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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穿越]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004集 妖火(全書完)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004集 妖火(全書完)


   
「妖火」是第一個以衛斯理為主的科幻故事,開始了日後一連串的科幻故事的創作。
現在再來重看、重校、重刪、重訂,有一個現象,十分有趣,就是可以看到二十年來
,科技的發展,對人類的生活,影響極大,一些當時認為可以寫進小說中的「大事」
,現在已全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了。  

「妖火」的故事也寫得十分長,所以也變成了兩冊。在「妖火」中作出的幻想到的設
想,現在看來,仍然十分新鮮,創作時,離第二次世界大戰不足二十年,所以才有那
樣的故事結構,現在,四十年過去,自然「俱往矣」了。  

衛斯理 一九八六、八、十三
1

評分人數

    • 最佳男主角: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第一部:行為怪異的老先生

    我從來也未曾到過這樣奇怪的一個地方。

    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篇小說,而不像是現實生活中所應該發生的
。但是,它卻又偏偏在我身上發生了。

    我必須從頭講起:那是一個農曆年的大除夕。

    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總喜歡化整個下午和晚上的時光,在幾條熱鬧的街道上擠來
擠去,看著匆匆忙忙購買年貨的人,這比大年初一更能領略到深一層的過年滋味。因為
在大年初一,只能領略到歡樂,而在除夕,卻還可以看到愁苦。

    那一年,我也溜到了天黑,紅紅綠綠的霓虹燈,令得街頭行人的面色,忽紅忽綠,
十分有趣。而我,則停在一家專售舊瓷器的店家面前,望著櫥窗中陳列的各種瓷器。

    我已看中了店堂中紅木架子上的那一隻凸花龍泉膽瓶,那只膽瓶,姿色青瑩可愛,
而且還在青色之中,帶點翠色,使得整個顏色,看起來有著一股春天的生氣。我對於瓷
器是外行,但是這只瓶,即使是假貨,它的本身,也是有其價值的,因此,我決定去將
它買下來。

    我推門走了進去,可是,我剛一進門,便看到店員已將那只花瓶,從架上小心翼翼
地捧了下來。

    我心中不禁愣了一愣,暗忖難道那店員竟能看穿我的心意麼?事實上當然不是如此
,因為那店員,將這只瓶,捧到了一位老先生的面前。

    那老先生將這只瓶小心地敲著、摸著、看著。我因為並不喜歡其他的花瓶,所以,
便在那老先生的身邊,停了下來,準備那老先生買不成功,我就可以將它買了下來。

    那老先生足看了十多分鐘,才抬頭道:「哥窯的?」龍泉瓷器,是宋時張姓兄弟的
妙作,兄長所制的,在瓷史上,便稱為「哥窯」,那位老先生這樣問法,顯出他是內行


    那店員忙道:「正是!正是,你老好眼光!」

    想不到他馬屁,倒拍在馬腳上,那老先生面色一沉,道:「虧你講得出口!」一個
轉身,扶著手杖,便向外走去。

    我正希望他買不成功。因為我十分喜歡那只花瓶,因此,我連忙對著發愣的店員道
:「伙記,這花瓶多少錢?」那店員還未曾回答,已推門欲出的老先生,忽然轉過身來
,喝道:「別買!」

    我轉過身去,他的手杖幾乎碰到了我的鼻子!

    老年人和小孩子一樣,有時不免會有些奇怪的,難以解釋的行為。

    但是,我卻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一身皆是十分有教養的老年人,竟會做出這種怪誕
的舉動來。一時間,我不禁呆住了難以出聲。

    正在這時候,一個肥胖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滿面笑容,道:「老先生,什麼事?」
那老先生「哼」地一聲,道:「不成,我不准你們賣這花瓶!」他的話,說得十分認真
,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在內。

    那胖子的面色,也十分難看,道:「老先生,我們是做生意的--」

    我想不到因為買一隻花瓶,而會碰上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正當我要勸那老先生幾
句的時候,那老頭子,突然氣呼呼地舉起手杖來,向店伙手中的那只花瓶,敲了過去!
在那片刻間,店伙和那胖子兩個人,都驚得面無人色。幸而我就在旁邊,立即一揚手臂
,向那根手杖格去。

    「拍」地一聲響,老先生的手杖,打在我的手臂上,我自然不覺得什麼疼痛,反而
將那柄手杖,格得向上,直飛了起來,「乒乓」一聲,打碎了一盞燈。

    那胖子滿頭大汗,喘著氣,叫道:「報警!報警!」

    我連忙道:「不必了,花瓶又沒有壞。」

    那胖子面上,猶有餘悸,道:「壞了還得了,我只好跳海死給你們看了!」

    我微微一笑,道:「那麼嚴重?這花瓶到底值多少?」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准
備他一說出這花瓶的價錢,便立即將之買下來的,而且付現鈔。

    那胖子打量了我一眼,說出了一個數目字。

    剎時之間,輪到我來尷尬了,那數字之大,實足令得我吃了一驚。當然,我不是買
不起,但要我以可以買一隻盡善盡美遊艇的價錢,去買一隻花瓶,我卻不肯。

    我忙道:「噢,原來那麼貴。」胖子面色的難看就別提了,冷冷地道:「本來嘛!
」我拉了老先生的手臂,從地上拾起手杖,走出了這家店子,拉了老先生轉過了街角,
背後才不致有如針芒在刺一樣地難受。

    我停了下來,道:「老先生,幸而你不曾打爛他的花瓶,要不然就麻煩了……」

    我只當那老先生會有同感的。因為看那位老先生的情形,可能是千萬富翁,但是我
還未曾見過一個肯這樣用錢的千萬富翁。

    怎知那老先生卻冷冷地道:「打爛了又怎樣,大不了賠一個給他,我還有一隻,和
這個一模一樣的,它們原來是一對。」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道:「你說,店裡的那只花瓶原來是你的?」老先生「哼」地
一聲,道:「若不是祖上在龍泉縣做過官,誰家中能有那麼好的青瓷?」

    我一聽得他如此說法,心中有一點明白了。

    那一定是這位老先生,原來的家境,十分優裕,但是如今卻已漸漸中落,以致連心
愛的花瓶,也賣給了人家,所以,觸景生情,神經才不十分正常。

    然而,我繼而一想,卻又覺得不十分對。因為他剛才說,家中還有一隻同樣的花瓶
,照時價來說,如果將之變賣了,也足可以令他渡過一個十分快樂的晚年了。可能他是
另有心事。

    我被這個舉止奇特的老年人引起了好奇心,笑著問道:「老先生,那你剛才在店中
,為什麼要打爛那只花瓶?」

    老先生望著街上的車輛行人,道:「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老者講到這裡,便突然停止,瞪了我一眼,道:「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要對你講
我的事情?」我笑道:「有時候,相識數十年,未必能成知己,但有緣起來,才一相識
,使成莫逆了,我覺得老先生的為人很值得欽佩,所以才冒昧發問的。」

    「高帽子」送了過去,對方連連點頭,道:「對了,譬如我,就連自己的兒子,也
不瞭解……」

    我心中又自作聰明地想道:「原來老頭子有一個敗家子,所以才這樣傷神。」

    那老先生道:「我們向前走走吧,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啦。」

    我和他一齊向前走著,我知道,從每個人的身上,都可能發掘出一段曲折動人的故
事來的,但從這位老先生的身上,所發掘出來的事,可能比一般的更其動人,更具曲折


    我聽他問起我的姓名,便道:「不敢,小姓衛。」那老先生顯然是一個性子很急的
人,連忙道:「姓衛?嗯,我聽得人說起,你們本家,有一個名叫衛斯理的,十分了得
。」

    我不禁笑了笑,道:「衛斯理就是我,了得倒只怕未必。」

    那老先生立即站住,向我望來,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急切的神情來,一伸手,抓住
了我的手,我覺得他的手臂,在微微發抖。

    我不知道他何以在剎那之間,如此激動,忙道:「老先生,你怎麼啦?」

    他道:「好!好!我本來正要去找你,卻不料就在這裡遇上了,巧極,巧極!」

    我聽了他的話,嚇了老大一跳,他的口氣,像是要找我報仇,苦於不知我的行蹤,
但是卻恰好狹路相逢一樣!我忙道:「老先生,你要找我,有什麼事?」我一面說,一
面已經準備運力震脫他的手臂。

    老先生忽然歎了一口氣,道:「老頭子一生沒有求過人,所以幾次想來見你,都不
好意思登門,如今既然遇上了你,那我可得說一說了。」

    老先生道:「請到舍下長談如何?」

    我鬆了一口氣,心想原來他是有求於我,忙道:「那麼,你請說吧。」

    今天是年三十晚,本來,我已準備和白素兩人,在一起渡過這一晚上的。但是我聽
出那老先生的語言,十分焦慮,像是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助他一樣。所以我
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道:「好的。」

    老先生站住了身子,揮了揮手杖,只見一輛「勞司來司」轎車,駛了過來,在他的
面前停下,那輛名貴的車子,原來早就跟在我們的後面了。

    穿制服的司機,下車打開車門,我看了車牌號碼,再打量了那老先生一眼,突然覺
得他十分面熟,這是時時在報上不經意地看到過的臉孔,我只是略想了一想,道:「原
來是╳先生!」

    我這裡用「╳先生」代替當時我對這位老先生的稱呼,以後,我用「張海龍」三個
字,代表他的姓名。我是不能將他的真姓名照實寫出來的,因為這是一個很多人知道的
名字。

    那老先生點了點頭,自負地道:「我以為你早該認出我的。」

    我想起剛才竟認為他是家道中落,所以心情不好一事,不禁暗自失笑,他到現在為
止,財產之多,只怕連他自己也有一些弄不清楚!

    我們上了車,張海龍在對講電話中吩咐司機:「到少爺住的地方去!」

    司機的聲音,傳了過來,一聽便可以聽出,他語意之中,十分可怖,反問道:「到
少爺住的地方去?」張海龍道:「是!」

    他「拍」地關掉了對講電話靠在沙發背上,一言不發。我心中不禁大是奇怪。為甚
麼司機聽說要到「少爺住的地方」去,便感到那麼可怕呢?

    因為我不但在司機剛才的聲音中,聽出了他心中的可怖,這時,隔著玻璃望去,司
機的面色,也是十分難看,甚至他握住駕駛盤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我向張海龍望去,只見他微微地開上了眼睛,並沒有和我談話的意思。

    我決定不去問他,因為我知道,這其間究竟有些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是遲早會
知道的。

    車子向前駛著,十五分鐘之後,便已出了市區,到了郊外,又駛了二十分鐘,才折
進了一條窄空的,僅堪車子通行的小路,這時已經遠離市區了,顯得沉靜到了極點。

    在小路上又駛了五分鐘,才在一扇大鐵門的前面停住,鐵門的後面仍是一條路,那
天晚上,天氣反常,十分潮濕,霧也很濃,前面那條路通到什麼地方去,卻是看不十分
清楚。

    車子在鐵門面前,停了下來,司機下了車,張海龍這才睜開了眼睛,在衣袋中摸出
了一串鑰匙,找出了一柄,道:「去開鐵門!」

    司機接過了鑰匙,道:「老爺……你……」

    張海龍揮了手,道:「去開門!」那司機的面色,在車頭燈的照耀之下,更是難看
之極,他以顫抖的手,接過了鑰匙,走到那鐵門的面前。

    突然之間,只聽得「嗆琅」一聲,那串鑰匙,跌到了地上,司機面無人色地跑了回
來,道:「鐵門上……的鎖開……著……開著……」

    這時候,我心中的奇怪,也到了極點。

    多霧的黑夜,荒涼的郊外,社會知名的富豪,吃驚到面無人色的司機,再加上我自
己這個不速之客,但究竟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呢,我卻一無所知!

    再也沒有其他環境,比如今這種情形,更其充滿了神秘的氣氛的了。

    張海龍聽了,也像是愣了一愣,道:「拿來。」司機在車子中取出了一具望遠鏡,
交給了張海龍,張海龍湊在眼上,看了一會,喃喃地道:「霧很濃,但好像有燈光,開
進去!」

    司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上前去推開了鐵門,拾起了鑰匙,回到了車中,駛車進
門。而在那一段時間內,張海龍將望遠鏡遞給了我。

    我從望遠鏡中望去,只見前面幾株大樹之中,一列圍牆之內,有著一幢很大的洋房
。濃霧掩遮,並看不清楚,但是那洋房之中,卻有燈光透出。

    車子向前飛駛著,離那洋房越來越近,不必望遠鏡也可以看得清了,洋房的圍牆和
牆壁上,全是「爬山虎」,但顯然有許久沒有人來修剪了。

    我實在忍不住這種神秘的氣氛,回過頭來,道:「張老先生,可是令郎有著神經病
,或是其他方面的毛病麼?」張海龍卻並不回答我。

    車子很快地駛進了圍牆,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圍牆之內,也是野草蔓延,十分荒涼,燈光正從樓下的大廳射出,而且,還有陣陣
的音樂聲,傳了出來。那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只不過,當我們的車子,停在門口的時候,音樂聲便停止了。

    張海龍自己打開了車門下了車,我連忙跟在後面,他向石階上走去,一面以手杖重
重地敲著石階,大聲道:「阿娟,是你麼?」

    直到這時候為止,我對於一切事情,還是毫無頭緒,如今,我總算知道了一件事,
那便是在這屋中的,是一個女子。

    果然,只聽得大廳中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爸爸,是我。」

    張海龍向石階上走去,他剛一到門口,門便打了開來,只見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女郎
,正站在門前,她一出現的時候,望著張海龍,面上帶著一點憐憫的神色,但是她立即
看到了我,一揚頭,短髮抖了一下,面上卻罩上了一層冷霜。

    我從他們的稱呼中,知道那女郎,便是張海龍的女兒,只聽得張海龍道:「阿娟,
你怎麼來了?」那女郎扶著張海龍,向內走去,道:「我知道你一定要來的,所以先來
等你。」

    張海龍歎了一口氣,道:「你回去,我請了一位衛先生來,有話和他說。」

    張小姐回過頭來,冷冷地望了我一眼,她的臉上,簡直有了敵意,道:「你有什麼
事情,可以和外人說,竟不能和女兒說麼?」

    張海龍搖了搖頭,道:「衛先生,莫見怪。」

    我就算見怪了,這時候,想趕我也趕不走了,我非弄清事情的究竟不可。

    我們進了大廳,大廳中的佈置,華麗得有些過份。張海龍請我坐了下來,道:「阿
娟,這位是衛先生,衛斯理先生。」

    那女郎只是向我點了點頭,道:「爸爸,你怎麼老是不死心?每年,你都要難過一
次,連過一個年,都不能痛快!」

    張海龍道:「你不知道,我這次,遇上了衛先生,恐怕有希望了。」

    那女郎並沒有冷笑出聲音來,可是她面上那種不屑的神情,卻是令得人十分難堪,
一扭身,便走了開去,獨自坐在角落的一張沙發上,「刷刷」地翻著一本雜誌。當著她
父親的客人,她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難道她以為年輕、貌美、家中有錢
,便可以連禮貌都不要了麼?

    我心中對這位千金小姐,十分反感,欠了欠身,道:「張老先生,有什麼事情,你
該說了。」

    張海龍托著頭,又沉默了一會。

    張海龍道:「衛先生,你可知道,一個年輕人,留學歸來,他不賭、不嫖,沒有一
切不良的嗜好,但是卻在一年之內,用完了他名下兩百萬美元的存款,又逼得偷竊家中
的物件去變賣,那花瓶,就……是給他賣了的!」

    我聽得張海龍講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我是當張海龍鄭重其事地將我請到了這裡來,一定有極其重大的事情。怎知卻是為
了這樣的一件事。他說的,分明是他的兒子。

    他說他的兒子不賭不嫖,但如今,有哪一個父親敢說完全瞭解自己的兒子?二百萬
美元存款,自然全在賭嫖中化為水了!

    我盡量維持著笑容,站了起來,道:「張先生,對不起得很,對於敗家子的心理,
我沒有研究。」

    那女郎忽然昂起頭來,道:「你以為我弟弟是敗家子麼?」

    我狠狠地反頂了她一句,道:「小姐,我是你父親請來的客人,並不是你父親企業
中的職員!」

    那女郎站了起來,道:「我弟弟不是敗家子,你說他是,那是給我們家庭的侮辱!
」我彎了彎腰,冷冷地道:「高貴的小姐,我想,是你們高貴的家庭有了麻煩,令尊才
會請我來的!」

    那女郎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張海龍忙道:「阿娟,你別多說了。」他說著,又轉過頭來,道:「她比她弟弟早
出世半小時,他們是孿生的姊弟。」

    我實在不想再耽下去了,連忙道:「張先生,你的家事,我實在無能為方!」張海
龍面上肌肉抽搐,眼中竟有了淚花,道:「衛先生,你一定要幫忙,因為他失蹤已經三
年了!」

    我心中震動了一下,一位億萬富翁兒子的失蹤,那可能意味著一件重大的罪惡。但
是我仍然道:「那你應該去報警,或者找私家偵探。」

    張海龍道:「不,我自己並不是沒有腦筋的人,我不能解決的事,私家偵探更不能
解決。而我不想報警,因為親友只當他在美國的一個實驗室中工作,不知他已失蹤了。


    我感到事情十分滑稽,道:「你可是要我找回令郎來?」

    張海龍緊緊地握著手杖,道:「那自然最好,但是我希望至少弄明白,他從美國留
學回來之後,究竟做了些什麼事,和為什麼會失蹤的!」

    我聳了聳肩,道:「連你也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張海龍道:「這就是我要借重你的地方,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一處地方,和一些東
西,一路上我再和你約略地講他的為人。」

    我又開始發現,事情不像我想像地那樣簡單。

    我想了一想,便道:「好。」那女郎則道:「你決定將我們家中的秘密,弟弟的秘
密,暴露在外人的面前麼?」

    張海龍的神情,十分激動,道:「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這是秘密。但是我相信事
情弄明白了之後,小龍的一切作為,對我們張家來說,一定會帶來榮譽,而不是恥辱,
終將使所有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女郎不再說什麼,道:「要不要我一齊去?」

    張海龍道:「不用了。」

    那女郎又在那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在坐下之前,再向我瞪了一眼。顯然地,這位美
麗的女郎,對我的出現,表現了極度的厭惡。

    我不去理會她,和張海龍兩人,出了大廳,繞過了這幢大洋房,到了後園。在後園
,有著一個方形的水泥建築物,像是倉庫一樣,鐵門上有鎖鎖著。

    張海龍摸索著鑰匙,道:「小龍是一個好青年,因為他一年三百六十天,連睡覺都
在裡面睡的,他可以成為一個極有前途的科學家的!」

    我向那門一指,道:「這是什麼所在?」

    張海龍道:「這是他的實驗室。」我又問道:「他是學什麼的?」張海龍道:「他
是學生物的。」我正想再問下去,突然,我聽得出那扇鐵門之中,傳來了一陣沉悶的吼
聲。

    我一聽得那吼聲,全身盡皆一震,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兩步。

    有一個時期,我十分喜歡狩獵,在南美森林中,渡過一個時期。

    而剛才,從張小龍的「實驗室」中傳出的一陣吼聲,雖然像是隔著許多障礙,而聽
不真切。但是我卻可以辨認出,那是美洲黑豹特有的吼叫聲!美洲黑豹是獸中之王的王
,那簡直是黑色的幽靈,在森林之中,來去無聲,任何凶狠的土人,高明的獵人,提起
了都會為之色變的。

    而在這裡,居然能夠聽到美洲黑豹的吼聲,這實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霎時之間,我不知想起了多少可能來,我甚至想及,張海龍可能是一個嚴重的心理
變態者,他編造了故事,將我引來這裡,是為了要將我餵那美洲黑豹!

    看張海龍時,他卻像是未曾聽得那陣吼聲一樣,正將鑰匙,插入鎖孔之中。

    我連忙踏前了一步,一伸手,已經將張海龍的手腕握住。當時,因為我的心中甚是
有氣,所以用了幾分力道,張海龍雖然是一個十分硬朗的老人,但是他卻也禁不住我用
了兩分力量的一握。

    他手中的鑰匙,「噹」地跌到了地上,他也回過頭來,以極其錯愕的神情望著我,
他的額角上雖已滲出了汗珠,但是他卻並不出聲--他真是一個倔強已極的老人,當時
我心中這樣想著。我和他對望片刻,才道:「張先生,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海龍道:「請……請你放手。」

    我聳了聳肩,鬆開了手,道:「好,那你得照實說,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海龍搓揉著他剛才曾被我緊握過的手腕,道:「衛先生,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情,剛才在屋中、我已經和你大概說過了,我要帶你到這裡面看一看的目的,便是--


    我一聽得張海龍講話,如此不著邊際,心中更是不快,不等他講完,道:「張先上
,剛才從那門內傳出來的那一下吼聲,你有沒有聽到?」

    張海龍點頭道:「自然聽到的。」

    我的聲音,冷峻到了極點,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動物所發出的?」張海龍的
語音,卻並不顯得特別,道:「當然知道啦,那是一頭美洲黑豹。」

    我立即道:「你將我帶到一個有著美洲黑豹的地窖中,那是什麼意思?」張海龍又
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倒給他的笑聲,弄得有一點不好意思起來,張海龍笑了一會,拍了拍我的肩頭,
道:「名不虛傳,果然十分機警,但是你卻誤會我了,我對你又怎會有惡意?這一頭黑
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豹,它是吃素的,正確地說,是吃草的。」

    我以最奇怪的眼光望著張海龍。這種眼光,倒像是張海龍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
怪物--一頭吃草的黑豹!

    天下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句話滑稽的麼?

    不必親眼看到過黑豹這種動物如何殘殺生靈的人,也可以知道,美洲黑豹是世界上
最殘忍的食肉獸之一。說美洲黑豹能夠食草為生,那等於說所有的魚要在陸地上生活一
樣的無稽。而講這種話的人,神經一定也不十分正常的了。

    大年三十晚上,和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我感到有立即離開的必要了。因此
,我不再和張海龍辯駁下去,只是笑了笑,道:「好,張先生,對不起得很,我真的要
告辭了。」

    張海龍道:「衛先生,你如果真的要告辭了,我自然也不便多留。」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直視著我,又道:「但是,衛先生,我可以以我的名譽向
你保證,我對你說過的,都是實話。」

    我本來,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開這裡的了。

    但是我一聽得這句話,心中卻又不禁猶豫了起來。

    我上面已經說過,張海龍乃是在這個社會中,極有名譽地位的人,他實在沒有必要
來和我開玩笑。而像他這樣一個倔強固執的人,一定將本身的名譽看得極其重要,更不
會輕易地以名譽來保證一件事的!

    我苦笑了一下,攤了攤手,道:「好,吃草的美洲黑豹,好,你開門吧,我倒要看
一看。」

    張海龍俯身,拾起了鑰匙,又插入了鎖孔之中,轉了一轉,「拍」地一聲,鎖已打
開,他伸手將門推了開來,我立即踏前一步,向門內看去。

    門內是一級一級的石級,向地下通去。那情形,倒不像是什麼實驗室,而像是極秘
密的地庫一樣。我望了望張海龍,道:「令郎為什麼要將實驗室建造成為這個樣子?」

    張海龍答道:「這個實驗室,是他還未曾回到香港之前,便托人帶了圖樣前來,要
我照圖樣建造的,我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我點了點頭,心中暗忖,如果張小龍是學原子物理,或是最新的尖端科學的話,那
麼這件事的背後,可能還隱藏著極大的政治陰謀。但是,張小龍卻是學生物的,難道他
竟在這間地下室中,培植可以致全人類於死亡的細菌麼?

