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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機場離別

路月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 一頓飯下來,事情發展成這樣。

兩個人相處的好,結婚是遲早的事情, 但她沒想到, 認識還不到兩個月, 厲天明也是第一次來家裡見父母, 她甚至還沒見過厲家雙親, 而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兩個,竟然要訂婚了。

她想起兩週前, 她在時光錢櫃,在丁小泉面前, 她唱過的劉若英的那首《我等你》。彼時, 她對自己說, 再等夏東衍半年,半年之後一切將塵埃落定。可如今, 半個月都不到,一切卻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當然,這全都拜路媽媽所賜。她說,小月,訂婚或是留在江川, 你自己選一個。這也叫選?這明明就是吃定了她別無選擇啊!路媽媽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對著厲天明說, 小厲, 你別擔心, 這事伯母能做主, 只要你願意就成。

他當然願意了!此時此刻的厲天明,心裡可是樂開了花, 訂婚,他可是求之不得呢!雖說他是絕對支持路月去安海的,但兩個城市畢竟有著距離,往後見面自然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但如果訂了婚,他再經常去看她,也算名正言順不是?再說,他既是已經決心要和她在一起,結婚自然也是遲早的事情,如今她也算對他有意,那麼早些定下婚約,何樂而不爲?

也罷,路月心裡微微嘆息,若這一切是命中註定,那麼不如坦然接受。

訂婚儀式並不算隆重,只在璞園酒店裡訂了一個大包廂,請了雙方平時親近的親戚朋友到場,總共也就兩桌。厲家雙親得知兒子即將訂婚,對方條件又是如此之好,早已是高興的合不攏嘴,自是一切交由女方家裡定奪。璞園酒店本是江大內部的酒店,不對外開放,好在路爸爸仍在職,丁小泉的爸爸又是總廚,如此一來,訂一個包廂倒也不是難事。

訂婚宴定在週日,一來是週末,親戚朋友們都有時間;二來路月前往安海的行程公司已經定在下週一,時間確實緊迫。好在路媽媽看到路月和厲天明雙雙的配合之後倒也沒再多加要求,畢竟訂婚只是一個儀式,她這麼做,也只是爲了給路月施加一點壓力,她太過了解自己的女兒,在感情方面,路月向來慢熱,再加上心裡有那麼一段傷心往事,造成了她至今仍是單身的狀態,這讓她這個做母親的焦心不已,現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厲天明這麼好對象,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夠好好把握。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最終的希望不過是兒女們過的幸福。

+++++++++++++

週一,天氣晴好,冬日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呼吸感覺之間已然有了春天的氣息。這樣的氣氛裡,似乎不適合告別。好在安海離江川確實不算遠,飛機也就一個多小時,傷感的情緒倒也不是那麼強烈。

厲天明開著車獨自送路月去機場,如今兩人已是互有婚約的身份,親朋好友自然是都自覺的把空間留給小兩口。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路月輕輕的搖下車窗,感受窗外絲絲涼風帶來的清新,風雖有些冷,心裡卻是熱乎的。厲天明在一旁靜靜的開車,路月安心的閉上眼睛小憩,腦海裡情不自禁的想起昨日訂婚宴上交換戒指的畫面:厲天明在衆親友面前,執起她的左手,給她戴上閃閃的訂婚戒指,沒有山盟海誓、甜言蜜語,他只在她額頭留下深情的一吻作爲見證。

台下立刻有周韶華、丁小泉等人的口哨聲和親友的鼓掌歡呼聲傳來,路月微微笑著不言語,心裡卻頓時思緒萬千。記得那時候剛上大學,她把詩經裡那些纏綿悱惻的詩句背的滾瓜爛熟,然後去跟夏東衍分享,夏東衍每次都配合的很好,他學著古人搖頭晃腦的樣子回她說,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呵,一世麼,是否太過短暫?縱使曾經再深情,也不過是一夜之間便消逝。愛情百轉千回,如今,深吻她眸,執她之手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命運有時候還真是一件讓人捉摸不透的事情,曾經她以爲,她這一生,離開了夏東衍便再也不可能接受其他男人,可現在忽然發現,當厲天明牽著她的手給她戴上戒指時候,她心裡竟然也有怦然心動的聲音。

原來,不是不可以再愛,也不是不可能再愛,只是自己不願意再去愛。從前是不願意,那麼,這一次呢,可以了麼?

她聽見自己的心,明明白白的說了一句,我願意!原來,是願意的,原來,春去秋來,她現在只願歲月靜好,如此簡單而已!那個多年來一直住在她心裡的人,從此,便忘了吧!

候機廳裡,依依惜別的畫面比比皆是,二十幾年來,除去旅遊,很少有這樣去外地的機會,路月似乎是還未適應這樣的離別場景,儘管心裡一一念著厲天明的好,卻仍是醞釀不出傷感悲痛的情緒。不痛不癢的互相囑咐完幾句,路月拖著行李箱正準備轉身,忽覺手臂一緊,已是被身後的厲天明抓住,失重的路月就這樣轉過身跌進厲天明的懷裡,更甚的是她的頭轉過去正好碰到他的頭,兩個人的嘴脣就這樣角度完美的貼在了一起,有點涼涼的、甜甜的……雖然這個吻只停留了不過三秒的時間,不過路月的內心卻仍是掀起悍然大波,這算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吻吧!他身上淡淡的皁香的氣息瞬間充斥她的鼻翼,內心的悸動在一秒鐘內傳遍四肢百骸。

鬆開對方的手臂,厲天明頓了頓,將左手已經握了許久的精美禮品盒遞到路月面前,“小月,這個是送你的。”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稱呼又發生了改變。

“這是什麼?”

“是手錶。我希望它能夠記錄你走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還有,好希望時間過的快一些。”他眉目俊朗,眼眸帶笑的看著她。

路月心裡咯噔一下,看著銀色素雅的手錶,想著他的話語,心跳不自覺的加快,她低頭思慮片刻,然後上前一步抓住厲天明的手臂,踮起腳尖飛快的在他的側臉上吻了一下。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待厲天明反應過來,只見路月已經到了安檢關口,她舉著禮品盒向他比劃著再見,笑靨如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眼裡再也看不見任何人,歲月光華,惟願在此刻靜止。

飛機的起飛載著她漸行漸遠,而這一刻,兩顆心卻越走越近。

++++++++++

當出租車停在何氏集團的大樓前時,路月不得不再一次在心裡對自己的大老闆表示欽佩。雖說任職三年期間,她與這位大人物直接打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對於他的“豐功偉績”還是早有耳聞的。

據說何氏集團的董事長何書安在商場上是一位奇才,二十二歲美國哈佛商學院畢業,回國後從一個小小的貿易公司起家,不過十年時間,當初的小公司發展成瞭如今赫赫有名的何氏集團,公司創造的品牌已成功躍居國產IT產品品牌的前列。而其本人爲人十分低調,到底有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背景自是不得而知,但不管是在安海還是在其他的城市的商業圈中,顯然,何書安三個字肯定是無人不知的。

路月在接待室裡並未等多久,Mark便下來了。因公司這次的人事調動較大,她不知道辦公室是否有變,也不敢貿然去Mark以前的辦公室找他,便只好讓總檯轉了內線請Mark下來一趟。

簡單交代幾句,Mark便帶著路月去了高管辦公室的直達電梯。

“Luna,你的辦公室在二十二樓,我先帶你上去看看,等下午的正式任命儀式結束之後,你就可以先著手佈置一下自己的辦公室。”

“Mark,我的職位……”電梯裡,路月欲言又止,二十二樓,那可是這棟大樓的最頂層,從前,就連Mark的辦公室也只是設在二十一樓。

“哦,關於這次晉升,你也不要有壓力,公司是看業績說話的,這三年來你的表現很好,公司自然不會虧待你。”Mark語調不溫不火,回答也沒有任何破綻,路月自認爲與他合作三年來,除了工作,私下對他的瞭解並不深,自是無法揣測其內心的想法,只好作罷。

“嗯,我明白。總之謝謝你。”既來之,則安之吧!

