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武俠仙俠] 翠杖玉球 作者:莫仁 (全文完)

翠杖玉球 作者:莫仁 (全文完)

楔子

桐柏山麓的一處斷崖前,三名老僧如三株老松般的佇立在崖巔。

這三人的年紀都六十多歲了,是少林寺中十分有名的三位高僧
,釋號相空、相法、向寂,他們一言不發的靜靜的站著,似乎在
等候著什麼人的到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聲遠遠的長嘯傳來,一個紫色的身影
迅速的衝過林梢謝向著三人飛躍而來,一面大聲叫著:「三個老
和尚,是你們放出風聲找我?」

「謝施主終於到了。」一個老僧緩緩道。

「我已經來了。」謝施主年約五十,服飾頗為講究,不屑的一
哼聲道:「你們有話快說!」「施主殺孽過重,過去許多姑且不
論,兩個月前,『伏牛三豪』不過言語稍有得罪,施主居然下辣
手,讓三豪莊雞犬不留,六十七條人命含冤而死,三豪乃少林俗
室弟子,老納無法漠視。」老僧不緩不疾的道:「不過出家人切
忌冤冤相報,還請施主退出武林。」

「笑話。」謝施主冷冷的笑道:「身為武林中人,殺點人有什
麼稀奇的?你們憑什麼要我退出武林?」老僧絲亳不為所動的道:
「謝施主,相空只是為了天下蒼生請命,若施主不願退出武林,
還請立誓不再傷及無辜。」

「相空老禿驢。」謝道亭面色微變道:「如果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那你們最好死心,我謝道亭闖蕩江湖,才不會傻到立什麼誓言來
束縛自己。」

言罷轉身就走。相空等人一閃,已經圍住了謝道亭,在謝道亭一
頓間,相空搖頭嘆息道:「謝施主若堅持不肯,別怪相空等人將你
留下。」


謝道亭眼中神光一閃,大喝道:「好,三位成名己久,今日能領
教也是一大樂事,誰先上?」相空合什揖道:「施主恕罪,單打獨
鬥只怕並非施主之敵…今日除非施主答應,相空只好不守武林規矩
了。」言畢三人同時運功,四面短草無風自動,顯見三人的造詣都
是不凡。

謝道亭面色變了變,望著圍著自己的三名老僧道:「好,你們
…」說到一半,驀然一個急竄,雙手急劈向著相空斬來,想來個攻
其不備。

相空兩掌急揚,白鬚飄動間勁力凝聚胸前,全力應付著這一掌
,但另外兩位老僧卻並沒有閒著,也同時一喧佛號,兩人四掌向著
謝道亭的背心印來。

謝道亭心知不是對手,猛然收掌一躍,想由空中溜走,相空一騰攔
在前方,一掌急迎與謝道亨一碰,轟然爆響聲中,兩人分別向後急
翻,其中相空便飛退了足有一丈遠。

謝道亭似乎功勝一籌,只飛退了八尺,可是卻恰好落在相法與
相寂組成的包圍中,相空、相寂掌力齊發,謝道亭一下子手忙腳亂
,差點就無法應付。

沒想到正無以為繼旳時候,相法、相寂忽然分向兩旁一撤,謝
道亭一楞,卻見相空緩緩的又走上前來道:「謝施主,閣下不是老
衲三人合力的對手,但佛家弟子不可妄造殺孽,還請施主立誓。」

謝道亭知道自己對付兩人就己極難獲勝,三人圍往卻連逃的地
方也沒有,他心念急轉,想逃逃不走,立誓又不願,一時真不知該
作何主意,只陰沉的將目光在三位老僧身上轉來轉去。

這時相法與相寂己經退到了相空的那一側,而謝道亭的身後不
遠便是斷崖,這樣他無處可逃,比較容易攔截。

謝道亭見狀,想了想忽道:「你們讓我考慮片刻。」

「謝施主……」相空搖搖頭道:「老衲知道閣下師弟己經趕來,
到時恐怕留不住閣下……還請在老衲數到十之前答覆,一……二……」

謝道亭見自己的計謀又被識破,心中大是懊悔先行趕來,於是不
等相空數完,忽然一掌劈向西側的相寂,嘗試奪路而逃。

三位老僧同時一嘆,相寂先退了半步,相空、相法兩人一轉間己
經迎了上來,三人恰好同時出掌,轟的一掌將謝道亭擊退了八尺遠,
謝道亭一掌之下只覺胸中血氣翻湧,自知己受內傷,只能又連退了數
步。

相空等人向前緊跟了數步,相空不忍的道:「謝施主,老衲不能
拖到閣下師弟到來,若心意改變,還請快點告知。」謝道亭的師弟雖
然還不如相空等人,不過卻有一批手下,若是趕到了一擁而上,那也
十分麻煩。

謝道亭眼看三人越來越近,他狂吼一聲,運盡全身功力向前直撲。
三僧不敢怠慢,立即同時出手,猛然一擊,謝道亭又被震退八尺,內傷
更為嚴重,謝道亭眼見自己距斷崖不到五尺,再與三僧對掌,自己非摔
下去不可,不禁向後望了望,不知該不該認輸。

相空見謝道亭往崖下望,搖頭道:「謝施主不可心存僥倖,便算今
日讓施主逃脫,日後施主只要再現江湖,老衲還是會找上門的。」

謝道亭輕輕一抹嘴角的鮮血,冷冷的哼聲道:「咱們……走著瞧。」
忽然翻身一躍,直直向著近百丈高的懸崖落下,三僧同時一怔,趕到崖
邊向下望,見謝道亭已經摔入了下方渺無人跡的谷林,也不知是死是活,
三僧對望一眼,搖搖頭嘆了一囗氣,飄身離開。
1

評分人數

    • 龍貓: 精品文章威望 + 30 金錢 + 30

第一章 少小離家

二十年後,隆冬歲末,郴州城郊。

「大哥……」一個還沒變嗓的尖嫩聲音遠遠的呼喚著。

在屋中整埋雜物的青年大漢田春抬起頭來,對著一旁的父親笑道:「爹,您看
小弟高興成這個樣子,準是二弟、三弟回來了。」

一旁年約五十,滿面風霜的老漢田大住點頭沉吟道:「阿春……你小弟也八歲
了,再過幾天,大年初五剛好崇義門招人……」

「爹。」田春皺眉打斷父親的話道:「二弟、三弟都是十五、六歲才去的……
小弟雖然聰明,也不過才八歲,去了能做什麼?」

門外小傢伙田冬的聲音又傳了回來:「二哥、三哥回來了!」

田大住不埋會門外的叫聲,繼續道:「老二、老三都說越小去越好,你看謝家
的老二,現在才不到三十,已經是打鐵舖的掌櫃……老三怎麼作最多也只是師傅而
已。」

「爹,咱們再考慮考慮吧。」田春搖搖頭,結束了一下手邊的工作,一面往外
走一面道:「謝家老二有時幾個月不在,聽說是被叫去打打殺殺,還不如老三、老
四,一個是打鐵舖的師傅,一個是布莊的夥計,日子過的安安穩穩的。」

田大柱也望外走,一面嘆口氣道:「你說的也對……不過我以前年輕的侍候,
都沒認識一些比較有辦法的人,這輩子也吃了不少虧,總希望你們兄弟能出人頭
地,以後也好過日子。」

這時小傢伙田冬裏著粗棉布衣,正一蹦一跳沿著田邊的泥路奔回,手中還提著
一小包東西,身後跟著兩位青年,手中提著大包小包,正向著左鄰右舍打招呼,見
到田春與田大住兩人走出門外,兩人同時大叫:「爹!大哥!」

田春邁開大步往前走,將兩位弟弟手中的東西接過一部分,一面微帶埋怨的
道:「回來就好了,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在布莊工作,面色較為白淨的老二田夏笑著道:「前些天,﹃狼脅嶺﹄的顧大
爺派人下來,每人送了一大包年禮,加上我們自己準備的,就變這麼多了。」

「歇歇再說吧。」老三田秋黝黑的臉上帶著笑容道:「大嫂呢?」

「你大嫂和娘在裡面忙呢。」田春今年年初才娶了村尾的王家大閨女,提到老
婆自然而然眉開眼笑。

田夏、田秋一面開著大哥田春的玩笑,一面逗著么弟田冬,眾人嘻嘻哈哈的往
家門邁入,準備一超過個新年。

「狼脅嶺」,是在湖廣南端的一座小山嶺,雖不甚高,但也算是山明水秀、風
景宜人,此嶺地郴州境內,位於耒水之源,北望南嶽、東眺西華、西憑都龐、南
倚五嶺,距離最近的一處城市,就是湖廣南端的甯州城。

百年前,甯州城出了一位威名傳遍湖廣的一代豪俠「擎天掌」顧連山,他壯年
時與盤據在狼脅嶺的一批盜匪起了數次衝突,最後終於聯集湖廣地區的好友一舉掃
蕩狼脅嶺,將這批盜匪趕出郴州:為了避免盜匪日後死灰復燃,數年之後,「擎天
掌」顧連山終於選擇此處為開宗立派之地,創立「崇義門」。

傳了兩代之後,現在是由「擎天掌」顧連山的長孫,現年五十有七的「碎碑掌
劍」顧革裴擔任門主,顧名思義,顧革裴除了承襲乃祖之「擎天二十八掌」外,更
以劍術享譽武林,他同時也極擅於營運管埋;全郴州府,將近四分之一的商家都是
「崇義門」所開設,其他的四分之三也大多遵奉崇義門的旗號,還逐漸的擴充到衡
州府,掌控了湖廣南端郴州、永州這一帶的各種生計。

不過街州畢竟屬於「衡山派」的範圍,為避免兩派交惡,崇義門會定期送諸般
禮物給衡山派,衡山派也大都會派人回拜,兩方交情還算不薄。

簡單來說,湘境內衡州以南的小半個盆地中,崇義門等於是土皇帝,還好崇義
門一向急公好義,不但使這個區域的人民不至受小股盜匪之害,過界的江湖好漢更
是相戒不在此地惹事,也使得來到這裡的父母官輕鬆許多,所以在崇義門經濟來源
的大本營郴州城周,民眾的子弟除了讀書求取功名之外,就是以加入崇義門為榮。

田大柱就是一個這樣的農家,家中僅有薄田數分,偏偏生了四個兒子,算來算
去除了長子之外,其他的孩子還是進崇義門混囗飯吃划算,而二兒子田夏、三兒子
田秋還都爭氣的進入了崇義門,分別在甯州的布莊以及鐵舖工作了五年,每逢過年
過節還會帶些禮物回來孝敬兩老。

今年家中最小的么弟田冬才剛滿八歲,正逢崇義門五年一度的招募人才,年初
二,大家正為了這件事情在討論著,大哥田春依然持反對意見,正搖頭對父親道:
「二弟、三弟他們兩個攢的錢儘夠花了,何必把小冬也送去?」

「話不是這麼說。」父親田大柱有些遲疑的道:「我這幾日想了想,老二、老
三慢慢的也要存些錢娶老婆成家立業……何況現在雖然儘夠家用,但要是趕明兒大
嫂有孕了,只怕慢慢的就會不夠開銷。」

田春想到此事,心裡也覺得頗有道理,雖然並不贊成,但這件事關係到自己老
婆,他也有些不好再說,只好轉頭望向母親。

「冬兒還這麼小……」田大柱的妻子張氏,摟著八歲的田冬道:「何必這麼
急,五年以後再去也不遲。」

張氏嫁給田大住二十多年,替田大柱生了四個孩子,加上操勞農家的事務,雖
然比田大柱小兩歲,反而顯的比田大柱還老些。

「那還不如不要去。」老二田夏意見不一樣:「五年之後小弟已經十三歲,半
大不小的反而容易受欺負。」

「我要去!」小傢伙田冬不知天高地厚的嚷著:「我現在就要去……村西的大
寶也說要去。」

「吳家?」田大枯有些意外的對妻子道:「他家不是才那一個命根子嗎?」

「別聽冬兒胡說。」張氏不相信小田冬的話,搖頭道:「大寶也才九歲,他家
又不缺什麼……」

「真的。」小田冬掙開母親的懷抱,瞪大眼睛理直氣壯的道:「大寶……他爸
爸說,這侍候去才有機會學到功夫。」

田秋與田夏對望一眼,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田春疑惑的道:「二弟、三弟,
你們總說越小去越好,就是有機會學功夫嗎?」

田秋對田夏道:「二哥,還是你說吧。」田夏在布莊見的人多,工作也較斯
文,說話比較有條理。

田夏點點頭,詳細的說道:「大哥說的沒錯,崇義門每五年一次,招募七歲到
十六歲的孩子,其中以十一歲為界,大的送到各店舖學技術,小的挑選之後送回狼
脅嶺,依資質分別授藝,謝掌櫃聽說還只是表現比較差的,才會十年就下山。」

謝掌櫃就是數日前田春與田大住聊到的謝家老二,他現在正是老三田秋的頂頭
上司。

「原來如此……」田春疑惑的道;「那就是說,這樣才有機會出人頭地了?」

「也沒這麼容易……」田秋揮了揮手道:「掌櫃的說,每次只會選出二十來
個,到了山上還有一次篩選,要是不合格,說不定會被送下山。」田秋手上處處是
火花噴濺的小傷疤,看來鐵舖的工作也不算輕鬆。

田大柱見狀對田春道:「阿春,你覺得呢?」

田春有些遲疑的道:「這樣……不然就試試吧,爹,這次要是不錄取,我看五
年後也別去了。」

「也好……」田大柱道:「要真是這樣,以後老二或老三有一天自立門戶,小
弟也可以去幫忙。」

「哪有這麼快?」田夏一笑道:「爹,您當我們攢了多少錢?」

「慢慢來嘛。」田大柱有些得意的道:「這幾分地還不是你爹一點點的省下來
的?」

小傢伙田冬見大人們商議已定,高興的躍起道:「好耶!我去跟大寶說……」
人已經向外衝了出去。

屋中的眾人望著雀躍的田冬,都忍不住搖頭,田夏微笑道:「爹、大哥,初五
在郴州府城初選,明兒就得出發了……我和三弟就提前一天走,順路陪小弟去吧,
您和大哥這一趟就不用去了……」

姑不論屋中之人如何商量,小田冬急急忙忙的往村西跑,到了一戶人家外扯開
了喉嚨便叫:「大寶!大寶!」還引起了一陣狗叫。

片刻後,門呀的一聲打開,一個比田冬還高上些兒,滿臉精明模樣的半大娃兒
站在門前微喘著氣道:「小冬……幹什麼啦?」看來他是急急的奔來。

「我也可以去了耶……」田冬開心的跳著道:「我也要去參加崇義門。」

「那只是初試而已啦。」這個小孩正經八百的道:「小冬,到了耒陽可不能叫
我大寶,要叫我吳方保。」

「吳方保?」田冬疑惑的道:「那是什麼?」

「那是我的名字啦。」渾名大寶的吳方保忍不住跳腳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
道?」他畢竟也才九歲,正經不了多久。

「吳方保就吳方保嘛。」田冬有樣學樣的道:「那你也要叫我田冬……不能叫
小冬。」

「好,一言為定。」吳方保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道。

「一言為定。」田冬在寒風中露出紅撲撲的微笑,一躍一躍的柱家中奔回。

六日後,天色還剛濛濛亮,在冬末的寒風怒號下,一隊數十人的騾馬隊,緩緩
的往南向的大道前進,隊伍前排是一個面色嚴肅的老者,他正是崇義門「武律堂」
副堂主「劍出無回」戚滿斷,現在正騎在一匹個頭不大的川馬上,緩緩的前進。

更前方十餘丈,二十個小小的身影正背著不小的包袱,一個個精神抖擻、興高
采烈,但又不敢喧嘩的往南行大道邁開大步,八歲的田冬排在第十六位,九歲的吳
方保在第十位,這一趟五日的路程,必須靠他們自己的毅力與耐力完成,尤其是最
後一天必須攀登上狼脅嶺的路途最為艱難,這次不能像平常一般,由山前坡度較緩
的登山大道上山,反而必須由側面的山嶺攀爬,不過沿路都有崇義門的人照料,隨
時可以棄權,崇義門也會負責將這些棄權的孩子送回家。

這時候才剛開始,這些半大娃兒並不清楚數日後的艱辛,心中只充滿著興奮,
偶爾回頭望望滿面嚴肅的戚滿斷,又趕快轉回頭來,繼續往前走。

其實這段路程還並不會超出孩子們體力的界線,不過辛苦是免不了的,加上晚
上又是在野外歇息,難免有些孩子走到一半會忍不住想回家或休息,崇義門也不逼
迫,反正無論怎麼走,只要速度慢到被武律堂副總管戚滿斷追上,馬上會被送到後
方舒服的騾車中,五日後再一起送回郴州。

經過了三天的辛勞,後方的騾車中已經坐了五名受不了的小孩,而前方的隊伍
也不像開始這麼整齊,有時會有數人逐漸的落後,在快被戚滿斷的馬追上之前,連
忙又加快了腳步往前,每一個小孩就這樣忽前忽後、忽快忽慢的行走著。

田冬與吳方保畢竟是農家小孩,這三天還熬的過去,不過隨著道路漸漸變成山
路,田冬也是十分的難過,尤其吳方保總是走在田冬前面,田冬雖然不認輸的急
跟,但當田冬急追兩步,吳方保立即跟著相應的加快了速度,竟彷彿他落選的標準
不是後方的戚滿斷,而是比他小一歲的田冬。

現在的田冬只覺得兩條腿又漲又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抹去因為委屈而泛出
的淚,田冬不明白為什麼吳方保一直不讓自己追上,在三扁擔村中,兩人交情雖然
不算頂好,但也是一起玩大,這一次三扁擔村兩人同時入選,田冬本來還十分高
興,沒想到一開始走,吳方保就似乎不大願意等自己,而彼此之問又不許談話,田
冬只覺得忽然間似乎不認識吳方保了。

田冬想到這裡,抬頭望了望天色,眼看太陽漸漸的往西方落下,想起昨日就是
這個時間休息的,田冬身心裡的疲憊又一起湧了上來,昨天才磨破的水泡似乎又滾
進了沙子,每一步都是一次刺痛,不知道今天要走到什麼時候?

這三天,每一天行走的時間都增長了一些,從第一天的申時中休息,到昨日的
酉初,一日比一日晚,後方的戚滿斷也一天比一天快上一些,使得每一天都比前一
日多走了數里,所以田冬知道今日八成又會再晚一些,只是不知道會再晚多久。

從第二日起,田冬遇到快受不了的時候,就逼自己想別的事情,其中想到次數
最多的就是出發前一日武訓堂副堂主戚滿斷說的話:「你們將有機會修練上乘武
學,但這是一條艱辛的路,只有走完全程的才有資格接受訓練。」

田冬雖然還不大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不過對於「艱辛的路」四個字的意思,田
冬倒是已經弄懂,這條路果然好累……田冬正胡思亂想問,眼見遠遠的塵沙飛起,
馬蹄聲也隨即出現,通往狼脅嶺的大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疾馳的騎士。

所有人的柱意力當然都集中到了前方騎士的身上,十幾位小孩不由得放慢了腳
步,可是這時戚滿斷那匹垂頭喪氣的川馬忽然小跑步了起來,這群小孩對於身後的
馬蹄聲已經產生了直覺的畏懼,隨著聲音的接近,落後的七、八位小孩吃了一驚,
急急半奔半走的加快腳步,免得忽然失去了資格。

田冬正是其中之一,他覺得副堂主座下馬匹的鼻息聲似乎已經在自己身後,正
心慌意亂只想放棄的時候,忽然聽到戚滿斷大聲的道:「今天到此為止,休息!」
一面仍然加速往前馳去。

田冬一陣意外,身子一軟,撲通摔在地上,只想脫掉草鞋揉揉自己的腳,但是
從下令休息到紮營進食完畢只有半刻鐘的時問,田冬不敢怠慢,連忙到一旁還算平
坦的草地胡亂的整了整地,然後在上方鋪起一張小油布,再蓋上簡陋的單人寢具,
隨即迅速的盤坐在自己寢具前,一動也不動。

這時自有負責檢查的幾位年輕弟子過來,其中一位看了看田冬準備好的寢具,
隨即將一碗冷湯、一粒飯團交給田冬,立即默默的退下。

田冬狼吞虎嚥的吃完,採樹葉清了清木碗,將木碗恭敬的交還給剛剛那位年輕
人,這才敢緩緩解開自己的草鞋,以出發前崇義門發的一些藥膏塗抹,一面弄,一
面偷偷注意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戚滿斷還在前方莫約兩里處與剛剛那位疾馳來的騎十談話,那名騎士對戚
滿斷似乎十分恭敬,不過交談的過程兩人卻似乎頗有爭執,田冬遠遠望了片刻,腿
部的酸麻忽然又湧了上來,連忙伸直雙腿,強忍著酸痛鑽入寢具中休息。

一躺入寢具中,一股悶臭味立即冒了出來,這數日一直沒有沐浴更衣,每天的
汗臭都累積在這一席寢具上,田冬知道等一下就會習慣,不以為異的先用嘴巴呼吸
一陣子,不久倦意襲上,田冬便逐漸的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間一連串的馬蹄聲又迅速的傳來,田冬朦朦朧朧的驚
醒,還在半醒半睡之間,卻見一批三十來人馳到跟前,領頭的輕輕一聲呼嘯,原來
的騾馬車隊居然開始向前移動,田冬嚇了一跳,不是該才剛休息嗎,怎麼又要開始
動身了?連忙急急的坐起,鑽出了寢具。

同時爬出來的還有數人,與田冬一般緊張的收拾起東西,這時田冬身後忽然傳
來戚滿斷威嚴的聲音:「沒你們的事,繼續睡。」

田冬回頭一望,戚滿斷森寒的目光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正瞪著眾人,連忙二話
不說的又鑽回了寢具,心中糊塗不了多久,又沉沉的睡著了。

次日天尚未明,眾人已經被叫醒,想到還有兩天,尚未恢復的腰腿酸痛已經開
始折磨著這些娃兒,田冬雖然只想再睡下去,卻見一旁的吳方保已經一咕嚕的爬
起,於是他也不甘示弱的跟著掙出寢具,一面收拾一面四面張望,卻發現騾車居然
只剩一輛,除了戚滿斷之外,所有的人都變了,本來只有戚滿斷年約五十上下,其
他的幾乎都是二十出頭、服裝各異的年輕人,現在卻大都是三、四十歲、一身勁裝
的青壯年人,身上還背刀掛劍的好不顯眼。

田冬看的目瞪囗呆,手邊的動作不由緩了起來,卻見戚滿斷的目光正掃了過
來,連忙低下頭,迅速的收拾完畢,在身上背起了那個不算小的包裹。

本來進食之後就該出發,沒想到戚滿斷忽然將眾人集合,隨即退了下去,小娃
兒們一陣意外的時候,只見由那群人中忽然走出了一個面貌祥和,頭頂微禿,嘴邊
留著兩縷短鬚的微胖長者。

「我是副門主顧革襲,你們都辛苦了啊……」微胖長者面帶慈祥的微笑,望著
這群娃兒道:「……我們的行程將縮短,這一天的路程將以乘馬趕過去,剩下大半
天的時間,你們必須攀上狼脅嶺,自己要加油啊!」

小娃兒們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這是不是划算,還沒弄清楚狀況的時候,忽總
戚滿斷一聲爆叱:「還不謝謝副門主?」

「謝謝副門主……」十幾位小娃兒連忙整齊的喊了出來。

「得了……得了……」副門主顧革襲微笑道:「別嚇壞了孩子……」

田冬不禁大起好感,這位顧副門主比起戚副堂主和氣多了,不過他來不及多看
兩眼,這時後方十餘位騎士已經緩緩的向眾人馳來,分別彎腰將眾人提起,田冬只
見一位濃眉大眼、滿面于思的粗豪漢子到了自己身前,驀然一把捉往自己的腰帶,
自己雙腳忽然間就離了地,四面的人物也同時全部矮了下去。

田冬還來不及驚叫,已經一屁股坐在大漢的身後,大漢粗聲粗氣的道:「小子
抓緊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田冬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馬背上,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騎馬,田冬只覺得興
奮起來,就在這時候,大漢一扯韁,座下的馬「唏琍琍」的一聲長鳴,猛然一揚前
蹄,差點摔下田冬,田冬連忙捉往身前大漢的腰帶,被駿馬載著前奔。

田冬好不容易穩往身子,才能得空四面觀看,只見身旁的樹木、山林、道路都
在迅速的倒退,其他十來匹馬也都在四面奔馳,除了副門主顧革襲馳在最前面,連
戚滿斷的瘦馬也與眾人一起奔馳,田冬這才知道,原來那匹馬也可以跑的這麼快。

片刻後,隊伍不再密集,載著田冬的粗豪大漢這時與一位斯斯文文的青年並
騎,粗豪大漢忽然開口道:「赭師兄,你曾出過郴州好幾次,應該有聽說過……對
頭他們有些什麼人物?」

這位斯文的赭師兄背後也載著一位與田冬一起來的小娃兒,聽見大漢問話,赭
師兄一皺眉轉頭道:「伍師弟,這話別亂說……還不一定是對頭。」

伍師弟輕哼一聲道:「還不算對頭?衡山派都已經表明了不管此事,這一次的
禮也退回來不敢收……就看門主要不要拼了。」

赭師兄似乎心中煩惱,嘆囗氣道:「伍師弟,你不知道……對方高手雖然不一
定比我們多,不過人多勢眾……」

伍師弟一瞪眼道:「我們人也不少啊,天字輩、革字輩不算,我們鼎字輩就有
二十人,要是記名弟子也算進去,也有近百位好手。」

赭師兄望了望前方的顧副門主、戚副堂主兩人的背影之後,才低聲道:「抱犢
岡奉天寨寨主「追魂劍」古英寒,是北境鼎鼎大名的好手,四旗旗主與副旗主都有
不凡的功夫,手下更有數千嘍囉……這次大師兄得罪了古英寒的兒子,這件事只怕
沒這麼容易結束。」

「說來也奇怪……」伍師弟疑惑的道:「當初既然約期半年,現在也還有三個
多月,怎麼忽然傳來警訊?」

「想必是對方先派來探查虛實的人物。」赭師兄沉吟著道:「到時候再一舉入
侵……」

「反正按規矩還要三個多月之後他們才能來拜山。」伍師弟不當一回事的道:
「我們到侍候把他們趕回山東,讓奉天寨從此也不敢南下。」

赭師兄搖搖頭,沉默下來沒再接話,伍師弟感到沒趣,也往了嘴,揮手奮力一
鞭擊下,座下駿馬陡然一驚,立即加快了奔馳的速度,一下子衝到了前頭。

坐在後方的田冬,聽的心中迷迷糊糊。看來崇義門有了麻煩,和什麼抱犢岡奉
天寨有關,大概因為這樣才忽然改變了行程,至於什麼是嘍囉,田冬可是有聽沒有
懂。

馬行奇疾,還不到中午,顧革襲領隊的一群人已經到了狼脅嶺的入山口,顧革
襲緩緩減慢了速度,再一轉馬頭,往右方轉入一條岔道,除了那輛馬車之外,其他
的十餘騎排成一列,跟著緩緩的馳入這條羊腸小徑。

馳入不到一刻鐘,跟前已經沒路,顧革襲一躍下馬,眾人跟著紛紛落地,田冬
等人自然是由這些青年漢子抱下,田冬乘馬數個時辰,只覺渾身發熱,一面奔過去
前方集合,一面解開了領囗的鈕扣,抹了抹額上的汗水。

副門主顧革襲在眾人之前和聲道:「娃兒們,從這裡往上攀,可以到達崇義門
的大門,第一段路是竹林,再來是岩壁,最後是一道短短的山崖,能攀上的才有資
格被收錄為徒,要是日落前無法攀上,雖然不能正式收錄,但要是表現良好,還是
會被收為記名弟子。」

田冬自然不明白什麼是「記名弟子」,只知道反正要攀上去就是了,抬頭一
望,跟前一道斜斜的山坡,一根根的碗囗粗的長竹分布其中,看來這片竹林也不見
得多難爬,田冬望望吳方保,才剛想這一次可不能輸給他了,沒想到吳方保正好回
頭望著自己,兩人目光一觸,吳方保便即轉回頭去。田冬一嘟嘴,心裡更是氣悶。
這時顧革襲點點頭道:「開始吧,這些師叔們會在後面幫忙。」

田冬回頭望望身後那些青年人,原來這些叫做師叔,大概就是剛剛說的鼎字
輩,不知道自己要是上去了是什麼輩分?這一胡思亂想,才發現每個人都已經開始
向上爬,田冬連忙轉回頭急奔,自己可不能一開始就落後了。

竹林範圍極寬,十五名娃兒一進入林中便各走各路,田冬知道身後隨著一位瘦
瘦高高的師叔,也不是剛剛那兩位,這人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吭,只是跟在自己的
身後,田冬不敢說話,奮力的提起腳步,向前俯著身子,一步步地往山上邁進。

這片竹林看起來沒有什麼,但是越走腿卻是越艱辛,慢慢的田冬必須用手拉著
竹幹移動,以減輕雙足的負擔,這樣撐過了半個時辰,田冬實在喘不過氣來,只好
隨便倚著某根長竹,急急的喘上兩口氣。

田冬回頭偷望一眼那位師叔,雖然地面傾斜的極為厲害,這位師叔居然仍是總
穩的直立、連汗都不流,與那些竹子一樣指向天空,正在自己下方數丈處冷冷的望
著自己。

田冬看到師叔的目光心中一驚,又聽到前方不斷的傳來聲息,一定是還有人爬
的比自己快,沒敢繼續休息,急急忙忙的再往上走,隨著坡度越來越陡,田冬的力
氣也越來越是不足,為避免滾下山去,田冬終於只能伏下半爬半行,還好冬衣總算
夠厚,不然膝肘之處首先就會磨破。

終於隱隱見到林外的陽光,田冬卻只覺得這最後數十丈越來越難走,地面的石
頭逐漸增多,竹林也越來越稀,田冬越來越不能倚靠竹子往前移動,這最後的數十
公文可以算是一寸寸的捱過去。

好不容易才爬出竹林,只見跟前一陣開闊,前方是一大面的岩石,不遠處已經
有了四、五個小小的身影,正緩緩的向上攀去,每個人身後也都跟著一個服飾打扮
相同的師叔。

田冬肯先望見了那位帶自己來的伍師叔,那人兇霸霸的,不過騎起馬來忽快忽
慢的倒是頗為有趣,田冬見到他正回頭看著自己,正想低下頭來的時候,卻見那位
伍師叔忽然向自己眨了眨右眼,咧開嘴笑了笑,隨即回過頭望著自己身前的童子。
田冬赫然發現那人正是吳方保,居然已經比自己快上了數丈?當下不敢遲疑,連忙
往前方的岩壁攀去。

這片岩壁是一片片層層疊疊的鐵灰色岩片,有些地方出力稍大一些就會碎散,
沿路當然也有許多的碎石,有的部分還十分鋒利,爬不到一個時辰,田冬的兩手就
被割破了數道,膝肘的棉布也已經破裂,同樣劃開了幾道傷口,雖然都不是大傷,
不過碎石砂土混著汗水滲入其中,也是十分疼痛;不過見到距離吳方保越來越遠,
轉念又想到家人的囑咐,只能心裡一面委屈的想哭,一面咬牙往上面爬。

出門之前,田冬的二哥田夏、三哥田秋已經警告過田冬,一路上會十分辛苦,
要是受不了的話,一輩子也不能人崇義門,到這個時候,田冬早就管不了入不入崇
義門,只是吳方保一直在自己前面,這口氣堵著難過,非追上他不可。

可是吳方保畢竟比田冬長了一歲,回頭望望田冬就又加速上攀,田冬雖拼命急
趕,仍追不上吳方保,但是卻全身越來越疲乏,眼看太陽逐漸西沉,吳方保已經攀
到岩壁末端,那裡是一處陡直的斷崖,高有二十餘丈,只從崖上垂下了七、八條打
著一個個結的粗大麻繩,吳方保現在正攀上其中一條,緩緩的往上爬。

田冬終於有些喪氣,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吳方便,忽然間手肘膝的疼痛同時湧
上來,渾身乏力,手一顫,猛的往下滑動,田冬嚇的心幾乎要跳出囗腔,連忙平趴
在崖面,想要穩柱身子。

正緊張的侍候,右手恰好捉到一個石角,一扯之間才穩下身子,還好只滑下了
數尺,田冬緩緩的回頭望了望,見到身後的師叔正彎腰蹲身擺出了接人的姿勢,見
到自己停止滑動,才慢慢的站直身軀。

田冬又感激、又慚愧,想到自己要是真的滑下去,連記名弟子的資格都沒有
了,於是喘息片刻,又慢慢的向前移動,往一條沒人攀爬的麻繩爬去。

好不容易到達麻繩,太陽已經向西方落下,只剩不到半個時辰就會隱沒,這時
吳定保已經攀上了崖頂,正回頭往下望,田冬爬到麻繩底部的時候恰好見到吳定
保,只見吳定保舉起手臂,握著拳頭揮了兩揮,似乎是在叫自己加油,田冬一陣意
外,心中卻又一陣溫暖,連忙捉往麻繩,往上攀爬。

可是田冬剛剛已經耗去了太多的體力,現在幾乎連箏也攀不上去,而且也不可
能追上吳定保,所以當田冬先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個繩結,在兩腿緊緊夾住之後,馬
上覺得渾身酸軟,完全沒有辦法再移動,回頭一望,岩壁上還有數個童子正趴著動
彈不得,看來是已經失去了力氣。

田冬不禁有些寬慰,自己還不算是最差的,轉頭又看到那位冷冷的師叔,田冬
思忖片刻,終於決定繼續向上爬,雖然在太陽下山之前自己絕對無法爬到,可是停
著不動豈不是讓人看不起?田冬往上伸手,緩緩的彎曲了身軀,沿著麻繩移動,但
是這時田冬的雙手已經捉不緊麻繩,更別提把自己拉上去。

直耗了片刻,田冬只覺身子一輕,腰間一緊,自己忽然迅速的往上升,田冬回
頭一看,卻是那位冷冷的師叔左手抱著自己,只以右手和雙腿迅速無比的向上攀
爬,田冬同時注意到太陽已經落到了西方的山嶺之後,原來自己終於還是沒能完成
這段路程,想起這數日來的辛苦終於結束,一種不知是喜是愁的情緒湧上,小田冬
的眼淚終於莫名其妙的流了出來。

轉眼到了崖巔,跟前只有五名小童盤坐在一旁休息,一位身著青色薄袍、面目
嚴肅、端重沉凝的五十餘歲老者站在當中,副門主顧革襲正站在他的身旁,兩人身
旁還站了數人,正一起等著那些青年師叔一個個將其他較慢的童子送上山來。

過了片刻,眾人終於到齊,先到的五位小童也站起身來,副門主顧革襲首先開
囗道:「娃兒們注意了,這位就是門主,跪下參見。」

「參見門主……」連田冬在內的這群小童連忙下跪磕頭,一面拉著長長的童音
喊著。

門主顧革裴點點頭開口道:「你們中的一部分人,已經確定成為崇義門第五代
萬字輩第子,其他人由武訓堂堂主安排……盧師叔。」

一位七、八十歲,身形微呈佝僂,但是眼中卻是神光隱隱、精神矍鑠的老人緩
步而出,對著顧革裴一個拱手,面無表情的道:「門主。」

「這些孩子還請師叔妥為訓練。」顧革裴恭敬的道。

「門主請放心。」武訓堂堂主微微躬身道。

顧革裴點點頭,對著眾人又道:「這是本門最後一批萬字輩弟子,雖然三個月
後可能會有外敵來犯,但是前三個月最為重要,所以這段時間武訓堂弟子暫時專心
照顧這批新來的弟子,這段時間的防禦工作,我會請蹻勇堂堂主方師叔負責。」

武訓堂堂主是顧革裴的師叔--「鐵面無私」盧天安,他再加上蹻勇堂堂主
「碧玉劍」方天殿,兩人便是崇義門碩果僅存的兩位天字輩弟子,也是現在崇義門
中,曾受過祖師「擎天掌」顧連山親身教導的唯一兩位。

在五、六人應是的時候,顧革裴揮了揮手,轉身與副門主等人向後走去。

顧革裴離開後,盧天安森寒的目光冷然一掃,嚇的這些小娃兒大氣也不敢喘上
一口,只聽他緩緩的道:「除了這五位正式收錄之外,田冬、蘇啟明,你們兩人考
核百日,待百日築基之後,才決定收不收,到達石壁的六人屬於記名弟子,沒辦法
到達石壁的兩人……連那五位半途而廢的一起送回家,這件事就請副堂主辦理。」

田冬望望與自己一同應聲的蘇啟明,他是當時也掛在繩索不上不下的另一人,
難怪與自己同樣變成備取。

等副堂主戚滿斷聞命領著那最後的兩人先退下,盧天安這才道:「紹鼎彥,畢
鼎凡,你們分別帶他們去洗漱,好好的睡上一覺……明日卯初再帶他們拜見祖
師。」

兩位壯年大漢踏步而出,同時躬身應是,將這十幾位小童分成兩批,分別往不
同的地方帶開,田冬、蘇啟明兩人與那六名記名弟子一組,八人隨著一個面容嚴肅
的漢子往側面繞進,一直往後方的房舍走去。

八人繞了好一陣子,才被帶到最後的房舍,安頓在一問簡陋的小屋通舖中,旁
邊不遠就是柴房、廚房,以及一些小廝、僕役居往的地方,精疲力竭的八人先洗了
個澡,將數日的泥垢除去,再喝了一頓飽飽的熱湯,這時也沒人有精神說話,全部
倒頭便睡,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

TOP

第二章 兩小無猜

 一開始數日,崇義門先將基本的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周身穴道方位等武學基
本原則要十三人囫圇吞棗的背熟,並傳授了崇義門入門養氣的基本功夫,讓眾人
早晚習練,期以百日,先將基本的內息培養起來,等他們能夠分別由氣海前後分
行任、督、衝三脈,直到小有成就之後,才會傳授真正崇義門的內功--「炎陽勁」
,而田冬與蘇啟明兩人是否會正式收錄,也就是決定於兩人這百口的成就。

 三個月中,八人清晨與原先已錄取的吳方保等五人一起靜坐,再在武訓堂的靜
室中接受紹鼎彥,畢鼎凡兩位師叔的指導,說明有關各項經脈的道理。

 午後,吳方保等人開始接受基本武技--「崇義十六打」的傳授,而田冬等人必
須到後院處理各項雜務,到了日落前再一起靜坐修練一個時辰。而後晚間吳方保
等人會開始學習所謂的「狼脅劍法」,田冬等人卻必須去學習讀書算數,已備日
後派出掌管生意所需。

 隨著天時漸暖、冬去春來,眾人起床的時間隨之提早,靜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每個人多多少少開始有些領悟。

  這一日清晨,十三人依然聚集在武訓堂的靜室中修練,修練過後鐘聲輕鳴,眾
人自然而然的開始收功,並緩緩的搓揉發麻的手腳,然後起身肅立,等待師叔的指
導。

  沒想到這時門一開,居然是堂主盧天安走了進來,兩位師叔則跟在身後。

  眾人連忙跪下請磕頭道:「向盧堂主請安。」

  雖然以輩分來說該稱呼「太師叔祖」,不過一方面眾人尚未正式入門,另一方
面崇義門中一向是以職務稱呼,除了門主為了尊敬兩老才稱師叔,其他人都是以盧
堂主、方堂主稱呼兩位天字輩老者。

  見到盧天安忽然出現,眾人的心中都十分忐忑,這三個月來盧天安很少到場,
今日忽然出現必有要事,莫非是驗收的口子到了?