    老實說,到這時候為止,我的心中,還是充滿了疑惑,難以自解。

    我跟在張海龍的後面,沿著石級,向下一級一級地走去,不一會,便到了盡頭,盡
頭處又是一扇門。

    這一扇門的構造,和普通的門,截然不同,一般來說,只有保險庫,或是在潛艇之
中,原子反應堆的建築物,或是極度機密的所在,才有人用這樣的門的。這種門,一看
便知道,絕不能由外面打開的。

    我心中雖然更增疑惑,但是我卻索性不再多問張海龍。

    只見張海龍伸手,在一個按鈕之上,按了兩下,隱隱聽得門內,傳來了一陣鈴聲。
我實在忍不住了,道:「張先生,裡面還有人麼?」

    張海龍點了點頭,道:「有,有兩個。」

    我不禁怒道:「張先生,你有什麼權利將兩個人,囚禁在這樣的地方?」

    張海龍歎了一口氣,道:「衛先生,等你見到他們,你就明白了。」

    我正要想再說什麼,只見那扇門,已經緩緩地打了開來。

    門一開,我立即向前跨出了兩步。

    而當我跨出了兩步之後,我也便置身於一個我從來也未曾到過的地方了,正如我篇
首一開始時所說的那樣,我從來也未曾到過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

    當然,所謂「奇怪」,並不是地方的本身。地方的本身並沒有什麼奇怪,那是一間
十分寬大,有著良好通風設備的地下室。約有兩百平方公尺大小。

    而令我目瞪口呆,幾乎說不出話來的,卻是這一間地下室中的陳設。

    地下室的一角,搭著一間矮小的茅屋,這間茅屋,像是原始人居住的一樣。(我實
是萬萬難以想得明白,在這樣的地下室中,為什麼要搭上這樣的一間茅屋--)

    而在茅屋的前面,豎著一段用直徑約六寸,高約五尺的圓木所刻出的圖騰,油著紅
藍的油彩,一時之間,我也難以看清這圖騰上列的是什麼?

    而在地下室的幾盞電燈旁邊,卻都有著一頭死去的動物,或是雞,或是貓,或是狗
,甚至有老鼠。那些已經死去的動物,發著一股異樣的氣味,但是又並不是腐臭,看情
形,像是對電燈的祭祀。

    看了這一切,都使人聯想到上古時代,或是原始森林中的一切。

    但是,在地下室的另一角,卻是一張老大的實驗台,和密密排排的試管,各種各樣
怪狀的瓶子,和許許多多的藥物,那是現代文明的結晶。

    這一切,還都不足以令我的奇怪到達頂點。而令我有生平未嘗有那麼怪異的遭遇之
感,還是這兩件事:一件是,就在那間茅屋的旁邊,伏著一頭黑豹。

    那頭黑豹的毛色,真像如同黑色的寶石一樣,一對老大的眼睛,閃閃生著綠光,那
簡直是一個黑色的魔鬼,凶殘與狡猾的化身。

    然而這個黑色的魔鬼,伏在地上,伸出它的利爪,抓起了一束乾草,塞到了它的口
中,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像是一頭牛,或是一隻羊一樣。

    而在那只黑豹之旁,還有一個人在。

    那個人坐在地上,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但是我相信,我望著他的眼光,一定比他
更奇怪得多。

    他的身材十分矮小,大概只有一三○公分上下。膚色是紅棕色。身上披的,是一張
獸皮,頭髮黃黑不一,面頰上,還畫著兩道紅色的油彩。

    我在一時之間,不能確定他是什麼地方的人,只是隱約可以猜想,這不是南美洲,
便是中美洲的一種印第安人。這個人,和替我們開門的人一樣。那替我們開門的,像是
一個女人,裝束神情全一樣。卻更矮些,只到我的胸襟。那開門的紅種人,向張海龍彎
腰行了一禮,她行禮行得十分生硬,顯然不是他們原來的禮節。我呆了好一會,才回頭
道:「張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張海龍道:「這兩個人,是小龍來的時候,一齊帶來。他們是什麼地方人,你可知
道?」

    我用印加語問他們兩人,問了一句話,那兩個人只是瞪著我。我又用另一種南美洲
人士習用的語言向他們問了同一句話,那兩人望了我一會,那個男的,用一種奇怪的語
言,也向我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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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世界上最怪的實驗室

    那男人所操的這種語言,是我從來也未曾聽到過的。語言的幾大系統,總有脈絡可
尋,但是那人所講的語言,是屬於那一語言系統,我卻認不出來。

    那男人接著,又講了許多句,我只聽得出,那是一種非常簡單的語言,有著許多的
單音子,和重音子,我相信,我如果和他們兩人,相處三個月到半年,大概便可以和他
們交談了。

    但是在眼前,他們在說些什麼,我卻一點也聽不懂。

    我在力圖聽懂他們的話失敗之後,才回過頭來,對張海龍道:「張先生,你帶我到
這裡來看,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張海龍的面色,顯得十分嚴肅,道:「衛先生,你也是聰明人,是應該明白的。你
看,這裡的一切,多麼的奇怪?」

    我心中大有同感,因為這裡的一切,的確是奇怪到了極點。

    張海龍繼續道:「我相信,小龍在這裡所作的實驗,一定是世界上以前,從來也未
曾有人試過的,但究竟是什麼事,你必須弄明白。」

    他停了一停,來回踱了兩步,道:「還有,他人上那裡去了,也希望你能夠查明,
他雖然是一個十分專注於科學的人,但是卻絕不是三年不同家人通音訊的人。我想,他
可能已遭到了不幸。但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有一個……確實的……結果!」

    張海龍是一個十分堅強的老人,但當他說到最後幾句話時,他的手也不禁在微微發
抖,聲音也在發顫--

    我本來想拒絕張海龍的要求的。因為我絕不能算是一個好偵探。

    但是看在張海龍將希望完全托在我身上這一點,我又不忍拒絕他。我只是道:「我
願意試一試。」張海龍握住了我的手,道:「不是試一試,而是要你去做!」

    我又向這間地下室四面看了一眼,我心中實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呆了片刻,我道:「張先生,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要向你問很多的問題,
而且,這間地下室的鑰匙,你要給我。」

    張海龍點頭道:「可以。」

    我道:「那麼,令郎是不是住在這地下室中的呢?」張海龍道:「我懷疑他沒有睡
覺,因為他每隔幾天,從這個地下室中出來,總是筋疲力盡,倒頭便睡。至於他在做些
什麼,誰也不知道!」

    我走到實驗檯面前,仔細看了一看,試管並不是全空著,有幾隻試管中,有著乾涸
了的藥物,一隻酒精燈,已燃盡了酒精,連燈蕊都焦了,一個好的科學家是不會這樣失
於檢點的。

    就這一點來看,我至少可以肯定一點:張小龍離開的時候,一定十分匆忙,而連酒
精燈也未曾弄熄。他離去之後,一直未曾回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我又看到,在實驗台的另一端,有著幾個厚厚的文件夾,文件夾中,滿是紙張,我
自然知道,那是張小龍實驗的紀錄。

    我伸手去拿那兩個文件夾,但是,我剛一伸出手去,立即聽到了兩個怪異的吼叫聲
,和張海龍大聲呼喝的聲音!

    我立即看出,有兩個人,正由我身後,向我撲了過來!我連忙一個轉身,只見那兩
個身材矮小的印地安人,像是兩頭貓鼬撲向響尾蛇一樣,向我攻了過來,他們的手中,
還各自握著一柄尖矛!

    這種人手中的武裝,自然含有劇毒,我不知他們為什麼突然攻擊我的原因,但是我
卻知道絕不能給他們手中的尖矛刺中。

    而且,在我今後的工作中,還有許多地方,要用到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印地安人的,
所以,我還要趁此機會,去收服他們。

    當下,我一轉過身來,他們兩人,已經撲到了離我身前,只不過五六尺處,但是我
仍然身形凝立不動,直到兩人手中的尖矛,一齊向我胸口剌出之際,我才猛地一個箭步
,向後掠出,在向後掠出之際,同時雙足一頓,向上躍了起來。

    因此,在剎那之間,我在那兩個印地安人的頭上,掠了出去。

    那兩個印地安人的兩個尖矛,「卜卜」兩聲,擊在實驗台上,我一躍過他們的頭頂
,立即身形下沉,在他們尚愕然不知所措之際,雙手一伸,已經按住了他們的背心!

    那兩個印地安人被我按在實驗台上,一動都不能動,只是嗚哩嘩啦地怪叫。

    張海龍走了上來,道:「衛先生,我只知道這兩個人十分忠心,連我碰一碰那張台
上面的東西,他們都要發怒的。」

    我這才知道那兩個人攻擊我的原因,我鬆開了手,向後退了開去。

    那兩個印地安人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向他們作了一個南美洲土人,表示
和平的手勢。那兩個人居然看懂了,也作了一個同樣的手勢。

    我向他們笑了一笑,慢慢地道:「張--小--龍。」

    那兩個印地安人愣了一愣,也道:「張--小--龍--」他們講得十分生硬,但
是卻可以清晰地聽出,他們是在叫著「張小龍」的名字,可知張小龍的名字,是他們所
熟悉的。

    我又連叫了幾遍「張小龍」的名字,然後,不斷地做著表示和平的手勢,那兩個印
地安人,面上現出了懷疑的神情。

    我四面一看,看到一張椅子,我走了過去,將那張椅子,提了起來,放在膝頭上一
砸,那張椅子「嘩」地散了開來。

    我又提起一條椅子腳,雙手一搓,椅子腳變成了片片木片!

    那兩個印地安人,高聲叫道:「特武華!特武華!」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特武華
」三字是什麼意思。但只見他們一面叫著,一面五體投地,向我膜拜起來,我也不知道
用什麼來阻止他們才好。

    兩人拜了一會,站了起來,收起了尖矛,將那一疊文件夾,遞到了我的手中。我接
過了文件夾,回頭問道:「他們兩人的食物從那兒來的?」

    張海龍道:「我也不知道,到了夜晚,他們往往會要出來,滿山去亂跑,大約是自
己在找尋食物,我的司機,曾遇到過他們幾次,嚇得面無人色!」

    到現在為止,至少已弄清楚了一件事:那便是司機為什麼害怕。

    而未曾清楚的事情,卻不知有多少!

    我想了一想,道:「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我相信,從這一大堆文件中,我們一定
可以研究出一點頭緒來的?」張海龍道:「但願如此。」

    我們兩人,一起退出了地下室,那兩個印地安人,立即由裡面將門關上。我們又上
了石級。一路上,我急不及待地翻閱著夾中的文件,但那卻是我們不甚了了的公式、圖
表。

    到了客廳中,張小娟仍是氣呼呼地坐著,連望都不望我一眼,只是對她的父親道:
「爸爸,你滿足了,因為又有人知道我們的醜事了。」

    張海龍面色一沉,喝道:「阿娟,你回市區去!」

    張小娟霍地站了起來,高跟鞋聲「閣閣」地響著,走了出去,不一會,我們便聽到
了汽車開走的聲音。

    我和張海龍兩人,在客廳中呆坐了一會,我心中想好了幾十條問題,便開始一一向
張海龍提了出來。

    在這裡,為了簡單起見,我用問答的形式,將當時我們的對話,記錄下來。問的全
是我,答的,全是張海龍。下面便是:

    問:令郎在失蹤之前,可有什麼特殊的表現?

    答:他為人一直十分古怪,很難說什麼特殊表現。

    問:他沒有朋友麼?

    答:有,有一個外國人,時時和他來往,但我卻不知道他的名字地址。

    問:他有沒有記日記的習慣?

    答:沒有。

    問:他在美國那一家大學求學?

    答:密西西比州州立大學。

    問:你再仔細地想一想,他失蹤之前,有什麼異乎尋常的舉動?

    答:有的,那是三十晚,他突然來到我的辦公室,問我要四百萬美元的現款,年晚
哪裡能在一時之間湊出那麼多的現款來?我問他什麼用,他不肯說,就走了。他離開了
我的辦公室之後,就一直沒有人再見過他了,直到現在。

    我問到這裡,覺得沒有什麼可以再問下去的了。我站起身來,道:「張老先生,我
認為你不要心急,我當會盡量替你設法的。」

    張海龍道:「衛先生,一切多拜託了,要多少費用--」我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頭,
道:「張老先生,我相信令郎,一定是一個十分出色的科學家,他所在進行的工作,也
一定十分奇特的工作,而且他的失蹤,也十分神秘,我要弄清楚這件事,費用先由我自
己支付可好麼?」張海龍道:「本來,我也不想提出費用這一層來的,但是--」

    我道:「但是什麼?」

    張海龍道:「但是因為小龍在的時候,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了那麼多錢,至於他在
做些什麼,卻又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只怕你在調查經過的時候,有要用更多的錢的緣
故。」

    我笑道:「好,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一定向你開口,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盤問我取錢
的用途!」張海龍忙道:「自然,自然。」

    我心中暗忖,這一來,事情便容易進行許多了。

    因為張海龍的財力,如此雄厚,若說還有什麼辦得不到的事情,那一定是人力所不
能挽回的了!

    所以,我當時便道:「那樣就方便得多了。張先生,我已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
但是,在這別墅中,難道沒有一間房間,是為令郎所備的麼?」

    張海龍道:「有的。」我道:「你可能帶我去看一看?」張海龍的面上,現出了猶
豫之色,像是對於我這個普通的要求,都不肯答應一樣。

    我不禁大是不快,道:「張先生,你必須不能對我保留任何秘密才好!」

    張海龍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為了你好!」我詫異道:「為了我好?那間
房間中,難道有鬼麼?」

    我這句話,本來是開玩笑的。

    但是張海龍聽了,面色卻突然一變,四面看了一下。

    我心中不禁再是一奇,因為自從我和張海龍相識以來,他給我的印象,完全是一個
充滿了自信、有著極度威嚴,一生都指揮別人,絕不居人下風的性格,害怕和恐懼,常
是遠離這種人的。

    但是如今,看他的面色,他卻的確,感到了相當程度的害怕。

    我等著他的解釋,他靜了好一會才道:「衛先生,前一年這間別墅中曾發生一件聳
動的新聞,難道你忘了麼?」

    我略想了一想,便記了起來,「啊」的一聲,道:「對了,去年除夕,有一個外國
遊客,在此過夜,結果暴斃的,是不是?」

    張海龍點頭道:「你的記憶力真不錯。」我道:「當時我不在本地,如果在的話,
我一定要調查一下死者的身份。那死者不是遊客,而是有著特殊身份的,是不是?」

    張海龍聽得我如此說,以一種極其佩服的眼光看著我,從他的眼光中,我知道我已
經猜中了。

    我實在並不是什麼難事。以前,我和我的朋友曾討論過這件事情,因為這個暴斃的
遊客,是死在一個著名的富豪的別墅中的。這種事,照例應該大肆轟動才是道理。

    然而,報上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當作小新聞來處理。那當然是記者得不到進一步消息
的關係。凡是應當轟動的新聞,卻得不到詳盡的報導,那一定是有著不可告人的內幕。

    張海龍望了我片刻,道:「你猜得不錯,他是某國極負盛名的一個機構中的高級人
員。」

    張海龍當時,自然是將這個機構的名稱,和那個國家的名字,講了出來的。我如今
記述這件怪異到幾乎難以想像的事情之際,覺得不便將這個機構的名稱如實寫出,反正
世界各大國,警探諜報機構,舉世聞名的,寥寥可數,不寫出來,也無關宏旨。

    當時,我不禁奇道:「遠離重洋,他是特地來找你的麼?」

    張海龍道:「是,這件事,我還沒有和你詳細說過,那一年,某國領事館突然派人
來請我,說是有一個遊客,希望借我的別墅住幾天,那人是小龍學校的一個教授。我和
某國,很有生意上的來往,自然一口答應,那人的身份,我也是直到他死時才知道,他
住了兩天,除夕晚上,就出事了。」

    我連忙道:「出事的時候,經過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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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一個暴斃的神秘人物

    張海龍道:「當時,這別墅還有一個守門人。據他說,當晚,他很晚從墟集看戲回
來,只見那外國人的房間,向外冒著火--」

    「冒著火?」我插嘴道:「那麼,他是被火燒死的了?」

    張海龍道:「不,火……擄花王說,那火……不是紅色,而是紫色的,像是神話中
,從什麼妖魔鬼怪中噴出來的一樣,他當時就大叫了起來,向上衝了上去,他用力地槌
門,但是卻沒有反應,他以為那外國人已被煙熏昏迷過去了……」

    我忙又道:「慢,別墅中除了那外國人,就只有守門人一個人麼?」

    張海龍道:「不是,小女為了要照料那兩個印地安侏儒,本來是住在別墅中的,但
因為那外國人在,所以便搬進市區去了。」

    我點了點頭,道:「當然是那花王撞門而入了?」

    張海龍道:「不錯,花王撞門而入,那外國人已經死了,奇怪的是室內不但沒有被
焚燬,連一點火燒的痕跡都沒有。那外國人的死因,祇知道是中了一種酸的劇毒。」

    張海龍講到這裡,我心中猛地一動,想起那兩個印地安侏儒來。

    那兩個印地安侏儒,不是來自南美洲,就是來自中美洲。他們是那一個部落的人,
我還未曾能弄清楚,但是我立即想起他們的原因,則是因為在這些未為人知的土人部落
中,往往會有不為文明世界所知的,毒性十分奇特的毒藥之故。

    我恨道:「那一天晚上,這兩個印地安侏儒,在什麼地方?」

    張海龍道:「自然在那實驗室中。」我追問一句,道:「你怎麼可以保證?」張海
龍道:「我可以保證的,這實驗室,除了我帶你去過的那條道路之外,只有另一條通道
,而那條通道的控制機關,就在我的書房中,印地安侏儒要出來活動,必須按動信號,
才會放他們出來。在那外國人留居期間,我截斷了和印地安侏儒的通訊線路,他們便當
然不能出來了!」

    我想了想,覺得張海龍所說的,十分有理。

    他既然講得如此肯定,那麼,自然不是這兩個土人下的手了。

    張海龍續道:「守門人報了警,我也由市區趕到這裡,在我到的時候,不但某國領
事館已有高級人員在,連警方最高負責人之一,也已到達,他們將死者的身份,說了出
來,同時要我合作,嚴格保守秘密,他們還像是知道小龍已經失蹤了一樣,曾經向我多
方面盤問小龍的下落,被我敷衍了過去!」

    我不得不再度表示奇怪,道:「張老先生,這時候令郎失蹤,已經兩年了,你為甚
麼不趁這個機會,將這件事講出來呢?」

    張海龍歎了一口氣,道:「你年紀輕,不能領會老年人的心情,我只有小龍一個兒
子,他突然失了蹤,雖然我深信他不會做出什麼不名譽的事來,但是卻也難以保險,我
不能將小龍的事,付託給可能公諸社會的人手上。」

    我點了點頭,表示我明白了張海龍的心意。

    張海龍又道:「守門人在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堅決不肯再做下去了,他是我家的老
傭人了,他要辭工,我也沒有辦法,據他說,他在前一晚,便已經看到花園中有幢幢鬼
影了!」

    我道:「那麼,這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張海龍道:「可惜得很,他辭工之後半個月,便因為醉酒,跌進了一個山坑中,被
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我一聽張海龍如此說法,不禁直跳了起來!

    因為這件失蹤案,從平凡到不平凡,從不平凡到了神秘之極的境界。

    到如今為止,至少已有兩個人為此喪生了,而張小龍的死活,還是未知之數。

    我之所以將那個身份神秘的密探,和守門人之死,這兩件事與張小龍的失蹤連在一
起,那是因為我深信這位枉死的高級密探之來,完全是為了張小龍的緣故,如果張海龍
當時肯合作,他兒子失蹤一事,此際恐怕已水落石出了。

    我想了片刻,沉聲道:「張老先生,本來我只是想看一看那間房間,但如今,我卻
想在這間房間中住上一晚,你先回市區去吧!」

    張海龍斷然道:「不行!」

    我笑了一下,道:「張老先生,你不是將事情全權委託我了麼?」

    張海龍道:「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讓你去冒險,這間房間,充滿了神秘陰森的氣
氛,半年前,我曾打開來看了一看,也不寒而慄!」

    他在講那句話的時候,面上的神情,仍顯得十分地可怖。

    我立即道:「張老先生,我如果連這一點都害怕的話,還能夠接受你的委託麼?」

    張海龍來回踱了幾步,道:「衛先生,你千萬要小心!」我笑道:「你放心,妖火
,毒藥,都嚇不倒我的,給我遇上了,反而更容易弄明白事實的真相哩。」

    他在一串鑰匙中,交給了我一條,道:「二樓左首第三間就是。」

    我道:「順便問一聲,這別墅是你自己建造的麼?」張海龍道:「不是,它以前的
主人,是一個礦業家,如今破產了。」

    我這個問題是很要緊的,因為別墅既不是張海龍親手建造的,那麼,別墅中自然也
可能有著他所不知的暗道之類的建築在了。

    張海龍走了出去,我送他到門口,他上了車,才道:「你或許奇怪,我為什麼不將
那只花瓶買回來?」我點了點頭。

    張海龍道:「我是想藉此知道小龍是不是還有朋友在本地。因為我打聽到,這花瓶
是小龍押出去,他可以隨時以鉅款贖回來的,如果有人去贖,那麼我就可以根據這個線
索,找到小龍的下落了。」

    我笑了一笑,道:「結果,因為那花瓶,我們由陌路人變成了相識。」

    張海龍道:「天意,這可能是天意!」

    我向他揮了揮手,司機早已急不及待,立即將名貴的「勞司來司」駕駛得像一支箭
一樣,向前激射而出,車頭燈的光芒,越來越遠。

    我這才轉過身來。

    不但那間大別墅,只剩下了我一個人,而且,方圓幾里路之內,祇怕除了那兩個怪
異之極的侏儒之外,也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我自然不會害怕看一個人獨處。

    但是,在心頭堆滿了神秘而不可思議的問題之際,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當我
轉身,再回到大廳中的時候,彷彿大廳中的燈光,也黯了許多,陰森森地,令人感到了
一股寒意。

    而四方八面,更不知有多少千奇百怪,要人揣測來源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些聲音,知道了來源之後,會令人發笑,那不過是木板的爆烈、老鼠的腳步聲、
門聲等等,傳了過來。

    我不由自主,大聲地咳嗽了兩聲。在咳嗽了兩聲之後,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暗
忖:我什麼時候,變得膽子那麼小起來了?

