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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番外五 誰是誰的救贖(劉夙然篇)
“賤人生的孩子就是賤種!”這句話, 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從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麻木, 因為我沒有任何力量去反駁那些說話的人, 劉夙然, 即使是貴為皇子, 也仍然是遭人唾棄的皇子。
我已經儘量躲在皇宮裡最不起眼的角落, 卻始終躲不過那些是非,那些人幾乎是刻意找到我,然後在我面前, 露出那種鄙夷的眼神,那種眼神, 讓我覺得, 自己是這個世界上不該存在的個體, 生來就是被人討厭的。我的存在,不僅不被皇族所接受, 就連最下等的奴隸,也能踩在我頭上。
然而在我六歲的那年春天,我遇見了我的二哥,之後,我的境遇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時的我抱著頭瑟縮在角落裡, 儘量試著忽略那個正在對我叫囂的宮女, 突然之間, 喝罵聲戛然而止, 接著, 一個稚嫩卻高傲的嗓音響起:“大膽刁奴!竟敢以下犯上,辱罵皇子,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噗通”一聲過後,接著傳來了那名宮女驚慌失措的話語:“奴……奴婢叩見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還不滾,別杵在這兒,本宮看了礙眼!”
“是是,謝太子殿下不殺之恩,奴婢這就滾!”
聽到宮女連滾帶爬跑出去的動靜,我有些怯怯地抬頭,發現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玉雕般的娃娃,年紀比我稍大一點,穿著一身明黃,渾身盡是高貴的氣度——從剛才那個宮女對他的稱呼來看,我面前的這個孩子,一定就是當今的太子殿下,我的皇兄劉夙晗。
“起來吧,別蹲在那兒了。”劉夙晗對我伸出了手,看那架勢,是想要拉我起來。
看著那隻伸到我面前的嫩白小手,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小聲地說道:“你……別碰我,我身上髒。”會弄髒你的手的。
劉夙晗精緻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乾脆把另外一隻手也伸了出來,雙手按住我的雙肩,成功地阻止了我躲避的動作:“再髒也是我弟弟。”
不可否認的是,在聽見“弟弟”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裡突然劃過一陣奇異的氣流,暖暖的,很舒服。
二哥和我不同,在那之前,像他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然而我沒想到的是,就是這個我以為永遠都不會和他有交集的人,竟然會在某一天,成為我的救贖。
二哥說:“你的體內流著皇室的血液,你是延華國尊貴的三皇子,你不是賤民。”
二哥說:“那些欺負你的人是在嫉妒你,嫉妒你的母親,因為你的母親可以為皇室產下皇子,而她們卻只能做一輩子的奴婢。”
二哥說:“別人越是不喜歡你,你就越要活出精彩,氣死那些嚼舌根的人。”
二哥說:“要想自在的活下去,就必須要變得更強,因為只有強者才能主宰命運,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擁有最好的東西。”
二哥說……
二哥曾跟我提起過,他想要真正統一整個風嵐大陸,將蒼狼和承珏,全部劃入延華的版圖。當說起這些的時候,二哥的眼神中閃現的光芒,讓我不敢直視。
我一直都認為,二哥才是真正的強者,因為他永遠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能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好像只要跟著他,我也許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即使是後來,在我知道了二哥最初接近我的目的並不單純後,這種追隨他的決心也從未動搖過,因為他是我的救贖,如果沒有他,我可能現在還是那個畏縮在角落裡的自卑皇子,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我感謝他,因此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因此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代管了原本是皇帝直屬掌控的鼎劍閣,並且按照二哥的意思,將之發展壯大。
我願意成為他手中的利斧,為他斬盡前進道路上的阻礙,就算是被利用也沒關係——能被利用至少證明我還有價值,不是我曾以為的廢物。
只要是對二哥有威脅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是我所清除的對象,因此我才會擅作主張地將凌北辰引至葬情崖,打算將這個隱患一次性解決。
我自認為沒做錯,可是二哥卻因此發火了,印象中,那是二哥第一次衝我發火,還是因為一個敵人。
罷了,二哥這樣做,必然有他的理由,既然他讓我不要再插手凌家的事情,那麼我就暫時收手,反正,就算出了什麼事,都有我劉夙然在前面擋著。
令我意外的是,凌北辰竟然完好無損地從漪藍秘境出來了,並且,帶領著延華軍隊,橫掃了整個蒼狼帝都,將蒼狼的中央行政機關全部押送回了華夜城。
其實,就算他不出手,二哥也能擺平那些入侵的賊寇,因為這些年來,延華增長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軍事實力。這場戰爭,蒼狼沒有任何勝算,只是,沒有人能保證可以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贏得如此漂亮。
那個時候,延華還不具備吞併蒼狼的實力,因為民族的差異性很大,貿然吞了蒼狼,只會引起當地人民的強烈抵抗,二哥要的,是整個天下,若是沒有民衆,光佔領一大塊土地有何用?
