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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知道朱成淵去了哪裡,紫君在屋門口的台階上坐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也不見他回來。終於耐不住性子,她起身走出小院,四下尋找。

  這是山崖腳下,四周荒僻也沒有什麼人家,他獨自一人無馬無車,能去哪裡?繞過山腳,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

  滿眼都是盛開的花朵,而且只有一種花——蘭花。她知道現在不是蘭花盛開的季節,這裡也並非蘭花最好的生長地,但是這成千上萬的蘭花從何而來?

  巨大的花海中,她看到那個佇立在夕陽下的落寞身影,是朱成淵。也許自他們分開後,他就到這裡了。那他在這裡站了多久?她剛才在台階上又坐了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還是更久?

  她輕輕走近,怕踩到蘭花嬌弱的枝葉,忽然之間她覺得這些蘭花有些奇怪,便蹲下身試圖去觸摸其中一朵。結果她訝異地發現這些花並非真花,而是用最好名貴的真絲製作的絹花。這就難怪這些花朵可以不畏嚴寒,不懼風雪,如此嬌艷欲滴地維持著它們高貴的姿態。

  即使並非真花,這樣做工的絹花即使是一朵的製作,也是相當費時費工費銀子的,更何況這成千上萬朵?他為何要在這裡種下這麼大的一片花圃?

  這個疑問,一直到她走至他身前時才赫然明白——

  花海的中央是一處墳墓。

  墓碑上清晰地鐫刻著那個在他們口中提及過無數次的名字︰花鈴。

  她的眼眶又熱了,呆呆地看著那墓碑上的名字,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朱成淵已經意識到她的走近,但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塊無聲無息的墓碑上。

  他先開口,帶著難以言明的憂傷,「立碑的時候,我一直很躊躇著該怎麼寫上款。她的父母在她生時是個秘密,她的弟弟在她去後依然不能公諸於眾。而我,並沒有給過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所以她的身分乾乾淨淨,除了這個名字,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想,即使是花鈴這個名字,只怕也不是她的真名,但她從未和我說過,我也從來沒有問過。我認識她時她就是花鈴了,我喜歡的也是花鈴,如今她走了,依然還是花鈴。」

  「這些花……」她知道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啞,啞得幾乎說不出聲音來。

  但他聽到了,反問︰「難道你忘了那首詞嗎?『一答紅傷,一葉落香,一枝幽蘭對斜陽。』如今你看,這麼多的空谷幽蘭,在斜陽日暮間環繞著她。這樣她還會說『瑤花多怨』、『知音難覓』嗎?」

  她艱澀地開口,「她若看到這一切,必然會了解你的心意了。」

  他回頭望著她,「我但願她能看到。不是為了讓她了解我的心意,而是希望她能原諒我當日的薄情寡義,身不由己。」

  「她……她會原諒你的。」夕陽中,他黑色的眸子染上晚霞的顛色,像是燃燒的火焰,這樣的雙眸無論對她說什麼,她都不會拒絕。當年,當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專注地望著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她心甘情願做他的間諜︰心甘情願為他承擔風險,心甘情願為他面對死亡,坦然赴死,只因為她無法拒絕這雙眼。

  「再和我說一次,你是誰?」他直視著她滿是水霧的眸子,一字一頓,柔軟地請求。

  她微微欣唇,柔聲低語,「花鈴。」

  驟然回到他的懷抱,她的肌膚上似乎每分每寸都染上了他的味道。他的狂喜,失而復得後的小心翼翼,都在這一夜完全展現——

  雖然是個陌生的嬌軀,但是卻熟稔得彷彿已經觸合了千百遍。她習慣性地用雙腿勾住他的腰,肌膚上已經滿是他絡印下的紅潤吻痕。

  「這身子還是處子……」她在疼痛到來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忍不住小聲提醒。

  「我知道。」他吻過她的唇角,動作輕柔許多,這一夜彷彿才是兩人的初夜。他急於要抱住她、占有她,因為他要斷絕任何男人和自己分享她的可能。

  「你真的要我?即使我已經不是我了?」她低喘著問,撫摸著他俊逸的唇角,她眼中的他從未變過,而他眼中的她已經是個陌生人了,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執著?

