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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攜手歸故里

推門進去, 裡面佈置得很像圖書館,一排排書架上面放的,全部是卷宗。

穆弈走到最近的書架前, 隨手抽出了一卷打開:“這邊放的是最近幾個月的消息。”

我上前幫忙, 兩個人篩選了小半個時辰後, 終於把相關的資料都找齊, 接著將這些挑選出來的卷宗搬至書桌上, 然後慢慢地進行再篩選。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將所有的資料都清理完畢,並且歸位。

“北辰, ”重新回到了有些黑暗地甬道里,穆弈拉著我向前走著, 好一會後, 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有啊, 我好的很。”我笑著回道。

穆弈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捧起我的臉, 用很認真、很嚴肅的聲音說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北辰,我不是別人,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還帶著面具的。”從剛才開始你就不太對勁,雖然在笑著, 可是我卻真切地聽見了你心裡的悲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但是北辰, 我想說的是:依賴並不是軟弱的表現, 無論是誰, 都會有累的時候,在累了的時候想找東西靠, 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你不是神,也不需要勉強自己成為神。”

“我沒有……”我忍不住辯駁道。

“你有。”穆弈的語氣斬釘截鐵:“只不過你自己沒有發覺而已。過去的已經過去,人,是要學著向前看的。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地將你拉離了那裡,是我太天真了。其實你心裡的結一直存在,潛意識裡總是有種不安定感——‘我必須堅強,一旦失去了這層保護膜,那麼我便什麼都不是了’你是這樣想的吧!”

“你……”毫無準備地被別人突然戳破了自己的偽裝,我現在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慌張地只想趕快逃離這裡。

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執行了這一步,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靈湖湖畔了。

水中倒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猶自帶著惶恐之色,緩緩地扯出一個嘲諷的笑:這個樣子的我,還真是……狼狽啊!

一陣清風拂過,波光瀲灩,水面的倒影也開始模糊起來。身體突然被人從後面緊緊地抱住,穆弈堅定而溫柔的聲音隨之從耳後傳來,讓我忍不住開始輕顫:“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你逃掉。”

“為什麼?堅強有錯嗎?”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的經驗都告訴我:依賴,是走向滅亡的開始,世界上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而已。其他人,無論是誰,都會有離開的一天,我已經,不想再重複錯下去。

“堅強沒錯,可是我不准你把我也排斥在外!”有溫熱的液體流進我的脖子,穆弈有些哽咽地繼續:“上次我放手離開,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所有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都能感應得到,可是卻無能為力。那天晚上,感覺到你心裡有所鬆動的時候,我真的害怕了,害怕你真的會忘記我們的約定,留在皇宮裡!我不要這樣,所以,北辰,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新靠近你好嗎?”

他靠的如此地近,這個姿勢讓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混合在一起,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從背後傳來的,那種叫做“不安”和“害怕”的情緒。心裡有種強烈的觸動:原來,入神人一般的穆弈,看上去對什麼都淡然的穆弈,也會有不安和害怕的情緒。將心比心,如果換成是我,在窺天鏡前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力阻止的時候,又會怎麼樣?是不是也會在唾棄自己的同時,自我安慰道:至少還有天菱鏈,能證明我一直都在。

其實,我害怕的,只是被自己所在意的人拋棄。因為不想再嚐到被拋棄的痛,所以,才會那麼努力地讓自己獨立、堅強地撐起所有的責任,而不是依賴吧!

我只是害怕而已,因為我的身邊,一直都有在意的人離去,我以前的父母如此,穆弈如此,明愫……亦如此。

“穆弈……”過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感覺到身後的人顫抖得更加厲害,我伸手,覆上了他攏至身前的胳臂:“不准再消失了,如果你再消失,那麼我會很拼命地找到你,然後,用盡一切辦法,把你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全部抹滅!”找到你,殺了你,然後,我再殺了我自己——因為我的存在,就是你存在的最好證明。

穆弈沒說話,只是雙手加大了力度,那種硌著骨骼的微痛感,卻讓我覺得心裡莫名地踏實起來。請讓我,再任性最後一次,這次以後,便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到我。

從情報上得來的消息,在我離開大約三天後,武林正道勢力便開始協助軍隊行動起來了,目標:鳳月教總舵紅蓮谷、鳳月教分支雨隱樓。

當時的情況很慘烈,據說在大戰了兩天三夜過後,鳳月教的所有勢力似乎被全滅,而武林與朝廷的盟軍也損失慘重,除了並未參戰的凌霄山莊以及秋楓世家之外,正道武林幾乎所有的門派都元氣大傷,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分不出精力來管其他的事情了。

風滿樓總部則是不幸被“魔門餘孽”偷襲,整個總部裡的人無一倖免,包括樓主明愫。

這兩則消息已經夠震撼的了,可是,有兩個更加震撼的消息,成功地轉移了天下人的目光。

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說是前徵夷大將軍、現今的一品護國公兼戶部尚書凌北辰,竟然是個女子!傳言一出,天下譁然。而此時的當事人凌北辰,剛好又失蹤了。面對來自輿論的壓力,凌霄山莊沒有站出來澄清,而是始終保持沉默,這種明顯默認的態度,讓整個延華乃至蒼狼國都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時之間,褒貶不一,有的人鄙夷,有的人崇拜,有的人將信將疑,總之,在此種情況下,很少有人人還能夠保持平靜的。

如果說,你對前面的動靜都無動於衷的話,那麼最後這條消息,就算是再冷靜沉著的人,都會忍不住站起來了。因為,變天了。

宣明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宣明帝主動退位,將皇位傳給其弟安王,之後不知所蹤。為表示紀念,安王在繼位後宣佈沿用其兄年號。

如果前面發生的事情是雷,那麼這件事情就是□□了——宣明帝劉夙晗,現年二十七歲,自十五歲登基以來,掃除異己,僅用了兩年就坐穩了皇位那把椅子,並且其後推行了一系列地利民政策,並且獲得顯著成效——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位年輕有為的成功帝王,而他,為什麼要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在自己的事業正如日中天的時候,卻選擇了讓位?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隱情?難道是政變——可是當時的劉夙晗不像是被脅迫的樣子。

總之,在衆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劉夙然登上了皇位,並於六月二十九日大婚,立雅蘭公主為後。

極天宮某個大殿裡。

看著身邊的穆弈,我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由得想起一句話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雖然有些俗,不過用來形容穆家父子卻很貼切。

轉頭又看到一臉沉靜的穆晟,想起前兩天的事情,我再次嘆氣:總算知道了,表面上越是無害的人,其腹黑段數越高,比如說穆晟,就是究極腹黑一枚啊!

“這麼說,你們是決定一起回延華?”穆晟轉過頭來,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是的。”我點點頭,肯定地說道:“這些事情拖著也不妥,還是早些解決為好。”

穆晟低頭算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你們去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父親……”穆弈向前走了一小步,欲言又止。

“弈,你修心的功力退步了。”穆晟看到他的動作,說出指責的話,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口吻甚至是不經意地:“竟然如此沉不住氣。”

這就是穆晟和穆弈的區別了,雖然兩人的氣質都很接近,但是比起穆晟那種飄渺得不粘人間煙火的樣子,還是穆弈比較像人一點。我有時候甚至懷疑,穆晟他是不是,早就已經位列仙班了?

“如果你們真的要走,就必須得履行這個條件,”穆晟用陳述的語氣說道:“是你們絕對做得到的。”

要回去就要做到穆晟提出的條件,不過看穆晟一副得道仙人的樣子,應該不會刻意地刁難吧!

“穆家祖訓,極天宮主不得私自外出,因此,在出發之前讓你正式接手極天宮是行不通了。”見我們都點頭同意,然後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穆晟終於再次開口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所謂的不會刁難、退而求其次,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父親,那麼,我們就先走了。”不用懷疑,這話的確是我說的。因為被穆晟那死“老頭”擺了一道,所謂的退而求其次,說白了就是怕我跑了,他們極天宮沒聖女,所以在放我們離開之前,讓我們先行成親。

沒想到我半年之內一連結了兩次婚,第一次是我娶別人,第二次是我嫁別人,這麼戲劇性的橋段,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我都不知道是要感謝老天給我如此“刺激”的生活,還是要對著老天破口大罵它竟然耍我。

總之總之總之,事情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在從傳送門出來之後,總算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珍愛生命,遠離腹黑——偷瞄了一下身邊某位,我在心裡補充:腹黑有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的話,十個凌北辰也不夠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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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物是人已非

承珏國幾乎是保持著閉關鎖國的狀態, 僅憑隘關和黑棱狹道這個關口與外界相通,這兩個出口,恰好是分別通向蒼狼國和延華國的。

從承珏國皇宮出來一路向東南疾行, 將原本十天的路程硬是給縮短了一半, 在第五天下午便到了黑棱狹道。

即使是有皇帝的通關文書, 通關時仍然是頗費了一番功夫, 等到我們重新踏上延華土地時, 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說來“凌北辰”這個身份,如今也算是黑戶了,好在我平時就不怎麼出門, 認識的人不多,如今這些人也差不多都被劃入“黑戶”的行列。為了方便出行, 即使我現在是男裝打扮, 卻沒有再易容……總之, 就算我不刻意隱藏行蹤,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也不高吧!

太多低調的話, 反而引人懷疑,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自尋煩惱?

官道上,兩匹馬急速地奔馳著,等到路旁的行人反應過來想要去看時, 映入眼簾的, 只有一路的輕塵。

“籲——”華夜城已遙遙在望, 我突然勒住繮繩, 不再前進。

要說沒有隱憂的話, 那是假的。所謂的近鄉情怯,可能就是指的我現在這種情況吧!

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突然想到逝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但是還有活著的人在等我,因此現在,沒有時間再在這裡磨蹭了。

穆弈一直安靜地待在旁邊,見我翻身下馬,便走上前將兩人馬上的繮繩與馬鞍都卸去,然後輕輕地拍了拍兩匹重獲自由的馬兒,示意它們可以離開了。

悄悄地潛入了華夜城。以前沒感覺,直到上次被限制了能力之後,才突然發現有力量的好處了——至少現在,我們能夠輕輕鬆鬆地從城牆翻進去,還能不被人發覺。

即使表面上還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但我還是敏感地嗅出,華夜城裡的氣氛,比我上一次來時看到的更加壓抑了,有些類似於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境況。

沈家大門緊閉,看起來主人閉門謝客已經很久了,新皇登基,朝廷裡必定有一番清洗行動,在這種時候,只有低調行事才是上策,顯然,沈紹謙深諳此道。

此時的沈紹謙,正在書房裡埋頭練字,臉上是認真和淡然的表情——至少看上去是的。

“事情辦妥了?”感覺到房間裡突然多出了兩個人,沈紹謙頭也不擡地問道。

“我可不記得你有要我去辦什麼事吶。”我戲謔的回答。沈紹謙這樣的語氣,明顯是誤會了,難道我和穆弈的氣息很像他的屬下?

握筆的手一抖,濃墨從筆尖滴落,“啪”地一聲在紙上綻放。我有些可惜地看著桌案上將完的字帖——這麼大一滴墨下去,這張字算是毀了。

“公……子?穆公子?”沈紹謙突然抬頭,然後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我:“你不是……被推下華未宮那裡的深潭裡……我們還以為,你……”

被推下深潭?這……是哪裡傳出來的版本?當時明明是我發現裡面很可能有通道自己跳進去的好不好!青筋很配合地跳了一下,我有些咬牙切齒地問道:“這個流言,你是從誰那裡聽來的?”被人推下去,我有那麼遜嗎?

“原來如此。”沈紹謙很快就反應過來,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雖然有隱約猜到傳言不實,只是宮中防範太嚴,我們得不到具體的情報,也只能姑且以此作參考了。”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剛才那樣說,是在準備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的,公……子”看著我一身女裝打扮,沈紹謙突然有些叫不出口,不由得糾結地皺起眉頭。

我就知道是這樣!哀怨地撇了一眼旁邊看好戲的某人,我清咳一聲:“那個,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叫“小姐”我不習慣,叫“公子”?我這個樣子,哪裡像公子了!

