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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古老的傳說         
               
               

  深夜,路上極其寂靜,我急步地走著,一直走到了佐佐木博士的家門前,都沒有什麼事發生。到了佐佐木博士家花園的圍墻外,我一面準備翻墻而入,一面心中還在暗暗高興。

  我高興的是,一則方天和我之間的糾纏,已是我佔了上風。二則,某國大使館、月神會等跟縱我的人,這時萬萬想不到佐佐木博士家中的花匠,就是他們所要追尋的目標。我的心情顯得十分輕鬆,雙手一伸,身子一屈,足尖用力一彈,雙手攀住了墻頭。

  我雙手一攀住了墻頭,輕鬆的心情,便立即一掃而空!

  我的手已攀住了墻頭,自然也可以看到墻內的情形了。只見那個打理得十分整潔,我也曾在其中化了一下午時光的花園,竟呈現著一片異樣的凌亂!

  草地被賤踏得不成樣子,而在一條道路兩旁的盆花,也幾乎全都碰翻,有的連盆都碎了!我呆了呆,雙手一用勁,便翻過了圍墻,落在園中。

  我並不停留,立即向屋子奔去。

  還未曾奔上石階,我便意識到,在我離開這裡,大約一個小時之間,這裡曾發生過驚人的變故。我首先看到,鑲在正門上的一塊大玻璃已經碎裂了。

  我縱身一躍,便躍上了所有的石階,推開門來,只見有一個人,伏倒在地上。我連忙俯下身來,那人的臉伏在地上,但是我卻已可以看出,他是佐佐木博士。

  我將博士翻了過來,只見博士的面色,如同黃蠟一樣,我心中不禁一陣發涼。一看到這種面色,不用再去探鼻息、把脈搏,也可以知道,這已是一個死人。

  我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那種絞痛,使得我的四肢都為之抽搐!

  佐佐木博士曾經救過我的性命,曾經挽救過無數人的性命,但是這時他卻死了。當然,人人都會死的,但博士卻是死於狙擊。

  我呆了好一會,才直起身子來,突然發狂似地大聲叫道:「在哪裡,你在哪裡,你殺死了博士,現在躲在哪裡?」我不知道是誰殺死博士的。當然,我也明明知道,兇手早已離開了這裡,但是我還是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地大叫著。

  我叫了多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佐佐木博士家附近的鄰居都很遠,不然他們聽到我的聲音,一定以為有瘋子從瘋人院中逃出來,因為我的聲音,由於激憤的緣故,變得極其尖銳刺耳。

  好一會,我才停止了叫嚷,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幾步,手按在墻上,恰好碰到了一隻燈掣,我順手開了燈,吸了一口氣,再向佐佐木博士的屍體看去。

  這一次,我看得仔細了些,看出佐佐木是左肩上受了利刃的刺戳,後腦又受了重擊而死的。

  他死的時間,大約不會超過十分鐘,也就是在我回到這裡不久前的事。我心中只感到極度的悔恨,為什麼我要離開,為什麼不早些回來!

  但如今,後悔也沒有用了,博士已經與世長逝了!

  我倚著墻,又站立了好久,在我混亂的腦中,才猛地想起季子來!博士已經死了,他的女兒季子,又怎麼樣呢?

  我立即大聲叫道:「季子!季子!」

  我只叫了兩聲,便停了下來。

  因為我剛才已經發狂也似地高叫過了,如果季子在這屋子中,而且還活著的話,她絕對沒有理由不出來看一看的!

  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難道季子也已死了?暴徒兇手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勉力轉過身,燈光雖然十分明亮,但在我看來,卻是一片慘黃。我定了定神,才看到從博士伏著的地方,到他的書房,沿途有點點鮮血。

  那自然是說明博士是在書房中受擊的,受傷之後,還曾走了出來。可能兇徒是在書房中,刺了博士一刀,看到博士走了出來,便又在他的後腦上,加上致命的一下狙擊的。

  我立即向博士的書房走去,只見書房之中,也是一片凌亂。

  我剛想轉身走出書房,去找尋季子之際,忽然看到在書桌面上的玻璃上,有已經成了褐色的,以鮮血塗成的幾個日本字。

  我開了燈一看,只見那是「他帶走了她」五個字。

  「他帶走了她」,那「她」,當然是指季子而言了。然而,那「他」又是誰呢?」帶走了她」,「帶走了她」,難道那是方天?

  方天比我早離去,我又是步行回家的。雖然我步行的速度不慢,但方天如果有車子的話,比我早到十多二十分鐘,是沒有問題的。

  也就是說,方天有充份的行兇時間,而博士的屍體,猶自微溫,也正證明一切是發生在極短時間之前的事。

  我竟沒有想到方天會作出這樣的事來,而放他走了!我一個轉身,衝出了屋子,衝過了花園,來到了大門口。

  到了大門口,被寒風一吹,我的頭腦,才逐漸恢復了冷靜。

  博士已經死了,雖然慘痛,這已是無可挽回的事實了。如今還可以挽回的是季子,方天以這樣的手段帶走了季子,對季子來說,那無疑是置身狼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既然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那麼,我只要不放鬆每一秒鐘的時間,緊緊地追上去,說不定可以追上兇徒的!

  我已沒有時間去和納爾遜先生聯絡,也沒有時間和東京警方聯絡,我必須迅速地採取蚌人行動,在時間上和兇徒賽跑!

  我低下頭來,看到大門口有新留下的汽車輪跡,博士並沒有車子,那可能是方天留下來的,門口的輪跡,十分凌亂。

  但當我走出幾步之後,輪跡清楚了起來。乃是自東而來,又向東而去的。我循著輪跡,向前奔出,奔出了二十來步,輪跡便已不可辨認了。

  我額上隱隱地冒著汗,那輪跡是我所能夠追循的唯一線索,但如今卻失去了。方天會將季子帶到哪裡去呢?會將季子怎麼樣呢?

  我伸手入袋,取出一條手帕來抹著汗,就在那一瞬間,我猛地看到,街燈將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而在我的影子之旁,另有人影晃動!

  我身子陡然一縮,向後倒撞了出去,雙肘一齊向後撞出,我聽到有人慘叫和肋骨斷折的聲音,我立即轉過身來,雙臂揮動間,眼前有兩個人,向前疾飛了出去,其中一個,撞在電燈柱上,眼看沒有命了。

  但在這時候,我的背後,也受到極重的一擊。

  那一擊之力,令得我的身子,向前一撲,可是在我向前一撲之際,我伸足向後一勾,那個在背後向我偷襲的人,也向地上倒了下來。

  我身子一滾,一根老粗的木棍,又已向我當頭擊到,我頭一側,伸手一撈,便將那根木棍撈在手中,順勢向旁,揮了出去。

  那一揮間,竟擊到了兩個人!

  這時,我才發現,伏擊我的人之多,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人沉聲叫道:「不能讓他走了!」接著,又聽得「嗤嗤」兩聲響,有大蓬霧水向我身上落來。我持定了木棍,身子飛旋,又有幾個人,怪叫著躺下地去,然而我轉了幾轉,陡地,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我心中十分清楚,知道那是對方使用了麻醉劑水槍。而我剛才,並未提防,所以才著了他們的道兒。我心中雖然還明白,但是我的身子,卻已經漸漸不聽我的指揮了。

  我仍然揮動著木棒,只見在街燈的照映下,我的附近,全是幢幢人影。

  這時候,我已沒有能力看清那些是什麼人了,我只是聽得他們不斷髮出驚呼聲,想是他們在驚異著,何以我中了麻醉劑,那麼久還不倒下。

  我只想支持著,支持著,我知道我只要再支持五分鐘的話,那些人可能就會因為驚駭過甚而作鳥獸散了。但是我卻沒有法子再支持下去了,我的頭越來越沉重,我的四肢,漸漸麻木,我的眼前,出現了各種意想不到的色彩,像是在看無數幅印象派的傑作。

  終於,我倒下去了!

  我剛一倒下,後腦又受了重重的一擊,那一擊,更加速了我的昏迷。

  我最後,只聽到腳步聲向我聚攏來,那腳步聲竟十分清晰,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又有了知覺之時,我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我在日本,這已是第二次昏迷過去,又能醒轉來了。接著,我便覺得致命的口渴,喉間像是有一盤炭火在燒烤一樣。

  那是麻醉劑的麻醉力消失之後必有的現象。

  我想睜開眼來看看四周圍的情形,但是眼睛卻還睜不開來。我鎮定心情,想聽一聽四周圍有什麼聲息,但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陣恐懼之感:難道我已被人活埋了麼?

  一想到這一點,我身子猛地一掙,在我渾渾濛濛的想像之中,我只當自己已被埋在土中了,因此那一掙,也特別用力。

  可是事實上,我並沒有被埋在土中,一掙之下,我坐了起來,也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片漆黑。我伸了伸手,舒了舒腿,除了後腦疼痛之外,走動了幾步,一股潮黴的氣味,告訴我這裡是一個地窖。我想取火,但是我身邊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

  我心知自己成了俘虜,但是可悲的是,我竟不知自己成了什麼人的俘虜!

  我只得先盡力使自己的氣力恢復,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才聽得上面有人道:「他已醒過來了麼?」又有人道:「應該醒了,不然,用強光一照,他也會立即醒過來的!」

  那一個人的話才一講完,我抬頭向上看去,正在不明白何以講話聲竟會發自上面間,陡地,眼前亮起了強光,那光線之強烈,使我在剎那之間,完全變成了瞎子!