  「我要的是花鈴,是你身體裡的那個人,不是你的皮囊。」他眼中的她,雖然變了五官,不似原本的艷冠群芳,但他心中的那個她始終未變。

  以前他以為自己流連她身邊、沉迷於與她肉體交纏時的美妙,只是單純的喜歡她的身體,喜歡她婉轉承歡自己身下對的嬌聲啼吟。自她「走」後,他才知道,他迷戀的只是她這個人,因為是她,他才會不惜一擲萬金也要霸占住她,嫉妒並憎惡任何有可能會接近她的男人。

  前世,認識她時太晚了。如果早點認識她,就不會讓她獨自承受抄家流放的痛苦!不會讓她獨自面對為父母報仇、撫養幼弟的重大責任;更不會讓她賣身青樓,周旋歡場。

  她該是高貴清白的書香世家之女,被父母捧如掌上明珠——不,她一直都是高貴清白的女孩,她只是缺少了一個像他這樣願把價值連城的明珠送到她眼前,只為博她一笑的男人。

  這一晚,他擁著她,第一次主動取悅她,讓她在喜泣、急喘和低吟中,帶領彼此到達一個從未有過的巔峰。

  他欠她太多,並不指望這一晚就能還得清。感謝上天重新將她送回到他身邊,這樣,他就有了一生的時間可以慢慢償還。

  「嫁給我吧。」他在她耳畔柔聲求婚。已經握住的人、抱住的人,怎麼可能再給別人機會?

  「可杜家……」她聽到自己等了一輩子的梵音,但是身為「紫君」,她意識到自己有不可推卻的責任,她還沒有想好脫身之策。

  「我會幫你搞定杜家,包括崇德王。」

  用錢可以搞定的事情是最簡單的,現在他全部身心要去對付的人並不是這些無關重要的小人物,而是一條真正的大魚。

  ※ ※ ※

  和朱成淵回到京城內已經是第二天。他先將她送回到崇德王府,可是剛走到王府門前,就見崇德王氣急敗壞地要上馬車,不知道要去哪兒。

  紫君走下馬車,追上去問:「父親要出門嗎?」

  朱景明本已邁上馬車,驟然看到她出現,整張臉變得猙獰,下車幾步奔到她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揮了過來,她躲閃不及,眼看就要挨上這一巴掌的時候——

  朱成淵倏然出現,一把抓住他的手晚,沉聲道︰「叔叔,有話好說,紫君犯了什麼錯,要您當眾動手打她?」

  他一手指著她的鼻子,怒不可遏,「這個丫頭不知道和杜家說了什麼,竟讓杜家今天突然決定將我們之前已經議定的婚事取消了!」

  「叔叔怎知是她說的?」朱成淵反問。

  「不是她還能是誰?她前日說要去杜府小住幾日,結果今天杜家就來退親。」

  他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叔叔這可就錯怪紫君了。杜家和叔叔談這樁親事時本來就談得很勉強,外面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便會驚動他們。紫君是個好姑娘,何必勉強她嫁給那種待她沒有誠意的商賈之家?」

  「商賈終究是商賈,商人做什麼事都要先打算盤,賠本的買賣是不會做的。現在坊間早有傳聞,說叔叔最近和杜家走得很近,是為了杜家的財,這豈不把我們皇族的人都看低了?難道我們朱家坐擁天下,還會缺那點銀子嗎?為了銀子賣兒賣女的事情窮苦百姓做得出來,堂堂王爺可不會做。」

  朱景明被他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的鬱悶和憤恨自然無法告訴他,只得低聲罵道︰「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家的女兒豈是他們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又沒有下聘,叔叔還要拉著人家打官司不成?」朱成淵笑著挽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府內拽,「今日路上遇到紫君,順便將她帶了回來,我可不能坐視叔叔拿紫君妹妹出氣。正好,我今日也閒著,就和叔叔到府裡聊聊,還有樁上好的買賣想和叔叔合作呢。」