“好。”沈紹謙立即從善如流:“是這樣的,你先前有交代,讓秋楓世家對將要發生的事情作壁上觀,最大限度地保留實力,因此這次的動盪對於秋楓世家的影響幾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計……從紅蓮谷撤退的鳳月教普通教衆分散在各個城鎮裡,而高層則暫時待在這裡,可是最近京城裡的情況很不穩定,為了保險起見,夜公子他們前些天在新皇出城閱兵的時候,趁機轉移到秋楓世家本家去了。”

“那麼,”我垂下眼簾,卻阻止不了悲傷的蔓延,感覺到從手心裡傳來的熱度,我不由自主地握緊:“外婆的遺體……”

沈紹謙沉默了很久,終於起身,然後房間裡傳來翻找東西的聲音,過了一會,他來到我們身邊,手裡捧著一個褐色的小罈子:“明樓主她被找到的時候,已經……遺體的攜帶目標太大,當時夜樓主他們沒辦法,所以只能……”

“我知道了,不怪他們。”明愫她,這一生過得太苦了,丈夫早逝,女兒被擄,後來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雖然這些年總是聚少離多,可是就在那些很少的相處時間裡,我在她眼裡看到的,除了關懷和愧疚之外,還有那埋藏得極深的痛苦和茫然。為了我,她已經勉強自己在塵世逗留了二十年,如今這樣的結局,對於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吧!

想通過後,雖然還是會悲傷,卻不絕望:但願你來生,能夠真正擁有自己的幸福。

接過骨灰盒,心裡突然就生出一種荒蕪的感覺:原來,無論生前如何,最後,也終將歸為一抔黃土,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被磨滅了痕跡,隨風飄散。

人的一生太多短暫,想要抓住的東西也越多,得到的卻越少,也許,我們能把握的,只有那些存在於身邊的幸福。

將局勢分析了一遍以後,我和穆弈一致決定:離開京城,將消息知會在凌霄山莊等待的文若雨,再回到秋楓世家本家,將收尾的工作都處理完,然後,返回極天宮,從此不再入世。

至於誰做皇帝,對於我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前面的任務都完成得很順利,可是在秋楓世家的時候,卻發現事情出了點麻煩。

我坐在桌前,看著眼前的四個人——夜無塵、林晚、商流景、雲知月,很好,沒有誰缺胳膊少腿的。

“這次雖然損失很大,不過鳳月教的基礎並沒有被破壞——我想說的是,你們跟了我這麼久了,應該要為自己考慮一下,那些分散在各城鎮的教衆就不要找回來了,將這些年來聚集的財務分配一下。”頓了頓,我站起身,對著面前的四人真誠地鞠了一躬,然後繼續說道:“以前多虧各位幫忙,凌北辰在此謝過,這是大家最後一次為我做事了,之後,便散了吧!”

“公子……”出人意料的,這次先開口的竟然是平時很淡漠的夜無塵。

“還有什麼問題嗎?”我停住動作,然後,將跨出門外的那隻腳收回,轉身看著他們。

“知月。”林晚一向嚴肅的臉上,掛上了不容錯認的擔憂。

隨著他的話,我將視線轉移到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雲知月身上,然後,驚訝地發現,他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帶著一點好奇,帶著一點探究——那種眼神,絕對不是在看一個相處了十幾年的熟人。

“他怎麼了?”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情?

“那天,知月逃至皇城腳下,終是失血過多,體力不支昏迷過去,被沈公子救下後,雖然全力搶救撿回了一條命,可是……”商流景將頭偏向無人的一邊:“他忘記了很多東西,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以及在教中的工作內容。”

“說具體點。”選擇性失憶?

“具體的情況鬼醫也說不上來,說是你可能知道。”夜無塵插話道。

我想了想,然後上前拉過雲知月的手,搭上他的脈搏。

“教主!”方曉突然出現在門口,我回頭,看到她有些急切的對我說道:“教主,屬下有一些話想對您單獨說。”

“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等到其他人都識趣地離開後,我才緩緩開口。

“您打算幫他把記憶找回來嗎?”

“嗯?”我不解:“有什麼不對嗎?我剛才查看了一下,有把握治好,並且不會出現新問題的。”

“教主!”方曉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抬頭懇切地看著我說道:“請教主不要這樣做可以嗎?”

我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為什麼?一個人如果連記憶也失去的話,那麼他還會是他自己嗎?”

“算我求您了教主!”方曉突然拉著我的衣角跪下的動作,把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要扶她起來,卻被她拒絕了:“如果您不能迴應雲樓主的感情,就請您不要那樣做!因為那段記憶如果找回,只會令他的痛苦而已,求您放過他吧!”

“什麼意思?”雖然隱隱猜到了,可是我下意識地不想去相信,不可能的吧?

“您明明就知道的,為何還要假裝不知!”方曉突然流下了眼淚,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其實我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被他喜歡上的,也早就做好了覺悟。可是後來,他忘記了,我以為我有機會,為什麼您又要打碎我的希望?這樣不好嗎?您已經有穆公子了,就請放過我們樓主吧,因為他要的幸福,您給不了……”

怎麼會……我一直都比任何人希望他們幸福的,可是最終,我的存在,竟然變成了阻礙麼?

“方曉,”我穩了穩心神,將跪在地上的方曉給攙起來,鄭重地看著她:“知月,就拜託你了。”她說得沒錯,如果回憶是痛苦的話,不如不要,就讓他,重新活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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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們聚在這裡幹什麼?弈, 怎麼你也來湊熱鬧?”剛送走了方曉,我正準備去找秋楓世家的當家人,半路上卻遇到了聚在一起的雲知月等人。

“北辰, 看來我們的計劃要延後了。”穆弈沉肅地看著我說道。

延後計劃?又有意外發生嗎?

穆弈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 而是轉向其他人:“剛才北辰讓你們做的事情先緩緩, 關於計劃, 我想, 需要重新規劃一下了。”

莫名其妙地被穆弈拉出了秋楓世家,一路上他只是安靜地在前面帶路,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眼看都快要進城了, 我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很是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

“跟過來吧!”穆弈停下腳步, 卻沒有回頭:“我想, 讓你親眼看一看, 比讓我來解釋,要有說服力得多。”

那種語氣, 就好像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秋楓世家附近的那座小城,我曾經來過,那時候只是覺得城裡的人口雖然不多,卻都很淳樸熱情, 因此不會讓人覺得很冷清。

然而當我再次站在城裡的時候, 卻覺出了一絲截然不同的氣氛——如同華夜城一樣, 空氣中瀰漫的, 是一種很壓抑的氛圍。雖然還在趕集, 街上看起來很熱鬧,可是所有人的臉上, 都帶上了謹慎,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這時,一隊官兵出現在大街上,原本擁擠的街道上,人群都很自覺地往兩邊閃開,讓出了一條路來,那隊官兵便旁若無人地走到了集市上最熱鬧的街道口,然後帶頭的隊長將手裡的皇榜貼到了旁邊的公告欄上。

原本熱鬧的街道上有瞬間的安靜,等到那隊官兵消失在轉角後,人群才重新動起來,不少人都圍到了公告欄前,看著新帖的皇榜,間或有“冤孽”、“蒼天無眼”等字眼從口中吐出。

我站在人群后面,努力分辨著皇榜上的文字,然後,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這……簡直是太荒唐了!”

劉夙然,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有……雅蘭她……在我不在的這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還有劉夙晗,雖然發生了這麼多狀況,但單就從能力上面看,他的確是個好皇帝:深諳帝王之道且手段凌厲,在他執政的短短十幾年裡,延華國的國力較之先帝在世時翻了近一番。可是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劉夙晗竟然玩起了讓位的遊戲,之後還失蹤!而繼位劉夙然也很不對勁,先前那個會算計我的人,其能力就算不如劉夙晗,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這樣的皇榜,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自他手。

“……市易一者,輸其之五”這一條是有關商業方面的新政策,原來的政策是將純利潤中的三成上繳,而現在,這個比例上升至五成,而且對象還是毛利潤,也就是說,從今天起,在市場交易過程中,商家所獲得的毛利潤,有一半要上繳國庫。毛利潤包括了成本費和勞工費等,換句話說,現在的商家,上繳了稅收之後,剩下的五成收益還要支付雜費,一輪結算下來,本錢能不能收回都是問題,更別說盈利了。這一政策,對於商業來說,已經不能僅僅用“限制”兩個字概括了——簡直就是變相的禁止!

如果僅僅是禁止商業的話,還能說朝廷是想走重農抑商的政策,是想為農業生產騰出更多的勞動力,可是接下來這兩條稅收卻又否定了這個可能:“……今加此兩稅,凡延華之國民,不分老幼,須按數繳納。”這兩條新政策根本就是在針對農民!第一條是恢復徵收早已廢除的人頭稅,加重貧下中農的負擔,進一步加大貧富差距;第二條是調整農業稅,按照土地的多少固定收取,和收成無關。也就是說,種了多少畝地就要繳納固定比例的糧食,若是遇上什麼天災人禍也不能免稅。

不需要再看下去,光是這三條政策就已經是極盡荒唐之能事了,從附近老百姓的反應來看,就知道這之類的政策最近沒少發佈,劉夙然他,是準備將這江山斷送在自己手中嗎?還有,那個“妖后”之說又是從何而來?

在城裡晃了一圈出來,對於這次出行我讓感觸最深的,除了城裡那壓抑的氣氛以外,就是那些大街小巷裡數目明顯增多了的乞丐。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延華國竟然就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現在若是蒼狼再一次捲土重來,我們還能抵擋得了嗎?

“北辰,現在你還打算執行原計劃嗎?”在我深思的時候,穆弈突然開口問道。

到底要不要管呢?如果管的話,就意味著我將再一次被捲入這池渾水裡,下次就不一定還有脫身的機會了,而且,這次的情況更加複雜,迷霧太多,而我們手中掌握的情報又太少。

“其實,在你安排任務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情報,”前一刻我還在猶豫不絕,而穆弈接下來的這番話,卻令我徹底下定了決心:“朝廷正在對凌家進行打壓,而且手段狠辣又迅速,這種情況大約是從半個月前開始的,現在的凌家,除了凌霄山莊以外,各大分舵都開始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問題,對方似乎是想讓凌家身敗名裂。”

猛然頓住腳步,我扶著路旁的小樹,忍不住嘲諷地大笑起來:好!好一個身敗名裂!凌家從來都不欠姓劉的什麼,是他們一直在步步緊逼。這三百年來劉家針對凌家的暗殺從未停止過,直到前段時間和劉夙晗撕破臉皮,將一切都攤到明面上來了,沒想到都這樣了,他們還非但不覺得羞恥,反而是變本加厲,實在是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簡直是受夠了!你們要玩是嗎?很好,以尊嚴的名義,這次我就陪你們豪賭一場!你們不是寶貝這江山嗎?那麼,就拿這整個江山做賭注好了!

“吶,穆弈,”好一會以後,我才收斂了笑,挑眉看著站在旁邊的人,有些痞痞地問道:“既然命運已經改寫,那是不是說,接下來無論我想做什麼,都不會受到來自極天宮的干涉?”

“也不能這麼說。”穆弈楞了一下,隨後輕鬆地笑了:“極天宮的職責就是將命運導回正途,如果命運已經改變的話,那麼我們有義務創造出一個更適合天下人發展的歷史走向。既然你是晴玥家族的人,便是這個任務的執行者,理應得到來自極天宮的幫助。”

幫助?我玩味地摸著下巴:極天宮既然能夠承擔那樣的重擔,其勢力應該也不小,別的不說,單就是承珏一個國家都歸極天宮調遣……如果現在那位置還是劉夙晗在坐的話,我或許還會有所顧忌,畢竟那個人的心思太難捉摸,不過可惜啊……

沿著原路回到了秋楓世家,夜無塵他們還老實地待在原地。看到雲知月有些陌生的眼神,說不難過是假的,畢竟是這麼多年陪著我一路打拼過來的夥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對方已經將你完全忘記了——無論換成是誰恐怕都難以釋懷吧!