    然而,當我在大廳之中,又來回踱了幾步之後,我卻又咳嗽了兩下。

    同時,我心中對於張小娟的膽量,不禁十分佩服。

    因為當我和張海龍趕到的時候,張小娟一個人在這裡的。本來,我心中對張小娟十
分厭惡,但一想到她至少具有過人的膽量這一點,我對她的印象,就好轉了許多。

    我將張海龍給我的鑰匙,上下拋著,向樓梯上走去,很快地,我便到了二樓,著亮
了走廊上的電燈。四周圍是那樣地沉靜,以致走廊上雖然鋪著軟綿綿的地氈,但是我還
可以聽得自己的腳步聲,而又像是由陣陣陰風,自後吹來。

    當我來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前之際,我一共回頭看了三次,看我身後是不是有人跟著
,結果當然是沒有人跟在我的後面。

    我的脅下,挾著從實驗室取來的那一疊文件,我相信一年之前,降臨在那高級密探
身上的命運,也可能降臨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不得不特別小心地來應付這異樣的環境


    我一生中,經歷了不少驚險的事,但是沒有一件,像這一次那樣,濃厚的神秘氣氛
,像一層又一層厚霧一樣包圍著事實的真相,使你難以明白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別墅中沒有電話,我沒有法子和外界聯絡。

    而剛才張海龍離去的時候,我也不便托他帶口信出去,因為他是那樣不願意再有人
知道這件事。

    我在門口站了一分鐘,側耳細聽門內的動靜。

    門內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所以,當我將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竟發出了出人意料
的大聲響:那「拍」地一聲後,我伸手一推,立即向後躍退。

    房門「呀」地一聲,被推了開來。

    就著走廊中的燈光,我定睛向房中看去。

    在意料之中,房內一個人也沒有,我跨進了房中,找到了電燈開關,開著了電燈。

    房中的陳設十分簡單,是為一個單身漢而設的。較惹人注目的是一隻十分大的書架
,而且架上的書籍,顯得十分凌亂。

    所有的傢俱上,都有著厚厚的灰塵,我掀起了床罩,四面拍打著,不一會,便已將
積塵一齊打掃清楚。

    我在椅上坐了下來,仔細地將今日的經歷,想了一遍。又將今日晚上要做的事,定
下了一個步驟。

    今晚,我當然不準備睡,但我也不準備去研究那文件夾中的文件。因為那些文件,
雖然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但是卻在我的知識範圍之外,是我所沒有法子看得懂的東西


    我將文件夾塞到了枕頭底下,我決定化上大半晚的時間,來小心地搜尋這間房的每
一個角落。

    我首先以手指叩著牆壁,直到確定了房間中不可能有暗道,我才開始拆開被子,撕
破枕頭,打開衣櫥,將每一件衣服,都翻來覆去地看上半晌,甚至拆開了衣服的夾裡。
然後,我又打開著每一個抽屜,在較厚的木板上敲打著,看看可有夾層。

    做完了這一切,而足足化了我三個來鐘頭,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清晨兩點鐘了。
我在不知不覺之中,渡過了舊的一年。

    屋中的一切,已被我翻得不成樣子。

    我最後,才著手檢查那只書架,我一本一本地將書取了下來,抖動著,看看書中可
夾有紙片,當我取到書架上第二層的書籍之際,我忽然大為振奮。

    因為,我取到手中的並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有鎖的日記。

    不用說,日記簿的主人,一定是張小龍了!

    當我想到,我可能在這本日記簿中發現一切的秘密之際,我不禁大喜過望。可是立
即,我便發現,日記簿上簡陋的鎖,早經人破壞過了。

    我打開日記簿,更發覺那本日記簿,不少被人撕去了一半以上,留下來的,全是空
白。我仍不灰心,耐心地一頁一頁地翻著,在最後的幾頁上,發現了許多痕跡,那是因
為上一頁寫過字,印下來的。

    我企圖從那些痕跡中辨認出字句來,但是我失敗了。因為張小龍(假定這本日記簿
是張小龍的話)記日記用的是英文,而且,寫得十分潦草,我認了半晌,只認出了兩個
字。

    因為那兩個字,寫得特別大,而且大約特別重,所以留下來的痕跡,也容易辨認些
,那兩個字,譯成中文,是「妖火」兩個字。

    「妖火」是什麼意思?這兩個字,甚至於不能給我任何概念!

    但是我既然只能辨認出那兩個字,自然也只能在那兩個字上,動一下腦,我合上了
日記簿,側頭仔細地思索起來。

    我一側頭,眼睛便自然地望著窗外。

    窗外一片黑,然而,在剎那之間,我明白「妖火」兩字的意義了,因為,我見到了
「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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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妖火!

    在那一刻之間,我心中的驚駭之感,實是到了極點,以致竟忘了趕到窗口,打開窗
子,仔細地看上一看!

    那令得我驚駭的奇景,轉眼之間,便自消逝,而當我省悟過來,再趕到窗前,猛地
推開窗子,向外看去時,外面卻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如今要形容當時的所見,覺得十分困難,因為那景像實在是太奇特了,從窗外望
出去,是花園和那幢別墅的另一角。

    而當我剛才,無意中向窗外一瞥之間,卻看到別墅的另一角的一扇窗子中,噴出了
光亮奪目的火焰來!那種火焰的色彩,十分奇特,而且,火焰噴射的時候,我也沒有聽
到什麼聲音,以「妖火」兩字來形容它,也可算十分恰當。

    但是,人談卻是活的,火舌向外狂妄地亂竄,炫目到了極點!

    所以,我立即便想到了「妖火」兩字,也明白了這兩字的意義,這火焰,的確有點
像什麼「九頭妖龍」所噴出來的一樣!

    我已經算幾乎是立即趕到窗口,打開窗子向下看去的了。但是在片刻間,那神奇的
火焰,卻已經消失了。我上面已經提到過,這一晚的霧十分濃,如今已是清晨,霧看來
更濃了些。

    但是我在看到那神奇的火焰之際,卻是絲毫也沒有為濃霧所遮的感覺。

    我一打開窗後,才記起這是一個霧夜,我向下看了一看,立即一蹬足,便從窗子中
,向外跳了出去。

    窗子在二樓,離地十分高,但自然難不到我。

    我一落地之後,立即向剛才噴出火焰的窗子掠去,當我掠到了的窗子的面前,我又
不禁一愣,原來那扇窗子,緊緊地關著。

    不但窗子關著,而且積塵甚厚,但是剛才我卻又明明白白,看見有大蓬火焰,從這
窗中射了出來!

    我掄起兩掌,將那窗子,打得粉碎,向裡面看去,只見那像是一間儲物室,堆滿了
雜物,連供人立足之處都沒有!

    我的心中,在這時候,起了一陣十分異樣的感覺。

    如今,我知道已死的守門人在除夕晚上,看到有火焰自那高級密探所睡的房間中噴
出一事,並不是虛構,也不是眼花。

    我更可以肯定,這「妖火」的出現,花王看到過,張小龍也看到過,因為他的日記
簿上,留下了「妖火」這兩個字。

    去年除夕,「妖火」出現,在半個月之內,一連出現了兩條命案,今年……

    當我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我身上更感到了陣陣寒意,也就在此際,我只聽得那實
驗室中傳來了一陣十分怪異的呼叫聲。

    那種呼叫聲,聽了實足令人毛髮為之直豎,它不像哭、不像笑、也不像嚎叫,卻是
充滿了不安、驚惶和恐懼。在呼叫聲中,還夾雜著許多單音節的字眼,我一點也聽不懂


    這呼叫聲,當然是實驗室中那兩個土人,所發出來的,我給他們叫得難以忍受,連
忙向實驗室走去。然而,我剛走出了兩步,四周圍突然一黑。

    別墅中所有的燈,全都熄滅了!

    在燈光的照耀之下,花園中本來也並不能辨清楚什麼東西。如今,燈一熄,我立即
為濃漆也似的黑暗所包圍!

    雖然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是我還是立即一個箭步,向旁躍開了兩碼,而且立即
身形一側,就地向外,又滾出了三四碼。

    那兩個土人的呼叫聲,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我伏在地上,仔細地傾聽著,這時候,任何細微的聲響,都難以逃得過我的耳朵,
但是我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我伏在地上,不敢動彈。

    黑暗中,一直一點聲音也沒有。

    也正因為一點聲音也沒有,所以我必須繼續地伏下去。

    好久好久,我才聽得第一下雞唱之聲,遠遠地傳了過來。天色仍是那樣地濃黑,我
也仍是全身的神經,都像拉緊了的弓弦一樣地伏在地上。

    我不可能想像在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在這樣神秘而不可思議的境地中,實是什
麼都可能發生的。

    但是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天亮了!

    由於長時間注視著黑暗,我的雙眼,十分疼痛,等到天色微明之際,我的眼睛幾乎
疼得睜都睜不開來,使勁揉了揉,仔細看去,一切並沒有異樣。遠處,有稀稀落落的爆
竹聲傳了過來。我自己告訴自己,今天是大年初一了。

    看到了四周圍並沒有異樣,我便一躍而起,我首先傾聽一下實驗室中,那兩個侏儒
,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我再仔細地踱了幾步,給我發現了一個十分奇特的現象,那
便是,在一叢野菊之中,有幾株枯萎了。而在枯菊上,卻有一種長約三寸,細如頭髮的
尖刺留著。

    我以手帕包著,將這種尖刺小心地拔了下來,一共收集了十來枚。

    這種尖刺,我暫時還不能確定它究竟是什麼。但是從凡是中了尖刺的野菊,都已經
枯萎這一點來看,可知這些尖刺上是含有劇毒的!

    這也是我之所以以手帕裹住了,才將它們取下來的緣故。當時,我心中也知道,如
果我昨天晚上,不是在燈一黑之際,立即伏在地上,並向外滾去,那麼,這些尖刺之中
,可能有幾枚會射中在我的身上。

    我也立即想到,如果有這樣的尖刺射中我,而我毒發身死的話,那麼。一移動我的
身子,細刺自然會斷折,而我的死因也只是「離奇中毒」,真正的原因,可能永遠不為
人所知了!

    想到這裡,我也不禁泛起了一陣寒意,因為我絕不想步那個高級密探的後塵!

    我將那些尖刺小心包好,放入衣袋中,然後,我仍然保持著小心的警戒,走進了大
聽中。我向電燈開關看去,不出我所料,電燈掣仍然向下,也就是說,昨晚大廳中燈光
的驟然熄滅,並不是經過這個掣,而是由總掣下手的。我在大廳中逗留了片刻,主要是
想看看,可有他人來過而留下來的痕跡。

    但因為我對這裡,本就十分陌生,所以也是一無所得。

    我又向樓上走去,推開了昨晚我曾經仔細搜查過的那房間的房門。那時太陽已經升
起了。

    昨天晚上,雖然霧那麼濃,但今天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艷陽天。陽光從窗中照了進
來,室內的一切,還是那樣地凌亂。

    我走到床邊,掀起枕頭,想將那疊文件,取到手中再說,但是,當我一掀起枕頭的
時候,昨晚我放在枕頭底下的那一隻文件夾,卻已經不在了!

    我用不著再到其他地方去找,因為我記得十分清楚,昨晚,我就是因為想到這一疊
文件十分重要,所以才放在枕頭下,準備枕著它來睡,以防遺失的,如今既然不在,當
然是被人盜走了。

    我定了定神,又自嘲地聳了聳肩。

    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一無所知。我的敵人是何等樣人,我更是茫無頭緒,但是我卻
已經在第一個回合之中失敗了。這失敗,也可能是致命的失敗,因為那疊文件,毫無疑
問,是張小龍失蹤之前所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在其中仔細推敲,只怕便可以找出張小龍
的下落來。

    但如今,這最主要的線索,卻斷了。

    我心中不禁埋怨自己為什麼如此大意,在離開了這間房間的時候,竟會不將這疊文
件帶走。但是我立即又原諒了自己,當時,在見到窗外有那麼奇異現象的時候,只怕再
細心的人,也會急不及待去追尋究竟,而不再顧及其他的。

    而且,如今我也不是完全失望,我至少有一個辦法,可以得到昨晚熄去總掣那個人
的線索。因為電燈總掣,一般是輕易不會有人去碰它的,上面也必定積有灰塵,昨晚若
有人動過總掣的話,要在上面發現些指紋,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當時,我的心情十分沉重,雖然別墅之中,除我以外,並沒有第二個人,但是我自
己也不願向自己認輸,所以故意吹著口哨,裝著十分輕鬆,隨著電線找到了電燈總掣。

    然而,在電燈總掣之前,我卻又不禁呆了半晌!不錯,燈掣上積滿了灰塵,但灰塵
十分均勻,像是根本沒有人碰過燈掣一樣。

    我用手推了一堆,「拍」地一聲過處,回頭看時,大廳上的燈光,又復明亮。而總
掣上也出現了指紋,只不過,那是我的指紋!

    我又故作輕鬆地吹了吹口哨,事實上,我的心情更沉重了。我甚至不能決定,我是
應該回市區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

    我在大廳中停了片刻,又在廚房的冰箱中找了些食物咀嚼著,我踱步到荒蕪的花園
中。即使是在陽光照耀之下,生滿了爬山虎的古老大屋,看來仍給人以十分陰森的感覺


    正當我在仔細觀賞之際,一陣汽車聲,傳了過來。我回頭看去,駛來的是一輛銀灰
色的跑車,從車中一躍而出的則是張小娟。

    張小娟向我直視著,走上石級來,她的目光十分凌厲,反倒使我有點不好意思直視
著她。

    她直來到我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又向我望了一會,才道:「先生,我很佩服你的
膽量。」我也由衷地道:「小姐,昨天晚上,當我只有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我更佩服
你的膽量,而且自慚不如!」

    張小娟聽了,居然對我一笑,道:「這種恭維,不是太過份些了麼?」

    我已經看出她今天對我的態度,和昨天晚上,已經有了顯著的不同。

    我可以想到,昨天晚上,她一定不知我的來歷,以為我是轉她父親財產的念頭而來
的。

    當然,張小娟已經化了一晚的時間,在讀有關我的記載,已經知道我是什麼人。

    老實說,要找張小龍,張小娟的合作十分重要。

    那不僅因為他們是姊弟,而且是孿生姊弟!

    在孿生子之間,常常有一種十分異特的心靈相通的現象,一對孿生子在學校就讀,
即使分室考試,答案也完全相同的例子,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而就算張小娟和張小龍之間,並沒有這種超科學的能力,那麼張小龍與姊姊多接近
,張小娟可以多知道她弟弟的事,也是必然的事。

    所以,我決定要使這位高傲的小姐歡心,以便事情進行得順利些。

    當下,我笑了一下,道:「我相信我沒有理由要來過份地恭維你,你對我是不友好
的,我盡可以胡謅地說你膽小如鼠!」

    張小娟又笑了一下,道:「算你會說話,你回市區去進行你的工作吧!」

    我搓了搓手,這:「張小姐,我想請你--」

    她立即警惕地望著我,道:「我不接受任何邀請。」

    我攤了攤手,道:「即使是在這樣美好的早晨,到鄉間去散散步,也不肯麼?」

    張小娟笑了起來,道:「散步是我的習慣,但你的目的,似乎不止為了要和我散步
?」我立即坦率地道:「不錯,我還有許多話要問你。」

    張小娟道:「你肯定我會與你合作麼?」

    我立即道:「張小姐,事情對我本身,並沒有好處,我只不過想知道一下的,我的
敵人,究竟是何等樣的人物罷了。」張小娟忽然笑了起來,道:「敵人?」

    我道:「是的,敵人,你的,你弟弟的和我的敵人。」

    張小娟笑得更是起勁,道:「敵人!敵人!衛先生。我怕是你的生活太緊張了,所
以時時刻刻在想著有無數敵人,在包圍著你!」

    我不禁一怔,道:「張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7 」張小娟轉過身,向大廳走去
,顯然她已經不打算繼續和我交談下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在這
件事上,根本沒有什麼敵人!」

    我聽了之後,更是大為愕然!

    我實是猜不透張小娟如此說法的用意何在,我立即提高聲音:「不,有,而且是極
其可怕的敵人!」

    張小娟倏地轉過身來,面上已恢復了那種冷漠的神態,道:「你故作驚人之詞,有
什麼證據?」

    我伸手從袋中取出用手帕包住的那十幾枚細刺來,放在高階上,道:「你來看,昨
天晚上,我差一點就被這種刺刺中!」

    張小娟冷冷地望了一眼,道:「這算什麼?」我道:「還有,昨天,我從你弟弟實
驗室中,取出來的一疊文件,被人盜走了,而且,我還看到了妖火!」

    我一路說,張小娟的面上,一路現出不屑的神色,像是不願聽下去,直到我最後說
出了「妖火」兩字,她才聳然動容,道:「你也見到了?那麼說,我並不是眼花了?」
我立即道:「當然不是,你見過幾次?」

    張小娟道:「一次--」她說到這裡,突然一聲冷笑,道:「衛先生,我相信這一
定是一種奇異的自然現象,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也老實不客氣地回嘴道:「你以為這裡是北極,會有北極光麼?還是這裡是高壓
電站,才會有異樣的火花出現?」

    張小娟對於「高壓電站有異樣的火花出現」一語,顯然不甚了了。這也是難怪她的
,她又怎知在晚上,高壓電線的周圍,常會迸現紫色的火花,又怎知飛鳥在飛過高壓電
線附近的時候,也會落下來這等事?

    當下,她呆了一呆,但是卻仍然固執地道:「沒有敵人,沒有什麼人是敵人。」我
憤然道:「那你又何所據而云然呢?」

    我自以為我的問話,一定可以令得張小娟啞口無言,怎知張小娟一聲冷笑,道:「
我自然知道,我雖然不知道我弟弟在什麼地方,但是我卻知道他如今正平安無事,而且
心境十分愉快。」

    我聽到這裡,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張小娟說得如此肯定,那表示她和張小龍之間,正是有著心靈相通的不可思議現象
的存在的!我正準備再進一步地發問,但是張小娟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霎時之間
,她面色變得極其蒼白!

    老實說,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的面色,蒼白到這一地步的,她的嘴唇,也變成
灰白色了,而雙眼則愣愣地望著遠方。

    我循她所望看去,卻又一無所見,我心中也不禁大是恐慌,道:「張小姐,你不舒
服麼?」

    張小娟急速地喘著氣,雙手捧著胸口,她並不回答我,但身子卻搖搖欲墜,我連忙
踏前一步,將她扶住,她立即緊緊地開上了眼睛。

    我心中奇怪之極,暗忖這美麗的女郎,難道竟患有羊癲症?在她受了特別的刺激之
際,便自發作?然而,她這時又受了什麼刺激呢?

    我心中沒了主意,只得先將她扶住,向大廳之中走去,將她放在沙發之上,又連聲
向她發問,問她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但是張小娟卻只是面色慘白,身子微微發抖,並不理會我,好一會,才聽得她道:
「請……給我……一杯白蘭地……」

    我答應了一聲,連忙到酒櫃中去倒了一杯白蘭地,我一面倒酒,一面,我的視線,
始終未曾離開過她。祇見她雙眉緊蹙,面上現出了一種奇異的神色。像是她想到了什麼
不祥的事一樣。

    直到她喝下一滿杯白蘭地之後,她的面頰之上,才出現了一絲紅色,我在她身旁坐
了下來,道:「張小姐,你……一直有這種病?」

    我望著她仍然十分蒼白的臉色,和那不健康的,帶有夢幻也似的眼神,心中不禁暗
忖:你何必否認自己是有著這種突發的痛呢?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張小娟向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一定以為我是在替自己
掩飾了?但事實上,的確絕不是病!」

    我心中大是起疑,道:「那麼,這是什麼?」

    張小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設想著應該怎樣措詞才好,停了片刻,她才道:「你可
知道,兩個人之間的心靈感應?」

    我心中猛地一動,立即道:「那麼,你是說,你忽然感到你的弟弟,有什麼意外了
麼?」

    張小娟並不出聲,只是緊蹙雙眉地點了點頭。

    我忙道:「張小姐,請你詳細一點解釋。」

    張小娟又沉默了片刻,看她的面色,像是正在深思著什麼問題,又過了大約五分鐘
的時間,她才道:「我和弟弟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心靈感應現象。」我道:
「那並不算什麼出奇,許多孿生子之間,都會有這種現象的,有的孿生姐妹,一個因車
禍而斷了手臂,另一個的手臂也劇痛而癱瘓。」

    張小娟道:「我知道,正因為我和弟弟之間,有著心靈感應的現象。所以我對世界
上這種例子,注意很多。」

    我道:「好,那麼,如今你覺得你的弟弟,是出了什麼事?」

    張小娟道:「他出了什麼事,我沒有法子知道,但是,我卻可以知道。他一定遭遇
到極大的痛苦,因再我的心中,突然之間,也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我想了一想,道:「那麼,你弟弟在什麼地方,你可能感覺到麼?」

    張小娟苦笑了起來,道:「心靈感應是一種十分微妙的事情,又不是無線電指示燈
,怎麼可能讓我知道我的弟弟的所在?」

    我原也知道我的問話太天真了,所以張小娟的回答,也不使我失望,我站了起來,
道:「那麼,照這樣來說,我們的敵人,在囚禁了你弟弟三年之後,忽然對你弟弟施以
嚴厲的手段了!」

    張小娟本來,是不承認在她的弟弟失蹤事件中,有著什麼敵人的。

    那自然是因為她的心靈之中,一直未有什麼警兆之故。但經過剛才那一來,她卻已
承記了我的說法,當時,她神經質地道:「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人?又不知道他們怎樣
在對付他?」

    我抓緊了這一機會,道:「張小姐,要你弟弟早日脫難,你就必須和我合作!」

    張小娟點頭道:「衛先生,你放心,我一定竭我所能,不會不合作的。」我心中也
十分高興,因為我一直覺得張小娟的合作與否,是能否尋找出事實真相的一個重要關鍵


    我想了一想,又問道:「那麼,你以前有沒有像剛才那樣的感覺過?」張小娟道:
「有的,第一次,是在我十七歲那年,也是這樣突如其來,心中感到了極度的痛苦,事
後,我才知道,弟弟因為他所愛的一個女孩子離他而去,當時難過得想在校園中自殺!


    我感到問題十分嚴重,忙問道:「有沒有第二次?」張小姐道:「有,那是五年之
前,弟弟從美國回來之前的兩個月,我突然有了同樣的感覺,當時,我真嚇壞了,以為
弟弟出了什麼亂子,我瞞著爸爸,打電話到他的學校中去找他--」

    我急不及待地問道:「結果怎麼樣?」

    張小娟道:「結果,他在電話中告訴我,他發現了生物學上的一種新的理論,但是
,全體教授,卻不給他這種新理論以任何的支持,反倒嘲笑他是個狂人,所以他精神十
分痛苦。」

    張小娟望著我,她的眼光在詢問我有什麼意見。一時間,我心中十分紊亂,也難以
回答她這種無言的相詢。

    她繼續道:「那件事發生後不到兩個月,他就回來了,他本來再過半年,便可以拿
到博士的頭銜了,但他卻放棄了博士的虛銜,因為他堅持他自己所創的新理論,並要加
以實驗證明。事實上,他是在那天和我通了長途電話之後,立即離開學校的!」

    我道:「那麼,這兩個月,他在何處?」

    張小娟道:「他到南美去了,最後,他是從巴拿馬搭輪船回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因為我覺得我已摸到事情的核心,而如今,我要向張小娟問的那個
問題,如果張小娟能給我詳細的答覆的話,那麼至少,我已可以弄清事情的起端是什麼
了!

    我問道:「張小姐,那麼,你弟弟創立的生物學上的新理論,究竟是什麼?」

    張小娟十分沮喪地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問過他,因為我完全不懂生
物學,我是學音樂的。我只知道他為了實踐證實他自己的新理論,無日無夜地躲在那間
實驗室中,不斷地用錢,但是他自己卻連一雙新的襪子也沒有,他不剃頭,不剃鬚,幾
乎是個大野人,我們見面的機會也是很少的。」

    我苦笑道:「古今往來,偉大的科學家,大都是這樣的。」

    張小娟「噢」地一聲,道:「我想起來了,有一次,他曾十分高興地對我說,如果
他的實驗工作,能夠證明他的理論是正確的話,那麼,他將成為有人類歷史以來。最偉
大的科學家,他的名字,將被千千萬萬年以後的人類所景仰!」

    我聽了之後,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從人們的敘述中看來,張小龍是一個埋頭科學,十分內向性格的人,絕不會自大自
妄,來誇張其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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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科學上的重大發現

    那麼,難道張小龍對他姊姊所說的那一切,都是實在的情形?

    他究竟是發現了一些什麼理論,才能夠令得他有這樣的自信呢?他的失蹤,是不是
因為他在科學上的新發現所引起的呢?