  我連忙伸手遮住了眼睛,只聽得有人道:「哈哈,他醒了。」

  我感到極其的憤怒,連忙向後退出幾步,以背靠墻,再度睜開眼來。

  我睜開眼來之後,好久才能勉強適應那麼強烈的光線,而我的怒意也更甚了。我是身在一間高達十公尺的房子的底部,在房子的頂部有一圈圍著的欄杆,可以俯看下面的地方,強光便自上面射下,集中在下面。

  由於強光照射的關係,我雖然看到檻桿之後有人,但卻看不清他的臉面。

  而他們卻可以像在戲院的樓座,俯視大堂一樣,將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陡地感到,這種建築,很像羅馬貴族養狼、養鱷魚的地方!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任何修養再好的人,也不免怒發如狂,因為忽然之間,你發現自己不像是人,而是被豢養著的野獸了。

  我大聲怪叫,道:「你們是什麼人?」

  上面,隱隱有講話聲傳了下來,但是我卻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麼,只是聽出,有兩個人像是正在爭論。我本來是背著墻壁,仰頭向上而立的,自上面照射下來的強光,令得我雙眼刺痛。

  我低下頭來,避開了強光,只見我所處的地方,和那些人的所在之虛,雖然很高,而且是直上直下的,但是我也可以勉力衝上去的。

  我猛地吸一口氣,發出了一下連我自己的耳朵也為之嗡嗡作響的吼聲,向前直奔了過去,到了對面的墻壁前,我用力一躍,雙手雙足,一齊抵在墻壁上,向上疾爬上去了幾步!

  那時,在墻壁上,我絕無可攀援的東西,而我之所以能在光滑的墻壁上上升,其關鍵全在一個「快」字,任何人只要動作快,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相信在武俠小說中被過份渲染了的「壁虎游墻」功夫,一定也就是這一種快動作。而這一種快動作,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的。

  我一口氣約莫上升了四公尺,只聽得上面,發出了幾下驚呼聲。

  我將頭向上,雖然強光一樣灼眼,但由於離得近了,我可以較清楚地看見那此二人,我仍看不清那些人的臉面,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們所穿的服裝,十分古怪。

  我又是一聲大叫,雙足一蹬,人向上一躍,又平空彈起來,當我伸出手來之際,幾乎已可以抓到欄杆了。

  就在那時候,我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以日語叫道:「我的天,他果然是那個人!」

  我只聽到那樣的一句話,一件重物,便已向我的頭上,擊了下來。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沒有趨避的可能,而那一擊的力道,又如此之大,使我在剎時之間,只覺得跟前的強光,忽然幻為無數個飛躍的火球,而在極短的時間中,我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我覺出自己要昏過去了,我所能做的事,只是盡力放鬆肌肉,以免得跌下去時,骨折筋裂。

  至於我跌下去時的情形如何,我卻不知道了,因為那一擊,足以令得我在未曾跌到地上之際,便昏了過去。

  當我再度有感覺之際,我只覺得整個頭部,像是一顆立時就要爆發的炸彈一樣,在膨脹、膨脹,單憑感覺,我頭部比平時,至少大了五六倍。

  好不容易,我才睜開眼來。

  這一睜開眼來,卻又令得我大吃一驚。

  這一次吃驚,絕不是又有什麼強光,向我照射了過來,而是其他的事。

  首先,我只感到我處身的所在,光線十分柔和,我定了定神,再游目四顧間,看到有三個少女,正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坐在一張式樣十分奇特,像是最古老的沙發那樣的,舒適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和眼前有三個少女,這似乎都沒有什麼稀奇,也不值得吃驚。

  令我驚奇的是那三個少女,根本沒有穿衣服!當然,她們也不是裸體的,而是她們的身上,都披著一層極薄的白紗。

  那層白紗的顏色,純潔柔和得難以形容,而那三個少女的胴體,也在薄紗掩映之間,可以看到一大半。那三個少女面上的神情,極使人吃驚。

  她們面上的肌肉,像是全都僵死了一樣。

  本來,她們三人,全是極美麗的少女,可是再美麗的人,有這種類似殭屍的神情,也是使人反胃的。她們的神情,像是她們全像在受著催眠一樣。

  我心中的驚訝,也到了頂點,我不知道是落在什麼人手中,不知道剛才是什麼所在,不知道我又何以到了這間房間之中,不知道眼前那三個少女,為什麼只披著一層薄紗,而站在我的面前。

  我站了起來。

  我剛一站起,就像觸動了什麼機括一樣,那三個少女,突然向後退去。同時,耳際響起了一種十分深沉的鼓聲,撼人肺腑。

  那三個少女,隨著那鼓聲,舞蹈起來。

  那三個少女的容顏美麗,體態美好。然而,她們隨著鼓聲而起舞,卻絕不給人以美感,反而給人以十分詭異的感覺,使人感到了一股極其濃重的妖氛。

  我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會那三個少女,轉過身,看到了一扇門,我拉了拉門,門鎖著,我一縮肘,以肘部向門外撞去。

  「嘩啦」一聲響,門被我撞破了。

  鼓聲突然停止,我正待不顧一切,跨出門去再說時,只聽得那三個少女,忽然都驚叫了起來,我忍不住回頭望去。

  只見她們三人,擁成了一團,面上再也不是那樣平板而無表情,而是充滿了羞慚、恐懼之感,同時,她們竭力想以身上的那層輕紗,將她們赤裸的身子,蓋得更周密。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更可以肯定她們剛才是受了催眠,而鼓聲一起,她們便翩然起舞,那也純粹是下意識的作用。

  我並不走向前去,只是道:「你們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三個少女不住發抖,只是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又問了一遍,只聽得一個十分陰沉的聲音,轉了過來,道:「不要問她們,問我。」我轉身過去,只見一個人,已推開了被我撞破的門,走了進來。

  他是一個中年人,生得十分肥壯,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緞子的和服,打扮得也是十分古怪。

  他一進來,向那三個少女一揮手,那三個少女,連忙奪門而走。

  他又將門關上,向被我撞破的破洞,望了一眼,笑了一下,道:「這三個在我們這裡,不是最美麗的,難怪你要發怒了。」那人的話,我實在是莫名其妙,一點也不懂!

  然而,我卻為那人講話時下流的態度和語氣所激怒了。

  我大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聳了聳肩,道:「我是這裡的主人。」

  我踏前一步,那人的身子,立即微微一側,那是精於柔道的高手的姿勢,道:「那麼,我們就坐下來慢慢地談,方先生。」

  我聽得他叫我為「方先生」,不禁呆了一呆。

  不等我分辯,那人又道:「方先生,坐下來談如何?」我想告訴他,他弄錯了,我並不是方先生。但是,我在考慮了十幾秒鐘之後,卻並沒有說什麼。

  一則,這裡的一切十分詭異而帶有妖氛的情形,吸引了我,我準備將錯就錯地和這人胡混下去,以窺個究竟。

  二則,那人口中的「方先生」,也吸引了我。固然,姓方的人,千千萬萬,但是我不能不立即想到方天。我是從佐佐木博士的家中出來之後遇伏的,會不會這人將我當作方天了呢?

  所以,我在椅上坐了下來。坐的仍舊是那張椅子。那人走了過來,在這張椅子的把手上敲了敲,道:「這是德川幕府時代的東西,真正的古董。」

  我冷冷地道:「對於古董,我並不欣賞。」

  那人一個轉身,來到了我的面前,道:「那么女人,金錢,你對什麼感到興趣?剛才的少女你看到沒有?相貌、身材,哪一樣不好?但我們還有更好的,只要你有興趣……」

  我越聽越覺得噁心,只是冷冷地望著他。

  那人卻越說越是興奮,道:「錢,你要多少,你只要開口,我們有的是錢!」

  我四面一看,道:「我可以先問一句話麼?」

  那人道:「自然可以的。」

  我道:「我昏過去了兩次,在我第一次昏迷,醒過來之際,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十分怪的地方,被強光照射著,那也是你們的地方嗎?」

  那人道:「是的,因為我們這裡的三個長老,要證明古老的傳說是不是真的。」

  我簡直是越弄越糊塗了,什麼叫著「長老」,什麼叫作「古老的傳說是不是真的」,那一切,究竟又是什麼意思?

  那人以十分熱切的眼光望著我,我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想要什麼?」那人來到我的身邊,將他滿是肥油的臉,湊得離我極近,以極其詭秘的口氣,道:「我們要你為我們表演一次飛行,以證明我們三大長老的神通。」

  我本來以為那人一問,便可以明白究竟了,可是那人一回答,我卻更加糊塗了!

  「表演一次飛行」。那又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是飛行家?

  當我想到「我不是飛行家」之際,我的心中猛地一動!

  因為這時候,眼前那個胖子,是將我當作「方先生」的,不管「方先生」是什麼人,他一定有著特殊的飛行技能,所以才會作這樣的要求。

  我想了一想:「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道:「這一點,閣下不用管了。這一個月的月圓之夜,在下關以北的海濱上,我們有一個盛大的集會,我們就要你在這個集會上表演。」

  我再問一遍:「表演什麼?」

  那人道:「飛,表演你數百年來的本領,飛向圓月,飛到虛無飄渺的空間!」

  我心中在大叫:「這是一所瘋人院嗎?」然而,那人講述這幾句話時,雖然表現了一種狂熱,卻是十分正經,顯然他的神經,只是在興奮狀態之下,而不是在失常的狀態之中。

  我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在是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

  那人的神經是正常的,但是他所說的,卻又十足是瘋話,在這種人的面前,你能說些什麼呢?

  我只是望著他,那人的態度,越來越是興奮,道:「你表演完畢之後,就成為我們的偶像了,無論你要什麼,都可以得到……」

  他講到這裡,特別加強語氣,道:「無論什麼,只要你開口,我們都可以給你。」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極點,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會有那麼大的勢力,可以什麼都做得到?」

  那人向我湊了近來,眼中閃躍著異樣的光彩,道:「月神會!」

  那三個字給我的震動,是無可比擬的,我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立即坐了下去!

  月神會!原來我是落在月神會的手中了!