“這麼客氣幹什麼,以後我們就是平級了,希望合作愉快。”Mark微微笑著,無半點架子,路月漸漸放下心來。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樓層最東邊的一間辦公室,推開門進去,辦公室很大,門口2米的地方單獨隔了一塊出來,辦公桌上的標示卡寫著“秘書”二字,原來還給她配了秘書。推開裡間的門進去,空間很大,卻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太師椅,椅子後面透明的玻璃上蓋著百葉窗,卻再無其他修飾,路月心裡笑笑,怪不得Mark說要自己佈置了。

“本來你過來之前公司就準備買些沙發進來佈置的,不過總經理說還是等你來之後按照你自己的喜好來佈置,所以就暫時擱下了。”領導果然是領導,一個表情也逃不過去。

“總經理?”路月微微有些不解。

“嗯,夏總的辦公室就在你對面,下午的高管會議上董事長會一一介紹大家互相認識的。屆時你就會認識公司新的總經理。”

“哦。”路月答的漫不經心,卻不知爲何,眼皮忽然突突的跳了幾下。

“Luna,這是你辦公室的鑰匙,我現在帶你去你住的地方,你先休息一下,下午準時參加會議。”

“好的,麻煩你了。”來總部果然福利還是好很多的,連公寓都提供呢? 只是下午……還是有些緊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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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別後重逢

長長的會議桌周圍, 坐著各個部門的高層,有些互相認識的在小聲低談著,無非都是對公司新來的總經理的各種猜測。不過幾分鐘, 門口便有了動靜, 路月的位子正對著會議室的門口, 她抬頭看過去, 只一眼, 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

前方愈來愈近的那個身影太過熟悉,路月只覺得腦子有些不聽使喚,眼睛不由自主的盯著前方的那個人, 身旁如雷鳴般的掌聲她也置若罔聞,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

刻骨銘心、日夜思念了幾千個日日夜夜的人, 此刻就在她眼前, 這叫她怎麼能淡定下來, 怎麼能當作沒看見?當然,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那個人和夏東衍有著一樣的輪廓、眼睛、鼻子、嘴巴……可又不完全一樣,應該說眼前的這個人和當年的毛頭小夥比起來,多了幾分成熟、幾分霸氣。儘管仍是架著金絲眼鏡的儒雅扮相,但那鏡片後面的眼神卻是凌厲冷然的,這和她認識的夏東衍不同, 應該……只是長的相像吧!如果他是她的阿衍, 怎會對她視而不見?

路月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她, 她只知道自己只能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心裡轉過千百個念頭, 想站起身出去,又想走近仔細瞧一瞧, 甚至有衝動想要上前去問一問。

就在這時,身旁的Mark不知是否察覺到路月的失態,他輕輕的用胳膊碰了碰路月。路月猛然驚醒,回過神,順著Mark的目光看過去,正是何氏集團的一把手何書安站起身來要講話。路月收回目光,低著頭看桌上的筆記本,不敢再抬頭去看前方的那個身影。她雙手不自覺地埋在桌下,因爲只有這樣,才能掩蓋她此刻慌亂的心。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何書安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將她努力掩藏的萬千情緒瞬間擊垮。

何公子溫和帶笑地如是說:首先,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集團新的總經理夏東衍先生的到來,夏總是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希望以後大家在他的帶領下爲公司創造更好的業績……

新的總經理……夏東衍先生……夏總……

路月感覺到腦子裡轟然一聲作響,然後,她再也忍不住,不由自主地挪開椅子慌慌張張地就往會議室外跑去,身後似乎有凳子絆倒在地的巨響,路月卻再也顧不得,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離。

那個人,竟然真的是夏東衍。是她日夜思念和等待的阿衍,她幻想過無數種他們重逢的情景,但就是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裡,路月靠著牆沿緩緩蹲下。她很想大哭一場,卻悲哀的發現自己早已沒有了眼淚,無數個她想放棄、想忘記的夜晚,眼淚被她一次次的吞進肚裡,然而此時,她已決心放下,他卻這樣突然的出現在她面前!呵,欲哭無淚原來就是這樣的心情,這可真是件悲哀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彷彿有腳步聲傳來,路月不敢回頭,她心裡有一絲害怕、有一絲不安,會是夏東衍嗎?他會追出來嗎?他會說什麼?

可一切的猜測在Mark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全部幻化爲泡影,Mark顯然對路月在會議中途的無故離開很生氣,聲音帶著明顯的責備,“Luna,你怎麼回事?這麼重要的會議,你怎麼能不打聲招呼就往外面跑,你知不知道剛才上面講話的是誰……”

“Sorry,我不是故意的……”路月輕輕地打斷Mark的話,她欠起身子回過頭,兩行清淚已經不由自主地落下。原來,並不是沒有眼淚,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哭的理由,Mark的那幾句責備彷彿來的剛剛好,她終於藉此找到一個缺口可以發泄。

Mark顯然對這樣的狀況有點丈二和尚上模不著頭腦,眼前的女孩梨花帶雨的臉龐讓人的火氣瞬間降了下來,共事三年,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路月。她兩手攥的緊緊的,臉色微微帶著些許蒼白,眼裡波光閃動,肩膀似乎還在微微顫抖著,Mark聯想到剛才她突然跑出會議室的情景,忍不住上前一步,“Luna,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醫院?”此時的語氣明顯比剛才要緩和的多。

這下倒叫路月覺得不好意思,她趕緊伸手去抹眼淚,眼神閃爍著,“不要緊的,只是突然有些頭暈,我休息一下就好了。Mark,剛才,真的不好意思。”

“你沒事就好,不過,剛才你那樣毫無徵兆的就往外跑的確是有些失禮,連我這個做領導的都沒辦法解釋,當然,今天過後,我就不再是你的上司,如果你覺得這些話難聽,可以當做我沒說。”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Mark,謝謝你的關心。剛才是我太失禮了,是我沒有考慮到場合,給你帶來了麻煩,我很抱歉。”

“你也別一個勁的道歉,我這邊好說,主要是何董和夏總那邊。這樣吧!一會兒會議結束,你跟我一起去見何董和夏總,親自向他們解釋一下,道個歉。特別是夏總,你可是他欽點調上來的,即使不道歉,你也應該當面去道聲謝。”Mark說著說著似乎得意起來,大有自己手下的人被老總慧眼識中的自豪。

卻沒想到,路月因了他的話再一次陷入無法置信的震驚當中。

Mark說,她是夏總欽點調任過來的,是夏東衍麼?這麼說來,他早就認出她了?不,應該說他早就知道她任職DN,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爲什麼這麼多年他音信全無,一出現就是這樣的身份?爲什麼他從來不曾找過她?

此時此刻,路月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卻不知該去問誰。拒絕Mark提議的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隨即被否定,如今這樣的情形,她不能再衝動了。本以爲只是偶然遇見,所以才會那樣失態,既然現在得知並非如此,那麼看來,她有必要陪他演下去,六年了,她倒是真的很想看看,他到底想幹嘛!

路月依著Mark的指示,兩人恭恭敬敬地等在董事長的辦公室外面,Mark說,再過三五分鐘會議就該結束了,一會何董和夏總過來,你好好道個歉,也藉此機會正式認識一下,剛才在會議上何董本是準備安排大家作自我介紹的。

路月微微點頭不再言語,她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我和夏總原本就是認識的,不需要做自我介紹吧!他既是當做不認識她,那麼她便也無需去念什麼舊情。

只是,這三五分鐘在路月看來異常的漫長。她微微低著頭,覺得脖子都酸了,卻還是不見那兩位大人物的身影。路月有些煩躁,正欲開口跟Mark說點什麼,只聽見樓道里有愉快的歡笑聲傳來,緊接著兩個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視線裡。

他著白色襯衣、黑色西裝,配著藍色條紋領帶,自前方款款而來,這樣近距離的看,比方才更加英氣逼人。路月偏過頭去看Mark,接觸到他眼神的指示,她微微後退一步,Mark立即上前滿臉諂笑,“何董,夏總,您們總算過來了。我們在這兒等很久了,您二位看能否抽點時間……”

何書安頓下腳步看著Mark,面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有事?”語氣倒是蠻溫和的,路月一顆懸著心的總算稍稍落地。

Mark趕緊轉過頭去拉路月,然後解釋道,“何董,夏總,這位就是行銷處新任經理路月,是這樣的,方才在會議上她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沒來得及參加何董安排的自我介紹,所以現在特地趕過來跟二位道個歉,也正好認識認識。”

何書安似乎是在認真的聽,還時不時抬眼看看路月,Mark是公司元老級的人物,此次人事調動也成功晉升爲DN業務部門副總,他的話老闆自然會在意。

果然,Mark一席話畢,何書安竟然笑起來,“哦,你就是路月,我想起來了,剛才在會議上打斷我的話跑出去的就是你,我還以爲是我聲音太大嚇著你,原來是身體不舒服。路小姐你好,我是何書安。”

路月趕緊伸出右手,面露窘迫,“何董,您好,方才打斷您,真是不好意思,初次見面,還望您多多包涵。”

“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別您您的,顯得我忒老,來,剛好夏總也這裡,互相認識一下。以前你是Mark的部下,現在換了新的崗位,你的直接領導可是夏總。”

旁人並不知情,路月只好收起內心的翻涌,她故作沉靜,面上帶著淺淡的笑容,“夏總,您好,我是路月,初次見面,以後還希望您多多指教。”她語調平靜,態度不卑不亢,眼神短暫一瞥之後便移開。只是,那短暫的一瞥,她還是將夏東衍瞬間萬變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是路月第二次說“初次見面”,旁人聽不出端倪,夏東衍怎會不知道她是在刻意說給他聽。他有太多的話想說,這樣的場合卻只能故作深沉,本以爲今天她見到他會驚喜,沒想到卻只看到她的驚,甚至有失望或怨恨,唯獨沒有喜。而這一句“初次見面”到底刺傷了他,內心滾痛,卻生生的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六年了,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可她冷漠的看著他說,你好,初次見面,希望您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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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何必相識

路月語畢, 一時間氣氛很有些詭異。

何書安是局外人,雖不知情,但到底是生意場上的老手, 豈能看不出此刻的微妙氣氛, 他看了看Mark, 忽然一拍腦袋, 再次笑起來, “東衍,我忽然想起來,上次在人事調動的會議上, 路小姐好像是你指明調上來的,據說她業績了得, 今日一見, 倒是才貌雙全呢!”