“咳,”掩飾一般地清咳一聲,我正了正神色,嚴肅地說道:“關於先前我所說的事情,如今恐怕要變更一下了,當然,在這之前,還是要給你們選擇的機會,也是最後一個機會——你們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或者是繼續留下,事先說明,選擇留下的人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這次,我要做的是傾覆!成王敗寇,輸了的話就絕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包括雲知月在內,所有人都沉默著,腳下卻沒動。

我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動:“既然大家都不願意走,那麼,人選就這麼決定了。再次申明,這次,我將對整個劉氏皇族發起挑戰,你們先去聯絡各自的部下,明天晚上之前將情報收集好,然後將手頭所有的實力彙總評估,再一起商討出具體的方案來。”這些人,是我最重要的夥伴,即使是知道了自己一直追隨的人其真實身份是女子之後,那種忠誠也沒有動搖,凌北辰今生能擁有這些珍貴的友情,也不枉來塵世一遭了。

天橋下說書

“阿景,”在他們接受了任務準備離去的時候,我忽然叫住了商流景:“歆平郡主……那邊怎麼樣了?”剛開始想散夥所以沒問,商流景畢竟是有家室的人,況且對方又是貴平侯府嫡出的千金,他不好好地當他的郡駙馬爺,怎麼也跑到這裡來湊熱鬧了?

“採琴都知道了,”商流景笑得很得意:“我可不像那姓沈的那麼能忍,教中出事的時候我便打算從朝中開溜了,採琴她知道我的打算後,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刺激的,然後就跟著我私奔了。”

……這傢伙,這麼光明正大地拐了人家的女兒出來,看來以後要小心點不能讓他出現在貴平侯爺面前了,免到時候得發生什麼慘案。

打發走了商流景,我面色一沉:“出來吧!”從剛才開始我就感覺到了有人在附近。

“知月?”怎麼會是他?我有些複雜地看著走出來的雲知月:“有事嗎?”

“是這樣的,教主,關於我的記憶,您有辦法幫我恢復嗎?我總感覺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見到教主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這個樣子的雲知月,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他了,以前的他,對什麼事情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而絕不會露出這種急切的表情。

可是,我不能。就算方曉不拜託我,我也不能。

知月,如果那段記憶,既然已成了你痛苦的根源,你又何必苦苦去追尋呢?我寧願你,就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記得。

既然是我不經意間遮住了你的天空,那麼現在,我任由自己在你的記憶裡逝去,你是不是,就能夠重新找回那片藍天?

“對不起,關於這件事,我無能為力。”忍住心裡快要氾濫的悲傷,我微微笑著對他說道:“其實,你不必執著於那些曾經,過去的事情已成定局,就讓它隨風而逝吧,你應該把握的,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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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王侯將相寧無種

第二天傍晚, 所有的聯絡工作都已完成,資料統計結果也出來了,將我手中目前掌握的勢力初步評估後發現, 鳳月教這次的確損失慘重, 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員損失。值得慶幸的是, 剩下的三分之一的人員, 都是鳳月教的精英骨幹, 而且,各種主要的研究成果都保留了下來,財物損失不大。可以這麼說:目前鳳月教根基還在, 要東山再起並不困難。

凌家一定要保——這一點是此次計劃制定的優先考慮因素。

就算是我自私吧,不過百姓的怨言已經大到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我這樣做, 應該也算是替天行道, 順便還能履行作為“晴玥家族之人”的義務。

看著大家又像以前一樣,圍在桌子旁, 一邊研究桌子上擺著的資料,一邊討論著可行的方案,我一瞬間有些恍惚起來,彷彿回到過去鳳月教崛起時的情景,當時大家也是這樣, 一起討論發展方向。

不過, 如今參加討論的人, 又多了一個穆弈, 而坐在首座評定的人, 已經換成了女裝打扮,還有……不再悶頭悶腦, 猶如鳳凰涅槃一般的雲知月——這些都在告訴我,一切,終究還是回不去了啊!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似乎也不壞。

“好!就是這樣了。”一個時辰過後,我敲定了最終的計劃,一種久違的興奮感涌上心頭:有多久沒有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了?好像自從我從漪藍秘境出來,被劉夙晗一封密詔給引至華夜城之後,就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到如今,當我能夠重新將局勢的主導權握在手中之時,突然就有種看見了流年呼嘯而過的身影的錯覺。

已經,過了很久了吶。

宣明十一年八月二十日,是繳納農業稅的最後期限,而今年淮陽以南、安陽以北的區域恰逢大旱災害,新的稅收政策出臺後,朝廷對受災地區不但沒有補貼,反而還一個勁地催稅,更在二十日當天,由各地縣令出動衙門捕快,對未交齊稅賦的人家進行強制徵收。

俗話說“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對於朝廷這種蠻不講理的做法,廣大老百姓早有不滿,只要一根導火索,這些積壓的不滿所形成成的炸藥就能被引爆——於是,在當天下午,某縣的幾戶佃農終於不堪忍受,揭竿起義。

這起小規模的起義雖然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不過消息傳開之後,各地的起義浪潮,就如星星之火一般,開始在延華國腹地引燃,並逐漸形成了燎原之勢。

朝廷見此情況,也只是暫緩了催租的步調,卻沒有及時貼出任何明令廢止新政策,在某些有心人的煽風點火下,群衆的怒火燒得愈加旺盛,起義軍的規模也逐漸擴大,等到朝廷的廢止令出來之時,全國已經有將近兩成的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加入了起義軍的行列。

這些起義軍,按照區域可以總體劃分為三支:華東起義軍、華中起義軍以及華南起義軍。其中華東起義軍,主要分佈在延華東部的斷河流域附近;華中起義軍則主要分佈在延華中部的廣大區域;華南起義軍特指靠近安陽的那部分起義人民——說來著安陽還是劉夙然先前呆了十餘年的封地,這支起義軍的規模化,無疑是在劉夙然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看著手裡的這些情報,我緩緩地勾起了嘴角:即使很久沒用到了,雨隱樓的狗仔小分隊實力還是沒有退步啊,這次的大起義中,如果沒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局勢也不會演變得這麼快。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什麼叫風水輪流轉?這是劉家欠凌家的,我現在只不過收點利息回來而已。

拖那些可愛的老百姓的福,現在朝廷裡那幾位估計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對於凌家勢力的打擊也暫停了,第一步——保凌家,此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想到前些天跟凌霄山莊的文若雨搭上線時,那位堅強的女子,竟然會激動得暈死過去,聽到屬下的回報,我只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而已:無論是凌家還是明家,所給予我的關照都是出自真心的,讓我有機會,能夠在重生後重溫曾經逝去的親情。因此,對於我來講,凌家和明家所寄託在我身上的重量,不會讓我覺得沉重和壓抑,而是成了一種“甜蜜的負擔”。

原來的我太過天真,以為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其實不是這樣的——除非是一方徹底消失,否則,這糾纏了三百餘年的恩怨不是說了就了的,怕是還得繼續下去。而我,我決不允許,讓我所在乎的人再次受到傷害了,就憑這一點,我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站出來,挑起這個大梁,這也是我身為凌家繼承人的驕傲和責任。

轟轟烈烈地起義行動仍在繼續,甚至打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旗號,聽到這些的時候,我在原地呆立了很久:難道這風嵐大陸,也要出現像陳勝與吳廣一般的人物了麼?

不過我很清楚,就算再怎麼煽動,這場鬧劇也遲早要結束:因為起義軍的主體畢竟是農民,他們有著太多的侷限性,是不可能完成推翻王朝的任務的。而且,劉夙晗在位十幾年的經營成果也不是擺假的,實力在那兒放著,再過上一段時間,朝廷反應過來後,起義軍估計就要被全面鎮壓了。

而我的任務,是在那之前,集齊能夠與劉氏王朝相抗衡的力量。

先頭計劃已經全部做好,連應急預案都準備了,況且憑藉夜無塵他們的能力,對於延華國這邊的工作,應該遊刃有餘才對。

因此,在起義軍風頭正盛的時候,我和穆弈兩人,又踏上了北上的道路,到了護廷山附近後,一人向東,一人繼續向北,分頭行動。

穆弈的任務在承珏國,畢竟那邊是他所熟悉的領域,而我,則是重新踏上了奔赴蒼狼國的道路。

看著前方橫亙的嵐江,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新掛上的配飾,腦海裡不自覺地回憶起了前幾天的情形。

在先前經過華夜城的時候,我和穆弈兩人再次旁若無人地潛了進去,當時穆弈是去的沈府,而我,則是直接潛入了皇宮。

皇宮裡的格局和先前比並沒有太多變化,只是來到後宮的時候,發現那裡冷清了許多:這也正常,劉夙晗已經退位,又失蹤了,如今當政的劉夙然,總不可能把自家哥哥的妃子都收了吧?而先前劉夙然的作風也比較保守,府裡的女人並不多,可以說,雅蘭是他第一個給了名分的女子,因此現在這後宮裡的主子,嚴格的來說只有雅蘭一個人而已。

觀察了一番後,我漸漸地覺出了一條人流量最多的道路——對比其他地方的冷清來看,那應該就是通向皇后寢宮的地方了吧!

順利地來到了坤寧宮內,當見到雅蘭的那一刻,我彷彿看見了怒放的蘭花。此時的雅蘭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像蘭一般寧靜而優雅,渾身散發出一種沉靜而安穩的氣息,若不是眼裡仍然埋著一抹深藏的靈動,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曾經有些刁蠻卻又十分聰慧活潑的那個雅蘭了。

趁著她身邊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從隱蔽處閃身而出,一瞬間便站到了她面前。

雅蘭似乎是嚇了一條,條件反射般地退後一步。我怕她喊出來,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別叫!是我。”

雅蘭眼中先是閃過了一抹不可置信地神色,接著漸漸地有水霧瀰漫在那雙清泉般地眸子裡,感受到手背上灼熱的溫度,我有些受驚地想收回手,卻被人死死地拉住。

“是熱的……”過了一會後,雅蘭輕聲呢喃,我有些疑惑地微微偏頭,可是她的下一句話立即讓我變得哭笑不得起來:“你不是死了麼?怎麼還會是熱的?不行,這次的幻覺太真實了!看來我離瘋不遠了……”

“我沒死,只是通過傳送門轉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面對明顯有些情緒失控的雅蘭,我只好耐心解釋,同時心裡也不禁好奇起來:當初的流言到底是怎麼傳的啊?怎麼每個人都以為我死了?

過了很久,她才平靜下來,並且終於相信,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我,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魂。

“你怎麼會嫁給劉夙然,成為延華的皇后的?”關於這一點,我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畢竟之前那麼久都沒看出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曖昧,難道是我觀察力下降了?

“新皇即位,後宮空虛,他需要一個皇后,我需要一個丈夫,論血統,雙方又剛好相配,所以就這樣了。”雅蘭稍微頓了一下,無所謂地說道,可是有那麼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眼裡閃過的猶疑,所以我知道,雅蘭說的,並不是全部的事實。不過,每個人都有權利維護自己的隱私,直覺告訴我,關於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其出發點不會是對我不利的,因此我也就沒有在這一點上刨根問底了。

“對了,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我嚴肅地看著雅蘭:“你喜歡劉夙然嗎?”

“只要是你討厭的人,我就不會喜歡。”雅蘭輕聲回答:“我與他,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

這樣啊,這樣一來,就連最後一個問題也解決了。

確認了這些後,我爽快地告訴了雅蘭我接下來的打算。聽完後,她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書信交到我手裡,並且將自己腰間掛的一個精緻的生辰玉掛件別到了我身上:“你可以去蒼狼試試看,畢竟多一份力量的話,更方便行事。帶著這個去吧,父皇如果還念親情的話,我想他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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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外敵與無間道(上)

初秋的清晨, 朝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我在城郊下馬,隨著趕集的人流混進了城。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圖蘭城,相比於華夜城來說, 這裡的規模雖然稍小, 氣氛卻輕鬆得很多。

輕車熟路地摸到了皇宮附近的街道上隱蔽, 此時的宮門大開, 剛下朝的百官正陸續從門裡出來。

來了。當看到某個還算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 我忍不住扯開嘴角,露出一抹有些算計的笑。

蒼狼國例行早朝的時間和延華國一樣,都是在辰時進行。巳時一刻, 朝臣基本上都回到了府邸,而今天卻有一個意外。

我穿著蒼狼國從二品朝臣的官服, 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入皇宮, 在入口接受檢查的時候, 守宮門的那個小隊長笑嘻嘻地跟我套著近乎:“陳大人,今天來的似乎有點早了, 平時不是習慣下午來的麼?”