  只見盧天安坐下之後點點頭,面無表情的道:「你們坐。」

  眾人才抬頭盤坐,一個個緊張的望著前方,兩住師叔也在盧天安的兩旁坐下。
黝黑壯實的是紹鼎彥師叔,滿面嚴肅的的是畢鼎凡師叔,這幾個月這些小娃子挨夠
了兩人的板子,算是怕透了兩人。

  盧天安清了清嗓子,緩緩的道:「你們現在都知道了,本門輩分以﹃連天革
鼎、萬里崇義﹄八字排列,現在的門主是第三代革字輩,教導你們的是用字輩的師
叔,日後正式收錄的人,名字中間要加﹃萬﹄字,比如吳方保以後就叫吳萬保,要
是兩個字的……比如許明,以後就叫許萬明,了解了嗎?」

  「了解。」小娃子們齊聲回答,果然是要驗收了,這下子還不是又高與又緊
張?

  其中最緊張的當屬田冬與蘇啟明兩人,兩人身分不明,還有機會成為正式收錄
的弟子,這三個月自然不敢懈怠,只不過修練功夫的時間實在較少,畢竟不如那正
人,難免有些擔心。

  而兩人中的蘇啟明似乎又比田冬還要著緊這件事情,正緊張的微微發抖,田冬
倒是還好,他雖然心裡也有期望,不過現在能夠成為記名弟子,其實已經十分了不
起,回到家中爹娘也會十分滿意,就是輸給了吳方保有點不甘願。

  盧天安望了眾人,忽然對著其中一人道:「李國定,你背一背督脈諸穴。」

 李國定是那五人之一,聽到盧天安指明自己回答,連忙起身道:「啟稟堂主,
由上而下,百會、後頂、強間、腦戶、風府、啞門………」隨即一連串背了二十來
個主要穴道。

 盧天安點點頭,轉過頭道:「丁戴,說說奇經八脈是哪八脈?」

 丁戴也是五人之一,緊跟著站起,有些口吃的道:「啟稟堂主,任、督……衝
……衝……陽維……創陰維、陽蹻、陰蹻……還有帶脈。」丁戴只要一緊張就口
吃,不過卻是頗聰明,兩住師叔教的口訣往往是他第一個背熟。

 盧天安想來早知丁戴有這個毛病,臉上毫無表情的點點頭,對田冬道:「田
冬,十二正經的連接往復,你能不能粗略的說一說?」

 田冬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大題目,瞠目結舌緊張的站起,思索片刻才依照兩位師
叔的傳授斷斷續續的道:「手太陰肺脛……起於『中焦』,一直到……拇指端『少
商穴』,但在腕後有一支脈,通向食指『商陽穴』,再……再接手陽明大腸經………」
直說了半刻鐘,才說到:「……最後由『三毛』接足劂陰肝脈,而後至任脈『百會
穴』為止,但……但有一支脈重返『中焦』,再接上手太陰肺經……到這裡……到
這裡十二正經就環成一周。」

 說完田冬心中十分忐忑,雖然十二正經、奇經八脈等相關知識眾人已經倒背如
流,但是這種題目這麼大,自己到底有沒有一不小心說錯可不一定,就算這幾個月
田冬已經逐漸放棄成為正式弟子,但要是說錯了等一下挨板子,那可不大划算。

 而盧天安不愧是武訓堂堂主,無論回答的是對是錯,深沉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
表情,只見他面色不變的望向其他人,繼續提出不同的題目,直到眾人分別回答了
一次以上的問題,盧天安這才道:「你們都很用心……雖然這些知識已經了解清
楚,但還是要看實際上的體用,這些日子只是讓你們打好基礎,產生了基本內息之
後自由循脈而行,才會開始傳授『炎陽勁』,明白較有威力的運行、發勁之法,但
是……」盧天安面色一凝道:「……你們要注意,『炎陽勁』雖然只是崇義門的基
本內功,但是除非師門同意,絕不可擅自傳授他人,否則必定嚴懲!聽到了沒
有?」

 在眾人齊聲應答之下,盧天安滿意的道:「再過十日,我們就會間始傳授炎陽
勁,到時候已經體會到體內任、督、衝三脈位置的人,才能開始學習;好了,你們
分別說說自己現在氣脈道行到什麼程度了……吳方保!」

 田冬與吳方保兩人並沒有居住在一起,所以幾日幾乎沒機會說話,總到盧天安
問起吳方保,畢竟兩人同樣來自甯州府城郊的三扁擔村,田冬自然好奇的仔細聆
聽。

 只見吳方保站起,井井有條的回答道:「啟稟堂主,弟子的氣血已經能沿任、
督、衝三脈巡行,陽蹻、陰蹻、陽維、陰維也略有體會……只有帶脈還不大明
顯。」

 田冬聽了煞是羨慕,吳方保果然比自己厲害,自己身體裡面熱熱、癢癢的東西
雖然也已經找到任、督、衝三脈的位置,算是合於修練炎陽勁的資格,但是八脈中
的其他五脈除了背的滾瓜爛熟之外,根本沒有知覺,吳方保卻能找到七脈,真是不
容。

 「李國定,你呢?」盧天安接著問。

 「啟稟堂主,弟子和吳方保差不多。」李國定起立回答道:「帶脈比較……」

 盧天安一個一個問,田冬才知道,原來那五人的進度都差不多,八脈中大概都
體會了六、七脈,而往在一起的八人卻與自己一樣,最多勉強弄清楚三脈,還有人
找不到衝脈的。田冬心裡不禁有些難過,看來這樣區分果然大有道理,那五人的能
力確實比較好,田冬對於成為正式弟子的念頭又淡了些。

 盧天安問完之後,站起身來道:「經脈之道你們已經學的差不多了,以後早上
的時間,你們五人回房靜修。」盧天安跟著指著田冬等八人道:「而你們靜坐過後
就開始學「崇義十六打」。」

 田冬等人開心的要命,每天早上先靜坐半天,然後聽兩位師叔說明經脈之道直
到中午,早就悶的要命,現在能打打跳跳豈不是一大樂事?剛剛不如人的心情一下
子又拋到九霄雲外了。

 眼看時間差不多,盧天安又說了幾句話,隨即離去,眾人各自返屋,田冬等人
住的離廚房近,所以時間一到都是自己到廚房進食,雖然不敢喧嘩,但大家都是
八、九歲的小孩,自然都是蹦蹦跳跳的往後院走。

 這三個月來,跟田冬比較熟的反而不是蘇啟明,一開始其他人自覺比兩人低了
一級,也不大敢和兩人玩在一起,不過田冬是小孩子心性,久而久之也與大家熟絡
起來,反倒是蘇啟明只肯與田冬說話,不大理會其他人,後來蘇啟明與大家越來越
是疏遠,似乎有些孤僻,弄到最後連田冬也愛理不理:不過田冬也不理會這許多,
有機會就與其他人聊個不停。

 這時田冬正對著身旁一個生著朝天鼻的小孩道:「牛艾明,他們真的很厲害喔
……怎麼都弄清楚了六脈、七脈。」牛艾明個性隨和,別人得罪了他也是嘻嘻哈哈
的,算是八人中人緣最好的。

 「對呀。」只見牛艾明咧開嘴道:「不過反正我們只要任、督、衝找到就可以
學了嘛……沒關係。」

 走在前面的蘇啟明忽然哼了一聲道:「一定是因為下午和晚上學的東西不一
樣,不然他們哪會都這麼厲害?」

 其他七人望望蘇啟明,看他也不像在和誰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口,過
了一下子,田冬才道:「這也有可能……」

 蘇啟明又哼了一聲,快走兩步往前跑去,田冬一愣,後半截話只好吞回肚子
裡。

 「怎麼辦……」眉頭總是皺在一起的陳大有忽然焦急的道:「我還找不到衝脈
……」他的個住較為緊張,靜坐時往往定不下心來,進度算是最慢的。

 牛艾明推了陳大有一把,故意板起臉道:「沒關係,你就是太緊張了,嗯……
氣之運行當自然而作,綿綿密密,不可刻意……」

 眾人已經忍不往笑了出來,牛艾明學的是畢師叔一臉嚴肅的樣子,還真是似模
似樣。畢鼎凡總是板著一張臉,幾個娃兒在他面前都是乖乖的動也不動,但是在身
後卻常常故意學他說話,總是會引來笑聲。

 田冬笑到一半,忽然發現已經走到內室後側的花園邊,連忙推了推牛艾明道:
「到後院了,小心挨罵。」

 眾人連忙忍住笑聲,安靜了下來,這裡過去不遠就是門主一家的居所,要是被
人聽到了,少不了一頓好打。

  眾人正想快快的走過,怎知走到園子盡頭,忽然由山石後傳來笑語聲,這是誰
這麼大膽?眾人好奇的墊起腳,由圍著園子的矮灌木上張望,卻見到一個穿著鵝黃
色的春裝短襖的小女孩,年僅五、六歲,有張粉妝玉琢般紅撲撲的面頰,正笑嘻嘻
的在園中一片如茵的綠草上追著一隻小兔,一個三十出頭的美麗少婦與兩位僕婦正
在她身後微笑觀看。

  見到探頭探腦的田冬等人,少婦微笑道:「你們是新來的弟子吧?過來說話。」

  只要遇到人都是長輩,田冬等七人連忙回答:「是的,弟子們才來三個月不
到。」

  眾人一面由一旁的灌木間穿入,牛艾明還加上一句:「您……不知您如何稱
呼?」

  「你們拜師了嗎?」少婦見眾人搖搖頭回答,於是微笑道:「那就先叫我顧夫
人,要是拜了師,就應該叫我師娘了。」此人正是少門主顧鼎祥之妻吳玉柔,出身
於川鄂一代武學世家。

  牛艾明有些遲疑,瞥一眼身旁的田冬道:「顧夫人……除了田冬之外,我們只
是記名弟子。」他們不知道記名弟子需不需要叫師娘。

  田冬見牛艾明這麼說,他可不願與眾不同,於是搖搖頭道:「我……我是後備
的。」田冬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將平日眾人間玩笑的說法搬了出來。

  見田冬這麼回答,吳玉柔眉頭一皺,似乎不知該如何接話,不過這時小女孩自
然注意到這群人,好奇的睜大雙眼望著眾人,也忘了追小白兔,正轉頭向吳玉柔奔
來,抱著她娘膩了好一下,又偷眼望著眾人,吳玉柔才繼續和聲道:「嗯……你們
今天回來的比較早。」

  今天確實比平常早了兩刻鐘,因為今天主要是盧天安來問問題,沒再敘述各經
脈的道理,才會有機會提早休息。

  但是少婦一問,眾人除了點點頭之外卻不知道該由誰回話,田冬見沒人說話,
而少婦目光卻望著自己,只好硬著頭皮道:「顧……啟稟顧夫人,剛剛是盧堂主來
查問,所以比較早結束。」

  少婦搖搖頭沒再說話,正要讓眾人散去,小女孩忽然往前兩步,一臉期盼的
道:「陪我玩……你們陪我玩好不好?」

  田冬是家中么子,從來沒有弟弟妹妹,見這個小女孩綁著兩根辮子,上面綁著
兩顆紅色的珠子,晃呀晃的十分可愛,正天真的對著自己說話,於是故作正經的
道:「小妹妹,我們要練功夫,不能玩。」

  「下午才要練功夫。」小女孩嘟起嘴道:「還沒有到啊。」看來這個小女孩也
已經開始練功夫了,只不過她是下午練,與眾人有些不同。

  「下午我們要劈柴、除草、打掃後院,哪裡有時間練功夫?」田冬好不容易見
到一個小妹妹,挺起胸膛,得意的自吹自擂,渾沒想到這是僕人的賤役。

  小女孩自然也不知道,目光中露出佩服之色道:「哇……那是什麼?」

  「那……那是一些工作。」田冬也不大清楚如同定義,想了想道:「是我們應
該作的事情。」

  吳玉柔本沒理會兩人的對答,但她似乎忽然想到什麼,打斷兩人的話道:「田
冬,你先留下來,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田冬一驚,顧不得剛剛的得意,疑惑的望向吳玉柔,吳玉柔接著溫和的道:
「你中午在這裡吃飯,我有話要問你。」

  田冬還沒會過意來,小女娃已經開心的叫了起來:「好耶……你陪我一起吃。」
  牛艾明等人見狀只好道:「顧夫人,那……我們先走了。」

  六人緩緩轉身離開,田冬望著離間的六人,只見他們一面走一面投來愛莫能助
的目光,心裡不禁有些害怕,這些日子,誰被叫出來就是一頓好打,最少也是訓
話,眾人已經直覺的害怕起這種事情,雖然這位顧夫人面色和善,不過說不定這件
事會被武訓堂的師叔知道,到時候可能又要挨訓了。

  吳玉柔招招手對田冬和小女孩道:「田冬,如兒,進來了。」

  田冬正硬著頭皮邁步,卻聽到小女孩如兒搖搖頭不依的道:「娘,還沒到午
正,我和他也還沒問始玩……」

  「如兒乖。」吳王柔微笑道:「妳聽話,下午讓田哥哥陪妳練功好不好?」

  「真的?」如兒開心的道:「不是我一個人練了?」田冬卻聽了十分意外,那
自己下午的工作怎麼辦?

  「妳要是不聽話就算了。」吳玉柔故意一正臉孔道:「進不進去?」

  如兒牽起田冬的手,開心的道:「進來、進來……」

  田冬這時也沒辦法拒絕,加上也是小孩心性,於是也開心的隨如兒一起往內
奔,吳玉柔在後面望著兩人,臉上露出微笑,緩緩的往內移步。

  下午,如兒換上勁裝,與田冬乖乖的站在一處宅中的小院,這個小院四面是
牆,除了一旁有個小型的兵器架,上面稀疏的插著幾把刀、劍,其他就是一片砂
石,什麼東西也沒有,看來是內院練武的地方。

  如兒母親吳王柔也換上了勁裝,正站在兩人身前,這時她笑容一收,對如兒緩
聲道:「如兒,昨天教妳的最後三招,妳還記不記得?」

  「記得。」如兒一面回答,一面比畫了起來,只見她揮拳踢腿,左擋右擊,很
快的比出了三招,雖然年小力弱,但也是頗為好看,田冬不由得十分羨慕。

  沒想到吳玉柔卻面色一沉,瞪著如兒道:「我跟妳說過幾遍?快捷固然要注
意,但是還沒完全熟練之前必須先緩緩的練習,不然以後積習難改,每一招一式都
是好大的破綻,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如兒頭一低、身子微縮,眼框紅了起來,田冬也是嚇了一跳,自見面到剛剛中
餐進食,吳玉柔一直都是十分和藹可親,就算如兒有調皮之處,她斥責中也還帶著
溫柔,現在卻是聲色俱厲,與之前完全不同。

  吳玉柔接著道:「這套「湯池拳法」雖然只有簡單的二十四招,但是其中精微
奧妙之處卻是越練越有體會,要是熟練了,就算是攻敵不易,也能防身有餘,妳雖
然已經學完了,但是實際施出來有用的不到五招,剛好田冬也在,我好好的從頭演
一遍,你們要仔細的記往了。」

  田冬連忙大聲道:「是。」哪知如兒沒有這種習慣,雖然才剛紅了眼眶,這時
忽然聽見田冬大喊,先是一愕,隨即忍不往噗嗤的笑了出來,連忙掩往了嘴,偷眼
望著自己母親,深怕又被罵一頓。

  果然吳玉柔面色微沉的道:「如兒,傳授武藝的時候我們就是師徒,不是母
女,妳要學學田冬,知不知道?」

  如兒只好委屈的點點頭,還是喊不出那一聲「是」來。

  吳王柔面露不豫,搖搖頭嘆口氣,一面緩緩的將二十四招「湯池拳法」比了一
遍,只見吳玉柔並未翻高伏低,左右騰躍,只是緩緩的揮動著拳腳,田冬雖然用心
的記憶,但是自然看不出一點奧妙,只好硬生生的死記著。

  如兒卻不是第一次看了,只見她望望母親又偷眼望望田冬,見田冬如此專心,
又不禁頗覺有趣。

  過了片刻,吳玉柔已經收式,對著兩人道:「如兒,妳先試一遍。」

  如兒點點頭,緩緩的重新比畫了一遍,田冬又看了一次,一面跟著比畫,也算
是記得了四、五成,只見吳玉柔對如兒道:「妳總是不信我說的話……田冬,既然
你從未學過功夫,你就出手攻擊如兒,看看如兒擋不擋的住。」

  田冬一怔,如兒這麼粉粉嫩嫩的,豈不是打壞了?反而如兒卻是高興的一比架
式道:「好啊,田冬你出手吧。」

  田冬望望吳玉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出手,吳玉柔和聲道:「你不會沒打過架
吧?」

  「當然有。」田冬有被輕視的感覺,連忙點頭回答。

  「那就當作打架吧,隨便你怎麼出手。」吳玉柔又道。

  田冬只覺得莫名其妙,原來所謂的陪如兒練功夫,卻是出手打她,這個差事可
不容易作,田冬向前兩步,輕輕伸出手往如兒左肩推去,哪知如兒側身一讓,田冬
一這一下就推了個空,如兒順手一擊,田冬左頰正中一拳,眼一花,蹬、蹬退了兩
步,臉上已經有些淤青,原來如兒四歲便開始築基,現在的拳力已裡不小。

  田冬正又驚又怒的時候,卻聽到如兒拍著手道:「我打到了,我打到了。」看
來她還是第一次打到人。

  吳玉柔的聲音也傳來:「田冬,如兒已經學了一年功夫,你要是留手可是自找
倒楣。」

  田冬望向如兒,卻見她又擺好式子,嘻嘻笑著道:「再來。」

  田冬這下可不客氣了,但畢竟還是不敢直接對著如兒的臉出手,於是一揮手就
往如兒的擺在胸前的手打去,只見如兒順勢一迎,似乎準備擋住田冬的手,田冬可
不相信如兒的力氣會比自己大,當即硬生生的撞過去,卻在與如兒接觸的一瞬間,
如兒一變式,順著田冬的力道一引,使田冬身子一個不穩,往前跌上兩步,田冬心
知不妙,連忙步伐一張,順手左右亂揮,就在這一瞬間,田冬左脅被擊中一拳,這
一下可是痛入骨髓,田冬齜牙裂嘴的猛揉右脅,向後退開兩步。

  沒想到如兒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田冬抬頭一望,卻見她臉上紅紅的一個印
子,原來田冬剛剛雙手亂揮,在無意中打到如兒的左臉,如兒哪裡挨過打,一下子
忍不住哭了出來。

  田冬一面想是不是應該道歉,一面又覺得自己挨的才重,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的時候,吳玉柔忽然斥了一聲:「如兒,哭什麼!好沒規矩。」

  田冬一聽就心軟,連忙道:「顧夫人,是我不小心……」

  「不關你的事。」吳玉柔道:「動手過招本就如此,如兒,妳知不知道為什麼
會被打中?」

  如兒嗚嗚咽咽的搖頭,吳玉柔才道:「剛剛以『順流而下』這一招回應本來是
沒錯的,但是妳出手之後,卻忘了左手必須抬高半尺,這一招只施了一半,自然非
挨揍不可。」

  吳玉柔轉頭道:「田冬,再來一次好嗎?」

  田冬一呆,自己右脅還痛著呢,怎麼再來一次?可是又不敢不遵,只好望向如
兒,只見如兒怒目瞪著自己,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田冬望著她目光中的淚珠,有些
遲疑的道:「顧夫人,還是別練了……」

  「快一點啦。」如兒不服氣的叫了起來:「這次一定打不到我。」

  田冬只好一拳揮過去,如兒一迎之下,田冬畢竟才受過教訓,這一次沒有被帶
動了身子,而且事先一收左肘,免的又挨一下,果然如兒的拳頭正向這裡擊來,一
拳擂到田冬的左臂上,田冬微微一晃,右手跟著一推,這一下推到了如兒的左腕,
如兒身子旋動,順手一勾,田冬一下子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地上直摔。

  不過田冬臨危翻手亂扯卻又勾往如兒,他重心既失,自然緊緊捉往如兒的小手
不放,這股力道一扯,兩人一下子摔成一團,這一下子摔的倒是不重,兩人滾上兩
下,忽然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同時笑開了。

  吳玉柔卻也沒阻止,等兩人笑夠起身時才道:「如兒,妳自己說,剛剛哪裡錯
了?」

  如兒望著田冬又笑了一下,才喘著氣道:「剛剛『順流而下』他已經先防往,
我就不該用了……然後用『暗渡陳倉』的時候……人家忘了勾完之後要推。」

  「妳終於明白了。」吳玉柔點點頭道:「田冬沒學過功夫,自然應該打不過
妳,但是妳卻每一次都吃了虧,這就是因為招式的根底不夠紮實。」

  「我知道了……娘。」如兒望望田冬,笑嘻嘻的撒嬌道。

  吳玉柔對田冬道:「田冬,你以後下午的雜事就不用作了,陪如兒練練功夫,
既然你明天就會間始練『崇義十六打』,恰好和如兒過招……『湯池拳法』我雖不
能傳你,可是我教如兒的時候,你能學多少就學多少吧。」

  田冬除了應是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事實上,吳玉柔後來教如兒「湯他拳法」的
時候卻也並不避忌田冬,田冬也才慢慢了解,「湯他拳法」每招各有數式,最後一
式雖是攻擊,但若是沒有好機會,依然會轉回守勢,果然是一套以防守為主的拳
法。

  此後,田冬早上學「崇義十六打」,下午試著跟如兒過招,如兒力氣沒有田冬
大 但是拳中卻已經隱含內力,挨到了還是會痛上許久,田冬只好打疊起精神,仔
細 思索「湯他拳法」的招式以免挨揍,所以田冬雖然一直沒有正式修習「湯他拳
法」,不過其實已經了解了七七八八,除了一些體用的方法、氣脈的運行還弄不清
楚 對於攻擊的部位自然是已經弄個明白,數日過去,如兒漸漸打不到田冬,不過
她。法中一些明顯的破綻也逐漸的彌補起來。

  學習這兩種功夫的同時,田冬也才發現,這果然對於氣脈的巡行大有幫助,尤
其是「崇義十六打」,師叔們更是詳細的指導出招時經脈的配合,田冬等人微小的
內息果然開始通行八脈,甚至十二正經也偶有所感,難怪之前那五人的進度會比眾
人快。

  不過田冬這些日子雖然繁忙,也注意到崇義門的人似乎越來越多,氣氛也越來
越肅殺,看來許多的記名弟子都回到了狼脅嶺,田冬與幾位小朋友聊起,都猜想應
該是所謂的「抱犢岡奉天寨」快來了,要不然不會這麼緊張,眾人自然出不上力,
只是越來越不敢大聲談笑。

  今天是第九日晚間,田冬與其他七人這時正在書含中讀書,教書的許夫子不會
武技,成天只是搖頭晃腦的詩云子曰,這些日子已經讓田冬等人背熟了三字經、千
字文、百家姓等基本學識,因此田冬倒是認了不少字,雖然算不上學問,不過比起
家中父母隻字不識已經好上許多。

  許夫子正要眾人默寫千字文,一面拿著本老子道德經,坐在前面搖頭晃腦喃喃
的唸:「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
惚兮,其中有物……」田冬等人自然完全聽不懂,也不多作理會。

  忽然間遠遠傳來一聲笛鳴,許夫子面色微變,搖頭道:「惜哉、惜哉……你們
收拾起東西,快快回到住處去吧,未聽召喚,不可出門。」

  終於有事發生了!田冬等人又怕又興奮,急急的往回奔,回到屋中,八人忍不
住吱吱喳喳起來,連一向孤僻的蘇啟明也瞪大了眼睛旁聽。這時牛艾明正大發議論
道:「前起天我就聽到兩位師叔在聊,說我們雖然人數較少,不過四面山道都已經
封住,奉天寨的壞人除了由正面山道上來之外別無他途,這樣對方只能以好手突
破,我們人數的劣勢就扳回來了……唉……真想去看看耶。」

  「別胡說了。」一向膽小的陳大有昨舌道:「要是被發現了,不被趕下山去才
怪。」

  「不會吧?」牛艾明搖搖頭道:「只不過要是還沒看到就被發現,那就自走一
趟了。」一這話說的沒錯,沿路每個通路的交匯處都有一兩位師叔把守,絕對跑不到
前面,更別說看熱鬧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叫聲:「田哥哥、田哥哥。」

  眾人一愕間,田冬卻聽出如兒的聲音,連忙叫:「如兒,是妳?」

  「快出來啦。」如兒在外面繼續叫著。

  田冬這些日子與如兒兩小無猜,相處的十分愉快,雖然每天兩人過招難免打打
鬧鬧,但也不傷和氣。只是如兒這可是第一次來找田冬,田冬意外的望望眾人,立
即躍下通舖,著好鞋襪,打開了房門,探頭一看門外卻是空無一人,田冬正疑惑
間,忽見門旁樹叢後如兒伸出手臂招了招道:「這裡、這裡。」

  田冬連忙關上門,奔過去低聲道:「怎麼了?」

  如兒拉著田冬蹲下,低聲道;「我們去看看熱鬧,好不好?」

  田冬自然想看,不過剛剛牛艾明說的也有道理,於是田冬搖頭道:「到處都是
師叔,怎麼去?」

  「我有辦法。」如兒開心的一笑,拉著田冬道:「你跟我來。」

  田冬一拉如兒道:「我叫他們一起去。」

  如兒搖頭道:「不行,太多人會被發現。」

  「這樣……」田冬微一遲疑,畢竟還是好奇,點點頭道:「好吧,我們走。」

  如兒一拉田冬,往內宅奔去,這時內宅除了一些僕婦之外,也沒有別的人影,
如兒帶著田冬越走越深入,都是田冬從沒到過的地方,兩人東躲西藏的奔到一間房
中,如兒才放開田冬的手,拍了拍心口喘氣,看來她也十分緊張。

  田冬望望這間房,只見三面書櫃,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一個紫檀木大桌放
置於中,文房四寶羅列於上,不禁有些害怕,對如兒低聲道:「如兒,這裡是哪
裡?」

  「我爺爺的一間書房。」如兒一面說,一面走到東面書櫃前,忽然顛起腳尖取
下一本書,然後伸手入內掏了兩下。

  田冬正覺莫名其妙,如兒帶自己來書房哪有熱鬧可看?卻聽一陣機簧聲響起,
書櫃緩緩的往後一縮,露出了一個洞口,如兒將書插回,一面拉著田冬走入,洞門
又緩緩的合上,兩人面前忽然一片漆黑。

  如兒不慌不忙的取出千里火,剝開表面的油紙,迎風一晃,千里火立即發出微
微的螢光,兩人眼前大明,於是相對一笑,手拉著手沿著密道往前直奔。

  奔了好一陣子,沿路還有岔道、階梯,更有一些奇怪的箱子,好不容易到了盡
頭,如兒向田冬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式,才將千里火熄滅,一面慢慢的拉開了一個上
了油的小門,露出了兩個發光的小洞口。

  這兩個小洞看來是供一人雙眼同時使用,現在恰好一人一眼,無須如兒吩咐,
田冬立即湊上前去,看看洞外是何景象。

  田冬一望,心中一震,已經知道這是崇義門的大廳,自己卻是由數丈高處往下
望,全廳盡收眼底,算是由大門上往內望。

  只見這時廳內四面站了近百人,只有八人有位置,田冬正前方遠處,在堂中端
坐的正是如兒的爺爺--崇義門門主「碎碑掌劍」顧革裴。

  這時遠方忽然忽長忽短的傳來數聲笛音,眾人微微一陣騷亂,隨即望定了門主
顧革裴,顧革裴起身道:「『奉天寨』既然以禮拜山,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請客
上山。」

  蹻勇堂堂主「碧玉劍」方天殿一點頭,由懷中取出一隻短笛長長短短的吹了幾
聲,顧革裴率先向外走,眾人跟隨著,看來是要出廳到山門前的廣場迎接對方。

  眼見廳中人越來越少,田冬不禁為之惋惜,這下子豈不是完全看不到了?沒想
到這時如兒卻拉了拉田冬,並將這個洞口封了起來,田冬心想大概是要回去了,於
是在一片漆黑中等著如兒重新燃起千里火。

  沒想到忽然察覺到身後又有光線透入,原來在背面又有兩個小孔,而如兒已經
轉身打開了這個洞口。

  田冬又驚又喜,連忙湊過去,果然這方向是往廣場上看,而且還能看到廣場外
的大道,而這時候洞口下方正排開了崇義門的精英,一個個不言不動的凝望著上山
大道。

  又過了好一陣子,山道上終於冒出了一群數十人,個個身著勁裝、橫眉豎目,
還有許多人袒胸露臂的似乎十分野蠻,如兒心中有些害怕,連忙緊緊捉著田冬的
手。

  這些人一上山就分到兩旁,然後才出現了八、九位似乎是領頭的人,當中一位
略顯福態的長者,身著錦衣華服,腰帶上插著一把長劍,式樣古樸,似乎也並非凡
兵,他一見到顧革裴便即哈哈大笑道:「顧門主,久聞大名,如雷買耳,今日終得
一見,可謂三生有幸。」廣場前後也有數百丈遠,這人的聲音遠遠傳過來毫不費
勁,看來功力非同小可。

  顧裴革踏前兩步沉聲道:「這位莫非是名震北境的奉天寨古寨主?人稱『追魂
劍』劍出追魂,今日一見,果然功力深厚。」顧裴革聲音平平的傳過去,雖不大聲
卻綿綿悠悠,也露了一手精深的內功。

  田冬看的莫名其妙,這位身材微胖的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而且居然是奉天門的
寨主?看來練武功的人身材未必結實,田冬轉念又想,副門主顧革襲不也是微胖,
看來這樣還算正常。

  「不敢。」只見古英寒越過那數十人,對顧裴革道:「在顧門主之前,怎敢冒
稱追魂?」

  顧革裴道:「古寨主何必客氣,閣下遠從抱犢岡來到狼脅嶺,想來是為了了結
孩兒們的約定?」顧革裴故意說成是自己兒子顧鼎祥與古英寒之子古嚴的爭端,不
然兩個門派要是結仇,口後的禍患可沒完沒了。

  古英寒自然知道顧革裴打的主意,微微一晒道:「若只是意氣之爭,自然是孩
兒們的事,但據犬子所言,崇義門自尊於郴州,對江湖同道似乎不大尊重,還認為
奉天寨絕不敢邁入湘境,卻不知為何今日說法完全不同?」

  顧革裴後方的崇義門的人群中忽然衝出一人,大聲道:「你這人胡言亂語,我
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田冬望向此人,此人面貌英俊,身形高挑,正是少門主顧鼎祥,他這時瞪大了
眼,正怒目望著古英寒身旁的一位青年男子。

  這人見狀冷冷一哼道:「現在你自然完全不認了,既然崇義門怕了,少門主現
在道歉認輸也未嘗不可。」此人正是古英寒之子古嚴。

  顧鼎祥更是生氣,正要罵出口的時候,門主顧革裴一揮手,斥責道:「鼎祥,
不用多說了……」轉頭對古英寒道:「奉天寨既然想一舉將崇義門挑了,那崇義門
只好奉陪,就請古寨主劃下道來。」

TOP

第三章 飛來橫禍

  古英寒見顧革裴這麼說,哈哈一笑道:「顧門主果是快人,我們也不是來攻城
掠地,無須群鬥,不然我們奉天寨數千好漢也不會才來這麼幾十人……只要我們兩
方各派遣三名好手,來個三戰兩勝豈不爽快?」

  其實顧革裴心中也是頗有疑惑,對方要是大舉來襲,崇義門確實大難臨頭,可
是論到高手,除了古英寒的追魂劍法確實是武林一絕之外,奉天寨的四大旗主連二
弟顧革襲也未必是對手,更絕對抵擋不了自己和兩位天字輩的師叔,哪豈不是來認
輸的?顧革裴心念電轉,一時卻想不出有什麼道理。

  門上密道中的田冬看門主顧革裴久久不說話,想到自己出來這麼久,不知道會
不會被人發現,不禁有些發急,轉念又想現在長輩們都在前面,應該不會有事發
生,雖說如此,他心中還是頗為忐忑。

  這時古英寒見顧革裴久久不答,面帶狡獪的笑容道:「顧門主如此費心思量,
難道希望大夥兒一擁而上,打打濫仗?」

  顧革裴不求勝、先算敗,緩緩的道:「若是輸了,那又如何?」

  「簡單。」古英寒面露笑容道:「若是奉天寨輸了,我們轉頭就走,三年內不
敢再入衡州以南,若是僥倖獲勝……哼哼,我們也不敢得罪少門主,只向顧門主討
一樣東西。」

  一樣東西?顧革裴一愕,皺眉惑然間:「在下不明白,還請閣下說明。」

  古英寒面色一正,大聲道:「明人不作暗事,若是奉天寨僥悻得勝,請門主交
出翠杖。」

  「翠杖?」顧革裴頓了頓才道:「古寨主指的是哪個翠杖?」

  古英寒面露不滿的道:「門主別裝糊塗,武林中人提到翠杖,誰不知是指大俠
歐陽古道留傳後世的兩物--翠杖王球中的翠杖?」

  顧革裴面色一正,嚴肅的道:「古寨主不可胡言亂語,崇義門根本從未見過此
物……」說到這裡顧革裴忽然明白,想來對方自知不敵,全寨前來又勞師動眾,所
以想傳出此話,讓崇義門永無寧日,此心真不可謂之不毒,於是顧革裴咬牙道:

 「閣下為了晚輩之爭,居然以這種手段對付崇義門,未免太過骯髒。」

  翠杖玉球,本為兩百年前大俠歐陽古道遺留之物,據說其中藏有歐陽古道一生
武學精粹,「璇璣心訣」與「大羅八法」,歐陽古道一生罕逢敵手,將兩物傳子之
後便失去蹤隱,歐陽古道之子歐陽鳴雷再收兩徒,分持翠杖與玉球,兩人各自行道
江湖,數十年後分別隱居,兩物從此失蹤,據傳持翠杖那一支隱於湖廣南部,持玉
球那一支則隱於陳中。

  二十年前,隆中玉球重現江湖,在數月慘烈的搏殺之後,終於不知落到同人手
中,再度消失無蹤,而翠杖卻一直未出江湖,若是有人尋獲,自然是以位居郴州的
崇義門嫌疑最大,古英寒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崇義門日後紛擾無窮,算是一個毒辣
的借刀殺人之計。

  田冬自然不知此中關節,聽了煞是糊塗,翠杖玉球是什麼東西?為何一提此
事,門主就罵對方骯髒?轉頭與如兒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都是疑惑的神色,只覺
得他們一直說些兩人聽不懂的東西,總是不好好打上一場,大是氣悶。

  古英寒見顧革裴十分不快,哈哈一笑道:「門主不必生氣,要是門主捨不得翠
杖,等我們獲勝之後,還要請少門主去奉天寨作客十年、八年,等到門主研究完翠
杖的功夫,再拿翠杖來換少門主。」

  顧革裴見對方言語中緊扣著自己已經獲得翠杖,不由十分生氣,萬一輸了,自
己兒子一去山東,哪還會有命回來?就算是贏了,這個謠言傳了出去日後也是麻
煩,顧革裴忽然間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顧革裴正不知該不該答應,身旁一位老人忽然開口道:「『飛天白猿』葛無
計、『綠川狐』公孫仲,老朽孤陋寡聞,不知兩位何時入了奉天寨?」

  田冬從末見過此人,不過看這人年紀與盧天安堂主差不多,不過形體與盧天安
微微佝僂頗有不同,腰桿倒是十分筆直,也似乎十分壯實,想也知道就是兩位元老
之一--蹻勇堂堂主「碧玉劍」方天殿,只見他此話一說,顧革裴的面色跟著一
變,目光往那數十名嘍囉望去。

   田冬跟著往那群人看,只聽到人群中忽然傳出兩種笑聲,一個嘶啞、一個尖
銳,都極為難聽,田冬跟前一花,只見那群人前忽然多了兩人,並立在古英寒的身
邊,以田冬的眼力來說,根本看不清楚這兩人是如何穿出來的,直到這時兩人停住
身形,田冬才看清,左首一人容顏似乎只有四、五十歲的模樣,但是渾身毛髮鬚卻
又均為雪白,面上還生了短短的白色絨毛,手中拿著一支粗大的熟銅棍,八成此人
就是所謂的「飛天白猿」。

  另一位年約六十餘歲,是書生裝束,彷彿許夫子的模樣,一席青衫儒裝,還提
著支旱煙管,臉上一副謙和的模樣,難道此人就是「綠川狐」?