  我心中不禁暗罵自己愚蠢,其實,是我應該早料到他們是「月神會」的人馬。那人的口中提到過「三大長老」,提到過海灘邊上,月圓之夜的大集會(那是月神會信徒經常舉行的一種宗教儀式),那三個披著輕紗,受了催眠的少女……等等。

  這一切,都說明事情是和這個潛勢力龐大到不可比擬的邪教有關的。

  然而,我此際雖然明白,我是落在月神會的手中了,我仍然不明白月神會想要我作什麼。

  雖然那胖子曾經說過,叫我在他們的一次大集會中,「表演一次飛行」,但是我對他所說的話,仍然一點也沒有聽懂。

  我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你們,原來這樣對待我的是你們!」

  我本來是隨口這樣說一說的,而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的。

  可是那胖子一聽,卻立即現出了惶恐之色,向後退出了一步,手扶著桌子,身子幾乎想要跪了下去。他道:「我們……我們是不應該這樣對待你的,但我們必須證明你是不是那人。」

  我插言道:「什麼人?」

  那胖子像是未曾聽到我的話一樣,面上又充滿了諂笑,道:「說起來,沒有你,不會有月神會!」

  這時候,我真正開始懷疑這個人的神經,是不是正常的。

  月神會之獲得蓬勃的發展,乃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的事情,它像是茅草一樣,在戰後的日本廢墟上,拚命的生長著。但是,月神會的存在,雖未有確鑿的考據,卻也有一二百年了。那胖子卻說因為我才有月神會,那不是瘋子麼?我苦笑道:「那是什麼話?」

  那胖子站了起來,像是在朗誦詩歌一樣,道:「我們的祖先說,他創立月神會,是因為看到有人從月亮上下來,他相信人能上月亮,在月亮上生存,比在地球上更美滿,這就是月神會的宗旨。」

  我相信月神會創立之際,可能真是有這樣的宗旨的。但現在,月神會卻是一個真正的邪教,和以前的宗旨,完全變質了。

  我道:「是啊,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那胖子面上的諂笑更濃了,道:「方先生,那從月亮上走下來的人,就是你啊,是你親口對我們的祖先說的,你還在他的面前,表演了飛天的技能,月神會最初的十個信徒,就是因此而來的,我們會中的經典中,有著詳細的記載!」

  我聽他講完之後,我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最大限度了。我騰地站了起來,手按在桌上,也俯過身去,道:「你聽著!第一,我根本不是什麼方先生。第二,就算是方先生,他也不會飛的,他不是妖怪,去你的吧!」

  大概是我的話,使得他太過震驚了,所以,他在那一瞬間,完全呆住了。

  這給了我以一個極佳的機會,我不給他以喘息的機會,右拳已在他下顎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而幾乎是立即地,我左拳又在他後頸上,重重地劈了下去。

  那一擊和一劈,便得那個胖子像一堆肥肉也似地軟癱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我早已看出那胖子的柔道十分精通,所以,他雖然倒地不起了,我仍然不放心,又在他的後腦上,重重地踢了一腳,肯定他在短時間內,絕不會醒過來了,我才一閉身子,到了那扇門旁。

  我探頭向外看去,只見門外,乃是一條極長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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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月 神 會         
               
               

  那走廊的兩旁,全是房間,所有的房門都關著。走廊中並不是沒有光亮,但光亮的來源,卻是每隔一步碼,便有許多盞的油燈!

  居然還點油燈,這是十分可笑而詭異的事情。我打開了門,輕輕地向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因為這時候,我聽到了距我不遠之處,有另一扇門打開的聲音,我貼墻而立,只見一扇房門打開,一個穿和服的男子,匆匆走出,他並沒有發現我。我見他向走廊的盡頭走去,到了盡頭,推開了門,在門的開臺間,我發現那是一度樓梯。我心中這時所想的,只是想離開這兒。固然我這時所遭遇到的事情,複雜到了極點,而且都是非解決不可的。但是先決條件,就是要離開這個月神會的巢穴!我一等那人下了樓梯,立即向前奔去,到了走廊的盡頭,推開門來,一閃身,便已順著那盤旋的樓梯,向下飛奔而下。樓梯上十分沉靜,也只有一盞一盞的油燈,在閃耀著昏黃的光芒。我這時才有機會粗略地打量這一座建築物,看來,這是一座古堡型的建築。

  我一口氣奔到了樓下,但是我卻沒有再向下衝去,而是緊貼著欄杆而立,將自己的身子隱藏得儘量不給下面的人看到。下面,樓梯的盡頭處,是一個很大的大廳,大廳上這時燃著五個火把,那三個火把之旁,各有一張椅子,椅子的背十分高,椅子上坐了人,椅背還高出了一大截來。在每張椅子高出的那一截上,有著閃耀著月白光輝的貝殼所砌成的一個圓月。

  坐在椅上的三個人,全是五六十歲上下,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是月白色的。

  五個人坐著,一動不動,另外還有七八個人在一旁站著,也是一動不動。沒有人說話。大廳中不但燃著火把,而且還燃著一種香味十分異特的香,使得氣氛更有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之感!看這些人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著什麼。

  而我因為下樓梯時的腳步極輕,所以大廳中並沒有人看到我,使我可以仔細打量下面的情形。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處身在月神會的巢穴中,那麼我看到眼前這樣的情形,一定會疑心我是不是在夢中了。而如今我既然知道自己是在月神會的巢穴之中,這一切就不足為怪了。

  因為月神會本來就是一個以各種各樣古怪的形式,來迷惑人的邪教。

  只不過很奇怪,月神會的信徒,似乎並不限於下層沒有知識的人,有許多有知識的人也是月神會的信徒,我相信這是他們不知不覺,在宗教儀式中接受了長期催眠的結果。

  我打量了片刻,發現我絕無可能通過大廳出去而不被他們發覺。

  我又輕輕地回到了樓上。剛才我記得我一共下了六層樓梯,這時候,我只是回上一層。

  我到了二樓,推開了走廊的門,發覺也是一條長走廊,兩旁全是房門。我揀了最近一個房門,推了一推,沒有推開。我在門上敲了兩下,只聽得裡面有人粗聲道:「來了。」

  我握定了拳頭等著,不到一分鐘,房門打了開來,一個人探出頭來,我深信那人根本不及看清楚我是什麼人,就已經中了我的一拳,翻身「蓬」地一聲向後倒了下去。我連忙踏進了房間,房中原來只有那倒地的一個人,房中的陳設也很簡單,像是一間單人宿舍。

  我走到窗口,推開窗子,向外一看,不禁呆了一呆。我看了海濤、巖石,和生長在巖石中的松樹,這裡絕不是東京。

  我探頭出去,可以看見建築物的一部份。果然,那是一幢古堡式的建築。

  本來,我是準備從窗口縋下去,以避開那些在大廳中的人的。這時,我的計劃仍沒有改變,但實行起來,卻困難得多了。

  因為那古堡也似的建築,是建造在懸崖之上的,懸崖極高,下面便是不時湧起浪花的海潮,並不是如我的想像那樣,一下了窗口,便是通衢大道!

  可是,我也沒有考慮的餘地,懸崖固然陡峭,但看來要攀援的話,也還不是什麼難事。

  我撕破了一張床單,結了起來,掛在窗子上,向下縋去,等我離海面接近,我雙手用力一拉,將掛在窗子上的床單拉斷,人也跟著床單,跌了下來。

  那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行動,因為建築物是在懸崖邊上,我可能就此跌下海中去的。所以我在跌下去的時候,要將床單拉斷,那樣,不但可以暫時不被人發覺的行動,而且,有一幅撕成長條的床單在手,就算我跌出了懸崖,求生的機會也多得多了。

  幸運得很,我落下來之處,離懸崖還有一些的距離。我定了定神,拋了床單,在懸崖上向下,慢慢地攀援了下去,好不容易,才到了海浪可以撲擊得到的一塊大石之上。

  我站在那塊大石之上,不禁又呆了半晌。

  在我的左、右和後面,全是峭壁,而且我就是從峭壁上攀下來的,當然不能再回去,而在我前面的,卻是茫茫大海。

  這大海是我的出路,但是我應該如何在海上離開呢,靠游泳麼?

  這並不是在開玩笑,的確是可以靠游泳的。

  因為我可以沿著峭壁游,等到找到了通道,便立即上岸去。

  但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我又不想游泳,我四面看著,可有小船可以供我利用。也就在這時候,我聽得了峭壁之上,傳來了大叫之聲。

  我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那古堡型的建築中,幾乎每一個窗口中,都有人探頭向下望來。而另有十來個人,正沿著峭壁,向前奔了過來。

  這當更合上了一句古語,叫作「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了。

  我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辦法來,眼看從那古堡形的建築中奔出來的人,沿著峭壁,向下面迅速地爬了下來,身手十分矯捷。

  從這幾個爬下來的人,能夠這樣圓熟地控制他們的肌肉,這一點看來,這幾個人,毫無疑問是柔道高手,而他們的腰際,還都佩著手槍。借著古老的傳說做幌子的邪教,再加上最現代的武器,我雖然被他們認為「會飛的人」,但也不敢再多逗留下去!

  我不再猶豫,一湧身,便向海中躍下去!

  在我躍下去之際,我聽得峭壁之上,有人以絕望的聲音叫道:「月神,不要降禍於我們!」

  我心中暗罵「他媽的」,這算是什麼玩意兒,我什麼時候成了「月神」了?如果我有能力降禍於你們的話,你們這干邪教徒,早已被我咒死了!