“是是是, 何董有所不知,Luna擔任華中大區經理三年, 這期間華中的業績從沒出過前三名。”Mark倒是很會察言觀色,忙不迭的附和。

夏東衍回過神,微微扯出一絲笑容,卻只看著何書安,“何董有所不知, Mark前段時間提交的近幾年公司的業績分析報告, 路小姐的業績可謂名列前茅, 我去人力資源部調了路小姐的檔案查看, 原來路小姐大學修的是英語專業, 正好與集團目前的海外發展規劃相吻合,您知道, 公司對人力資源的發掘和有效利用一向是我們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路月只見何書安頻頻點頭,夏東衍卻突然話鋒一轉指向她,“所以,路小姐也不需要有任何顧慮或者壓力,公司既是作了這樣的任命,就是肯定了路小姐的實力。希望路小姐在新的崗位能夠爲公司創造更多的價值。”

談話到了這樣的官方辭令,只讓人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壓抑,壓抑得快要窒息。路月看著面上表情逐漸冷峻下來的夏東衍,心裡一點一點的失望直至絕望。自己還在奢望什麼?六年了,早就該絕望了,不是嗎?

就在這樣尷尬和萬分煎熬的時刻,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路月快速的掏出手機,屏幕上赫然閃爍著“厲天明”三個字,心,竟然在忽然之間平靜下來。她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對面的三位,說了聲抱歉,夏東衍卻仍舊一眨不眨的盯著她,路月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將手機換到左手拿著,然後去按接聽鍵,她一邊開口,一邊轉身向樓道走去,留下夏東衍在原地驚的臉色瞬間蒼白。

夏東衍又如何,要知道,如今的路月可是有婚約的人,不知從什麼開始,想到那個名字,心裡竟然會覺得心安和溫暖。

也罷,夏東衍,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過是工作而已。雖然只一日,對這份工作的熱情便已急劇下降,但無論如何,總不能還沒開始就放棄。

++++++++++++++

佈置辦公室其實很簡單,只是一個辦公的地方而已,對於此時的路月來說,難的是在以後的日子裡,她該如何與對面辦公室的總經理相處。何書安的話歷歷在目,他說,夏總現在可是你的直接領導。

直接就直接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到如今,她路月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原來,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走過才知道錯了,卻發現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來報道的秘書是個20來歲的小姑娘,剛從學校畢業,長的乖巧可愛,說話脆生生的,“路經理您好,我是新來的秘書,我叫童小沫,您可以叫我小童或者小沫,以後您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吩咐我,初來咋到,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她臉上掛著甜美單純的笑容,說完向路月彎腰來了個90度的鞠躬。

路月被她一陣嘰裡呱啦逗的笑起來,“童小沫是吧!以後你叫我Luna就行了,你也取一個英文名吧!這樣方便,我也初來乍到,以後我們就互相關照吧!”童小沫眨巴著眼睛驚的直點頭,估計對初次見面的上司這樣和藹可親的態度有些受寵若驚。路月笑著拍拍童小沫的肩膀,佈置辦公室的任務就此安排下去。

童小沫,看上去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以後合作應該會很愉快。路月坐在辦公桌前,腦海裡浮現方才她臉上淺淺的小酒窩,不知怎麼就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個時候,和夏東衍形影不離的日子裡,她的聲音也是脆生生的動聽,笑容也是燦爛到極致的甜美吧!可悲的是,回憶太美好,現實卻太殘酷。

如今的路月,可沒那麼多時間傷春悲秋,她來安海是來工作的。儘管才剛上任,但在其位謀其職,一大早,總經理室的秘書Anna小姐就送來一大推的工作計劃書,海外業務拓展計劃,部門發展規劃書,美名其曰先請路經理從文件開始熟悉自己的工作。

好吧!學習就學習,看文件就看文件,誰叫人家是總經理呢!好在雖已畢業三年,但那些英文字母倒是沒有全還給老師。如今的形勢並不是她能掌握的,這條路當初是自己義無反顧的選擇的,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僅僅只是爲了他,放棄這份工作似乎不值得,可是反過來,如果僅僅因爲一份工作,以後要這樣艱難的應付他,似乎也沒必要。究竟該怎麼辦?

+++++++++++++++

夏東衍是在第三天頭上找路月的,童小沫的內線打進來,聲音怯怯的,“Luna,總經理室的Anna小姐打來電話,說夏總請您現在過去一趟。”

“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我問了,Anna說夏總沒說,大概是關於下週去法國出差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

出差?法國?路月思慮片刻,看著桌上的海外業務拓展計劃書,決定去一趟。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他如今可是她的直接領導。

對面大辦公室的門並沒有關,Anna的位子和童小沫的位子格局一致,都在門口,而裡間的門緊閉著,上門印著“總經理”三個燙金大字。路月朝Anna輕輕點頭,打聲招呼便向總經理的辦公室走去。儘管只有幾步的距離,她卻走的有些艱難,待渡到門口,路月穩住心神,深呼吸三次,才握拳去叩面前的木門。Anna位子在身後,因此並沒有人能看清楚她臉上此刻的表情,只有那並不均勻的叩門聲泄露了此刻她心底的緊張,儘管她掩藏的極好,但依舊於事無補。

他找她了,夏東衍單獨找她了。

他找她做什麼?只是關於出差的事情麼?

還是說要向她解釋他當年離開的原因?抑或是要告訴她這六年來他去了哪裡?

可是,有這個必要嗎?昨天的情景還不時地在眼前浮現,他的沉默、他的冷峻、他的僞裝……

無論怎樣,心,竟然還是能感覺到痛。

不過,再怎麼心痛,再怎麼傷心、難過,也絕對不能表現在臉上,她是路月,是鐵打的路月。他可以做到形同陌路,他可以一走了之這麼多年,她何苦還要那麼在意?六年來,她已經將自己的心隱藏的完好無缺,決計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點軟弱。她要證明給他看,沒有他,她一樣可以活的好好的。

低沉悅耳的“請進”打斷了路月的思緒,她低頭看一眼捂在胸前的文件夾,迅速調整面部表情,然後推門而入。

辦公室很大,路月只跨了兩三步便停了下來,遠處的男人正襟危坐,一隻手握著文件,一隻手隨意的擱在辦公桌上敲打著,眉頭深鎖,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目不轉睛的盯著剛剛踏門而入的倩影。路月微微抬頭掃過去,似乎有一絲錯覺,他看她的眼神,彷彿和六年前一樣專注、深情。

呵,她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如今的夏總,哪裡還是她曾經的阿衍呢?

路月摒住氣息,不卑不亢的對望過去,幾番思量,隨即婉轉開口,“夏總,您找我?”

這一刻,雖然沒有昨天在會議室裡突然見到他的震驚與難過,但依舊哀傷到難以自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曾經有過海誓山盟的戀情,可這一刻,他們彷彿從來不曾相識,她只是他的下屬,她恭恭敬敬的叫他夏總。

那個人,曾經是她的唯一,是她的阿衍啊!曾幾何時,在那櫻花盛開的灼灼其華里,夏東衍抓著她的手對她信誓旦旦,“小月,我不想出國,不想經商,我們就一輩子待在學校裡,不問世事,做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呵,那個曾經說著不想出國,不想經商的人,如今留洋歸來,任職於國內知名企業高管,儼然又一個在商場上可以叱吒風雲的精英。是諷刺還是註定?抑或是那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只是一場誤會?

路月沉浸在回憶裡,夏東衍卻不知何時已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眉頭依舊深鎖,腳卻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路月走去。那是他魂牽夢縈了六年、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的女孩,是他從小便暗暗發誓這一輩子要放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孩,可世事弄人,這一刻,他只能走近她,卻無法靠近她。

儘管分開了六年,可他的氣息卻依舊未變,還是記憶裡那淡淡的薄荷味的清香。路月回過神,只見夏東衍已站在離自己兩步之遙的前方。她微微後退一步,眉頭不自覺地一皺,再開口語氣更加公式化,“夏總,您昨天讓Anna送過去的文件我已經看過了,不知您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她的怨恨和排斥那樣明顯、她的疏離和冷淡那樣公然,夏東衍只覺得心口如同利器割傷一般火辣辣的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她說。他習慣性的抬頭往上看,除了天花板還是天花板,再沒有記憶裡那蔚藍的天空。可對面只有她一人,語氣便再也硬不起來,“小月,這裡沒有外人,你何苦裝作不認識我?你心裡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吧!”