    種種的問題,在我腦中盤縈不去,但是我卻並沒有頭緒。

    我只是想到一點,要知道張小龍新理論的內容,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張小龍在
學校中既然曾將他的新理論向教授提出過,那麼,到美國去,向那幾位教授一問,就可
以知道了。

    從這一點上著手,或者可以知道張小龍失蹤的內幕?看來,美國之行,是難以避免
的了。

    但是,留在這裡,也不是沒有作用的。

    因為就在這間別墅之中,或是在這間別墅的附近,便藏有十分凶頑的敵人--昨晚
幾乎使我死去的敵人!

    我在大廳之中,來回踱了片刻,只見張小娟的面色,已漸漸地緩了過來,我忙著道
:「張小姐,你必須離開這裡,因為這裡對你,太不安全了。」

    張小娟道:「不行,我要照顧那兩個土人。」

    我心中一動,暗忖在於張小龍失蹤之後的三年間,張小娟一直在照顧著這兩個紅種
人,那麼,她是不是已經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呢?

    張小娟是十分聰明的小姑娘,她不等我發問,已經在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疑問,
道:「那兩個人,是弟弟從南美洲帶回來的,他們原來,生活在洪都拉斯南部的原始森
林之中。是特瓦族人,他們奉信的神是大力神,叫作『特武華』,我也不知道弟弟用了
那麼多心血,將他們帶了來,是為了什麼緣故。」

    我至少又弄明白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當我一手將一張椅子,抓成粉碎的時候,那兩個土人曾高叫「特武華」,
那原來就是他們崇拜的神的名字。

    我道:「那麼,你弟弟是如何失蹤的,他們難道一點概念也沒有麼?」

    張小娟道:「沒有,他們的語言十分簡單,語匯也缺乏得很,稍為複雜一些的事情
,他們便不能表達了。」

    我點了點頭。道:「當然,我們不希望能在這兩個土人的身上得到什麼,但是另一
件事,實驗室中的那……一頭黑色的,究竟是什麼動物?」

    那黑色的,我當然知道是一頭美洲豹。

    但是一頭吃草的美洲豹,那卻是不可能想像的事!

    張小娟道:「那是一頭美洲豹,也是我弟弟實驗室中最主要的東西。」我立即問道
:「為什麼?」張小娟卻攤了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了,你所謂照顧那兩個土人。無非是當那兩個特瓦族人,想出來實驗室
的時候,你便為他們開門而已,這些事,由我來做。」

    張小娟睜大了眼睛,道:「你準備留在這裡?」

    我點頭道:「不錯,如果在這裡,我得不到結果的話,我還準備遠渡重洋。到你弟
弟就讀的大學去,查探其中究竟呢。」

    張小娟望了我半晌,道:「你為什麼……肯那樣地出力?」我一笑,道:「我在覬
覦你父親的錢!」

    張小娟面色一變,她以為我是在諷刺她了,因此我連忙道:「你別誤會,令尊的錢
實在太多了,我希望如果我能將人找回來,他便能將他龐大的財產,撥出一部份來,做
些好事。」

    張小娟點了點頭,道:「那麼,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危險麼?」

    我道:「不危險,你放心好了。」

    事實上,我也的確不是空口慰藉張小娟,我在將整件事,仔細地想了一想之後,已
經覺得,三年來,敵人可能一直在這所別墅的附近窺伺著,當然他們是必有所圖的。

    而如今,只怕他們已遠走高飛了。那是因為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可能已經得到了,
那東西,十之八九,便是我失去的那疊文件。

    科學上的鉅大發明,往往是導致國際上間諜戰的主因,我參預了這件事,莫非已經
捲入了這樣一種可怕鬥爭的漩渦中了麼?

    我寧願不是!因為最不道義、最滅絕人性的鬥爭,便是國際間諜鬥爭!

    張小娟道:「那麼,我回市區去了。」

    我道:「自然。越快越好,而且沒有事情,最好不要再來。」張小娟向門外走去,
頻頻回頭,向我望來,我目送她上車而去之後,便走到了張海龍的書房中,在他的大辦
公椅上,半躺半坐地休息著。

    我人雖然坐著不動,但是我腦中卻是殫智竭力地在思索著。思索的,當然是這件撲
朔迷離的事情的來龍和去脈。

    然而,我只能得出如下的概念:

    張小龍在科學上,有了重大的發現,而他的理論,在世人的眼中,是狂妄的。他花
費了巨額的金錢,去實踐他的理論,但結果,他卻失蹤了。

    他失蹤了雖有三年之久,但可能一直平安無事,直到最近,才有了變化。

    我所能得出的概念,就是這一點。至於張小龍的新理論是什麼,他再什麼會失蹤,
導致他失蹤的是一些什麼人,我卻一點不知道。

    至於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神奇的「妖火」,那些我以為是含有劇毒的尖刺,突
然熄滅的電燈,等等怪事,我更是無法解釋。

    我發現我自己,猶如進入了一間蒸氣室中一樣,四周圍全是蒸氣,令得你雙目失去
了作用,而當你張開雙臂摸索之際,你也是什麼都難以發現!

    我想到了午夜,開始有了睡意。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間寬大的書房之際,突然,桌上的一隻電鈴,響了起來。

    那電鈴的響聲,雖然並不算十分高,但是在這樣沉寂的黑夜中,卻也可以將入嚇上
一跳,我在剎那之間,幾乎記不起發生了什麼。

    然而,當鈴聲第二響時,我便記起,那是這兩個特瓦族人發來的信號,他們要求離
開實驗室!我一手抓起桌上的鎖匙,一躍而起,便向門外奔去。

    然而,我才一奔出書房門口,便聽得在後園,實驗室的那面,傳來了一聲慘叫,緊
接著,便是兩下十分憤怒的怪叫聲。

    我立即意識到事情的不平凡,我幾乎是從二樓,一躍而下,又幾乎是撞出了後門。

    然而,當我來到後園,向前一看時,只見實驗室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在裝著鎖
的地方,已遭到了破壞,而在地上,一個人正在打滾,他一面打滾,一面發出極其痛苦
的呻吟聲來!

    他的呻吟聲越來越低微,而打滾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我雖然未曾看到那人的臉面,但是我下意識地感到,這人已快要死了。

    我一個箭步,向那人躍了過去。

    也就在我剛趕到了那人身旁的時候,我聽得遠遠地傳來豹吼之聲。

    我連忙循聲極目望去,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在四十碼開外,兩條矮小的人
影,和一頭黑豹的身影,向前迅速掠出,一閃不見。我看到的影子,是如此地模糊,而
又消失得如此快疾,因此使我疑心,那是不是我聽到了豹吼之後所產生的幻覺!

    我呆了片刻,再俯身來看我腳下的那個人。

    我立即看出這是一個白種人,他留著金黃色的虯髯,身形十分高大,他的藍色的眼
珠,正睜得老大,帶著極其恐怖的神色望著我,而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口角已有
涎沫流出。

    我連忙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快說!」

    我用的是英語,但那人卻以西班牙文呻吟道:「醫生……快叫……醫生……」

    我一俯身,想將他扶了起來,但是他卻又以英語大叫道:「別碰我!」同時,身子
向外,滾了開去。

    我發現這人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西班牙語可能是他原來常用的語言
,那也是說,他可能來自南美洲,所以,他剛才在一見到身旁有人時,才會這樣地叫嚷
,但是他卻又立即發現我是陌生人,所以又以英語呼喝,叫我不要理他。

    我向前跳出了一步,只見他面上的肌肉,更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

    我心知這人的性命,危在頃刻,即使立即有醫生來到,也難以挽救他的性命,在這
樣的情形下,我準備使用中國的「穴道刺激法」,使他的神智清醒些,能夠道出他的遭
遇。

    然而,我才一俯身,還未能出手之際,只聽得那人一聲狂叫,聲音恐怖而淒厲,然
後,身子猛地一挺,便已然僵直不動!

    我俯身看去,只見他的眼珠,幾乎突出眼眶,嘴唇上全是血跡,可知他死前的痛苦
,是如何地劇烈。我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個白種人,突然在這裡出現,而且,顯然,
實驗室的門,是由他破壞的,那麼,他和這件事情,多少有點關係,也應該是茫無頭緒
中的唯一線索。

    然而,他卻死了,唯一的線索也斷了。

    我向他的屍體,看了一會,在那片刻間,我已經想好了對策,我不能任這具屍體,
躺在這裡,我必須將他移開去。

    因為,任由屍體在這裡的話,我其勢不能報告警方,而一報告了警方,不但張海龍
對我的委託,我不能成事,而且我還會惹上極大的麻煩,對於我以後的工作,也會有極
大的妨礙!

    我首先走進了實驗室,仔細看了一看,只見實驗室中,所有被干制了的貓、狗、雞
等都已經不見了,那兩個特瓦族人,和那頭黑豹,當然也已不在。

    除此以外,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猜想那白種人,是死在那兩個特瓦族人之手的,可能那兩個特瓦族人,攜帶了一
切,準備離去,他們按了鈴,在門口等著,那白種人大約早已在從事他破壞門鎖的工作
了,事有湊巧,白種人一進門,特瓦土人便衝了出來,土人立即喪開襲擊,那白種人自
然難以倖免!

    我出了實驗室。俯身在那白種人的屍身之旁,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不到五分鐘,
我便得到了以下的幾件東西:一隻鱷魚皮包,一本記事本,一串鑰匙,一把搖鑽和一把
老虎鉗。後兩樣,顯然是那人用來破壞實驗室的門鎖之用的,所以我順手將之棄去。而
將皮包,記事本、鑰匙放入了衣袋。

    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白種人身上,居然沒有武器。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我根本沒有
在他的身上,發現任何足以致命的傷痕!

    那白種人,體重至少在九十公斤上下,要令得他那樣的壯漢斃命,實在不是容易的
事情,但是他如今,卻毫無傷痕地倒斃在地了!

    我提起了他的屍體,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遠,才將他拋在路旁,然後,在回路
上,我小心消滅著我的足印,回到了別墅之後,我又將實驗室的門虛掩了,又回到了張
海龍的書房中。

    我打開了皮包,裡面有幾十元美金,還有一片白紙,那片白紙,一看便知道,是從
一張報紙的邊上撕下來的,上面用中英文寫著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乃是:「頓士潑
道六十九號五樓,楊天復」。英文名字則是羅勃楊。

    我並不知道楊天復或羅勃楊是怎麼人。但是我卻非常高興,因為,這個地址和這個
姓名,在眼前來說,可能不能給我什麼,但或則在我的努力之下,可以憑此而揭開事實
的真相!

    我小心地收起了這張草草寫就的字條,又打開了記事本,記事本的絕大部份,都是
空白,只有兩頁上面有著文字,一頁上寫的是兩個電話號碼--那兩個電話號碼,後來
我一出市區,便曾經去打聽過,原來是兩個色情場所的電話。

    而在另一頁上,則密密麻麻地寫著許多西班牙文,我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得清楚,
只見上面寫的是:「羅勃,聽說他們已經得到了一切,那不可能,我決定放棄了,你一
切要小心,如果有意外,你絕不可以出聲,絕不可以!絕不可以!」

    這是一封在十分草率的情形之下所寫成的信,而這一頁,也被撕下了一半,不知道
是什麼原因,這封信竟沒有被送出去。

    而我也可以猜得到,應該接受那封信的「羅勃」,一定是頓士潑道六十九號五樓的
那位羅勃楊先生!

    我不但是高興,而且十分滿意了!

    我準備明天,便出市區去,頓士潑道六十九樓五樓,我要到那個地方去找那個羅勃
楊。

    我決定先找那個羅勃楊,然後逐漸剝開這件神秘事情的真相。我又擬了一個電報,
給我遠在美國的表妹紅紅,電文是:「請至密西西比州立大學,查問一個叫張小龍的中
國學生,在畢業論文中,曾提出什麼大膽的新理論,速覆。」

    我知道紅紅一定喜歡這個差事的。

    將電文和記事本、鑰匙等全部放好之後,我便在那張可以斜臥的椅子上,躺了下來
,我對於今晚的收穫,已感到十分滿意,因此我竟沒有想到追尋那兩個特瓦族人的下落


    我在椅上躺上了沒有多久,已經是陽光滿室了,我不知是誰在打門,先從窗口,向
下望去,只見是兩個警察,和兩條警犬!

    我心中吃了一驚,因為我昨晚,雖然曾小心地消滅了足跡,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消滅
氣味,不令警犬追蹤到這裡來。

    我在窗口中,大聲地道:「請你們等一等!」

    那兩個警官抬起頭來,十分有禮貌地道:「一早就來麻煩你,十分不好意思。」

    我趁機道:「我生性十分怕狗,你們不能將兩頭警犬拉開些?」

    一個警官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我要他們將警犬牽開,當然是有原因的。警官會來到這裡,那自然是因為在發現了
那人的屍體之後,由警犬帶領而來的,而我的氣味,警犬一定也保有印象,如果警犬接
近了我,那一定會狂吠起來,令得警官,大大地生疑的!

    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官,將犬拉開,我才下樓開了門,一開門,我就道:「張先生不
在,我是他的朋友,╳╳公司的董事長,姓衛,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我一面說,一面遞過了我的名片。

    那位警官向我的名片望了一眼,道:「沒有什麼,我們在離此不遠的路邊,發現了
一具屍體,而警犬在嗅了屍體之後,便一直帶我們來到這裡……」

    我「啊」地一聲,道:「昨天晚上,我像是聽到屋後有聲音,但因為我只是一個人
,所以不敢出去看,死的是什麼人,是小偷麼?」

    那警官道:「死者的身份,我們還不知道,可能他在死前,曾到過這裡,如果你發
現有生人來過的跡象,請隨時與我們聯絡。」

    我忙道:「好!好!」

    那警官顯然因為張海龍的關係,所以對我也十分客氣,在講不了幾句話之後,就起
身告辭,我送他到了門口,他回過身來,道:「衛先生,你一個人在這裡,出入要當心
一點才好,根據鄉民的報告,昨天晚上,有虎吼聲,可能山林之間,藏有猛獸!」

    我自然知道,那所謂「虎吼之聲」,就是那頭美洲黑狗所發出來的。

    我當時只是順口答應,那警官離去之後,我也迅速地離開了這間別墅。

    我來的時候,是張海龍送我來的,所以當我離去之際,我只好步行到公車站。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老蔡一開門,劈頭便道:「白姑娘等了你一夜,你上哪裡去了
?」

    我道:「白姑娘呢?」老蔡道:「她走了,她有一封信留給你。」

    我接過老蔡遞給我,白素所寫留交給我的信,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寥寥幾行,道:
「理,我與爹忽有歐洲之行,詳情歸後再談,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莫念。」

    白素的信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因為,我和她約好,共渡歲晚的。如今不過年初二,她和她的父親,卻忽然有歐洲
之行了,白老大和白素,都不是臨事倉猝,毫無計劃的人,他們忽然到歐州去,顯然有
著重大的原因。

    但是老蔡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去,而我實在也不能去化費心思推究這件事,因為
我本身,已經被那件奇怪的事纏住了,實無餘力再去理會別的事情了。

    當下,我順手將白素留給我的信放在書桌上,將十來枚細刺,小心地放在一隻牛皮
紙信封之中,令老蔡送到一家我熟悉的化驗室中去化驗,跟著去拍發給紅紅的電報。然
後,我和一位朋友通電話,那位朋友是一家高等學府的生物系講師,我向他打聽,這兩
年來,可有什麼特異的生物學上的發現。結果,我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新的線索。

    我又和一個傑出的私家偵探朋友黃彼得通了電話,委託他調查在三年之前,當張小
龍還沒有失蹤的時候,他所支出的巨額金錢,是用在什麼地方的。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困難的工作,但是黃彼得卻十分有信心,說是在五天之內,就可
以給我回音。

    我聽了黃彼得肯定的答覆之後,心情才略為舒暢了些。因為在明白了張小龍的那麼
多錢是花在什麼地方的之後,那麼對他在從事的研究工作,究竟是什麼性質,多少可以
有些盲目了!

    我信得過黃彼得,因此我將事情的經過,全和黃彼得說了,他表示可以全力助我,
所以我心中,對於弄清事實真相這一點,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我在洗了一個熱水浴後,又睡了一覺,在傍晚時分醒來,我精神一振,下一步,自
然是到頓士潑道,去見一見那位有地址姓名,留在那神秘死去的白種人身上的那位先生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臥室,只見老蔡站在門口,面上的神色,十分難看。

    我並沒有十分注意他面上那種尷尬的神情,只是隨口問道:「電報發出去了麼?」

    老蔡連忙道:「已發出去了。」

    我又問道:「化驗室呢,他們說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回音?」老蔡口唇顫動道:「理
哥兒,我……當真是老糊塗了……」

    我不禁一愣,道:「什麼意思?」

    老蔡面孔漲得通紅,道:「我出門後不久,轉過街角,見到有兩個外國人在打架,
我……去湊熱鬧看……只看了一會,你給我的那只信封,便被人偷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凜,道:「你說什麼,那放著十來枚尖刺的信封,給人偷去了?」

    老蔡的面色,更是十分內疚,道:「是……我連覺也沒有覺到,到了化驗室門前,
一摸口袋,已經沒有了,我立刻回來,你睡著了,我不敢打擾你,一直在門口等著,我
想,總是在看熱鬧的時候被人偷去的。」

    老蔡的確是上了年紀了,上了年紀的人,都有他們的通病,那就是敘述起一件事來
,次序顛倒,要你用許多心思,才能聽得明白。

    我那時,根本來不及責怪老蔡,因為那十幾枚細刺的失竊,絕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如果,竊去那十幾枚細刺的,是我還未曾與之正面相對,但已吃了他們幾次大虧的
敵人,那就證明敵人的手段,十分高強。

    但如果那十來枚尖刺,是被一個普通小偷偷去的話,那麼這個小偷,可能因此喪生
!因為我堅信,在尖刺上,會有劇毒!

    我立即又道:「你身邊還少了什麼?」

    老禁道:「沒有,我身邊有兩百多元錢,卻是一個子兒不少!」

    我點了點頭,道:「行了,你不必大驚小怪,那些尖刺沒有多大用處。」老蔡如釋
重負,道:「原來沒有多大用處,倒叫我嚇了半天!」

    我心中不禁苦笑,暗忖你老蔡知道什麼?那些毒刺,可能便是一個極重要的關鍵,
因為我那個主持化驗室的朋友,是專攻毒物學的,他對於各地蠻荒民族的毒藥,尤有極
深的研究。

    如果那十幾枚毒刺,可以送達他手中的話,那麼他一定可以鑒別出這些毒刺,是來
自什麼地方,那時弄明事情的真相,也是大有幫助!

    但如今,什麼都不必說了,毒刺已被敵人,偷了回去,我心中在佩服敵人手段高強
,料事如神,下手快捷之餘,心中也十分不服氣,再和敵人一爭高下之心,更是強烈了
許多。

    我一面想著,一面踱到了客廳中。

    老蔡既然一轉過街角,就遇到了外國人打架,他在看熱鬧中,失去了那牛皮紙信封
,由此可以想見,敵人方面,一定已經跟蹤到我的家中,在暗中監視我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如果就這樣出去的話,那實在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我想了片刻,回到了書房中,打開了一隻十分精緻的皮箱,皮箱中,放著十二張尼
龍纖維精製的面具。那些皮具薄得如同蟬翼一樣,罩在人的面上,簡直一點也看不出來
,但是面具的顏色和原來的膚色相混,卻可以形成截然不同的膚色,有一張面具是化裝
醉漢用,甚至連眼珠的顏色,也可以變換。

    這十二張面具,即使拋開它們的實用價值不談,也是手工藝品之中的絕頂精品。

    這時,我揀了一張五十以上,有著一個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對著鏡子一看
,幾乎連我自己也難以認得出自己來。

    我又換過了一套殘舊的西裝,然後,從後門走了出去。

    當然,我的步法,也顯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個為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
中年人。

    我慢慢地轉到了我家的門前,有幾個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外國
人,正在十分有興趣地望著這些孩子

    對於白種人,我這時變得十分敏感。因為,死在張海龍別墅中的是白種人,老蔡在
失竊之餘,也曾遇到白種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對那個白種人予以注意。

    只見那人掛著攝影機,看來像是遊客,他不斷地照著相,拍攝著兒童放爆竹時的神
態,那些兒童,則不停地笑著。

    看來,似乎一點異狀也沒有,十足是新年的歡樂氣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後,卻
立即看出了破綻,因為,那白種人,在每拍下三張相片之後,總要舉起照相機,向我的
住宅,拍上一張相片。

    他相機的鏡頭,正對著我所住的洋台,當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雖休看出了破綻,但是我卻不動聲色。而且,我心中也已決定,不妨等一會再到
頓士潑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種人的行動,來得有用些。

    沒有多久,天色黑了下來,那白種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機,又向我的住所看了兩眼,
便向外走去,我木來一直靠著牆角站著,一見那白種人離開,我方即跟在後面。

    怎知道那白種人,十分機警,我才跟出了一條街,離得他也很遠,卻已被他發覺了
,他在一個窗櫥之前,停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過身,向我走了過來。

    他這種行動,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間,不知所措。

    他逕自來到了我的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我,喝道:「你想幹什麼?」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麼。」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著我,不是麼?」

    我正在窘於應付之際,忽然看到前面,有兩個外國遊客,和一個與我差不多模樣的
中國人,走了過來,他們一面走,那中國人不斷地在指點著商店的櫥窗。我靈機一動,
忙道:「是,我是在跟蹤著你。」

    那白種人面上,露出一種十分陰森的笑容,道:「是為了什麼?」

    我裝著恭謹的神態,道:「我想為閣下介紹一些富有東方藝術的商品!」

    我相信我當時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個帶街。

    所以,對方面上的神情,立即鬆弛了許多的喝道:「滾開!」

    我真想上去給他一巴掌,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我退開了十來步
,轉過頭去看時,那白種人已經轉過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為那人,如果是我的敵人的話,那麼,他的
確是太警覺了,我自信我跟蹤的本領,絕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發覺,卻也出乎我
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蹤跡,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然而,當我轉過了街角之際,華燈初上,人來人往,那裡還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
所望,心中暗忖,既然出來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頓士潑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個車站走去,然而,正當我在排隊之際,卻聽到了一陣喧嚷
之聲在不遠處傳了過來。

    像任何城市一樣,立即有一大團人,圍住了看熱鬧,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發生了
什麼事,但是,我卻聽得了一陣粗魯的咒罵聲,在人圈中傳了出來,那一陣咒罵,是以
西班牙文發出的,罵的語句粗魯。我對於罵人沒有興趣,但是那聲音我卻十分有興趣。

    因為,那正是我剛才跟蹤不果的那個白種人!

    接著我又聽得他用英語,以憤怒的聲音道:「你必須把它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我這時,也開始向人圈中擠了過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腳來。

    只見那人手上,揮動著一條狹長的皮帶,那條皮帶,是懸掛攝影機用的。但是在皮
帶的盡頭,卻並沒有攝影機!而有兩個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見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這個人,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攝影機!而我在一明白這件事之後
,心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著。

    這一區,離我的家,並不太遠,而在這一區活躍的扒手小偷,阿飛流氓,我幾乎全
都認識的。我更知道這一區的扒手集中處,如今,我正是向那處而去!