  他沒好氣地說︰「做什麼買賣?我可沒有本錢去折騰。」

  「不用叔叔出本錢,只要叔叔動動口即可。」朱成淵神秘兮兮地趴在他肩膀小聲說︰「南山的鐵礦開採權,陛下不是已經給了工部的李大人去辦?這是筆賺錢的大買賣,我聽說多少人都想分一杯羹。」

  「我希望能獨攬此事,但奈何我和李大人沒什麼交情,前兩天整頓官風時好像還得罪他了,聽說他和叔叔交情很深,所以我想請叔叔去幫我說幾句好話。」

  朱景明看著他,「鐵礦開採之事非同小可,你一人要獨攬?你有那麼大的胃口吃下它?」

  朱成淵笑咪咪地說︰「叔叔不知道我這幾年只忙著賺銀子,卻不會花銀子嗎?一個鐵礦能用得了多少銀子?三、四十萬兩夠不夠?如今用兵正緊,鐵礦早開早賺錢,這事要辦還得快點。倘若叔叔能幫我說動李大人,好處自然是少不了您的。」從自己袖中塞了一張銀票到他的袖子裡,「這點小錢叔叔必然看不上眼,就當我送給叔叔茶房的一點茶錢。」

  他低頭將銀票拽出一角,只看到紫色的邊角,就知道這銀票至少是一萬兩,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以前只聽說朱成淵不學無術、花天酒地,一天到晚只在秦樓楚館的脂粉堆裡打轉,不料竟是真人不露相,如此能賺錢,隨手一張就是一萬兩,哪像他,現在為了幾萬兩銀子得拉下老臉去求個奸商。

  朱景明不動聲色地將銀票收起,故作為難道︰「好,我幫你去說說看,但也不見得一定能說得動他。他那個人向來剛正不阿,不會詢私情的,哪怕你是皇帝的胞弟。」

  「這我知道,至少盡力一試。」朱成淵笑咪咪地回頭說︰「紫君妹妹,別傻站在那裡了,叔叔也不是真的要打你,不過一時生氣而已。像你這樣花朵般的女孩,叔叔不會真捨得動你一根頭髮的。」

  他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女兒,又看了看滿面春風的朱成淵,忽然心頭一動。自己為何捨近求遠,去攀那靠不住的奸商,放走眼前這大好機會?本族並未有同姓不聯姻的規矩,朱成淵又恰好還未有正妃……

  於是朱景明板著臉道︰「行了,你堂哥為你求情,算你走運,回去閉門思過,這幾日不許出門。」然後又搖著頭對他說︰「這傻丫頭向來靦腆不愛說話,膽子又小,真不知日後會有哪個婆婆喜歡,我真怕她會嫁不出去了。」