我裝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有些傲慢地看著那個問話的官員,壓低了聲音,有些不耐、又有些得意地說道:“今日有重要的事情稟告,況且, 本大人想什麼時候進宮就什麼時候進宮, 你管得著嗎?”

“是是是, 大人英明, 是小的愚鈍。”

沒有耽擱多久, 我便順利地進入了宮門,照著記憶力的路線向皇帝辦公的地方走去。

有些不適應地扯了扯黏在下巴上的假鬍子, 想起先前我突然出現在那位陳大人面前時,他一副活見鬼了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笑:呵呵,第一次用靈力易容成一個老男人的樣子,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本來,若是像在延華時那樣,直接潛進宮裡,對我來說並不困難,不過自從剛才在街口看到那位下了朝準備回家的陳大人之後,就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會注意到這位陳大人,是因為在去年的時候,這位大人也是“赴延華觀光使團”的其中一名,他拍馬屁的功力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剛才我趁他落單的時候突然出現,搶了他的官服,並且用道具易容成了他的模樣,果然,很容易就混進宮裡來了。

光明正大地走進來和偷偷潛進來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吶!

悠閒地漫步在皇宮裡,沒過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蒼狼國主沒有讓我等很久,進去通報的小太監不一會就回來了,接著,我便踏入了殿內。

“沈卿今日為何這麼早啊?”蒼狼的皇帝老頭一身明黃的便服,以一種哥倆好的語氣跟“陳大人”打著招呼,我不禁一樂:正好,這樣一來我連跪禮都能省了,識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看來這位“陳大人”在從延華離開之後,溜鬚拍馬的功夫又上了一層樓啊,瞧瞧這老皇帝叫他給哄的,私下裡都把他當成“朋友”了。

玩心大起的我,不禁順著老皇帝的話,開始和他互相扯淡起來,在雙方“相談正歡”的時候,殿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然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從打開的殿門往外望去,可以看到有大量官兵正在跑動,意圖包圍整個大殿。

“怎麼回事?”蒼狼皇帝的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了一聲大喝:“裡面的賊子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就將陛下給放了,我們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不用懷疑,那位正在吠的人,正是被我先前關起來的陳大人。我笑了起來,在蒼狼皇帝覺出不對勁,準備拔腿就跑的時候,我已經先一步點了他的穴道,然後,將臉上的易容物品撤掉。

“你、你你……”去掉偽裝後的容顏,是以前自己頂了十幾年的假面的樣子。看到蒼狼國主同樣一副活見鬼了的表情,我笑得更加愉快:對於他來說,“凌北辰”這三個字可能已經成為修羅的代名詞了吧,畢竟慘痛的教訓擺在那兒。

我走到大殿門口,看著外面站著的那位陳大人,用愉悅的語氣開口打招呼:“喲,陳大人,您老這麼快就從那地方出來了啊?感覺怎樣?是不是很銷魂吶?”既然要整,那就整得更徹底些。本著這樣的心態,我將那位陳大人捆成了粽子,用隨地撿來的一塊破布塞住了他的嘴,然後將他吊在距離最近的一間妓院的女茅房裡。

聞言,陳大人氣得嘴都歪了,一副想衝上來和我拼命的樣子,被我眼神一瞪,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後,可能是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方人多勢衆,沒必要怕我,便又開始叫囂起來:“賊子,休要胡言亂語,還不快快將陛下交出來!”

“警告你們吶——”看著周圍蠢蠢欲動的禁衛軍,我在保持笑臉的同時,將威壓散發出去,眼神冷厲地掃視一週,滿意地看著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我和你們陛下有要事相商,所以你們都不要靠近哦,否則……”話音未落,靈覺突然感應到左後方有異常的動靜,我曲起手指將內力凝聚在指尖,然後頭也不回地對著那個地方彈出一道氣勁:“後果自負!”最後四個字伴隨著左後方突然傳出的慘叫聲一起,顯得格外有氣勢。

假裝沒聽見後面的那聲重物倒地的聲音,我掛著不變的笑臉轉身回到殿內,看著一臉驚惶的蒼狼皇帝,隨手解開了他身上的穴位,然後笑嘻嘻地打招呼:“自上次延華一別,在下一直期望著能夠再次瞻仰陛下風姿,今日終於得見,也算是了了在下的心願了。”

“你……你又來做什麼?孤這次並沒有想要趁機侵入延華!”感情這老頭還以為我是來警告他不要趁火打劫的啊?

“在下也沒說自己是來做說客的啊。”我走近蒼狼國主,安慰似地拍著他的肩膀,用一種你佔便宜了的誘哄語氣說道:“皇帝老哥,咱倆也算是老交情了不是?就憑這一點,我一有好處就想到你了!現在我手裡有一筆穩賺不賠的大生意,怎麼樣?有興趣沒?”

蒼狼國主後退了一步,眼裡閃過一抹驚魂未定:“什麼……什麼生意?”

火候差不多了,要玩也玩夠了。我正了正神色,用一種輕柔而堅定的聲音說道:“進攻延華,滅劉氏政權!”

聽聞此言,蒼狼國主以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發福的身體撞擊地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你不是在說笑吧?”

我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了放在懷裡的信遞到蒼狼國主面前。

蒼狼國主從地上爬起來,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遲疑地接過了信,展開:“這是雅蘭的筆跡……她要我協助你?為什麼?”

將先前收好的生辰玉拿出來,在蒼狼國主面前晃了晃:“信的確是雅蘭親筆所寫,至於箇中原因,抱歉,暫時無可奉告。你要不相信的話,還有這個。”

蒼狼國主臉上出現了掙扎的表情,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況且我蒼狼國去年慘敗在你延華之手,元氣尚未恢復,實在不適宜在這種時候再次動兵,所以……”

“即使是你曾經最喜愛的女兒的請求,你也不肯幫忙嗎?”我沒有動怒,只是很平靜地確認道。

“不是不肯幫忙,只是現在的情況……”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就當在下從未來過這裡,告辭。”聞言,我不再糾纏下去,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蒼狼國主,然後提氣衝出殿門,從禁衛軍的頭頂掠過,向宮外而去。

實力大損?你真當我凌北辰是不懂事的小娃娃,這樣就能被你糊弄過去了麼?不想幫忙直說就好,何必找這麼拙劣的藉口?蒼狼雖然慘敗,那是因為我突入了圖蘭皇宮,將整個中央機關都控制住了,這樣一來,他們的軍隊所受的損失反而不大,完全有捲土重來的實力。

雅蘭啊雅蘭,這種情況恐怕你早就料到了吧?所以你才會說後面的那番話。

“父皇如果還念親情的話,我想他會幫你的……不過,如果他真的徹底拋棄了我的話,那麼我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了。這塊生辰玉其實是一塊調兵令,這一點連我父皇都不知道——那是我母后家族的勢利。當初為了阻止父皇將我嫁到延華來,母后做了很大的努力,可惜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父皇已經被延華打怕了,只想趕快息事寧人,甚至連母后的請求都聽不進去,母后在驚怒之下突發急病去世了……所以,北辰,我請求你,如果這次父皇真的六親不認的話,你便拿著這塊玉去找我舅舅,他會幫你的。”

宣明十一年十月十一日,蒼狼國內發生政變,正一品驍騎將軍兼宰相、已故皇后的親哥哥——當今的國舅爺,聯合一部分朝臣在當天早朝的時候突然發難,生擒了當時正安坐在龍椅上、粹不及防的蒼狼國君,然後貼出了詔示細數蒼狼國君在任期間的種種罪狀,充分利用了蒼狼國民對去年與延華國大戰慘敗的不滿心理,成功地將皇帝拉下了馬,扶持尚未滿十歲的十三皇子登基。

那天從皇宮出來後,我便直接去雅蘭所說的地方找她所說的舅舅,這才知道,原來那位曾經和我在戰場對局、讓我頭痛不已又暗自佩服的地方將領,竟然就是雅蘭的親舅舅!打仗那會不知是命運安排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分別作為雙方軍隊的總指揮的我們兩個,從未在戰場上打過照面。距離最近的那次,是我待在靈之光承的結界裡,而他在大後方指揮。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這位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鐵血將軍,私下裡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戀妹狂。對於自己妹妹的離世,再加上蒼狼國君的妥協導致他在前方戰局的失利,使得這位將軍對於蒼狼國君的不滿升至了頂點,只是為了顧全大局而一直苦苦壓抑而已。此時自己唯一的外甥女過來求救,無疑是在他已經燃燒起來的怒火上又澆了一桶油,於是,就演變成了如今這種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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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外敵與無間道(下)

蒼狼政變的同時, 延華國劉夙然政府終於重新控制住了局勢,原本進行得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遭到了全面鎮壓,而為了再度防止挑起民憤, 政府也對廣大人民作出了妥協, 將原先的政策標準調低了很多。

這時的劉夙然好像突然開了竅, 一改先前的態度, 修改後的政策, 雖然還比不上劉夙晗時期的,不過比起先前的來說,已經好了太多了。再配合一系列地補貼後, 不僅是農業方面,連商業也恢復了正常, 如今這樣的局面, 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這邊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在和雅蘭的舅舅商量好了具體配合方案後,我很放心地回到了延華國, 安排這邊的事宜。

由於下一階段的主場在華夜城,為了方便起見,早在蒼狼的時候,我就傳信給了林晚,叫他將除了狗仔隊以外的所有鳳月教人員都移到華夜城附近的各個小城鎮裡面分散分佈。經過擴容的狗仔隊則繼續在全國各處煽風點火, 將唯恐天下不亂的原則貫徹到底。

我回到延華, 第一件事情就是進皇宮去找人。

從雅蘭那裡瞭解到, 原來的劉夙然之所以會昏了頭似的頒佈那樣的法令, 完全是拜她所賜。雅蘭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一些功效特殊的藥品, 除了先前給我吃的真言散以外,竟然還有另外的秘藥——就是她在新婚之夜偷偷餵給劉夙然的那個, 吃完後劉夙然就變成那樣了,每天頭腦都不太清醒。不過在十月初的時候藥效過了,劉夙然才又恢復了正常。

“他清醒後不會找你算賬嗎?”這一點一定要問清楚,不然雅蘭的處境就危險了。

“放心,他根本不知道是我做的,再說我表現得一直都很正常,事後處理得也很乾淨。”我看著雅蘭很有把握的樣子,在放下心來同時,想到昔日天真的少女如今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才,突然就有種滄桑的感覺。

“難怪,前後相差那麼大,我就說嘛,那傢伙怎麼會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你這個小妮子搞的鬼。”我咂咂嘴,感慨的說道:“真是後生可畏啊,想當年我和劉夙然斗的時候,還不小心被那傢伙給狠狠地擺了一道,在漪藍秘境裡被困了將近兩天,還差點回不來,沒想到時隔兩年,昔日風光的劉夙然竟然這麼簡單地就栽在你手裡了。”

“運氣好而已。”雅蘭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推開了旁邊的窗戶,此時已是深秋時分,清冷的氣流從洞開的窗口涌入室內:“人類,總是不自覺地被表象所迷惑。”

沒錯,世人總被表象迷惑,認為外表柔弱的女子是掀不起什麼大浪來的,呵呵,總有一天,他們會為這個認知而後悔。我欣慰地笑笑:雅蘭她,既然已經領悟了這一點,想來也不需要我操心什麼了。

“對了,”突然想起一個關鍵,我問道:“這麼說來,先前是你在控制局勢了?”

見雅蘭點頭,我繼續問:“那麼你為什麼要對凌霄山莊下手?”