    我轉入了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在一幢舊樓的門口,略停了一停,然後,向並沒有
樓梯燈,黑暗無比的木樓梯上走去。

    那樓梯才一踏了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怪叫聲。而身臨其境,也根本
不信這會是在這個高度文明的都市中應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節,便聽得上面,突然傳來了陰陽怪氣的一聲,道:「什麼人?找什
麼人?」

    那一問,突如其來,若是膽小的人,真會嚇上一大跳,說不定立即嚇得從陡直的樓
梯之上,滾了下去!我自然不會怕,因為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的,
我忙道:「是阿曉麼?我是衛斯理?」

    阿曉是一個吸毒者,他在這個賊窩中,司守望之責,木梯一響,他便發問,不要說
他的聲音駭人,如果有電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話,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
,十足十是武俠小說中的「╳╳老魔」、「╳╳老怪」一類……

    我的話一出口,他立即道:「衛先生,久違了,久違了!」

    阿曉原來據說是知識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經過他身邊的
時候,順手塞了一張十元紙幣,在他手中,道:「施興在麼?」

    阿曉一把抓緊了鈔票,講話也有神了許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兩級木梯,來到了一扇門前。

    只聽得裡面傳出了一陣女子的縱笑聲,道:「我只不過扭了幾下,那洋鬼子就眼發
光了!」另一個男子聲音道:「這時候,只怕將他的褲子剝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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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失手被擒

    我伸手在門上,敲了三下,門上打開了一個小洞,一張十分年輕,也不失為美麗,
但是那種第八流的化裝,看上去卻極其令人不舒服,再加上廉價香水的刺鼻味道,令得
她成為一個十足的飛女的臉龐,在小洞處露了出來,滿含敵意地望著我。

    我知道在這種地方,絕對不用對女性講究禮貌,因此我立即道:「施興在麼?」裡
面已有幾個人齊聲在喝問什麼事,又有一個人從小洞處向外張望。我除下了臉上的面罩
。從小洞處露出來的那陰陽怪氣的臉,正是施興,他一看到了我,立即打開了門來。

    他對我如此恭敬的原因,是因為好幾次。他幾乎入獄,都是我保地出來的緣故,我
絕不是與賊為伍,而是想到,像施興那樣的人,原來是很有才能的一個銀行行員,可以
安安穩穩過上一世的,但是,卻為他貪污的上司所陷害,而致坐了幾年的牢,他的遭遇
,是十分值得人的同情之故。

    我一腳踏了進去,裡面的烏煙瘴氣,簡直不是文字所能形容,而我一眼,便看到了
一張滿是油膩的桌子上,放著一隻連皮袋,但是卻沒有了皮帶的相機,我幾乎是一個箭
步,竄到了桌邊,指著那相機道:「這是誰下的手?」

    屋中的幾個人,除了那個飛女以外,都面上失色。

    施興走上來,道:「衛先生,這相機……」

    我搖了搖手,道:「不必多說了,是誰下的手,我也不會叫他白辛苦--」我一面
說,一面取出了一張鈔票,放在桌上,道:「這相機我帶走了。」

    施興連忙道:「行!行!你何必再出錢?」

    我笑了一笑,提起相機來就走。可是那個飛女卻叉著腰,以她那種年齡,絕不應該
有的,因此她也以令人作嘔的風騷態度,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伸手,將她推開了幾步,自顧自地出了門,向樓梯走去。

    走不幾級,又聽得阿曉的怪聲,道:「小心走!」我明知阿曉在,可是仍不免又給
他嚇了一跳!

    我將那只相機,抹在脅下,走了幾條街,向身後看看,已經看到絕對沒有人在跟蹤
我了,才將相機中的軟片取了出來,順手將之交給了一個沖洗店,吩咐他們只要將軟片
衝出來就行。

    那店家像是不願意做這筆小生意,我告訴他們,我在一個小時內要,可以加十倍付
錢,那夥計才眉開眼笑地答應了下來。

    (在早期作品中,處處可見生活變化之大,現在,幾十分鐘沖洗照片,滿街皆是,
但二十幾年前,那是「科幻」題材。)

    我揀僻靜的小巷,走出了幾步,看看沒有人,就將那只照相機,拋在陰暗的角落處
,然後,我才又轉入熱鬧的街道上。

    我的心情,顯得十分愉快。

    因為,我和那幫敵人交手以來,每一次「交鋒」,我都處於下風。我失去了那疊文
件,失去了毒刺,但是這一次,我卻佔了上風。

    那一卷軟片中可能有著極重要的資料。

    這一點,只要看丟了相機的那個白種人的狼狽相,就可以知道了。

    我心情輕鬆,當然我又已經上了面罩,輕輕地吹著口哨,向頓士潑道而去。

    頓士潑道是一條十分短而僻靜的街道,我一轉入頓士潑道,就彷彿已經遠離了鬧市
一樣,迎面而來的,是一對靠得很密的情侶。

    我看看號碼,找到了六十九號。

    這一條街上的房子,大多數是同一格局,五層高,每一層,都有陽台,是十分舒服
的洋房,六十九號的地下,左右兩面,都沒有店舖,我走上了幾級石階,在電梯門前,
停了下來。

    我按了電梯,在等候電梯之際,我心中不禁在暗暗裡想,那位羅勃楊先生,不知究
竟是怎樣的人物,他和這件事,究竟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我應付得得體的話,那麼,我今晚就可以大有收穫了。

    但如果那羅勃楊十分機警的話,那我可能虛此一行,或者還可能有危險!

    電梯下來了,我跨進了電梯,心中仍不斷地在思索著,片刻之間,電梯已到了五樓
,我走出電梯一看,六十九號五樓,是和七十一號五樓相對的,那是所謂「一梯兩伙」
的樓宇。

    我按了六十九號的電鈴。一下,沒有回答。我等了一會,再按第二下,仍然沒有回
答。我用力按第三下,才聽得門內有人道:「什麼人?」

    我連忙道:「有一位楊先生,住在這裡嗎?」

    裡面的聲音道:「什麼楊先生?」

    我道:「楊天復先生。」那聲音道:「你找他有什麼事?」我道:「我是街邊擺水
果攤的,有一個洋人,叫我送一封信來。」

    裡面靜了一會,門打開了一道縫,道:「我就是,拿來!」我拿出了那紙條,從門
縫中遞了進去,同時,我以肩頭,向門上推去,希望能夠將門推開,走進屋去。

    但是,我的目的,卻沒有達到。

    因為那門上有一條鐵鏈拴著,那條鐵鏈只有兩寸長,門縫也只有兩寸寬。我將紙條
一遞了進去,就被一個人搶了過去,同時,門也「砰」地一聲關上,幾乎軋住了我的手
指!

    當然,如果我要將門硬推了開來,絕不是難事,但是這一來,卻更其打草驚蛇了。
我沒有想到這位羅勃楊竟然如此警覺,連他是什麼樣子的,我也沒有看到,只是在門打
開一道縫的時候,看到他穿著一件紅色的睡袍而已。

    我在門外呆了一呆,又按了按電鈴,道:「那洋人說,信送到之後,有五元打賞的
!」

    門再度開了一道縫,飛出了一張五元的鈔票來,同時,聽得那位楊先生喝道:「快
走!」接著,門又「砰」地關上了!我聳了聳肩,拾起了那張五元的鈔票,四面看了一
看,尋思著辦法。

    只見另有樓梯,向上通去,那一定是通到天台去的了。我心中立即閃起了一個十分
冒險的念頭,那楊天復不給我由門而入,我何不由天台爬下去,從窗口中爬了進去?我
向著那扇門,笑了一笑,立即轉身,向天台走去。

    天台的門上,也有鎖鎖著,但是那柄鎖,在我鋒利的小鋼鋸之下,只支持了半分鐘
,就斷了開來,我上了天台,寒風陣陣,天台十分冷清。

    我首先向街下望去,只見行人寥寥。也是絕不會仰頭上望的。

    這實是給我以極佳的機會,我從天台的邊緣上攀了下來,沿著一條水管,來到了一
扇有凸花玻璃面前,通常,作有這種玻璃的窗子,一定是浴室,那可以透光,又可以防
止偷窺。

    我側耳聽了一下,沒有聲音,我又小心地用食指,在玻璃上彈了幾下,彈出了裂縫
,然後,以手掌將玻璃弄了一塊來,再伸手進去,將窗子打開。

    這些手續,全是夜賊的基本功夫,我相信做得十分好。窗子打開後,眼前一片黑暗
,我停了片刻,才看清那間浴室,十分寬大。

    但是,那間浴室,卻也給我以十分奇特的感覺。

    起先,我幾乎說不出為什麼我對那間浴室,會有這樣特異的感覺,但是我立即看出
來了,因為,那浴室既沒有浴巾,也沒有廁紙,倒像是棄而不用的一樣。

    我又傾聽了片刻,浴室的門關著,我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門縫中卻一點光亮
也沒有,由此可知屋中的人,離開浴室很遠。

    我又以小鋼鋸,鋸斷了兩枝鐵枝,然後,輕輕而易舉地,躍入了浴室之中。

    我到了門旁,又仔細傾聽了一會。

    雖然我相信我自己的行動,十分正當。但是我這時的行動,卻直接地觸犯了法律,
如果為屋主人捉到的話,那我非坐牢不可,這實在是不可想像的丟人,所以我必須小心
從事。

    聽了片刻,外面仍沒有任何聲音,我才輕輕地打開浴室的門。

    我將浴室的門,打開一道縫,向外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一愣。這間浴室是一間
房內浴室,我看出去,當然看到那間房間。

    可是,那卻是一間什麼傢俬也沒有的空房間!

    我呆了一呆,在空房間中轉了一轉,又打開了房門,房門外面,是很寬敞的廳子。
但是也是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在廳子的一邊,另外有兩扇門,門縫下並沒有光線透出,我輕輕地一打開,兩間房
間,也都是空的。我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這是怎麼一回事?楊天復呢?他在什麼
地方?

    難道我剛才經歷的一切,全是幻覺。

    可是,我的那封信,被人取去了,我袋中,多了一張五元的鈔票,那卻是實實在在
的事情。

    我又看了廚房、工人房,這一層樓,不但沒有傢俬,而且的的確確地沒有任何人。

    當然,楊天復可以趁我爬上天台之際,離屋而去,但是要知道,楊天復並不是事先
知道我會送信來而在這裡等我的。

    而楊天復必定是住在這裡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穿著睡袍,但是,一個人可能住在
一間完全空的,什麼也沒有的房子中麼?

    我在屋中呆了片刻,心中充滿了疑問,我知道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可以揭穿這個
謎,那就是我退出去,再去按電鈴,要楊天復來開門。

    當他來開門之際,我說不得,只好用硬來的法子,闖進屋去,和這位神秘的先生見
見面了。

    我打定了主意,想開了大門走出去,但是卻打不開。我又怕弄出太大的聲響,因此
又退了回去,回到了那間浴室中,從窗口爬了出去,沿著水管,向下滑去,我當時,不
向上爬,由天台的路走,而向下滑去,那實是犯了最大的錯誤!

    就在我滑到離地面還有五六尺之際,突然,兩道強光,射了過來,一齊照在我的身
上,同時,聽得有人喝道:「別動!」

    我本能地身子縮了一縮。立即向下躍來,但是我在落地之後,強光依然照住了我,
同時我聽得手槍扳動的聲音。

    我舉起了雙手,叫道:「別開槍。」又聽得人喝道:「別動!」

    那兩個呼喝的聲音大是嚴厲,在被電筒照得什麼也看不見的情形下,彷彿有兩個人
,向我走來,我腹部立即中一拳。

    那一拳,對我來說,實是如同搔癢一樣,根本不覺得疼痛,但是我知道,如果普通
人捱了那麼一拳的話,一定會痛得流冷汗的,我這時絕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因為
我如今,是一個被捉住的小偷了,所以,我也必須和普通人一樣。

    當下,我「啊呀」叫了出來,彎下身去,叫道:「別打!別打!」我正在說著「別
打」,兜下巴又捱了一拳。

    我立即裝著仰天跌倒,緊接著,我又被人粗暴地拉了起來,同時,「格」地一聲,
我的右腕,已經被手銬銬住了!

    也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對付我的這個人,並沒有穿著制服。我心中暗忖真是運氣太
差,何以會遇上了便衣人員的?

    當時我實是沒有發言的餘地,因為那兩個人手上都有著槍,其中一個拉著我向前走
去,我沒有法子和他掙扎,雖然我可以用七種以上的法子,掙脫那隻手銬,但是這是一
條直路,當我掙脫了手銬之後,如果我向前逃走的話,兩柄手槍的子彈,一定會比我的
身法快得多。

    我跟著他們,來到了街口,只見一輛黑色的大房車,駛了過來,司機帶著一頂呢帽
,將帽簷拉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踏前一步,打開了車門,喝道:「進去!」我這時不能不出聲
了,因為這輛車子,不是警車。我問道:「到那裡去?」

    我的話一出口,背上又「咚」地捱了一拳,那大漢道:「到警局去,還有到什麼地
方去?請你去跳舞麼?」

    我向那輛黑色的大房車一指,道:「朋友,這不是警方的車子,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那兩個大漢,一聽得我這樣說法,面色不禁一變。

    從他們兩人面色一變之中,我已經可以肯定,這兩個人絕不是警方的便衣人員,而
我之所以落在他們的手中,可能是我的行動,早已為羅勃楊所知的緣故,而這兩個人,
也可能是羅勃楊所派出來的。

    我一想這一點,反倒沒有了逃脫的念頭。

    因為,我一直想追尋和張小龍失蹤有關的線索,但是到目前為止,卻一點結果也沒
有。本來,我如果能和那個羅勃楊見面的話,對整件事情,自然大有裨益。但是羅勃楊
不但十分機警,他的住處,更是神秘到了極點,令得我一無所獲。

    如今,這些人既不是警方人員,自然和羅勃楊有關係,就算和羅勃楊沒有關係,也
和張小龍的失蹤有關,正是我追尋不到的線索,既已到手,又如何肯輕易地放棄?在我
心念一轉之際,只聽得那司機咳嗽一聲,將帽子拉高了些。

    我看到那司機的面色眼神,全都說不出來的陰森,他向那兩人使了一個眼色,那兩
人立即各以手槍,抵住了我的腰際,低喝道:「識相的,跟我們走。」

    我忙道:「兄弟,我……只不過是一個倒楣的小偷,你們……」

    那兩人不由分說,以槍管頂我,將我推進了車廂,「砰」地一聲,車門關了,車子
立時向前,疾馳而出,我想注意一下他們將車子駛到什麼地方去,但是那車子的後座,
和司機位之間,有著一層玻璃,還有黑色的絨布簾,兩面和後面的窗子,也是一樣。

    那兩個大漢拉上了簾子,我在車廂之中,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只覺得車子開得十分快,起先,還時時地停了下來,那自然是因為交通燈的關係
,到後來,便一直向前疾馳而開,我的直覺告訴我,已經到了郊外。

    我的左右腰腿上,各有一管槍抵著,但是我的心中卻一點也不吃驚。

    因為這時,我不明白對方的身份,但是對方卻一樣不明白我的身份。

    而我有利的是,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我總可以弄得清。而我如果一直裝傻扮懵的
話,那麼,他們可能真當我是一個偷進一幢空屋的小偷的,這對我行事,便大是有利了


    所以,一路上,我便作出可憐的表情,一直在哀求著那兩個人。戴在我面上的那尼
龍面具,因為薄如蟬翼,所以面上肌肉的動作表情,可以十足地在面具上反映出來,實
是令人難以相信我是戴上一張面具的!

    那兩個人只是扳起了臉不理我,當我的話實在太多的時候,他們才用手槍撞我一下
,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

    本來,我就無意以我的話,來打動他們,使得他們放我,我只不過想隱蔽自己的身
份而已,看來,我的表演十分成功,我心中也怡然自得。

    車子足足疾馳了一個小時左右,才停了下來。一停了下來之後,那兩個大漢之中的
一個,以手指在玻璃上叩了幾下。

    玻璃之外,傳來了一個十分冷峻的聲音,道:「帶他出來。」

    那大漢打開了車門,將我拖出了車廂。

    在我的想像之中,我一定已到了賊窩之外,說不定那賊窩,乃是一幢華麗的洋房,
又說不定,可能是十分簡陋的茅屋。

    可是當我跨出車廂之際,我卻不禁猛地一愣。

    只覺得寒風撲面,四下望去,空蕩蕩地,只見樹影,哪裡有什麼房室?

    我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吃了一驚,忙道:「你們將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一面說,一面已準備有所行動。因為我怕他們,要在這樣的一個荒郊中對我下毒
手,那我實在是死得太冤枉了!但是就在我準備有所行動之際,那司機已向我走了過來


    他陰森的眼光,在黑夜中看來,更是顯得十分異樣,十足是一條望著食物的餓狼一
樣。

    他來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以十分生硬的本地話道:「放心
,請你戴上這個!」他說著,便取出了一隻厚厚的眼罩,不經我同意,便將我的眼部罩
上了。

    我眼前,立時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我這時的心情,十分矛盾。因為我冒的險,實是十分凶險之故。

    我的眼睛給他們蒙上了,他們要殺害我,更是容易進行得多。但是,他們可能不准
備害我,而且是準備將我帶到某一地方去,那我就不宜在這時發作。

    說來十分可笑,因為我為了這個,猶豫了半分鐘。而如果他們準備殺我的話,只怕
我也早已上了西天了。但他們卻不準備殺我,我覺得兩肩被人抓著,向前推去,腳高腳
低,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鐘,才聽得有開門的聲音,但是在進入那扇門後,又走了五分鐘
,才進第二扇門,接著,便停了下來,而我的眼罩,也為一個人撕脫。

    霎時之間,只覺得過份的光亮,直射我的眼球,令得我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沒有多
久,我便恢復了視力,同時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那兩個冒充警察,押解我前來的兩個大漢,已經不在。只有那個司機,正以十分陰
森的眼睛看著我,但是卻俯身和一個坐在沙發上的胖子,低聲講著話。

    那是一間普通的起居室,我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只有那個胖子,態度顯得十分神秘
,因為他在燈光下,戴著一副黑眼鏡。

    那「司機」一路說,那胖子便一路點頭,我裝著不知所措地坐著,不一會,門又打
了開來,走進了一個身材十分苗條的女郎,手中拿著一隻錄音機,那女郎也戴著一副黑
眼鏡。

    她進來之後,並不說話,也不向什麼人打招呼,就將錄音機放在几上,熟練地開了
掣,錄音盤開始「沙沙」地轉動。

    那胖子咳嗽了一聲,揮了揮手,面目陰森的司機,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那胖子
開口道:「衛斯理先生,久仰大名。」

    那胖子說的是英語,十分生硬,但這時候,那胖子說的即使是火星上的語言,我也
不會更吃驚了。

    我一直在充作「小偷」的角色,因為我是在沿著水管而下之時,落入他們的手中的
。而且,我自己還正在自鳴得意。

    可是,原來人家早已知我是誰了!

    想起了我在車上的「精彩表演」,我連自己,也禁不住面紅,我這才知道,在許多
的失敗之上,又加上了一個更大的失敗!

    我呆呆地望著那司機,又望著那胖子,一時之間,實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胖子又笑了笑,道:「我們用這種方式,將你請到這裡來會面,而且,又在你進
行工作的時候,實是十分抱歉。」

    我聽了之後,只是「哼」地一聲。

    事實上,我這時,一敗塗地,完全處在下風,除了「哼」地一聲之外,實在想不出
還有什麼別的話可說!那胖子又道:「衛先生,你既然到了我這裡,想來一定可以和我
們合作的了?」

    我直到此際,才有機會講話,道:「你們是什麼人?要我和你們合作什麼?」

    那胖子乾笑了幾聲,道:「很簡單,我們問,你照實回答,這就行了。」

    我沉聲道:「如果我拒絕呢?」

    那陰森的漢子立即陰笑道:「不會的,衛先生是聰明人,怎麼會拒絕呢?」我欠了
欠身子,那隻手銬,還在我的右腕上。

    如今,對方既然明白了我的身份,自然也深知我的底細了,我又何必讓這討厭的東
西,留在我的手上?所以我一縮手,便已將手銬,脫了出來,同時,毫不經意地用力一
抓,那手銬被我抓到扁了。我看到胖子和那陰森的漢子兩人面上,都現出了驚訝之色。

    我順手將手銬向地上一拋,道:「好,我要先聽聽你們的問題。」

    那胖子道:「衛先生,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為勞倫斯.傑加工作的?」

    那胖子的這一句話,實是令得我又好氣又好笑!誰他媽的知道勞倫斯.傑加是什麼
人?我立即道:「你一定弄錯人了,我不認識這個人。」

    那胖子聳了聳肩,面上肥肉抖動著,像是掛在肉鉤上的一塊豬肉。他似笑不笑地道
:「衛先生,你一定聽說過有一種藥物,注射之後,可以令人吐露真言的,我們如今,
還不願意使用這種藥物!」

    那胖子對我說的話,並不是虛言恫嚇,的確是有這樣一種藥物的。

    但是那胖子如今不使用這種藥物,自然不是出於對我的愛惜,而且人在接受了這種
藥物的注射之後,雖然口吐真言,但是卻十分凌亂,需要十分小心的整理,方能夠有條
有理,而且,也未必一定能夠整理得和事實的真相,一般無異。

    我也聳了聳肩,道:「我的確不認識這個人。」

    那胖子冷冷地道:「那你為什麼人送信?」

    我「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我立即想起了那離奇死在張海龍別墅的後園,又經過
我移屍的白種人來。所謂勞倫斯.傑加,一定就是他了!

    我立即道:「你是說一個有著金黃虯髯的高個子?」

    那胖子笑了笑,向身後的那陰森漢子道:「我們親愛的衛先生的記憶力原來並沒有
衰退,他記起來了。」我忍受著他的奚落,平心靜氣地道:「我是不認識這個人,在我
見到他時,他已經死了。」

    那胖子和那陰森的漢子兩個,像是陡地吃了一驚,齊聲道:「死了,勞倫斯死了?


    我道:「是的,他是死在兩個特瓦族人之手,你們既然從南美洲來,應該知道特瓦
族人所用的毒藥的厲害的!」

    我開始盡可能地反擊,因為我聽出那胖子的英語,帶有西班牙語的音尾,所以我斷
定他是從南美洲來的。那胖子果然一愣,乾笑道:「好,衛先生,那麼,勞倫斯的朋友
,那位有著十七八個名字的羅勃楊,他又交給了你什麼任務呢?」

    我冷笑道:「羅勃楊如果有任務交給了我,我又何必沿著水管往下爬?」那胖子不
期而然地點了點頭,我站了起來,道:「我相信我們以這樣的地位相處,對大家都沒有
好處。」

    那胖子摸著下頷,道:「衛先生,我們沒有別的法子,因為我們不知道你究竟擔負
著什麼任務!」我立即道:「要知道,我一樣不知道你們擔負什麼任務!」

    那胖子仍然不斷地摸著他的下頷,雖然他光潔的下頷上,一根鬍髭也沒有,他慢條
斯理地道:「不錯,但如今,你卻被我們請到這裡來了!」

    這肥豬,他是在公然地威脅我了!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幾個是什麼人,更不知道這些人準備如何對付
我,但是我知道,如今我需要的是鎮定。

    只有鎮定,才有可能使我脫離險境。也只有鎮定,才有可能弄清楚這幾個人的底細
。所以,我也以緩慢的動作,伸了一個懶腰,道:「我一生之中,不知被人家以這種方
式,『請』了多少次,但我仍然在這裡。」

    那胖子的口鋒一點也不饒人,立即道:「我相信你所說的是事實,但是這一次,卻
是不同,我們是不惜殺人的,你知道麼?」

    他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神情顯得十分可怖,尤其是他戴著黑眼鏡,因此更有一種
十分陰森的感覺。他一面說,一面揮了揮手,以加強他的語意。

    我從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胖子,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我仍然維持著鎮定,道:「如果命中注定,我要作你們的犧牲品的話,我也沒有辦
法可想!」

    那胖子一聲冷笑,以他肥胖的手指,叩著沙發旁邊的茶几,他問道:「好了,我開
始我的問題了!」我以沉默回答他。

    他緩緩地道:「首先,我要知道,是誰在指揮著羅勃楊!」

    我腦中正在拚命地思索著。

    我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幾個人和羅勃楊並不是一夥,說不定,還是對頭。但不論是跟
前的胖子也好,是羅勃楊也好,卻和張小龍的失蹤有關。我更相信,除了眼前的胖子,
和羅勃楊之外,還有第三個集團,那便是那個死了的白種人,致羅勃楊信中所說的「他
們」,信中說,「他們」已得到了一切,那當然不是指眼前的胖子而言。

    因為,眼前的胖子,正想在我身上得到一切!