  我沒有機會聽到他們第二句話,「撲通」一聲,人便沉入海中了。

  不要忘記,那正是冬天,海水雖然沒有結冰,但是冷得實在可以,那滋味絕不好受。

  我在水中,潛泳出了十來公尺,又探出頭來。我是沿著岸邊的巖石游著的,並未曾遠去,探出頭來之後,藉著一塊大石,將我的頭部遮住,我卻可以偷眼看到站在巖石上的那些人。

  只見剛才和我談話的那個胖子,這時也在,他的身子抖著,面上一塊青一塊腫,一個長得十分兇惡的老人,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摑著他的耳光。

  那老者是剛才我在大廳中見過的三個老者之一,他打著那胖子,那胖子一點也不敢還手,只是哀求道:「二長老,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他……他埋怨我們不該將他放在室底,用強光照射他。」

  我心中暗忖,那正是在說我了。

  那老者「哼」地一聲,不再動手打那胖子,對四周的人道:「將他找到,要盡一切可能,將他找到,我不相信他是已活了幾百年,從月亮上下來的那人,但是他能使我們的地位更鞏固,蠢材,明白了麼?」

  他身邊的人,一齊答應了一聲,道:「明白了。」

  我心中暗忖,那老者原來是月神會的「二長老」,難怪如此威風。只是他的話,我卻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看來,我在垂直的墻壁上,利用速度,縱身直上,這一件事也被他們當作我能夠「飛行」了。

  然而事情顯然沒有那麼簡單,那胖子和二長老都曾提及數百年前月神會創立之際,「一個自月亮上下來的人」。為什麼他們會以為我……不,以為「方先生」會是「月亮中下來的人」呢?

  方先生是不是方天,我還沒有法子證實,但是他的可能卻十分大。我不再看下去,又浸入水中,向前潛泳出去。

  我估計已潛出很遠了,才又探頭出來,果然,已經轉過了那度峭壁,眼前是一片十分荒涼的海灘,我躍離了海水,向前飛奔著,若不是我飛奔,那我可能全身都被凍僵了!

  我奔出了很遠,才有一些簡陋的房屋,我詭稱駕艇釣魚,落到了水中。雖然那一家主人,對我的話十分懷疑,但是他仍然借給我衣服,生起了火,給我飲很熱的日本米酒,使我得到溫暖。半小時後,我的精神已經完全恢復了,我向那家主人,道了衷心的感謝,穿上了我自己剛被烘乾的暖烘烘的衣服,又走出了裡許,我才知道自己是身在東京以東兩百公里處的海邊。

  那也就是說,從東京佐佐木博士家附近被擊昏,到我在那堵直墻上,飛竄而上,被重物擊暈之後,一直到再度醒來,看到眼前有三個被催眠的少女在舞蹈,我已被搬離東京,達二百公里之遙!

  「月神會」的神通和勢力之大,於此可見一斑了。

  這裡並沒有火車可搭,在大路上站了一會,才攔住了一輛到東京去的貨車,我答允給司機一些好處,他便讓我坐在他的旁邊。

  在車上,我儘量保持沉默,不和司機交談,那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我要思索。

  我不但不能將我所遭遇的事,理出一個頭緒來,而且,連我遭遇到的是什麼事,我都說不出所以然來。那是我從來也未曾經歷過的事。

  「月神會」所要找的「方先生」,就算是方天吧,月神會找他作什麼?方天是一個傑出的太空科學家,如果挖空心思要找他的,是某國大使館的特務,那就不足為奇了,月神會是一個導人迷信的邪教,和太空科學完全無關,但月神會卻在找方天(那是我的假設,我知道這個假設至少不會離事實太遠)。

  某國大使館呢?他們亟亟於將一隻神秘的金屬箱子,運出東京去,而那隻箱子,似乎又和日本豪門,井上家族有關,箱子中是什麼,我沒有法子知道,因為我們未能打開那個箱子,便已為人所奪,最可悲的是,奪走箱子的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

  佐佐木博士死了,也的女兒失蹤了,這件事,似乎和方天有關。

  事實上,我也開始相信,什麼事情都和方天這個不可思議的藍血人有關。

  然而,正因為方天的本身,猶如一團迷霧一樣,所以,和他有關的一切事情,也更成了一團迷霧!再加上了「月神會」這樣神秘的組織,什麼「人從月亮下來」,「飛向月亮」的傳說,我想了好一會,腦中嗡嗡作響,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

  貨車司機卻好心地勸我,道:「不要愁,東京是好地方,到了那裡,你就會快活了。」

  我只得含糊地應著他,司機誤會我是一個到東京去找事情做的失業者,又道:「有錢人,不一定幸福,你看那裡!」

  我不知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循著他所指看去,只見在一個山頭之上,有著一幢宏偉之極,單從外表看來,也是極盡華麗奢侈之能事的大宅。

  我問道:「那是什麼人的住宅?」

  司機以奇怪的眼色望著我,道:「你是從哪裡來的?這是井上次雄的住宅啊!」

  我一聽到井上次雄的名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動,道:「就是那個全國聞名的富翁麼?」

  貨車司機道:「不錯,他是全國最有錢的人,但是他晚上也只能睡在一張床上,和我一樣,哈哈!」

  那貨車司機是一個十分樂觀的人,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比起井上次雄來,有什麼失色。

  而在那一瞬間,我心念電轉,想及我曾經答應納爾遜先生,追尋那隻硬金屬箱子,和發掘它的秘密。

  如今,我已從那家精密儀器製造廠方面獲知那隻硬金屬箱子,是由井上次雄委託所製成的,那麼箱子中是些什麼,井上次雄自然應該知道的了!

  我這時回到東京去,一則要躲避某國使館特務的追尋,二則,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何不就此機會,去拜訪一下井上次雄?

  這時候,貨車正好駛到一條岔路口子上,有一條極平滑的柏油路,通向山頭去,我伸手在司機的肩頭上拍了拍,道:「請你在這裡停車!」

  司機將車子停住,但是他卻以極其奇怪的口氣道:「這裡離東京還遠得很哩。」

  我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有點事要去看看井上次雄。」

  司機一聽,起先是愕然,繼而,他面上現出了十分可怕神色來,道:「朋友……你……你……井上家中……是沒有現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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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井上家族的傳家神器         
               
               

  我大聲笑了起來,司機以為我是想去向井上次雄打劫的綠林好漢了。在笑聲中,我打開門,躍下了車,那司機立即開車,飛駛而去。

  我抬頭向那條路看去,那條路很長,但是它平滑而潔靜,我相信這大概是全日本最好的一條路了。我在路邊的草叢中,蹲了下來。

  大約等了二十分鐘左右,一輛大型的「平實」汽車,從東京方面駛了過來,到了路口,便向山上駛了上去。

  我看到在車廂中,井上次雄正在讀報。

  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井上次雄本人,但是我卻看到過無數次他的相片。

  在那一瞥間,我發現他本人和照片,十分相似,他像是生下來就受人崇拜的一樣,有著一股凜然的神氣。在車子一駛過之際,我從草叢中飛躍而出,一伸手,拉住了車後的保險架,身子騰起,迅速地以百合鑰匙打開了行李箱,一曲身,鑽了進去,又將箱蓋蓋上。

  從我飛躍而出,到我穩穩地藏在行李箱中,前後只不過半分鐘的時間。

  這一連串的動作,乃是美國禁酒時代,黑社會中的人所必須學習的課程,身手好的,不論汽車開得多麼快,都有法子使自己在一分鐘之內,置身於汽車的行李箱中,而不為人所覺。由於汽車的構造,看來有異,實際大同小異的緣故,所以,這一套動作,有一定的規定,幾乎是一成不變的。

  我並不想教人跳車,那幾個動作的詳細情形,自然也從略了。

  我躲在車廂中,才開始盤算我該如何和井上次雄見面,我知道:井上次雄是要人,若是求見,不要說見不到他本人,只怕連他的秘書都見不著,便被他的家人擋駕了。要見他,只有硬來了。車子停下,看來是停在車房之中,等他司機下車,我從行李箱中滾出來,先鉤跌了他的司機,一腳將之踢昏過去,然後一躍而起,來到了井上的面前。

  他立即認出了我不是他的司機!

  也就在這時候,我踏前一步,攤開手掌,讓他看到我握在手中的小匕首,然後將手移近他的背部,低聲道:「井上先生,別出聲,帶我到你的書房去,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井上次雄的面色,略略一變。但只是略略一變而已,立即恢復了鎮靜。

  他揚頭看去,三個保鏢離我們都有一段距離,他知道若是出聲,我固然跑不了,但最先吃虧的,卻還是他自己!