在這次抗敵戰中,凌北辰表現出來的才華有目共睹,別的不說,單就能孤軍深入敵軍內部,採用那種孤注一擲的手段,這種魄力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若是凌家人不是敵人,而是助力的話,應該對二哥很有用才對——在趕去華夜城的路上,我如是想到。
於是,再次見到凌北辰的時候,我用的是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態度。在做了一番調查之後,我得出結論:他應該還不知道真相,所以,將他拉攏到我們的陣營裡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透露出想要結交的意願,可惜的是,對方的戒心似乎很重,不過那次邀約並不是沒有收穫,雖然還未到朋友的程度,至少,他已經斂去了對我的敵意。
那之後,我想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結果卻是我所始料未及的,因為在凌北辰的身邊,還有一個她。
會注意到她,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和身份,而是因為她和他走得很近,尤其是在新科狀元和歆平郡主的婚典過後,有一段時間,幾乎我每次接近凌北辰的時候,都能在他身邊看到那抹優雅而高貴的身影。
某天,那抹身影突然闖進我的府裡,張口就問道:“你就是劉夙然?”
聲音和人一樣的驕傲,可是卻又透出少女特有的嬌柔,清清脆脆的很好聽,我稍微愣怔了一下,隨即有些好笑的問道:“雅蘭公主?今日大駕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我跟你好像不熟吧!
“本公主警告你,不要打什麼歪主意,要是傷害到不該傷害的人了,你就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原本看似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在某一天就突然以細微的偏差,脫離了原本運行的軌跡,然後,在延伸了很遠之後,開始重合。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見面就吵架的兩人,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作為蒼狼國血統最純正的公主,她有驕傲的理由,可惜,公主始終是公主,即使再受寵,也遲早是會被當成政治籌碼給“賣”出去的。我原來以為她像二哥,因為這兩個人同樣的驕傲,也同樣的高貴,可是後來,我卻再也沒這麼想過,因為在雅蘭驕傲的面具下,我看到了一顆脆弱的靈魂,和以前的我一樣,她也在拼命地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最後我們都下定決心守護對於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我選擇的是親情,而她選擇的是“愛情”——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她對凌北辰,只是單純的憧憬罷了,就如溺水的人在姓名垂危之時抓住了一根稻草,便固執地以為它能救自己的命,其實會那樣認為只不過是下意識地想給自己希望而已。
讓我不得不承認的是,凌北辰的身上,的確是有一種未知的氣息,讓所有渴望溫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靠近——她就如那根稻草,只是在恰好的時機出現,並且拉了雅蘭一把。
二哥已經開始行動了,採取的是最極端卻最有效的手段——將出逃的凌北辰逮回來,軟禁在他的華未宮裡。
當知道凌北辰其實是個女子的時候,我竟然會有鬆了口氣的感覺,與此同時我也接受了二哥的說法:將這延續了三百年的恩怨終結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劉氏皇族的血脈與凌家相融,因此他必須將凌北辰留在身邊,並且讓她配合他。
我只是接受而已,卻並不表示我贊同,畢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二哥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可是我卻看得很清楚:凌北辰看著二哥的眼神裡雖然有憐惜,不過那種感情無關風月,而是同情。二哥自以為找到了同類,只是他所認為的“同類”,卻在很早以前就被人拉離了那個地方,否則,一個同樣孤獨的人,是不可能會有那種溫暖的氣場的。
看來二哥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來冷靜的思考一下。