“你說這個?”雅蘭神色不變,平穩地說道:“那個不是我做的,先前劉夙晗就已經將所有計劃都擬定好了,針對你的勢利進行打壓,包括先前的紅蓮谷之戰和其後對凌家的動作。參與計劃所有的人員都是直接聽命於他,即使是在他失蹤之後,那些人在群龍無首仍然沒有停止計劃,直到後來,我藉口人手不夠國之將覆,讓他們暫緩行動,先配合朝廷鎮壓農民起義軍,然後又拿出了新帝的諭令,才勉強制止住了他們。”

劉夙晗,你就這麼想滅凌家麼?

“他現在在哪裡?”沒有明說,不過我知道雅蘭明白我是指誰。

雅蘭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她很快轉過臉,避開了我的視線,輕聲回答:“你放心,他不會再回來了。”

是避世?還是……死了?不知道為什麼,剛想到這個可能,我的心裡立即掠過一絲不安。握緊拳頭,指甲狠狠地插進肉裡,我平復了一下心情,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道:“這樣也好。那麼雅蘭,我先走了,回見。”

在沈紹謙和雅蘭二人的合力之下,原本還只是風波詭譎的朝堂現在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的境地,即使劉夙然已經在努力補救,也不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而已。

與此同時,在民間,一個流言逐漸傳播開來,即使是朝廷出面抓捕了幾個帶頭者,也沒有起到預期的震懾效果,這則流言反而是越傳越真:“當今皇帝被惡鬼纏身,已經入魔了!怎麼,你不相信?知道宣明帝是怎麼回事嗎?其實陛下他根本不是自願退位的,而是被逼宮了!那個惡魔將自己的親哥哥趕下位還不滿足,為了鞏固皇位,竟然喪心病狂到……”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延華國內部一團糟,統治者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向閉關鎖國的承珏國突然高調地向延華宣戰。

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黑棱狹道蜂擁而出,等到延華臨近承珏的一大片土地都被迅速佔領之後,這次的進攻才真正被重視起來——沒想到,一向低調的承珏國,竟然有一支不僅訓練有素裝備又異常精良的軍隊!

手忙腳亂地開始迎戰,劉夙然一定是每天都在頭痛吧,不過接下來還有他受的,因為朝廷內部,以皇后雅蘭和已升至兵部尚書的沈紹謙為首,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官員開始公然造反,打出了“除暴君、安國民”的口號,宣佈脫離延華政權。

這時的蒼狼國也不甘寂寞,原驍騎將軍、現在的攝政王殿下,親自帶兵再次渡江,一路向延華內部打來。

我回延華的這些天也沒有乾坐著,除了時刻和承珏、蒼狼以及延華朝堂上的某些人保持聯絡外,一邊還在不斷地改編手下的勢利,將鳳月教剩餘的教衆絕大多數改編成了狗仔隊,廣泛分佈在整個延華國的各個角落,不斷地煽動挑唆。在承珏進攻的消息傳播開來以後,各地的起義軍又陸續萌芽,不過這一次和上次的性質有了根本性的變化——上一次只是為了爭取時間,因此對於農民起義軍,我方採取的是觀望政策,最多也就是從旁煽風點火,鬧一鬧而已。而這一次,起義經過了精心策劃,首領幾乎都是我鳳月教的人,再經過了一些形式上的“交涉”過後,各地的起義軍在其首領的帶領下開始合併成一支大軍,目標直指當今的延華朝廷。

屹立了三百餘年不倒的劉氏政權,好像在一夜之間,就受到了幾乎來自全天下人的質疑,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劉夙晗本人親臨,怕是也無力迴天,只有束手無策的份了。何況,現在的當政的是新登基、權利不穩的劉夙然。

形勢發展到這個地步,覆滅已是大勢所趨,無論是誰都沒有那個能力去力挽狂瀾了,再消極抵抗下去也只是徒勞。劉夙然不是笨蛋,肯定清楚這一點。

宣明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從延華帝都華夜城傳出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延華當前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五個月前登基的新皇劉夙然發佈了悔過書,悔過書的前半部分細數了自己當政期間的過錯,言辭懇切地向延華廣大人民致歉。在悔過書的最後,劉夙然明確地向全天下宣佈退位的決定。

劉夙然退位後並沒有指定繼承人,便像劉夙晗一樣不知所蹤了,而劉氏皇族碩果僅存的一名男丁、原來的四王爺劉夙磐卻表示自己對皇位不感興趣,還留在劉氏旗下的大臣們意圖將劉夙磐推上皇位的決定,在其本人強硬推拒的態度下不了了之。

頓時,整個中央政權面臨群龍無首的窘境,而外部的攻勢卻並未停止,百般無奈之下,那群原本還準備抵抗的朝臣先後打消了這個念頭,紛紛捲鋪蓋拖家帶口地作鳥獸散。

趁此機會,原兵部尚書沈紹謙等人重新回到了華夜城,組成了一個臨時政府,接手了那群不負責任的人留下來的爛攤子。

人家都已經下臺了,政權也已經垮了,延華國廣大民衆這半年來的氣也消了,理智回籠,這才驚覺還有承珏和蒼狼兩隻老虎盤踞在延華的國土上。

可是,當起義軍首領帶著部下前往邊關,準備協助現在由臨時政府暫時代管的原劉氏旗下軍隊時,蒼狼和承珏兩國卻突然停止了進攻,然後,像來的時候一樣,又莫名其妙地主動撤兵了。

局勢完全按照我方所制定的劇本在走,我帶著起義軍意思意思地向邊關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後又掉頭往華夜城的方向走。

到了華夜城後,沈紹謙已經在這裡站穩了腳跟,“臨時政府”也儼然有真正當政機關的樣子了。

當著所有起義軍的面,雙方照舊“交涉”了一番,聽到我提的要求後,沈紹謙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然後點頭答應了。

於是,在拿到保證書之後,我當場將起義軍解散,讓他們各自回鄉種田,所有的土地都按照今年六月初一時的佔用情況分配,也就是說,原來被搶佔了土地的農民,將拿回那部分丟失的土地,而原本趁機強佔了別人土地的人,交出那部分土地後,將得到由政府給予的一定補貼。

所有參與起義的民衆,將重新回到各自的崗位,不會以謀逆罪論處。

延華十一年十二月一日,這場江山的爭奪戰在精心的策劃後,在外有蒼狼和承珏兩國支援、內有鳳月教勢力參與、在朝堂上還有沈紹謙和雅蘭兩名主要間諜的情況下,圓滿落幕,劉氏江山成功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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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我們私奔吧

臨時政府在動盪時期表現突出, 贏得了廣大民衆的好感,在衆人的默認之下,正式接管劉氏政權。

從現今風嵐大陸的社會生產力來看, 最適合採用的制度是封建制, 因此, 當一切穩定下來之後, 便需要一個皇帝來統領江山。本來以沈紹謙的才能以及此次鬥爭中建立起來的威信, 應該是最佳人選的,可是他本人卻不願意,不僅如此, 那傢伙還妄想把我拉下水,竟然讓我去做女皇。

笑話, 要我一個女子去當皇帝, 別說我對那位子不感興趣, 就延華上下那群老封建,會同意嗎?

不過我顯然漏算了某些方面, 因為在沈紹謙提出這個建議沒多久後,蒼狼國和承珏國兩國的國書就送到了華夜城,兩封國書內容出奇的相似,都表示自己國家將力挺原徵夷將軍凌北辰當皇帝云云。

蒼狼國那裡不用說,肯定是雅蘭搞的鬼, 而承珏國是怎麼回事?穆弈那傢伙抽的什麼瘋?

當我拿著國書去質問的時候, 穆弈卻是一臉的茫然, 好像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的樣子。我想了一下, 瞭然:這封國書應該是承珏國女皇自作主張發的。

回想起上次見到顏悠時, 她的表現,我不由得眯起眼睛:若是這次我真的成功登基了, 勢必會被留在延華國,而穆弈是要繼承極天宮的,肯定要回去……

心念一動,我斜眼看著站在旁邊,表情穩如泰山的穆弈,似笑非笑:“想不到你魅力還挺大,連人家皇帝都被你迷住了?”

穆弈無辜地眨眨眼,我保證,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實在他身上看到了小鹿斑比的影子!掛著滿頭的黑線,在我出聲喝止前,就看見穆弈突然低下頭去,對著我半彎下腰:“不關我的事啊,說句老實話,在下跟顏悠見面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請娘子大人明鑑!”

“呸!”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心跳忽然就亂了節奏,我紅著臉一把推開湊近的穆弈,有些氣急敗壞地吼道:“誰是你娘子!”

完全忘記自己的問題還沒問完……沒想到我凌北辰竟然也會有落荒而逃的一天!想到剛才的情景,我無力地拍了拍猶自燒紅的臉頰,突然預感到自己的未來日子恐怕不會輕鬆了:不就是一句話嗎,我竟然會這麼沉不住氣,真是的,這回可算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因為清楚風嵐大陸男尊女卑的觀念有多根深蒂固,所以我並不擔心皇位的問題——讓一個女人來統治國家,我相信那群老古板是絕對不能忍受這個結果的。

然而事實再次證明,我最近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真的是急速下降了啊!

關於沈紹謙那隻白眼狼提出的建議,整個延華國上上下下竟然全票通過,對於這個結果,在作了一番深刻的調查以及分析後,我不禁有一種想撞牆的衝動。

悔不當初吶——

第一悔:自己先前做將軍在戰場上混的時候實在是太高調了,最後竟然被傳成了“戰神”,也因此獲得了廣大熱血民衆的盲目崇拜。在身份揭曉後,自己又從廣大女同胞的夢裡人搖身一變成了偶像,而這個群體雖然弱小,卻都是男子的軟肋啊!枕頭風一吹……我的錯,我檢討,要是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我絕對不會這麼賣命地幹活了。

第二悔:自己不應該在這次傾覆戰爭中為湊熱鬧去做那勞什子起義軍首領,即使是想湊熱鬧也不應該這麼做!而是應該乖乖地待在幕後遙控指揮。悔不該啊,那些散去的民衆將自己“叛亂”卻不僅沒有受罰,反而獲得了福利這件事情全都歸功到我頭上,回去後又做了一番宣傳,直接後果是導致“凌北辰”這三個字,在廣大民衆的心目中的好感度迅速躥升。

第三悔:事先沒有封住雅蘭和沈紹謙的行動,結果這兩個人都是快手快腳的,一個給自己的舅舅送了“快遞”信,一個揹著我將提議送上議程……

第四悔:顏悠!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就覺得她應該是很有自制力、很冷靜的人才對,可惜本人低估了穆弈的魅力——那傢伙,如果不易容的話就是一絕世妖孽,即使那張臉不像雲知月那樣到了一種極致的境地,卻也差不太遠,若再配上他身上那種出塵的氣質的話……總之,漏算了顏悠,這絕對是我的一次重大失誤!

如果單隻一項還好辦,可惜的是,失誤太多,到現在已經沒法收拾了。

於是,在大年三十那天,本人,凌北辰,被很不華麗的趕上了皇位。

沒錯,拜某幾隻白眼狼所賜,我就是被用“趕”的。這讓我想起了某句俗語,然後覺得此時身穿龍袍的自己,怎麼看怎麼像某隻被趕上架的可憐鴨子。

鬱結地看著堆滿了書桌的奏摺——這個才是我不想當皇帝的根本原因吶!前段時間的混亂,導致要處理的事情暴增,雖然有穆弈、沈紹謙、林晚、夜無塵、雲知月以及商流景六個人幫忙,可是最後堆到我面前的摺子,仍然是多得讓我有種逃跑的衝動。

果然,再次被捲進來就脫不了身了麼?

凌家如今已經成為延華最尊貴的世家,而鳳月教卻永遠湮滅在歷史的洪流裡,原鳳月教所有教衆都以另外一種身份開始生活,有的人入朝為官,有的人則是回家務農,還有的人選擇了經商。

所有人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可是為什麼我還要被困在這裡?