  那位田冬猜想是「綠川狐」的夫子,正吸了一口旱煙微笑尖聲道:「方老果然
目光如炬,我們躲在人堆中竟然還是被您認了出來,我和葛賢弟確實是半年前才加
入奉天寨,難怪方老不知。」既然另一人姓葛,此人果然是「綠川狐」公孫仲。

  方天殿冷哼一聲道:「兩位一向是桐柏山龍虎幫的左右護法,功夫總不下於古
英寒,怎麼可能屈就,莫非是龍虎幫已經併吞了奉天寨……?數月前聽說龍虎幫已
經將勢力由河南、湖廣北面伸展到山東境內,此事果然不假。」

  「飛天白猿」葛無計沙啞的道:「這不關你們的事,今日你們若是不賭,日後
我們只好大舉來犯,那時候玉石俱焚,崇義門從此除名。」

  顧革裴心中大感不妙,這兩人本為橫行湖廣北境的黑道好手,在五年前加入了
湖廣與河南交界的桐柏山龍虎幫,論起功力,崇義門中只怕除了自己或兩位師叔外
別無抗手,而自己與古英寒想來也只是在伯仲之間,這一戰不得不戰,但卻又並無
必勝之算,顧革裴不禁有些徬徨失措,轉頭望著身旁的兩位師叔。

   方天驚望向盧天安說:「師兄,你覺得……」

  「這一戰先應付過去吧。」盧天安沉著臉道:「他們總算沒派四個人來,我們
還有機會。只不過要是輸了,鼎祥未免危險。」方天殿聽了也點點頭,轉頭望向顧
革裴。

   「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顧革裴見兩位師叔都同意,對著古英寒揚聲道:
 「古寨主,崇義門沒有翠杖,不過你們要是堅持要比,崇義門也只好奉陪。」

  「無妨。」古英寒微笑道:「沒有翠杖我們便請去顧少門主,要是哪一天門主
找到了翠杖,別忘了記得拿來換回少門主。」

  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顧革裴終於明白,湖廣南端是崇義門的地盤,龍虎幫
或奉天寨的範圍在湖廣北面,與崇義門中間還開了一個衡山派,就算滅了崇義門他
們也沒有好處;但是若少門主顧鼎祥被帶走,崇義門非當全力尋找翠杖交給他們,
所以半年前岳麓山旁兩人的衝突說不定也是他們事先算計好的。

  顧革裴想到這裡只覺得滿肚子怒火,一時說不出話來。

  「飛天白猿」葛無計性子較急,他一揮熟銅棍往前一躍三丈,大喝一聲道:
「笨鳥先飛,哪位出來賜教?葛無計領教高招!」

  蹻勇堂堂主方天殿緩緩踏出,光芒一閃間已經拔出了一把青芒隱隱的一劍,對
著葛無計道:「二十年前隴中日月山一役,閣下正當青少,那時獨來獨往何等愜
意,今日居然為虎作倀,方某實在惋惜。」

  方天殿手中寶劍正是碧玉劍,此神兵利器乃方天殿四十年前一次奇遇中獲得,
後來也因此得到「碧玉劍」的外號。

  葛無計見到方天殿手中青芒閃動的寶劍,再聽方天殿的話,微微一當道:「我
們見過?當年……崇義門也有去搶玉球?」

  方天殿一揮劍搖頭說:「當年日月山爭奪玉球一役,方某正好行道隆中,只是
去湊湊熱鬧而已……那夜巧遇閣下,換了兩掌不傷和氣……當時方某可沒有拔出碧
玉劍。」

  葛無計回想片刻,忽然一瞪眼說:「那晚打了就跑的蒙面人……原來是你?」
熟銅棍一翻,二話不說的向著方天殿倒門直劈下來。

  方天殿斜斜一引讓過這一棍,劍光跟著閃動起來,一面說:「好說好說……閣
下當時初出師門、惡跡未著,方某一念之慈,竟遺今日之患……」

  葛無計聽了更是暴跳如雷,熟銅棍捲起一道黃光,迅如驟雨的向著方天殿直
劈,方天殿在棍影中閃來閃去,偶而刺出一劍又讓葛無計手忙腳亂,看來這一戰獲
勝機會不小,顧革裴才安了一半的心。

  田冬與如兒兩人等了半天,終於見到打鬥,兩人忍不住牽著手,輕聲的說起話
來,肯先是如兒低聲道:「田哥哥,那個人……頭髮都是白色的耶。」

  田冬嗯了一聲道:「他叫飛天白猿,難怪這麼像猴子。」

  「他會飛嗎?」如兒疑惑的道:「為什麼叫飛天?」

  「可能真的會飛吧……」田冬也不敢確定。

  「那個人又不像狐狸,為什麼叫綠川狐?」如兒又有問題了。

  「這……也許他跟狐狸有些關係吧?」田冬不知公孫仲此人狡獪多智,所以得
到了綠川狐的稱號,但是直說不知道又有些漏氣,於是隨便扯了兩句。

  如兒卻信以為真的道:「真的啊……喔……」

  兩人扯到這裡,場中的葛無計越來越是左支右拙,眼看再一陣子方天殿當能獲
勝,四面崇義門的眾弟子忍不往喝采起來。

  站在場邊的「綠川狐」公孫仲卻忽然一叱:「葛賢弟,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殊為不智!」

  這話一說,葛無計忽然一聲大吼,閃過方天殿籠罩下三路、變化繁密的一招
「滄海桑田」,驀的飛騰而起,由空中直撲方天殿,一團黃光由上而下直劈下來。

  原來剛剛方天殿重提舊事,一下子激怒了葛無計,葛無計與方天殿鬥起劍招,
越來越是不敵,但葛無計既號「飛天白猿」,輕身功夫自然有非凡的造詣,經旁觀
者清的公孫仲一提,馬上醒悟,立即施出仗以成名的「猿翻十八擊」。

  「猿翻十八擊」這套功夫招招由上而下,又有另一個特色,練此功之人除了身
輕如燕、能夠飛騰變化之外,下擊之時卻又有如泰山壓鼎,逼的對手非擋不可,在
一接觸之間,對方要是功力較弱,往往連招架的兵刃也一起擊回,死狀慘不忍睹。

  方天殿自然聽說過此等功夫,連忙打起精神應付,碧玉劍朝天一豎,青濛濛的
光華一揚,彷彿一片光華由下往上炸開,煞是好看,崇義門的近百弟子一見當然大
叫:「好一招『石破天驚』!」正是喝采聲大作。

  這是崇義門鎮山劍法--「連山十七劍」中的一招「石破天驚」,正是應付對
手由上而下的絕招,「連山十七劍」為第二代門主顧天威晚年所創,他為紀念父親
顧連山,所以將此套武學定名為「連山十七劍」,這十七劍招招獨立,威勢非凡,
自此崇義門在劍法上才能與當世豪傑一爭上下。

  方天殿乃第二代中的小弟子,許多功夫都是由大師兄顧天威所代授,自然也學
到了這一套劍法,後來更以「碧玉劍」為號,揚名立萬,崇義門中施用「連山十七
劍」最為高明的兩人,便是門主「碎碑掌劍」顧裴革與「碧玉劍」方天殿。

  這時葛無計見下方一片青芒,看不清方天殿的身影,心中微微一驚,對方手中
可是截金斷玉的寶劍,但是此時已無退路,只好一咬牙,空中揮棍一翻一頓,重新
迅速的落下,熟銅棍與這片青芒霎時轟然撞在一起。

  在兩人一擊之間,葛無計借方重新一翻,又向上騰躍近丈,空中一個變式,斜
斜由側面俯衝向方天殿。

  葛無計剛剛的一翻一頓大有學問,這樣一來,方天殿的「石破天驚」已經施了
大半招,將要收式,威力當場降低三成,但是葛無計的下攻力道也因此減低,雖然
都沒佔到便宜,可是卻避免了兩敗俱傷的危險。

  這時方天殿雙腳所踏之處的石板已經寸寸碎裂,可見這一擊的力道之大,而方
天殿見兩人猛然一交擊,對方的熟銅棍居然未斷,也是有些心驚,這時見對方由側
面衝來,他不再遲疑,化被動為主動,猛然一躍,劍光劃起數百道晶芒,施出「連
山十七劍」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星飛電射」,由空中往對方迎去。

  四面眾人忍不往驚噫出聲,這一劍實在是崇義門劍法的極致,沒想到蹻勇堂堂
主劍術一精至斯,眾人連喝采都忘了。

  葛無計陡然一驚,對方躍向空中,自己的優勢盡失,論起變化萬千自然不是對
方的敵手,這一下只怕糟糕,不過葛無計不愧號稱「飛天白猿」,只見他熟銅棍猛
然一揮,向著迎來的方天殿劍光衝去,自己一個借力,又陡然拔上數尺,手足並用
的攻向方天殿,讓他顧得這顧不得那,拼一個敗中求勝。

  兩方空中一遇,轟然一聲巨響後,兩人遠遠的向後分開,熟銅棍已經絞成三
段,方天殿髮結散亂,頭髮隨風飄舞,晃兩晃才好不容易站穩,而葛無計穩穩一落
地,怒目瞪向方天殿,好片刻才怒斥一聲:「好個「碧玉劍』……」隨即前胸雙臂
同時裂開數道傷口,血如泉湧,葛無計同時仰天便倒。

  奉天寨中人連忙上前扶持,敷藥裏傷的將葛無計扶了下去,「綠川狐」公孫仲
面色凝重的踏步而出道:「方堂主手下留情,在下這裡先謝過了。」

  方天殿其實也受了不小的內傷,這時也是氣血翻騰不敢說話,於是只點點頭向
後飄身,一面收劍一面閃入大廳,一口血這才由嘴角溢了出來。

  公孫仲見對方不敢答話,知道葛無計雖受重傷,對手的傷害也不小,於是望定
「鐵面無私」盧天安道:「我們雖然敗了一場,但是仍不願放棄……下一戰是不是
由盧老指點指點在下?」

  盧天安面色不變,身形佝僂的走出說:「公孫師傅的『透骨打穴法』名震武
林,老朽能有機會一見,實屬萬幸。」

  「盧老太客氣了。」公孫仲一揮旱煙桿,目光一凝說:「要是在下輸了,奉天
寨立即轉頭下山,三年內不敢踏入衡州以南。」

  「好說、好說。」盧天安手中沒有兵刃,緩緩的站定在公孫仲身前,深深吸了
一口氣,只見他全身骨節忽然同時格格作響,劈啪連聲,一口氣還沒吸完,一向佝
僂的盧天安驀然挺直了身子,一股威勢散發出來,兩掌同時隱隱現出赤紅的顏色。

  公孫仲見盧天安還在吸氣,居然是沒完沒了,忽然想起這功夫這有個名堂,叫
作「一氣貫日月」,給他吸完氣之後出手,只怕不敵,於是輕叱一聲說:「在下得
罪了。」隨即一揮旱煙桿,虛虛實實的往盧天安左肩缺盆附近擊去,範圍所及包含
左胸以上,左頸以下的數處大穴。

  盧天安左掌一翻,一股焚熱的掌力驀然湧了出來,直接往公孫仲的旱煙桿擊
去,右手也不閒著,自下斜擊公孫仲丹田,兩手一上一下,正是「崇義十六打」中
的第一招--「天地初開」。

  眾人一陣意外,剛剛方天殿施用的是崇義門中最精深的劍法,本來以為盧天安
一定會用崇義門最精深的掌法--「擎天二十八掌」,沒想到居然用的是入門拳
術,這種功夫連記名弟子都能得獲傳授,居然拿來對付威名赫赫的劇盜「綠川
狐」?

  沒想到盧天安這一出手,掌力籠罩之下公孫仲居然晃身一閃,退開數步,還似
乎吃了一點虧,眾人不由得大為意外,尤其是一旁數十位記名弟子無不高興的歡呼
起來。

  躲在密道中偷窺的田冬自然已經學了這一招「天地初開」,這下見到盧堂主居
然以這招對敵,只恨不得自己也站在下面,一起大聲歡呼,現在只能暗暗興奮,忍
不往低聲的道:「如兒,那是天地初開耶。」

  「我知道呀……田哥哥用過嘛……」如兒天真的道:「可是打不過我。」

  田冬臉上一紅,訕訕的道:「我的功夫不好……」

  如兒拉著田冬的手說:「田哥哥,沒關係,以後讓娘也教你嘛……」

  田冬畢竟大上幾歲,明白吳玉柔其實並不是想教自己功夫,只是藉著自己激勵
如兒學習,不過自己畢竟也有收穫,所以也不好說破,只好繼續望著鬥場。

  這時公孫仲已經撲回,右手旱煙桿左勾右擊,左手指爪翻騰,迅如奔雷的連番
出手,盧天安以靜制動,一掌掌蘊含著極大威力往外轟出,居然仍是「崇義十六打」
的功夫,過了片刻,公孫仲越打越快,化成一道灰影在盧天安的外圍滾動不停,但
是盧天安赤紅的手掌擊到何處,公孫仲就只能退避,完全不敢硬接,隨著盧天安掌
力逐漸施放出來,公孫仲繞的圈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易擊中盧天安。

  眼看勝利就在跟前,崇義門的歡呼聲越來越大聲,奉天寨人人面色難看,眾人
不遠千里的從山東來到郴州,若是鍛羽而歸,豈不是讓江湖中人笑話?

  尤其以古英寒面色最為難看,半年前與龍虎幫結盟,他們派了這兩人來到抱犢
岡,說是要襄助奉天寨拓展勢力,結果來到寨中作威作福,還作了今日的計劃,如
此一來,抱犢岡威名一落千丈,豈不是貽笑大方?

  古英寒正在擔心的時候,場中卻又是一變,原來盧天安招法忽然改變「見是施
出了「擎天二十八掌」,掌力呼嘯聲大作,炎熱的氣流也不斷的往外直衝,古英寒
不禁暗暗心驚,盧老兒的功力居然如此深厚,崇義門雄據湘南近百年,果然有過人
之處,想來這就是崇義門威名赫赫的「陽氤真息」,沒想到盧天安已經修練了到這
種程度。

  而顧革裴也是頗為意外,他身為門主十餘年,一直不知道兩位師叔的功力到底
如何,而自己已經遠出儕輩,本認為就算不如兩位師叔也差不甚遠,沒想到今日一
見,劍法不及方師叔,掌法不如盧師叔,自己還真是愧稱「碎碑掌劍」。

  自從盧天安換了招式之後,公孫忡越避越遠,竟是不敢硬碰任何一掌,但是身
法仍不失靈動,依然在盧天安身周近丈範圍內不斷閃動,偶有機會就向前攻出一
桿,還未擊中便即遠遠退回,看來落敗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場中的盧天安卻是頗為擔心,沒想到公孫仲的身法果然矯捷如狐,居然能
避開自己的重重攻擊,轉念一想,對手一直沒有與自己對攻,但是這樣一掌一掌的
循環往復,可是極為虛耗內力,若是再打個頓飯時光,說不定自己會力竭,盧天安
心念及此,忽然一收掌又定下身來,等著對方接近時再出手。

  沒想到這時公孫仲忽然失聲一笑道:「盧老兒,你中計了。」只見他猱身直
撲,忽然運集全勁的往盧天安轟去。

  盧天安心裡一怔,連忙運出「陽氤真息」轟然一擋,兩人一震之下,盧天安居
然退了半步,而公孫仲卻僅僅晃了兩晃,公孫仲毫不客氣,連連出手,居然都是硬
打硬碰的招數。

  盧天安氣血一逆連退數步,好不容易才接下了這一連串的攻擊,這才忽然明
白,其實公孫仲的功力確實比自己弱上幾分,不過剛剛誘騙自己全力出手,耗了數
成內力,現在已經不弱於己,還猶有過之,想到這裡,眼見公孫仲又飛身撲來,大
喝一聲:「無恥!」跟著凝聚了內力全力一擊。

  公孫仲知道機會稍縱即逝,要是給盧天安緩過氣來,對方只要學自己遊鬥片
刻,馬上就能回氣,雖然數擊之下難免氣血翻騰,仍然運足全勁追擊,務求一戰克
敵。

  兩人都是以全力直撲,這時沒有什麼招法,都是雙掌直伸,勁在意先的猛然出
手,兩人這一下都是剛勁,塵砂猛然一爆,四面飛砂走石,兩人往後飛返,血液分
由兩人的口中噴出,同時摔落地面。

  本來若是有人摔下自然算輸,自己人當會立即上前救治,現在兩人都摔下,依
武林規矩,若只有一方能站起再戰,自然算贏了,要不然便算是打和,所以一時之
間,兩人靜躺在地面,四面眾人卻都不敢施以援手。

  過了片刻,兩人似乎內傷都是不輕,連坐也無法坐起,顧革裴心中擔心,對古
英寒發聲說:「古寨主,這一場算打和可好?」

  古英寒心想已經輸了一場,若是第二場打和豈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何況公孫仲
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人,於是微微一笑道:「不,公孫副寨主有獨特的療傷功夫,想
來不久之後便能站起,若是閣下這一場認輸,自然可以出手救治盧前輩。」

  顧革裴心中一驚,對方果然是旁門左道,居然不顧自己部屬的生命,顧革裴見
兩人嘴角都不斷的溢血,若是任這樣下去,對方固然死了一個公孫仲,自己這邊可
是損失一位耆老,於是一咬牙道:「古英寒……算你狠!」轉頭對身旁的弟子們
道:「這一場我們認輸,還不快去救治堂主。」

  幾名弟子聞令連忙奔出,幫盧天安服藥調氣忙個不停,古英寒見狀才一揮手讓
手下救治公孫仲,一面呵呵笑道:「顧門主果然能屈能伸……」

  「少廢話!」顧革裴打斷古英寒的話,拔劍飄身而出說:「我們一決勝負!」

  只見一道劍光隨著顧革裴的身子滑出,顧革裴已有如淵停嶽峙的立在場中,長
劍朝天一舉,擺出了「連山十七劍」的起手式「頂天立地」,目光凝視著古英寒,
表情卻已經恢復了平靜。

  古英寒面色一正,正要拔劍的時候,忽然不知由哪裡傳來悠悠飄飄的話聲:
「一群渾蛋打個不停,擾人清夢,真該教訓教訓。」

  在場百餘人全部一怔,四面張望,顧革裴首先大聲道:「何人在此大放狂言?」

  要知道崇義門四面把守的如鐵桶一般,除了正面的上山大道之外,盧該潦有人
能不聲不響的混上山來,也就是說此人應該藏在奉天寨的眾人之中,不過聲音又不
是從那些人中傳出,這下可難以索解。

  「老夫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這下聲音可傳的清楚,卻是由崇義門大廳的
屋頂上傳來,眾人抬頭一望,卻見到一個高高瘦瘦、身著黑袍的老者,在火光的照
耀下,面色顯的格外陰沉,望著下方眾人道:「你們吵出結果來了沒有?」

  這下只有田冬和如兒兩人看不到,兩人卻知道這人正站在自己頭頂上,嚇的連
氣也不敢喘一口。

  顧革裴見到大廳頂上忽然出現一個不認識的老人,心中驚訝非常,這人如何無
聲無息的闖上狼脅嶺?一時也不知是敵是友,只好微微躬身道:「恕在下眼拙,不
知前輩大號為何?來此有何要事?」

  黑袍人陰陰一笑道:「先別急著通名道姓,老夫先幫你趕走這批渾蛋,我們再
慢慢談。」

  古英寒聞聲一楞,揚眉道:「前輩既然橫來架樑,豈是藏頭露尾之輩?」

 「無禮。」黑袍老人臉一沉驀然一揮手,只見一道黑影離手飛出,緩緩的對著
古英寒送來。

  此人既然大言炎炎,想必有驚人藝業,古英寒不敢怠慢,長劍驀然拔出,凝集
勁力迎向那團黑物,只聽喀的一聲,古英寒長劍一揚,連退兩步,那東西也緩緩的
飄落。

  仔細一看,那居然是一片小小的黑市,這下子四面眾人不由得都是一驚,要知
道內家高手採葉飛花皆能傷人,隨手發出一塊布並不稀奇,奇的是不但能緩緩飛
行,還能擊退古英寒,而且劍布相擊的時候居然發出裂木之聲,可見此人內力之驚
人。

  古英寒雖然並非絕頂高手,但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眼見此人隨手一擊,自
己便全無抗力,心中電轉,當今武林中如此人物可謂屈指可數,轉念一想對方的容
貌、服飾,不禁大吃一驚,有些膽寒的道:「前輩莫非是……『鷲峰隱士』古老
前輩……?」

  老者陰陰一笑道:「渾蛋們既知老夫是誰,還要老夫饒舌嗎?」

  果然是「鷲峰隱士」古樸,場中稍有見識的都不禁為之失色。武林中見過此人
的本來不多,但是二十年前日月山一役幾乎聚集了天下高手,那一役中最為人稱道
的數場大戰之一,就是「鷲峰隱士」古樸獨鬥橫行漠外的「塞北七鷹」,據說兩方
只是為了一句鷲鷹兩禽熟高孰低,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一戰近千人圍觀,古樸
以一敵七,不到兩個時辰便擊破號稱天下無敵的「七鷹大陣」,古樸毫髮無傷,飄
然離去,而「塞北七鷹」卻是四死三傷,從此不敢再入中原。

  「塞北七鷹」七鷹聯手,當年橫行天下無人能治,古英寒自知七鷹中任一鷹的
功力都比自己只強不弱,何況過了二十年,古樸的功夫不知道修練到何種境界,這
下哪裡還敢多言,立即躬身道:「既然前輩在此,晚輩自然不敢驚擾,失禮之處還
請前輩見諒。」隨即轉身帶著數十人急奔下嶺。

  顧革裴想到「鷲峰隱士」古樸的平生行事,心中不禁憂多於喜,人稱古樸功夫
高強,凡是依己意而行,雖然並無大惡,卻也絕不是好人,可算是亦正亦邪令人頭
疼的人物,近年雖然偶然聽說古樸在郴州出現的消息,也沒想過他會來到「崇義門」
這個小小的門派,今日大駕光臨,實不知是福是禍。

  顧革裴見古樸正冷冷的望著自己,只好開口道:「不知前輩大駕光臨,有失
遠迎,還請恕罪。」

  「顧門主不必客氣。」古樸陰陰一笑說:「老夫此來也並非好意……」

  顧革裴心裡一陣緊張,遲疑道:「古老前輩……」

  「剛剛那些渾蛋提到翠杖……」古樸打斷顧革裴的話道:「不知顧門主有沒有
消息?」

  原來是為了此事……顧革裴心中一安,坦然說:「前輩明鑒,崇義門從未聽聞
翠杖的訊息。」

  「我倒是信的過你。」古樸陰惻惻的說:「這幾年來我一直觀察著你們,想來
你們確實並未發現,只不過郴州、永洲地境畢竟是崇義門的地盤,除了你們……只
怕再也沒人找的到了。」

  「這……」顧革裴自忖不敵,委曲求全的說:「既然前輩交代,自現在起……
崇義門全力尋找,若有發現,必定交給古前輩。」

  「很好……」古樸露出冷冷的微笑道:「你懂得這樣說就很好,不過……哼
哼,我還是要一點保證,免的你們陽奉陰違。」

  顧革裴心中吃驚,古樸是什麼意思?

  只見古樸繼續說:「剛剛那群渾蛋雖然亂來,不過主意不錯……」只見他忽然
彎腰往下直穿,轟然破開屋頂,在兩聲驚叫聲中,從密道中提起兩個小孩道:「這
兩人想必是門主的孫子、孫女,只要找到翠杖,傳話江湖尋找老夫,自然會將你的
兩個寶貝送回。」

  此二人自然是田冬和如兒,田冬雖然不算寶貝,如兒可是貨真價實的孫女,顧
革裴一見大驚,連忙叫:「前輩有話慢說……」卻見屋頂黑影一閃,古樸連兩童同
時不見了蹤影。

TOP

第四章 適逢其會

  田冬與如兒兩人自從聲音出自頭頂,就嚇的一動也不敢動,雖然不知道鷲峰隱
士是什麼東西,不過看奉天寨轉頭便走,門主緊張萬分的模樣,也知道來的是一位
大人物,正想是不是該偷偷溜回去的時候,頭頂的木板忽然一裂,一雙大手猛然抓
了下來,兩人嚇的放聲尖叫,只來的及看下方眾人一眼,馬上就有如騰雲駕霧般的
飄行在空中。

  兩人不由自主的哇哇大叫、揮舞手腳起來,怎知忽然之間渾身一麻,連叫也叫
不出來,田冬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點穴術,雖然記名弟子沒機會學,不過聽總是聽過
的,這下可是嘗試到了,果然動彈不得。

  過了好一陣子,古樸的聲音忽然傳來:「真是個纏人的渾蛋……」

  田冬發現此人特別愛罵人渾球,卻不知罵自己做什麼,要是說的出話,田冬忍
不住想抗議,可不是自己想跟他來的,怎麼可以罵自己纏人的渾蛋?

  忽然間古樸的速度加快了起來,田冬只覺撲面而來的風迅疾到幾乎使自己無法
呼吸,臉龐的皮肉似乎被風吹的往後扯,難過的要命,過了好一陣子,又開始上上
下下翻騰,鬧的田冬的胃快要造反,還好這幾個月下來已經有些基本的內息,體脈
較為健壯,不然豈不是會吐了出來?田冬忍不住心裡連罵古樸才是老渾蛋。

  正快受不了的時候,忽然古樸在一處森森古林間又停止了下來,田冬砰的一下
被摔到地上,一痛之下,忍不住開口罵:「老渾蛋……」話一出口才發現古股正瞪
著自己,而自己什麼時候被解開穴道的卻是莫名其妙。

  一旁的如兒穴道一解,馬上哇哇的哭了起來,田冬顧不得被罵老渾蛋的古樸還
在瞪著自己,連忙過去扶起如兒道:「如兒,妳沒事吧?」

  如兒躲在田冬身後,望著森林四面處處黑影,嗚咽道:「田哥哥……這裡是哪
裡……我要回家……」

  「好……」田冬心中也是怕極,不過這時候也只有自己能保護如兒,於是瞪著
古樸說:「老渾……老前輩,你想做什麼?」這時候田冬不敢罵了。

  古樸挺有趣的望著田冬道:「你不是叫我老渾蛋嗎?」

  「這……」田冬一愕,硬起脾氣道:「你不送我們回去就是老渾蛋。」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古樸哈哈一笑道:「我等著拿你們兩個換寶貝,怎麼
能送你們回去……你小子乖乖聽話,照顧好妹妹,別讓我煩心,說不定還會有點好
處抬你。」

  「我才不稀罕……」田冬望望如兒道:「我們要回崇義門。」

  「只要你爺爺乖乖聽話,不需要多久,你們就能回去了。」古樸對小孩倒是挺
有耐心,微笑著解釋。

  「我爺爺?」田冬疑惑道:「我爺爺早就死了。」

  古樸的笑容忽然僵往,面露詫異道:「顧門主不是你爺爺?」

  「當然不是。」田冬有些生氣又有些自慚的說:「我……我只是記名弟子。」

  「胡說!」古樸大怒說:「記名弟子怎麼可能知道密道?」

  田冬一驚,連忙道:「是如兒帶我去的。」

  古樸望向如兒,嚴肅的說:「顧門主是不是你的爺爺?」

  如兒委委屈屈的點了點頭,古樸的臉上重新恢復微笑,田冬畢竟才八歲多,這
時才想通其間的關節,但是現在想說如兒是記名弟子也來不及了,心中一慌,將如
兒又擋在自己身後道:「你……快放我們回去。」

  古樸適才隱身在大殿頂,恰好聽到下方傳來田冬與如兒的對話,加上奉天寨古
笑寒一提醒,讓他想出了這個計策,只是沒想到這個男孩居然不是顧革裴的孫子,
還好這個小女孩身分沒問題,這樣還有一個有用。不過多照顧一個就多一個麻煩,
古樸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望著田冬,心中忽然起了殺機,他想到要是殺了田冬送過
去,崇義門非嚇的全力尋找不可。

  田冬自然不知道古樸心裡的念頭,只見古樸的面色忽然變的十分嚇人,正不知
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見古樸面色又是一變,望著後方喃喃的說:「這個纏人的渾蛋
……」說到一半,忽然頓住,轉頭望著田冬露出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得意事。

  田冬這才知道剛剛不是罵自己,正要問古樸在罵誰,忽然間田冬又是渾身一
麻,和如兒跌成了一堆,古樸將兩人送到一株大樹後,以雜草掩蓋往,隨即轉身走
到林中空地,揚首發出一聲長笑。

  草堆中的田冬,只覺得刺刺癢癢的煞是難過,正開始在心中大罵老渾蛋的時
候,忽然聽到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嘯道:「鷲峰老怪,你不躲了嗎?」兩句話還沒說
完,聲音已經出現在林外。

  田冬大吃一驚,古樸還要躲誰……此人豈不是天下無敵?聽這人聲音似乎才
三、四十歲,居然有這麼高的功夫?