  他十分勉強地笑了一笑,道:「好,你跟我來吧。」

  他只講了一句話,便又轉身向石級上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那幾個保鏢,一點也沒有發覺事情有什麼不妥,他們的心中,大概在想:今天井上先生的心情好,所以司機便趁機要求加薪了。

  我緊緊地跟在井上的後面,不一會,便到了二樓,井上自公事包中,取出鑰匙來,打開了一扇門。

  在那時候,我的心中,實是十分緊張。

  我的安全,繫於井上次雄的膽小怕死。然而如今井上次雄看來卻十分鎮定。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眼前我雖然佔著上風,但也隨時可能轉為下風。

  如果我失手的話,那麼雖然我持有納爾遜先生給我的那份證明文件,只怕也脫不了身,那自然是因為井上次雄在日本是非同小可,舉足輕重的人物。

  井上次雄打開了門,我才略為放下心來。那是一間十分寬大的書房。布置之豪華舒適,我在未見到之前,是想像不到的。

  我一踏上了軟綿綿的地氈,便順手將門關上,井上次雄向書桌前走去,將公事包在桌上一放,立即去拉抽屜,我立即一揚手中的匕首,道:「井上先生,我飛刀比你的手槍還快!」

  井上次雄卻只是瞪了我一眼,仍是將抽屜拉了開來,他從抽屜中取出一本支票簿來,「拍」地一聲,放在桌上,道:「要多少,我不在乎的。」

  我向前走出幾步,隔著桌子和他相對,沉聲道:「井上先生,你錯了,我不要錢,一元也不要。」

  井上次雄面色真正地變了,他右手立即又向抽屜中伸去。

  可是我的動作卻比他快了一步,在他的手還未曾伸到之前,我已經先將他抽屜中的手槍,取了出來,對準了他。

  井上次雄像是癱瘓在椅子上一樣,只是望著我,卻又一聲不出。

  我手在桌上一按,坐到了桌子上,道:「井上先生,我不要錢,如果你肯合作的話,我也絕不會取你的性命。但是你要知道,我既然冒險到了這裡,那麼,在必要的時候,我也不惜採取任何行動的,你明白麼?」

  井上次雄的面色,又漸漸和緩了過來,點了點頭,表示他已明白。

  我玩弄手槍,道:「你曾經委託某工廠,為你製成一隻硬度極高的金屬箱,是不是……」

  井上的面上,現出了極度怪異的神色,道:「原來你就是……」

  他講到這裡,便突然停口,道:「我不明白你要什麼。」我道:「那隻要你的回答!」

  井上道:「好,那麼我說是的。」

  我道:「那隻硬金屬箱子,是密封的,絕不是普通的金屬的切割術所弄得開的。」

  井上次雄道:「不錯,那家工廠的工作做得很好,合乎我的要求,因為我絕不想將箱子打開。」

  我將頭湊前了些,道:「井上先生,我如今要問你,箱子中是些什麼?」

  井上次雄望著我,道:「我必須要回答麼?」

  我乾脆地告訴他,道:「我就是為這個目的而來的。」井上次雄呆了片刻,才道:「那我怕要令你失望了。」

  我一揚手槍,道:「難道你……」

  他連忙道:「不,我是說,箱子中是什麼東西,連我也不知道。」

  我冷冷地道:「井上先生,我以為在你如今的地位而言,不應該向我說謊了。」

  井上次雄站了起來,道:「如果你是為要弄明白那箱子中是什麼而來的話,你一定要失望,我沒有法子回答你了,如果那箱子還在的話,我們可以將箱子切開來,你能告訴我箱子中是什麼,我還會十分感激你,可惜那箱子已經失竊了。」

  井上次雄的話,令得我更加莫名其妙。

  我想了一想,道:「井上先生,我以為箱子中的東西是什麼,你應該知道的。」

  井上次雄道:「我知道那東西的大小、形狀,但是我不知那究竟是什麼?」

  我忙又道:「那麼,你將這東西的形狀、仔細地說上一說。」

  井上次雄道:「那是一個直徑四十公分的六角球,每一面都像是玻璃的,有著許多細絲,還有許多如刻度的記號,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有兩面,像是有著會閃動的光亮……」

  我越聽越是糊塗,大聲道:「那究竟是什麼?」

  井上次雄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也不知道。」

  我吸了一口氣,道:「那麼,你是怎麼得到它的?」井上次雄道:「這是我們井上家族的傳家神器,是從祖上傳下來的。」

  我道:「是古董麼?」

  井上次雄搖頭道:「又不像,我請許多人看過,都說不出所以然來。那家精密儀器製造廠的總工程師,說那是一具十分精密的儀器,大約是航行方面用的,要讓我給他拆開來研究,但給我拒絕了,我只當他在夢囈。」

  我道:「為什麼你不採納他的意見?」

  井上次雄道:「這件東西,在井上家族最早發跡的一代就有了,到今天,已有一百八十多年的歷史,那時,連最簡單的滑翔機也沒有,人類還在汽球時代,怎會有如此精密的儀器?」

  給井上次雄一解釋,我也感到那位總工程師的想像力,太以豐富了些,難怪井上拒絕他的要求的。

  到那時為止,我和井上次雄的對話,非但未曾幫助我解開疑團,反倒使我更向迷團邁進了一步。

  我又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將那東西,裝進硬金屬箱子去呢?」

  井上次雄道:「那是因為我最近命人整理家族的文件,發現了一張祖先的遺囑的緣故。那張遺囑吩咐井上後代的人,要以最妥善的方法,將那件東西藏起來,埋在地底下,不被人發現。」

  我忙道:「立那張遺囑的人是誰?」

  井上次雄道:「我可以將那張遺囑給你看。」

  我點了點頭,井上打開了一隻文件櫃,找了片刻,取出一隻夾子來,他將夾子打開,遞到了我的面前。我一面仍以手槍指著井上,一面向夾在文件夾中的一張紙看去。那張紙已經變成了土黃色,顯是年代久遠了。

  上面的字,也十分潦草,顯是一個老年人將死時所寫的,道:「天外來人所帶之天外來物,必須安善保存,水不能濕,火不能毀,埋於地下,待原主取回,子孫違之,不肖之極。」下面的名字,則是井上四郎。

  井上次雄道:「井上家族本來是北海道的漁民,從井上四郎起,才漸漸成為全國知名的富戶的。」

  我奇怪地道:「你怎麼知道『天外來物’,就是指那東西呢?」

  井上次雄道:「在這張遺囑未被發現之前,那東西被當作傳家的神器,象徵發跡的東西,一代一代傳下來,都稱之為『天外來物’的。」

  我默默無語,井十次雄已什麼都對我說了,但是我卻得不到什麼。

  井上次雄又道:「我發現了這張遺囑,便遵遺囑所示,先以石綿將那東西包了起來,再裡以鋁板,然後才以那種最新合成的硬金屬,包在最外層。」

  我向那張遺囑指了指,道:「待原主取回是什麼意思?」

  井上次雄道:「我不知道。」

  我道:「真的?」井上次雄道:「自然是,這件東西到如今為止,從未有人要索回它過,而已經一百八十多年,原主只怕也早死了。」

  我在心中,將井上次雄所說過的所有話,又迅速地想過了一遍。我覺得井上次雄所說的全是實話。

  我之所以作這樣判斷的原因有二:第一、井上次旌沒有理由在我的手槍指嚇下而說謊。第二、那「天外來物」對井上次雄來說,似乎並不重要,他絕無必要為了這樣一件他不重要的東西,而來冒生命之險的。

  而且,那張古老的遺囑,也顯然不是偽造之物,他將那「天外來物」裝在那硬金屬之箱子中,也只不過為了完成先人的遺志而已。

  我和井上次雄的談話,到如今為止,仍未能使我對那箱子中的東西,有進一步的了解。

  如果我能見一見那「天外來物」,那我或許還可以對之說出一個概念來,但現在那東西,連箱子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我沉默著,井上次雄望著我,約莫過了三分鐘,他略欠了欠身子,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我道:「有,那麼,這天外來物,連那隻箱子,是怎樣失去的呢?」

  井上次雄搓了搓手,道:「這件事說來更奇怪了,那隻硬金屬箱子的體積很大,我在那家儀器廠中見到過一次,便吩咐他們,運到機場,我有私人飛機,準備將箱子運到我們井上家族的祖陵去,將之埋在地下的。怎知在機場中,那箱子卻失蹤了!」

  我道:「你沒有報警麼?」

  井上次雄道:「自然有,警局山下局長,是我的好友。」他在講那句話的時候,特別加強語氣,像是在警告我,如果我得罪他的話,那是絕沒有好處的。

  我笑了一笑,躍下了桌子,來回踱了兩步,道:「井上先生,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

  井上次雄的面色,立即緊張起來,顯然他不知道我在問完最後一個問題之後,將準備如何對付他。他舐了舐舌頭,道:「請說。」

  我道:「井上先生,我相信你對那『天外來物’究竟是什麼,確不知道。但是你可曾想到過,那可能是十分重要的物事,重要到了使國際特務有出手劫奪的必要?」

  井上次雄呆了幾秒鐘,才道:「我不明白你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我沉聲道:「我曾經見過那隻硬金屬箱子在某國大使館中,但是如今,卻已不知落在什麼人手中了。」

  井上次雄搖了搖頭道:「那『天外來物’究竟是什麼,沒有人說得出來,那的確是一件十分神秘的事情,但是我卻不以為它是那樣有價值的東西。」

  我緊盯著問道:「為什麼?」

  井上次雄道:「或許,那是我從小便見到這東西的緣故吧!」

  我嘆了一口氣,道:「我真恨不得能看到那『天外來物’一眼。」井上次雄道:「我曾經將這東西,拍成過照片,你可要看一看?」

  我大喜道:「好!好!好極!快拿來看看。」

  井上次雄道:「那我就要站起來走動一下。」我向後退出了一步,道:「只管請,但是請你不要驚動別人,那對你沒有好處。」

  井上次雄突然笑了起來,道:「你以為我是小孩子,脫離了人家的保護,便不能過日子了麼?」他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走到了一隻文件櫃前,翻了一陣,取出了兩張相當大的相片來,道:「這就是了。」

  我接了過來,一揚手槍,道:「請你仍回到座位上去。」那時,我對井上次雄的戒備,已不如一上來時那樣緊張了,因為我相信井上次雄是聰明人,他也看出我此來的目的,只不過為了弄清有關「天外來物」的一些事,並無意加害於他。

  所以,我一面令他回到座位上,一面便去看那兩張照片,我只看了一眼,全副注意力,便都被照片上的東西所吸引了。

  井上次雄的概括能力很強,他對那「天外來物」的形容,雖然很簡單,但是卻很正確。那是一個六角形的立力體,有十二個平面。從照片上看來,那東西是銀灰色的,像是一種十分高級的合金。

  有兩個平面,是翠綠色的粒狀凸起,看來有些像攝影機上的「電眼」。而更多的平面,看來十足是儀表,有著細如蛛絲也似的許多刻度。

  而更令得我震驚不已的,是在一個平面上,還有著文字,我之所以受震,只因為那種文字,我沒有一個字認識,但是我卻曾經看到過,便是在方天的日記簿中!那種莫名其妙的扭曲,有著許多相同的地方,顯然那是同一的文字。

  我全副精神,都被那兩張照片所吸引。方天的那本日記簿,還在我的身邊,我正想取出來,和照片上那「天外來物」之上的文字對照一下之際,我猛地覺得,氣氛彷彿有所不同了。

  這純粹是多年冒險生活所養成的一種直覺。我猛地抬起頭來,只見那張華貴之極的寫字臺之後,並沒有井上次雄在。

  也就在這時候,井上次雄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了起來,我的腰眼中,也覺出有硬物一頂,井上次雄道:「放下你的手槍,舉起手來。」

  在那瞬間,我的心中,實是沮喪之極!