    我相信偷攝我住所,失去相機的那人,就可能是那第三方面的人馬。

    當下,我沉默著,並不回答,因為我根本無從回答起。關於羅勃楊,我除了知道他
穿了一件紅色的睡袍,和住在一層空無二物的房屋之中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那胖子等了半晌,不見我回答,便咳嗽了一聲,道:「衛先生,你應該說了。」

    我道:「你完全弄錯了,這樣的問題,叫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

    胖子道:「那麼,或者變一個方式,羅勃楊接受著誰的命令?」我站了起來,大踏
步地來到了他的面前,我的動作,十分快疾而果斷,但是,我到了胖子的面前,胖子面
上,仍沒有吃驚之色。

    在這一點上可以證明,雖然我看不出什麼跡象來,但是胖子卻有著充份的準備,他
並不怕我突然發難。

    我在他面前站定,俯下身去,道:「你要明白,你從頭到尾,都弄錯了!」

    那胖子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不錯,我們做了許多錯事,例如以為羅勃楊是毫不
足道的,但我們錯了,羅勃楊擔任著主要的角色;又例如我們認為張小龍的秘密,已沒
有人知道了,但事實卻又不然……」

    他提起張小龍來了,我心中不禁一陣高興。

    但是那胖子卻沒有再往深一層說下去,只是道:「如果我們過去犯了一百個錯誤,
那麼現在開始糾正,還來得及,所以我們要盤問你。」

    我立即道:「如果你們盤問我,那你們是犯第一百零一個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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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再探神秘住宅

    胖子的手一提,摘下了他的黑眼鏡。

    他的眼圈,十分浮腫,但是眼中所射出來的光芒,卻像是一頭兇惡的野豬一樣,我
知道我不能低估這個胖子,如今一看那胖子的眼色,我更加認為我的設想,一點也不錯


    他一摘下了黑眼鏡,我便知道他會有所行動了,因此我立即退後一步。一伸手,已
經抓住了一張椅子的椅背,以便應變。

    但是,室中卻一點變化也沒有。

    那女子仍坐在錄音機旁,那面目陰森的人和胖子,仍然坐著,室中極靜,只有錄音
機的「沙沙」聲,也正因為是他們絕無動作,因此使我料不定他們將會有什麼動作,因
之使我的心神,十分緊張。

    靜寂足足維持了五分鐘,那胖子才緩緩地向那張茶几,伸過手去。我立即注意到,
茶几面上,有著一個按掣,我不等胖子的手按上去,便厲聲喝道:「別動!」那胖子果
然住手不動,但也就在此際,我注意了胖子,卻忽略了另一個人。

    那大漢當然是趁此機會,按動了另一個掣鈕,因為,我「別動」兩字,才一出口,
便覺得身子向下一沉!那是最簡單的陷阱,我連忙雙腿一曲,就著一曲之力,身子向上
,直跳了起來。

    可是,就在我剛一跳起,還未及拋出我手中的椅子以洩憤之際,突然,一片黑影,
兜頭罩了下來,在我還未曾弄清楚是什麼東西的時候,身上一緊,全身便已被一張大網
罩住了!

    那張大網,是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這是我們用來對付身手矯捷的敵人的!」

    這時候,我雖然身子被網網住,但是我的心中,卻是高興之極!因為這陷阱,是自
天花板上落下來的那張網,使我知道了這裡是什麼所在!

    因為我早就聽說,有一個十分龐大的走私集團(很煞風景,主持這個走私集團的,
乃是一個「名流」,而並不是下流人物,「名流」正是靠走私發達的),這個走私集團
,近年來,活動已經減少了,但是走私集團總部的種種電力陷阱裝置,卻還為人所樂道


    我並不自負我的身手,但像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轉眼之間,便被擒住,那當然是
這個走私集團的總部了。而這位大走私家--我們的「名流」,在走私的現場,被我捉
到過一次,在我的警告之下,他才告斂跡的,但是我卻掌握著一箱的文件,只要我一死
,文件便會公佈,那便足夠使他坐上二十年的苦監的!

    我知道自己身在此處,自然難免高興!

    因為如今,我雖身在網中,但是不一會,我就可以佔盡上風了!

    當下,我冷笑了一聲,道:「對付身手矯捷的人,這網的網眼,還嫌大了些!」

    在他們還未曾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之際,我早已摸了兩枚鑰匙在手,從網眼之中,
將那兩枚鑰匙,疾彈了出去!

    那以後幾秒鐘內所發生的事情,我至今想來,仍覺得十分痛快,兩枚鑰匙,重重的
彈在他們兩人的額上,胖子從椅上直跳了起來,伸手摸向額上,當他看到自己的掌心滿
是鮮血之際,那種神情,令我忽不住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我笑聲中,那胖子怒吼一聲,已經拔出了手槍來。

    那面目陰森的人正在以手巾接住額上的傷處,我立即向他以本地話道:「大只古呢
?我要見他!」

    那胖子的手槍本來已經瞄準了我,可是我這句話一出口,簡直比七字真言還靈,那
面目陰森的人立即叫道:「別開槍!」

    那胖子愣了一愣,道:「為什麼?」

    那人向我一指,道:「他認得老闆。」

    我口中的「大只古」,就是上面提到過的那位「名流」。「大只古」是他未發跡時
的渾名,如今,已知者甚少了,我能直呼出來,自然要令得他們吃驚!

    那面目陰森的望著我,道:「你識得老闆麼?」我道:「你立即打一個電話給他,
說你已將衛斯理置身網中了,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那人面上神色,驚疑不定,和那胖子望了一眼,又向那位小姐招了招手,三人一齊
走了出去。我在網中,一點也不掙扎,反而伸長了腿,將網當作吊床,優哉游哉地躺了
下來。

    不到五分鐘,那面目陰森的人,面如土包,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後,連
話都頭不得說,便按動了牆上的一個按鈕,那張網跌了下來,他手兒發抖,替我將網撥
了開來,我冷冷地道:「怎麼樣?」

    那人道:「老闆說他……馬上來……這裡,向……你賠罪。」

    這是我意料中的事,大只古可能敢得罪皇帝,但是卻絕不敢碰一碰我。那人又道:
「我……叫劉森,這實在不是我的主意。」

    我一面站起來,一面道:「我早已看出你是本地人,你卻還裝著外國人的同路來嚇
我,太可惡了!」劉森點頭屈腰,連聲道:「是!是!」

    我在沙發上大模大樣坐了下來,道:「等一會,大只古來了,我該怎麼說?」劉森
面上的汗,簡直圍成了幾條小溪!

    大只古以手狠心辣著名,劉森顯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會這樣害怕,他連汗也顧不
得抹,突然雙腿一曲,向我跪了下來!

    我倒也不妨他有此一著,道:「你起來,如果你肯和我合作的話,我可以將一切事
情,都推在那外國胖子身上,不提你半句。」

    劉森道:「恩同再造,恩同再造!」

    我又緩緩地道:「如果你不肯合作的話,我就……」我話還沒有講完,他便道:「
一定,一定。」我見得他害怕成這樣,心知這次「失手被擒」,反倒使我有了極大的收
獲!

    劉森戰戰兢兢地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面上這才開始,有點人色,我問道:「這個
外國胖子是什麼人?」劉森側耳聽了聽,細聲道:「衛先生,我明天到府上來,和你詳
談。」

    我點了點頭,這裡既是那走私集團的總部,各種科學上的裝置,自然應有盡有,劉
森不敢在此詳談,可能有他的道理。

    我等了沒有多久,大只古便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一進來,不待我說話,便給了劉
森兩巴掌!劉森捱了兩巴掌,眼淚汪汪地望著我,我道:「不關他事,是那個外國胖子
!」

    大只古雖然做了「名流」,他那件襯衫的所值,在二十年前,便可以使得他去拚命
了,但是,滿臉橫肉,不是金錢所能消滅的。

    他轉過頭來,頓足罵道:「那賊胖子,他是我過去……事業上的一個朋友,這次來
,說是有重要的事,最好由我派給他一個助手,借給他一點地方,我便答應了他,怎知
他弄出這樣的事來!這傢伙,聽說他在巴西也是第一流富豪了,不知竟還充軍到這裡來
幹什麼!」

    關於那胖子的詳細身份,我明天盡可以問劉森,我只是急於離去,因此我揮手道:
「別說了,你管你去吧。」

    大只古道:「老兄,你……不見怪吧?」

    我笑道:「我知道有一家辦得很好的中學,因為沒有經費,快要停辦了,如果你肯
化一筆錢,維持下去,那我就不見怪了!」

    大只古忙道:「一定,一定!」

    我笑道:「我會通知那家中學的負責人去找你的。」

    大只古道:「是,我去趕走那賊胖子!」

    劉森道:「老闆,覺度士先生和他的女秘書,一知道衛先生認識你,他就走了!」
大只古連聲道:「走了最好,走了最好!」

    他命令劉森,送我出去,又匆匆地走了。

    劉森帶著我,走出了這間密室,經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那走廊高低不平,叫人在
感覺上,像是走在石塊上一樣,然後,才從一扇門中,走了出來。那一扇門,通出來之
後,便是曠野了,再回頭看那扇門時,那門由外面看來,和石塊一模一樣,門一關上,
絕不知道山壁上有這樣的一道暗門。

    我出來之後,便道:「你立即送我到頓士潑道去!」因為我還急於要弄明白羅勃楊
的秘密,所以我仍要連夜到那邊去。

    劉森答應了一聲,我們在曠野中步行了大約十分鐘,便到了一輛汽車的旁邊。那一
輛汽車,就是將我從頓士潑道載來此處的那輛。

    我上了車,覺得有劉森在身邊,行動反而不方便,因此便揮了揮手,道:「你去吧
,明天上午十時,你到我寓所來見我,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等。」

    劉森點了點頭。在那一瞬間,他面上忽現出了一絲憂鬱的神色來,嘴唇掀動,像是
想對我講些什麼,但是隨即又苦笑一下,道:「好。」

    我雖然看出他有些話要對我說而未曾說出來,心中疑惑了一下。

    但這時我因為急於要趕到頓士潑道去,所以並沒有在意,見他已答應了,我便駛著
車子,向前疾馳了開去。等到我將車子,停在頓士潑道口上時,我看了看手錶,已是清
晨兩時了。

    我下了車,一直來到了六十九號的門口,上了電梯,不到五分鐘,我便站在那所空
屋的門前了。我心中轉念著,如果我用百合鑰匙,開門進去,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
是這幢房子,我已經進去過一次了,那是一間空屋子而已。

    我不是需要再去查空屋了,我是要見到羅勃楊其人!因此,我按動了電鈴。

    電鈴不斷地響著,足足響了七八分鐘之久,還沒有人來應門。是沒有人麼?我可以
肯定不是,因為,當我一站在門口之際,便看到門縫處有亮光隱隱地透露出來,可知這
幢空屋之中有人,雖然那人未必一定是羅勃楊,但總應該有人來應門的。

    我繼續地按著門鈴,又持續了近五分鐘。門內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知道一定有了什麼蹊蹺,貼耳在門上,仔細地聽了一會,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的百合鑰匙,輕輕地打開了門鎖,慢慢地推了大門。

    然而,我才推開了五六寸,便聽得門內「砰」地一聲響,傳來了一下重物墮地之聲


    我絕未曾料到忽然間會有這樣的一下聲響傳出,一時之間,也不禁為之嚇了一大跳
,定了定神,向內看去。一看之下,我更是呆了半晌。手推門進去,順手便將門關上。

    屋子內仍是空蕩蕩地,沒有傢俬。

    但是,在一幅牆壁上,卻有著一扇半開著的暗門,從那扇暗門中望過去,裡面是一
個大客廳。陳設得十分華貴。那一望之間,已將我的疑團,完全消除了,羅勃楊出現又
失蹤,自然都是這一扇暗門在作怪。而那扇暗門,卻是通到頓士潑道七十一號去的。六
十九號和七十一號,本來就只是一牆之隔!

    由此可見,羅勃楊這個人身份,一定是十分神秘的了,他住在七十一號,但是他卻
同時租下了六十九號,以六十九號作為他的通信地址,但如有什麼人,像我那樣,想偷
入六十九號,偵查他的行蹤的話,其結果卻只能看到一幢空屋!

    我心中的一個舊的疑團消除了。

    但是同時,我卻又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團。

    羅勃楊在我一跨進屋子之後,就在我的身邊,他本來是伏在門上的,因為我一推門
,他才跌倒在地上,而他跌倒在地上之後,便連動也沒有動過,睜著大而無光的眼睛望
著我。

    他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不能動了!他的那種面色神情,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
,這個人已經死了!

    我呆了半晌,不聽得有什麼特別的動靜,但是我仍不能肯定這兩層房子中。除了我
以外,便沒有他人了。所以,我由暗門中向七十一號走去,化了三分鐘的時間,搜索了
那三間房間,確定了沒有人之後,我才又回到了羅勃楊的身邊。

    羅勃楊仍然穿著那件睡袍,從他屍體的柔軟度來看,他的死亡,只不過是半小時之
內的事情,我很快地便發現了他的死因: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釘著幾枚尖刺,其中有一
枚,恰好刺進了他的靜脈。

    那種尖刺,正是我在張小龍的實驗室前,曾經撿到過,交給老蔡,又給人偷去的那
種。我又小心地將這幾枚尖刺,拔了下來。羅勃楊當然是在一開門時,便被人以尖刺射
死的,所以他的屍體,才會壓在門上。

    接下來,我便想在羅勃楊的身上,和他的房間中發現些什麼,但是卻一無所獲。

    我不知道害死羅勃楊的人是誰,但是我卻可以肯定,害死羅勃楊的人,和張小龍的
失蹤,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

    從傑加、羅勃楊這一條路,追尋張小龍下落的線索,已經斷了,但是我卻並不感到
灰心,因為我還有劉森,他可以供給我更多的線索。

    我想就此退出,但是一轉念間,我便改變了主意。我至少要讓殺死羅勃楊的兇手,
吃上一驚才行!

    因此,我拖著羅勃楊的屍體,走進了暗門,又將暗門小心合上,一直將羅勃楊拖到
了廚房,將他的面部,壓在煤氣灶上面,打開了煤氣,關上了廚房門,這才由大門退了
出去,上了車,回到了家中。

    我知道,明天或者後天,當兇手由報上看到羅勃楊死在廚房中,而且是由於煤氣中
毒而死,那麼兇手一定會大大地吃上一驚的!

    雖然,這可能對我,沒有什麼好處,但能夠擾亂一下敵人的心神,總是不錯的。

    我到了家中,已經五點多了,忙了將近一夜,仍然說不上有什麼收穫來。我專心一
意,等著劉森來到之後再說,可是,第二天早上,當我看到早報上的消息之際,我不禁
呆了。

    羅勃楊的死訊,還未曾登出來。但是,劉森的死訊,卻已在報上了,劉森的身份「
╳╳行高級職員」,這家「╳╳行」,就是那位走私專家的大本營,他是死於「被人狙
擊」,「警方正嚴密注視」云云。

    我頹然地放下了早報,又死了一個!

    我想起,如果昨天,我和劉森一起到頓士潑道去的話,那麼劉森可能不會死了,我
又想起,如果昨晚,我能及早發現那扇暗門的話,那麼,羅勃楊也可能不會死了!

    羅勃楊和劉森之死,自然不會給我以什麼負疚,但是,剛有了一點頭緒的事,又墮
入五里霧中,陷於一片黑暗的境地之中了!

    我放下報紙,呆了許久,才又拿起了報紙來,細細地讀著那段新聞。

    報上的記載,非常空泛,但是有一點,卻引起了我的懷疑,那便是劉森死亡的地點


    劉森死在一家著名的大酒店旁邊的一條冷巷之中,死亡的時間,是在和我分手後的
半小時,而劉森必曾在和我分手之後,一刻不停,還要以極快的速度,方始能趕到那地
方去。由此可知,他到那地方去,一定是有目的的。因為劉森之死,曾有人目擊,兇手
在逃,屍體並沒有被移動過。由此,更可知道兇手知道劉森一定會到那地方去的。

    我憑著這一點,想了半晌,忽然跳了起來!那間著名的大酒店--那是國際富豪游
客的憩息之地,我想起了大只古對胖子覺度士的評價,覺度士已成富豪,他會不會住在
那家酒店中呢?劉森又會不會是趕去會他,而覺度士因為劉森知道得太多,所以才殺他
滅口呢?

    我一躍而起,匆匆地洗了臉,喝了一杯牛奶,便衝出門去。

    但是,我剛一出門,一輛跑車,便在我家的門口,停了下來。車中下來了一個穿著
織錦棉襖的女郎,正是張小娟。

    張小娟見了我,秀眉一揚,道:「要出門麼?」

    我連忙道:「正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們一面走,一面說,本來,我已經很有
了一點頭緒,但是如今,卻又斷去了線索,我正在努力想續回斷去的線索!」

    我一面說,一面已經跨進了她跑車的車廂,她上了司機位,道:「到哪兒去?」我
道:「到╳╳酒店。」張小娟以奇怪的眼色看著我,道:「到那裡去幹什麼?」我道:
「等一會再說,說來話長著呢!」

    張小娟不再多問,駛車前去,轉過了街角,她道:「我也有一點收穫,我在警局的
一個朋友處,查出了那個死在實驗室門口那人的姓名,叫作勞倫斯.傑加。」

    這一點,我早就在胖子覺度士的口中知道了。但是我不願太傷害她的自尊心,因此
道:「好啊,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

    張小娟一面駕車,一面道:「這個人,以前曾經領導過一個奴隸販賣集團,那一集
團中的人,都叫他傑加船長,而因為幾次遭到圍捕,他都能安然無事,所以又有不死的
傑加船長之稱,他是極端危險的犯罪分子,化名來到此地的。」

    我忙問道:「他來此地的目的是什麼?」

    張小娟道:「警方沒有查出來。但是警方相信他來此,一定另有目的,所以,便暫
時沒有發表他的身份。」我「嗯」地一聲,心中暗忖,這件事本來已經夠複雜的了。如
今,警方一插足,自然更複雜了。

    我至少知道,勞倫斯.傑加和羅勃楊是一夥,但如今他們兩人都死了。傑加船長是
不是還有第三個合夥人呢?到目前為止,還不得而知!

    我正在思索間,車子已到酒店門前,停了下來,我吩咐張小娟,將車子再駛到轉角
處停著,注意著出入的人客,如果見到一個胖子出來,便緊緊地跟著他,別讓他走脫,
也別讓他發現。

    張小娟點頭答應,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勝任的。

    我則走進了酒店,並不用化費多大的麻煩,我便看到了酒店住客的登記簿(我所用
的辦法,讀者大可自己去猜度,包括出點錢,冒充警方人員等等多種,這裡不便說明我
究竟用的是哪一種辦法)。

    在住客登記簿上,有五名住客,是由南美洲來的,但是其中,卻並沒有一個叫作「
覺度士」的。我又用得到登記簿的同樣的方法,得知了住在六○二套房的那位森美爾先
生,就是我所要找的覺度士!

    這半個小時中,我的收穫極大。我出了門口,向張小娟招了招手,張小娟走了過來
,我道:「張小姐,我已發現了一個非常危險,但是又十分重要的人物,就住在這家酒
店的六○三室,我如今要去見他--」

    我才講到這裡,張小娟便道:「我也要去。」

    我連忙道:「張小姐,這太不適宜了,這個人,是嗜殺狂者,去與他會面,是極度
危險的事情……」張小娟只是重覆著四個字,道:「我也要去。」

    我斷然地道:「不行!」

    張小娟冷冷地道:「你憑什麼來管我的行動?」我早就知道張小娟是性格十分倔強
的人,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卻絕不能放棄自己的主張。

    覺度士是一個靠走私而發達的人,這一種人,是人類中的豺狼,而且覺度士到此地
來,又顯然負有十分重要的任務。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和覺度士一見面,毫無疑問,將會有極其劇烈的鬥爭,而像張
小娟那樣的千金小姐,置身於這樣的鬥爭之中,那是無論如何,都不適宜的事。

    所以,我立即毫不客氣地道:「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再要固執,我就通知令尊,你
弟弟失蹤的事情,我袖手不管了!」

    我這一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心中顯然十分惱怒,道:「好
,你以後再也別想在我口中得到些什麼!」

    我將語氣放得委婉些,道:「張小姐--」

    但是,我只叫了一聲,她已經轉過身去,上了那輛跑車,轉動油門,跑車像示威似
地,在我的身邊,疾掠了過去!

    我望著遠去的車子,聳了聳肩。張小娟的合作,對我工作的進行,有著極大的幫助


    但是,我總不能為了找尋張小龍,而將張小娟送入虎口之中,她不瞭解我,一怒而
去,對我來說,也是絕無辦法之事。

    我並沒有耽擱了多久,便轉身走進酒店去,不到五分鐘,我已在敲打著覺度士的房
門了。好一會,裡面傳來了一個粗魯的聲音,講的正是那種不甚流利的英文,道:「甚
麼人?」那聲音使我認出正是覺度士。

    我道:「先生,你的信。」

    覺度士道:「從門縫下塞進來!」我道:「不行,╳先生要我親手交給一位覺度士
先生的。」我說的「╳先生」,便是大只古的名字。

    房內傳來了一個自言自語的聲音,說的並不是英語,道:「奇怪,他怎麼知道我在
這裡?」一面說,一面門已打了開來。

    就在門才打開一條縫之際,我已經伸手,掏出了一柄槍來--附帶說一句,我是不
喜歡帶槍的,如今,我掏出來的一柄,只不過是製作得幾可亂真的玩具左輪而已。

    我肩頭用力在門上一撞,「砰」地一聲響,和覺度士的一聲怒吼,我已經進了房門
,以槍對住了他,並且,關好了房門。

    覺度士立即認出了我來,他面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動著,面上的神色,難看到了極
點,無可奈何地舉起手來,眼睛向四面望了一下,道:「你要什麼?」

    我冷冷一笑,道:「首先,需要你站著不要亂動。」

    他立即道:「然後,你要什麼?」

    我道:「和昨天晚上,你對我的要求一樣,我問,你答!」覺度士笑了笑,態度漸
漸恢復了鎮定,道:「是你問,還是我問?」

    我冷冷地道:「覺度士先生,或許我會以為你的幽默很有趣--」我揚了揚手中的
槍,續道:「但是它大約不會感到有趣的!」

    我一面說,一面以槍管頂了頂他的肥肚腩,他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看著我手中的
槍!

    當時,我還十分得意,以為已經嚇倒了覺度士。可是,在十秒鐘之後,我便知道自
己任由他看清我手中的槍,乃是一件極大的錯誤,因為,他立即放下了舉起的雙手,哈
哈大笑起來!

    當時,我實是愕然之極。事後,我才知道,覺度士是世界上有數的槍械收藏和鑒別
的專家,他的藏品之豐富,堪稱世界第一,在他的藏品中,有海盜摩根曾用過的手槍,
也有中國馬賊用過的步槍,不下千百種,而我卻想以一柄假槍去嚇唬他!