  只聽古樸冷哼一聲道:「你別以為我答應了你師傅不傷你,你就胡言亂語。」

  那人道:「好,古前輩,今日您可是要踐約?」

  古樸陰惻惻的說:「你且說說我們之間有什麼約定?」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那人聲音透著不滿:「我師傅當年落敗你手,遺命要
我一雪師門之恥,當年你雖然大言答應我師,第一次決不傷我,不過這個約定你無
須遵守,我們可以放手一搏。」

  「呸!」古樸一叱道:「你當我鷲峰隱士是什麼人,說過的話豈有不算的?」

  「這……」那入微一遲疑說:「但是前輩如今未必能勝的過我,高手相爭……
若是前輩因此而敗,我不算是真正的獲勝。」要知道高手相爭,若是心存一絲容
讓,那是絕無生理,那人如此說,顯見光明。

  古樸似乎微覺滿意,和聲道:「你明白這件事便好,要知道我躲你五年,可不
是怕你。」

  「可是這件事情仍然要解決。」那人一頓聲道:「古前輩,『神指』任空之徒
步連雲,今日向您老討教。」

  這時正有一隻螞蟻爬到田冬臉上,田冬癢的正難過時聽到這一串話,這才知道
來人的姓名。

  古樸卻連忙道:「等一下,老夫有個比較好的解決之法。」

  「喔?」步連雲道:「請古前輩指教。」

  「你想一雪師門之恥,依著輩分,你豈不是應該找我徒弟?」古樸似乎胸有成
竹的說。

  步連雲有些遲疑的道:「古前輩說笑了……從沒聽說過前輩有收徒,不然在下
自然應該先與你的徒兒一決……」

  「我鷲峰隱士行事豈是人人明白?」古樸得意的道:「等你和我徒弟了結此事
之後,若是我徒不敵,我大不了再與你一戰,這樣我便無須顧忌那個承諾了。」

  步連雲頓了片刻才道:「這固然是一個解決辦法,但是我與貴徒相鬥……可不
會留手。」

  「當然。」古樸哈哈一笑道:「你無須手下留情,若是我徒弟學藝不精,自有
師父替他復仇……我們就這樣決定,十日後的子時記得在衡陽南端,東陽渡口東面
的荒野碰面。」

  「十日後?」步連雲道:「以你我的腳程,到衡陽城豈需一日?」

  「十日後我徒弟才會到達。」古樸一笑道:「莫非你信不過老夫?」

  「不敢。」步連雲道:「前輩一諾千金,晚輩自然信的過……便十日後再見。」

話聲逐漸遠去,顯然是這位步連雲正逐漸遠走。

  過了片刻,田冬才又覺得背後一麻,身子忽然間又能動了,連忙扶起如兒,轉
頭望向古樸道:「你……不是要和別人打架嗎?還不放我們回去!」

  古樸望著田冬微微冷笑說:「算你運氣,讓你多活十日。」

  田冬一楞,渾然不知古樸此言何意,古樸又將兩人攔腰抱起,一面飛躍一面
說:「你們兩個乖乖的,老夫就不點穴,不然……」

  兩人吃了兩次點穴的苦頭,哪裡還敢說話,只好互相望了兩眼;不過過了片刻
如兒畢竟忍不住,又抽抽咽咽的哭了起來,古樸果然毫不客氣,一下子就止住了如
兒的哭聲,田冬自然知道如兒又被點了穴道,只好認命的默不作聲,一路安靜的由
古樸帶著飛躍。

  古樸這一奔居然奔了將近兩、三個時辰,天色也漸漸亮了,田冬一路只覺得跟
前的景物迅速的飛掠,要不是身不由己,其實也算是十分愉快的經驗,好不容易古
樸終於停了下來,田冬四面一望,放眼卻是一片荒涼,跟前一棟小茅屋,遠遠的數
里外才有另一棟,這地方可比自家的三扁擔村還少人家。

  只見古樸到了茅舍前,忽然開口叫:「王老爹,王老爹。」

  裡面傳來蒼老的聲音:「啊喲……是古先生,這就來了、這就來了……」隨即
茅屋竹門呀然打開,一個瘦瘦小小的老頭探出頭來道:「古先生,這次您打算住幾
天?」

  「十天吧。」古樸道:「這兩個是我的遠房侄孫,這十天還要多準備他們的食
物。」

  田冬大為不滿,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遠房侄孫了?正要抗議,背後忽然又是一
麻,卻是又被點住了穴道,只見王老爹猛點頭說:「明白、明白,這事交給老王您
放心。」

  古樸點點頭,抱著兩人往數里外的另一處茅舍行去。

  到了茅舍內,古樸放下兩人,順手解開了兩人的穴道,如兒已經不敢再哭,但
是穴道被封太久,她全身酸軟的十分難過,跌坐在地時眼眶中都是淚水,想哭又不
敢哭,田冬沒被封這麼久,見如兒滿臉委屈的模樣,連忙過去幫如兒揉捏手腳,一
面不斷的安慰。

  古樸搖搖頭道:「瞧你不出,年紀小小還懂得照顧別人?」

  「你……」田冬已經十分火大,想想罵他也是自己吃虧,還是忍了下來。

  「小子。」古樸卻不甘寂寞的說:「我們打個商量,你幫我演一場戲。」

  「不幹。」田冬年紀雖小但也還算聰明,這幾個時辰已經想通古樸剛剛說的
話,想來是要自己假裝他徒弟,十日之後讓那個步連雲打,哪有這麼傻的事情,田
冬二話不說,立即不幹。

  古樸一皺眉,隨即面露微笑道:「好處很多喔……我會傳你威震武林的璞玉
掌,還幫你貫通任督二脈,怎麼樣?」

  田冬遲疑片刻,想到古樸剛剛惡狠狠的神色,想來騙了人之後,自己的小命也
是不保,這個甜頭吃不了多久,於是仍然搖搖頭道:「不幹。」

  古樸終於忍不住發火道:「小子不識抬舉,看你幹是不幹?」忽然一指點向田
冬的背心督脈筋縮穴,田冬只覺得一股熱流忽然鑽入,整個後背的神經忽然不聽使
喚,全部緊緊的抽動扭曲,又麻又痛又癢的感覺忽然襲來,田冬翻身倒地,難過的
眼淚都擠了出來。

  古樸得意洋洋的道:「怎麼樣?」

  田冬雖然難過,但至少也要忍上一會,不然豈不是漏氣?所以還是斷斷續續的
咬著牙道:「老渾蛋……不……不幹……」

  古樸面色一變,沒想到這小子如此硬氣,他不知經過崇義門入門的磨練,田冬
多多少少比較耐的住折磨,這也是崇義門收徒必須先經過這一關的原因。

  可是如兒見到田冬面容扭曲、在地上打滾,可是嚇的心驚膽戰,連忙摟著田冬
哭:「哇……你不要欺負田哥哥……壞人……」

  古樸正火大,順手又是一指點向如兒,如兒哪知這麼快就輪到自己,這種苦頭
她哪裡吃過?一下子眼淚鼻水齊流,哇哇叫了起來,田冬見狀連忙掙扎的說:「快
……放開她,我……做就……是……」其鐵田冬自己也快要受不了,這個順水人情
不做可惜。

  古樸大喜,將兩人的穴道同時解開道:「你小渾蛋倒是有情有意,這話可是你
自己說的?」

  田冬摟著埋頭痛哭的如兒連連喘氣,過了片刻才沒好氣的低聲說:「答應……
就是了……」

  「好,只要聽我的話,我何必折磨你們?」古樸高興的道:「事不宜遲,讓我
看看你的內息……你練過內息沒有?知不知道經脈之道?」

  田冬皺眉道:「脛脈……還好吧……」他不知道自己以前算不算練過內息。

  「我試試。」古樸坐在田冬身後,將兩手放到田冬背心道:「運運練過的內
息。」

  田冬也就認命的靜坐起來,要是不聽話的話,說不定還有苦頭吃。

  過了片刻,身後的古樸點頭道:「很好,還沒有學過那三流內功,我現在替你
貫通任督,你日後不練功則矣,練起功夫那可是會進境神速。你全身放鬆,別在意
內息的動作。」

  田冬雖然小,但也知道自己八成沒有練功的機會,古樸這時候祇是說說好總而
已,反正自己已經答應,就隨他便了,怎知坐下沒多久,身後古樸的雙掌忽然傳來
兩道深厚的內息,一上一下的往自己頂門、會陰衝去,田冬渾身一震,就此人事不
知。

  田冬人雖然昏迷,但是仍不斷的作著惡夢,他感覺自己胸、腹、頭、臉、身體
全部漲了起來,整個身體好像一顆大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田冬在夢中直想
叫:「我要漲破了、我要漲破了。」但是嘴巴還有全身卻都動彈不得,田冬心中十
分焦急,眼看自己似乎就要裂開,他又驚又怕,眼淚不禁流了出來,忽然間,頭頂
猛然一震,在極寧靜中忽然傳來「喀」的一聲輕響,接著忽然覺得全身舒泰,彷佛
氣消了下去,隨即神智一清,醒了過來。

  睜眼一看,自己還是盤坐著,田冬一愕,自己坐著也能睡著?這時身後傳來古
樸疲倦的聲音說:「好了,你自己修練看看。」

  田冬回頭一望,卻見古樸面色由青轉白,煞是難看,望見一旁如兒面露焦急的
躺在地上,田冬忍不往破口大罵:「老渾蛋,你又點了如兒穴道,說話不算話!」

  古樸聽了大怒,一掌將田冬打翻一個觔斗,一面罵道:「小渾蛋,要是我們運
功運到一半,這個小丫頭吵起來怎麼辦?真是不懂事。」

  古樸這一掌也沒灌注內息,田冬一個翻身站起,正不知道該不該回罵的時候,
卻見如兒嚶嚀一聲,慢慢的坐了起來,田冬才知道古樸不知什麼時候又解開了如兒
的穴道,當下也不理古樸,扶起如兒道:「如兒,妳沒事吧?」

  如兒搖搖頭,哽咽的道:「田哥哥,你剛剛臉上忽紅忽白的,好可怕……」

  古樸在冷哼一聲道:「真是沒見識,那是氣血交換之像……小渾蛋,你要是不
想等一下吃苦,那就好好的坐下。」

  「什麼?」田冬聽不懂,回頭望著陰沉著臉的古樸,就在這時忽然夢中的感覺
又出現了,全身又開始有鼓漲的感覺,田冬連忙望著自己身體,卻又沒有異常,這
時果然越漲越是難過,愕然望向古樸道:「你……你作了什麼?」

  「老夫三成功力豈是你能自由自在的承受?」古樸冷冷的道:「還不坐下運
功?」

  田冬這時已經渾身難過,每一處經脈似乎都要漲了出來,別說奇經八脈,連十
二正經、周身百脈也都同時鼓漲起來,田冬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之前怎麼想感受
到各處經脈的實際位置就是沒辦法,這時候感受到了卻又鼓漲的極為難過,於是不
敢遲疑,照著古樸的話靜坐,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引氣歸元,只能讓氣脈依順著自然
的循環流動,緩緩的由全身經脈歸流回奇經八脈,再緩緩的收回丹田。

  古樸要是真想收田冬為徒,這時候便應該順便教導田冬內功的運行之道,不然
田冬這時只是順著氣血運行,這些內息經過幾次循環,消散數成之後歸人丹田,田
冬日後只不過比較身強體健,卻留著一堆不知如何使用、如何增強的內息。

  這一坐又是數個時辰,等田冬清醒的時候天色又已經轉黑,而如兒也許是哭倦
了,已經睡在茅屋一張簡陋的木床上,臉上還有淚痕,田冬望向一旁的古樸,見他
閉著眼靜坐,面色比適才好多了,又恢復了陰沉的模樣,田冬心念一轉,正想著該
不該抱著如兒溜走,卻見古樸連眼都不睜的道:「桌上有食物,自己吃了就睡吧。」

  田冬一驚,望向桌上果然有一碗白粥,數碟醬漬之類的小菜,田冬這才想到已
經一日沒有進食,肚子也立刻咕嚕嚕叫了起來,於是也不客氣,坐到桌前埋頭大
嚼,一面想著到底如何才能逃回崇義門,卻總是想不出好辦法。

  之後數日,古樸開始傳授田冬所謂的璞玉掌,璞玉掌一共只有十招,架勢也不
是多困難,複雜的卻是內息如何藉經脈循行而出。古樸雖然沒教田冬內功,但是如
何將體內現有內息依著璞玉掌的招式送出體外倒是詳細解釋,務求田冬一掌擊出必
須似模似樣,但是只要有個樣子之後,古樸便急急的教下一掌,田冬一堆運行之法
雖然記在心裡,但是離真正體會,還有好一大段的距離。

  一晃眼過了八天,田冬好不容易學「完」了十招掌法,雖說是學完了,不過也
只記得十之七、八,能用的更不到三成,田冬一面試演,古樸在旁一面念:「真不
像樣……不過應該可以了……」

  田冬知道古樸打算拿自己騙那位步連雲,他雖然不願,可是一來古樸以如兒相
脅,二來學這璞玉掌確實是樂趣多多,一掌擊出,體內的內息隨之外湧,雖然古樸
嘴中一直念著沒用,但是卻也能折枝斷木、飛砂走石,田冬練的得意,一時也忘了
這件事情一過,古樸八成會對自己不利。

  這些日子,如兒每次一哭著想回家,古樸就二話不說的點住她的穴道,讓她定
住一個時辰,幾次之後,如兒只敢偷偷的流淚,也不敢再有要求,也不知道田冬學
璞玉掌到什麼程度,古樸在傳授田冬之時,一向把如兒關在屋裡,田冬見了也比較
放心,這樣說來古樸至少並沒有打算殺了如兒,也許日後真的會放她回崇義門,至
於自己的事情,暫時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現在田冬又練了兩遍才收式,回頭望向古樸,見古樸點點頭道:「今天就練到
這兒吧,明天我們就要去赴約了。」

  古樸見田冬學的有板有眼,心中不禁有些憐才,頗想就此收徒,但是轉念又想
田冬頗為桀傲不遜,兩人相遇情形又是頗為特殊,莫要日後養虎為患,心中還是決
定等應付了步連雲之後,必須除去田冬。

  田冬見古樸先是若有所思,後來臉上又泛出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臉色,也不敢
接話,點點頭轉身回屋,古樸忽然揚聲道:「小子,等一下。」

  田冬轉回頭來,只聽古樸說:「你功夫只學成這個樣子,步小子一定不會相信
……所以到時候你取出一樣東西,這樣他就會相信了。」

  「什麼東西?」田冬皺眉問道。

  「明天我再拿給你。」古樸沉著臉道:「這東西非常重要,要是你不小心弄丟
了,小心我取你狗命。」

  田冬一楞,那不是找自己麻煩?連忙道:「那……不要給我就是了。」

  「誰說要給你了?」古樸一瞪眼道:「等這件事一結束,你立刻將這東西還我
……這個東西,加上你學不到三成的璞玉掌,步小子應該會相信了。」

  田冬也懶的再問,古樸這幾天就是這樣,忽然和善,忽然凶惡,弄得田冬都不
大敢對他說話,不過那東西既然這麼要緊,古樸自然不會先交給自己,田冬也懶的
再問,望望古樸似乎沒有話說,轉頭回到屋中,去和如兒說話了。

  次日深夜,正是月白風清,東陽渡口旁那片荒野,在明月的映照之下,顯得十
分悽涼,古樸帶著田冬與如兒到了荒野旁數里的一處隱密樹叢中,取出繩索將如兒
緊緊的捆縛住,田冬一見大驚,連忙道:「古前輩,你何苦如此?」

  古樸頭也不回的道:「這一戰不知道會打多久,要是點穴太久,小丫頭日後說
不定變成廢人,老夫可不好向崇義門交代。」

  田冬疑惑的道:「不是要我上去挨打而已嗎?為什麼會很久?」自己功夫豈有
這麼厲害,能與那人纏戰許久?

  古樸冷哼一聲,先塞了一塊棉布堵住如兒的嘴,才得意道:「你輸了之後,老
夫那時束縛已去,自然會上去教訓教訓那個小子,步小子一手『落葉飛花指』別出
機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場比鬥可不是幾個時辰就能解決的。」

  田冬頗為意外,望了望被捆縛的如兒,忽然想到一事,到時候自己豈不是可以
偷偷帶著如兒離開?不過這時說出就不靈了,只好悶聲不響。

  古樸一見田冬的目光,自然知道田冬心裡的念頭,他望著田冬,臉上微微的冷
笑,心中暗暗的想,你小子還想活到那時候?真是異想天開。

  古樸跟著由懷中取出一物,那物握在古樸的手中,田冬一時也看不見是什麼東
西,只見古樸取出之時,那東西居然還連著一條色呈淡紫的細線,古樸又在袍內繞
了好片刻,似乎那條線卻是圍繞在古樸腰間,這時才被他緩緩的解了下來,跟著對
田冬說:「撩起衣服。」

  田冬見古樸將這樣東西藏的如此詭密,實在十分稀奇,正楞在一旁的時候,總
到古樸這麼說,迅速的將衣服撩起,古樸立即將絲線繫在田冬胸腹間繞了數十、百
圈,直到重複繞了兩次多才繞完。

  繞完後古樸才道:「這是所謂的『紫金蠶絲』,雖然細,卻是堅韌非常、刀劍
難傷,老夫二十五年前取得此物,本來想據此創出一套鞭法,沒想到此物極不易傳
遞內勁,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拿好了。」

  田冬手中忽然多了一個東西,連忙低頭望去,卻見那「紫金蠶絲」末端編成了
一個網狀小兜,裡面裹著一個恰滿一握、色呈青綠的球狀物,上面顏色較深的花紋
如雲似霧,美麗非常,不過田冬望沒兩眼,古樸已經厲聲斥責道:「還不快收好!
這東西要是弄丟了,老夫會讓你死活都難。」

  田冬一驚,不敢多看,連忙將此物收入懷中。這「紫金蠶絲」既然堅韌異常,
又緊緊的圍繞在自己身上,豈有弄丟的道理?反正古樸一向不講道理,田冬也不多
辯,瞪了古樸兩眼,算是無言的抗議。

  古樸見田冬聽話,心情略好的和聲道:「小子,現在不用我抱你了,記得『咫
尺天涯』那一招嗎?」

  田冬點點頭,古樸接著道:「就用那個方法,不過手三陽三陰不需發勁,只要
運行足三陽、足三陰的變化即可,勁力湧出之時在湧泉逆回略收,左右足由並行改
為交互而用,雖然慢上一些,卻能持久。教你小渾蛋一個乖,這個身法叫『天涯步』
……好了,方向是那裡。」古樸隨即向正西一指,看來那就是古樸與布連雲相約的
地方了。

  田冬知道那招「咫尺天涯」本是用極快的速度欺近敵人發掌,再加上掌力的變
化,乃璞玉掌中威力極大的一招,以田冬現在的功力來說,也能在一瞬間衝過近兩
丈遠,如此一變化確實能迅速的奔行。原來只要在湧泉作作文章,又會有不同的效
果,想到這裡,田冬望向古樸,心裡不禁微微的有了崇拜之意。

  古樸見到田冬的神色,自然明白田冬的念頭,心裡微微一軟,覺得不妨再考慮
考慮收田冬為徒,但轉念一想,自己獨來獨往何等愜意,要是收個徒弟豈不是又要
煞費苦心?而且這小子有時古古怪怪,自己全力傳授之後莫要反遭不測,大丈夫當
斷不斷、反受其害,此事不可再想,於是冷冷的道:「走吧。」

  田冬見古樸面色又變,他也不過年僅八歲,哪見過這種喜怒無常的人物,雷下
滿肚子莫名其妙,又望了可憐兮兮的如兒一眼,這才轉身運氣往西方躍出。

  依著古樸傳授的法門,田冬先將內息微微一激,身形已經往外迅速衝出,可是
之前習慣了兩足並行,這一下必須輪流來,不然變成一躍一躍,十分難看,田冬試
著左右交互為用,沒想到兩邊一不平衡,忽然摔了個大馬爬,他深怕被古樸取笑,
連忙爬起再試,這次勁力用的更少一些,好不容易找到平衡之道,才逐漸的加快速
度。

  田冬這一奔行起來,發覺這天涯步果然好用,身旁的樹木草石一個個快速的向
後閃過,這可是第一次靠著自己快速奔馳,忍不往回頭望望古樸,卻見古樸隨在自
己身後,隨著自己冉冉而飄,偶而足尖點地,便即向前飄出數丈,有些像「天涯步」
又有些不像,田冬忍不住問道:「這是……呃……」卻是氣息一亂,撲通又摔了一
個觔斗。

  田冬連忙爬起,不敢再說話的往前直奔,只聽到古樸在一旁緩緩的道:「濁氣
下聚,順任脈而排,自然能說話。」

  田冬一試,雖然又慢了些,果然能緩緩的吐出一句:「是……前輩。」

  古樸忽然聲音又不好聽了:「現在開始要叫我師父……這場戲耍是演不好,小
心師父折磨那個小女孩。」

  經過了這幾天,古樸已經知道只要以如兒相脅,田冬大都不敢不從,所以這時
又用出了這一招。

  田冬雖然不情不願,不過如兒是比自己還小上兩、三歲的小妹妹,自然非照顧
她不可,而且日後萬一有機會回到崇義門,要是沒照顧好如兒,豈不是會被罵慘
了,所以見古樸這麼說,田冬也只能回應:「是,師父。」

  過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的出林,林外正是古樸與人相約的荒野,田冬遠遠望
見前方站著一人,身著一襲白色長杉,兩手交負身後,正面向著自己,田冬現在目
力較以前進步多多,見此人年約三十餘歲,全身一色雪白,目朗神清、面如冠王、
英偉不凡,飄然立於荒野之中,與所有的景物融成一片,充滿安閒自在的模樣,彷
彿從古至今,他便是一直立在此處,田冬一楞,不禁揉了揉眼睛,渾然不知這種感
覺所從何來。

  此人目光緩緩的望了望田冬,忽然面露不豫的道:「古前輩,您這是什麼意
思?」

  田冬一聽,便確定此人正是那天聞聲不見人的步連雲,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此
人,沒想到卻是一個這麼丰神俊朗的大哥哥。

  古樸輕哼一聲道:「怎麼?老夫今日前來履約,你似乎並不滿意?」

  步連雲一拱手道:「不敢。只是前輩當時曾言將攜貴徒前來,莫非就是這個小
孩?」

  「當然。」古樸望向田冬道:「冬兒,見過步大俠。」

  「步大俠。」田冬連忙拱拱手說:「在下田冬。」

  步連雲雖然意外,但是仍不失禮的道:「田賢弟。」從古樸身上算來,田冬雖
然小自己二、三十歲,兩人也算是同輩。

  古樸知道田冬說的越多越麻煩,於是道:「好了,今日就將恩怨一清,田冬,
你就領教領教人稱『白衣大俠』,步賢侄的功夫。」

  「是,師父。」田冬兩手一拉,擺出了璞玉掌的起手式,渾身氣勁運起,威勢
倒是不小。

  「且住。」步連雲搖手道:「古前輩,璞玉掌雖然天下少有敵手,但是田實弟
年僅稚齡,不可能是我的對手,這件事……在下不大相信。」

  田冬緩下手來,嘴角微微帶笑,心想你最好不信,不然自己豈不是幫了這個老
渾蛋的忙?

  古樸哈哈一道:「難道他施用的不是『璞玉掌』?難道他的身法不是『天涯
步』?冬兒,取出為師交給你的信物。」

  田冬一愕,才想起那個小球,於是探手入懷取出道:「前……師父,您是說這
個嗎?」田冬差點說溜嘴,把「前輩」兩字叫了出來。

  古樸自然明白,但是現在又不能責罵,他連忙對步連雲道:「步賢侄,舉世滔
滔,知道此物在老夫手中的八成只有你,這東西我珍逾性命,豈會隨意交給外
人?」

  「玉球!」步連雲面色一變,詫異的道:「田賢弟原來真是您的傳人?」

  「冬兒還不好好收起來。」古樸大聲道:「今日一了恩仇。」

  田冬一面收起,一面糊塗的想,難道這就是十日前那個來到崇義門的奉天寨寨
主古英寒,他所稱「翠杖玉球」中的玉球?那時他們只提到翠杖,沒提玉球,玉球
竟然在古樸的手中?

  原來二十年前的隴中日月山一役,最後玉球卻是為古樸所得,知道此事的人甚
少,其中之一便是步連雲之師「神指」任空。所以後來任空因此找上鷲峰山,卻是
不敵古樸,重傷而返,離去前並要古樸答應自己徒弟步連雲首度來復仇之時,能夠
不傷他一次,交換條件是其師徒不會將此事傳出武林。而古樸當時得到玉球原來以
為神不知鬼不覺,正想回到鷲峰細細探究,沒想到不出半年任空便尋上山來,既然
任空願意如此承諾,古樸也只好答應,不然此事傳出,自己便算武藝蓋世,也敵不
過天下武林。

  不過古樸畢竟還是深怕另有人得知此事,不久之後便即離開鷲峰山,來到湖南
尋覓翠杖的蹤影,以便萬一翠杖出世可立即下手奪取,更一面鑽研玉球的秘密。可
是一晃十餘年,不但翠杖毫無消息,玉球也是弄不出名堂,古樸本已經是天下有數
的頂尖高手,尋求的念頭也不會十分看重,反正玉球既然在自己手中,也沒人能夠
修練上面的功夫,這件事可以不用特別在意。

  可是古樸沒想到,任空雖然不算絕頂高手,弟子步連雲卻是人中龍鳳,除了將
任空所傳的「落葉飛花指」發揚光大,還似乎另有奇遇,出道數年便即聲名大噪,
獲得「白衣大俠」的稱號。他五年前為了尋找古樸,來到湖南,途中與衡山派失
和,相約一闖衡山五行劍陣,古樸得知此事,自然知道步連雲的來意,於是趕去衡
山,暗暗在一旁觀看,只見步連雲在數招間以「落葉飛花指」大破五行劍陣,揚長
下山,古樸才發現步連雲功夫不但超越乃師,還快要追上自己,雖然古樸並不畏
懼,但是既然為了一句誓言縛手縛腳,還不如避而遠之,於是兩人在湖南境內大捉
迷藏,一晃五年。

  田冬自然不知其中有這許多淵源,只知道反正自己與步連雲打過之後,古樸便
能放手對付步連雲,自己雖然不願此事發生,但又迫於無奈,見古樸喝命自己動
手,田冬只好一發掌道:「步大俠,請接招!」左右手同時弧向前擊,一面迅速的
震動,兩股勁力吞吐不定,正是「璞玉掌」的第一招--「陰陽莫辨」。

TOP

第五章 險死還生

  步連雲出道至今,經過大小無數戰役,見識何等豐雷,眼見田冬一掌擊來,果
然玄妙莫測,但這掌要是由「鷲峰隱士」古樸親手施為,威力提昇豈只十倍?田冬
不但領悟不到一半,而且內息平平,在步連掌的眼中全無威脅。

  步連雲想都不想,揮手一掌擊出,狂飆般的掌風隨掌而出,兩方一遇,田冬的
勁力馬上轉頭回奔,餘勁還將田冬當場向後擊飛,這還是因為步連雲看他只是個小
孩,只施出了兩成力,要是全力以赴,田冬只怕非死不可。

  步連雲雖然心知田冬不可能是自己對手,不過也沒想到這麼不堪一擊,立即大
聲怒叫:「鷲峰隱士,這是怎麼回事?」

  古樸陰陰一笑的往前飛飄,左手正好接著田冬的小身軀,掌力忽然一吐,田冬
已經昏沉的身體隨著一揚,一口鮮血湧出,遠遠飛出數丈外,一面冷笑道:「這種
徒弟留著也沒用……第一場已經結束,第二場可以開始了。」

  他心知田冬必死無疑,不再掛念,兩掌同時一伸,卻又是那一招「陰陽莫
辨」,這下可和田冬所施完全不同,只見虛空中忽然當的一聲,古樸這一掌威力所
及,步連雲全身都被籠罩在掌力之中。
 步連雲見狀大喝一聲:「好陰毒的鷲峰老怪!」左手護住胸腹,右手伸出食中
兩指,由上往下一劃,正是「落葉飛花指」中的一招「葉落歸塵」,指力由中而
分,正是「陰陽莫辨」這招唯一尚可容手之處。

  兩方一遇,步連雲與古樸兩人同時往後震退近丈,古樸哈哈一笑,左足點地、
身形一變,飄身直上道:「年輕人,任同的功夫還不如你。」

  步連雲一面還手一面道:「姓古的,這個小孩你從哪拐來的?」

  「不用多問了。」古樸道:「老夫的徒兒關你什麼事?」

  兩人迅疾的過了數招,忽然又分了開來,勁風外揚,連田冬的身軀都被颳的向
外翻了一翻,步連雲望著田冬的屍身,面色凝重的道:「你……你想要以此藉口破
去誓言,這也由的你……沒想到你居然忍心下毒手殺害一個小孩,你這種人留在世
上,豈不是沒有天理?」

  古樸也不回話,只是冷冷的望著步連雲,他經過剛剛的交手,知道步連雲還不
能勝過自己,不過想除去他卻還要花上不小的功夫,不過他年紀還輕,功夫只會越
練越高,今日不下手除去,再過數年說不定真的追上來,到時候後悔就嫌遲了。想
到這裡古樸全身勁力急運,準備著下一輪的猛攻。

  過了片刻,步連雲一面欺近,一面兩手齊揮,施出一招「滿樹繽紛」,古樸只
見滿天都是點點的指影,由四面八方向自己衝來,於是大笑道:「好個『落葉飛花
指』!」兩掌微張,似捧似迎,同時勁力由下而上送出,以一招「旭東日昇」相
對。

  步連雲眼見對方勁力由下而上,自己的滿天指影已經無用,立即變招,左手指
仍在上方虛點、右手指卻往下劃弧,一虛一實的指力交戶為用,正是一招「花落水
流」。

  古樸心知對方因內力稍遜於自己,所以避實擊虛,心中微怒,心想:「難道招
數就比不遇你這個小子?」於是也同時相應變招,兩人不再硬拼,身形迅速的閃
動,迅速的騰躍搏鬥起來。

  兩人打了片刻,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老……老渾蛋……」

  兩人一驚,同時向外一分,只見田冬正緩緩的甦醒,一面還在喃喃的罵:「老
渾蛋,你……為什麼……打我?」

  古樸大吃一驚,剛剛雖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是田冬的內力他知之甚詳,這一
掌直接擊中,田冬是非死不可,怎麼會忽然活了過來,正想上前再補一掌的時候,
卻見步連雲已經攔在自己身前,輕輕一哼道:「你想做什麼?」

  古樸一頓,卻聽見田冬輕聲的道:「逼我演戲,還打我,哪有這種道理……晤
……」卻又是一口鮮血湧出,話也說不下去了。

  步連雲頭也不回的道:「田小兄弟,這人不是你師父吧?」

  田冬這才發現還沒打完,卻見古樸正惡狠狠的望著自己,步連雲卻攔在他身
前,看來古樸確實是想殺了自己,連忙斷斷續續的道:「步大俠,這老渾蛋……逼
我騙你……」這才發覺背心十分疼痛,熱辣辣的似乎腫了起來,回手一摸,彷彿刀
割一般,田冬忍不住痛叫一聲,話也說不下去了。

  步連雲忽然向後彈出一顆藥丸道:「田小兄弟,你服下藥丸後快快離開,我與
老怪這一戰無論勝負,他都一定會殺了你。」

  田冬自然知道這話沒錯,拿著藥丸正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似乎頗難站起,心想
步連雲像是個大好人,這個藥丸想必有用,於是張口一吞,咕嚕一聲吞入腹中,田
冬旋即驚得一股清流在胃中散開,不但恢復了氣力,背心的傷也較不疼痛,於是連
忙站起說:「多謝步大俠……那……我走了……」

  古樸一聲怒斥,衝上前來,步連雲自然立即飛身攔阻,「落葉飛花指」全力出
手,決不能再讓古樸在自己眼下傷了這個小孩。

  古樸見田冬運起「天涯步」,正迅速的外逃,連忙大喝一聲道:「小渾蛋,你
要是逃走,我活剮了如兒!」

  田冬一愕止步,回頭一想,自己本來就打算趁現在就出如兒,怎麼忘了?連忙
一個轉身道:「步大俠,我還有一個妹妹在他手裡,我現在去救他出來,這裡拜託
您了。」一面轉身往森林中奔去。

  古樸哪知弄巧反拙,但是跟前的步連雲正迅疾的出手,一面還冷冷的道:「原
來鷲峰隱士居然是這種下三濫的人物?」

  古樸念著逃跑的田冬,心神一分,迭遇險招,這才驚覺到步連雲可是輕忽不得
的大敵,要是再分心,說不定還輸了,於是只好勉強定下心神,連施數招辣手,才
好不容易扳回平局,但是要想獲勝,可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何況現在心中焦急,
更是難以脫出步連雲的糾纏。

  卻說田冬急急的往如兒被捆縛處急奔,「天涯步」果然不凡,田冬很快的就趕
回那隱蔽的地方,但是剛剛雖然服下療傷聖藥,勉強壓制住了傷勢,經過這一段急
速的奔跑,背後的傷勢又慢慢的發作起來,田冬越奔越慢,好不容易在草叢中找到
如兒,已經是滿頭大汗。

  田冬雖然身體難過,但還是急急解開如兒的束縛,如兒一脫束縛,立即撲到田
冬的懷裡,哇哇的哭了起來,田冬連忙道:「如兒別哭,那個老怪物在和人打架,
我們快走。」

  如兒沒見到古樸回來已經十分奇怪,聽見田冬這麼說自然開心,連忙抹抹眼淚
站起,與田冬攜手奔逃,兩人也不辨方向,逃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在日出的時候穿
出這座小森林。

  跟前雖然是一片田野,但是兩人渾然不知身處同處,而田冬奔波了大半夜,傷
勢漸漸發作,逐漸無法支持,眼見不遠處有一間荒僻的小屋,田冬只好對如兒道:
「如兒,我們去討點水喝,順便問問方向。」

  如兒不知道田冬背後挨了一掌的事情,不過眼見田冬十分痛苦,心裡也是發
急,她才不過六歲,自然全無主意,只好與田冬兩人相互攙扶往前,好不容易掙到
小屋前,田冬忍痛敲了敲門道:「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怎知田冬敲了兩下,門居然沒關,正緩緩的向後打開,田冬與如兒向內走了幾
步,見到這間小屋只有內外兩間,簡陋非常,不但什麼都沒有,更是沒人。

  田冬失望的道:「沒人在……」

  如兒現在也是飢渴交加、疲累不堪,拉著田冬道:「田哥哥……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田冬道:「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我說不定會好一點。」

  兩人正要席地而坐,忽然地底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我們是崇義門的。」田冬怔了怔,不假思索的回答:「十天前被一個老怪物
捉走,還好我們逃了出來……你……你是誰?在哪裡?」田冬本來就打算問崇義門
如何回去,聽到人聲自然連忙回答。

  「崇義門……老怪物……」那女子詫異的道:「莫非是『鷲峰隱士』?」

  田冬一楞,這人如何得知?這時忽見地面一角往下陷落,一個打扮美艷、妖妖
嬈嬈二十餘歲的青春少婦忽然由那個洞口穿出,輕靈的落在兩人眼前,微笑對如兒
道:「妳就是顧門主的孫女?」

  田冬和如兒兩人一下子都張大了嘴,這人怎麼知道這麼多?