可是我沒想到,那個平時清清淡淡,穩重自持的女子,其本性竟然會如此剛強,在她決定跳進深潭的那一刻起,定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後,我在佩服的同時,也開始頭痛起來:這次的意外,將我原本的計劃都給打亂了,到時候我要怎麼向雅蘭交代呢?我可是答應過她,要將人完整地帶出皇宮的。
雅蘭的反應比我預想的還要激烈,在臨走前,我清楚地看到她眼裡閃過的,那種叫做“恨”的情緒,我忽然就釋然了:恨是一種比愛更加強烈的情感,既然還知道恨的話,她便一定能挺過這一關的。
我並不擔心二哥那裡,因為我太過了解他了,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能夠從他手裡討得到好處。
在二哥離開的前一晚上,他突然跑到親王府邸來找我,在夜風中站了很久之後,突然對開口說話了,臉上是一副無悲無喜的神態:“我想了很久,其實,雅蘭說得對,做錯事的人,是應該受懲罰的。而我,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人生不過鏡花水月般的夢一場,就算得到的東西再多,死後也一樣都帶不走,到頭來,那些追求都成了笑話——我想我以前是太過一帆風順了,才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將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裡,事實證明,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在有些時候,仍然是無能為力的。我累了,想要任性地離開。然,以後這副擔子就交給你了,如果有一天你也累了的話,就丟棄它吧!我們劉氏一族的江山本就是搶來的,這樣的擔子,對於後人來說,未必會是幸事。”
六月二十日,在二哥離去後的第三天,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成為延華國的新皇,並在九日後,與雅蘭大婚。
其實,我接近這些權力,完全是為了二哥,我留在朝廷,也是為了他,對於這個江山本身,我並沒有特別的感情,現在既然連二哥都不要這江山了,那麼,這江山便於我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雅蘭卻不這麼想,她心中有多恨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如果這些恨找不到發泄的渠道,很有可能會將她逼瘋。因此,在明知那杯酒有問題的情況下,我仍然是毫不猶豫地喝下了:雅蘭,這是我目前為止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事情,請你,盡情地發泄吧!
彷彿作了一個兀長的夢,只是我沒有想到,我還有醒來的一天——雖然這時候,整個亂局讓我已經無力迴天了。
如果很快就放棄的話,反而令人生疑。於是,我開始假裝焦頭爛額實則敷衍地忙著挽救大局。
時機已經成熟,宣明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我將早已準備好的悔過書發佈了出去,然後,什麼也沒帶,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城。
本來我想向二哥那樣,出海去看看的,可是當真的來到望瀾城碼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卻始終下定不了決心。沒法再欺騙自己,因為在這個風嵐大陸上,還有我劉夙然所放不下的。
於是,我從望瀾城又轉回了華夜城,潛伏在人群裡,密切地注意著新朝堂上的消息,心裡竟然是全然的平靜:也許,我只要這樣,默默地作為一個旁觀者,在你所看不見的角落,看著你就好。
直到一則震驚天下的皇榜發出,新朝代的首位皇帝——女皇凌北辰竟然留下了那樣的皇榜,然後便溜之大吉了?
凌北辰溜了,雅蘭怎麼辦?那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無法再等下去了,在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自己已經站在那個房間裡了,然後,便看到雅蘭跨進了門檻並且關上了房門,在返身的時候,臉上仍然帶著一絲來不急掩蓋的茫然,好像一個被世界所遺棄的孩子一般,絕望中又帶著倔強。
彷彿怕驚嚇到她似的,我緩緩地露出一抹最真誠的笑,用很輕的聲音堅定地說道:“雅蘭,我來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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