  我只得將手槍拋開,舉起手來。

  我心中暗吸了一口氣,我費了那麼多的精神,冒著那麼大的險,剛得到一點點的結果,那就是根據「天外來物」上的文字,和方天日記簿上的文字相同這一點來看,那「天外來物」和方天,的確是有關係的。

  但也正由於我發現了這一點,心情興奮,注意力全部為之吸引過去之際,井上次雄卻已到了我的背後!

  我竟沒有想到,像井上次雄這樣成功的人,是絕不容許失敗的,他是可以有成功,成功對他來說,便是樂趣,他一直想反抗我,不管我的目的何在,他絕不能居於人下,聽人發號施令!

  而我竟忽略了他性格上這樣重要的一面!以致被他完全扭轉了局面!

  我心中苦笑著,在那一瞬間,我實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我更不敢亂動,因為我如果死在井上次雄的槍下,井上次雄毫無疑問是「自衛殺人」,他是一點罪名也沒有的!

  也正因為他殺了我可以絕無罪名,他也可以隨時殺我,所以我更要戰戰兢兢,使他不下手!

  我舉著手,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鎮定,道:「井上先生,局面變得好快啊!」

  井上次雄大聲縱笑了起來,道:「向前走,站到墻角前去,舉高手!」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除了聽他的話之外,絕無辦法可想。等我到了墻角上,井上次雄又道:「你可曾想到我這時如果將你殺了,一點罪名也沒有的麼?」

  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想了一想,道:「自然想到過,但是我卻一點也不怕。」井上次雄道:「你不怕死?」

  我聳了聳肩,道:「不怕死的人是沒有的,我是說,你絕不會向我動手的。」

  井上次雄道:「你竟敢這樣輕信?」

  我道:「我深信你已經知我來見你,絕沒有惡意,只不個是想弄清楚一些疑問而已,你可知道,我如果不用這個法子,可能一年半載,也難以見得到你?而你如果將我殺了,在法律上固然一點責任也沒有,但是在良心上,你能安寧麼?」

  井上次雄半晌不語,道:「看來你不是普通的歹徒。」我立即道:「我根本不是歹徒!」

  井上次雄道:「好,你轉過身來。」

  我不明白他叫我轉過身來,是什麼意思,但也只得依命而為,我一轉過身來時,他便擺了擺手,在那一瞬間,我不禁啼笑皆非。

  原來,井上次雄手中所握的,並不是手槍,而是一隻煙斗!剛才,我竟是被一隻煙斗制服了,這實在令我啼笑皆非的事。

  井上次雄看到我定住了不動,他又得意地大笑了起來。我放下了手,道:「井上先生,雖然是戲劇性的失敗,但這可以說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失敗。」

  當然,我一生中失敗的事極多,絕對不止這一件。但是我這種說法,卻送了一頂「高帽子」給井上次雄,使得他覺得驕傲。

  果然,井上次雄又得意地笑了起來,道:「你是什麼人?」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實是沒有再隱瞞身份的必要,我一伸手,拉下了蒙在面上的面具,道:「我叫衛斯理,是中國人。」

  我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名頭響亮」的人物,我那句話才一出口,井上次雄的手一震,手中的煙斗,竟落到了地上,他「啊」地一聲,道:「衛斯理!如果早知是你的話,我一定不敢對你玩這個把戲了!」

  我笑了一笑,道:「為什麼?」

  他攤了一攤手,道:「不為什麼,但是我很知道你的一些事蹟,怎敢班門弄斧?」

  這時,我已看出井上次雄成功的原因了,他的成功,不但是由家族的餘蔭,更由於他本身為人的成功。我伸出手去,他和我握了一握,我立即又道:「對於剛才的事,我願意道歉。」

  井上次雄道:「不必了,你是為『天外來物’而來,這對我們井上家的興旺之謎,或則大有幫助,可是你怎會對這件事有興趣的?」

  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那可以原原本本地講給你聽,但是請你首先命人,去釋放你的司機,我也願向他道歉。」

  井上次雄呵呵笑著,按鈴命人進來,去放開那司機,又令人煮上兩杯咖啡,在他的書房中,我便將事情的始末,詳細地向他講了出來。

  這時,我自然也取出了方天的日記簿,和照片上「天外來物」上的文字對照了一下,果然,那兩種奇形扭曲的文字,顯然是同一範疇的。

  井上次雄聽我講完,站了起來,不住地踱步,道:「佐佐木博士被暗殺的新聞,已轟動全國了,本來,佐佐木博士和井上家族是可以聯姻的,但是我們卻獲知他的女兒,行為十分不檢。」

  我為季子辯護,道:「她不是行為不檢,而是她愛方天!」

  井上次雄「哼」地一聲,忽然及緊鎖雙眉,想了片刻,道:「你可曾想到這一點麼?」

  我不禁摸著頭腦,道:「哪一點?」

  井上次雄又想了片刻,才道:「我們家中祖傳的東西,是『天外來物’,我覺得方天似乎就是遺囑上的『天外來人’!」

  我不禁笑了起來,道:「那麼,你說方天已經有一百八十多歲了?」

  井上次雄也不禁笑了起來,可是,在井上次雄笑的時候,我又覺得井上次雄的話,不是全無道理的!井上次雄在聽了我的敘述之後,認為方天就是他祖先遺囑上的「天外來人」,當然不是全無根據的。

  他所根據的,就是方天的那本日記簿中,有著和確在「天外來物」上相同的文字。

  然而,就是這一點,卻也不能證明方天就是「天外來人」。

  而且,井上四郎的遺囑,到如今已有將近兩百年了,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一些麼?

  所以,我和井上次雄大家,對於這個揣測,都一笑置之,沒有再深究下去。井上次雄道:「你下一步準備怎麼樣?」

  我苦笑了一下,道:「月神會誤會我是會飛的人,某國大使館又認為我是欺騙了他們,看來,我是走投無路的了。」井上次雄向我打氣,道:「你會走投無路?絕對不會的!」

  我道:「如今,我想去見一見那家精密儀器工廠的總工程師。」

  井上次雄笑了起來,道:「怎麼,你也以為那天外來物,可能是一具精密儀器麼?」

  我聳了聳肩道:「到目前為止,我還只是在照片上見過那物事,難以下斷論,我想聽一聽他的意見。」

  井上次雄道:「那也好,我先和他聯絡一下,說有人要去見他,他對這件東西,也有著異常的興趣,我相信他一定會向你詳細談一談的。」

  他拿起了電話,撥通了號碼,和那位工程師交談著。我則在軟綿綿的地氈上踱來踱去。半小時之前,這間華美的書房中,劍拔弩張,氣氛何等緊張!但如今,卻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我自己也不禁好笑,想不到會由這種方式,而認識了日本第一富翁,井上次雄。

  沒有多久,井上次雄便放下了電話,道:「我已經替你約好了,今天晚上十點鐘,在他的家中,我派車送你到東京去可好?」

  我笑道:「不必了,你的司機,不將我棄在荒郊上才怪,剛才我在你的車房中,看到一輛摩托車,能借我一用就十分感謝了。」

  井上次雄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我向他伸出手來,道:「那麼,我告辭了!」

  井上次雄和我緊緊地握了握手,忽然之間,他道:「還有一件事,我經過考慮,還是和你說的好,但是卻要請你嚴守秘密。」

  井上次雄在說那兩句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嚴肅。我不禁愕然,道:「你只管說好了。」

  井上次雄壓低了聲音,在這裡,顯然是不怕有人偷聽的,但井上次雄卻壓低了聲音,那自然說明了他要說的話,對他來講,十分重要之故。

  只聽得他道:「剛才,你說起你和月神會的接觸,我實有必要告訴你一個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月神會和井上家族,有著十分奇怪的關係。」

  我一聽了井上次雄的話,也不禁聳然動容。

  井上家族中的人物,不是顯貴,便是豪富,實是難以想像,何以會和月神會這樣惡行多端的邪教,有著聯繫!

  我並不出言,井上次雄又道:「在月神會的三個長老之中,有一個是姓井上的,這個井上,和我們是十分近的近支。」

  我遲疑道:「我仍不明自你的話。」

  井上次雄道:「事情要上溯到遠親,我的直系祖先,是井上四郎,但井上四郎有一個弟弟五郎,卻是月神會的最早創立人之一,他的後裔,一直在月神會中,居於領導地位。」

  事情乍一聽像是十分複雜,但仔細一想,卻十分簡單。

  井上四郎和井上五郎兩兄弟,哥哥發了財,他的後代,便是至今人人皆知的井上家族,但弟弟走的是另一條路,創立了月神會,他的子孫便世代為月神會的長老,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之處。

  井上次雄的態度之所以那麼秘密,當然是因為月神會的名聲太壞,這個秘密,如果公開了的話,那麼,對於井上家族的聲譽,自然有所損害。

  我一面想著,一面點著頭,表示已經明白了井上次雄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中,又立即生出了一個疑問來:井上次雄對我講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呢?他為什麼要將兩支井上家族之間的關係對我說呢?