小月,他竟然叫她小月,還說她裝作不認識他?路月揚起下頜去看夏東衍,他眼裡滿是受傷的表情,毫無昨日在何書安和Mark面前的冷峻和強勢,路月只覺得好笑,“夏總您說笑了,像您這樣的貴人,路月高攀不起,再說,您現在可是我的上司,路月又怎敢有不滿?”

“小月,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這樣一副伶牙俐齒,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路月聽見對面的男人微微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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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所謂解釋

他說, 小月,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這樣一副伶牙俐齒, 還是這樣得理不饒人。

他的聲音那樣滄桑而悲涼, 說完還傳來微微的喟嘆聲。如果說剛才路月還可以鎮定, 還可以自如, 那麼此時此刻, 夏東衍這一聲嘆息,這一句“這麼多年”,路月的心便再也硬不起來, 眼角似乎有溼熱的液體傾瀉而出。夏東衍,你還知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麼?你還記得曾經的路月是什麼樣子的麼?你, 終於肯說了麼?

“是啊, 我沒有想到, 這麼多年過去,你卻已經變得讓我不認識了。”

“小月, 不是那樣的。有很多事……你不明白,我承認這次調你上來我是有私心,可是我也是回國後,來到DN才知道原來你也在這家公司上班的。我明明知道把你調到安海也許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離你近一點, 我原本以爲, 你看到我會有驚喜……”

“驚喜?呵, 你說對了一半, 我是有驚但無喜。”路月羞惱地打斷夏東衍, 毫無畏懼的看著他繼續道,“試問, 誰可以在失蹤六年後突然出現的戀人面前高興的起來?夏東衍,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忘記六年前你的不辭而別,忽略六年來你的音信全無,還要對六年後突然出現的你心懷感恩?你是不是以爲我路月還像當年一樣傻?”

她的反問、她的責難句句屬實,夏東衍被逼得連連後退,他的心像刀剜一般疼痛,卻只能轉過身背對著她,“小月,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想到你這麼不相信我……”

他隻字不提他的離開,竟然還跟她討論信任的問題,“夠了,夏東衍,你還不預備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麼?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這六年來你去了哪裡,爲何不跟我聯繫麼?”

前方挺拔的背影似乎有瞬間的僵硬,路月盯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心再一次一點一點的冷下去,夏東衍始終沒有回頭,良久,她聽見他說,“小月,我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這六年來我都在國外唸書,我有想過和你聯繫,可是,我什麼也沒有,我什麼也不能給你,我說服不了自己。這些年在國外求學,多虧了何董的幫助,所以回國後我自願來到DN,只爲還他一個恩情。我不奢求還能再擁有你,但我不希望你一直帶著怨恨生活。我希望你幸福。”

他說,我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他說,我什麼也不能給你,他說,我經商只是爲了還一個恩情,他說,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不過如此!路月忽然有些明白,原來這幾天他根本不是在僞裝,原來從六年前的離開開始,他就沒有打算再和她在一起!怪他太絕情麼?還是應該怪自己太癡傻?

只是希望她幸福?路月自嘲的笑笑,也好,如今的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想要幸福應該也沒那麼難吧!那日將訂婚戒指故意在他面前顯露,事後卻立刻摘了下來,心裡到底不忍心,說穿了就是存了一絲希望,卻不曾想,他根本不在意。

如今,話說到這份上,以後,他們該真的成陌路了吧!路月,這一回,你是真的該徹底死心了。

“原來我依舊是個傻瓜,夏東衍,你放心,我過的很好。”

彷彿再也堅持不住,路月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夏東衍的辦公室。留下那個清瘦俊朗的身影在窗前獨自發呆。他未曾想過,回國便會遇到她,卻又在看到她名字的那一刻控制不住的去核實。捫心自問,真的不想再擁有她麼?怎麼可能!只是,從前,他已經傷過她一次,而如今的夏東衍,身上揹負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他又怎麼忍心再拉她進來趟這鍋渾水?

可還是想再見到她,該怎麼辦?只是這樣一個卑微的要求,在這一刻,夏東衍心裡卻掙扎了:是不是,這一次,他的決定又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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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童小沫便敲門進來報告,說是總經理那邊出差的行程已經定下來,法國巴黎,要對即將進行合作的G&K公司進行爲期三天的考察,隨同人員還有研發部的經理和一個工程師。聽到最後一句,路月懸著的心稍稍落地,幸好,還有其他人。

昨天那樣尷尬和意外的對話之後,路月一時之間還不知該如何與夏東衍獨處,可出差這樣的安排她實在沒有辦法推掉,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只能說騎虎難下。這次出差有人陪同,那麼下一次呢?

童小沫轉身出去,路月放下手中的文件,無力的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來安海雖還不到一週的時間,卻已經感覺到心力憔悴。算起來她在這一行幹了已有三年多了,來安海之前本是興致沖沖,卻不曾想會遇到這樣的意外,不過幾日,心裡竟然覺得索然無味。腦海裡忽然迴響著來之前老爸勸她的話,他說,小月,你一向聰明,英語底子又還在,不如聽爸爸的話再去考一下學校的內招?一直以來都是反感老爸的這種建議的,此刻卻不知怎麼覺得自己興許可以試試。不過眼下,還是先準備出差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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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上,廣播一遍一遍的提醒著大家做好起飛前的安全準備,飛機即將起飛前往法國巴黎。巴黎,那是個以浪漫著稱的城市,埃菲爾鐵塔、盧浮宮、塞納河……還有舉世聞名的巴黎聖母院。上大學時,英語專業有一門叫做《西方名著選讀》的課程,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將雖已殘舊的巴黎聖母院描寫的美輪美奐,玫瑰花型的圓窗、富麗堂皇的彩繪玻璃書,還有印象最深刻的卡西莫多留守的鐘樓,據說在鐘樓上可以欣賞到塞納河上的自然風光,還可以俯瞰整個巴黎如詩畫般的美景……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萌生了去巴黎看一看的願望,路月記得曾跟夏東衍提過,當時,那個人毫不猶豫的許諾她:你這麼喜歡,那我們找個假期去旅遊吧!

找個假期去旅遊。呵,說的簡單,可誰也沒有想到,那之後不過幾個月,他們就再沒有一起過過假期,而那句話,就這樣成了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卻不曾想,六年後的重逢,他們的首次同行,便是去巴黎,身份卻與當時迥異。崔護的那首詩寫的極好: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不算是一種諷刺呢!

頭等艙其實很寬敞,路月卻仍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兩個同事坐在過道的另一邊,而夏東衍就坐在她身旁,但他置若罔聞的態度,仿若周遭的一切都是空氣。或許是頭等艙一向備受關注,身後似乎不斷的有空姐在小聲的嘀咕:

“你看,那個男人好帥啊”

“是呀,不知又是哪個集團的少東,要是能認識他就好了……”

記得以前在學校也是,走在路上或是在自習室裡,不認識的同學會說,那個男生好帥啊!有稍稍瞭解的會誇張的說,那個可是咱們學校校長的兒子,長的帥,學習成績好,家世背景又好,哎,真是完美呀!可那個時候,他是她的阿衍,她可以理直氣壯的對那些女生說,嘿,小妹妹,別打主意了,這個可是我男朋友!每每這時,夏東衍總是伸手揉揉她的碎髮,然後溫柔的看著她笑,眼裡是濃得化不開的寵溺。

可是現在,同樣的畫面,她卻再沒有立場站出來發表意見。歲月如風,終將一切吹散,那些繁華退去後的過往,苦澀的讓人不堪回首。

而身旁的人,線條俊朗的側臉毫無表情,他仿若什麼也沒聽見,仿若身邊的人都不存在,只一心一意的讀著手中的文件,連眸子都不曾動一下。

轟隆隆的起飛嗚鳴聲中,路月終於累極,沉沉睡去。

不同於尋常夜晚的失眠,這一覺竟然睡得十分安穩,想必天氣晴好,飛行平穩,十來個小時的飛行竟沒遇到過大的氣流波動。路月醒來時飛機早已進入法國的領土,抬手看看手錶,只需半小時飛機便可在巴黎降落。

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毛毯,隨著她起身的動作緩緩滑向地面,路月伸手正準備去撿,已有漂亮的空乘小姐走過來收拾,“您好,毛毯我來收拾就好。”

路月只好笑著答謝,不曾想那空乘疊好毛毯卻並未走開,她臉上掛著賞心悅目的職業微笑,然後禮貌的對著路月道,“小姐您好,請問您需要用餐嗎?”