    當下,我還不明白他是為什麼大笑起來的,厲聲喝道:「舉起手來!」

    覺度士用他肥短的手指,指著我的槍,道:「就憑這孩子的玩意兒?」

    我愣了一愣,覺度士倏地伸手入懷,一柄精巧已極的左輪,在他的手指上,迅速地
轉著,槍口又迅速地對著我,道:「我這是真的,現在,你該拋棄你手中的玩意兒了?
」我在這時,已經知道自己的把戲,被他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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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接連發生的兇殺

    我又豈肯甘心,自己送上門來,屈居下風?在那幾秒鐘之時間中,我已有了決定,
我雙手一推,道:「想不到你的眼力那麼好,我只好將它拋掉了!」我一面說,一面將
假槍拋出。

    我的確是假槍拋出,但是,我拋出的假槍,卻是向覺度士的手腕,疾射而出的!在
覺度士一愣之間,假槍已經擊中了他的手腕,他按動槍機,一槍射進了牆壁之中。

    那柄左輪顯然是特別構造的。槍聲並不響,而且,我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向被子彈
擊中的牆壁一瞥間,已可以肯定,他這柄槍所用的,乃是最惡毒的「達姆達姆彈」!自
然,就是我一拋出假槍之際,我已一躍向前,一拳向他的肥肚腩擊出。

    那一拳,「砰」地擊在他的肚上,這傢伙肥大的身軀,抖動了一下,身子如龍蝦似
地曲了起來,我又一招膝蓋,重重地撞在他的下頷之上!

    他的身子,咚咚地退出三步,坐倒在沙發之上。

    我早已趁他感覺到痛苦不堪之間,趕向前去,不但在他的手中,將那柄槍奪了過來
,而且,還以極快的手法,在他的左右雙脅之下,各搜出了一柄小型的「勃朗林」手槍
來!

    覺度士軟癱在沙發上,喘著氣,用死魚也似的眼珠望著我,我由得他先定下神來。

    好一會,覺度士喘定了氣,我道:「覺度士先生,可以開始我們的『問答遊戲』了
麼?」

    覺度士抹了抹汗,道:「你打贏了,但是,你仍然得不到什麼。」

    我冷冷地道:「你在巴西,有著龐大的財產,應該留著性命,去享受那筆財產才好
!」

    覺度士的面色,變得異常難看,我問道:「你來本地作什麼?」

    覺度士又停了半晌,才道:「找一個人。」我道:「什麼人?」他道:「一個中國
人,叫張小龍。」我問道:「你找他什麼事?」

    他道:「我……我找他」他顯然是在拖延時間,我冷然道:「覺度士先生,我相信
你是再也捱不起我三拳的!」

    他苦笑著,流著汗道:「據我所知,張小龍在從事著一項科學研究,這一項研究工
作,有著非常大的經驗價值,可以使我在巴西,大有作為。」

    我道:「究竟張小龍在研究的是什麼?」

    他攤了攤手,道:「我也不詳細,我先後派了六個手下來這裡,這六個人都死在這
裡了,所以,我才親自出馬的。」

    我未曾料到,在我能向覺度士盤問的情形下,仍然什麼資料也得不到!

    但是,我卻根本不信覺度士的所知,只是這些。因為,如果只是這些的話,他又何
必殺了劉森?

    所以,我一聲冷笑,道:「劉森就為了這樣簡單的事,而死在你的手下,那實在是
太可惜了!」我話才一講完,覺度士的面上,便出現了點點汗珠!

    我立即想到,事情對我十分有利。

    我可以根本不必以手槍對著他。因為,他在巴西,憑著財雄勢厚,可以任性胡為,
但是在這裡,他如果被證實殺人的話,卻是天大的麻煩。

    所以,我收起了槍,道:「好了,真的該輪到你講實話了,劉森的死,我有兩個目
擊證人。」覺度士神經質地叫道:「不!」

    我笑道:「很容易,你將真相說出來!」

    覺度土肥頭之上,汗如雨下,滿面油光,他身子簌簌地抖著,我站了起來,道:「
我走了!」覺度士道:「別走,我說了。」

    我道:「這才是--」

    可是,我只講了那麼幾個字,突然聽得身後套房的房門,「格」地一聲響,我立即
回頭看去,只見房門被打開了一道縫,同時,「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數十枚小針,
一齊向前飛射而至!

    我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大吃一驚,連忙臥倒在地,迅速地抓住了地毯,著地便滾,
以地毯將我的身子,緊緊地裹住。

    在我以極快的速度做著這一個保護自己的動仟之際,我只聽得一陣腳步聲,有一個
人奪門而出。但是那個人顯然不是覺度士,因為覺度士在叫了一聲之後,便已經沒有了
聲息。

    我聽得那人已出了門,立即身子一縮,自地毯卷中,滑了出來,也不及去看視覺度
士,一躍而到房門之前,拉開門來,左右一看。

    可是,走廊上靜悄悄地,卻已一個人也沒有了。

    我這才轉過身來,向覺度士望去。意料之中,覺度士面色發青,已經死去。他的手
還遮在面上,手背上中了三枚尖刺。

    我在室中,不禁呆了半晌。

    我並不是怕覺度士之死,會使我遭受到警方的盤問,因為沒有人會洩露我曾查問覺
度士的房間號碼。我感到駭然的,是那種奪命的毒針,已經出現過不止一次了,而且,
每次出現,總有人死去,而死去的,又都是和張小龍失蹤事件有關的人。

    我已經幸運地(當然也是機警)逃過了兩次毒針的襲擊,一次是在郊區,張海龍的
別墅後面,一次是剛才,第一流酒店的第一流地毯,阻住了毒針,救了我的性命。

    但是,我能不能逃過毒針的第三次襲擊呢?

    在我甚至於還未弄清楚,發射毒針的究竟是何等樣人之際,我真的難以答覆這個問
題。發射毒針的那人,行動如此神秘,連我也感到防不勝防。

    但如今,至少也給我剝開了一些事實的真相了。我明白,羅勃楊也好,劉森也好,
覺度士也好,什麼船長也好,他們全是想要得到張小龍但是卻又得不到的失敗者,他們
都死在毒針之下了。

    發毒針的人,或是發針的人的主使者,才是和張小龍失蹤,有著直接關係的人。

    事情到了這裡,看來似乎已開朗了許多。但實際上,卻仍是一團迷霧!

    當下,我出了房門,由樓梯走了下去,悄悄出了酒店。

    酒店中的命案,自然會被發現的,但那已和我不發生關係了!

    我出了酒店之後,逕自到那家沖洗店去,付了我所答應的價錢,將已經印曬出來的
相片取了出來,可是那一些相片,卻一點價值也沒有。它只是我家的外貌而已。

    我看了一會,便放入袋中,我感到有必要,再和張小娟見一次面,因此,我截了一
輛街車,向張海龍的住所而去。

    我知道,在我不准張小娟和我一起見覺度士之後,這位倔強的小姐,對我一定十分
惱怒,我見了她的面,一定會有一場難堪的爭論。

    我在車中,設想著和張小娟見面之後,應該怎樣措詞,才能夠使得那位高傲的小姐
不再生我的氣。

    沒有多久,的士就在一幢十分華麗的大洋房前面,停了下來。

    我下了車,抬頭望去,那幢華麗的大洋房,和張海龍的身份,十分吻合,我走到門
前,剛待按鈴,大鐵門便打了開來,一輛汽車,幾乎是疾衝而出,如果不是我身手敏捷
,只怕來不及閃避,就要給那輛車子撞倒在地了!

    我向旁一躍而出,只聽得那輛車子在衝出了十來碼之後,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極其難
聽的緊急煞車聲。我連忙回頭看去,只見那輛車子,正是張海龍所有的那一輛勞司萊司


    而這時候,車門開處,張海龍幾乎是從車中跌出來一樣,連站也沒有站穩,便向我
奔了過來。

    他的這種舉動,和他的年齡、身份,都不相配到了極點!

    我下意識地感到,在張海龍身上,又有了什麼重大的變故。因此,我不等他來到了
我的面前,就迎了上去,一把將他扶住。

    只見張海龍面色灰白,不住地在喘著氣,顯然他是在神經上,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我將他扶住之後,連忙道:「張先生,你鎮定一些,慢慢來,事情總是有辦法的。」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在張海龍的身上,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但是我的話,對任何
因神經緊張而舉止失措的人,總可以起一些慰撫作用。

    張海龍喘氣不像剛才那樣急促了,但他的面色,仍然灰白得很。

    我柔聲道:「張老先生,什麼事情?」

    他直到那時,才講得出話來,道:「衛先生,我正要找你,這可好了,糟得很,小
娟……小娟……」他講到這裡,竟落下了淚來!

    而他所遭到的打擊之大,也可以從他語無倫次這一點中看出來。他說「可好了」,
即是因為遇到了我。他說「糟得很」,那自然是指他遇到的事情而論,而事情,可能和
張小娟有關。

    因為我和張小娟分手,並沒有多久,所以一時間,我還體會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忙
道:「張老先生,我們進去再說吧。」

    張海龍卻道:「不,衛先生,小娟她落在歹徒的手中了!」我不禁猛地一愣,道:
「不會吧!」張海龍急得頓足,道:「你看這個,我剛收到。」

    他的手顫顫地抖著,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來。

    這時候,我開始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了。我接過了那封信,信封上只用打字機打著張
海龍的名字,信是英文寫的,也是用打字機打出的,措詞十分客氣,但在那種客氣的措
詞後面,卻是兇惡的威脅。

    這封信,譯成中文,是這樣的:

    「張海龍先生,閣下德高望重,令人欽仰,由於閣下一生,不斷的努力,所以才在
社會上取得如此之成就,閣下的生活,當為全世界人所羨慕,我們實不願意在閣下為人
欽羨的生活中,為閣下添麻煩,但我們卻不得不如此做,實屬抱歉。

    令嬡小娟小姐,已為我們請到,我們並不藉此向閣下作任何有關金錢之要求,我們
只希望閣下將令郎的去蹤,告知我們,那麼,令嬡便會安全地歸來。

    不要報警,否則,會替閣下,帶來更大的不便。」

    信末,並沒有署名。我反覆地看了兩三遍,張海龍一直在我身旁抹著汗。

    我看完了信,簡單地道:「張老先生,應該報警!」

    張海龍指著那最後的一行字,道:「不!不能,小娟在他們的手中!」

    我歎了一口氣,道:「張老先生,這幾天來,我發覺令郎失蹤一事,牽涉之廣,是
我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到如今為止,我還是茫無頭緒,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則是至
少已有四個人,因之死亡了,其中包括因走私致富的巴西豪富和一個販賣人口的危險犯
罪份子!」

    張海龍的面色變得更其蒼白,道:「會不會,會不會小龍和小娟……」老人堅強的
神經,這時候顯然也有點受不住打擊了!

    我並沒有向他說出前兩天,張小娟那突如其來的心靈感應,感到張小龍正在一個十
分痛苦的境地之中。我只是含糊地道:「怕不會吧。」

    他握住了我的手,道:「衛先生,我做人第一次自己沒有了主意,我……將一切希
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幫我的忙!」

    我知道,這是一副沉重已極的擔子。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為張海龍解決了這件事,那麼,不但對我本人,而且。對
我想做的許多事(這些事,我是沒有能力去做到),也可以藉張海龍的力量而完成了。
所以,我明知任務艱鉅,還是點了點頭。

    張海龍對我十分信任,一見我點頭,他心中便鬆了一口氣。

    我彈了彈那張信紙,道:「看樣子,讓這封信的人,還不知道小龍失蹤已經三年了
。我首先,要去見那發信的人,但是,他卻又沒有留下聯絡的方法。」

    張海龍道:「有,信是門房收下的,送信來的人說,如果有回信的話,可以送到山
頂茶室去。」

    我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道:「山頂茶室?那是什麼意思?」張海龍道:「我也不
知道。」

    我將信紙放入了信封之中,道:「我有辦法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到山頂茶室去,
張老先生,你最好不要驚惶失措!」

    張海龍苦笑道:「一切都全靠你了!」

    我也不多說什麼,上了張海龍的車子,吩咐司機,駛向山頂。不到十分鐘,我已在
山頂茶座的籐椅上,坐了下來。

    我要了一杯咖啡,將那封信放在桌上。信封上的張海龍的姓名向上,那表示我是張
海龍派來的代表,如果送信的人,來聽取回音的話,一看就可以知道了。

    我慢慢喝著咖啡,俯視著山腳下的城市。

    從山頂上望下去,大輪船也成了玩具模型,自然更看不到行人,但是,城市的繁華
,卻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的。

    真是難以想像,在表面上如此繁華,寧靜的都市中,暗底裡卻蘊藏著那麼多驚心動
魄,各式各樣的鬥爭!

    茶室中連我在內,只有四個客人。有兩個,一望而知是一雙情侶,正頭並頭,唧唧
噥噥地在大談情話。那位小姐的年紀很輕,但是卻心急拚命模仿著大人,指甲著油、口
紅、畫目,穿著金光閃閃的鞋子,她的身上,就是一間化裝品鋪子。女人就是那麼奇怪
,十五歲到十八歲,硬要說自己二十歲了,但到了三十歲,卻反倒要說自己是十九歲了


    還有一個,是一個大鬚子的外國人,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說。山頂的氣氛這樣寧
靜,倒的確是讀書的好環境。

    我也裝出十分悠閒的樣子,慢地呻著咖啡。不一會,只見一個體格十分強壯,年紀
很輕,面目也十分清秀的外國人,走進了茶室,他四面瀏覽了一下,眼睛停在我放在桌
面的那只信封上面。

    我心中立即緊張了起來,他卻面上帶著笑容,一直來到了我的面前,老實不客氣,
一拉椅子,坐了下來,道:「你好!」

    他講的卻是十分純正的國語!

    我欠了欠身,也道:「你好。」他向侍者一招手,道:「檸檬茶。」這一次,說的
卻又是十分純正的英語。我一時之間,還猜不透他的來路,只得順手拿起那封信,在桌
上敲了敲。

    他卻笑了起來,道:「信是我發的,我叫霍華德。」

    霍華德的直認不諱,和他面上那種看來毫無畏懼的微笑,使我覺得和他交手。要比
和覺度士還要凶險,我淡然一笑,道:「我是張海龍派來的。」

    霍華德點頭道:「我知道,張先生的身份,是不方便來見我的,你--」我道:「
我叫衛斯理。」我曾經好幾次企圖隱瞞姓名,但結果都未能達到目的,所以,這一次,
我不再隱藏自己的身份。

    霍華德一聽,不禁愣了一愣,道:「你……你就是衛斯理?」他一面說,一面面上
,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我則冷笑著,道:「如果你認為我是假冒的話,那是你的自由
。」

    霍華德笑了起來,雖然他竭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但我仍可以聽出他笑聲中勉強的成
份。他道:「原來衛先生是為張先生服務的!」

    我道:「可以那麼說。」霍華德口中「唔唔」地答應著,看他的神情,像是正在思
索著什麼,隔了一分鐘,他才欠了欠身,道:「衛先生,信中所說的,你一定也已看到
了?」

    我面現怒容,道:「不錯,給你用卑劣手段綁的張小娟,如今在什麼地方?」霍華
德道:「她很好,很好,衛先生大可不必擔心。」

    我冷冷地笑道:「你為什麼要知道張小龍的下落,你究竟是什麼人?」

    霍華德的面上,又再度出現猶豫的神色,像是正在考慮應不應該講出他自己的身份
一樣。他並沒有考慮多久,便道:「衛先生,你沒有必要瞭解這一點,你只要告訴我,
張小龍的下落,及你受人所托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我冷笑道:「你以為這樣?」霍華德攪弄著茶杯中的檸檬,道:「正是如此。」

    我一面在和他對答,一面心中,也在竭力思索著霍華德的來歷。

    而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霍華德又是注意張小龍下落的一個新的方面,本
來,至少已有四方面在注意張小龍的下落,那包括了我、羅勃楊、覺度士,和那射毒針
的人。

    如今,又增加了霍華德。而這幾方面人的真正身份,我一無所知。覺度土、羅勃楊
等人,已經死了。那放毒針殺人的人,自然是最兇惡的敵人,但是我連他的影子也捕捉
不到。

    只有我面對著的霍華德,他在我的面前,我要弄明白他的身份,不但可以藉此弄清
,注意張小龍的下落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且,也可以早些將張小娟從他的手中救
出來。

    我和他互望著,像是兩頭開始撲斗之前,互相望著旋轉著身子的猛虎一樣。

    好一會,我才道:「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樣簡單,霍華德先生!」

    霍華德道:「複雜在什麼地方呢?」我冷冷地道:「首先,我不願和一個卑劣到去
綁架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子的人打交道,去換一個人來,換你們的首領來見我!」

    霍華德面上一紅,道:「不錯,我所採取的手段,可以用卑劣兩個字來形容,但你
說這位小姐沒有反抗,那倒未必!」

    他一面說,一面捋起衣袖,露出小臂來,道:「你看!」我向他小臂看去,只見臂
上有兩排紅印,那顯然是被咬起的,而且咬起不久。

    我想像著張小娟發狠咬人的情形,心中不禁好笑。霍華德又道:「而且,在這裡,
我就是首領。」

    我冷笑道:「那是你們組織的大不幸!」

    霍華德面上,十分慍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欠了欠身子,將身子盡量
地靠在椅背上,道:「原來西方的道德,竟然淪落到了這種程度,扣留了一個弱女子,
便是求勝的手段嗎?」

    霍華德面上的怒容,已到了不可遏制的階段。

    我正準備著他發作,但是剎那之間,他面上的怒容,卻完全消失,而換上一副十分
陰沉的面色。

    我的心中,不禁為之一凜,我是存心激怒霍華德的,但是霍華德卻能夠控制自己的
情緒,到如此圓熟的地步!

    一個人既然能夠這樣控制自己的情緒,那麼,可以斷定,他也必然是一個極其深謀
遠慮,極具精細的人,也就是說,是一個十分辣手的對手。

    怒容在他面上消失之後,他向我笑了一笑,道:「我幾乎被你激怒了。」我道:「
可是你沒有!」他忽然以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隔了一會,又忽然道:「你真是衛斯理?
真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因為我曾經想隱瞞過自己的姓名,但是卻被人一見面就叫了出
來。如今,我一見面就講出了自己的姓名,卻又有人不信!

    我冷冷地道:「你要我呈驗身份證麼?」

    霍華德「哈哈」一笑,道:「不必了,但是據我知道,衛斯理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
,他的名字,是不可能和億萬富翁連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霍華德是什麼來歷,更不知道他採取這樣的方式恭維我是什麼意思,所以
,我保持著十二萬分的警惕,只是冷冷地笑著。

    霍華德將雙手按在桌上,道:「好,我們該言歸正傳了,張小龍先生的下落怎樣?
」我道:「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不立即釋放張小姐的話,我們只有報警處理!」霍華
德突然揚起右手來!

    他一揚起右手,我便陡地吃了一驚。

    我立即想有所動作,但是他已經沉聲道:「別動!」

    我只得聽他的話,乖乖地坐著不動。因為,霍華德的掌心,正捏著一柄十分精巧的
手槍。

    那種手槍,只不過兩寸來長,只可以放一發子彈,而子彈也只不過一公分長。我相
信,他在將手放在桌上的時候,已經將這柄手槍,壓在手掌下了,我一時不察,竟被他
將槍口對準了我!

    那種槍,是專為暗殺而設計的,近距離放射,可以立即制人死命,而我如今和霍華
德,只不過隔著一張桌子,因此我當然不敢亂動!

    我心中一面住暗自思念著脫身之法,一面卻也暗自慶欣。霍華德用這樣的手槍作武
器,那麼,他和連三接二施放毒針的人,一定沒有什麼關係了。那施放毒針的人,手段
十分狠辣,我可能沒有逃生的機會,但如今,霍華德卻未必會有放槍的勇氣。

    他又道:「面上維持笑容,不要有恐懼的樣子。」

    他一面說,一面又將小槍,壓在掌下,手掌則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只要他掌心略加壓力的話,子彈便可以發射,所以我仍然不動,而且,面上
也依他所言,發出了笑容,道:「好了,你要什麼?」

    霍華德道:「你是什麼人,真正的姓名?」

    我一聽得霍華德這樣問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說了半天,他仍然不相信我
是衛斯理!我同時,心中也呆了一呆,暗忖他何以不信我是衛斯理?但是,我卻得不到
要領。

    當下,我改口道:「我姓李,叫李四,是張海龍銀行中的職員。」

    霍華德的國語雖然說得十分流利,但是「張三李四」乃是實際上中國人所不會取的
名字這一點,他卻不知道,竟然點了點頭,道:「這樣好多了,你回去,告訴張海龍,
隱瞞他兒子的下落,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霍華德的話,如果給張海龍聽到了,他一定會大發脾氣,因為實際上,張海龍對於
他兒子的失蹤,三年來可能寢食難安!

    但是,卻有人以為他隱瞞了張小龍的失蹤。

    霍華德又道:「你要告訴他知道,張小龍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我冷冷地道:「據我所知,張小龍是一個埋頭於科學研究的科學家。」霍華德道:
「問題就在他的從事的科學研究上,他發明了--」

    他講到這裡,忽然停住,不再講下去。

    我本是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講的,見他忽然住口,心中不禁大是懊喪。但是我面上
卻裝著對他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他停止了講話之後,對我笑了一笑,道:「所以,你要告訴張海龍和我會面的經過
,叫他和我聯絡,我明日再在這裡等你!」

    我在思想怎樣回答他才好,但就在這時,我見霍華德的面色,忽然一變,眼睛向一
旁,望了過去,我循他所望看去,只見一個印度人,正施施然地走入茶室中來。那印度
人並沒有注意霍華德,但霍華德卻轉頭去,以免被那印度人看到。

    我注意了這情形,心中覺得十分奇怪,但是我卻並不出聲,只是道:「我怕你料錯
了,張老先生實際上並不知道他兒子的下落。」

    霍華德低聲道:「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他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我立即用
力將攪咖啡的銅匙一堆,銅匙在桌上疾滑而過,「卜」地一聲,正撞在霍華德右手的手
背之上!

    那一下撞擊,不能說不重,霍華德五指一鬆,他握在手中的那柄槍,便「拍」地落
到了地上,他連忙俯身去拾,但是我卻比他快一步!

    他剛一俯身,我已經將槍搶到了手中,我手指一推,卸出了子彈,順手向外拋去,
跌入了花叢之中,然後將槍還了給他,道:「先生,你跌了東西了!」

    霍華德不得不伸手接過那柄手槍之際,他面上神色尷尬,實是任何文字,難以形容
於萬一。他接過了手槍,好一會,才道:「好!好!」

    我笑道:「不壞。不壞就是好。」

    霍華德怒瞪了我一眼,匆匆離去。我本來想跟蹤他的,但是我向那印度人望了一眼
之後,也便放棄了跟蹤他的念頭。

    因為那印度人,望著霍華德的背影,面上露出了可怖的神色來。

    當那印度人進茶室時,霍華德避不與他打照面,如今,那印度人面上,又有這樣怪
異的神色,這使我毫無疑問地相信,霍華德是和那印度人相識的。

    而且,看神色,他們兩人,似乎有著什麼過不去的地方,我大可以在那印度人的口
中,探聽霍華德的來歷。

    我目送著霍華德上了車子,疾馳而去,才走到那印度人的面前,老實不客氣地坐了
下來。那印度人愣了一愣,但隨即堆下了笑容,道:「哪一個走私者又要倒楣了?和我
可沒有關係了!」

    那印度人的話,來得沒頭沒腦,更聽得我莫名其妙!霎時之間,我幾乎疑心那印度
人神經錯亂,在發著囈語哩!