  朱成淵微笑回應,「叔叔真是太愛說笑了,紫君妹妹才貌雙全,人品出眾,再加上叔叔這樣的家世,有哪個男人不想娶她?」

  「哼,你說得好聽,我看她這副呆樣子才不會有男人喜歡。」朱景明故意嘆了口氣,「要是世上的男人能有你這樣一雙慧眼就好了。」

  「看叔叔說的,紫君妹妹都不敢抬頭看我了。」朱成淵笑著問︰「叔叔的王府我來的次數也少,正好想四處逛逛,紫君妹妹要是不忙,不如陪我四下走走?」

  巴不得如此,朱景明忙道︰「你們堂兄妹這麼多年也少見面,今天就讓紫君盡盡地主之誼。紫君,好好陪你堂哥四處轉轉。」

  她應了一聲,剛側過身,朱成淵就伸手抓住她的,說︰「那就走吧。」

  朱景明笑看著他們離去。

  紫君暗中瞪了他一眼,「又放肆了,光天化日的你就敢抓我的手?要是老王爺看到了會怎麼想?」

  「他現在巴不得我能抓住你的手,他才好抓住我的錢救他的命。」朱成淵徑自拉著她,根本不鬆手。

  「杜家為何會突然退親?」她不解地看著他,「該不會是你暗中搗鬼吧?」

  他詭秘地笑笑,「我不過說了一點閒話,沒想到這麼有效。這樣也好,起碼不用我再說更厲害的嚇唬他們。」

  「你說了什麼?」

  「說你有斷掌。」他拉起她的小手晃了晃,得意地說︰「果然沒有一個男人敢冒會死的風險娶一個斷掌的女子。」

  「你瘋了,這種不經推敲的瞎話,你也編得出來?萬一人家要驗看我的手掌怎麼辦?」她聽了哭笑不得。

  「那我就再告訴他們一件事,保證杜家會退親。」

  「什麼?」他望著她的臉,一抹壞笑吻在嘴角,她倏然明白,臉上染上紅暈,低聲斥責,「你不惜毀了紫君的清白名聲嗎?」

  「這叫不擇手段。」他將她拉到小院沒人的一角,俯首壓上她的嬌顏,「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的懷中溜走,所以我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把你留在我身邊。」

  唇上熟悉的熱度和壓力讓她的嬌嗔顯得無力而寂然。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死去,為何魂魄會附身另一個女孩的身上。

  而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她,自己是用多麼珍貴的東西和上天交換了她的性命。因為對他來說,世上最珍貴的莫過於她能回到他身邊。

  ※ ※ ※

  朱成淵走進內宮的大殿時,剛被皇帝朱成霄訓斥一頓的許成義,正灰頭土臉地走出來,甚至沒和他打招呼。

  他笑著走進殿,「許大人觸怒聖駕了嗎?」

  「別和我嘻皮笑臉的!」朱成霄也對他板起臉來,「現在局勢這麼嚴峻,你居然一失蹤就是兩天,去哪兒了?」

  「跟紫君堂妹出城玩了兩天。」他漫不經心地回道。

  「紫君?崇德王的女兒?你幾時和她走得這麼近?我聽說崇德王有意要和通利號結親的。」

  面對二哥的一串問題,朱成淵不禁笑答,「只是有意結親,又不是真的結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朱成霄不解地看著他,說︰「紫君那丫頭我有點印象,是個極不愛說話的木頭人兒。你流連在百花叢中慣了,怎麼會喜歡那種木頭?」

  「嘗慣了牡丹的滋味,偶爾也要嘗嘗小雛菊的清新。臣弟浪蕩久了,最近想停下來休息休息。說不定哪天就娶了她,到時皇兄可不要吃驚哦。」

  他冷哼了聲,「你會娶她?我才不信。我提醒你,玩是玩,但不要玩出事兒,好歹她是你的堂妹,崇德王是咱們的長輩。聽說最近他家財產銳減,財政吃緊,到處在找冤大頭幫他解困。你若是招惹了他的寶貝女兒,他可是會抓住你不放的。」

  朱成淵故作尷尬地咳了下,接著說︰「這件事……其實……臣弟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怎麼?」

  「前日臣弟帶紫君出城玩的時候,一時把持不住就……」他笑嘻嘻地聳聳肩,「所以臣弟現在是不娶不行了。」

  朱成霄皺緊眉頭,「你怎麼到現在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一天到晚只想著玩樂和女人?如今局勢這麼難測,許成義那個笨蛋到現在都沒有拿出合適的對策來,你還有心情和女人去樂逍遙?難道你以為朕要是亡國了,你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陛下不要動怒,作戰之事臣弟不懂,不過臣弟聽到一則流言,不知道是否該和皇兄說?」