  我抬起頭來,正想向井上次雄發問。

  但我才一抬起頭來,我便明白了。

  月神會的信徒,傳誦著月神會創立人的話,說是因為他們看到有人從月亮上下來,所以才深信人在月亮上生活的話,將更其幸福,更其美滿,是以才創立月神會的。我們假定「看到有人從月亮來」一事是真的,那麼,「看到有人從月亮來」的人中,便有井上五郎在內。

  然而,無獨有偶,井上四郎的遺囑中,也有「天外來人」之語!

  我和井上次雄兩人互望著,誰也不說話,顯然我們兩人的心中,都為一個同樣荒謬和不可思議的念頭盤踞著。因為看來,似乎在井上四郎和井上五郎活著的時代中,真的有人從天外來過!

  當然,我和井上次雄,都無法相信那是事實。那是因為事情太離奇了,離奇到了超越了我們的想像力之外的地步!

  我向井上次雄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我只要一有了眉目,就會向你報告結果的。」井上次雄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道:「認識了你,我很高興,我還有點事待辦,不送你了。」

  他陪我出了書房門,令那個對我怒目而視的司機,陪我到車房去。我騎上了那輛性能極佳的摩托車,開足了馬力,風馳電掣而去。

  等我回到東京,已經是萬家燈火了。

  我看了看時間,離我和那位總工程師約會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先打電話到醫院去,設法和納爾遜先生聯絡。

  可是醫院方面的回答卻說,納爾遜先生已經出院了,去處不明。我又和東京警方聯絡,但警方卻推說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

  當然,納爾遜的身份是異常秘密的,警方不可能隨便在電話中向別人透露他的行蹤。我決定等和那工程師會面之後,再設法和他聯絡。

  我騎著車,到了那家工廠附近,在一家小飯店中,先吃了一個飽。

  在我到了東京之後,我便恢復了警惕,但到目前為止,還未曾發現有人跟蹤我。

  我感到這這幾天來,固然我每一刻都在十分緊張之中渡過,那種滋味並不十分好受,但是當我想到,在跟蹤我的人中,有國際上第一流的特務,和勢力範圍如此之廣的月神會,而我竟然能夠擺脫他們,我便感到十分自豪了,那種心情,絕不是過慣了平淡生活的人,所能領略得到的。

  我在那家小飯店中吃飽了肚子,走了出來,步行到了那家工廠之前,那家工廠是日夜開工的,燈火通明,我在廠門口的傳達室中,一道明了來意,就有人很客氣地來陪我進廠去了。那自然是總工程師早已吩咐過了的緣故。

  那工廠是鑄造精密儀器的,是以絕聽不到機器的轟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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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某國大使親自出馬         
               
               

  在我講這幾句話的時候,我心中又不禁起疑。

  因為木村信一直是望著我的,然而一聽到我提起了那「天外來物」,他卻又轉過了身子,不和我正面相對,而且,面上的神色,也十分難以形容,就像上兩次我提到「天外來物」之時一樣!

  我心中又動了一動,但是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

  我站起身來,道:「我可能還要來請教的。」

  木村信恢復了常態:「歡迎,歡迎。」

  他送了我出來,我心中暗忖,頗有通知東京警局,注意木村信安全的必要。我不用升降機下樓,而由樓梯走了下去。

  不一會,我便出了工廠的大門,回頭望去,工廠辦公大樓木村信的辦公室,燈光仍亮著,想起木村信剛才的話,我又有身在夢中之感!

  我低頭向前緩緩地走著,心想事情已有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我應該向納爾遜先生聯絡才是。我加快了腳步。

  但是走不多遠,我已經覺出有人迅速地接近了我。

  我立即轉過身來,那人已站在我的面前,就著街燈,向那人一望,我也不禁一呆,那人竟是某國大使館本人!那著實是使我吃驚不已的事情。

  要知道,在東京,某國大使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因為他代表著一個大國,甚至可以說代表著一個龐大的集團。

  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如今竟在夜晚的街頭,跟在我的後面,事情的嚴重,實是可想而知!

  所以,當我一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竟是某國大使本人之後,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大使的面上,帶著一個十分殘忍的笑容,像是我是他的獵物一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我。

  我好不容易,才勉強地浮上了一個笑容。

  我一見某國大使,便已料到,連大使也親自出馬了,那麼,包圍在工廠之外的特務,只怕足夠對付一大群人,如今,他們的目標只有我一個人,自然是綽有餘力的了。我並沒有打算反抗。

  果然,就在我發呆的那一分鐘內,四面八方,都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我四面看去,只見有的勾肩搭背,像是下了班喝醉了的工人。有的歪戴帽子,叨著香菸,擺出一副浪人的姿態。

  那些人,有的離我遠,有的離我近,但顯然全是為了對付我而來的。我心中不禁十分後悔,後悔在木村信的辦公室中,輕易地放走了那兩個特務,如今這些人來到此處,當然是由於那兩個人的報告了。

  我審度著四周圍的形勢,迅速地轉著念頭,我立刻得出一個結論,我要脫出重圍的話,必須將某國大使本人制住。

  我立即伸出手去,但我的手才伸到一半,便僵住了不能再動彈了。

  因為,大使也在這時,揚起了手來,他手中,握著一柄烏油錚亮的手槍。那種小手槍的射程不會太遠,但如今他和我之間的距離來說,已足可以取我的性命了。我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來。

  大使沉聲喝道:「放下手來,你想故意引人注意麼?」我竭力保持鎮定,道:「大使先生,你想要作什麼?」

  我在「大使先生」這一個稱呼上,特別加重語氣,那是在提醒他,如果被人知道了如今的事,那麼對他的地位,將是一項重大的打擊。

  大使咬牙切齒,將聲音壓得十分低,道:「我要親自來執行你的死刑!」

  我聽了這話,身子不由得一震。

  尚未及等我想出任何應變之法,大使已經喝道:「走!」我吸了一口氣,道:「到什麼地方去?」大使厲聲道:「走!」

  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向前走去,不一會,就有一輛大搬運卡車,駛到了我和大使的身邊,停了下來。大使繼續命令,道:「上車去。」

  我連忙道:「如果你是為了那隻金屬箱子的話……」可是不等我講完,大使又已喝道:「上車去!」

  我知道事情十分嚴重。他們叫我上車,自然是等到將我車到了荒僻的地方之後,將我一槍打死。他們可能將我身上的衣服,全部剝去,可能以子彈將我的頭部,射至稀爛,使得沒有一個人,認得出我來。這樣的案子,當然是永遠沒有法子破案的了。

  我心中急速地轉唸著念頭,跨上了卡車的車廂,掀開了帆布,我便發現那車廂是經過改裝的。外面看來,那只是一輛殘舊的搬運貨車,車廂了覆著發白的帆布。但是一掀開帆布,我發現了一度鋼門。

  而且那度鋼門,立即自動打了開來,從裡面傳來一聲斷喝,道:「將手放在頭上,走進來。」

  單憑那句話,是不能使我服從的,但隨著那句話,有一根套著滅音器的槍嘴,幾乎伸到我的鼻端,使我不能不聽他的話。

  我跨進了車廂,車廂之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我只覺得腳踏下去,十分柔軟,像是鋪著十分厚的地氈一樣。那聲音又道:「站著別動。」

  我才一站定,只覺得後心有人摸了一把,緊接著,前心也被一隻手碰了一下。我正不知是什麼用意間,突然看到我的胸前,亮起了一片青光,那一定是剛才,有人在我的前後心,抹上了錫粉之故。

  在我的前後心都有著發光的錫粉,但是錫粉所發出的光芒,卻又絕不能使我看清車廂中其他的情形,我感到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就在這時,我聽得大使的笑聲,如同夜梟一樣響了起來,道:「聰明能幹,無所不能的衛斯理先生,你可以坐下來。」

  我又驚又怒,道:「椅子在哪裡?」

  大使沉聲道:「著燈。」

  他兩個字才一出口,車廂之中,大放光明,但是只不過半秒鐘的時間,燈火重又熄滅,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只是我胸前的青光,卻更明亮了一些,那是因為錫粉在剛才吸收了光線之故。

  剛才,燈光亮得時間雖短,但是我已可以看到車廂中的情形了。整個車廂,像是一間小房間,有桌有椅,在我的身旁有就有一張椅子。

  當然,車廂中不止是我和大使兩人,另外還有四個人,都持著槍,望著我。

  我頹然地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道:「我可以抽一支菸麼?」大使的聲音,冷酷無情,道:「不能,你不但不能吸菸,而且不能有任何動作。剛才你已經看清楚四周的情形了!」

  這時,我感到車身在震動,顯然卡車已經在開動了,至於開到什麼地方,我自然不知道。

  我默不作聲,大使續道:「有四個可以參加世界射擊比賽的神槍手監視著你,衛先生,你完全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你,但是他們的眼前,有著兩個目標,那便是你胸前背後的反光。」

  他講到這裡,又桀桀怪笑起來,道:「所以,你試圖反抗吧,我敢和你打賭,四顆子彈,絕不會射在錫粉所涂的範圍之外的!」

  這的確是我以前所未曾遇到過的情形。

  被人以手槍。甚或至於手提機槍對住,這對我來說,絕不是陌生的事了。但是,像如今這樣的情形,卻還是第一次。

  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我的前後心卻有著光亮,這是最好的靶子,即使是一個極拙劣的槍手,也可以以輕而易舉地射中我的。

  而在我的眼前,則是一片漆黑,敵人在什麼地方,是靜止不動,還是正在移動,如今離我有多遠,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就像是一個瞎子一樣,完全喪失了戰鬥的能力!