用餐?路月微愣,頭不由自主的轉向身旁的夏東衍,那人卻還是一副雕塑的模樣,依舊孜孜不倦的看著文件,只有偶爾翻動資料的唏噓聲提醒著大家他並不是木乃伊。良久,路月正準備放棄時,卻聽見他淡淡的聲音傳過來,“吃飯的時候你還在睡覺,我便請她們留了些食物。”

她們想必是指空乘了,路月心裡釋然,不著痕跡的收起眼裡的失望,對著久等的空乘抱歉的笑笑,“謝謝你,我還不餓。”

他至始至終都不曾抬過頭,那清冷的話語更是不帶任何感情。即使不是因爲在飛機上沒有吃東西的習慣,她大概也一樣會吃不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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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原來如此

這醒來的這半個小時似乎比那睡著的十個小時要漫長的多。路月想著這三日來要做的工作, 只好也拿出資料來翻看。據說DN接下來的一年,最大的目標便是取得與世界級的大公司G&K的合作合約,“這次務必要談妥收購ICC的相關細節”, 出差前, 何書安對他們如是說。作爲行銷處的經理, 路月的壓力自然不小, 常言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看資料是她目前能做的瞭解對方的唯一方法。

半個小時漸漸過去,飛機在巴黎徐徐降落。從飛機上下來, 路月只有一個感覺,冷!她記得, 出差前, 還特地去百度了巴黎的天氣, 3攝氏度,比起江川或是安海的冬天, 這並不算冷,厲天明在電話裡也一直安慰說,巴黎屬海洋性氣候,海風是溫暖的,放心吧不會冷。可這會兒卻還是覺得冷, 路月緊了緊大衣, 忽覺腹中空空, 這才意識到十個小時沒吃東西帶來的惡果。

提前訂好的酒店離機場並不遠, 四個人託了行李從航站樓出來, 立刻有酒店的車過來接機,待行李都拿上車, 夏東衍卻攔住欲上車的路月,對著另外兩個人道,“大家先去吃點東西,行李他們會安排送到房間。”

總經理髮話,自然是無人反駁,可坐在出租車上,路月還是想不通,按中國的時間來算,現在是北京時間上午十點鐘,這,到底是吃早餐還是午餐呢?

沒想到去的是一家中國菜館,路月看著菜譜上熟悉的漢字,想著方才在車裡夏東衍操著地道的法語輕車熟路的和司機攀談,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對這裡是熟悉的。也許,留學便是在這個浪漫美麗的城市,只是他不願意和她說半點那過去的六年。便也罷了,這一場無疾而終的等待,在江川的那個訂婚儀式上,早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索性有了另外兩個同事在,這一頓飯吃的並不算尷尬。十個小時沒吃東西,路月自然是極餓,她只管埋頭吃自己的飯,哪裡會注意到桌上的其他三人吃的都甚少,也更加不會知道有一雙眼睛一直在默默的注視著她。

夏東衍怎麼會忘記,路月一直有小胃病,尤其經不得餓。方才在飛機上,她和他賭氣,他本想壓著不管,可下飛機的那一刻,看到她蒼白的小臉和微微蹙起的柳眉時,瞬間就心疼了,哪裡還會記得什麼其他的。

可這樣難得的寧靜時刻並未維持多久,一個小時後,四人剛剛抵達酒店門口,遠遠的便有一位妙齡女子迎了上來。那女孩身材高挑,長髮飄逸,一身穿著打扮更是名貴時尚,路月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她巧笑嫣然的直奔向自己身旁的人,然後,她聽見那個女孩銀鈴般的嬌嗔傳入耳膜,“東衍,你來巴黎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沒說你不也知道了?”那個人的聲音竟是難得的溫柔。

“那還不是哥哥告訴我的,如果你早點告訴我的話我可以去接機呀。你不知道我很想你麼……”

路月機械的站在一旁聽著二人打情罵俏,似乎是還未弄清楚此刻的狀況。倒是那女孩勾著夏東衍的臂膀,乖巧的笑問,“東衍,他們是和你一起來的同事麼?怎麼不幫我介紹介紹。”

夏東衍銳利的眼神從那女孩臉上一劃而過,然後落在早已木訥的路月身上,良久,他轉過頭去,目光沉沉的鎖著臂彎裡的女孩,只見他抬起左手拍拍那女孩抓著他的手背,更像是安撫,繼而寵溺的笑道,“好了書娜,別鬧了,我這次來是爲了公司的事情,下次我再抽空過來陪你好不好?”

不料被稱作書娜的女孩並不買賬,夏東衍明顯的不願意她倒也不惱怒,反而笑嘻嘻的看著在場的其他的幾個人自我介紹起來,“你們好,我叫何書娜,是東衍的女朋友。我在巴黎學服裝設計,在這邊已經呆了好幾年了,等你們忙完了,我當導遊,帶你們去巴黎逛逛吧!”

不知是何書娜燦爛大方的笑容刺傷了她,還是身邊同事誇張的寒暄聲驚醒了她,路月一陣揪心,待伸出手時,臉上已經掛著機械的笑容,“你好,我是路月,很高興認識你。”

僞裝、客套的寒暄之後剩下的便是無邊的哀傷與苦楚。獨自一人回到客房,路月才漸漸找回意識。乾淨透明的玻璃窗外是法國最著名的梧桐樹,然而這樣的季節裡,它們並沒有彰顯自身的風采,葉子多半枯黃而隨風飄落,更多的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孤零零的橫在那兒,被蔚藍的天空劃的七零八落,那情景卻更加貼近她此刻的心情。

該高興還是悲傷?抑或是慶幸?

那天,夏東衍還對她說,小月,有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她不是沒有將他難過的側影和憂傷的語調放在心上,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他願意將一切告訴她,或許有一絲可能她會掙扎著原諒他。可他什麼也不肯說直至她絕望,而到此刻路月才明白,原來如此,不過是因爲有另一個她的存在。不說是因爲不敢說或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吧!

何書娜說,是哥哥告訴我你來的呀,你不知道我很想你麼,她還那樣落落大方的說,我是東衍的女朋友,在巴黎留學好幾年了……

原來如此!何書娜,何書安,難怪會出國留學,難怪一回國便是堂堂何氏集團的總經理,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差點相信他的“償還恩情”一說。須不知人家早已是學業有成,亦抱得美人歸。

路陽和丁小泉都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過去的不再回來,回來的不再完美。那時候,她一心等著夏東衍,心裡想著念著的全是他的好,對這句話全然不屑一顧。而今,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路月卻只能暗自苦笑自己的癡傻,原來所有人都比她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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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未休息多久,便有電話打過來催路月下樓,說是安排了去G&K。三天不到的行程,又是參觀工廠,又是觀摩銷售中心,還要與G&K的高層面對面的談判,工作並不輕鬆。索性到了樓下,並未見到何書娜的身影,路月在暗處稍稍鬆了口氣,並不是害怕,而是不願面對,看著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她只愈加覺得自己悲哀。

體形較胖的研發部經理坐在副駕駛座上,路月只好坐到後排。她從上車開始便低著頭,全程都握著文件目不轉睛的翻看,不是沒有感覺到身旁的人幾次投射過來的目光,她未去探究,也不想探究那裡面究竟是飽含著什麼樣的情緒。

如此幾番,夏東衍終於作罷,他將頭微微後仰,靠著並不怎麼舒服的椅背假寐起來。何書娜在酒店門口出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接受之外,除了配合她的撒嬌,他沒有任何辦法。明明知道到了巴黎一定會避免不了與書娜的碰面,卻還是忍不住在出差人員裡安排了她,說他殘忍也好,自私也罷。他只是想同她一起到一次巴黎,哪怕假公濟私借這樣的機會,完成那一年他許給她的願望。可如今看來,怕是終究竹籃打水一場空,她的樣子,已是萬分的厭惡和憎恨他。

從G&K的工廠裡出來,路月一時感慨萬千,怪不得何書安一直強調,如果能夠成功收購ICC這個品牌,那麼DN進入國際市場便指日可待。不管是從機器設備,還是人員管理,再或者產品品質來看,G&K無疑都是一流的,也難怪ICC能夠穩坐世界名牌的寶座。路月在DN幹了三年多,她負責的是DN旗下自主研發的國產品牌,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業績不錯,況且江川並不算是小城市。然而,走出國門,來到這樣一個世界級的大工廠裡參觀過後,她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更確切的說是DN的渺小。

跟著一行人緩緩走出工廠,路月赫然發現時光已近黃昏,冬日的夕陽比起其他季節似乎更加絢麗奪目,金色的光暈薄薄的撒下來,前方那個俊挺的身影像鍍了一層金邊,美的好似一幅油畫,很不真實。路月有些呆呆的看著夏東衍操著流利的法語和G&K的工作人員一路攀談,她不明白,這一次明明來的是法國,交流用到的是法語,他爲什麼要安排她一個學英語的過來。就好似她不明白他那幽深、暗傷的眼神一樣。

可不明白又怎麼樣呢?何書娜那樣的美麗高貴,她理直氣壯的說,我是東衍的女朋友!這之於她,再諷刺不過,六年的時光,夏東衍終究成爲了別人的他。

直到G&K的工作人員上前來握手言別,路月才覺察到累,穿著高跟皮靴在工廠裡走了好幾個小時,這要是以前的她是萬萬不幹的。上學的時候,路月最討厭的便是穿高跟鞋,可是後來,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拼,爲了工作整日奔波時,竟漸漸的習慣了高跟鞋,就好比習慣一個人的孤單。

G&K到底是大公司,一行人才到門口,已有他們安排好的車過來接送。夏東衍靠在車門旁,微微抬頭,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陽的印襯下竟帶著笑意,“現在還早,不如我帶你們去逛逛巴黎,比如聖母院,埃菲爾鐵塔或者塞納河?”他雖是疑問的語調,但多半是已做決定的態度。

有同事試探著問,“夏總對巴黎如此熟悉,想必以前經常來吧!”