  他盯著他,「說。」

  「臣弟聽說老四那個叛黨麾下有個叫張宗瑞的,與許大人當年有師生之名,張宗瑞能入朝封官,就是許成義看中並保薦的。」

  「那又如何,不過是陳年舊事。他當年身為武舉的監考官,保薦的並不只張宗瑞一人。」他對此事並不以為然。

  「可是,臣弟聽說這個張宗瑞近日偷偷溜進京城了。」朱成淵故意放低聲音,「而且有人看到他出現的地方距離許府只一條街相隔。」

  朱成霄猛地一震,「真的?是誰說的?」

  「爆料者並非是官場之人,而是清心茶樓的一名夥計。他認得許成義,也認得張宗瑞,臣弟當年在清心茶樓殺了一名賊子的事,陛下大概不會忘吧?」

  「哼,是當年吏部侍郎查朗被刺殺一案吧?」

  「是,當年查朗因為收了賄銀而受制於人,後與對方起了衝突,被殺人滅口。臣弟無意中路過那裡,錯手殺了凶手。」提起此事,他還有幾分得意,「要不是臣弟那無意中的停留,也不會牽扯出那麼驚天動地的查朗受賄案,當年可是在朝中報起不少波瀾。」

  「你想說什麼?」皇帝聽得都不耐煩了。

  「臣弟就是因為那一次結識清心茶樓的夥計阿鈺,前幾日他和我閒聊時,說起看到張宗瑞進京,又看到張宗瑞的出沒地點距離許府不遠。說者無心,臣弟聽者有意,所以就暗中調查了一下。」

  朱成霄緊盯著他的眼,「你查到什麼?」

  他無聲地一笑,「也許說了陛下不信,張宗瑞離開京城後,上南關便遭遇那場慘痛的敗仗。三萬人,三日之內就敗得一乾二淨,指揮作戰的辛將軍也陣亡戰場,若非老四提前得到什麼重大情報,我軍豈會敗得這麼慘重?」

  眸子緊縮,朱成霄怒火暗生,「你的意思是,許成義通外敵,出賣情報?」

  「臣弟只是猜測,沒有實證。」

  「那清心茶樓的夥計呢?」

  朱成淵眸光閃爍,狡結得像隻狐狸。「臣弟想將他留作證人,又怕招來麻煩,所以找了個藉口把清心茶樓封了,把他羈留在我的府中。陛下若想問話,臣弟隨即可以帶人過來。」

  朱成霄點點頭,讚許他說︰「你做的對,許成義老謀深算,若是讓他知道了,只怕這夥計的性命就難保了。人,你先留好,看住,朕需要的時候自會讓你帶他來三堂會審。」

  「是。」他躬身道︰「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成淵——」朱成霄忽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最近吏部的事情你先擱下,抓人審人並不是眼下當務之急,戶部那裡的賬簿卻是算得一團糟,朕希望你去督促那幫老傢伙。要是他們眼花手抖連算盤都不會撥了,朕只好讓他們早幾年回家養老!」

  朱成淵微笑應允,「好,臣弟明日就去。」

  走出皇宮時,他在心底暗暗冷笑。因為軍情緊張,疆土被奪,顯然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經亂了方寸。二哥本來就生性多疑,對周圍的所有人都不信任,所以當初甚至在沒有絕對證據的情況下,便對他這個親弟弟痛下毒手。

  如今只要他稍加挑撥,已經神經兮兮的二哥就會對他編造的故事深信不疑。前線戰事不佳,兵部尚書束手無策,除了是內部人士與敵人聯手造假外,再也沒有比這個聽起來更加合情合理的解釋了。

  選在這個時候捅許成義一刀,是再合適不過的對機。他可以預見,再用不了多久,許成義就會鋃鐺入獄,接受無止無境的審問。就如同當日的花鈴一樣,舉目無援,孤獨受死。

  這樣當然還不夠。

  要幫助四哥完成最後的總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正在發愁下一步該從哪裡下手,沒想到二哥已經把這機會拱手送給自己——戶部,這是何其敏感的地方,以往二哥連踫都不會讓他踫那裡一下,現在他卻成了欽差,專門督力戶部各項事宜。看來四哥那六個月攻入皇城的計劃可以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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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此後兩個月,戰情加劇惡化,朱成淵身為吏部主管又入主戶部,從戶部揪出一堆監守自盜的囊蟲,查出多處虧空。