    但是,我轉念一想,卻覺得那印度人的話中,似乎隱藏著什麼事實,因此便沉聲道
:「和你無關?」那印度人忙道:「自然,我現在是正當的商人,開設一間綢緞鋪!」
我冷笑道:「以前呢?」那印度人尷尬地笑了一下,道:「以前,你自然是知道的了,
我曾參加運黃金到印度的工作……」

    我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想不到我在無意中,遇到了一個黃金私梟。走私黃金到印度
,是走私業中,僅次於走私海洛英進美國的好買賣。

    可是,我心中不禁又產生了疑問。眼前的印度人曾是黃金私梟,那麼,霍華德是什
麼人呢?

    我正在思索著,那印度人已經道:「如今我不幹了,我要是再干,霍華德先生,他
肯放過我麼?」我俯身向前,低聲道:「他是什麼人?」印度人面上,露出了極其訝異
的神色說:「早一年,他是國際緝私部隊的一個負責人,如今,聽說他已調任國際警方
擔任一個--」

    那印度人講到此處,猛地醒悟,立即住口,道:「你和他在一起如何不知道他的身
份?」

    我向之一笑,道:「如今我知道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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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那印度人目瞪口呆,而我已離了開去,會了賬之後,先和張海龍通了一個電話。在
電話中,我向張海龍鄭重保證,他的女兒,絕對不會有什麼意外!

    霍華德原來是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剛才,我和他相會的那一幕,簡直像是在做戲
一樣。看情形,他來這裡,是準備來找我的,因為他一聽得我的名字,就奇怪一下。而
他不相信我自報的姓名,那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說不定他心中還在暗笑我冒他人之名,
被他一識就穿哩。

    我又打了一個電話到家中,問老蔡是不是有人來找過我。老蔡的回答,在我意料之
中,我一離家,霍華德便找過我,約定下午四時再來。

    我離開了山頂回家去。

    在回家途中,我更感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因為,如果不是事情嚴重,怎會使國際
警方,派出了曾經破獲印度黃金大走私的幹員,來到這裡?

    而霍華德扣留張小娟,當然是一個錯誤,他為什麼會犯這個錯誤的,我不詳細,但
是他既然來找過我,當然是要我和他合作,我和他在另一個方式下面見面之後,我盡可
以問他的。

    我到了家,看看時間,是三點五十分。我在書房中坐了下來。吩咐有客人來,帶他
進來。三點五十九分,我聽到門鈴聲,兩分鐘後,老蔡推開了書房的門,霍華德站在門
口。

    我轉過身去,和他打了個照面,霍華德的面色,陡地一變,但是他立即恢復鎮定,
道:「衛斯理先生?」我道:「是的,你現在相信了麼?」

    他道:「相信了,請原諒我打擾,我要走了。」

    我連忙站了起來,道:「你來這裡,沒有事麼?」

    他攤了攤手,道:「有事?」我哈哈一笑,道:「關於小龍失蹤的事,你要來找我
,和我合作,是不是?」霍華德對於我知道他來此的目的這一點,毫不掩飾地表示了他
的訝異。他道:「本來是,但現在不了。」

    我笑了一笑,道:「你且坐下,你的身份,我已經知道了。」

    霍華德聳肩道:「那沒有什麼秘密。」

    我笑道:「但是你卻不想被別人知道,因為你的任務,十分秘密。」霍華德揚了揚
手,道:「再見了。」我立即道:「大可不必,這其間,有著誤會。」

    霍華德道:「並沒有什麼誤會,你在為張海龍辦事,不是麼?」

    我道:「是,但是你可知道,我是在代張海龍尋找他已經失蹤了三年的兒子?」

    霍華德猛地一愣,面上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我立即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下兩下,
道:「你不必再隱瞞,我幾乎什麼都知道了,你在國際警察部隊中服務,奉派來此地,
是為了調查張小龍失蹤的事,在你出發之前,你一定曾得到上峰的指示,來到此地之後
,前來找我協助,是也不是?」

    霍華德的面色,十分難看,道:「你說得對,但是我卻發現,我的上司錯了,你和
張海龍站在一起,因此不能予我們以任何協助!」

    我立即道:「這就是誤會了--為什麼國際警方,對張海龍這樣厭惡?」

    霍華德冷笑一聲,道:「你想從我的口中,套出國際警察部隊所掌握的最機密

    的資料麼?」

    一聽得霍華德如此說法,我不禁呆了一呆。

    剎那之間,在我心頭,又問起無數問題來:張海龍為什麼會引起國際警方對他的厭
惡?國際警方掌握了他的什麼資料?會不會張海龍委託我尋找他的兒子,只是在利用我
?張海龍在這件事中,究竟是在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種種問題,在我腦中盤旋著,令得我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霍華德面對著我,向後退去,道:「衛先生,我會將我們相會的經過情形,詳細報
告我的上司的--我相信你知道他是誰的。」

    我點頭道:「不錯,我認識他,我和他合作過。」

    霍華德道:「這就是了,再見!」

    我連忙站了起來,道:「慢!」霍華德站定在門口,一隻手插在褲袋之中,道:「
還有什麼事?」我手指輕輕地敲著書桌,在尋思著應該怎樣地措詞。霍華德是一個十分
精明能幹的人,我如果能和他合作,一定對事情的進行,大有幫助。

    但是他卻和所有精明能幹的人一樣,有一個通病:不相信別人,只相信自己。霍華
德既然認定了我對他含有敵意,要使他改變這個觀念,那絕不是容易的事!

    我想了想,盡量將語氣放得友好,道:「如果我們能攜手合作,那麼一定會早日使
得事情水落石出的。」

    霍華德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他一面說,一面退出了門口,像是怕我追截他一樣,手一出門,立即用力一帶門,
想將門關上,但就在門迅速地合著,尚未關上之際,我已一個箭步,躍了上去,將門把
握住,站在他的面前,道:「那麼,張小娟呢?」霍華德沉聲道:「只要張海龍肯將兒
子的下落說出來,張小娟便可自由,你要知道,國際警方有時不能公開地執行任務,因
此逼得要施用特殊的手段!」

    他大概為了怕我再罵他,所以將這件事自己解釋了一番。

    我既已知道張小娟是為霍華德所扣留,便知道她的安危,絕無問題,讓這位倔強的
小姐,失去了幾天自由,只怕也未嘗不是好事。

    但是,我對於霍華德固執地認為張海龍知道他兒子的下落這一點,卻覺得十分生氣
,因此便道:「那麼,只怕張小娟要在國際警察總部結婚生子,以至於終生了!這是漫
長的等待!」

    霍華德不理會我的諷刺,向後退去,甚至在下樓梯的時候,他也是面對著我,他的
身手也十分矯捷,倒退著走路,就像是背後生看眼睛一樣,十分迅速,顯然是曾經受過
嚴格的訓練之故,不一會他便出了大門。

    我歎了一口氣,回到了房中,坐了下來。

    事情不但沒有解決,而且越來越複雜。因為本來,至少張海龍本身,是絕對不用在
被考慮之列的,但如今,卻連張海龍也難以相信了。

    這位銀行家,實業家,在社會上如此有地位的人,他究竟有什麼秘密,為國際警方
所掌握了呢?這件事,要從國際警方方面查知,幾乎是沒有可能的,因為,要盜竊國際
警方的秘密檔案,那比盜竊美國的國家金庫還要難得多!

    當然最簡捷的方法,是向張海龍本人直言詢問,如果他當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
密的話,那我必須弄明白,我不能因為好奇,同情,而結果卻被人利用!

    我又將我和張海龍結識的全部經過,仔細地回想了一遍。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
張海龍是知道他兒子的下落,而故意利用我的話,那麼,他堪稱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員了


    因為,在每提及他兒子失蹤的事情時,他的激動、傷悲,全是那麼地自然和真摯!

    我相信國際警方,一定對他有著什麼誤會。所以,我只是打了一個電話去,再次告
訴他,張小娟一定可以平安歸來。

    張海龍的話,仍然顯得他心中十分不安,對於這樣一個已深受打擊的老人,我實是
不忍再去追問他有著什麼秘密!

    這一天的其餘時間,我並沒有再出去,只是在沉思著,尋找著什麼可供追尋的線索
,我想到了那兩個特瓦族人,準備到張海龍的別墅的附近去尋找他們。

    我一直想到晚上十一時,電話響了起來,我抓起了話筒,耳機中傳來了許多莫名其
妙的聲音之後,忽然傳出了紅紅的聲音,叫道:「表哥!表哥!」

    我連忙道:「是,紅紅,你可是接到我的電報了麼?」

    我不得不驚歎這個世界的科學成就,我和紅紅兩人,遠隔重洋,她那邊是白天,我
這裡是黑夜,但是我們,卻可以通話!

    紅紅道:「是啊,而且,我去調查過了!」

    我十分興奮,道:「調查的結果怎麼樣,快說!」

    紅紅的聲音模糊了片刻,我未曾聽清楚其中的一兩句,但在我的一再詢問下,我明
白了經過:張小龍在他的畢業論文中,提出了一個生物學上前所未有的理論,但被視為
荒謬。最要緊的,自然是張小龍提出來的理論,究竟是什麼。

    但在這一點上,我卻失望了。

    因為,紅紅告訴我,審閱畢業論文,只是幾個教授的事,而且,畢業論文在未公開
發表之前,是被保守秘密的。

    而張小龍在撰寫畢業論文之際,又絕不肯讓任何人知道內容,所以,當畢業論文沒
有發表之前,只有七個教授,知道張小龍所提出的新理論。

    更不幸的是:這七位生物學教授,在三年來,都陸續死於意外了!

    七個人一起「死於意外」,這自然不免太巧。這使我相信,一定有一個極有力量的
組織,在竭力地使張小龍的理論,不為世人所知。

    這個組織之有力量,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它不但能使覺度土等人,在這裡「意外死
亡」,也可以使知道內容的教授。在美國「意外死亡」!

    如今,我所面對著的,就是這樣一個以恐怖手段為家常便飯的組織。

    而更要命的是:這個組織之龐大,該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我直到如今,竟連這個龐
大組織的邊緣,都未曾碰到過!我在黑暗中摸索,但敵人的探照燈,卻隨時隨地地照射
著我,這實在是力量懸殊,太不公正的鬥爭了!

    我聽完了紅紅的電話,回到了臥室中,破天荒第一次,我小心地關了所有的窗戶,
又檢點了房間中一切可以隱藏人的地方,直到我認為安全了,才懷著極大的警覺心而睡
去。

    一夜中,倒並沒有發生什麼變故。早上,我一早就起了身。

    我在曬台上,作例行的功夫練習之際,看到一輛汽車,在我家的門口,停了下來,
而從車子上跨下來的人,卻是霍華德。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進了我的家門,心中不禁十分奇怪,因為從霍華德昨天離去時
候的神情來看,他似乎是不會再來的。

    我連忙披上晨褸,走下了曬台,只見霍華德已經站在客廳中了。

    他的神情十分憔悴,顯見他昨天晚上,並沒有好睡。我一直下了樓梯,道:「歡迎
你再來。」

    霍華德仍然站著,道:「我接到了一個命令,但是我卻考慮,是不是應該接受。」

    我笑了笑,道:「考慮了一夜?你其實早該來找我了!」

    霍華德直視著我,雖然他的眼中有著紅絲,但仍然十分有神,他望了我片刻,才道
:「我的上司,給了我一個指示,叫我要不顧一切,拋棄一切成見相信你,邀得你的合
作。」

    我也直視著他道:「我不敢為自己吹噓,但是我相信,這是一個十分英明的指令。


    他聳了聳肩,伸出了手來,道:「好吧。」

    我也伸出了手,但是卻不去握他的手,而是攤開了手掌,道:「拿來!」霍華德大
是愕然,道:「拿什麼來?」

    我笑道:「你的證件,直到如今,我還只是從他人的口中,知道你的身份的,我相
信事情十分重大,因此不得不小心些!」

    他也笑了出來,將他的證件遞了給我。國際警方人員的證件,從表面上看來,和普
通證件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其中有幾處地方,卻是一個秘密,而且是絕對沒有法子仿製
的。我看了看,證明他的確是國際警方的要員之後,才將證件,還了給他。我將證件還
了給他之後,便和他握手,第一句話便道:「你既然為張小龍的事情而來,那你就要時
刻小心你的性命!」霍華德似乎不信,我一面吩咐老蔡煮咖啡,一面邀他到樓上我的書
房中,將我從年三十晚,遇到張海龍起,直到今日為止,這四五天中的情形,向霍華德
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因為我看出,霍華德對於和我合作一事,多少還有點勉強,因此
,我在說著我自己的經歷之際,毫無保留,不但將事實的經過說出,而且,還提出了我
自己的種種看法來。

    霍華德在我敘述的整個過程中,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兩個多小時的談話,他只講了
兩句話。一句是當我說到我進了張小龍的實驗室,看到有一頭美洲黑狗,正在津津有味
地嚼著香草時,霍華德用力一拍大腿,道:「他竟成功了!」

    第二次,是當我說到,我曾親眼看到「妖火」之際,他:「你會不會眼花?」

    在我肯定了我絕不是眼花之後,他也沒有再向下問下去。

    我講完之後,他再一次和我握手。上一次,他握手握得不大起勁,但這一次,他卻
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道:「真不錯,的確應該和你合作,我先叫他們恢復張小娟的自由
。」

    我道:「對的,但是切莫讓張小娟知道你們的身份。」霍華德打了一個電話之後,
坐了下來,道:「你分析得不錯,不但知道張小龍新理論的秘密的人,會神秘的喪生,
便是想知道秘密的人,也往往得不到好結果!」

    我道:「那麼,國際警方是不是掌握了這個秘密了呢?」

    霍華德站了起來,向窗口看去,窗外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霍華德道:「不知道,
國際警方一直在設法探索這一個秘密。」可是,他一面口中如此說著,一面卻在一張白
紙上寫著。

    霍華德這樣寫道:「國際警方知道這個秘密,是因為有一位生物教授,在一次人為
的汽車失事之後,仍活了半小時,在這半個小時中說出來的!」

    我見霍華德的行動,如此小心,也不免大為緊張起來。

    霍華德的小心,絕不算過份,因為偷聽器的進展,已使到偷聽的人,只要持有最新
的偷聽器,便可以在三十公尺之外,偷聽到他所要聽的話!

    因此我立即道:「那麼,國際警方的工作,未免做得太差了!」

    我也是一面說,一面寫道:「究竟是什麼?」

    霍華德道:「你要知道,歹徒的方法,是越來越精明了!」

    他一面說,一面則在紙上寫道:「這是幾乎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一個中國留學生,
在他的研究中,提出了一種可以改造全部動物的新理論,他認為人類目前,對動物內分
泌的研究,還是一片空白。」

    他寫到這裡,抬頭向我望了一望,又講了幾句不相干的話。

    然後,他繼續寫道:「而他又認為,內分泌是可以控制的,而控制了內分泌,便可
以去改變一切動物的遺傳習性!」

    我也一樣講著不相干的話,寫道:「那麼,這又代表了什麼呢?」

    霍華德繼續寫道:「這關係實在太大了,如果張小龍的理論,只是幻想的話,那還
不成問題,但是,他的理論,經過實驗之後,卻已成功了!」

    我仍然不十分明白,寫道:「那又怎麼樣?」

    霍華德寫道:「你難道不明白,這件事可以使得整個人類的歷史起改變麼?」

    我心中一動,望著霍華德,霍華德寫道:「你已經看到,他可以使最殘忍的美洲黑
豹,變成馴服的食草獸--」

    他才寫到這裡,我已經失聲驚呼起來,道:「你是說,他的發明,也可以改變人?


    霍華德「噓」地一聲,又向窗外看了看。

    我明知自己的行動是太不小心,但是,我實在是沒有法子掩飾我心中的驚駭,我要
大叫大嚷,逢人便說,才能使我駭然的心情,稍為平靜下來。

    如今,我已經明白整個事情的嚴重性了。

    的確如霍華德所說,張小龍的發明,如果為野心家所掌握的話,那麼,人類發展的
歷史,從此以後,的確會不同了!

    因為,張小龍既然能將美洲豹改為食草獸,將幾萬年來,動物的遺傳習慣改變,那
麼,自然也可以使人的性格,大大地改變,可以使人成為具有美洲豹般的殘忍性格,也
可以使人像牛一樣,為另一些人所役使。

    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當我初受張海龍委託,尋找他兒子的下落之際,我實是萬萬未曾想到事情竟是那樣
的重大!而我一生之中,實是從來也未曾面對過這樣的大事!

    我呆了很久,和霍華德默默相對。

    好一會,霍華德才低聲道:「你明白了麼?」

    我點了點頭,舒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霍華德將聲音壓得最低最低,道:「我們如今掌握的資料還十分少,但我們知道張
小龍已在一批人的掌握之中。」

    我想了一想,道:「那麼,你們為什麼會對張海龍懷疑呢?」

    霍華德又繼續拿起筆來,寫道:「這個大陰謀發動的地方,最適宜的是巴西,巴西
地大,沒有人注意,可以將大批人,變成和野獸一樣,供一批野心家來用,作為併吞世
界之用。」

    我道:「那麼張海龍--」

    霍華德寫道:「張海龍在巴西最荒蕪的地區,擁有大批地產,這些地方,甚至在地
圖上,也還是空白的,他以極低廉的代價,向巴西政府購得這批地產的。」

    我又呆了半晌,道:「那也不一定能證明張海龍是這批野心家的主使人。」

    霍華德道:「不錯,但我們也是懷疑他。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頗為不少了
。但是幾年來,我們留心注意的結果,凡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幾乎都死亡殆盡了!」

    他講到此處,頓了一頓,道:「而且,這些人都死得十分神秘,是周密的謀殺,國
際警方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道:「所以,我和你,都十分危險!」霍華德道:「是的。神秘的謀殺,起先是
在美國展開的,後來,移到了南美,最近,已轉移到這裡來了。」

    我道:「別的,我也所得不多,但是我卻幾乎可以肯定地說,張海龍不會是我們想
像的野心家之首,他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老人。我相信如今,他寧願自己兒子是一個
庸人,而不願意他自己兒子是一個可以改變人類歷史的科學家!」

    霍華德歎了一口氣,道:「衛先生,國際警方擔心,如果野心家能以不為人知的方
法,使得幾個大國的高級軍事人員,或是原子科學家,變得供他們役使的話,那麼,你
想世界上將要出現什麼樣的情形!」

    我面上不禁變色,道:「只怕不能吧!」

    霍華德道:「能的。張小龍在學校時,已經將一頭小虎的內分泌液,注入一頭小兔
的身中,而令得那頭小兔,具有虎的性格。你知道,動物之中,有一些是特別馴服的,
是有供人役使的天性的,如象、牛、駱駝等等,你想,這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麼?」

    我又呆了半晌,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這實是太可怕了,人類的科學,發展到這樣一個程度,以致使科學可以毀滅人類!
人們常常譏笑蠶兒作繭自縛。但蠶兒作繭之後,還能破繭而出,使生命得到延續,而人
類在探索科學的真諦之後,卻發展成為徹底的將自己毀滅。

    誰說人是萬物之靈呢?

    霍華德見我半晌不出聲,像是也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一樣,他也輕輕地歎著氣,好一
會,他才握住了我的手,道:「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

    我搖了搖頭,道:「只怕我們兩個人,並沒有這樣的力量。」

    霍華德道:「不,不僅是我們兩個人,也不但是國際警方,幾個大國的最高當局,
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都向國際警方保證全力協助。」

    我仍搖著頭,道:「問題不在這一方面。我是說,這件事的唯一線索,要在本地尋
找,找到了一個頭之後,我們便可以一路追循下去,但是如今,我們卻根本找不到這個
頭!」

    霍華德望著我,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續道:「我相信,事實是直到如今,才到了最嚴重的階段。因為張小龍失蹤三年
,野心家可能什麼也沒有得到,我相信,野心家甚至沒有向張小龍露出他們的本來面目
,張小龍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在一個平靜的環境中工作而已。」

    霍華德反問:道「你有什麼根據?」

    我道:「我根據他姊姊的心靈感應。」

    霍華德點了點頭。我又道:「但是最近,他姊姊有了不同的心理感應,而且,我相
信,我在他實驗室中找到的那一批文件,正是張小龍的心血結晶。是野心家所一直未曾
尋獲的--」

    霍華德面色劇變,道:「你是說,這批文件已落到了野心家的手中?」

    我道:「大有可能,而且更有可能,野心家在掌握了這一批文件之後,已經害了張
小龍,因為張小龍的全部工作,都記錄在這批文件上了!」

    霍華德默默半晌,道:「衛先生,我們無論如何,要追出一個頭緒來。」

    我拿起筆來,寫道:「我們唯一的辦法,便是將自己作餌。」

    霍華德以懷疑的目光望著我,我續寫道:「野心家要害死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以
便他們的陰謀,在最秘密的情形下,得以完成,我們兩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他們一定不
會放過我們--」

    我只寫到這裡,霍華德便點了點頭,表示他心中已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他們既然會來害我們,那我們就在有人來害的時候,捉住活口,以追
查線索。

    霍華德並不再停留下去,道:「我們再通消息。」我握了握他的手,道:「祝你平
安!」他苦笑了一下,道:「希望你也是。」

    我們兩個人。都明白自己此際的處境,所以才會相互這樣地祝福對方!

    霍華德走了之後,我仍將自己關在書房中。

    如今,我已明白,所有已死的人,都只不過是因為知道了這個秘密的犧牲者。兇手
、野心家,自然是放毒針的人了。

    霍華德懷疑野心家以巴西為基地,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至少,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基地在南美。

    我和霍華德,像是兩個在等死的人,但是我們卻不甘心死,而要在死亡的邊緣,伺
機反撲。

    如今,我根本沒有辦法訂定行動的方針,因為我們根本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我在書
房中呆坐了很久,才接到張小娟的電話。

    張小娟的電話十分簡單,只是一句話,她說:「你在家中等我,我立即就來看你!
」她不等我警告她,接近我的住所乃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便「搭」地一聲,掛斷了
電話。

    我沒有辦法,只好坐在家中等地。

    約莫十五分鐘之後,我聽得門鈴聲,和老蔡的開門聲,同時聽得老蔡問道:「小姐
,你找誰。」我將書房門打開了一些,向下面大叫道:「老蔡,請張小姐上來!」

    老蔡答應了一聲,接著我便聽得高跟鞋上樓梯的「咯咯」聲。

    我並沒有起身,因為我心中正在想,張小娟來得那麼急,不知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在書房門被推開時,才在轉椅中轉過身來。一轉過身,便有一股濃烈的香味
,鑽進了我的鼻孔,我首先為之一愣。

    因為我和張小娟在一起許多次,從來也未曾覺察過她曾用過什麼化妝品,如今,她
應該從霍華德扣押下釋放,更不應該搽著發出那麼濃香的香水來。

    就在那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內,我已經知道事情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了!

    果然,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兩件意料之外的東西,那兩件東西,一件可
愛之極,而另一件,則可怕之極。

    那可愛的,乃是一張宜嗔宜喜,吹彈得破,白裡透紅的美人臉寵,當然,不止是臉
兒美麗,水蛇般的身材,也使人一見便想入非非。

    然而,大煞風景的是,就只那樣一個罕見的美麗的女子,手中卻持著一柄殺傷性能
最大德國制點四五口徑的手槍。而且,槍口對準了我!

    我猛地一震,但立即恢復鎮靜。

    我使自己的眼光,留在她美麗的臉龐上,這的確是一個罕見的美女,我甚至不得不
承認,她的美麗,在我所愛著的白素之上。

    她看來像東方人,但是卻又有西方人的情調,我肯定她是混血兒。

    那女子一進來之後,嘴角還帶著微笑,她雖然穿著高跟鞋,而且,像在美亞美海灘
,競選世界小姐似地站著,但是從她握槍的姿態來看,一望而知,她是受過極其嚴格訓
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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