雙眼緊緊地盯著前方的奏摺山,在外人看來我應該是在發呆吧,不過只有我自己清楚,現在我的腦筋動得有多快。

這個皇位反正是你們硬塞給我的,我才不會那麼笨,老老實實地在上面待著!嘿嘿……顏悠啊顏悠,你有張良計,我也有過牆梯,這次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絕對會讓你笑不出來的。

想到這裡,我猛地起身,引起了桌子的晃動,放在靠邊上的奏摺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發生什麼事了,陛下?”一個侍衛聽到聲響,從門口探出頭來詢問。自從我搬進皇宮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宮裡的太監全部遣送走,並且下令廢除宦官制度,那群死太監,因為生理缺陷導致心理有缺陷的不在少數,簡直是專門衍生變態的群體,再說那聲音,即使我已經聽了這麼久,再聽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起一身的雞皮疙瘩。現在的皇宮裡門禁比先前放鬆多了,宮女頂替了原來太監的工作,至於重活就由侍衛代勞。改成這樣後,感覺皇宮裡的氣氛輕鬆多了。

“沒事!”我頭也不擡地喊道,推開身邊的奏摺挪出一塊地方來,然後翻出一張乾淨的信紙和一卷用來寫聖旨的黃帛,在上面分別奮筆疾書。

過了一會後,我從桌子下面的暗格裡翻出了一個盒子,打開后里面赫然躺著的是象徵著凌家家主身份的大印,也就是現在的傳國玉璽——拿起它沾上硃砂,按在黃帛的左下角。看著那裡清晰地印出了“凌霄”兩個篆體字,我滿意地點頭,將黃帛卷好、將信紙摺好,並且端正地放在桌子上,然後向門口走去。

“我……咳,朕要專心工作,你們幾個守好門,晚膳就不用送進來了,就算有人求見也別來打擾,記住,朕今天誰也不見!包括沈大人!”對著門口的守衛交代了這些之後,我掩上殿門,從裡面將門拴好,用靈覺仔細探查了一番外部的動靜,然後趁著外面沒人的時候,輕手輕腳地從窗戶翻了出去。

悄悄地潛進了穆弈的房間,此時的他正趴在書桌上努力批著自己分配到的摺子。我觀察了一下,似乎左邊那一堆是已批閱的,而右邊那一堆是未審批的——左邊的明顯比右邊高多了。

真是勤奮吶。

此時,埋頭與奏摺奮戰的穆弈突然警覺地抬起頭來,看到我的時候似乎吃了一驚:“北辰,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進來了?摺子這麼快就批完了?”

“噓——”我趕緊示意他別出聲,然後走到疑惑的穆弈面前,小聲地說道:“我是偷跑出來的。”

“北辰,”穆弈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望著我:“你又偷懶。”

“這回不是偷懶,我是真的找你有事。”見穆弈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我笑得很狡猾地提議:“穆弈,我們私奔吧!”

“咳咳咳……”我話音剛落,穆弈就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個勁地咳嗽,我上前幫他拍了好一會他才緩過氣來,臉上仍然掛著錯愕的表情:“你……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哦!”難得看到穆弈這種表情啊!我心情很好地挑眉看著他:“我們出來時,父親不是有交代讓我們早日回去?”

“可是,這邊怎麼辦?”穆弈冷靜地指出了問題。

切,這麼快就恢復了,一點都不好玩!我撇撇嘴,但還是老實地說道:“放心,我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詔書都寫好了,肯定行得通,況且沈紹謙他們幾個的能力疊加起來,絕對可以擺平剩下的問題,所以我們還是趁他們還在忙的時候趕緊逃吧,等他們忙完了我們就逃不了了。”

穆弈想了一會,然後抬起頭向我確認:“真的都安排好了?”

我用力地點頭。

“好!”穆弈果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抓起我的手說道:“我們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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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番外四(上) 你一定要幸福(雅蘭篇)

母后曾經說過:“只有你才配得上‘雅蘭’二字, 因為我的蘭兒,確實如那蘭花一般高貴、優雅而美麗。”

蒼狼國是沒有蘭花的,母親口中所說的那般美好的花, 生長在延華。我很好奇:延華國,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從小, 圍繞在我身邊的只有讚美, 不僅是母后, 連父皇都縱容著我的任性,十五年下來,我幾乎是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是對此,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因為我是雅蘭, 是蒼狼國血統最高貴的公主——雅蘭。

我以為自己的生活會一直這麼過下去,可是, 我十五歲那年春天爆發的兩國戰爭,徹底扭轉了我的命運。

戰場在延華,對身處蒼狼國腹地的圖蘭城沒有絲毫影響,可是正當我沉浸在幸福的泡沫中,不知今夕何夕時, 某一天, 城門處突然傳來了敵襲的消息。

據說, 原本應該遠在延華抗敵的延華軍, 如天神一般突然降臨在圖蘭城西郊, 帶著一種一往無回的氣勢,向著此時兵力空虛的圖蘭城發起了攻擊, 城門,告急。

聽到這些的時候,父皇正在大殿議事,而我,則是悄悄地躲在簾幕後面。透過半透明的紗簾,我隱約看到父親的身形似乎有些不穩,過了一會後,他才反應過來,立即命令皇宮的禁衛軍前去幫忙,然後,強壓住恐懼的情緒,和朝臣們繼續未完成的議事。

敵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蒼狼國?對於什麼“天神降臨”之類的荒謬說法,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肯定是對方用了什麼方法,躲過了蒼狼軍隊的視線,偷偷潛進來的,這樣一來,對方的人數應該多不到哪裡去,根本就不需要禁衛軍前去協助守衛。在人數不多的情況下,對方還要故意造出這麼大的氣勢來,不是在找打麼?能夠潛入到這裡的話,那個領兵的將領應該不像是會做出這種草率決定的笨蛋才對,可是他確實是這樣做的,那麼,就很可能是計……我剛想到這裡,就聽見外面一陣喧譁,我輕輕地挑起紗簾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見一個衛兵滿身是血地跑了進來,聲嘶力竭地喊道:“敵襲——敵人已經闖入皇……”話音未落,便倒地不起了。

父皇再也坐不住了,他“霍”地站起身,匆忙地對著底下的朝臣們說道:“看來敵人已經打到皇宮裡來了,衆卿家趕緊先回府避避風頭吧!”話音剛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跟在父皇后面,一路跑進了母后的寢宮,等停了下來之後,我才想起剛才自己分析的,於是我對父皇說道:“父皇,我們可能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了!對方是潛進我們內地來的,所以人數絕對不多,他們主帥的目標一開始就是皇宮!”

“蘭兒?你來的正好!”父皇看到我先是驚訝,聽到我的話後,沉默了一會,然後長嘆一聲,說道:“就算現在知道了也為時已晚,禁衛軍已經調出去了,宮裡守備空虛是事實。希望在我們被找到之前,禁衛軍能及時趕回吧!”

可惜的是,對方的動作卻是出奇地塊,沒過多久,殿門外便傳來了驚叫聲,父皇使了個眼色,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大內侍衛會意地躲在了殿門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對方似乎刻意地放沉了腳步聲,是打算製造緊張的氣氛麼?母后的臉色白了白,然後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等意識回籠時才發覺,自己已經被推倒了附近的一根柱子後面。那柱子很大,足夠掩藏我的身形。

推門聲響起,我悄悄地探出了半個頭,剛好看到有剛進來的那個人扶著門框,漂亮地躲過了大內侍衛的偷襲,又迅速拔出了腰間的軟劍,乾淨利落地劃過了那名大內侍衛的咽喉,然後狀似不屑地踢開了擋路的屍體。這所有的動作都是在一瞬間完成的,看得我有點呆愣。

“蒼狼的皇帝陛下,我延華的聖上,希望您能親赴延華參觀,這次凌某受命而來,還望陛下賞臉。”清朗而柔和的嗓音拉回了我的神智,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拔下了一支髮簪緊握在手裡,然後鼓起勇氣衝了出去:“賊子,受死吧!”

那個人頭也沒回地凌空一指,我感覺身上某個穴位一痛,然後全身都開始僵硬起來,動作定格在半空中,再也無法移動一分。

氣惱地瞪著那位狀態悠閒的少年,可是卻沒有收到任何迴應,第一次,有人將我雅蘭,無視得如此徹底。

“你對我皇兒做了什麼!”聽到母后驚怒地喝問,那名少年才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瞄了我這邊一眼,很快又轉過頭去問父皇:“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若是決定赴延華,還請儘快叫西城門的貴國將士停手,免得傷了和氣。”

心裡又羞又氣,片刻之間,我已經默默地詛咒了那個不識好歹的人一萬遍。直到他的話又傳入耳內:“正是凌某。至於公主,只是被點了穴位,一個時辰後,穴位自解。”

看著那人隨著父皇走出大殿,此時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原來他姓凌。

父皇最後還是被那位名叫凌北辰的少年將軍以強硬的姿態給帶回了延華國,美其名曰“觀光”,實則和綁架沒什麼兩樣。

等到父皇一個月後回來時,帶回的竟然是要我去和親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個涌入我腦海的,是記憶裡那名清俊而高貴的少年,談笑間,彷彿一切盡在掌控。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吧?

對於和親這件事,尤其是聽到父皇說,我可以自行選擇夫婿的時候,我的內心的確是有那麼一瞬間的欣喜的。可能是因為我就要去到我所向往的延華國的緣故吧,我對自己如此說。

可是母后對此事的反應,是我始料不及的。

“……那麼你就可以犧牲蘭兒來換取和平嗎!”某天去找母后的時候,在門外卻突然聽到了這一段,我心神一震: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母后,竟然也會有用如此飽含憤怒的語氣與父皇說話的一天。

“她是公主,就有義務為國家奉獻,況且,不是可以讓她自己選擇夫婿嗎?”父皇解釋道,隨後有些不耐地嘟噥了一句:“真是婦人之見。”

我垂下眼瞼,在被發現之前,悄悄地退走。

即使給予更多的關懷,在所謂的“大局”面前,父皇也是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我的,這個皇宮裡,能毫無保留地真心對我的人,恐怕只有母后了。其實我早就明白了這一點,卻不願意去承認罷了,對於男人來說,排在心裡第一位的,永遠都是事業。

因為我的婚事,父皇和母后鬧得不歡而散,我知道這些天,父皇為了躲避母后,帶著一干大臣跑到行宮去了,因此,在母后突發疾病,彌留之際的時候,她也始終沒有再見到父皇一面。

那時,我守在母后床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母后遣走了所有的宮人,一手拉住我,另外一隻手在床邊摸索著什麼。我見狀立即上前幫忙,終於,母后拿出了兩包藥粉放到我面前:“收好你的生辰玉,那個可以調動我孃家的勢力,你父皇他……靠不住,你以後若是受委屈了,還能去找你舅舅。還有這兩包東西,是你舅舅給我的,據他所說,這些是一個雲遊的道士交給他的,擁有特殊的功效,在當年我進宮的時候,為了讓我能更好地適應宮裡的生活,你舅舅便把它們給了我……”

我一個勁地點頭,將母后交代的話牢牢地記在腦海裡,當看見母親眼裡的流光漸漸消散時,我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以往的我,從不曾忘記自己是蒼狼國血統最高貴的雅蘭公主,即使再悲傷,也始終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作為一個公主,我必須是驕傲地、優雅的,悲傷這種情緒,並不符合我的身份。

可是這一次,請允許我盡情地哭泣,哭完後,我仍然是人前那個高貴優雅又驕傲的雅蘭公主。

離開圖蘭城的時候,我的心情出奇地平靜,作為公主,就算受盡萬千寵愛,也遲早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當成政治籌碼賣掉,既然如此,那麼去哪裡都一樣。

送嫁的隊伍離開之時,坐在豪華軟轎中的我,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曾經風光無限的雅蘭公主,到頭來也只不過是被自己的國家背棄的可憐人罷了。

呼——想那麼多幹嗎!就算是為了母后,我也要快樂地活著!延華國,那裡會有我的歸宿嗎?

“停——”心境恢復之後,我開始找那個姓凌的小子的茬了:雖然知道造成這個局面不是你的錯,大家立場不同,你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過本宮心裡還是不爽,這口氣一定要出!

“不知雅蘭公主有何吩咐?”透過轎簾往外看去,隱約可以見到那個人走進的身影,接著,外面傳來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清透嗓音。

“沒什麼,本宮突然覺得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我用命令宮人的驕傲語氣說道。

一道漫不經心卻隱含凌厲的目光穿透了紗簾,與我對視了一會,然後凌北辰平靜地轉身下令:“全軍就地休整。”

“姓凌的,你站住!”惱怒地看著對方再一次無視我的存在,轉身離去,我坐在轎裡,狠狠地掐斷了一截指甲。

好吧,沒有仔細看周圍的情況就提出任性的要求,是我的失誤,可是——這也太倒霉了一點吧?風回谷裡的颶風,每天只刮兩次,可是為什麼偏偏要在我停下的時候刮?