他依舊面帶微笑,“嗯,我是在這裡唸的大學和碩士學位。”

立刻有歡快的附和聲,“哦,難怪,那我們倒要沾光了,還要請夏總做導遊。”

路月卻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何書娜說的那句“等你們忙完了,我當導遊,帶你們去巴黎逛逛吧”,忽覺興致索然。

再沒給自己一絲猶豫後悔的機會,她微笑著說抱歉,以走路太多腳疼爲藉口拒絕了他的邀約,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到一旁攔住了前方緩緩駛來的出租車。

後視鏡裡,她看見他依舊屹立在車旁,寒風吹起他胸前白如雪的圍巾,彷彿還是記憶中的那一副畫面,可她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是曾經喜歡揪著她的小辮子無奈而寵溺的叫她小月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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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愛是信仰

在異國他鄉, 浪漫巴黎的第一個夜晚,路月想通很多事情。

那一年,夏東衍決然的離她而去, 未曾留給她隻言片語, 事後, 她不是沒有聽到過一些所謂的“流言蜚語”。那時, 有很多同學對夏東衍一夜消失的行爲發表過看法:有人說, 夏家落難,夏公子多半是無顏面對故人,帶著母親逃到鄉野之外了;有人說, 你們知道什麼,那天我做兼職回來路過月湖, 看見的是一輛高級跑車接走夏東衍和他母親的;還有人說, 哎呀, 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麼,隔壁學校一直有個富家千金追求夏公子呢, 說不定人家趁這個時機救了落難的王子呢!

呵,那個時候,她怎麼會聽得進去那些傳聞,那是她的阿衍啊,他向來對除她之外的女生都是不屑一顧的, 怎麼可能有什麼富家千金。拋開所有的怨恨和責怪, 她寧願相信他只是一下子承受不了那麼大的打擊, 所以躲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了, 總有一天他會回來找她。

哪知歲月如梭, 年復一年,他卻還是沒有半點消息。而近七年之後, 老天竟然給她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如今再想起當初的那些紛紛議論,路月不得不相信那句俗語,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原來早早便已經有人提醒過她,只是,對於愛情,她竟是如此的後知後覺而盲目信仰。

是的,盲目地,信仰愛情。

年少青春最懵懂的歲月裡,有個人曾經對她說,小月,我相信愛是一種信仰,因爲不管你在哪裡,它都會把我帶到你的身旁。那句話她聽進去了,也記在了心裡,後來,無數個失眠的夜裡,她都反覆的聽張信哲的《信仰》,她多想問一問他:阿衍,我一直虔誠的信奉著你所說的信仰,可爲什麼它沒有把你帶到我的身旁?

原來只是一場花田錯。

那些過往,以及所有的甜言蜜語,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這一晚,路月睡的很不好。巴黎的深夜十一點,厲天明的國際長途撥過來的時候,她正握著棉被在回憶裡痛哭,白色的枕套早已溼成一片。路月抓過手機,屏幕上那個近來日漸熟悉的名字在心上劃過一道淺淺的波痕,她便忍不住哽咽出聲,“厲天明,我好累,好想回去。”

電話那端的人濃眉微擰,此刻正是北京時間早上六點,冬日的朝陽從落地窗灑進來,暖暖的心情卻在瞬間被她嗚咽的情緒所傳染,心驀地疼了一下,恨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一探究竟。然而,她的那句話歧義太多,她並未說是想回國還是想回安海,抑或是想回江川,細細考量一番,厲天明只道是路月擔了重任頭一次去國外出差壓力太大導致身心疲憊,雖然心疼,但隔著萬水千山,他只能做言語上的安慰,“小月,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再堅持兩天,回來就好了。”

路月默不作聲,幾許思量,還是幽幽問出口,“厲天明,你覺得愛是什麼?”

這一回,那端倒是答的很快,他愉悅爽朗的聲音隔著萬空距離清晰的傳入她耳膜,他說,“我覺得愛是一種信仰。”這丫頭,大半夜的哭鼻子,還以爲她想家呢,原來是在思考愛情這個偉大的問題。

路月卻怔住了,她屏住呼吸,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多年以前,有雙清澈而專注的眼睛注視著她,然後對她說,我相信愛是一種信仰。時隔多年,她沒想到,遇到另一個男人,對她說的還是這句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是命中註定?

良久,路月被電話那端的“喂”喚醒過來,她緊了緊棉被,低低的反問,“爲什麼?”

“笨蛋,因爲是它把你帶到我身旁的啊!”路月,我想你還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的很多年裡,我是不相信愛情的,可是因爲你,我願意相信它,書上說,愛是一種信仰,你信,它就會永遠存在。

夏東衍曾經說,愛是一種信仰,因爲它會把我帶到你的身旁。

而厲天明說的是,愛是一種信仰,因爲是它把你帶到我身旁。

這兩句話終究是不同的,阿衍,我到今天才明白,與其一直傻傻的任由愛情掌控在你的手中,不如,換我自己來主導。厲天明,他到底和你不一樣。

眼中的淚不知何時已經幹了,一顆被傷的七零八落的心也在厲天明的這句話中找到了些許溫暖。她很想對他說一句謝謝,又想起如今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他大概並不願意聽到那三個字。

耳邊似乎還殘留著他方才的笑語溫情,路月這一次表意很明確,她聲音清澈而溫柔,帶著夜晚特有的迷媚,她說,“天明,我好想回江川,我好想你。”我想回到那個沒有夏東衍的地方,我想撲到你的懷裡躲起來,也許我是一隻鴕鳥,可是,我真的累了。

這一回,微怔的是厲天明。路月叫他天明,她說她想他。只因她這兩句話,他心裡方才的陰霾和忐忑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狂喜和悸動。

這是路月第一次主動說想他,他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她的心結開始打開了麼?雖然她不曾對他說過,但他知道她心裡一定有一段傷心往事,好比他自己。他記得曾經有人對他說過,在愛情裡,受傷的一定是先愛上的那個。他遇見她時,明明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個道理,卻還是不知不覺的陷了進去。這就是情不自禁吧!如今聽到一句她想他,他才知道愛一個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曾以爲自己不會再愛,卻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直到遇到她,他終於明白,他還可以爲了愛情而奮不顧身!

“傻瓜,我也想你啊!可是你看,我們之間現在隔著千重山、萬重水,我也沒長翅膀飛不過去怎麼辦……”

路月被他的話逗得笑起來,不再言語。厲天明確認聽到她的笑聲之後,心下才漸漸鬆了一口氣,轉而溫柔哄勸她,“小月,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覺,過兩天等你回安海了,我再去看你,好不好?”

“嗯,好。晚安!”他的安撫之下,她漸漸有了睡意,卻並未意識到此時的法國與中國,隔的不僅僅只是萬水千山,而是接近一個夜晚的距離。他的那一邊,太陽已徐徐升起。

彷彿並未覺得不妥,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眉眼笑的極爲舒心,而後朗然的對著電話那端的人道,“晚安。”

天亮之後說晚安,路月,如果是你,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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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洋彼岸的巴黎X大酒店裡,夏東衍正站在窗前看著夜幕發呆,他雙手抱臂,大衣隨意的扔在床上,只著襯衣的單薄身影在夜幕的倒影下顯得寂寥而落寞。

不多時,一雙修長白嫩的纖手緩緩環上他精瘦的腰身,溫玉軟香,撲鼻而來,夏東衍一怔,隨即鬆開手臂欲將那雙纖細的手挪開,卻終究只是徒勞。

何書娜臉頰貼著他的後背,微微撅嘴,聲音有些悶悶不樂,“東衍,你今天有些不一樣,不高興麼?”

夏東衍終於還是掰開她的身子,轉過身面對她,“我爲什麼要不高興?”倒更像是在反問自己。

“你……”

“好了,”像是怕她看穿,他適時出聲打斷她,轉而將她擁在懷裡,似安慰,又似逃避,“書娜,我今天參觀了一天的工廠,好累,別再問了,讓我好好休息,嗯?”

何書娜輕輕點頭,繼而仰起臉看他,一雙美目顧盼生輝,“那我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夏東衍定定的看著她,良久,傾過身子去吻她的額頭,然後壞壞的笑道,“怎麼,你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送給我嗎?到時候我不認賬你可別後悔哦!”