  皇帝為之震怒,下令殺了戶部上下七、八名大小官員,而朝廷的穩固局面早因在戰場的腥風血雨而變得更加風雨飄搖。

  就在這段期間,朱成淵低調地向朱景明正式下聘。雖然低調,但他出手並不吝嗇。朱景明拿到那筆二十萬兩的銀票時,簡直恨不得立刻親自把女兒送過門。

  於是他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順地和紫君見面。

  那間山崖下的小草房,成為兩人可以遠離塵世的一處世外桃源。

  紫君時常坐在那片美麗的花海中,望著自己的墓碑出神。這世上能有幾人在活著的時候就見到自己的墓碑?既然她的前世是一場悲劇,她真心希望在還魂後可以擁有一份寧靜的幸福。

  但是國家大變在即,她和他都是任憑命運擺弄的一片浮雲,一切是否能盡如人意。

  身後忽然有人擁住她,熱燙的吻絡印在她的後頸。

  「都安排好了?」她輕聲問道。

  「嗯。」朱成淵模模糊糊地應著,吻得輾轉而細膩。

  「真的要這麼做?這一步棋很是危險,若是做錯了,可能前功盡棄。」她還是不放心。她是個謹慎的人,向來沒有他的大膽。兩人歷經這麼多艱難險阻才走到一起,她不敢想像這一切再度化為烏有時,她是否還有勇氣面對死亡。

  「不能同生,我們可以共死。」他將紫君按倒在花海中,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的眼。他喜歡在她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讓他相信自己真的已經完完全全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而他的眼中也完完全全只有她一人。

  她幽幽嘆了口氣,緊緊抱住他。「但我絕不希望和你共死,因為死的滋味我已嘗過一次,那種感覺……一言難盡。」

  他的手指劃過她糾結的眉心,柔聲道:「我會小心的。不過我這個計劃中會涉及到你的仇人,你知道,我若是願意,可以讓他死掉,而他是死是活,就憑你的一句話。」

  她沉吟良久,「那天我見到弟弟,他還不知道我是誰。我問了他一個問題——倘若有機會用一命換回你姊姊,你是否願意?結果他不假思索地說:『不願意。』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人命不該是以命相換,無論是誰的命,都彌足珍貴,既然姊姊已經走了,我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不願意將那虛無縹緲的可能寄託在剝奪他人生命上頭。』」

  朱成淵笑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我很驚訝,但是也很為他驕傲。我從沒按照他的想法去想我的家仇。我的心胸遠不及他,倘若我當年可以以寬容的胸懷去面對家仇,也許就不會走到最後那一步。」

  「世事難料。你若帶著弟弟遠離京城,今生今世,我們怎麼會認識彼此?」朱成淵再度銜住她的唇,輕吻纏綿。天地花海中,他們的眼只看得見彼此。

  不久之後,經過多方協調,終於調集了一支兩萬人的大軍出征抵抗叛軍。這是朱成霄最後的籌碼了,他對此軍寄予厚望,決定親自送軍出征。

  出發之日並非好天氣,狂風大作,烏雲蔽日,這種景象讓隨駕同行的大臣們都不禁一個個陰沉著臉,暗中思慮著自己最終的去路。

  忽然之間,一道人影換著劍光由眾而出,大聲喝道︰「昏君受死!」

  眾人頓時華然,護駕的親兵一個個衝到前面。

  朱成淵挺身而出,擋在朱成霄的身前,大聲怒斥,「大膽反賊,刺殺天子是逆天犯上之大罪,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