  那人見兩人愕住的模樣,扭著腰肢微笑溫柔的道:「如兒,我是你爺爺的朋
友,他有托我幫忙找你們,沒想到居然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

  田冬看得頗不習慣,這女子說話為什麼嗲聲嗲氣的?自己娘親和大嫂可都沒有
這種習慣,不過這人至少是好人,田冬鬆了一口氣道:「阿姨……」

  「要叫姊姊。」女子皺眉打斷田冬的話,隨即展顏一笑道:「先下來,你們餓
了吧?」

  如兒連連點頭,企求的道:「姊姊,有東西吃嗎?」

  「當然有。」女子抱起如兒,對田冬道:「快下來吧。」

  田冬忍著疼痛,緩緩的往下走,那女子在田冬身後將蓋子蓋起,這才緩緩的下
來,田冬一看,下面地窖燈火明亮,桌椅齊備,還堆放了大大小小的變種,那女子
將如兒放下,轉身準備食物,兩人閒在一旁時,如兒忽然對田冬道:「田哥哥,我
好像看過這位姊姊。」

  如兒這麼一說,田冬也有這種感覺,但是田冬見過的女人,除了三扁擔村中的
幾戶人家,和如兒的母親吳玉柔之外,其他就只有崇義門中的一些僕婦,其中決沒
有這樣艷麗的人物,田冬不禁有些迷糊起來。

  那女子不久便取出了一些乾糧和飲水,拿到兩人面前,兩人這時已經餓急,只
當作這個是山珍海味,急急忙忙狼吞虎嚥的塞入肚中,女子笑吟吟的在一旁觀看,
偶爾問問兩人逃出的事情,如兒自然語焉不詳,田冬本想解釋,可是見那女子似乎
對如兒較有興趣,不大理會自己,田冬因身體不適,本就不大想說話,所以也沒提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填飽了肚子之後,一股倦意湧來,如兒的眼皮已經不斷的點呀點,打起瞌睡來
了,田冬也覺得疲憊難支,那女子見到兩人的模樣,安排了兩人休息,隨即離開地
窖,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布連雲給田冬服下的果是靈藥,藥力在田冬進食後,熟睡的時間緩緩發散出
來,雖然大有幫助,不過田冬背後還是一陣陣的疼痛,一陣陣惡夢不斷,一會兒是
古樸惡狠狠的向自己打來,一會兒是背不出經脈的道理,被兩位師叔修理,一會兒
夢見被趕回家中,父母兄長正責備自己,一會兒又夢到那晚在密道中偷窺,忽然被
古樸一掌捉出密道,田冬這一下忽然醒來,才發覺這些都只是在作夢,地窖中燈火
昏暗,除了自己與如兒之外更無他人。

  田冬眼看身旁睡的安穩的如兒,不禁覺得好笑,正想重新入睡的時候,忽然一
股恐懼的念頭湧來,好像心忽然往下不斷的墜落,田冬冒了一身冷汗,卻不明白自
己在擔心什麼,躺下足有片刻,田冬好不容易才重新入眠。

  不過這一趟依然睡的不大安穩,田冬正不斷重複被古樸一把提起的夢魘之時,
忽然間居然變成那個女人提起自己,一面道:「睡飽了沒啊?」

  話聲雖然溫柔,但是田冬仍然一下子驚醒,卻見那女子果然站在兩人身前,正
推著自己和如兒道:「還沒睡飽啊?」

  田冬心中一安,點點頭起身,忽然想起了在哪裡見過這名女子,田冬一下子面
色大變,望著她推著賴床的如兒,田冬連忙大聲叫道:「如兒,起來了、起來了。」

  如兒一起床,見到哪女子立即甜甜的叫:「姊姊……」轉頭望像田冬又道:

  「田哥哥……我夢見回家了耶。」看來她作的可是一連串好夢。

  那女子見如兒叫的甜,輕輕捏了一下如兒粉嫩的面頰,笑著道:「好甜的小
嘴,又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不知道會迷死多少人。」

  如兒一嘟嘴道:「迷死人作什麼?我最討厭死人了……」

  那女子見如兒說的可笑,搖搖頭道:「傻孩子,迷死人不是真的死人……」

  如兒不管這麼多,拉著那女子道:「姊姊,妳叫什麼名字?」

  「我呀?」那女子倩然一笑道:「姊姊叫做楊玉翠,妳可以叫我玉翠姊姊。」

  「玉翠姊姊。」如兒笑嘻嘻的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楊玉翠搖頭半哄著如兒道:「如兒,剛剛我去探聽消息,那個老怪物正在狼脅
嶺四面出現,一定是等著你們回去,所以暫時我們還不能回崇義門……要是你想要
什麼,跟姊姊說,姊姊一定幫你弄來。」

  「喔……」如兒有些失望的道:「那……怎麼辦?」

  如兒沒了主意,轉頭望向田冬,楊玉翠這才發現田冬一直沒說話,於是轉頭對
田冬道:「你怎麼了啊?」

  田冬連忙搖搖頭,想了想又開口道:「玉……玉翠姊姊,我們現在在哪裡?」

  「這裡是東陽渡口東面十里的小村莊,你們是怎麼來的?」楊玉翠道。

  「那個人捉我們來的。」如兒道:「咻…咻…咻,好快喔。」

  田冬插嘴道:「玉翠姊姊,東陽渡口在郴州府的哪裡?」

  「北面一、兩百里吧。」楊玉翠沒大理會田冬,跟著對如兒道:「如兒,那個
老頭跑這麼快,妳會不會怕啊?」

  如兒連連點頭道:「好怕喔……玉翠姊姊,我娘會不會來接我?」

  「再等幾天就來了。」楊玉翠笑著道:「要是你娘不來,等那個老怪物走了以
後,我就送妳回去。」

  如兒聽見古樸就怕,也不敢說要回家,只好望望田冬道:「還好有田哥哥陪我
......」

  楊玉翠又望了田冬一眼,微笑道:「姊姊還有事情,你們在這裡不能哭鬧喔。」

  「不會。」如兒勇敢的點點頭。

  楊玉翠摸了摸如兒的頭頂,指示了兩人如廁的地方,轉身又離開了地窖。
如兒頗覺氣悶,站起來揮舞著手臂道:「田哥哥,我們來練功夫。」

  田冬心中正亂,搖搖頭道:「如兒,我不大舒服,妳自己先練,我要靜坐一
下。」

  如兒也數日未靜坐了,於是湊熱鬧的道:「田哥哥靜坐,我也靜坐。」於是一
板一眼的盤膝坐了起來。

  田冬苦笑一下,只好跟著盤膝,心中卻不斷的想,這個楊玉翠姊姊分明是當初
與奉天寨一起上來的人,而且站在古英寒身旁不遠,自然是壞人,想來也是想把如
兒騙走的。

  所以自己一定要帶著如兒想辦法溜走,問題是事先要不要告訴如兒,如兒剛剛
與她這麼親熱,要是忽然知道了實情一定會面色大變,說不定會被發現,田冬思索
片刻,終於決定不能跟如兒說,既然已經決定,心裡也比較踏實,田冬定下心來靜
坐,一面催動體內的內息治療內傷。

  田冬任警已通,加上靈藥相輔,傷勢復原較快,過了幾天,除了隱隱疼痛之
外,也沒什麼大礙,只不遇這些天兩人一直呆坐在地窖中,實在是十分無聊。如兒
悶的難過,等田冬好些之後,成天拉著田冬練功夫,田冬可不敢施出「璞玉掌」,
這種功夫田冬只懂得如何全力施為,這是因為「璞玉掌」一招一式都必須使用不小
的內息,以田冬現在的內息來說,自然必須全力出手,這也是古樸必須先替田冬打
通任督二脈,並灌注三成功力的原因。

  當然以田冬現在的內息,加上由「璞玉掌」所學到的經脈施力技巧,田冬對於
「崇義十六打」也大有體悟,現在如兒也自然不會是田冬的對手。

  楊玉翠偶爾下來送送飲食,大多數的時間也不在此處,有時會有一些聲音由地
上傳來,但是很快的就歸於寧靜,兩人只知道上面似乎一直有人,但也不知道是不
是只有楊玉翠一人。

  這一天,如兒總是打不到田冬,也慢慢的覺得悶了,突發奇想的道:「田哥
哥,你教我『崇義十六打」好不好?」

  田冬一陣意外,點頭道「當然好……只是妳怎麼會忽然想學?」

  「我一定是沒學過才會都輸給你。」如兒嘟嘴道:「你看過娘教我『湯池拳
法』,不公平。」

  田冬搖搖頭道:「教妳就是了,哪這麼多理由……?而且『湯池拳法』我只知
道樣子,又不懂心訣,怎麼算學過了?」

  「這樣好不好?」如兒喜孜孜的道:「你教我「崇義十六打』,我教你『湯池
拳法』的心訣。」

  「隨妳……」田冬心想雖然崇義門說過不能傳授給外人,但是如兒自然無妨,
至於「湯池拳法』學與不學倒是無關緊要,那套拳法主要是為了防身,田冬並不明
白有什麼用途,所以並不是很有興趣,但是既然無聊,田冬也把如兒默背的口訣仔
細記了起來。

  沒想到一體會,田冬忽然發現「湯他拳法」並不像「崇義十六打」一般,這道
拳法經脈循行方式極為特殊,複雜的程度居然不下於「璞玉掌」,而田冬的「璞玉
掌』已經無法再有突破,這套「湯他拳法」卻是越鑽研越有進步。田冬一下子沉浸
在修練「湯池拳法」中,偶而指導如兒的「崇義十六打」,兩人過起招來如兒只有
越來不是對手,尤其是田冬施用起「湯池拳法」,如兒根本難越雷他一步,每次都
氣的如兒哇哇亂叫,拉著田冬打個不休,還好「湯池拳法」倒是收發由心,田冬要
裝輸也比較容易,只好兩、三場中輸個一場,圖個耳根清靜。

  過了十餘天,兩人正在拆招,楊玉翠忽然下來道:「如兒,要不要回家啊?」

  如兒大喜,連忙跳過去抱著楊玉翠道:「玉翠姊姊,我們可以回家了嗎?」這
些日子如兒越來越是想家,每次拉著楊玉翠不斷的哀求,楊玉翠一直都是敷衍了
事,沒想到今日忽然主動提出,如兒大喜,田冬卻十分意外,楊玉翠真要帶兩人回
去?

  這些日子田冬忍著不告訴如兒這件事情,更不敢提玉球的事情,但其實是十分
難受,他畢竟才八歲多,將事情一直埋在心裡實在十分痛苦,要不是這段日子心神
專注在修練「湯池拳法」,田冬的日子會更難過。

  楊玉翠引著兩人出地窖,兩人一看,那空無一物的屋中現在有四位虎背熊腰、
身形相近的壯漢,正望著兩人,楊玉翠道:「這四位大叔要送我們去,先謝謝他們
了。」

  如兒與田冬道:「四位大叔,謝謝你們。」

  其中一位忽然笑了笑道:「楊副……楊枯娘是姊姊,我們卻變成大叔,真是奇
怪。」

  楊玉翠媚目一寒,隨即嬌笑道:「我偏偏是姊姊。不服氣嗎?」

  那人見到楊玉翠眼中的寒芒,連忙一躬身道:「不敢。」

  「上車吧。」楊玉翠道:「麻煩幾位了。」隨即帶著田冬與如兒往外走,三人
登上了停在屋前的一輛普通馬車中,那四人有的騎馬、有的駕車,很快的馬車便開
始半奔馳的前進。

  如兒見到車廂四面的窗戶都用厚布封往,好奇的想看看外面的景色,沒想到楊
玉翠將如兒一抱,和聲道:「如兒,不能打開窗子,要是被老怪物發現了,姊姊打
不過他,這樣妳一定會被他搶走,姊姊可捨不得。」

  對如兒來說這句話是萬靈丹,既然往外看會被捉走,如兒是絕對不敢打開看
的,還好四面都有透入一些餘光,車廂中也不甚暗,不然豈不是比地窖還不如?

  車子不斷的前進,田冬心中越是擔心,他見陽光是由車廂右面斜向射入,就知
道這馬車是向北方或是西北方走,當時楊玉翠明明說過崇義門在南方,往北走不是
越來越遠?但是田冬知道說了也沒用,只好悶著不作聲,心中卻是一點頭緒也沒
有。

  過了一個多時辰,外面逐漸的喧鬧起來,似乎是進入了一個較大的市鎮,車行
也緩了下來,楊王翠對兩人道:「如兒,田冬,這裡壞人很多,我們離開這裡之前
不能大聲說話,不然姊姊要點你們的啞穴喔。」

  如兒聽到點穴就怕,連忙點頭,田冬自然跟著點頭,他這一個時辰本來就沒說
什麼話,楊玉翠也一直沒太在意他,見兩人都同意,於是微笑接著道:「你們乖乖
的,姊姊才疼你們。」

  不久,似乎經過了一個巿集,喧囂聲大作,田冬一直胡思亂想,也沒注意去聽
外面的聲音,只是悶著發呆,連如兒與楊玉翠兩人談談笑笑的輕聲對話也沒注意
聽,忽然間,如兒搖了搖田冬道:「田哥哥,你要不要嘛?」

  田冬回過神來,莫名其妙的問:「什麼要不要?」

  如兒一扁嘴道:「包子啊,玉翠姊姊問我們要不要吃包子。」

  「喔……」田冬無所謂的道:「隨便……」

  「那就是要了。」楊玉翠向外揚聲道:「王二,買幾個包子進來。」

  外面一人應聲道:「是。」

  田冬這才注意到馬車外面正有人不停的喊:「包子,包子,全衡陽城最好吃的
包子……」

  田冬這輩子只來過衡陽一次,還是去年大哥準備成婚,全家大小一起來到衡陽
城看看新鮮,順便採辦一些東西供二哥、三哥的店舖中使用,那時一家大小足足走
了兩天,田冬還大多是由幾個哥哥輪流背著走,這時聽到已經到了衡陽,田冬心裡
不由的微覺吃驚。

  這時楊玉翠微微一笑回頭對兩人道:「南方的包子不知道怎麼樣?倒要嚐嚐。」

  田冬心中一凜,知道楊玉翠來自遙遠的山東,至於多遠就弄不清楚了,如兒卻
是天真的問:「玉翠姊姊,妳從北方來的呀?」

  楊玉翠微微一怔,隨即面色不變的道:「是呀,以後姊姊帶你去北方玩玩,好
不好呀?」

  「好呀,好呀……」如兒點頭高興的道:「我們回家之後再去……爹、娘也
去,田哥哥也去。」

  田冬勉強一笑,心想要是離了衡陽城,自己可不知道該怎麼回家,隨即又想到
當時二哥田夏曾得意的告訴自己,崇義門在衡陽城最大的產業,就是市集北面的
『聚義酒樓』,『聚義酒樓』樓高足有三層,是附近極為顯眼的建築物,要是能逃到
哪裡,對方應該不敢追來,可是怎麼逃下車呢?田冬眉頭皺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麼
作才好。

  這時窗外一名大漢忽然恭聲道:「啟稟楊姑娘,包子買來了。」

  楊玉翠聞聲微掀窗簾,大漢立即將一袋包子送入,窗簾一掀,楊玉翠一面接過
包子,一面不知對大漢囑咐些什麼,似乎有些嚴肅,又似乎有些得意。

  而這時田冬卻從縫隙中望見「聚義酒樓」高大的旗招,田冬微覺興奮,原來就
在這麼近的地方?田冬見機不可失,一拉如兒的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如兒以
為田冬與自己鬧著玩,會意的點了點頭,手指也伸到紅紅的小嘴前豎起。

  田冬心中一面緊張的砰砰亂跳,一面右手輕輕抱住如兒的腰,準備向外衝出,
怎知如兒卻是極為怕癢,忽然渾身一縮格格大笑道:「田哥哥,好癢。」

  田冬一驚,原本蓄勢待發的身子馬上僵住,只見楊玉翠回過頭來,疑惑的望著
如兒,如兒伸伸苦頭,向楊玉環扮個鬼臉。

  楊玉環微笑道:「如兒,妳答應姊姊不能大聲說話的。」

  如兒連連點頭,望了一眼田冬,似乎是怪田冬居然搔她癢,楊玉環認為只是小
孩子在玩鬧,也沒多在意,繼續面向外說話。

  田冬連忙面色嚴肅的對如兒又比了一次手勢,隨即用力的抱住如兒,如兒雖然
也覺得想笑,不過田冬既然比較用力,反而沒這麼癢,勉強也還忍的住,可是她想
了想,卻調皮的反手回搔田冬。

  田冬又好氣又好笑,這時沒空再與如兒解釋,忽然一開左邊的車門,抱著如兒
一躍而下,「天涯步」一展,迅疾的往人群中奔去。

  如兒吃了一驚,尖聲的驚叫起來,田冬不敢說話,兩手合力斜抱如兒,直往人
多的地方衝去。

  楊玉翠聽見開門的聲音就急急回頭,卻見田冬居然抱著如兒急奔,這下還了
得,連忙一叱道:「快捉住他們。」同時也穿出馬車,急急的往兩人身後狂追。

  畢竟田冬抱著人也奔不了多快,比起之前古樸的速度來說算是小巫見大巫,所
以如兒叫沒兩聲也就沒再叫,只是詫異的道:「田哥哥,你在做什麼?」

  田冬急急回頭一望,卻見到楊玉翠等五人正惡狠狠的撲來,連忙換手將如兒背
在背上,一面急促的道:「那天我們見過的,他們是奉天寨的壞人。」連忙繼續往
『聚義酒樓』急奔。

  如兒一愕,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她的心目中,古樸是天下第一大壞人,
奉天寨的人就排在第二,楊王翠這麼溫柔,怎麼可能是奉天寨的人,但是經田冬一
提醒,加上如兒本來就覺得楊玉翠面熟,何況現在回頭見到楊玉翠面上凶狠的表
情,如兒終於回想起那夜果然看過楊玉翠,哪裡還敢胡鬧,連忙抱緊田冬,動也不
敢動,只是不明白田冬為什麼抱著自己還能奔的這麼快。

  而楊玉翠雖然本以輕功聞名江湖,不過田冬身負古樸灌入後留存的兩成功力,
加上任督已通,又習得「天涯步」,只要不比飛身騰躍,論起直線奔行,田冬其實
已經勉強可與楊玉翠比肩,但是現在背著如兒那可就大打折扣,還好這裡是人來人
往的繁榮熱鬧的巿集,田冬背著如兒,兩人加起來還是很矮小,一轉兩轉的就脫出
了楊玉翠等人的視線,楊王翠只好不斷躍高,看清田冬的方向之後再繼續追。

  眾人輕功一施展,這一下巿集大亂,田冬正是得其所哉,越亂越好,遇彎則
閃、見縫就鑽,越逃越遠。

  北面的聚義酒樓旗招是又高又大,田冬認準方向是越來越近,眼看不久後應該
能逃到,田冬正暗暗高興,沒想到楊玉翠卻也發現田冬的目標,立即對四名大漢
道:「我在後面追,你們先繞到聚義酒樓之前,不然就麻煩了。」

  四名大漢聞命四面一閃,先繞到聚義酒樓前把守,田冬懵然不知,依然急急的
往聚義酒樓直奔,而如兒只要一見到楊玉翠,立即告訴田冬,田冬也就馬上換個方
向跑,雖然一直沒被捉住,可也快不到哪裡去。

  終於看看就要出了市集,沒想到市集外卻站著那四名惡狠狠的大漢,兩方一對
眼,田冬轉頭就走,身後楊玉翠又急急追來,田冬慌不擇路,左轉右轉,居然從另
一面轉出了市集,到了一條大街,楊玉翠見狀大喜,這下阻礙盡失,立即加速向前
追。

  大街上雖然也是人來人往,但是畢竟還能奔馳,楊玉翠等人越追越近,可是四
面的人見到五個大人追著兩個小孩,忍不住喝罵起來,有的人忍不住擋著楊玉翠等
人的方向,楊玉翠哪裡還客氣,砰砰的將人擊開,衡陽便在衡山山腳,武風極盛,
楊玉翠這一下惹起眾怒,四面商家抄起扁擔、鋤頭、棍棒、長椅向五人湧了過來。

  楊玉翠一見不妙,飛身一躍,落到大街旁的屋簷上,沿著屋簷直追,那四名大
漢沒有這種功夫,一下子在大街中與人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團。

  楊玉環這時一無阻滯,轉眼就追上田冬,她一聲嬌叱道:「往哪裡跑?」隨即
飛身而下,一把往田冬背上的如兒抓下。

  如兒嚇的大聲驚呼起來,田冬聞聲知警,這時只好拼命,於是翻身一轉,兩手
握拳由下而上一揮,勁力一湧而出,正是這些日子不斷習練的『湯池拳法』。

  楊玉翠本來心想這下還不是手到擒來,但是忽見田冬這一招勁力不小,心中大
驚,連忙加運了兩成勁,兩方勁力一碰,田冬本該順勢後引,但是忽然發現楊玉翠
勁力不足,當下不再變式,硬生生向上一震。

  楊玉翠被震的向後一翻,飄出三尺,而田冬蹬蹬連退三步,轉身就逃,這還是
田冬只求防守,不敢施出「璞玉掌」,不然剛剛田冬要是全力回一招「旭日東昇」,
楊王翠這一下輕敵,可能會當場躺下。

  楊玉翠心中雖然疑惑莫名,但是這時沒空遲疑,一落地立即往前飛撲,田冬邊
跑邊回頭,見到楊玉翠正惡狠狠的撲來,還好剛剛那一下讓田冬多了點信心,連忙
凝勁,準備這次要用「璞玉掌」了。

TOP

第六章 禍不單行

  就在這一剎那,空中忽然傳來溫和的聲音:「洪荒旗楊副旗主,何苦為難我崇
義門人?」只見一個黑影由天而降,迅速的落到兩人之間,呵呵一笑道:「又見面
了,楊副旗主。」

  楊玉翠正是奉天寨--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四旗中,洪荒旗的副旗主,她
一聽聲音中蘊含強勁內息,就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對手,於是頓下腳步仔細一望,卻
見面前這人,面貌祥和。頭頂微禿,嘴邊留著兩縷短鬚,正是崇義門副門主顧革
襲。

  原來自從如兒與田冬被擄走之後,崇義門所有人馬幾乎全部都派了出來,而副
門主顧革襲正是來到衡陽,今日市集大亂,他聽到消息立即離開「聚義酒樓」趕
來,終於在田冬逃無可逃的時候適時趕到。

  楊玉翠見到顧革襲趕來,知道不是對手,俏媚的一笑道:「顧副門主氣色越來
越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打算升任門主啊?」

  顧革襲也不生氣,踏前一步微微笑道:「楊副旗主若還不走,老夫可是非出手
不可,不然只怕連副門主都沒有資格作了。」

  楊玉翠知道顧革襲說的是實話,眼見他即將出手,只好恨恨的望了田冬一眼,
翻身一躍穿上屋簷,這一下身形輕巧、煞是好看,顧革襲微微一笑道:「『穿雲燕』
果然名不虛傳。」

楊玉翠的聲音遠遠傳回來:「多謝謬讚……顧副門主日後若有閒暇,還請移玉
奉天寨,玉翠一定好好陪你。」

楊玉翠的聲音不但柔媚動人,而且遠遠外傳,顧革襲聽的連連搖頭,這女子名
聲向來不好,沒想到臨走還來這一下,幸好不是在郴州府,那裡眾人都認得自己是
崇義門的副門主,聽到這話,不知道會如何看自己。

顧革襲搖完頭,回頭望著田冬,這時田冬正好將如兒緩緩放下,如兒一面大聲
叫:「二爺爺……」一面急急的奔了過去。

顧革襲終身未娶,一向把如兒視同自己的孫女,連忙一把抱起如兒,憐惜的
道:「如兒,你瘦多了。」

田冬這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向前兩步磕頭請安道:「副門主,弟子田冬拜見。」
顧革襲一把將田冬攙起,一面道:「很好、很好,居然擋的住『穿雲燕』的一
擊,你是玉柔收的弟子嗎?」

田冬一楞,搖了搖頭道:「弟子是年初剛來的……」

顧革襲見田冬搖頭心裡卻是微愕,自從如兒被古樸帶走之後,崇義門自然查出
另一個是田冬,侄媳吳玉柔也說出田冬、如兒兩人常常一起練功,可能因此如兒才
會偷偷帶田冬進密道。而剛剛那招明明是侄媳婦吳玉柔的功夫,顧革襲本以為吳玉
柔只是沒順便說出已收田冬為徒,沒想到田冬居然搖頭,不過這時不及細問,先安
頓好兩人再說,所以微一沉吟即道:「我知道……嗯,我們回去再說。」

這時崇義門在衡陽城的眾門人已經湧到,那四名大漢也被捉了起來,顧革襲四
面略一囑咐,帶著兩人往「聚義酒樓」而去。

兩人自從被捉,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的安心,先是吃了個飽,再好好的洗漱一
番,才各自在準備好的房間休息,田冬更衣之時,自然取下了那些重重圍繞著自己
的「紫金蠶絲」,他也不將玉球取出,準備一起交給顧革襲。

到了下午,顧革襲首先到了田冬的房中,問起近日發生的事情,田冬一件件的
說過去,並取出了那一大團「紫金蠶絲」。

顧革襲聽的面色大變,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二十年前那一戰之後,玉球是落在
古樸的手裡,在聽到田冬居然挨了一掌不死,更是大奇,直到田冬說完,陳革襲還
在深深的沉思,田冬也不敢打擾,靜靜的坐在一旁。

過了片刻,顧革襲將那團「紫金蠶絲」扯了扯,這才微微點頭道:「我明白
了。」轉過頭對田冬道:「你是靠著這些『紫金蠶絲』才逃過一劫的。」

顧革襲見田冬一臉迷惑,解釋道:「據說這蠶絲雖然刀劍難傷、水火不侵,但
是卻難透勁力……」

田冬聽到這裡,連忙道:「對,古樸也這麼說。」

顧革襲接著道:「所以他一掌擊中你背心,大半的勁力都被紫金蠶絲擋往了,
你才會沒事,只是他為何沒想到,這倒有些奇怪。」

事實上古樸雖然終年纏著「紫金蠶絲」,卻也沒有被人打過一掌,自然沒想到
這一層,就算後來明白了,卻也來不及重發一掌。

「喔……」田冬點點頭道:「副門主……古樸會不會再找來啊?」

顧革襲一嘆道:「你還是先將這些絲線繞回身上,玉球也收好。」

田冬微微一楞,這東西不是許多人搶的要死嗎,怎麼顧革襲不要?但是他又不
敢違抗,於是聽話的將「紫金蠶絲」繞回,玉球也收在懷中,只是難免覺得有些奇
怪。

顧革襲見田冬的神色,又嘆了一口氣才對田冬道:「這東西在崇義門,不但
『鷲峰隱士』非找來不可,天下武林也一定蜂湧而來……這樣對崇義門有害無益,
這件事情既然如兒也不知道,你也別再跟任何人說,我也會保守秘密……你與『鷲
峰隱士』曾有師徒之名,崇義門也不配再收你,你好好收著這些東西回家去,我會
安排你們全家搬遷到其他的地方,嗯……最好是山裡……」

田冬大驚失色,噗的跪下道:「副門主,你要趕我回家?」

「快起來。」顧革襲一面攙扶田冬,一面道:「不是趕你回家,你的功夫已經
不錯,以後自己好好練,說不定也會有成就,我這樣是自私了一點,不過你要是留
在崇義門,崇義門卻也護不住你,何況奉天寨現在似乎已與龍虎幫結盟,我們也是
自顧不暇。」

田冬想到當時古樸出入崇義門如人無人之境,知道顧革攘的是實話,田冬畢竟
才八歲,想到可能連累兩位哥哥的工作也不見了,他難過的說道:「我……我還他
就是了嘛……」驀然哇的哭了出來。

這段日子田冬一直忍著沒哭,可是顧革襲對人一向慈祥和藹,在這樣一位長者
面前,田冬想到自己的委屈,終於忍不往掉下眼淚。

顧革襲連忙和聲道:「別哭,別哭,我會讓你家人有個好的去處……」顧革襲
話聲一轉,嘆口氣道:「何況就算還了給他,你已經學了他的功夫,他還是非殺你
不可……」

田冬知道無法挽回,慢慢收住了淚,不知道該說什麼,顧革襲見了很是不忍,
嘆口氣向外走道:「玉球有沒有用誰也不知道……不過『紫金蠶絲』倒是可以做成
衣服穿,現在這樣圍著只能防掌力,不能防指力、暗器和橫劈的刀劍,你回去讓你
娘幫你做做看,以後大有好處。」

顧革襲說完之後,終於推門而出,心中卻有些慚愧,要不是崇義門技不如人,
也不會連個小娃兒都護不住,轉念一想,雖然聽說古樸已經在狼脅嶺附近現身,可
是這人神出鬼沒,別要讓他得到消息,又趕來捉如兒,連忙快步的往如兒房間行
去。

田冬一個人傻在房中,想到難過處又暗自掉淚,晚上用飯後,如兒又跑來找田
冬,田冬也沒心思多聊,七早八早就說要練功,把如兒趕回房去,自己一個人呆坐
著片刻,想到煩悶,乾脆真的靜坐起來。

田冬雖然運功不得其法,不過因為任督已通,打坐起來格外舒適,所以到了氣
歸丹田之後,已經夜深人靜,田冬起身活動一番手腳,比了比「湯池拳法」和「璞
玉拳」,片刻之後才上床入睡。

前些日子田冬難得睡的安安穩穩,雖然現在還是有事煩心,不過至少沒有性命
之危,終於陷入了極為深沉的睡眠中。

睡到半夜的時候,田冬忽然覺得胸前連續幾下疼痛,驚醒睜眼的同時,田冬立
刻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能動彈,卻見到面前陰黑的暗影中,有著一個人影,正無
聲的冷笑著,森寒的目光也正瞪視著自己。

睡眼惺忪的田冬渾身冒出冷汗,仔細望了兩望,卻發現此人正是「穿雲燕」楊
玉翠,正露著冰冷的微笑望著自己,田冬大驚,想叫又叫不出來,只見楊玉翠的臉
緩緩的靠近,在距離自己面部不到一寸才停下來,正以極低極低的聲音緩緩道:
「姑奶奶非好好的折磨你不可……」

隨即楊玉翠將田冬裝入一個大布袋內,背負在身上,轉身由窗外躍出,直向北
城奔去。

田冬渾身不能動彈,目不見物,只覺得身子忽然揚起忽然落下,他心中暗暗難
過,這下子自己算是死定了,死前說不定還得受許多折磨,不知道楊玉翠要把自己
帶到哪裡,說不定到了城外就把自己殺了,然後隨便扔到一個荒山野嶺,只怕幾年
後,也沒人知道自己死在哪裡。

過了好一陣子,田冬發現楊玉翠忽然停了下來,同時出聲道:「旗主,您也來
了....:」

一個祖豪的聲音道:「被妳弄砸了我還能不來嗎?……咦,又捉回來了嗎?」
「不……這是另一個叫做田冬的小孩。」楊玉翠有點遲疑的道。

「田冬?那個還沒拜師的小徒弟?」那人似乎頗有怒氣的道:「捉他來做什
麼?」

「屬下夜探『聚義酒樓』,發現那個小女孩住在顧革襲的鄰房,又找不到關王
彭等四人的地方,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楊玉翠低聲道:「不過這次全部都是這
個小孩壞事,他門外又無人看守,屬下忍不住把他捉了來。」

「成什麼樣子?」那人更是生氣,大聲斥責道:「妳自己無能,還想逃避責
任?對一個崇義門人來說,他這樣做是理所當然,而我們捉到他卻一點好處也沒
有,說不定反而又引起騷動,更不易離開衡州。」田冬聽了大是高興,最好此人下
令放了自己。

楊玉翠沉默半晌才掙扎出理由:「啟稟旗主……說不定寨主想問問事情的始
末,屬下心想要是帶著他,寨主也比較清楚實情,不然王彭他們四人現在身陷敵
手,單憑屬下一面之詞,恐怕寨主不信……」

那人似乎比較平氣了,緩緩道:「妳說的也有道理……這麼說來,妳還要帶這
個小子回山東?」

田冬大吃一驚,山東?居然要回他們老巢……那自己怎麼還逃的出來?卻不見
楊玉翠回答,八成是點了點頭。

那人沉吟一下道:「既然這樣,這一路也別難為了這個孩子,等寨主問完話之
後,再由妳處置。」

楊玉翠有些遲疑的道:「是……旗主。」楊玉翠本想找個地方好好折磨田冬,
然後殺了便是,沒想到忽然遇見頂頭上司,這下可是多了一個大大的累贅。

兩人隨即不再交談,田冬只覺身子向後一甩,卻是楊玉翠又開始奔行,一路向
北而進。

田冬一路在袋中前行,不辨日月,楊玉翠每過數個時辰,總會換點田冬不同經
脈的穴道,而田冬除了如廁之外,前數日幾乎沒有離開過那個布袋。

一開始袋子先是由楊玉翠背著畫伏夜行,慢慢的離開袋子坐在馬車中,田冬也
見過了那位聲音粗豪的中年大漢,想來便是什麼洪荒旗旗主了。一路同行的還有
五、六人,這些人夾著田冬,加上已經遠離崇義門的地頭,後來才慢慢的只封住田
冬的內息,讓田冬比較自由一些。

田冬自知不敵,一路雖然愁眉苦臉,卻也頗為合作,免的皮肉受苦,儘管如
此,楊玉翠還是逮到機會就踢他一腳或捶他一拳,讓田冬看到她就怕。

某一天,田冬一下馬車,卻見到前方好大一片浩浩蕩蕩的江水,田冬從未見過
這麼寬的大河,不禁目瞪口呆,眾人棄車乘船,隨著船離岸越來越遠,田冬心中也
是越來越無奈,當初田冬還想過顧副門主不知道會不會想辦法救自己,但是時間逐
漸過去,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走的卻是越來越遠了,想到崇義門也不會再當自己
是弟子,那又何必來救自己?田冬終於慢慢的死心。

眼看江面寬闊,田冬無路可去,楊玉翠首度大發慈悲,解開了田冬的穴道,讓
田冬在艙面閒逛,田冬四面打量,這是一艘雙桅帆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是
貨船也不是客船,反倒像是私人擁有的遊船,船上有四、五名船夫,一個個身材雄
壯,體格魁悟,面色不善,一點也不像是一般的船夫,見到田冬的時候大都是微微
的冷笑,田冬雖然小,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船隻,倒也不敢自討沒趣的湊到這些人
身旁問東問西。

這時田冬一個人站在前船,東張西望,想著會不會遇到認識的人,回頭卻見到
楊玉翠正走出艙門,田冬連忙轉過頭,望著前方的滔滔江水,不敢回過頭來。
楊玉翠見到田冬心中就有氣,叱道:「小子,你給我放乖一點,要是打什麼鬼
主意,小心姑奶奶讓你吃苦頭。」

田冬一驚,低下頭不敢答話,卻聽到一位船夫忽然笑著道:「楊副旗主好大的
火氣,他可就是壞了事的小子?」

田冬頗為意外,這人知道內情,應該是他們一夥的,可是說話這麼不敬,難道
是他們的上司?可是一些粗重的雜事也都是他們在作,這又不大像……田冬滿頭霧
水,看不清楚他們的關係。

楊玉翠回頭嗲聲嗲氣的道:「多謝吳舵主關心……沒想到您的消息這麼靈通。」

那位吳舵主一臉色瞇瞇的模樣,走近道:「楊枯娘國色天香,您的消息吳某自
然格外注意。」

「您別開玩笑了。」楊玉翠微皺眉頭嬌聲道:「這次人丟大了,連兩個小孩都
沒看好……」

吳舵主接著道:「前些日子接到消息的時候,本來我們龍虎幫大夥兒都想下衡
州幫楊枯娘的忙,只是聽說為了怕打草驚蛇,才決定由楊枯娘送他們上來……」

田冬這才知道這船是龍虎幫的,他可不明白兩方的關係,雖然面望著大江,可
是伸直了耳朵偷聽。

楊玉翠卻不想再提此事,轉個話題道:「吳舵主,還要多久才能上桐柏山?」

吳舵主道:「水路再過個四天,我們過了武漢便上陸,快馬奔馳的話,三天內
就能到……貴寨寨主為了這件事沒回山東,留在山上等楊副旗主,看來是十分重視
此事。」

楊王翠聽了心中更亂,他何嘗不知古英寒為了等自己而留在龍虎幫中?這下子
自己只帶回了田冬,不知道會受什麼樣的處分,想到都是田冬的錯,楊玉翠走到田
冬身後,一巴掌往田冬後腦杓拍了過去。

田冬哎的一聲,連忙往旁移開兩步,楊玉翠這一下雖然沒用內息,但是熱辣辣
的極為疼痛,好漢不吃跟前虧,還是閃遠些。

怎知田冬往旁一退,楊玉翠更是生氣,冷冷一笑道:「想躲到那兒去?」追上
兩步,又是一掌揮下。

田冬舉起手一擋,也不敢運勁,免得這個凶惡的婆娘翻臉,楊玉翠見田冬這一
下護往上半身,居然沒處下手,勃然大怒,掌法一變,硬是要打中田冬。

田冬跟著變式,順手一引,楊玉翠的掌力撲了個空,身形一個不穩,往前跌了
半步,事實上田冬要是真敢與楊玉翠放對,楊玉翠還真奈何不了田冬。

吳舵主在旁見到十分訝異,邁步過來道:「小子還有這一手……?」同時揮出
一拳,往田冬的身側擊去。

而同時楊玉翠身子一轉,又是一掌擊來,田冬眼見糟糕,再打下非吃虧不可,
不敢再閃,於是向準來勢,左右一擋,卸去七成力道,讓兩人的拳掌隔著自己的手
往內推,還是打到身上。

田冬一陣疼痛,知道還要吃一頓苦頭,於是立即蹲下,楊玉翠本還要再打,吳
舵主卻一拉她的右手,獻殷勤的笑道:「楊副旗主不必這麼生氣,吳某在後艙準備
了一些酒菜,還要請副旗主賞臉。」

楊玉翠本是個江湖浪女,雖然還不至於淫亂,但也頗樂於讓人追求,眼見吳舵
主捉住自己的手,她心裡一樂,忘了繼續追打田冬,左手抿嘴一笑嗲聲道:「吳大
哥好沒規矩,怎麼好這樣……」隨即輕輕的想抽回手來。

吳舵主見到楊玉翠的模樣,正是心癢難搔,連忙捉緊不放道:「玉翠姑娘若肯
賞臉,吳某三生有幸。」兩人稱呼一變,距離也拉近許多。

楊玉翠也只是做做樣子,並沒打算真的抽回,輕輕一咬下唇,媚目一瞟道:
「怎麼好說賞臉,玉翠有擾吳大哥了。」

吳舵主萬分得意,哈哈一笑道:「請……」兩人攜手步入後艙。

田冬一個人緩緩的站起,像楊玉翠這種女人,他還是第一次瞧見,雖然這時的
他還弄不懂男女間的玄妙,不過楊玉翠這麼說變臉就變臉的功夫他可是嘆為觀止,
在田冬的印象中,楊玉翠只有在面對那位粗豪的洪荒旗旗主--「猛金剛」魯無彭
的時候,才會一收媚態,規規矩矩的講話。

才想到這人,田冬便見到魯無彭正由前艙繞出,向著自己走來,魯無彭年約五
十餘歲,極為高大粗壯,站起來彷彿鐵塔一般,不過對田冬倒還是和顏悅色,看來
此人還講理,田冬也比較不怕他。

魯無彭左右一望,沒見到楊玉翠,眉頭一皺的自語道:「又去勾三搭四了。」
轉頭一望田冬,接著壓低聲音道:「小子,你拜過師沒有?功夫跟誰學的?」

田冬一愕,崇義門還沒收自己,古樸算不算自己師父卻又難講,何況古樸這件
事情又必須保密,田冬一時答不出來,只好囁嚅的道:「我是胡亂學的……」

魯無彭點點頭道:「這件事情我聽副旗主報告過,從崇義門的角度看來,你算
是有勇有謀,行事得當,不過畢竟是壞了本寨的大事……等寨主向你問完話,楊副
旗主非殺了你不可。」

田冬心中本已知道,可是這時聽到魯無彭說出,還是難免臉色難看,低下頭望
著滔滔江水,不知是不是該跳水逃生,可是自己又只微懂泳技,現在離岸這麼遠,
只怕游不到岸,那又該如何是好?