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心底閃過一絲失望,她不著痕跡的掩藏好自己的情緒,臉上一陣羞紅,然後直起身子故作生氣的打他,“哼,我才不怕你。哥哥跟我說了,等我回國了就爲我們舉行訂婚儀式。”

並未忽略掉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憂傷,她聽見他說,“那你還不好好學習,你答應過你哥哥要以優秀的成績畢業才行。”

“嗯,我知道啦。那我先回學校去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

他的“晚安”漸漸隱沒在身後,她一步步的向門口走去,終於在房門帶上的那一瞬間淚如雨瀉。她,何書娜,從小便是衆人捧在手心裡的公主。只要是她喜歡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唯獨除了他——夏東衍。

初始的時候,他說,書娜,如果一個男孩吻一個女孩的額頭,那代表他想珍惜她。她聽後內心狂喜不已,因爲他就是那樣對她的。可一年又一年,他依舊只是吻她的額頭,他從不會主動親吻她的脣,偶爾她主動,他也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就移開。像今天這樣主動的明說暗示,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可他,還是不願意要她!

夏東衍,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即使你不愛我,那也沒關係,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可是東衍,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一問,你是不是沒有心?又或者,你的心永遠只可能屬於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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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地老天荒

與G&K的談判並沒有路月想象中樂觀。雖然對法語一知半解, 但看著談判桌上夏東衍並不怎麼高興的神情,路月也大概能猜到G&K對DN開出的條件並不滿意,何書安對他們此次的出差下的任務是, 務必拿到一個初步的結果。而作爲專門負責海外市場開發的營銷部經理, 路月並不是不瞭解自己肩上的重任, 可惜她幫不上忙, 因爲連最基本的法語交流對她來說都是一個難題。

大一的時候, 因爲那個“巴黎旅遊”的約定,她曾經興致勃勃的去選修過法語,而後不多時, 夏東衍便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了,再往後, 那樣的課程便成了她的硬傷。而學法語, 終究還是給耽誤了。

如今爲了工作, 恐怕還得再次拾起來。只是,目前這樣的狀態, 路月著實有些迷茫,和夏東衍共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

返程的飛機上,夏東衍和路月的位子終於錯開。同事們一口一聲的“夏總”,耳濡目染中, 她漸漸習慣, 他只是她的上司。就連機場裡, 他和何書娜那樣情深恩愛的依依惜別, 她也能夠做到無動於衷呢?

這一次, 轟隆隆的機鳴聲中,路月再也睡不著。從過去到未來, 從安海到巴黎,從夏東衍到厲天明,眯著眼睛半靠著,她都仔仔細細的想了一遍。如果說過去是一個牢籠,那麼,她便是那牢籠裡的一隻小鳥。曾經,她心甘情願的與牢籠作伴,並且深深的眷戀其中不願飛出去。然而,鳥兒終究是嚮往藍天的,厲天明安心的笑容,溫暖的話語,是她飛出牢籠的動力。到底還是動搖了,只是不知,那片寬廣蔚藍的天空,她是否還可以重新展翅翱翔?

飛機到達安海,已是晚上八點鐘。路月拖著小小的行李箱隨著同事向出機口走去,神態略微疲憊。一路上,看著身旁的人接打電話,她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關機中,不緊不慢的掏出手機,未料想,開機音樂剛落幕,手機鈴聲便大作。

厲天明來電。

路月右手拖著行李箱,左手接起電話放到耳邊,她臉上帶著自己並未察覺的笑容,叫一旁的夏東衍看見,心裡卻很不是一番滋味。

“怎麼這麼準時?”聲音略帶嬌羞。一早上飛機之前給他發過短信,沒想到他時間掐的這麼準。

“你在哪裡?”厲天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暖。

“嗯?我剛下飛機呀,現在正在往出機口的方向走呢,坐飛機真是累呀。”她忍不住抱怨到,說話間已走到了出機口的通道。

“路月,你站著別動,我看到你了,你等著我走過去。”他的聲音裡漸漸溢出滿滿的笑容。

路月怔住,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彷彿對他的話不置信一般,她迅速抬起頭向四周張望,只一眼便發現了前方人群中緩緩向她走來的男子。厲天明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內裡襯著白色的毛衣,繫著咖啡色的圍巾,一身裝扮,比初見他時的西裝加領帶,別有另一番風采。

她大概永遠無法體會,他站在這裡等候兩個小時的那種焦灼渴望的心情。自從前夜她說想他的那個電話之後,他的心裡便沒有一刻不惦念著她。如果不是隔著萬水千山,不是工作走不開,他大概早就飛到她身邊了,那樣的傻事,換做從前的他肯定是不屑一顧的,而今,卻只有無法實現的遺憾。

而此刻的路月,表情則有些懵懵然,她大概是有些想不明白,爲何本應該在江川的厲天明此刻卻站在了安海機場。一路向她走來,他仍舊握著電話,眼睛帶笑的注視著她,那溫暖堅定的模樣讓她心中頓時充盈著飽滿的幸福感。他當真跨越了萬水千山來一步步來到她身邊,那一刻的場景,讓她想到一個許久不曾想也不敢想的詞:地老天荒。

你微笑著向我走來,帶我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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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笑如春風的男人從身邊擦肩而過時,夏東衍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回了頭。兩米之外,路月停在了人來人往中,她睜著圓而亮的大眼睛,白淨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那震驚之中帶著羞澀的小女人姿態,在人群中格外顯眼。而眨眼之間,他再看到的便是路月扔下行李箱,撲進那個男人懷裡的一幕。他不自覺的緊了緊手裡的電話,那握著手機的掌背青筋蹦出,力道之大,彷彿要將那金剛外殼的手機捏碎一般。

心裡有個地方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然後碎了一地。這一場兩個人的電影,終究成了三個人的戲。

這一刻的心情不是沒有體會過,而這一幕的情景也不是沒有想象過。那日,她初來公司報道,在會議上乍然見到他,那之後在何書安辦公室外的簡短對話,她敵意重重,那些他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她還是有辦法讓他瞬間變色。她纖細的手指從眼前一晃而過,他看到了那枚戒指,心裡頓時涌起驚濤駭浪,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自己心裡的痛:她已經結婚了嗎?可他明明記得她的人事檔案上寫著未婚,再後來,他旁敲側擊的詢問過Mark,而後再見到她,他也刻意留意過,那天一晃而過的戒指彷彿是他看花了眼,如此這般,他便也未放在心上。卻不曾想,原來真的有另一個他的存在!

結婚?還是訂婚?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些曾經、那些美好,終於還是被近七年的時間長河洗刷乾淨。可爲什麼他還會記得,十七歲的那個初夏,他在梔子花下親吻她,他們說要一起到老。呵,到底忽略了,那絢爛美麗的梔子花,是隻開花不結果的啊!而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至此,便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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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路月攜著厲天明走出航站樓時,才發現其他三人早已不見蹤影,只有一輛公司的公車靜靜的停在路邊,待司機打開車門走出來,她才發現那人正是夏東衍的專用司機。

思慮間,那年輕的小夥子已經快步上前來,恭恭敬敬的對著路月道,“路經理,夏總和葛經理他們已經回公司了。夏總特地交代我在這裡等您,說還得請您回一趟公司,半個小時之後還有一個會議需要您參加。”

和厲天明才剛剛相聚,本想著接下來的時間二人剛好可以去燭光晚餐,況且這個時間本已經是下班時間,沒想到他卻還要求加班開會,路月心裡微微有些不悅,可當著一個小司機的面也不好說什麼,誰叫人家是總經理呢? 好在厲天明自己也是當老闆的人,倒也明白職場中的身不由己,看著路月不高興的樣子,反倒過來安慰路月。

“小月,快去吧!我自己回酒店,晚上還要準備一些明天洽談外包合作案的資料,你不用擔心我,工作要緊。”出差安海的行程本來安排在明天,可得知她今天晚上飛回安海,便毫不猶豫的改簽了機票,只爲在第一時刻見到她,見到她依然安好便已滿足。

如此一來,路月只好壓下心裡的不滿與厲天明依依作別。

晚上八點多鐘的安海依舊燈火通明。路月靜靜的坐在車內,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在眼前交錯閃爍,她緩緩的閉上眼睛,將一切繁華拋之腦後。小車的隔音效果甚好,流淌在耳邊的只有陳奕迅那特有的沙啞嗓音,電台小姐正在播放他的《愛情轉移》。

雖然已是幾年前的單曲,卻百聽不厭。經典的東西,從來沒有過時一說,好比愛情,是永遠不會老去的話題。

初始的時候,路月聽《愛情轉移》,總是不懂。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

她不明白,一個人的溫暖怎麼能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胸膛?愛情怎麼可以轉移?那時的她,眼裡只看得到夏東衍一個人,哪怕他那個時候已經不在她身邊,可她心裡也只有他,她所有的愛情夢想都只想和他一起實現。

後來,等待漸漸生出絕望,夢想漸漸不知所蹤。她去參加相親,她試著按歌裡唱的,想讓自己的愛情轉移。可那些人一個比一個令人失望,不是沒有試著努力過,只是有時候努力還沒開始,便已經看到杯具的結局,只好作罷。

直到遇到厲天明。他是和那些人不一樣的人,他會站在她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他願意理解她、支持她、尊重她;他還會做出與他年紀並不相符的事情來給她驚喜……信任、安心、依賴不過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積累起來的吧!