“啓程!咳咳……趕快給本宮離開這個鬼地方!”薄薄的轎簾擋不住如此激烈的風沙,我被嗆得直咳嗽,感覺整個鼻腔裡都被塞滿了煙塵,那種難受的感覺是我所不曾經歷的。

“姓凌的!咳咳……喂!姓凌的……”看到坐在原地休整的延華將士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我知道,如果他們的首領不發話的話,他們是不會繼續啓程的。可惡的傢伙,武功那麼好我就不信他剛才沒聽見我的話!

這種非人的折磨持續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當那抹略顯單薄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轎子外面時,我已經沒有精力再發公主脾氣了:“咳咳……凌將軍!本宮……咳咳……休息夠了,還請凌將軍儘快啓程。”

凌北辰……算了,本宮這次便大方一點,不與你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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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番外四(下) 你一定要幸福(雅蘭篇)

“本宮不要乘船!不要就是不要!”我怎麼忘記了呢?延華和蒼狼隔著一條嵐江, 要去延華的話,就勢必要渡過那條江,可是, 自從小時候在宮裡的人造湖玩耍時差點溺水身亡之後, 我便對水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而面前這條水流奔騰翻滾的大江, 就好像似一隻巨大的怪獸一般, 彷彿隨時都要將我吞噬,如果要渡過這條江才能去延華,那麼我寧願一直留在這裡。

凌北辰被這邊的吵鬧聲吸引過來, 瞭解了緣由後,他耐心地問道:“不坐船的話, 公主要怎麼過江呢?”

“凌將軍不是很厲害嗎?這點小事隨便就能解決了, 想必是不用本宮操心。”我是驕傲的公主, 因此我有權利任性。

在凌北辰不厭其煩的確認下,我有些火了:“只要不坐船, 什麼都好!”這麼寬的江,除了坐船以外,諒你也沒其他手段帶我過去。我正得意地想著,可是下一刻,便感覺到自己的腰上多了一隻手:“得罪了。”凌北辰突然湊近我耳邊說道。

“你幹什麼?”錯愕之餘, 心裡卻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我唾棄著這樣的自己, 可是下一刻, 一陣失重的感覺傳來, 我後知後覺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腳下, 竟然就是那條讓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嵐江:“啊——”驚嚇過度的我,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的溫暖,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開玩笑的吧?這麼遠的距離,那傢伙竟然想憑藉輕功飛過去?還帶著一個人!我剛想到這一點,便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下墜的趨勢,而此時自己離岸邊還有大約二十多米,眼看要掉下去的時候,凌北辰突然單手向下,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他出掌的方向空氣有片刻的扭曲,然後,“嘭!”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幾滴晶瑩落在了我們身上,我的心裡忽然柔軟起來:也許,水並沒有印象中的那麼可怕吧!

“閉嘴!還有,你可以放開我了。”有些不耐的聲音響起,我這才發現從剛才開始,自己便沒有停止過尖叫,而且,現在,我還像只八爪魚似的掛在一個還算是陌生人的少年身上。

天哪!我到底在幹什麼啊!我像被火燒著了一般跳起來,飛快地跑向遠處。

怎麼辦?雅蘭,你好像已經喜歡上他了,喜歡上這個看似溫和實則凌厲的少年,喜歡他漫不經心的笑容和那種自信的氣度……怎麼會這樣?目前為止,你和他還並不熟啊,怎麼能夠這麼輕易地就對一個陌生少年說喜歡呢?

和凌北辰相處得越久,就越是能發現他身上的閃光點,他就像是一塊磁石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既然喜歡了,就去追吧,在我雅蘭的字典裡,沒有“被拒絕”這個詞語!我相信,只要我不放棄,就一定能夠成功的,他們延華人不是常說什麼“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嗎?

相信以我的表現,就連瞎子也知道我喜歡他了,可是聰明如他,怎麼會在這方面如此遲鈍?是的,遲鈍,我只能這麼欺騙我自己,才能夠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即使我心裡明白,他一直都知道,卻在躲著我。

上天垂憐,終於賜給了我一個與他獨處的機會。而且,這個機會,是他主動製造出來的。

你終於準備接受我了麼?我很期待地看著他,沒想到卻等來了這樣一句話:“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相信有很多王孫貴族會很樂意地陪公主你閒逛的。”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呆愣,不過很快便調整過來,有些任性地撒嬌:“可是我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

凌北辰當著我的面,用一種很特殊的手法,慢慢地將身上的易容除去,然後,出現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個無論樣貌還是氣質都當得起“絕色”二字的女人?

我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隨後無數的念頭紛紛冒了出來,最後匯成一句話盤桓不去:怎麼會這樣?!我第一次真心喜歡上的人,竟然是個女子!

不對!一定是假的,假的!不行,我要去冷靜一下,對,冷靜。此時的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找個無人的角落好好清醒清醒,於是,我拔腿便跑,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東西,可是身上卻感覺不到痛。

“哈哈哈哈……”飛奔回了府邸,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然後開始瘋狂地大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便又溫熱的液體流出。我癱坐在床邊,心痛得無法自抑,只能抱緊了雙膝,彷彿這樣就不會冷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漸漸平靜下來,開始反思: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呵呵,好像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地陷進去吧,即使人家拒絕也仍然不放棄,得到今天這種後果,只能怪我自己太任性。

我悲哀地發現,即使是到了現在這種情境,我的心裡,對於凌北辰這個人,仍然不存在任何的怨恨。當初是怎麼會喜歡上她的呢?可能就在第一次看到他利落的身手,自信而張揚的神態時,就已經忍不住陷進去了吧?

我十分確定自己喜歡她,無關於她的容貌、地位、身世……甚至是性別,我只是,單純地喜歡上了那個自信而張揚的靈魂而已。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即使自己已經傷痕累累了,仍然捨不得放棄這份感情。

可是,已經不可能了,就算我不介意,也捨不得她為難。既然不能在一起,那麼,我可以退讓,只要她能幸福,只要她幸福就好。我既然不能陪著她一起幸福,那麼,就讓我守護她的幸福。

即使會被全世界的人誤會,即使會被全世界的人嫌惡,即使……會因此成為魔鬼,我也在所不惜。因為,被國家所背棄的我,除了這份感情,已經沒有能夠再失去的東西了。

“啪”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就如我此刻同樣支離破碎的心情:那個我想守護的人,竟然被劉夙晗那個殺千刀的,給推進了華未宮後面的深潭,並且屍、骨、未、存?!

低下頭,任由散亂的劉海將整張臉龐掩埋,過了很久,我才剋制住身體的顫抖,抬頭看著眼前這位來報信的人:“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劉夙然將臉偏開,有些彆扭地說道:“對不起,沒有完成你所交付的事情,原定計劃是今天晚上動手,可是她今天上午就……”

“對不起?哈!”我怒極反笑,強忍下心中的悲痛,嘲諷地看著劉夙然:“人都死了,你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滾!”

“我……算了,雅蘭,你先一個人冷靜一下吧,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看開點……”

“我說,”我出口打斷了他的話,冷然地看著面前有些手忙腳亂的劉夙然,輕啓雙脣,吐出一個字:“滾!”

等到房裡沒有外人了,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再次流了出來:上天啊!為什麼,你要接二連三地奪走我最寶貴的東西?在蒼狼的時候,你帶走了我的母親,讓我失去了親情,而現在,你連我最後的這份感情,也要剝奪嗎?

失去了這份寄託,我的人生還能剩下什麼?還能有什麼?你讓我,怎麼活下去?

剝奪了我的愛,你是想讓我去恨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想告訴你,你成功了,因為現在能讓我活下去的理由,只剩下恨了。

劉夙晗是嗎?很好!

北辰,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所有曾經對不起你的人,我雅蘭,都會將他們施加到你身上的痛苦,百倍地奉還!

看著一臉頹然的劉夙晗,我嘲諷地笑道:“這不是我們尊貴的皇帝陛下嗎?怎麼,你也會有這種後悔的時候啊?”

“你放肆!”劉夙晗突然暴怒起來:“你知道什麼!不知道的人沒有資格在那裡亂說!”

“你說我不知道?!”冷下臉,我走上前,站到他面前:“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殺死了我最重要的人,而這個人,”我一字一頓地說道:“同時也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可是,你該死的做了什麼!你竟然逼她跳潭!而我該死的又做了什麼!我竟然會相信你可以幫助她,而將她最大的秘密告訴給了你!”

我質問的話音剛落,劉夙晗頓時啞口無言,原來的怒火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語言:“是我的錯,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哼,就這樣?”我不屑地看著面前的帝王:就他這個樣子,竟然也能得到那麼多百姓的擁戴?我看他根本是個沒有擔當的懦夫:“做錯事的人,就要受到懲罰。”

“你想我怎麼做?”劉夙晗沒有反駁,低下頭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宣佈退位,將皇位讓出來,你這種懦夫,不配當皇帝!”我尖銳地戳著他的痛處。

“……好。”沉默了很久,劉夙晗起身向書桌,看到他的背影,我突然有種淒涼的感覺,鼻子有些發酸。強迫自己收回了那一瞬間涌出的同情心,我冷然地看著劉夙晗地動作。

“我會在明天早朝的時候宣佈退位,繼位者是皇弟,聽說你和他走的很近……”

“好了!”我揮手打斷他的話:“這些不關你的事。接下來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你自己離開,永遠不迴風嵐大陸;第二,我親自送你上路。”不迴風嵐大陸,就是要他出海,海的那邊有什麼沒人知道,到時候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運氣;而第二條,更加直接,就是讓我一刀結果了他。緩緩地勾出一抹地獄式地微笑:其實,我更希望他選第二條吶,如果讓我手刃他,應該能稍微平息心裡泛出的疼痛和空虛感吧?今天我敢站在這裡,以這種語氣和他說話,是因為我有萬全的準備,相信以劉夙晗的觀察力,也應該覺察到了,所以,除了聽我的,他沒有第二條路走。

目送劉夙晗遠去的背影,我笑了:還算他識相,否則等待你的就不是這麼簡單的懲罰了。

北辰,我說過,為了你,我願意成為魔鬼。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或事,都是我所清除的對象,因此,我要覆滅這個天下!而劉夙然,就是我最好的利用工具。

在新婚之夜,趁他不備的時候,我將母后留下的那包藥倒進了交杯酒裡,親眼看著他喝下去。

破壞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唯一超出我意料之外的是,劉夙晗竟然忘記將他手中某部分勢力的控制權移交過來,以致於那部分勢力在他走後仍然運作著,導致了鳳月教的險些覆滅。

除了這個以外,那部分勢力之後對凌霄山莊的打壓其實我可以完全阻止的,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從某些程度來說,北辰她最後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就是從凌霄山莊開始的,要不是那位文若雨一念之差,北辰就不需要去擔負這些本不屬於她的責任了。

正當我沉浸在仇恨中的時候,某天,那個我以為永遠不會再出現的人,突然之間又出現在我面前,這次,連她手心的溫度都是那麼的真實,在茫然過後,一陣狂喜涌上心頭:我的北辰,又回來了。

聽完她的計劃,我想了想,寫了一封信,連同我一直帶在身邊的生辰玉一起交給了她。不可否認,北辰的歸來,讓我的心裡又衍生出一絲希望,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原本以為丟失的父女親情,其實還存在的話,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奢望,自己也能夠擁有幸福?父皇,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機會了,如果你是真的徹底拋棄了我的話,那麼,我也將徹底背棄你。

果然,是我奢望了嗎?父皇始終都是蒼狼的王啊,他的決心,又怎麼會因為我一個小小的女子而動搖?