魯無彭見田冬滿懷心事的模樣,繼續道:「我想了想,只有一個方法能救的了
你。」

田冬訝然抬頭,這人怎麼這麼好法?只見魯無彭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你
據理力爭,可是就難在沒有立場,若是你肯拜我為師,我也好下說辭,楊副旗主日
後也奈何你不得。」

「拜……拜您為師?」田冬腦海一陣混亂,這人雖然和氣,但也是壞人的一分
子,怎麼會忽然想收自己為徒?

「沒錯。」魯無彭正色道:「在武林中,我雖算不得頂尖高手,但我師門所傳
之『元氣功』也是武林一絕,以你的資質,一、二十年後未必不能青出於藍。」

事實上符,除了新來的兩位副寨主之外,魯無彭本是奉天寨中除古英寒之外的
第一人,一向以「混元氣功」、「大力摔碑手」享譽武林,論起功力不輸於崇義門
的副門主顧革襲,算是北地的高手之一。

田冬心中遲疑,頗想就此拜師,楊玉翠對魯無彭這等怕法,要是自己拜他為
師,還可逃出那個惡婆娘的毒手,可謂一舉數得,反正崇義門也不可能收自己為
徒,而前些田子田冬鑽研武技,只覺得越來越有趣味,若是真有人願意收自己為
徒,能夠學到武功,那可真是一件好事,想到這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

魯無彭見田冬的臉色,知道田冬已經意動,接著道:「不過日後遇到崇義門
人,你可不能顧念舊情,以私廢公,不然為師必將秉公處理,將你斃於掌下。」他
已經以田冬的師父自居,所以這樣警告田冬。

田冬大驚,奉天寨明顯的與崇義門為敵,自己若是拜師,豈不是有一天也要隨
著對付崇義門?這下子回家非被打死不可,田冬連忙搖頭道:「不……不可以。」
在郴州城附近人民的心目中,崇義門是正義的化身,與崇義門作對可是會遺臭萬
年。

魯無彭面現疑惑的道:「什麼?」

「謝謝你,魯大叔……」田冬愁眉苦臉的道:「……我不能拜您為師。」田冬
一時也解釋不清楚,只能不斷的搖頭。

魯無彭也是思索良久才說出口,他自從知道田冬如何逃出楊玉翠手中的過程
後,對田冬就起了好感,加上田冬年紀雖然小,功夫卻莫名其妙的不錯,想來是天
賦異稟,這樣的小孩本就難找,所謂徒擇師、師亦擇徒,魯無彭無妻無子,這一身
功夫若不尋個傳人,只怕就此失傳,加上這是唯一解救田冬的方法,正好一舉兩
得。

但這時候田冬居然死命搖頭,魯無彭有些意外的皺眉道:「你活膩了?」

田冬一愕,這也不是開玩笑的,但是「死」這件事畢竟還沒逼到跟前,田冬年
紀又小,只知道死很可怕,怎麼可怕卻也不大明瞭,但想到被逐出崇義門已經會讓
家中十分生氣,要是再拜對頭為師,哪更是不得了,所以田冬還是猛搖頭。

魯無彭微微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轉身退回前艙,臨
入艙門,又嘆了一口氣。

田冬望著魯無彭,心中畢竟極是感激,可是拜師入賊伙卻萬萬不能,田冬心想
自己就算打不過他們,只要他們不制往自己的穴道,逃應該還是逃的掉,何況見了
對方的寨主說不定還有變化,要是到了節骨眼非拜不可,那時再作打算。

數日後,到了漢口,眾人再度登岸,田冬遠遠望見又是一個人煙繁密的城鎮,
心中大喜過望,一上岸便能重施故技,溜之大吉,沒想到接近到數十丈遠的時候,
身旁的楊玉翠忽然連點數指,田冬全無防備,前胸後背又是幾下疼痛,這可不是第
一次了,田冬馬上知道又是被封了氣脈,雖然能正常走動,但是沒辦法運勁。

楊玉翠同時冷笑道:「你別打歪主意,姑奶奶可不會上兩次當。」

田冬大是無奈,這女人未免太愛記仇,這下子又失去了機會,只好隨著眾人上
岸,這裡已經是龍虎幫的地盤,自然有人迅速的送上車馬,眾人不做絲毫停留,迅
速的往北面馳去。

到了車中,只有楊玉翠與田冬兩人,楊玉翠不時望著田冬冷笑,一點也沒有美
女的味道,田冬自然不敢多看她,看上兩眼只怕拳頭就揮了過來。

田冬其實也不算是個安靜的小孩,不過這些天來,為了避免皮肉受苦,只好乖
乖的沉靜下來,話雖然越來越少,但是楊玉翠還是會隨便藉點因頭,揍田冬幾下,
唬的田冬連哭都不敢哭。

楊玉翠雖然不是好人,不過本來也不至於如此,不過奉天寨中,視楊玉翠的魅
力於無物的只有兩人,一個是魯無彭,另一位就是寨主古英寒,所以古英寒才會安
排楊玉翠在魯無彭的手下辦事。這次她本來自信滿滿的報了好消息,還為了隱密行
蹤、獨占功勞,拒絕寨中人手回援,沒想到卻被田冬壞了大事,不知道會受到何等
處罰,真是由不得她不怨。

田冬自然不知緣由,只知道這個女人蠻不講理,他年紀還小,還不至於深恨他
人,籌畫什麼復仇之策,不過對於楊玉翠自然不抱好感,只要有機會,絕對遠而避
之。

又過數日,終於到了桐柏山麓、龍虎幫門戶所在地。龍虎幫並不是在深山之
中,他們基本上算是黑道人物,主要靠的是包賭包娼、看場抽佣、坐地分贓,有時
候還必須交通官府,所以無須將基業建立在荒山野嶺,不過難免有時後會有不足為
外人道之事,自然也不會建立在城鎮當中。

他們不像奉天寨,原來是建基於攔路劫財、打家劫舍,有幾分綠林的味道。當
然,以奉天寨現在的聲勢,也不大需要如此,不過畢竟一直與官府作對,所以奉天
寨便建立於深山之中。

到達的當晚,田冬與楊玉翠待在同一間房中,田冬縮在一角,楊玉翠卻是不斷
的在房中踱步,顯的極為煩躁,過了一陣子,忽然有人敲門道:「楊副旗主,寨主
有請。」

楊玉翠一驚,回聲道:「是。」隨即一拉田冬,打開了房門。

田冬一望,門外站著四位大漢,似乎也是頗為面熟,想來當時也見過的,不過
這些大概不是重要人物,田冬印象不深,不是這麼確定,楊玉翠沒容田冬多打量,
將田冬一推,叱聲道:「還不走?」

兩人跟著四人身後,左彎右彎的穿過數道迴廊與房舍,到了一間不小的偏廳。

田冬踏入偏廳,裡面果然大都是當時闖崇義門的人物,微胖的古英寒坐在當
中,身旁正是「飛天白猿」葛無計、「綠川狐」公孫仲兩位副寨主。公孫仲當時重
傷,似乎還沒完全恢復,面色仍不大好看,其他立著一些人,都是當時站在古英寒
身側的,除了古嚴說過話,田冬就只認得魯無彭和楊玉翠兩人。

不過有些奇怪,在偏廳另一側還有三人遠遠的坐著,田冬倒是從未見過,這時
不及多想,楊玉翠一推田冬道:「還不向寨主磕頭?」

田冬被推倒在地,索性趴在地上,不然豈不是非磕頭不可,楊玉翠這時候顧不
得這麼多,對堂上一躬身道:「寨主,屬下領罪。」

古英寒冷冷一哼道:「這件事情的始末,魯旗主已經大略的報告過了,妳可知
自己錯在何處?」

楊玉翠垂首道:「屬下不該貪功冒進,拒絕援手,更不該疏於提防這個小孩。」
說著又瞪了田冬一眼。

古英寒面色較平和的道:「要是這個小孩真的能抱著顧老兒的孫女逃跑,還能
讓你差點追丟,這畢竟是意外……可以只罰你貪功冒進之事,不過這小子真有這個
能力嗎?」

「此事千真萬確。」楊玉翠急急道:「這個小子既然奉令陪顧家孫女練功,想
必有其長處,雖然功夫平平,可是跑的倒挺快的。」

田冬一直沒有全力與楊玉翠周旋過,楊玉翠還以為田冬根本打不過自己,只是
會跑而已。

「哦?」古英寒微微皺眉道:「崇義門並非已輕功揚名……」

「啟稟寨主。」「綠川狐」公孫仲忽然道:「顧革裴之妻『漫卜』杜鳳霞,出
身於贛西鬼影門,鬼影門的輕功可是享譽武林。」

古英寒微微一驚,點頭道:「莫非這個小孩不是崇義門人,而是杜鳳霞那婆娘
的徒弟?」

楊玉翠惑然搖頭道:「寨主,若他是杜鳳霞之徒,顧家孫女如兒不會喚他『哥
哥』,應該喚師叔。」

「這也有理。」古英寒望著田冬道:「小子,你的輕功誰教的?」

田冬才偷偷的爬起,沒想到古英寒忽然問起自己,只好囁嚅的回答:「……那
個古老頭教的。」

「古樸?」屋中眾人同時一驚,古英寒連忙追問:「他為什麼要教你功夫?」

田冬記得不能說出玉球的事情,於是道:「他……要跟人打架,要我裝作他徒
弟,所以教了我一些功夫。」

田冬對於發生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自然說不清楚,廳中眾人聽的更是迷糊,
古英寒皺眉道:「胡說?什麼裝他徒弟?」

「真的……」田冬急急的道:「要先和他徒弟打一次,誓言才會失效。」

公孫仲在一旁插口道:「小子,古樸要和誰打架?」

田冬這可記的清楚,有把握的道:「步連雲。」

「『白衣大俠』步連雲……」公孫仲一震,點頭道:「這就有道理了。」

古英寒似乎還不明白,疑惑的道:「公孫副寨主,你的意思是……?」

「啟稟寨主。」公孫忡連忙道:「據傳步連雲受藝於『神指﹄任空,而任空大
約二十年前敗於古樸之手,傷重而亡,十餘年後步連雲一心為師門雪恥,到處打探
古樸的行蹤,數年來一直沒有結果,這樣說來,可能古樸曾立下了什麼誓言,因此
才會避著步連雲,不然以古樸的性子來說,應該早就迎了上去。」

楊玉翠見眾人相信了田冬的話,連忙道:「啟稟寨主,既然屬下所說是實,希
望寨主責罰之後,能將這個小子交給屬下,一雪此恨。」

「此事萬萬不可。」公孫仲一旁插言道:「若是古樸或是步連雲找來,奉天寨
危矣。」

古英寒心想此事不可不妨,這兩人一為前輩耆宿,一個是武林新秀,都不好
惹,於是點點頭沉吟著,不敢貿然答應楊玉翠。

楊玉翠還不甘心的道:「若是他們找來,我們也未見得怕了他們,何況屬下擒
獲這小子也無人知道,他壞了本寨大事,本寨豈能放他生路。」

古英寒頗為遲疑,他也不願在眾人面前自承怕了那兩人,何況真的就這樣放了
田冬也似乎不妥,但是那兩人卻都不好對付,古連雲一向正派,還比較講道理,得
罪了古樸可是怨鬼纏身,從此不得安寧。

而田冬聽了可是大大緊張,要是自己真的落到了楊玉翠的手裡,那真是死路一
條,只盼這位古寨主大發慈悲,饒了自己。

魯無彭也頗意外,田冬原來向古樸學過功夫,那自己自然沒資格收他為徒,只
是這樣一來,可能沒有藉口救這個小孩,也算是無可奈何。

古英寒正在遲疑的時候,那遠遠坐著的三人中,有一人忽然開口:「古寨主,
這件事由老夫替你分勞如何?」

田冬心中一鬆,卻又頗為意外,這人身分好像比古笑寒還高?怎麼總是坐在暗
影中不出來?

古英寒果然一拱手道:「願聞黃幫主高見。」

那人站起跨步,走出暗影,卻是個年約六旬的清瘦老者,只見他緩緩的道:
「這個小子就交給我,若是古樸敢來龍虎幫胡鬧,老夫讓他來得去不得。」

古樸站起道:「既然黃幫主開口,這件事自然由您老人家做主。」田冬恍然大
悟,原來此人是龍虎幫的幫主,記得那時副門主好像提過奉天寨與龍虎幫結盟,看
來龍虎幫比較大上一些。

「好說,寨主客氣。既然如此,老夫就帶這小子下去了,這件事還望寨主保
密。」黃幫主隨即對田冬一招手道:「小子,隨我來。」轉身就向廳外行去。

田冬只好跟在身後,這人一副古樸也不算什麼的模樣,看來比古樸還要厲害,
還是聽話為妙,只好隨著三人往後走;四人一路往警衛重重的地方行去,越走越是
深入,看來這個龍虎幫確實勢力不小,田冬一面走,一面偷偷的東張西望,這一去
真不知是吉是兇?

TOP

第七章 虛幻翻雲

四人到了一座庭園中的小花廳內,那位黃幫主當中一坐,打量打量田冬之後忽
道:「許護法,替他解了穴道。」

其中一位較為高瘦、目光銳利的中年人向田冬點了數指,田冬皺眉忍了兩下
痛,果然內息隨經脈而起,恢復了正常的狀態,田冬也不知道這人是好意還是歹
意,微微鞠躬道:「謝謝你……黃幫主。」

黃幫主面色不變,緩緩的道:「你向古樸學了多少功夫?」

田冬想到就有氣,憤然道:「什麼學功夫?他只是要我去挨步大俠一掌,然後
就將我打翻,還想殺了我。」

黃幫主面色微變,有些意外的道:「輕功呢?」

田冬只好說道:「只有『天涯步』……確實跑的比較快。」至於「璞玉掌」,
田冬心想能不說還是不說,反正也沒人見自己用過。

「只有『天涯步』?」黃幫主似乎不信,搖搖頭道:「『翻雲步』、『虛幻步』
呢?『六合神功』呢?」

「沒有啊。」田冬連連搖頭,這可不是說謊,一面想,原來古樸還有這麼多東
西藏私不教。

黃幫主微微一頓,似乎有些失望的忽然一擊掌,門外旋即走入一位穿著青色僕
傭服飾的青年,對著黃幫主躬身道:「幫主。」

黃幫主點點頭道:「黃二,這個小孩就留在內宅,隨便彭嫂吩咐他作一些雜
事,你先帶他去,然後請大總管來一趟。」

田冬微微一呆,要自己做僕人?

只見黃二躬身道:「是。」轉頭要走卻見田冬沒有反應,便伸手輕輕一扯田冬
道:「還不跟我來?」田冬只好隨著黃二向門外走去。

黃幫主眼見兩人離去,嘆了一口氣道:「真是白費工夫。」

站在一旁的許護法頗為疑惑的道:「幫主……?」

黃幫主望向兩人,微笑道:「許護法、柳護法,你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留下
他,是不是?」

另一位壯實精悍的大漢正是柳護法,他點點頭道:「古老兒的『六合神功』、
輕身功夫固然是武林一絕,不過幫主應該也不會有興趣……莫非是『璞玉掌』?」

「不。」黃幫主道:「『璞玉掌』我雖頗有興趣,但這核子隨古樸不過十日左
右,量他也學不到『璞玉掌』,不過有件事情你們都不知道……古樸身懷武林至寶
『玉球』,要是這孩子真是他的弟子,我們消息放出去,古樸非得自投羅網不可,不
過既然只是半湊數的學上兩招,事後還想殺了他,我這個心機可就白費了。」

高瘦的許護法點頭道:「既然連內功都沒學過,當然更不可能學到『璞玉
掌』。」

黃幫主點點頭道:「所以我才懶的再問……不過這個小孩說的是真是假還要多
觀察,許護法,等一下你傳下命令,不能讓那個小孩離開內宅……是要他想翻牆而
過,他說的就是騙人的,『天涯步』只能快速移動前行,可不能飛簷走壁。」

「啟稟幫主。」壯實精悍的柳護法道:「我們只要將風聲傳出去,由古樸來與
不來判斷,不就馬上可以得知真偽?」

「糊塗。」黃幫主臉色微沉道:「若確定是真,不但先要掌握了古樸的行蹤,
還得在適當的時刻傳到他的耳中,我們才能事先召集人手,要是貿貿然將消息送
出,古樸何時知道、何時會來,完全無法估計,幫中也只有老夫足以與他對敵,想
留下他,除了你們兩位之外,還必須將五堂堂主、十方舵主,全部集合才有希望,
這樣他一年不來,豈不是大家都要守在這裡一年,別的事都不管了?……除非……」
他不知想到什麼,頓了頓又閉上嘴巴。

「是。」柳護法慚愧的躬身道:「屬下知錯,幫主英明。」

他們卻不知,雖然田冬不是古樸真正的弟子,但要是古樸知道此事,卻真的非
來不可,原因不是別的,正為了至寶--玉球。

過了片刻,門外有人恭聲道:「幫主,黃單求見。」

「進來。」黃幫主道。

門外走入一位兩邊太陽穴微微拱起的中年人,年紀莫約四十餘歲,正是大總管
黃單,他對黃幫主一個躬身道:「幫主,黃二說您老找小人有事。」

黃幫主點頭道:「剛剛我讓黃二帶了一個小男孩去給彭嫂作幫手,只能在內宅
幫忙,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命他離開內宅,你記往這件事了。」

「是。」黃單忽然有些遲疑的道:「幫主,男孩在內宅會不會不大方便……」
內宅不入五尺之童,黃單不知田冬僅有八歲,疑惑的問。

「他現在不過八歲。」黃幫主道:「兩……不,三年後再送到外宅,不過這件
事別告訴旁人……沒問題就去吧。」要是過了三年田冬也沒露出破綻,想來也該不
是古樸的弟子,自然不用特別在內宅看管。

田冬隨著黃二到內宅門外,經過通傳終於見到彭嫂。

彭嫂是一個冷面孔、五十餘歲的婦人,她負責內宅的事務,雖然名義上在大總
管黃單之下,不過黃單也不能進出內宅,在內宅的僕婦當中,她算的上是有實無名
的內宅總管,一般晚輩都叫她做彭大娘。

彭嫂出門望見田冬,馬上對黃二皺眉道:「幫主叫這麼個小娃兒來做什麼?」
「不知道。」黃二搖搖頭:「幫主說隨便彭大娘您吩咐。」

彭嫂望望田冬,森寒的目光刺的田冬十分難過,只見彭嫂冷冷的道:「現在又
不缺人,夫人、小姐自有丫環服侍,論起粗活,他也幹不了……怎麼會安插到內宅
來?你是不是聽錯了?」

「彭大娘,您別開玩笑了。」黃二苦笑道:「幫主親口對我說的,還要我去告
訴大總管,說不定還會另有囑咐。」

彭嫂面色一沉,頗為意外的自語道:「這麼大陣仗?」她已經知道有問題,於
是轉頭望向田冬道:「你打那兒來的?」

「三扁擔村。」田冬不敢回答崇義門,只好這樣說。

彭嫂聽了皺眉,瞪眼道:「三扁擔村……在荊州還是常德?」桐柏山位於兩地
交界,彭嫂直覺的問這兩處。

田冬嚇一跳,急急的道:「郴州府附近。」

「郴州府?」彭嫂頗意外的轉頭對黃二道:「是不是廳中那群客人……前些日
子去的地方?」

「彭嫂,你饒了我吧。」黃二求饒的道:「我哪知道這麼多……我還要去稟告
大總管,幫主等著哪。」

「滾你的吧。」彭嫂一哼,拉著田冬轉身踏入內宅。

彭嫂練過功夫,步伐又急又大,田冬不敢隨便展開「天涯步」,只好半走半跑
的急跟著,總算內息不弱,勉強還跟的上。

彭嫂拉他到花園旁,假山後一間隱蔽的長形窄房中,大聲的問田冬:「你叫什
麼名字?」

「田冬……」田冬期期艾艾的道。

「以後就叫黃冬!」彭嫂霹靂般的開口道:「不准再提田冬,知不知道。」
田冬一愕,忍不住問:「為……為什麼?」

彭嫂一瞪眼道:「沒有為什麼!要是女孩子,連姓都沒有,還是你比較喜歡叫
做冬梅?」

冬梅?豈不是倒了大楣?自己又不是女孩子,田冬連忙搖手:「不……黃冬好
了。」以前一些大戶的習慣,收為僕傭必須跟隨主人的姓氏,田冬眨眼變成黃冬。
彭嫂面色不變的道:「這間是放置除草、施肥、各項器具的小房,你就先往在
這兒,幫忙園子裏的雜事,要是幫主另外有吩咐,我會再告訴你。」

「這……」田冬回頭一望,四面果然是各種刀剪、鐮刀、鋤頭,還有一些大小
不同的盆子散落一地。

「別囉唆了。」彭嫂說:「沒事不要出來亂逛,被褥我會讓人送來給你。」隨
即轉身出外。

田冬呆了片刻,只覺得事情來的又快又急,自己還沒弄清楚,已經變成這裡的
僕人了,他打開門繞過假山向外一望,只見到一片清幽,再向前走幾步,就能看到
內宅的門戶,想來大門正緊閉著,剛剛來的時候,也見到有兩個守衛,他們一定不
會放自己出去。

田冬轉頭四顧,圍牆高約丈半,自己是絕對越不過去,想逃跑是很難了。

打量片刻,田冬終於認命的回頭收拾起房間,本來兩旁都是木架,放置了一些
雜亂的東西,田冬將木架擠了擠,在最裡面擠出一塊數尺寬的空間,打掃打掃,大
概還可以睡覺,於是蹲坐在那一角,痴痴的發起呆來。

這一下坐到夕陽西下,完全沒人理睬田冬,田冬餓的發急,忍不住出來探頭探
腦,東張西望,想出來花園又不敢出來,這時,忽然望見房前迴廊,正有一人提著
一大一小兩包東西急步而出,因為天色已暗,田冬一時還看不清楚,不過那人遠遠
一見田冬,立即緩下腳步,向著田冬走近。

走近數步,田冬已經看出來正是彭嫂,她左手提著一個包裹,右手卻是一個小
提籃,想來是吃的東西,田冬心想彭嫂不是說要叫人送來,怎麼會自己送來,還不
知道該不該問,彭嫂已經走到田冬身前,冷冷的道:「開門。」

田冬望見彭嫂兩手都是東西,急忙將身後的門打開,彭嫂往前走了兩步,見到
田冬整理出來的空地,忽然一皺眉,田冬心中微驚,莫非是又要挨罵?

卻見彭嫂忽然轉身將大包放下,提籃塞到田冬手裡道:「你先吃東西,我等等
再來。」又是如風一般的刮出門外。

田冬莫名其妙,這時無暇多想,連忙打開提籃,只見裡面熱騰騰的菜飯正冒出
香味,居然還有一碗湯。田冬飢腸轆轆,忍不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吃到一半,
卻見到彭嫂忽然出現在門前,放下了四、五根長約三尺,同樣粗細的方形木條,望
了田冬一眼,轉身又向外走。

田冬走到門口翻了翻,不知道這些木條是做什麼用的,想了想還是吃完再說,
搞不好等一下一翻臉又沒的吃,之前楊玉翠那惡婆娘就常作這種事。

可是畢竟還沒吃完,彭嫂又出現在門前,田冬聽到聲息回頭一望,見到是彭
嫂,連忙站起,彭嫂搖搖頭道:「吃完再說。」

田冬心驚膽顫的急急吃完,抹了抹嘴站起,彭嫂將食籃擱在一旁,轉身將那幾
根木條抱入,平均放置在田冬清出來的空位上,田冬心中暗暗叫苦,莫非是自己才
清出一塊地方,她馬上想加以利用,那自己該睡哪裡?

彭嫂放好了木條,轉身又到門外,卻是抱了一塊大板子進來,田冬連忙閃到一
角,而彭嫂將那塊板子放在木條上,隨即轉身對田冬道:「自己會鋪床吧?」

田冬大是意外,原來這是幫自己弄的床?田冬連連點頭,感激的道:「彭大
娘,謝謝。」

彭嫂臉一板,提起籃子出外道:「今天是我忘了囑咐丫環,以後自然會有人送
三餐給你……明天要見過夫人,早點睡。」又是一下子走的老遠。

田冬雖小,這些日子也長了不少見識,發現這位彭嫂似乎有些面冷心軟,人並
不壞,不禁放下了心,於是打開被褥,窩在木板床上,酣然入睡。

     口          口            囗

次日,田冬見了老夫人,之後拿到了數件僕傭的衣服,正式作了龍虎幫中幫主
內宅的僕役。

內宅中本無男人,而除了田冬之外也沒有其他的男孩,丫環們至少也是十四、
五歲,所以所有人都當田冬是小弟弟,幾位負責除草、施肥、澆花的中年僕婦,見
田冬長的清秀可愛,幾乎拿田冬當寶,根本不讓田冬幫忙,所以除了不能踏出花園
之外,田冬的日子可以算是過的輕鬆愉快。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田冬越來越是想家,幾次跟彭嫂說,彭嫂總是沉著臉不
說話,直到有天才回了一句:「幫主不讓你回去。」隨即轉身就走,留下田冬傻在
那裡。

轉眼過了半年,田冬對於回家的念頭雖然沒有消失過,不過知道求也沒用,慢
慢的也不再隨便出口。

時序逐漸入冬,天氣逐漸轉陰,現在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光,田冬無所事事,正
依著假山,望著天空發呆,忽然旁邊傳來一聲笑,隨即一個少女笑著道:「小冬,
你又在想什麼?」

田冬回過頭來,見到是一直幫自己送飯的小菊,於是有些無奈的道:「小菊姊
姊,我總是看不到夕陽落下。」

小菊年約十四,長的清秀可人,一直把不到九歲的田冬當成是小弟弟,她見田
冬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微微一笑道:「怎麼看不到,不是正在落下嗎?」

田冬搖搖頭睜大眼睛道:「不是……不是落到牆的後面,是山後面,或是河水
後面,或是田野後面……」

「小大人。」小菊一拉田冬的頭,強笑著說:「你別這麼正經好不好?」這些
日子過去,這些丫環也知道幫主不准田冬出內宅,雖然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不過對
於田冬自然十分同情,所以小菊也不願聊起這件事。

田冬知道小菊的好意,點點頭道:「……對了,小菊姊姊,妳以前住在哪裡?」

「大洪山山腳的三里岡。」小菊笑著道:「你問這幹麼?」

「很近嗎?」田冬道。

「說近也不近啦……」小菊道:「也要走個兩、三天。」

「我家到這裡,坐車也要一、二十天喔。」田冬一面說,一面又望著圍牆外
面。

小菊眉頭一皺,轉個話題道:「該吃飯啦……你不餓啊?」

田冬接過提籃,將中午的提籃交還小菊說:「小菊姊姊,謝謝。」

「每次謝也不嫌煩。」小菊接過一笑道:「自己慢慢吃,我還要回去收拾。」

田冬望若小菊離去,才將食籃打開,慢慢的吃了起來,反正對他來說,時間只
嫌太多。

田冬開著門,一面吃,一面望著外面漸漸的變黑,食畢後他先出門將餐具洗
淨,之後回到房中關上門,點起了一盞油燈,室中才重現光明,這時外面已經一無
聲息,於是田冬才盤膝靜坐起來。

過了一個時辰,田冬黯然收功,他因為不懂得所謂內功的竅門,雖然任督已
通,循行順暢,但是經過了半年,內息只有些微的增加,讓他頗為氣餒,過了片
刻,田冬由懷中取出一個事物,正是那顆玉球。

田冬將玉球取出,隨即將玉球中分兩半,看來看去,摸弄半晌,才將玉球收回
了懷中。

原來田冬來到龍虎幫不到幾天,很快的就將纏在身上的「紫金蠶絲」取下,也
因為好奇而將玉球由「紫金蠶絲」編成的小籃取出。沒想到取出玉球微一用力,玉
球馬上分成兩半,田冬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玉球不知何時已被極銳利的東西切
開,而且外殼居然並未留下什麼痕跡,田冬打量片刻,見到裡面平平整整、密密實
實的,也就只是一塊玉石,根本沒有辦法藏任何東西,這又是怎麼回事?幾個月過
去,田冬也不是第一次看了,總是看不出道理。

事實上這個玉球,兩百年來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中,也不知道在何時已
經被人剖開成兩半,所以獲得此物的人都知道,這個玉球裡面不可能藏著什麼武林
秘笈。

換句話說,也就是說秘密八成是在玉球表面的花紋上,可是田冬這些日子將玉
球翻來翻去也不知看過了幾回,除了上面如雲似霧的青綠紋路十分好看之外,田冬
也看不出有什麼名堂,想來自己見識不夠,看不出秘訣,田冬後來也沒再多想,只
是偶而將玉球取出把玩把玩。

片刻後,田冬收起玉球,拿起彭嫂替他取來的書籍,一字一句的慢慢讀了下
去,還好當初在崇義門學過認字,所以大部分的字都讀的懂,要是有不懂的,東問
問、西問問,也大都能獲得解答,所以這半年來,田冬雖不算學會了什麼高深的學
問,不過也算是具備了些基本的學養。

讀了片刻,田冬頗感倦意,收起了書,起身作勢,練習了幾遍「湯池拳法」和
「崇義十六打」。「崇義十六打」田冬早已經滾瓜爛熟,而「湯池拳法」果然越練越
有趣味,田冬每晚都會練上一陣才入眠,至於「璞玉掌」田冬因為想到古樸就有
氣,所以來到龍虎幫中從未習練。

可是今夜練習「湯池拳法」卻頗有窒礙難行的感覺,田冬知道,這是因為自己
的內息不足,有些變化施不出來,於是又索然坐下。

這幾日都是如此,田冬慢慢的想通,現有的內息若是不能再有增益,「湯池拳
法」的精妙處也無能修練,想通這個道理後,田冬心裡更煩,以前練習「湯池拳法」
還可以消耗一些時間,現在沒得練了,豈不是無聊的時候更多?

想到那日黃幫主提到「翻雲步」、「虛幻步」、「六合神功」三種沒聽過的功
夫,田冬心裡又十分生氣,古樸教自己功夫如此藏私,根本沒安好心,還害自己不
能入崇義門,田冬每次想到心中便是大為不滿,總是心想古樸有什麼了不起?大不
了不學他的「璞玉掌」!所以才會半年來沒再練習。

但是現在實在無聊,遲疑片刻,田冬終於擺開「璞玉掌」的架勢,練習起來,
練了兩招,這裡實在太小。不說別的,單是那招「咫尺天涯」就至少要一衝丈餘,
房中絕不能練,所以田冬暫時先練雙掌變化的招式,如「陰陽莫辨」、「旭日東
昇」,這樣的掌法共有七招;而移動範圍較大的招式,如「咫尺天涯」、「怒鷲翻
雲」、「如虛似幻」三招都不能練習。

「咫尺天涯」發如電閃,注重的是速度,「怒鷲翻雲」必須上翻再下落,注重
的是威勢,而「如虛似幻」卻是以特殊的心法調和步法,在丈許方圓內迅速挪移,
注重的是惑敵,現在既然空間所限,不能練習就算了,田冬也不大在意。

又練了一陣子,田冬想到「天涯步」,這下不出去練不行了,田冬打開房門,
偷偷摸摸的瞧了片刻,眼看四下無人,田冬終於踏了出去,在無人的空地上衝過來
衝過去,修練起「天涯步」來。

這也是田冬運氣,一開始數月,黃幫主沒事總會暗暗的來看田冬的狀態,一方
面田冬看玉球的時間總是很短,沒這麼倒楣剛好被見到,而其他的時間田冬不是修
練「湯池拳法」就是「崇義十六打」,黃幫主數次看不出特殊的地方,慢慢的也逐
漸沒再過來,要不然若是給他見到了田冬施展「璞玉掌」,田冬又會多了一些麻
煩。

現在田冬練了練天涯步,心想既然已經出來,乾脆也來練練剛剛不能練的三
招,首先便是「咫尺天涯」,田冬倏然前衝,兩掌發出,隨即倏然而退,這下與
「天涯步」有一點點不同,耗費內息更大,但速度可是快了更多;再來是「怒鷲翻
雲」,田冬運氣一翻,猛然躍高丈餘,隨即氣息運轉至雙掌,一擊一翻,又翩然落
地。

這一下,田冬忽然愣往了,對了,這樣不是可以躍高嗎?只要用這種方式就能
跳的很高……莫非,所謂的「翻雲步」正是由「怒鷲翻雲」這一招而來?那所謂的
「虛幻步」豈不是正由「如虛似幻」這一招改變的?