  那人朗聲笑著,「衛王爺,你的主子護不了你多久了,你就不要再孤假虎威,這天下就將是我們四殿下的了!」說罷劍光一閃,刺向他的心臟。

  他持劍護身,撥開對方的長劍,凝眉喝問︰「你是張宗瑞?」

  「正是!」張宗瑞也不怕被識破身分,長劍霍霍一邊與朱成淵周旋,一邊仍伺機尋找刺殺朱成霄的機會。

  一旁的許成義見手底下的人竟然沒有幾個敢上前捉拿反賊,頓足喊道︰「都是無用的傢伙!」然後自己拔劍衝入。

  張宗瑞看到他來,竟似愣了下,「許大人,您怎麼……違背我們的約定……」他話未說完,朱成淵已經一劍劃破他的手臂。他臉色一沉,撤劍就走。

  他的輕功極高,周圍的士卒早已無心戀戰,並未追捕。

  最重要的是,張宗瑞剛才的這句話雖然音量不大,但是周圍至少十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成義被他一句話說得愣住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朱成霄暴怒厲喝——

  「將反賊許成義拿下!送入刑部大牢!」

  他連聲喊道:「陛下,微臣是冤枉的!不要上了奸人的當,中了離間之計!」

  但朱成霄鐵青著臉,根本聽不進去,揮手叫人把許成義拖下去後,回頭對朱成淵道︰「你去審他,朕不想再見這個逆賊!」

  「是。」他持劍躬身,誰也看不到他眼底流過的星光閃爍,冷冽逼人。

  於是兵部尚書許成義就這樣被奪了兵權,關入刑部天牢,即使他呼天搶地說自己冤枉,也無人理睬。

  現在的京城是人人自危、人人求保的混亂時代,王朝大勢已去,敗象難掩,城中的富賈商戶因為擔心新帝的威嚴,有一部分先跑到城外去避難了。皇宮中只剩下一小部分親信還在死守,負隅頑抗。

  在天下大亂時,只有一個地方清靜得游離於喧鬧的塵世之外,那就是朱成淵和紫君的蘭花別院。

  這是他們為這幾處茅草屋取的新名。和富麗堂皇的王府相比,紫君更喜歡住在這裡。

  她收拾出一片地方,開始種植真正的花草,而花鈺也被朱成淵指派到這裡與她作伴。

  花鈺一邊幫她鋤草,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她。

  紫君抬頭笑問︰「你老看著我做什麼?」

  「你很像……一個人。」他撓著頭說,「雖然長得不像,但說話的口氣和氣質都和她幾乎一模一樣。」

  「是嗎?」她不動聲色地問︰「誰啊?」

  「我姊姊。」花鈺神情黯然,「她已經去世了。可惜她生前我待她不好,現在真是後悔當初沒有多叫她一聲姊姊。」

  她笑道︰「那不如你就叫我一聲姊姊吧。」

  花鈺皺皺鼻子,不屑地說︰「你今年才多大?最多十八吧?也不比我大到哪裡去,我才不要叫你姊姊。我今生只有一個姊姊,她叫花鈴。」

  她溫柔地看著他,輕嘆道︰「她泉下有知,若看到你這個弟弟這麼懂事,也必然會欣慰地笑了。」

  身後一聲馬嘶長嗎,紫君回過身,只見夕陽日暮下,兩人兩騎正向自己飛奔而來。其中一人是朱成淵,另一人她雖不認得,但看那人氣度雍容,貴氣難擋,與朱成淵亦有幾分相似,便猜到那人是誰了。

  這個國家的新主人即將接過天下大權,是該見一見。

  她揚起臉,笑著面對那逐漸靠近的兩人,屈膝行禮。

  朱成淵等不及飛身跳下馬,將她一把抱住,得意地朗聲道︰「四哥,這就是你未來的弟媳。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四哥可不要太嫉妒哦!」

  她聽得唇角含笑,滿心洋溢著的都是暖暖的甜蜜。

  平生願,知音常伴,何處不瀟湘?與他相守一生,如夢如醉,她真的別無他求了。

  其實她同他說過一個謊,有一首詞她真的很喜歡——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她真的做到了。

  感謝天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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