這樣也好,斬斷了我最後的一絲妄念。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嗎?其實不需要我,北辰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其實我的存在,從很早以前,就失去了意義。

看著沈紹謙傳過來的信紙和詔書,一種久違的空虛感涌上心頭,我突然覺得任他天地浩大,卻沒有我容身的地方。

有些低落地回到了府邸,卻在進房間的時候,敏感地察覺到了一絲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

我不動聲色地關好門,轉過身時,便收穫了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他站在窗下,揹著光向我伸出手來,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雅蘭,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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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臨天下(風嵐紀事)》 番外五 誰是誰的救贖(劉夙然篇)

“賤人生的孩子就是賤種!”這句話, 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從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麻木, 因為我沒有任何力量去反駁那些說話的人, 劉夙然, 即使是貴為皇子, 也仍然是遭人唾棄的皇子。

我已經儘量躲在皇宮裡最不起眼的角落, 卻始終躲不過那些是非,那些人幾乎是刻意找到我,然後在我面前, 露出那種鄙夷的眼神,那種眼神, 讓我覺得, 自己是這個世界上不該存在的個體, 生來就是被人討厭的。我的存在,不僅不被皇族所接受, 就連最下等的奴隸,也能踩在我頭上。

然而在我六歲的那年春天,我遇見了我的二哥,之後,我的境遇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時的我抱著頭瑟縮在角落裡, 儘量試著忽略那個正在對我叫囂的宮女, 突然之間, 喝罵聲戛然而止, 接著, 一個稚嫩卻高傲的嗓音響起:“大膽刁奴!竟敢以下犯上,辱罵皇子,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噗通”一聲過後,接著傳來了那名宮女驚慌失措的話語:“奴……奴婢叩見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還不滾,別杵在這兒,本宮看了礙眼!”

“是是,謝太子殿下不殺之恩,奴婢這就滾!”

聽到宮女連滾帶爬跑出去的動靜,我有些怯怯地抬頭,發現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玉雕般的娃娃,年紀比我稍大一點,穿著一身明黃,渾身盡是高貴的氣度——從剛才那個宮女對他的稱呼來看,我面前的這個孩子,一定就是當今的太子殿下,我的皇兄劉夙晗。

“起來吧,別蹲在那兒了。”劉夙晗對我伸出了手,看那架勢,是想要拉我起來。

看著那隻伸到我面前的嫩白小手,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小聲地說道:“你……別碰我,我身上髒。”會弄髒你的手的。

劉夙晗精緻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乾脆把另外一隻手也伸了出來,雙手按住我的雙肩,成功地阻止了我躲避的動作:“再髒也是我弟弟。”

不可否認的是,在聽見“弟弟”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裡突然劃過一陣奇異的氣流,暖暖的,很舒服。

二哥和我不同,在那之前,像他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然而我沒想到的是,就是這個我以為永遠都不會和他有交集的人,竟然會在某一天,成為我的救贖。

二哥說:“你的體內流著皇室的血液,你是延華國尊貴的三皇子,你不是賤民。”

二哥說:“那些欺負你的人是在嫉妒你,嫉妒你的母親,因為你的母親可以為皇室產下皇子,而她們卻只能做一輩子的奴婢。”

二哥說:“別人越是不喜歡你,你就越要活出精彩,氣死那些嚼舌根的人。”

二哥說:“要想自在的活下去,就必須要變得更強,因為只有強者才能主宰命運,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擁有最好的東西。”

二哥說……

二哥曾跟我提起過,他想要真正統一整個風嵐大陸,將蒼狼和承珏,全部劃入延華的版圖。當說起這些的時候,二哥的眼神中閃現的光芒,讓我不敢直視。

我一直都認為,二哥才是真正的強者,因為他永遠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能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好像只要跟著他,我也許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即使是後來,在我知道了二哥最初接近我的目的並不單純後,這種追隨他的決心也從未動搖過,因為他是我的救贖,如果沒有他,我可能現在還是那個畏縮在角落裡的自卑皇子,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我感謝他,因此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因此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代管了原本是皇帝直屬掌控的鼎劍閣,並且按照二哥的意思,將之發展壯大。

我願意成為他手中的利斧,為他斬盡前進道路上的阻礙,就算是被利用也沒關係——能被利用至少證明我還有價值,不是我曾以為的廢物。

只要是對二哥有威脅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是我所清除的對象,因此我才會擅作主張地將凌北辰引至葬情崖,打算將這個隱患一次性解決。

我自認為沒做錯,可是二哥卻因此發火了,印象中,那是二哥第一次衝我發火,還是因為一個敵人。

罷了,二哥這樣做,必然有他的理由,既然他讓我不要再插手凌家的事情,那麼我就暫時收手,反正,就算出了什麼事,都有我劉夙然在前面擋著。

令我意外的是,凌北辰竟然完好無損地從漪藍秘境出來了,並且,帶領著延華軍隊,橫掃了整個蒼狼帝都,將蒼狼的中央行政機關全部押送回了華夜城。

其實,就算他不出手,二哥也能擺平那些入侵的賊寇,因為這些年來,延華增長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軍事實力。這場戰爭,蒼狼沒有任何勝算,只是,沒有人能保證可以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贏得如此漂亮。

那個時候,延華還不具備吞併蒼狼的實力,因為民族的差異性很大,貿然吞了蒼狼,只會引起當地人民的強烈抵抗,二哥要的,是整個天下,若是沒有民衆,光佔領一大塊土地有何用?

在這次抗敵戰中,凌北辰表現出來的才華有目共睹,別的不說,單就能孤軍深入敵軍內部,採用那種孤注一擲的手段,這種魄力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若是凌家人不是敵人,而是助力的話,應該對二哥很有用才對——在趕去華夜城的路上,我如是想到。

於是,再次見到凌北辰的時候,我用的是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態度。在做了一番調查之後,我得出結論:他應該還不知道真相,所以,將他拉攏到我們的陣營裡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透露出想要結交的意願,可惜的是,對方的戒心似乎很重,不過那次邀約並不是沒有收穫,雖然還未到朋友的程度,至少,他已經斂去了對我的敵意。

那之後,我想了很多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結果卻是我所始料未及的,因為在凌北辰的身邊,還有一個她。

會注意到她,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和身份,而是因為她和他走得很近,尤其是在新科狀元和歆平郡主的婚典過後,有一段時間,幾乎我每次接近凌北辰的時候,都能在他身邊看到那抹優雅而高貴的身影。

某天,那抹身影突然闖進我的府裡,張口就問道:“你就是劉夙然?”

聲音和人一樣的驕傲,可是卻又透出少女特有的嬌柔,清清脆脆的很好聽,我稍微愣怔了一下,隨即有些好笑的問道:“雅蘭公主?今日大駕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我跟你好像不熟吧!

“本公主警告你,不要打什麼歪主意,要是傷害到不該傷害的人了,你就給我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原本看似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在某一天就突然以細微的偏差,脫離了原本運行的軌跡,然後,在延伸了很遠之後,開始重合。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見面就吵架的兩人,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作為蒼狼國血統最純正的公主,她有驕傲的理由,可惜,公主始終是公主,即使再受寵,也遲早是會被當成政治籌碼給“賣”出去的。我原來以為她像二哥,因為這兩個人同樣的驕傲,也同樣的高貴,可是後來,我卻再也沒這麼想過,因為在雅蘭驕傲的面具下,我看到了一顆脆弱的靈魂,和以前的我一樣,她也在拼命地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最後我們都下定決心守護對於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我選擇的是親情,而她選擇的是“愛情”——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懷疑,她對凌北辰,只是單純的憧憬罷了,就如溺水的人在姓名垂危之時抓住了一根稻草,便固執地以為它能救自己的命,其實會那樣認為只不過是下意識地想給自己希望而已。

讓我不得不承認的是,凌北辰的身上,的確是有一種未知的氣息,讓所有渴望溫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靠近——她就如那根稻草,只是在恰好的時機出現,並且拉了雅蘭一把。

二哥已經開始行動了,採取的是最極端卻最有效的手段——將出逃的凌北辰逮回來,軟禁在他的華未宮裡。

當知道凌北辰其實是個女子的時候,我竟然會有鬆了口氣的感覺,與此同時我也接受了二哥的說法:將這延續了三百年的恩怨終結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劉氏皇族的血脈與凌家相融,因此他必須將凌北辰留在身邊,並且讓她配合他。

我只是接受而已,卻並不表示我贊同,畢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二哥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可是我卻看得很清楚:凌北辰看著二哥的眼神裡雖然有憐惜,不過那種感情無關風月,而是同情。二哥自以為找到了同類,只是他所認為的“同類”,卻在很早以前就被人拉離了那個地方,否則,一個同樣孤獨的人,是不可能會有那種溫暖的氣場的。

看來二哥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來冷靜的思考一下。

可是我沒想到,那個平時清清淡淡,穩重自持的女子,其本性竟然會如此剛強,在她決定跳進深潭的那一刻起,定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後,我在佩服的同時,也開始頭痛起來:這次的意外,將我原本的計劃都給打亂了,到時候我要怎麼向雅蘭交代呢?我可是答應過她,要將人完整地帶出皇宮的。

雅蘭的反應比我預想的還要激烈,在臨走前,我清楚地看到她眼裡閃過的,那種叫做“恨”的情緒,我忽然就釋然了:恨是一種比愛更加強烈的情感,既然還知道恨的話,她便一定能挺過這一關的。

我並不擔心二哥那裡,因為我太過了解他了,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能夠從他手裡討得到好處。

在二哥離開的前一晚上,他突然跑到親王府邸來找我,在夜風中站了很久之後,突然對開口說話了,臉上是一副無悲無喜的神態:“我想了很久,其實,雅蘭說得對,做錯事的人,是應該受懲罰的。而我,從一開始就錯得離譜。人生不過鏡花水月般的夢一場,就算得到的東西再多,死後也一樣都帶不走,到頭來,那些追求都成了笑話——我想我以前是太過一帆風順了,才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將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裡,事實證明,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在有些時候,仍然是無能為力的。我累了,想要任性地離開。然,以後這副擔子就交給你了,如果有一天你也累了的話,就丟棄它吧!我們劉氏一族的江山本就是搶來的,這樣的擔子,對於後人來說,未必會是幸事。”

六月二十日,在二哥離去後的第三天,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成為延華國的新皇,並在九日後,與雅蘭大婚。

其實,我接近這些權力,完全是為了二哥,我留在朝廷,也是為了他,對於這個江山本身,我並沒有特別的感情,現在既然連二哥都不要這江山了,那麼,這江山便於我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雅蘭卻不這麼想,她心中有多恨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如果這些恨找不到發泄的渠道,很有可能會將她逼瘋。因此,在明知那杯酒有問題的情況下,我仍然是毫不猶豫地喝下了:雅蘭,這是我目前為止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事情,請你,盡情地發泄吧!

彷彿作了一個兀長的夢,只是我沒有想到,我還有醒來的一天——雖然這時候,整個亂局讓我已經無力迴天了。

如果很快就放棄的話,反而令人生疑。於是,我開始假裝焦頭爛額實則敷衍地忙著挽救大局。

時機已經成熟,宣明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我將早已準備好的悔過書發佈了出去,然後,什麼也沒帶,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城。

本來我想向二哥那樣,出海去看看的,可是當真的來到望瀾城碼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卻始終下定不了決心。沒法再欺騙自己,因為在這個風嵐大陸上,還有我劉夙然所放不下的。

於是,我從望瀾城又轉回了華夜城,潛伏在人群裡,密切地注意著新朝堂上的消息,心裡竟然是全然的平靜:也許,我只要這樣,默默地作為一個旁觀者,在你所看不見的角落,看著你就好。

直到一則震驚天下的皇榜發出,新朝代的首位皇帝——女皇凌北辰竟然留下了那樣的皇榜,然後便溜之大吉了?

凌北辰溜了,雅蘭怎麼辦?那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無法再等下去了,在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自己已經站在那個房間裡了,然後,便看到雅蘭跨進了門檻並且關上了房門,在返身的時候,臉上仍然帶著一絲來不急掩蓋的茫然,好像一個被世界所遺棄的孩子一般,絕望中又帶著倔強。

彷彿怕驚嚇到她似的,我緩緩地露出一抹最真誠的笑,用很輕的聲音堅定地說道:“雅蘭,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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