田冬越想越對,「天涯步」正是由「咫尺天涯」而來,這兩招也該如此,但是
中間又必須有一點變化,這該怎麼變呢?田冬一面想一面試,畢竟無師自通大是不
易,當初古樸只是點了點變化的竅要,田冬略一施行自然能展開「天涯步」,可是
怎麼由「怒鷲翻雲」變成「翻雲步」,怎麼由「如虛似幻」變成「虛幻步」,這可傷
透了田冬的腦筋。

到了東方漸漸泛白,田冬才發現自己已經練了一夜,雖然稍有所獲,但也十分
疲累,連忙鑽回房中睡大覺。

不到一個時辰,小菊又帶著早餐過來,眼見田冬不在門外,頗為意外的敲了敲
門,輕聲的叫:「小冬……小冬……」

田冬正睡的人事不知,何況他內息雖豐,但是並沒有正式內功的修練,耳目的
敏感度並沒能提高,自然聽不到小菊的叫聲,小菊正不知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身
後忽然傳來一聲:「怎麼了?」

小菊一驚回頭,卻見到彭嫂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她嚇了一跳,彭嫂可
是最討厭人晚起,小菊正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彭嫂已經知道原由,一皺眉,霹靂似
的大喊一聲:「黃冬!」

田冬一聽到「黃冬」兩字,馬上知道是彭嫂在喊,其他人大都叫他「小冬」,
這下子田冬馬上驚醒,急急忙忙、慌慌張張、睡眼惺忪的衝來開門,彭嫂一掌摑了
下去,跟著罵了起來:「黃冬!全龍虎幫就以你最為輕鬆,還好意思睡懶覺?平時
一些園子裡的事情她們也沒讓你做,你以為我不知道?懶散太久皮癢了是不是?」

田冬挨了這一下臉上馬上浮出掌印,但他自知理虧,不敢作聲,低著頭挨罵,
小菊睜著大眼提著食籃,滿臉都是同情的神色。

彭嫂瞪了片刻,似乎氣消了些,取過小菊的食籃道:「罰你兩餐沒的吃,服不
服?」

田冬連忙點頭,彭嫂終於不再出聲,轉頭離去。

小菊見彭嫂去遠,摸摸田冬的頭道:「小冬,對不起……」

田冬揉揉臉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小菊接著道:「小冬,你下次要是晚
睡,門別關,我進去叫你。」

田冬搖搖頭苦著臉道:「下次不敢了……」

「你別生彭大娘的氣。」小菊和聲道:「她最討厭人賴床了,我不是早告訴過
你嗎?」

「我昨夜太晚睡了。」田冬有些尷尬的道:「小菊姊姊,我下次不會了。」

「好…」小菊抬頭望望,見四面無人才低聲道:「…我等一下幫你弄點吃的。」

「謝謝小菊姊姊。」田冬萬分感激,要不然餓到晚上,那可是受不了。

「現在還有事要忙,等一下再來找你。」小菊一面說,一面揮揮手離去。

田冬望著小菊離開,再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這才回到房中收拾床被,過了片
刻,幾位收拾花園的僕婦來到內宅花園,見到田冬臉上的掌印,無不大驚小怪,連
忙追問,田冬只好慚愧的略為說明情形,於是訝異的訝異、憐惜的憐惜,吱吱喳
喳,不一而足。

到了午末未初,田冬早已餓扁,怎麼看就是沒有小菊的身影,田冬思忖片刻,
終究還是不敢往內宅走,可是到了申初,彭嫂有時會巡到這裡來,要是那時小菊才
來,那可糟糕,過了申時,那就是晚餐時光了,也不用偷偷的來了,田冬正自怨自
艾的時候,忽然見到小菊帶著微笑快步走來,田冬大喜過望,連忙迎上去道:「小
菊姊姊,妳來了?」

「快吃了吧。」小菊將田冬推入房中,一面由油布中取出一張薄餅遞過,一面
替田冬把風。

田冬知道事不宜遲,連忙囫圇吞棗的吞下肚中,一下子差點哽到,連忙喝了兩
大口水,這才緩過氣道:「謝謝小菊姊姊。」

小菊見田冬已經吃完,這下子不怕被發現,她才鬆了一口氣道:「真該餓你幾
次,每次都愛吃不吃的,今天吃的可快了。」

田冬臉微微一紅,辯解道:「哪有……以前是想和小菊姊姊聊天,所以才會等
妳走了之後再吃。」

「少來……」小菊一笑,望望田冬的衣服道:「天氣寒了,你會不會冷?」
「還好。」田冬搖搖頭道:「不會。」

小菊摸了摸田冬的衣服道:「這件綿布是薄了些……」

田冬忽然想起「紫金蠶絲」,於是對小菊道:「小菊姊姊,你會不會做衣服
啊?」

小菊有些意外的道:「當然會……幹麼?」

田冬回過身,在床板下取出了那一大團「紫金蠶絲」,回頭道:「我有這個東
西,人家告訴我要是作成衣服,以後不容易受傷,送妳。」田冬跟小菊極好,反正
這又不像玉球,拿了就會倒楣,於是田冬大方的送給小菊,他可沒想到這也是武林
至寶,一樣能讓小菊惹禍上身。

小菊意外的接過,田冬接著道:「妳看喔。」一面拿了個剪樹枝的剪刀,喀嚓
一剪,「紫金蠶絲」名不虛傳,果然毫髮無傷。

小菊驚訝的合不攏嘴,自己取過剪刀試了試,發現確實刀劍難傷,她一向能在
夫人或小姐口中聽見不少武林事,知道這東西非同小可,於是搖頭道:「我只是個
丫環,要這個東西幹麼?你以後自己用吧。」

田冬笑嘻嘻的道:「我還不是個僕人而已?」

小菊面色微變道:「胡說,你還真想待在這裡一輩子嗎?你是被捉來的,又不
像我是個沒人要的孤兒,你要是有機會回家,日後還能出人頭地,你要是真的這麼
沒志氣,姊姊以後不理你了。」小菊與田冬閒聊中,知道田冬的由來,所以一直頗
為鼓勵田冬。

田冬見小菊臉色正經,不敢開玩笑的道:「好嘛……不過我想送妳。」

小菊皺眉想了片刻之後,忽然點點頭道:「好。」

她一面將那一大團「紫金蠶絲」收了起來,一面對田冬疑惑的道:「你從哪兒
弄來的?」

「就是那個怪老人啊。」田冬道:「那個把我從捉出崇義門的古老頭。」

田冬除了玉球及古樸曾傳授自己功夫這兩件事沒告訴過小菊之外,其他的幾乎
都沒有瞞她,所以小菊聽了也不意外,點點頭道:「他還真不小心……嗯,我該回
去了,等一下彭大娘說不定會來,你可不要說我來過。」

田冬目送著小菊離開,轉回頭考慮起功夫,那招「怒鷲翻雲」應如何轉變為自
在騰高的身法,不用手部的經脈應該沒錯,至於足部的經脈可能還要多變一變,其
中又分兩個部分,一個是上騰,一個是迅速下墜,下落時還有幾分千斤墜的味道,
可是這個招式一氣呵成,在哪裡分成兩截可是搞不清楚,而且這樣子速度快是快
了,耗費內息太多,應該另有省力一點的方法,想著想著,田冬又發起呆來了。

過了三個星期,天空開始降下雪來,庭園外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時候也不再有
人修剪花木,田冬整日無事,更是不斷的思索功夫,現在對於上騰、下落的身法總
算是有了一些體會,不過是不是真的「翻雲步」,這還有待商確,至少現在的田冬
已經能輕輕巧巧的翻出牆外,只是一時還不敢貿然行事,不過田冬心中已經決定,
今晚晚餐時先告知小菊,再來就要試著開溜。

到了晚餐時光,小菊臉上帶著笑,左手提著食籃,右手拿了一個包裹,輕快的
走過來,田冬正等的發急,連忙走過去道:「小菊姐姐,妳終於來了,我有件事要
跟妳說。」

小菊似乎微感意外,微笑道:「這麼巧,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啊?」田冬一陣意外。

「沒關係,你先說。」小菊溫柔的道。

田冬四下打量片刻,拉著小菊進入屋中道:「小菊姐姐,我要開溜了。」

「什麼?」小菊失聲驚呼,差點將食籃跌落。

田冬連忙比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我現在能翻出圍牆了,我打算晚上偷偷
溜出去,我要回家。」

「圍牆高一丈半……你怎麼出的去?」小菊不敢相信。

「我有辦法。」田冬道:「我以後再想辦法接妳出去。」

小菊連連搖頭道:「你逃出去……要去哪裡?吃什麼?路怎麼走?這些你都不
知道,怎麼回家。」

田冬搔了搔頭,皺眉道:「我不知道,一路往南問就是了……」

「胡說!」小菊皺眉道:「沒想清楚就跑出去,一定會被捉回來的。」

田冬見小菊不支持,有些黯然的道:「小菊姊姊,你不是說我不應該一直在這
裡嗎?怎麼又不讓我走?」

小菊不禁語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田冬忽然異想天開的道:「小菊姊姊,以
後我長大了,你嫁給我好不好?」

小菊又好氣又好笑,怕了田冬腦袋一掌道:「這麼小不點也想取老婆,真是人
小鬼大。」

「等我長大嘛……」田冬得意的道:「幾年以後我就長大了,到時候妳嫁給
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妳的。」

小菊沒當一回事,瞪了田冬一眼道:「等幾年?幾年以後你也還是個小不點,
別跟我扯這個……你當真今晚要走?」

「嗯。」田冬連連點頭。

小菊嘆了一聲,搖搖頭道:「沒想到恰好趕上。」

「什麼?」田冬疑惑的道:「對了……小菊姊姊,妳剛剛不是說有事情要說?」

小菊放下食籃,將包裹打開道:「我幫你做好了這個,剛好用的著。」

田冬一望,卻見是一件淡紫色的大件背心,絲線十分眼熟,田冬愕然道:「紫
金蠶絲?」

小菊點點頭道:「這東西我用不著,我幫你作了這件背心……可惜這種蠶絲太
少了,不然能連袖子一起作出來,我已經加了一些普通絲線雜在當中,難免還是小
了些……幸好有些彈性。」

田冬皺眉道:「這是我送給妳的耶。」

小菊故意面色一板道:「少囉唆,你送我蠶絲,我回送你衣服不行啊?快穿到
裏衣裡面去!」

田冬不敢再說,提起衣服一望,嘖嘖有聲道:「小菊姊姊,怎麼會小件?太大
件了啦……作小件些不就可以作袖子?」

「別囉哩囉唆的。」小菊帶笑的罵:「你不會長大啊?以後就勉強剛好了……
你可別變成大胖子,穿不下又來怪我。」事實上小菊作這件衣服可是費盡了功夫,
材料不夠,加上又不能讓人發現,而且每當遇到需要截斷蠶絲的時候,小菊只好拿
把銼刀慢慢的磨,不然一件形似內衣的背心也不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田冬脫下上衣,在小菊幫忙之下穿上了這件衣服,將長長的下擺整個塞到褲子
之內,這才急急的穿上衣服,呵了呵氣道:「好冷……」

小菊見田冬的模樣,擔心的道:「這種日子你想逃出去,半夜不是冷死了?」

田冬一皺眉,這話大有道理,那怎麼辦?

小菊跟著道:「你還是等春天到了,要不乾脆再大個幾歲之後才走。」

田冬點點頭道:「嗯……那我只先出去看看,認一認路再說。」

小菊高興的道:「再過幾年,這裡也不會讓你住了,一定會把你送出去,到時
候要走的機會就多了。」

田冬歪著頭問:「為什麼?」

「這你都不懂。」小菊沒好氣的道:「這裡不能有別的男人。」

「……我不就是嗎?」田冬大是疑惑。

「你是小男孩……什麼男人?」小菊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田冬不甘願,追問:「男人為什麼不能進來?」

「你管這麼多!」小菊年近十五,已經知道不少,想到這事兒臉一紅,跺了跺
腳轉身就走,直到門口才回身道:「小冬……你剛剛答應我,今晚不會走的喔。」
見田冬點了點頭,她才放心的離去。

TOP

第八章 璇璣心訣

  田冬望見小菊俏臉一紅的模樣,心中糊裡糊塗,這種問題不知為何不能問?可
是問起來卻又總是頗有趣的,田冬畢竟剛滿九歲,搔了搔頭想不透也只有罷了,回
房靜坐養氣。

  到了三更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分,田冬蒙住臉悄悄摸出門外,四面一望,今晚
天空飄著片片的雪花,天色暗黑,能見度極低,正是夜探的好機會。

  為了避免被發現行跡,田冬一步步墊足在自己預備好的亂石上,往牆邊靠近,
直到牆邊不遠處,田冬猛一提氣,驀然往空中一躍,展開了自己研究出來的「翻雲
步」,直直騰上丈餘,兩手一勾,立即攀在圍牆外,往外偷偷望去。

  一瞧之下田冬趕忙縮頭,原來在牆外數丈遠處就有兩個龍虎幫的幫眾,正躲在
前方不遠的廊下避雪,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低聲閒聊,田冬也聽不到他們的對
話,當然更不知道這是在田冬來到此處之後,黃幫主為了防止田冬脫逃,才下合增
加的守衛,只不過黃幫主現在已漸漸忘卻此事,這裡的守衛也自然微見鬆懈。

  不久之後,田冬又悄悄探起頭來,知道雖然這兩人沒注意此處,不過自己想要
在這裡無聲無息的溜出去並不容易,所以田冬輕輕一躬身,兩腳一蹴牆沿,身子向
後急翻,落到了身後一丈遠的一戶內宅房頂,施展起「天涯步」,轉了個方向往南
探去。

  奔了不遠,這時內宅房舍與圍牆的距離極近,田冬可以輕易的望見外面的狀
況,只見四面一片寂然,內宅後方是一大片的山林,前方是綿延的房舍,若是要
走,田冬一直往南奔,大有機會穿到山林中奔逃,只是既然已經答應了小菊留下,
田冬望了望,壓下了這個誘人的念頭,轉身往東面一躍,落到了外宅的一處房舍頂
端。

  田冬東張西望,只見一片空寂,田冬有些徬徨,他畢竟見識不豐,這時該做些
什麼也沒個主意,只好繼續往東北方的房舍探去。

  越過了幾間房,田冬忽然見到西北方有間房舍還閃亮著燈火,田冬好奇心起,
立即轉了個方向往西北躍去。

  他小心翼翼的欺到了亮著燈火的房舍旁,由旁邊的房舍頂居高臨下一望,見到
這間房舍外的迴廊前站了四位彪形大漢,正四面巡迥走動,田冬不敢大意,又兜了
一個圈子,才落到這間房舍頂端,同時聽到一陣笑聲傳出,那人笑完接著道:「許
護法不用擔心,這件事交給我辦便是了。」

  另一人恭聲道:「千萬別這樣叫小弟,全幫上下都在等待兩位護法回來,掛度
兄與小弟許封只是暫代數年,何況公孫護法辦事還有誰不放心的?」又有另一人大
聲附和。

  公孫仲?田冬驀然想起,就是那個叫做「綠川狐」的奉天寨壞人,許封和掛度
兄兩人一定就是那兩位柳護法和許護法了,他們關係如此密切倒不足奇,只是沒想
到公孫仲和葛無計居然還會回到龍虎幫,那他們去奉天寨到底為了什麼?現在又在
談什麼?

  這時公孫忡接著道:「桐柏山與抱犢岡連成一氣之後,武林中除了一些名門正
派之外,能抗衡的就不多了,只是名聲略損,這也是沒有辦法。」

  柳掛度似乎有些遲疑的道:「不是公孫護法提起,小弟還不敢說,抱犢岡一夥
二流強盜,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拉攏他們?」

  「這你們就不懂了。」公孫仲得意的笑了英才道:「我們龍虎幫固然是黑道大
豪,但是也有三不劫、五不盜的顧忌,不像綠林盜匪毫無顧忌,有些事情還是要他
們去辦才成,半年多前湘南的那件事,要是依著他們的性子,不帶著一、兩千人殺
過去才怪,當然那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除非我們與衡山派正式翻臉,不然湘南這
塊大肥肉,一定會有別的人拿走。」

  「翻臉便翻臉!」許封嘿嘿兩聲道:「我們難道還怕了小小的衡山派?」

  公孫仲微微頓了頓笑道:「我們自然不怕,衡山派這些年沒什麼人才,偏偏又
妄自尊大,幾年前步連雲一去,就把他們弄得灰頭土臉,只是步連雲號稱「白衣大
俠」,為人正派、俠名遠播,衡山派拿他沒辦法。但要是與我們交惡,衡山派必定
會連結少林、武當那群所謂的名門正派,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原來如此……」柳掛度讚嘆的道:「公孫護法果然高明。」

  「大家自己兄弟,別自稱自讚的了,這個計劃是我想出來的,自然必須我去執
行……」公孫仲嘆口氣道:「現在麻煩的是古樸到了抱犢岡附近……誰?」三人同
時往外飄飛,閃了出來。

  原來田冬聽到古樸的名字不由得微微一驚,右腳尖微微一滑,由一塊屋瓦邊緣
下滑到另一塊屋瓦,發出了輕輕「喀」的一聲。

  田冬馬上知道不妙,轉身便逃,但是這三人都是高手,轉眼已經分頭穿出,公
孫仲首先翻上屋頂,馬上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往南面飄過去,於是叱喝一聲道:
「哪裡走?」一提氣,首先追了上去。

  這聲斥喝一發,警哨聲跟著傳了出去,四面人影一個個一聲不響的閃了出來,
手中持著亮晃晃的兵器,向著在屋簷上急急奔逃的田冬緩緩圍去,田冬發現自己目
標過於明顯,只好咬著牙往下一衝,從重門疊戶的房舍中往南奔逃。

  南面正是內宅的方向,田冬溜出來還不覺得,往回逃卻發覺防衛森嚴,他一步
步的沿著花樹移動,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在這裡了!」隨即風聲乍起,一個
壯漢揮著大刀往自己身後直劈過來。

  田冬聞聲知警,轉身見到一把大刀正向著自己腦袋轟來,田冬「如虛似幻」展
開,左右一個閃身,大漢一刀剛揮了個空,還再找田冬的身影時,田冬卻已經閃到
大漢身側,見大漢右脅露出破綻,手中凝聚好的內息驀然發出,將大漢一掌擊翻,
大漢右脅巨痛,整個人立即痛嚎一聲,向外翻滾了出去。

  田冬沒想到這大漢如此不堪一擊,自己先吃了一驚,但見大漢這聲一出,四面
的人全部往這裡集中,田冬連忙轉身便溜,一面心中頗為懊悔,這人與自己無冤無
仇,那一下會不會出手太重?

  可是他還來不及多想,前方又冒出了兩個大漢,兩把鬼頭刀一左一右攔腰揮
來,田冬猛然一躍,倏然翻上半空,又飄回了屋頂,正是「翻雲步」。

  田冬一面急步飛奔,一面心中忖度,自己內息不足,能發不能收,「璞玉掌」
一出使是全力以赴,對手要是功力較淺,實不應以此對敵,眼看距內宅不遠,田冬
跟前忽然冒出一人,大喝一聲道:「哪裡來的小賊?」同時一掌擊來。

  田冬見對方威勢極大,這時也不用考慮什麼能發不能收了,兩掌同時弧向震動
前推,正是一招「陰陽莫辨」。

  此人乃護法許封,正想將田冬擒下,沒想到對方這一招虛實莫辨,還沒想清楚
的時候,田冬已經閃過了許封的掌力,兩掌擊到徐封胸前,還好他功力實較田冬為
一局,驀然一翻身,直直往後折腰,只覺田冬掌力呼的一聲掠過面前,他順勢起腳,
往上一彈,藉此敗中求勝。

  田冬經驗不足,眼看雙掌將要擊中對方,勁力自然順掌直衝,那知對方忽然往
後一折,這一下掌力使老,田冬前衝了兩步,恰好遇到對方的那一腳,田冬眼看避
無可避,於是順勢向上一騰,正好被許封一腳踢中胸腹之處,田冬順著這股力道,
由上方飛掠過徐封。

  還好田冬身形較小,不然許封這一腳平時是練來襲人下陰、中者無救,這時對
付田冬,恰好踢中胸腹,田冬中招時胸腹一疼,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是除了疼痛
之外似乎也無大礙,想來那件內衣果然有用,現在既然已經閃過對方,田冬自然繼
續急奔。

  徐封沒想到田冬居然能硬挨自己一腳,還順勢溜走,雖然徐封這一腳本是為了
逼退敵人,渾沒想到田冬既然能發出這麼強勁的掌力,居然還會中招?但這時他沒
空多想,急忙發出一聲呼嘯,由後方追去。

  公孫仲與柳掛度兩人適才分別往別的方向攔截,所以這時沒有出現,但是聽到
徐封的聲音,知道敵人居然往內宅奔,不禁有些意外的回頭,遠遠的見到一個矮小
的身影上下急躍,徐封正在後方急追,兩人連忙分頭繞開,想要攔住田冬的退路,
哪知田冬根本沒打算向外闖,本來就是要向內奔,這下一猜錯,只有許封還有一線
機會追到田冬。

  但因田冬不斷的上下翻騰,許封雖然功力較高,也常常追錯了方向,許封一咬
牙道:「小子再不停下,莫怪老子用暗青子招呼了。」話未說完,左手已經同時一
揮,一支三菱鏢迅疾的往田冬背心射去。

  田冬平時在內宅中的小園子練習根本不能盡興,這時上下翻動的正興當,加上
徐封事實上還沒說完就已出手,田冬聽到嗤的一聲響,頭寸轉到一半,還沒弄清是
什麼聲音,噗的一下,背心已經一痛,三菱鏢穿過了棉衣、裏衣,直到內層的背心
才阻住。

  田冬嚇的心驚膽顫,眼看內宅已經不遠,連忙穿了下去,卻見下方站著一人,
目光炯炯有神的望著自己,正是龍虎幫幫主黃木森。

  田冬冷汗直冒,自己決非黃木森的對手,但是現在避無可避,田冬在天空順勢
翻身,猛然下撲,正是「怒鷲翻雲」的後半式。

  黃木森雙目一亮,迅速無比的一閃身,讓田冬撲了個空,趁田冬還沒落地,黃
木森已經拔出劍來,光影一閃之間,迅疾無倫的指著田冬的背心,一面道:「田
冬,你還想跑?」

  黃木森見這身影明明是小孩,穿的又是僕傭的衣著,施用的又是「璞玉掌」,
不是田冬是誰?

  田冬背心忽然一癢,聽到黃木森叫破自己的名字,當真是魂飛魄散,不管黃木
森的劍已經指住了自己,頭也不轉,向著花樹叢中便鑽。

  黃木森一愕,沒想到此童如此不知死活,順手一劍刺出,準備將田冬以劍氣點
穴制服,內息運轉之下,一股勁力凝聚於劍端,迅速的撞擊到田冬的背心,只見噗
的一聲,田冬身子往前直摔,一下子倒在地上。

  黃木森正要向田冬走,外面忽然傳來聲音:「屬下無能,幫主可受了驚擾?」

  「無妨。」黃木森轉身躍到牆上,見到是徐封,於是點點頭道:「沒想到連徐
護法也攔不往這個小鬼。」

  徐封一臉慚愧,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時候,公孫仲與柳掛度也由不同的方向趕
到,同時向黃木森請安,黃木森揮了揮手道:「這小子用的明明是『璞玉掌』,八
成就是田冬。」

  公孫仲等人先驚後喜,柳掛度首先道:「恭喜幫主,如此一來田冬必定是古樸
之徒。」

  黃木森仰天哈哈一笑,意興風發的道:「徐護法、柳護法,你們立刻察明古樸
的下落,準備召集五堂堂主、十方舵主回返總壇,另外公孫護法曾說過古樸現在山
東出沒,兩方面還要好好的配合。」

  公孫仲連忙躬身道:「公孫仲一到奉天寨立即辦理此事。」

  但徐封臉色卻是一變,遲疑道:「啟稟幫主,那個小子撲入內宅之前,曾被屬
下三菱鏢擊中背心……」

  黃木森吃了一驚,徐封功力也是不凡,被他暗器擊中,田冬豈有命在?何況自
己還加了一劍,連忙轉回頭望向地上的田冬,見到下方彭嫂等數位內宅中有功夫的
僕婦已經趕到,卻是不見田冬的身影,黃木森又是一陣意外,連忙問:「地上的小
孩呢?」

  彭嫂一楞,搖搖頭道:「幫主,什麼小孩?」

  黃木森滿頭霧水,不理會牆內牆外的眾人,翻身往田冬的小屋飛掠,這裡距離
田冬的住處十分近,黃木森轉眼到達,揮手一推,門砰的一聲撞開,卻見田冬好端
端的睡在床上,正被自己撞門的巨響驚醒,黃木森一皺眉,沉聲道:「起來!」

  田冬乖乖的掀被而起,卻是只穿了一條長褲,上半身光溜溜的,這時被由外而
內的寒風一吹,田冬不禁打起冷顫來,抖著聲音道:「幫……幫主。」

  黃木森見田冬沒事人一樣,心中莫名其妙,想到被自己以劍氣點穴,至少也要
幾個時辰之後才有可能逐漸的解開,他怎麼能這麼迅速的回到屋中,莫非是有人相
幫?黃木森想到此處,接著道:「轉過身來。」他想既然徐封說已經射中了田冬,
那麼背後必有傷痕。

  黃木森見田冬緩緩的轉過身來,卻是一片平平滑滑光潔的皮膚,黃木森想之不
透,還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時候,彭嫂已經趕到,見到田冬在寒風中發抖的模樣,意
外的說道:「幫主,黃冬作了什麼事?」

  黃木森聽見「黃冬」兩字,這才醒起,此童已經是幫中的僕役,莫非今晚果然
不是此童?而彭嫂見黃木森不答,自然也不好再說,疑惑的望望黃木森,又望了望
田冬。

  黃木森終於一搖頭道:「黃冬,沒你的事了,睡吧。」轉頭離去。

  彭嫂望了望田冬,搖搖頭替他虛掩上了房門,才隨著黃木森離開。

  兩人離開之後,田冬鬆了一大口氣,這才披上了衣服,將門閂已斷的房門以一
些沒用的花盆抵住,才急急躺回床上,裹在棉被中,心還在撲撲通的跳動。這趟真
是好險,要不是小菊恰好將紫金蠶絲編成的內衣取來,自己是決難逃生。

  田冬剛剛被黃木森已劍氣一擊,雖然對方的內勁被阻隔,但是黃木森畢竟內息
雄厚,點到的又是大穴,田冬還是全身一麻,跌到地上,也因此騙過了黃木森。

  等黃木森躍到牆頭與公孫仲等人對話時,田冬已經悄悄爬起身,往自己屋中溜
去。也是黃木森對自己的功夫太有自信,沒注意到田冬在身後弄鬼。

  田冬回到房中,自然知道受了兩擊的衣服已破,而且黃木森已經識破了自己,
一定會前來查看,於是急急的將衣服脫去,來不及換衣重穿,趕忙鑽到被窩中,裝
成在睡覺的模樣。也因為沒穿衣服,雖然他嚇的聲音抖動,黃木森與彭嫂還認為是
因為寒冷的關係。

  黃木森一確定不是田冬,立即傳下號令四面搜捕一個年約十歲、背後有傷的小
童,鬧了大半夜,自然是毫無收穫,田冬深怕隨時會有人闖來,塞到床板下的衣服
連碰也不敢碰,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聽著外面不斷來去的人聲。

  次日,小菊送來早餐,田冬依然出門相迎,兩人同時望望四面,見四下無人,
小菊臉立即板了下來,瞪著田冬。

  見到小菊的神色,田冬尷尬的一笑道:「我已經很小心了。」

  小菊臉色較為柔和,將食籃遞過,一面低聲道:「昨晚到處鬧了一夜……有沒
有受傷?」

  「沒有。」田冬笑嘻嘻的道:「多虧小菊姊姊的衣服救命。」

  「真的?」小菊又驚又急的間:「……這麼危險?」

  「被徐護法射了一鏢,幫主捅了一劍。」田冬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

  小菊臉都白了,看田冬一臉沒事的模樣,她訝異的道:「這樣也沒受傷?」

  田冬搖搖頭,將食籃打開,一面吃一面道:「暫時我都不敢溜了。」

  小菊又安心,又有些替田冬難過,不知該說些什麼,匆匆的去了。

  到了晚上,別說「璞玉掌」,田冬連「崇義十六打」都不敢練了,乖乖的坐在
屋中練氣,到了半夜,吹熄了油燈,睡了片刻,才將床下的那幾件衣服翻出。田冬
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那顆玉球,當時玉球是藏在衣袍的內袋中,回來時急急忙
忙,也沒空取出。

  田冬掏啊掏,忽然一驚,連忙起身點亮了油燈,將玉球取出,卻發現玉球其中
一半已經破碎,竟是變成了一塊兩片,奇異的是那一塊居然還是一個完整光滑的半
球型,只是比起原先的半球小了些,與另兩片合起來恰好是原來的較大半球,也就
是說,這兩片合起來的時候恰成為一個內凹的碗狀物,剛好可以包往這小塊,想來
是那時挨了徐封一腳,剛好踢到玉球,那一腳力氣不小,當場將玉球踢裂,變成現
在的模樣。

  田冬大感有趣,原來這是球中有球?可是裡面這一顆半球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田冬翻來翻去,看不出所以然來,於是拿起那兩塊片狀的弧形殘月觀察,赫然
發現內部居然佈滿的一個個的小字。田冬連忙移到燈火邊,仔細一望,上面是一連
串的穴道名稱:「……中乳、根乳、不容、承滿……三陰交、地機、陰陵泉……」

  田冬看了半天,上面數百千個穴道的名稱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上面,但是看不出
來其中的關係,田冬見沒頭沒尾的,思考半晌,猛然將另一半完整的半球往地上
砸,果然也是裂成三塊,仍是兩片弧狀的碎片,加上中間一塊半圓球,田冬將四塊
寫滿字的碎片左看右看,真是大喜過望,莫非這便是所謂的內功?

  不過這些字句字字相串並無頭尾,田冬再仔細看了一遍,終於在其中發現了一
句並非穴道的內容--「運轉璇璣,終至停輪,重入爐鼎,再整乾坤;是為璇璣心
訣。」

  因為內壁中的一字字都是連接起來,並沒有所謂的開始與結束,這一句話又十
分像是最後一句,所以田冬只好把這句話的下一句當成是第一句,開始記憶,還好
大部分的穴道順序都是延經脈而行,尤其主要是奇經八脈與十二正經,偶而有些經
外奇穴,也都是田冬學過的周身穴道,所以田冬以身體的穴道記憶,速度還算不
慢,花了半個晚上才好不容易記住。

  看過數遍後,田冬發覺其中一共有十種不同方式的循環,都是以丹田始,丹田
終,但是字數卻各自不同,越後面的,巡行的經脈越多,也越是複雜,雖然簡會單
單的只不過是穴道的名稱,不過有些前後穴道根本不屬同一條經脈,也不是相連接
處,也許在體內的距離不遠,但是如何連接卻是匪夷所思,不過那既然是後面的事
情,田冬迫不及待的依第一段試練起來。

  田冬體內內息本來並不足道,但是經過古樸貫入三成內息,並打通田冬的任督
二脈之後,田冬體內經脈的順暢程度,已經不是初學者的狀態,所以田冬沿著任督
開始依序修練,很快的就達到了第一段的記載,田冬運轉數遍,高興的直起身來,
只覺得神清氣爽,舉手投足似乎都更為有力,這是貫通經脈的象徵,田冬倒不陌
生,最奇異的是這樣一來,體內的內息似乎小小的增加了一些。田冬大喜過望,這
半年來內息修為停滯不前,就是因為沒練過內功,現在終於有了一線機會,田冬不
再遲疑,立即開始練習第二段。

  修練完第二段,田冬已經知道,這每一段與內息的強度有極大的關係,每一段
需要不同的基礎,也會有不同的收穫,但是段與段之間又有類似與銜接,使的改換
的時候不會有極大的困擾,想來與崇義門所謂的「炎陽勁」與「陽氤真息」相似,
那就是兩種不同階段的功夫。

  田冬當第二段順利完成,立即開始練習第三段,但是想沿著指示繼續作下去,
卻終於覺得力有未逮,本來這些路線與前一段的方式還是大同小異,但是就在每一
個小小的變化中,卻成為一個個的難關。

  田冬終於知道,自己現在的程度應該是以第二段增強內息,以第三段為目標,
這樣慢慢的會逐漸有所成就。田冬再讀了一次全文,對於創作此「璇璣心訣」的前
輩不由十分佩服,什麼廢話都沒有,直接了當的說明路線,這樣不會有誤會或是困
擾,只需依著目標前進。

  田冬定下心來,又運行了一次第二段,這才就寢。

  這也是田冬機緣巧合,自從當年有人以利刀剖開玉球之後,所有得到的人都認
為玉球內別無玄機,所以都只顧鑽研玉球表面的紋路,更是不敢讓玉球表面再有任
何傷損,而每一位獲得者幾乎都是功力極高的人物,自然更不會像田冬一般被人重
重踢上一腳,所以玉球內部的秘密直到今日才被田冬解開來。

  而田冬本身從未修練過任何內功,不會有相斥相剋的問題要解決,卻又有了一
分渾實的內息凝聚在丹田之中,使得田冬能順利的突破了開始的關卡,可稱的上是
運氣極佳,自此終於初窺內功門徑。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田冬除了幫忙一些瑣事之外,其他有閒的時間都將心神
集中於修練上,加上上次外探失敗,差點賠上小命,田冬只好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
內宅,不過與小菊的交情也越來越好,但到了十一歲時,田冬終於被遣出內宅,還
來不及高興,就被安排在地牢中為囚犯送飯。

  地牢一共向下挖掘了三層,第一層是守衛等輪班人員居住的地方,還有千奇百
怪、各式刑具集合而成的刑室,第二層是一般囚犯,第三層是所謂的黑牢,大概都
是關一些不打算放出來的人。

   田冬本以為離開內宅之後會有機會逃跑,沒想到這裡看管更是嚴當,為了保
密,看守地牢的人也等於是半禁足,除非接受傳喚或輪值,也不能隨意外出,而田
冬身分又有些特殊,看管地牢的「壬水舵」舵主趙天南雖然不知道田冬的來歷,但
卻曾受過特別交代,所以一向也不會將田冬派出去,更別提輪班了,所以田冬實際
上等於是地牢中一個能任意走動的小囚犯。

  轉眼又是七年,田冬也已經十八歲,生的高大挺拔,雄壯結實,面容還帶著點
鄉下的純樸,但是因為一直沒機會曬太陽,整個人白白淨淨的又似乎頗為秀氣,與
天生純樸的面容有些不搭調。

  這些年中,田冬依序修練,已經順利的突破了六段,只剩下四段還未能達成。
事實上,一般人修練的話,至少也要二、三十年的歲月才可能有此成就,不過田冬
因為任督早通,修練起來格外快速,所以田冬不到十年便通過了第六段,現在想要
再進步,還需要循序漸進,慢慢培養內息。

  而他現在雖然百病不侵,不畏寒暑,但是自己的成就到底到了什麼境界,還是
不大了然,對於其他的武學知識也還是一竅不通,畢竟「璇璣心訣」只與內功有
關,什麼攻敵、化招、閃躲、挪移的方法一字未提,何況到了地牢之後也沒空間可
練習,只有無限的時間修練內功,所以田冬的拳掌身法也漸漸荒疏了。

  這些年,所有的人都以「黃冬」稱呼田冬,田冬也不多辯,只有自己記得,等
若有一天離開了這裡,才能將這個含有為人僕傭意味的姓氏去掉。

  現在是冬未春初,年關剛過,白雪消融的時間,也是悶熱的地牢中最舒服的季
節,今日,田冬提著幾疊食籃,一個個分送牢獄中的囚犯。這是田冬平常的工作,
田冬一面送,一面心中想著第七段中的有關內息上至督脈大椎穴之後,如何分岔手
足六陽正經的變化。

  正一個個送的時候,一個中年人一面取過食盤,忽然一把勾往田冬的脈門,低
聲的道:「小兄弟,求你幫幫我。」

  田冬一驚,回過神來,他也沒資格知道這些人的身分,只知道這人剛來數田,
正是最不甘願的時候。田冬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搖搖頭抽回了手道:「別
打擾我的工作。」

  那人見田冬輕而易舉的抽手,似乎有些意外,但見田冬轉身要走,那人連忙嘶
啞的道:「我……只求你送一封信,事成給你十兩黃金。」

  十兩黃金?這可不是小手筆,田冬訝然回頭多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以為田冬
心動,緊接著道:「如何……拜託你了。」

  田冬微微搖頭道:「我已經七年沒離開過這裡了。」

  那個中年人一聽十分失望,頹然坐下,田冬不再理會這人,送完第二層的食物
之後,點起一盞微弱的油燈,往第三層黑牢走去。

  第一層與第二層之間的鐵門並沒有鎖,是由第一層的方向以鐵閂扣住,第二層
通往第三層就必須鑰匙才能打開,鐵門中夾有棉絮,內外的聲音無法相傳,反正除
了送飯幾乎也沒人下去,所以這扇門的鑰匙一向是由田冬在保管。