  我發覺自己的聲音發澀,道:「我的處境,你不必再多加描述了。」

  大使冷冷地道:「好,那麼我要問你正事了,那箱子呢?你已經交到了什麼人的手中了,我限你十秒鐘說出來。」

  我急忙地道:「我已向井上次雄報告過,箱子在你們處,我一死,井上次雄自然會找你算賬的!」大使給我的十秒鐘,我只來得及說以上的幾句話。我講完之後,等待著那四槍齊發的響聲,來送我歸西。但是,卻並沒有槍聲。

  我心頭不禁狂跳,我的話生效了!

  我假設,在井上私人飛機場中,盜去那箱子的正是某國大使館的人員。那麼,由於井上次雄是一個在朝野間,都具有極高威信的人物,某國大使館竟然竊取井上家族的傳家之寶,這件事傳出來,一定舉國沸騰,對大使的地位,有極大的影響。

  而如果我的假設不成立的話,我那兩句話,自然也起不了恐嚇的作用了。

  大使的不出聲,證明我的假設不錯。我立即又道:「大使先生,為你自己著想,你還是對我客氣點好,我是存心幫助你的,只不過遭到了意外!」

  大使厲聲道:「什麼意外?」

  我道:「那箱子被一個不明來歷的集團搶去了,你可有線索麼?」大使冷冷地道:「我的線索,就在你的身上!」

  我突然轉變話題,疾聲問道:「你的上峰,給你幾天限期?」大使脫口道:「十天……」他只講了兩個字,便怒道:「什麼,你在說什麼?」

  我嘆了一口氣,道:「大使先生,只有十天限期,你在我的身上,已經浪費掉幾天了?」大使果然是色厲內荏,他的聲音,立即變得沮喪之極,道:「已經三天了,已經三天了!」

  我笑了一下。這一下笑聲我一點也不勉強,因為形勢已經在漸漸地轉變了。

  我沉聲道:「大使先生,你如何利用這剩下來的七天呢?七天之中,你實在不應該浪費每一分鐘的,而我,如果在午夜之前,不和井上次雄聯絡的話,那麼,他就要通知警方尋找我的下落,同時公布他傳家之寶失蹤的詳細經過了!」

  大使的聲音在微微發顫,道:「胡說。」

  我冷笑道:「信不信由你,你的命運,本來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大使急速地道:「我怎能相信你?」

  我道:「你必須相信我。」

  大使道:「我已經相信過你一次了,一切麻煩,全因為相信你而生!」

  我鬆了一口氣,因為大使的口氣,又已經軟了許多,我道:「對於這件事,我表示抱歉,因為那完全是意外,你因為我而遭到了麻煩,但你要消除這些麻煩的話,還少不了要我幫忙。」

  大使半晌不語,才道:「著燈。」

  剎那之間,我眼前又大放光明,只見大使就坐在我的對面。

  那四個持槍的人,也仍然在監視著我,燈火乍明,他們的眼睛,瞇成了一線,這是我要改變處境的一個絕佳機會。但是我卻並沒有動手。

  因為我已經不必要動手了,大使面上的神色,已表示他不但不會為難我,而且還要求我的幫助!

  我舒服地伸了伸腿,向那四個持槍的人一指,道:「這四位朋友手上的武器,似乎也應該收起來了?」大使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那四人蹲了下來,將手中的槍挾在脅下。那顯然是他們仍然不肯完全放鬆對我的監視。

  不過我也不放在心上了,因為如今我大是有利,我抽著煙,大使焦急地等待我講話,我卻好整以暇。

  好一會,我才道:「大使先生,這件事,要我們雙方合作才好。」

  大使以疑惑的眼光望著我。

  我道:「那隻箱子,被人奪了去。但是搶奪那隻箱子的人,是哪一方面的方量,我卻不知道。」

  大使皺了皺眉頭,道:「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麼?」我道:「有,我相信這是一個十分有勢力的集團,但不是月神會。這個集團甚至收買了國際警方的工作人員,他們行動之際,是以一輛美國製的汽車作交通工具的,他們所用的武器,是手提機槍,當他們搶奪那隻箱子之際,出動了二三十人之多。」

  我一口氣請到這裡,大使緊皺著他的眉頭,仍然沒有舒展開來。

  我知道大使對這件事,也是沒有頭緒。

  我笑了一笑,道:「你們的特務工作做得十分好,比國際警方和日本警方要出色,我想,你應該知道,那隻箱子究竟是落到了什麼人的手中的。」

  大使微微地頷首,道:「我去努力。」

  我伸出了三個手指,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大使幾乎跳了起來,叫道:「三天!東京有一千多萬人口,你只給我三天的時間!」

  我聳聳肩道:「這是很公平的了。三天只要查出那是一些什麼人,是什麼樣的集團而已。你要想想,我要從人家手中奪回箱子來,也是不過三天的時間而已,那樣,你就可以在你上峰給你的限期之前,再找回那隻箱子來了!」

  大使望了我半晌,道:「你有把握?」

  我也回望著他,道:「只要你有把握,我就有。」

  大使伸出手來,道:「我有。」我也伸出手來,與之一握,道:「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大使站了起來,車身顛簸,使他站立不穩,他道:「或者我又做了一次笨伯。」

  我知道他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他是指又相信了我一次而言的。

  我笑了一笑,道:「你必須再做一次,不然,你即使調查到了箱子在何處,你也沒有人手去取它回來的,是麼?」

  大使以十分尷尬的神色望著我,道:「這……也不致於。」我笑道:「大使先生,你們在東京收買了許多人,但全是笨蛋,並沒有真正的人才在內……好了,我該下車了!」

  大使伸手在鋼壁上敲了幾下,卡車立即停了下來。有兩個人為我打開了門,我一躍而下,卡車立即向前飛駛而去。

  我給迎面而來的寒風一吹,打了一個寒顫,定睛看時,只見仍然在東京市區之中。我忽然想起,我忘了和大使約定再晤面的辦法。

  我轉過身去,想去招呼卡車,但是我立即看到,前面的街角處,有人影一閃。

  我心中不禁好笑,因為如果我要和大使聯絡的話,那太容易了,大使仍然派人在跟蹤著我,我聳了聳肩,向前走去。

  某國大使館這一方面的事總算解決了,雖然是暫時的,但在這幾天中,我總可以不必提心吊膽會突然有子彈自腦後飛來了。

  但是,擺在我眼前的事情,仍然實在太多了。

  首先,我要和納爾遜先生聯絡,其次,我仍漸要見方天。我更要找到佐佐木季子的下落,和找出殺佐佐木博士的兇手。

  我相信某國大使一定可以在三天之內,找出那隻硬金屬箱子下落何方的。那也就是說,當三天之後,除了月神會之外,我還要和另一個有組織有勢力的集團,進行鬥爭!

  在卡車上,我曾經十分爽氣地答應某國大使,只要他得到了那硬金屬箱子的去向,我就可以將它找回來。但是如今我想一想,那實在一點把握也沒有!

  因為那隻箱子,並不是體積小,如果不是硬搶的話,是幾乎沒有法子可以取巧得到的!

  我慢慢地踱著,只覺得每一件事,都困難到了極點。連和納爾遜先生聯絡這一點,在我來說,也是無從著手的事情。

  因為在納爾遜先生離開了醫院之後,我便和他失去了聯絡,醫院方面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我心中暗忖,我只有到東京警局去查詢他的下落了,普通警務人員,自然不會知道有納爾遜先生其人的,但是高級的警務人員,則可以知道他的信息的。

  我決定在一間小旅館中,渡過這半夜。

  在東京,這一類的小旅館,是三教九流人物的好去處,也是穢污絕垢的所在。我才走進門,便有三四個被白粉腐蝕了青春的女人,向我作著令人噁心的媚笑,有一個,甚至還擠上身來。

  我伸手推開了她們,要了一間比較干凈的房間,在咯吱咯吱著的床上,倒了下來。正當我要矇矓睡去的時候,忽然有人敲起門來。

  我本能地一躍而起,幸而我本來就只是打算胡亂地睡上一晚的,連衣服也沒有脫。我一躍而起之後,立即來到門旁。

  我一到門旁,便伸手拉開了門,而人則一躍,躍到了門後。

  門打開了,並沒有人進來。那可能是一個老手,準備在我出現之後,向我偷襲的。好在那扇門上,早就有著裂縫,走廊上也有著昏暗的燈光。我向外看去,心中幾乎笑了出來。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警務人員,制服煌然!

  我走了出來,那警務人員立即向我行了一個禮道:「是衛斯理先生麼?」他講的是日本腔的英語。我心中十分奇怪,一時之間,也不說什麼。

  他踏前一步,低聲道:「納爾遜先生正在到處找你。」

  納爾遜先生正在到處找我,這是完全可能的事。

  但問題就是在於,那警官怎知道我在這裡?我以這個問題問他,他笑道:「全東京的機密人員,為了找尋你的下落,幾乎全都出動了!」

  我「噢」地一聲,道:「納爾遜先生現在什麼地方?」他道:「在總局,請你立即和我一起去。」我點了點頭,跟著那警官,向外走去。

  出了小旅館,我看到一輛轎車停在旅館門口狹窄的路上,司機也穿著警官的制服。那警官打開車門,讓我先上車。

  我這時候,心中總覺得有一點蹩扭,覺得那警官能夠找到我一事,大有可疑之處。然而,我向車廂中一看,看到車座上,放著一隻文件夾,文件夾上,還燙著值日警官的名字,那自然是警局中的東西,我心中也不再去懷疑,一腳踏進了車廂。

  那警官跟著走了進來,坐在我的身邊,笑道:「納爾遜先生唯恐你遭到了什麼意外,找得你十分著急,一直不肯休息。」

  我笑道:「那是他太過慮了,我又不是小孩,怎會失蹤?」那警官道:「自然是,衛先生的機智勇敢,是全世界警務人員的楷模。」

  人誰不喜歡恭維?我自問絕不喜歡聽人向我戴高帽子的人,可是在聽了那警官的話,也不免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全文完)

請接續看 第007集 「回歸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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