  黑牢平時一點光亮也沒有,田冬必須要點起油燈才能看的清,田冬關好門,緩
緩的步下了濕滑的石階,一直往內部走去。

  黑牢一共只關有兩個年紀不小的老人,一個是六年前被送進來,瘦瘦小小的老
頭,似乎頗為樂觀,每次多多少少會和田冬聊上兩句。

  另一個卻比田冬還早,也就是說被關了七年以上,此人年紀極大,滿頭稻草一
般的白髮,田冬從十一歲就開始為他送飯,可是兩人卻極少交談。

  這兩人的食物是特別調製的,菜餚比較精緻,雖然沒有田冬等人吃的好,卻比
起第二層的好上不少,也許這兩位的身分較不一樣吧?舵主趙天南有下過嚴命,決
不允許送錯,田冬送了七年,也沒出過岔子。

  田冬先走到來了六年的老頭牢房外,將食盤往內推,一面將前一次的食盤收了
回來,那瘦小的老頭瞇著眼道:「小子,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啊?」這人以前常與田
冬閒聊,知道田冬也不能離開,所以有時會問問田冬這類的問題,

  這裡也不怕被人聽見,田冬比較敢說話,於是他苦笑回答道:「老前輩,難道
您覺得我應該一路打出去?」

  瘦老頭嘻嘻一笑道:「也未嘗不可……要不要老夫幫你打出去。」

  田冬知道他在說笑話,也不在乎的道:「這裡牢房柵欄是精鋼鑄造,晚輩又沒
有鑰匙,前輩怎能出來幫忙?」一面往前走,將不大說話的那位老人的食盤換過。

  瘦老頭卻嘆道:「不提了,有鑰匙也沒用……嗯……看你步伐沉穩,氣定神
閒,功夫應該也不錯,怎麼會一直沒有機會調出去助紂為孽?」田冬自然沒提過自
己留在此處的原因,而田冬的功夫畢竟有些超越武學常規,是以這老頭沒能看出田
冬的虛實,祇覺得不錯而已。

  田冬頗感難以措詞,搖搖頭沒回答這一句話,對兩人笑笑道:「我上去了。」

  「小子。」瘦老頭急急叫:「你急什麼?每天就來這一次,悶都悶死了,聊兩
句不成啊?」

  田冬望向那位白髮老人,笑笑道:「您可以跟這位前輩聊啊?」

  瘦老頭一撇嘴,搖頭道:「那個悶口葫蘆?他是有名的……」

  「別說!」那老人忽然厲喝一聲,止住了瘦老頭的話,才緩緩的低聲道:「韓
兄,你想害了這個娃兒嗎?」

  瘦老頭面色微變,低下頭來道:「算了……算了,你去吧。」

  田冬一肚子疑惑,沒想到今日倒是不小心知道這個瘦老頭姓韓,但也不好多
問,收拾了東西往上走,回到第二層,忍不住望了剛剛那位拉住自己的中年人一
眼,卻見他動也沒動食物,兩眼無神的望著上方,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田冬正不知道該不該勸慰兩句,通往第一層的門戶忽然打開,一個二十餘歲的
青年大聲叫道:「黃冬,你的菊姊姊來了。」身後同時傳來一陣喧鬧聲。

  自田冬離開內宅之後,小菊就常來探望田冬,兩人間的姊弟感情極為深摯,田
冬有時候想起小時後一心要娶小菊,總會有些臉紅心跳,而六年前小菊也離開了內
宅,在黃夫人作主之下,嫁給了探馬堂庚金舵舵主,田冬自然壓下了這種念頭,不
過這三、四年,正是田冬開始發育的尷尬年紀,小菊自可算是他的夢中情人。

  而小菊每一、兩個月來一次,幾乎是龍虎幫中唯一一位會來地牢的女性,而她
現在二十四歲,正是逐漸成熟,初露風韻的歲月,自然大受歡迎,這些嘍囉難免吹
吹口哨、開開玩笑,還好小菊能在黃老夫人面說的上話,丈夫又是舵主,不然這些
粗人說不定會動手動腳、吃吃豆腐。

  田冬聽到青年的叫嚷,連忙道:「陳大哥謝謝,我馬上來。」

  那位姓陳的青年哈哈一笑道:「慢點來也不打緊……」隨即回頭參與欣賞小菊
的行列。

  田冬三步做兩步走,急急的往上奔,很快的就趕到了第一層,卻見小菊正對著
那五、六名大漢翻白眼,嬌美的面容微翹著紅艷艷的嘴唇,不理會他們的調笑。

  田冬上來的時候,正有人怪聲怪氣的嚷著:「菊姊兒,怎麼不多帶幾位姊妹一
起來聊聊?」

  小菊哼了一聲,瞪了發話的那人一眼道:「劉老三,你這話不怕我跟蘭妹妹
說?」蘭妹妹正是劉老三的妻子。

  四面眾人一聲怪叫,劉老三有些下不了台,強笑的道:「她……她哪管這麼
多?」

  這話明顯的心虛,小菊不為己甚,見到小冬已經上來,於是走過去一拉田冬
道:「小冬,我們到前面聊,別理這些傢伙。」

  四面又是一陣故意扭扭捏捏學小菊說話的聲音,兩人也沒空理會,往前面的田
冬房間行去。

  前面其實與下面的地牢形式差不多,只差沒有鋼鐵製造的柵欄,而是以一張張
布簾隔起,所以幾乎每個人都能有一個獨立的小房間,也因此田冬才能在這種環境
中修練。

  到了田冬的房間,兩人沿著簡陋的木板床坐下,小菊劈頭便低聲問:「小冬,
你有沒有想到辦法出去?」

TOP

第九章 千鈞一髮

  田冬搖了搖頭,往外一望道:「那扇鐵門要趙舵主才有鑰匙,我怎麼出的去?」

  小菊自然知道,她每次來都是舵主趙天南開門,小菊只有皺起眉頭,望了望田
冬道:「你過年就滿十八了,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田冬無言以對,只好轉個話題道:「菊姊,你現在都在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小菊搖頭道:「還不是洗衣打掃這些雜事……小冬,你有沒
有把握打倒牢中的七、八個人,包括趙舵主。」

  田冬一驚,疑惑的道:「什麼意思?」隨即田冬同時聽到他人的腳步聲,連忙
眨眨眼放大聲音道:「菊姊,杜舵主他最近在不在總壇?」

  小菊聽到自己丈夫的名字,臉色微沉道:「半個月前又出去了,大概又要幾個
月不見蹤影,不知道哪有這麼多事好忙?」小菊的夫婿杜二高一向對小菊不好,小
菊提到他臉上神色並不好看。

  田冬接著道:「探馬堂就是這樣……他是到各處去打探消息?」

  「嗯……」小菊點了點頭,不大想提自己夫婿。

  這時滿面橫肉、一臉凶暴的舵主趙天南經過外面的走道,田冬連忙起立道:
「舵主。」小菊也勉強一笑道:「趙舵主。」趙天南點點頭,向兩人望了一眼,繼
續向前方眾人匯聚處走去。

  過了片刻,田冬才重拾話頭道:「剛剛妳說的……我不是很確定能不能辦到。」
田冬指的是打倒這七、八人。

  小菊點頭道:「要是可以的話,地牢西面不遠就可以奔出總壇,中間除了一世一
警哨外,大部分都是像我們一樣的普通幫眾,要是你能逃出去,我在西南面的山林
中可以先替你藏好食水衣物,讓你能順利的回家。」

  其實過了十年,田冬想家的念頭也沒有之前強烈,只不過一輩子待在這個陰暗
潮濕的地方自然不行,所以還是非逃不可。

  小菊接著道:「再過半個月,幫主好像要去參加霍山『神雷幫』幫主的七十大
壽,聽說會有幾個月不在,兩位護法也會去,應該是個機會,要是你沒把握就算了
……反正我先幫你準備好,你記清楚地點……」隨即將早已事先選好的地點告訴了
田冬。

  田冬記住了之後,小菊點點頭道:「我不能久待,也該走了,你一切小心。」

  田冬忽然道:「菊姊,要是我走的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小菊微微一愣,田冬接著有些臉紅,結結巴巴的道:「那個……杜二高不是對
你不好……你要是……」田冬其實也沒什麼非分之想,只是覺得小菊對自己很好,
應該要幫她過更好的生活,只是他對小菊畢竟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所以說的不
大順暢。

小菊低下頭來一句不說,這也不知道算不算會錯意,而田冬更是慌了手腳,一
下子也說不出話來,只好尷尬的低聲道:「菊姊……你生氣了?」

不過小菊忽然搖搖頭,有些黯然的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是認命了……
要是你真的逃了出去,不用念著姊姊。」

田冬連忙道:「不……菊姊,妳要是願意到南方去,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妳的。」
小菊臉微微的紅了起來,搖頭道:「別說了……」起身就往外走。

田冬一把拉往小菊,焦急的道:「菊姊!」

「小冬……」小菊沒想到一向守禮的田冬居然會捉住自己的手,有些生氣又有
些焦急的道:「你……你再這樣,我以後不來看你了。」

田冬一驚,連忙放手,小菊回過頭來,見田冬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心有不
忍,反而牽起了田冬的手道:「我知道你對菊姊好……菊姊孤苦一人,一直把你當
自己弟弟,你照顧好自己,就是對菊姊好……安全了之後,別忘了捎個信給姊
姊。」

田冬無話可說,只覺得小菊牽著自己的手溫暖滑順,自己的心又不爭氣的撲通
通跳個不停,只能期期艾艾的道:「菊姊……這樣不成……」

「小冬。」小菊拉著田冬的手,溫柔的道:「菊姊會一輩子記得你……你……」

田冬一時激動,猛然將小菊一把抱住,田冬這時已經十分高大,小菊總細的身
軀一下子被包在田冬的懷中,小菊發現田冬抱住自己,急急的想掙脫,但是別說田
冬這時「璇璣心訣」已經修練到第六段,就算沒練過功夫,也不是身小力弱的小菊
能夠掙開,小菊心裡一慌,只覺得田冬熱烘烘的男子氣息整個包住自己,一下子全
身似乎都鬆鬆軟軟,她又不敢大聲叫,只能低聲的道:「小……小冬,快放開我……」

田冬懷中滿是香軟,全身熱血似乎都沖到腦中,已經有些糊塗,根本沒理會小
菊在叫什麼,小菊身高只到田冬的下巴,田冬的頭臉完全埋在小菊的髮中,只知道
喃喃的道:「菊……菊姊,我喜歡你……」

小菊腦海一陣模糊,以前的那個小弟弟真的長大了,她忽然間忘了自己的夫
婿,只覺得能這樣被田冬摟著,實在是甜美不過,兩手不由自主的回摟住田冬的
腰,低聲而忘情的唸:「小冬……小冬……」

「菊姊跟我走……」田冬愛念大起,喃喃的道:「我帶妳回家……我娶妳……」

小菊本已經頗為陶醉,但是聽到這句話,忽然警覺到自己已經嫁做人婦,連忙
放開纏往田冬的兩手,渾身也僵硬起來,田冬自然感到懷中嬌軀的變化,同時聽到
小菊冷冷的低斥:「放開我!」

田冬從沒聽過小菊這樣說話,心裡一驚,忙不迭的放手,小菊一脫開束縛,驀
然轉過身去,往外就走。

田冬以前從沒這麼大膽,心中已經十分忐忑,見小菊往外走,立即焦急起來,
慌慌張張的叫:「菊姊……」

小菊一頓腳步,遲疑了片刻,還是往外邁步,田冬見狀急急一躍,閃到小菊身
前,擋住了小菊的去路。

小菊眼睛一花,忽然見到田冬站在自己身前,整張臉立即沉了下來,冷冷的望
著田冬。

田冬見小菊面罩寒霜,低下頭來連連搓手道:「菊姊……對不起……」

小菊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田冬,見田冬一副焦急的模
樣,心也不禁軟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小冬……」

「菊姊,妳不生氣了?」田冬見小菊似乎沒這麼生氣,又雀躍起來。

小菊搖搖頭道:「你以後不準再跟我說這種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田冬十分失望的道:「可是我……」

「別再說了。」小菊道:「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怎麼能夠……」

「我不在乎。」田冬急急道:「我們一起到郴州,那裡沒有人知道……我們可
以開心的過一輩子。」

小菊心裡微覺把持不住,要真是如此,豈不是十分美滿?可是這畢竟是異想天
開,小菊嘆口氣道:「我還是會把東西準備好,你回去之後,再也不要來桐柏山。」
說完不待田冬答話,隨即繞過田冬,走到門外揚聲叫:「趙舵主。」

趙天南緩步走來,遠遠的沉聲道:「杜嫂子要回去了?」

小菊微微一禮道:「是,又要麻煩趙舵主了。」

趙天南面無表情的點頭道:「沒什麼,這裡大夥兒也寂寞,嫂子多來轉個兩圈
也不錯。」隨即由懷中取出鑰匙,當先便走。

小菊隨著趙天南的腳步向外走,回頭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田冬,兩人目光一
會,竟是有些難以分開,還是趙天南發現小菊沒有眼上,疑惑的回頭問:「杜嫂子
………?」

兩人這才回神,小菊面一紅,急急忙忙的轉身往門戶走去。

田冬嘆了一口氣,回到房中坐下,想到剛剛摟著小菊的奇妙滋味,田冬不由的
心跳又加速起來,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布簾忽然一掀,趙天南出現在門口,田冬連
忙站起身來,躬身道:「舵主。」

趙天南目光直視著田冬點點頭,往內跨步走到田冬身前,他上下打量田冬一
番,這才開口道:「黃冬,『黑牢』那兩個老頭有沒有什麼異狀?」黑牢也就是第
三層,那裡黑暗無光,所以叫黑牢。

田冬一愕,搖搖頭道:「沒有啊……一個還是幾乎不說話,另一個還是嘻嘻哈
哈的找我聊天。」

趙天南點點頭,望了田冬一眼又道:「下次你菊姊再來,你想辦法讓她別來
了。」

田冬大吃一驚,遲疑的道:「什麼……?」

趙天南也不解釋,冷冷的道:「就是這樣,你記往了!」

田冬數年來一向服從趙天南的命令,所以也只懂得點頭,但是畢竟覺得糊裡糊
塗,忍不往又問道:「這……是為什麼?」

趙天南臉一沉,惡狠狠的道:「照作就是了,多問什麼?」轉頭就往外走。

田冬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心裡湧起了離開的衝動,這些年要不是小菊常常來,
自己說不定已經撐不下去,現在居然連這一點樂趣都要剝奪,田冬搖了搖頭,這裡
真的是不能待了,田冬開始仔細的思考,該如何才能順利的逃脫。

思索了許久,田冬想清了許多細節,但還是擔心自己功力不夠,要是不能打倒
牢中的這些人,只怕自己也會變成囚犯,這可不能不防,何況與大家相識已久,真
要出手還是難免有些顧忌,念頭轉來轉去,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計劃。

田冬想著,首先的問題便是如何將眾人同時制伏,避免警訊傳出,方能在趙天
南身上取得鑰匙,然後還必須想辦法騙得外面把守的四名幫眾開門。那扇大鐵門上
面有兩付鎖,內外任一邊都沒辦法獨立將門打開,必須將兩付鑰匙同時插入,才能
將門打開,這算是第二個難關,也是田冬一直想不出如何解決的問題。

次日,田冬依然照著順序送飯,送到第二層那位中年人的牢門外,那人一見田
冬,立即又扯著田冬道:「小爺,求求你做做好事,我再不送封信出去,我家中數
十人都會死光的。」

這麼嚴重?田冬一楞,望了望中年人道:「我不是不肯幫你,我自己也出不去
啊。」

那人見田冬肯回話,急急的道:「您不是有朋友會來嗎?只要傳一封信出去就
得了,這樣你等於是救了我全家大小,我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他昨天聽見小菊
來訪的事情,現在立即以此為由,猛下說辭。

隔鄰牢房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漢子冷冷的道:「龍虎幫還會有好人嗎?張貴脈
師傅,你別白費心機了,一錯不可再錯。」

原來這中年人叫張貴脈。田冬也不理那位冷言冷語的年輕漢子,對張貴脈道:
「張師傅,我的朋友一、兩個月才會來一次,你的事這麼急,她是幫不上忙的。」
田冬自然不是真心要幫,何況還牽扯到了小菊,可是看這人如此焦急,只好找個理
由讓他死心,省的每天囉唆。

張貴脈卻大喜過望的道:「可以、可以,只要在半年內送到信,那都還有救。」
張貴脈往外望了望,見沒有其他的人,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張摺疊成小小方塊的信
籤,一面想塞到田冬的手中,一面道:「這就拜託你了,我上面有註明,致贈送信
者十兩黃金,請你送到承天府南的張家集,送給集中最大一戶張家大院的二爺張貴
方,我是他哥哥,他一定會厚加酬謝。」

弟弟是二爺,那你豈不是大爺?田冬微微皺眉,不接這封信,對張貴脈道:
「張師傅,你先收著……我有把握再跟你拿。」

張貴脈一愣,遲疑的將信收回懷中,一面道:「不然……不然這樣,我改成二
十兩?」

「不是這個問題。」田冬搖搖頭,繼續分發其他人的食物。

這時那個冷言冷語的年輕漢子又說話了:「張師傅,我看你改成黃金百兩好
了。」語氣中帶著嘲笑,不知是在笑張貴脈小氣,還是笑田冬見錢眼開。

張貴脈心中發急,對那人道:「莫少俠,您就少說兩句吧。」

那位姓莫的年輕漢子拿起食盤,哼了一聲還沒說話,對面一個細瘦矮小的中年
人忽然接口道:「我看還是送信去莫采心大俠的武當山,武當山人多勢眾,順手滅
了龍虎幫,我們不就全部都放出來了?」

這話開玩笑的成分居多,莫采心聽的不順耳,怒哼一聲對那中年人道:「蘇甘
哈,你這話什麼意思?」

蘇甘哈冷冷一笑,沒好氣的道:「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了,少跟我
露名門正派的威風,還不是掛羊頭賣狗肉?武當距桐柏不遠,居然任由龍虎幫坐
大,實在讓人失望。」

其實第二層關人很少超過半年,是被放了還是被殺了田冬也不清楚,所以現在
這些人,進來時間最久的也不到兩個月,田冬也不知道他們的來路,不過想來他們
早已彼此自我介紹過了,田冬沒想到那位叫做莫采心的年輕漢子居然是武當派的名
門高弟,而這位蘇甘哈似乎對他們頗為不滿,關係好像蠻複雜的。

莫采心這時正猛然站起,指著蘇甘哈道:「你口齒放乾淨一點,什麼掛羊頭賣
狗肉!」

蘇甘哈揮揮手,往後一倒,翹起二郎腿道:「你有本事就過來教訓我,就怕你
們名門正派只會口頭說說,什麼事都辦不到。」

莫采心氣的七竅生煙,又不好破口大罵,否則正如對方所說,只能口頭說說,
莫采心只好恨聲道:「好,我記往了,莫某日後有機會,必定會向閣下討教。」

田冬聽的正有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嘆息:「大家都是落難人,何必如此?」

田冬回頭一看,見到是一個學究一般的五十餘歲老者,他正和聲道:「莫賢侄
無須生氣,蘇門主若不是自忖必死,怎會口出冒犯之言?」

蘇甘哈聽見此人說話,坐直身體對那位老者恭聲道:「魯先生太過客氣,空空
門只剩小侄一人,算得什麼門主,何況師尊生死未明,小侄更是不敢當此稱呼,先
生與我師父平輩論交,小侄應執弟子禮。」

魯先生點點頭,又開口道:「空空門一脈單傳,數百年來劫富濟貧,不為己
身,雖非正派之同道,但亦頗受人欽佩,六年前令師失蹤,各門派答應傾力找尋,
雖然並無下落,似也不該如此抱怨。」

田冬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這樣,蘇甘哈提到名門正派時語氣不佳。

蘇甘哈低下頭道:「魯先生責備的是。」

魯先生轉頭對莫采心道:「莫賢侄,老夫托大說一句,龍虎幫將我掌關在此
處,又任我等交談……除非歸降,不然是必死無疑,希望莫賢侄不要在意蘇賢侄說
的話。」

莫采心似乎不敢對魯先生無禮,只好點點頭道:「既然魯先生開口,小侄無有
不遵……」

田冬這時已送完飯,不好一直站著聽,於是一面往下走,一面心想,第二層中
關著六人,卻有兩人一直不說話,不知是何來路?

他才剛剛關上夾著綿絮的鐵門,那位姓韓的老者見到燈光透下階梯,首先哈哈
一笑道:「姓黃的小子,可以說話了吧?」他指的是門已經關上,與田冬聊天不會
害到田冬。

田冬一面往下走,一面道:「老前輩,您可真是精力旺盛。」

姓韓的老者嘻嘻一笑道:「這叫苦中作樂……喂,小子,你既然也算是關在這
裡,平時都做什麼消遣?」

田冬搖搖頭道:「有什麼消遣?空間又小,什麼事都做不了。」田冬一面將兩
人的食盤換過,一面無意的道:「兩位前輩以前一定是武林中的高手了?」

滿頭白髮的老人依然沒說話,瘦小的韓老人倒是得意的道:「我們兩人名頭倒
是不小,不過論起功力,我可是和他差遠了,我是有些小功夫特別有名。」

田冬饒有興趣的道:「什麼小功夫。」

韓老人一頓,笑著望著田冬道:「小子,不告訴你是好意……要是讓你知道,
你也別想離開這裡了。」

田冬微微一驚,但旋即搖頭苦笑道:「我想……當初他們安排我來為兩位送
飯,本就沒打算讓我出去。」

韓老人面色一正,望著白髮老者點點頭道:「小子說的有點道理……魏老,你
看呢?」

白髮老者原來姓魏?只見他搖搖頭,仍然沒開口,韓老人無奈何的道:「反正
說了也不光彩,不說也罷。」

田冬微嘆一口氣道:「我就是沒鎖匙,不然還真想幫兩位……」田冬要是幫的
了他們,自己不是也能出去,問題就是幫不了。

韓老人目光一亮,忽然低聲道:「小子,你真想幫我們?」白髮老者的目光也
望了過來。

田冬點點頭道:「當然,要是兩位前輩出的去,豈不是也能順便帶我出去?問
題是我幫不上忙,所以也能想想而已,像這兩扇牢門的鑰匙,連舵主都未必有。」

「牢門是小事。」韓老人立即道:「你只要幫我們一個忙,我們就大有希望。」

田冬想到剛剛發生的事,面有難色的道:「不會是要我送信吧?」

「不是、不是。」韓老人神秘兮兮的道:「你想辦法讓我們吃喝一些別的東西
......」

田冬滿頭霧水,難道吃的好一些就能逃出去?還是這個老頭只是騙騙自己?

韓老人見田冬的神色,知道田冬不信,連忙道:「不說你也不知道,這兩盤
飯,是不是專為我們準備的,與其他人都不同?」

見田冬點頭,他繼續道:「我們的食物,每天都會加入一些軟身的藥物,那東
西對身體無害,就是不能運勁,我們身上藥性要全部清除,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
間,這一個月不能吃這些東西,那不是要靠你了嗎?」

田冬這才明白,想到小菊說幫主黃木森大約半個月之後會離開,這樣算來時間
剛好,於是點點頭道:「食物都是我在弄……我來想辦法,但是這鎖……」

韓老人十分興奮的搶著道:「只要你幫我弄根細鐵絲來,這鎖何足道哉?老夫
當年偷遍天下,開這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

田冬愕然道:「偷遍天下?」

韓老人連忙解釋道:「小子你可別胡思亂想,我可是劫富濟貧……劫富濟貧聽
說過吧?意思就是……」

田冬剛剛才聽到這句話,不等韓老人解釋便道:「是不是空空門?」

韓老人面色一變,十分意外的望著田冬道:「你不是十一歲就進來了,也聽過
空空門?」

田冬他是覺得意外,笑著道:「上面有一個大叔,叫蘇甘哈……」

「甘哈?」韓老人大吃一驚,望著姓魏的老人道:「魏老,他們居然連我徒弟
蘇甘哈也捉來了,真是太可惡了。」

田冬又吃一驚,原來這位韓老人就是蘇甘哈失蹤的師父?

魏老人面色冷靜的望向田冬,難得的張開金口道:「上面還關著哪些人?」

田冬微笑道:「您問的還真剛好,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一些,上面一共有六
個人,除了蘇甘哈之外,一位是承天府的張貴脈師傅,一位叫莫采心,好像是武當
的,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學究,他們叫他魯先生,名字我可不知道了。」

韓老人聽了叫出聲來:「魯先生!他居然也被捉來了……?還有兩個呢?」

田冬道:「一個是沒頭髮的和尚,另一個是……嗯……一個黑黝黝的大漢,兩
個人都不大愛說話。」

韓老人還要再問,白髮的魏老人忽然打岔道:「黃冬,你今天已經待太久了,
明天再談。」

田冬這才醒悟,今天確實留連過久,連忙道:「對……我該上去了。」他一面
急急向上走,一面回頭道:「我應該叫田冬,不叫黃冬。」隨即匆匆打開鐵門鎖
好,通過第二層,往第一層奔了上去。

田冬要是往下送飯,第一層與第二層之間的鐵門通常只是虛掩著,田冬將門推
開,再回身將鐵門閂好,見眾人正吆三喝四的擲著骰子,無人注意到自己,田冬鬆
了一口氣,將收回的食盤往前送,才自顧自的回到自己房間。

這一個月來,田冬總是想辦法將第二層六人的飯微微減量,湊成兩份給黑牢的
兩位老前輩吃,只是第二層的人難免有些怨聲載道,叨念著田冬為什麼食物越來越
少,他們現在一日只有一餐,居然還要減量?田冬也不敢洩漏機密,只好想盡辦法
勸慰。

田冬與魏老、韓老兩人已經擬下了計劃,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就是地牢外
的四名守衛不知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田冬早就思考許久不得要領,兩老也不知該如
何是好,但是現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再看著辦。

不過田冬頗想離開前與小菊見一面,只是不知是不是為了之前的事,這一個月
小菊一直沒來,田冬無可奈何,自己又不能送出訊息,空自焦急卻沒有一點辦法,
反而是那位張貴脈師傅一直煩個不停,讓田冬不知該如何解釋。

前天魏老人已經恢復了功力,昨日韓老人也已復原,眼看時機己至,三人計劃
今日衝出去,是以田冬從昨夜就緊張興奮的失眠,今日時間一到,他便急急忙忙的
提著食盤往門口奔跑。

地牢中其他的嘍囉們還是聚在一起賭個不亦樂乎,劉老三剛輸了一大筆錢,把
年終的賞銀輸的乾乾淨淨,正想找人借錢,見到平時總是緩緩而行的田冬一副急急
忙忙的模樣,劉老三詫異的道:「小冬,你趕什麼趕?」

田冬一驚,回頭強笑道:「今天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怕等一下又要跑茅
房,所以走快了些。」

劉老三摸摸鼻子道:「這樣……好吧,今天三哥做個好事,替你一次。」

贏錢的大漢叫包大池,他正開心的笑:「老三,什麼時候轉了性啊?」

劉老三回頭吐了一口痰,哼聲道:「老子去轉轉運,等一下連本帶利的贏回
來。」

包大池哈哈大笑道:「就怕你不來,老子運氣來了連山都擋不住,等一下看你
去當褲子。」

劉老三懶的理會包大池,向田冬走去道:「小冬,我幫你!」

田冬哪知弄巧反拙,連忙道:「不好,舵主會生氣的。」

劉老三似乎想起了什麼,點點頭道:「對了,黑牢的飯只有你能送……我幫你
送第二層的就好,人家都說好人有好報,老子做做善事,總會讓我贏一些回來
吧?」

田冬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好點點頭道:「好吧……麻煩你了。」

於是劉老三幫田冬提起層層相疊的食盤,一面道:「走、走,等一下老子改了
主意,你小子後悔就來不及了。」

田冬巴不得他改變心意,但是這時沒話可說,只好自己拿起黑牢兩人的食盤,
隨著劉老三往下走,劉老三一面走一面叨念:「小冬啊,每次行刑舵主都沒叫你,
你也不會自己來看看,增長些膽識,以前還是小孩子就算了,現在也人高馬大了,
總是該幫幫忙。」

田冬從小就沒有看過行刑的畫面,最多是聽到慘叫聲,這已經讓他十分不舒
服,要是平常劉老三這麼說,田冬一定會推拒,但是這時田冬心中紛亂,只好尷尬
的點點頭道:「是……」

兩人往下走,牢中的六人見居然是兩個人來送飯,不禁有些意外,但是他們眼
中龍虎幫都不是好人,也懶的發問,只有那位張貴脈心中忐忑,不知道是不是田冬
抖出了自己托他送信的事情,這下可是自討苦吃,張貴脈只有暗暗禱念,期待佛祖
保佑。

到了第一間牢房,劉老三揮揮手道:「你先下去吧,你弄好我也差不多了。」

田冬不敢吭聲,拿著兩份食盤,往黑牢走去,那位武當高弟莫采心見狀哼聲
道:「今天不先送下面的啦?」

田冬這一個月都是先將八盤食物拿到第三層,分妥了兩老的份量之後才取上
來,也從這時候開始,食物就開始變少,莫采心不滿已久,一直以為田冬存心整他
們,見到另有一人下來,就想扯扯田冬後腿。

劉老三果然頗為意外的道:「小冬,你現在都讓下面的先吃啊?」

田冬支吾的道:「每天無聊,變變花樣嘛。」

莫采心不放過的道:「只不過變了變之後,我們吃的就變少了,今天看來沒這
麼倒楣了。」

劉老三有些疑惑的望望田冬,但這時畢竟胳膊得向外彎,他隨即轉回頭對若莫
采心破口大罵:「你這兔兒爺囉唆什麼?老子們高興給你吃什麼就吃什麼,你再囉
唆,今天沒的吃!」

莫采心滿面怒色的閉口,田冬連忙道:「三哥,那我下去了。」一面急急往下
方走。

田冬一開門,瘦小的韓老人與白髮的魏老人居然就站在自己跟前,田冬一驚,
連忙進來將門帶上,一面放下食盤一面道:「兩位出來了?」

韓老人點點頭道:「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先上去幫那六個人開鎖,那我們倆乾
脆先出來了。」

田冬連忙道:「上面有一個……跟下來了,怎麼辦……改天嗎?」田冬其實心
裡還怕怕的,既然出了變化,那就再延一天也無妨。

韓老人望向魏老人,只見魏老搖搖頭道:「總是要出手的,既然只有一個人,
沒關係。」

田冬還不知該說什麼,魏老人輕輕拉開田冬,將門打開一個縫隙,見劉老三正
對著那六人嘮哩嘮叨,距門約三丈遠,魏老人將門一推,迅如電閃的衝過了三丈距
離,劉老三還沒完全轉過頭來,已經軟軟的倒了下去。

那六人發現奇變忽起,一個個愣住了,傻傻的望著韓老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田冬急急奔出,焦急的低聲叫:「魏前輩,你答應我不傷他們的。」

身後的韓老一面踱步出來,一面笑著道:「小子你太緊張了,『冷面追魂』魏
無常豈會失手?不該死的包他一個也死不了。」

「冷面追魂」魏無常?六人本來或坐或臥,這時無不瞪大雙眼望著魏老。田冬
也一樣,他沒想到魏老人有個這麼嚇人的綽號,田冬還不知道,這個魏無常以前是
個功夫極高的一方之豪,十年前忽然失蹤,原來正是被困在龍虎幫。

那位魯先生定下心來,回頭一望韓老,也忍不住叫了出來:「『飛天大聖』韓
方兄,原來你也在這裡?」

蘇甘哈聽到一驚,回過頭大叫起來:「師父!」

田冬連忙搖手道:「小聲些……小聲些。」

韓方低聲一笑道:「田小子說的對……,依我們的計劃,你們兩個去把風。」

滿頭白髮的魏無常不發一言,迅速的往前方的門戶飄,田冬跟著托著食盤急急
的奔過去。

韓方不再囉唆,首先幫魯先生打開門鎖,然後再輪到自己徒弟;韓方不愧自稱
偷遍天下,六道並不簡單的鎖,還帶著手足的銬鏈,他只憑著一根鐵絲就迅速的打
開來,沒片刻工夫,六人有如出閘猛虎,全身是勁的隨著韓方往前奔。

田冬見大事底定,低聲道:「等一下我會虛掩著門,再將門外的傳警鈴毀掉,
然後想辦法將舵主引來,他來了之後,你們再一擁而出……那時我會將舵主房中的
警鈴也毀掉,怎麼出去再想辦法。」

除了韓、魏兩老之外,其他六人不由得一愕,什麼叫做再想辦法?莫采心焦急
的道:「你有沒有把握?」

田冬還沒回話,魏無常已經點點頭低叱道:「去吧!」魏無常知道變數其實很
多,一個個研究是沒辦法的,還是必須要靠隨機應變,何況剛剛畢竟花了一些時
間,不能再拖延,所以直接讓田冬行動。

田冬強按下自己緊張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望了眾人一眼,只見八個人
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興奮,有的焦急,有的面無表情,更有人臉上露出仇恨的神
色,不知道想到了哪個仇家,田冬這時自然沒空研究,要眾人往門的兩邊閃開,故
作無事的往外走,隨即將門掩上,卻沒有閂起,四面一望,果然趙舵主這時候並不
在,想來還勉能照計劃進行。

這裡的地道是南北向,警鈴在這個地下通道南端廳堂的東首,那是一個通到門
外的細銅管,裡面安裝了百鍊鋼絲,只要一拉,外面的鈴鐺立即亂響,門外的守衛
馬上會發出訊號,並且緊緊關閉住牢門,不讓任何人出來。

田冬正是帶著食盤往廳中的東首走,西首這時候還是五、六個人賭成一團,田
冬微覺放心,走到警鈴前轉身後望,卻見到剛剛大贏的包大池正望著自己笑道:
「小冬,劉老三呢……?你又在幹麼?」

田冬勉強一笑道:「那些人嫌東嫌西,劉三哥正在大罵他們。」

包大池喔了一聲,對田冬笑著道:「難得你想看看,坐那麼遠做什麼?過來一
起玩。」

田冬放下食盤,笑笑道:「不……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包大池知道田冬從來不玩,事實上田冬根本沒有拿過銀兩,也沒錢輸給他們,
所以包大池不再注意,轉頭回到西首桌前的戰局。

田冬趁此機會,兩手同時往回握住銅管口,功力催運至雙掌,瞬間將銅管整個
扭死彎曲,緊緊夾住裡面的百鍊鋼絲,不論怎麼拉都不可能動彈,才將食盤移到警
鈴前不遠的桌上,擋住眾人的目光,轉身往前走,想去找趙舵主。

田冬走沒兩步,包大池又贏了一注,哈哈大笑的時候見到田冬空手要走,那世一
食盤居然留在大廳,於是笑著道:「小冬,你的吃飯傢伙怎麼忘了帶?我看你今天
真是病的不輕。」

田冬一愕,難以對答,乾脆急趕兩步,一面道:「我等一下再來拿。」一面向
著北面舵主的房間行去,還聽到身後傳來笑聲:「小冬從沒生過病,好像這次真的
拉肚子了,哈哈……」

田冬沒空多聽,急急趕到趙天南房外恭聲道:「舵主,屬下田冬有事稟告。」

「哦?」趙天南有些意外,田冬幾乎沒有主動找過自己,他沉聲道:「什麼
事?」

田冬早有計較,以微帶急迫的聲音道:「黑牢裡那個白髮老人身體好像不大對
勁。」這是韓方提供的招數。

趙天南聽見果然一驚,連忙往外走,剛剛將門簾掀上的時候,田冬遠遠的聽見
南端的包大池正得意的大嚷道:「死劉三,還不出來……」隨即傳來砰的一聲,接
著就是數聲慘叫,趙天南與田冬同時往南面望,只見他們八個人已經衝了出來,轉
眼就料理了聚賭的五、六人,魏無常與韓方身法最快,同時往北端搶來。

趙天南一驚,急急閃回房中,正是要去拉警鈴,而魏、韓兩人身法再快也趕不
上這數十丈的距離,田冬心裡一慌,全身僵直,這下死定了,警鈴只要一拉就再也
無法開門,莫非這一個月的計劃就此前功盡棄?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