原來,愛情真的可以轉移。夏東衍曾經給過她的溫暖,是她年少記憶裡永不磨滅的痕跡,只是,青春會老去,記憶會褪色,六年多的空白,她靠著從前的那些溫暖來填補,終究過於蒼白。

當自己的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另一人帶來的溫暖時,她便知道,愛情是可以轉移的。讓上一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是新的夢想。

此時此刻,路月多麼慶幸,自己在愛情裡還懷有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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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咫尺天涯

路月到達會議室的時候, 其他三人早已落座,低低的說了聲抱歉,卻不曾想換來夏東衍的冷嘲熱諷。

“路經理兒女私情處理完了?還真是有閒情逸致呢, 不過請注意, 以後不要因爲個人問題影響工作。”他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冷峻。

沒由來的心裡一刺, 她怒極反笑, “夏總可是忘了, 現在是下班時間。”

“哦?那我可能忘了告訴路經理,我們這是在補白天的班,拿了豐厚的薪水, 自然要爲公司多付出一點,葛經理, 我說的對嗎?”他話是對著別人說, 卻是挑眉看著她。

一旁胖胖的不明所以的葛經理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隨聲附和。

他這是在故意找茬!路月強壓下火氣, 不再言語。以前的夏東衍怎麼會這樣對她,小時候, 雖然他的脾性也頑劣,經常拿話氣他,但事後肯定會千方百計的哄她;後來,漸漸長大,他變得愈加成熟、儒雅, 對她越來越溫柔、寵溺。可現在, 他卻是這樣的乖戾、冷漠, 時光荏苒, 她再也不懂他。

另一邊, 路月的沉默卻讓夏東衍心裡很不是滋味,若是換作從前, 不管他說什麼,她總能找到理由來反擊,她的伶牙俐齒怎會就這樣善罷甘休?可七年過去,她已經變得溫婉、沉靜,再不是以前那個一天到晚喜歡和他溺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小丫頭了。

反覆糾結、各種較量,放還是不放?這一場山雨欲來的兇險,把她拉進來是不是又錯了?可她和另一個男人,那緊緊相擁的畫面,他的心,爲何還是隱隱作痛。終究是不由自主,這一步棋走到這裡,他已經沒有退路。

以“補班”爲由的會議開了整整兩個小時,在夏東衍的指示下,四個人先就各自對此次實地參觀G&K發表自己的看法,再對收購ICC一事做出客觀的評價分析。衆所周知,DN雖然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IT龍頭企業,但就其自主研發的品牌而言,在國際上並排不上名,它能夠拿出什麼樣的籌碼去收購國際名牌ICC其實是很多人的疑問。所以來安海之後,頭一天接觸到這個案子的時候路月心裡便有很多不解,可公司的大老闆、二老闆皆是異口同聲的堅持收購ICC,他們這些做下屬的當然只能聽之任之。況且何書安說的也沒錯,如果成功收購了ICC,對於DN而言,不就是自身提升檔次的最好證明麼?

“G&K公司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的研發團隊和營銷策略。因此這次我特地帶了兩位經理同去,希望實地的考察能夠對你們今後的工作有所幫助。昨天的談判,我們遇到的最大問題是資金方面的,G&K方面要求多加十個億,如果我們同意,他們將會連同ICC的研發技術毫無保留的賣給我們。否則,只賣品牌,不賣核心技術。所以,會議的最後,我想請兩位經理就這十個億回去好好想想,到底DN給還是不給,三天之後請各自交一份評估報告給我。”夏東衍側身立在窗前,目光沉沉的注視著窗外的夜幕,深邃而悠遠,這一段總結的話語過後,他神色之間露出些微疲態,聲音也漸漸低下去,“散會吧!”

是累了嗎?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終日坐在實驗室裡,只和那些沒有爾虞我詐的機械打交道,那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一妻一兒一屋,一生便已足夠。可人生哪能事事都由自己做主,他夏東衍的人生,從七年前那個黑色的七月開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路月阿欠連天的從寫字樓裡走出來,已接近午夜十一點,這個時間再去酒店打擾厲天明也似乎也有些不妥,索性打了個電話約在第二天再見面。待掛上電話,只感覺嗖嗖的涼風撲面而來,公司的大樓屹立在安海最繁華的淮海路上,依稀可見外灘的繁華夜景,只是對於此刻飢寒交迫的路月來說,最大的願望莫過於趕緊坐上出租車,她只想快點回到公寓好好休息。

焦急的等待中,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跟前,路月微微詫異,駕駛座的車窗已經搖下,幾個小時之前才載過她的年輕司機再次對著她微笑,“路經理,您是要回公寓吧!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順道送您一程。”

透過後座的車窗依稀可以看見那個面無表情的身影,路月暗自捏一把汗,笑了笑,復又搖了搖頭,“不了,我等出租車,應該也很快的。謝謝你。”

年輕的司機看著倔強的路月,似乎頗有些無奈,只好回過頭去,一雙眼睛無辜的看著自家老闆。良久,車子依舊巍然不動,路月正準備轉身離去結束這樣的尷尬,卻看見後座的車窗也緩緩搖下,夏東衍轉過臉看著她,或許是因爲下了班,他並未戴眼鏡,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這清冷的夜裡倒是帶了些許溫度,聲音卻還是不疾不徐,“路經理何必如此客氣,這個點怕是不好打車,小安不過是順道罷了。”

被稱作“小安”的年輕司機立刻探出頭附和,“是啊是啊,順道不礙事的,路經理您就別客氣了,大晚上的站在這兒等車,怪冷的。”

“那就麻煩你了,小安。”主僕皆是如此誠懇熱情的邀請,路月覺得自己如果再推辭反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不過是同坐一輛車,他也不會吃了自己,有什麼好怕的呢!況且,這個點,還真是不太好打車呢!

路月還在猶豫到底該坐到副駕駛座還是坐後座時,小安已經下車先她一步打開了後座的車門,夏東衍似乎是無所謂的往右邊挪了挪,路月便也不好再說什麼,探身便坐了進去。

車子穩穩的行駛在城市中間,車內的氣氛似乎有些緊張。這些天來,她和他的交談除了工作之外並不多,雖然決意放下他了,可心底總有那麼一絲怨氣,還是在的。他如此吝嗇他的解釋,即便是移情別戀,如果他早些告訴她,她也不至於這麼些年活在無望痛苦的等待裡,可他沒有隻言片語。

“不知路經理對此次收購ICC一事看法如何?”正預備著開口說點什麼,卻被他捷足先登。

路月將他的話在腦袋裡過一遍,迅速找到突破點,“夏總不是說三天後才交分析報告嗎?”

“哈哈……”夏東衍竟難得的笑了,“路經理不必過於緊張,我不過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想和路經理隨便聊一聊。”

他的笑容,眉眼間依稀還能找到些從前的影子,路月側過頭看了兩眼,心情漸趨平復下來,“ICC是國際名牌,如果能夠收購,對DN的知名度固然是有很大的提升,但我個人覺得,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對一個正處在上升期的公司,更是如此。那多出的十個億,我以爲並不值。”

“哦?路經理是對未來的營銷策略沒信心還是對公司目前的經濟實力有所懷疑?”夏東衍問的倒也直接。

心思被一語戳中,說不尷尬那是假的,可她有那些擔心也是正常的啊!首先,她並不能確定自己還能在DN堅持多久,營銷策略什麼的的確沒信心,其次以她三年來的工作經驗來看,DN的實力確實不足以與國際品牌抗衡,十個億並不是小數目,說到底她也是爲了公司著想。若然身邊的人不是他,若沒有他那句‘我不過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想和路經理隨便聊一聊’,這些話她也是決計不會對人說的。

“兩者都有吧!”她輕輕的吐出幾個字,轉過頭去看窗外,眼神飄忽,那已是明顯的不願再交流的姿態。他偏著頭,注視著她溫潤如玉的下頜,心裡涌出無盡的苦楚。伊人就在咫尺,卻不及在天涯。

不過二十分鐘,車子便停在了公寓的門口,路月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車子剛穩下來,便拉了車門要下車。

“小月”,他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有一絲急切。

路月頓住,手扶在門把上拉也不是放也不是,不過兩秒,還是妥協了,在那個稱呼面前,她始終無法做到狠心。

“還有什麼事?”終究忽略了稱呼,叫他一聲夏總,她心裡並不比他好受,是誰說的,物是人非是這個世界上最傷人的詞語。

她的妥協讓他不由自主的想擁她入懷,可是不能。他只能伸手,輕輕的替她捋好額前垂下的髮絲,轉而拉著她的手臂,“小月,昨天機場的那個男人,他是你……”

原來他輾轉反覆要說的卻是這個,他憑什麼,又有什麼立場來質問?路月心下涼了半截,再想到巴黎的何書娜,心下涼的徹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轉過身,再一節一節的挪開他的節骨分明的手指,笑的雲淡風輕,“夏東衍,你聽好了,那個人叫厲天明,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在江川,已經有了婚約。”

厲天明,未婚夫!他猛然抬頭盯著她,想從她眼裡看到一絲一毫的撒謊的痕跡,可是沒有,她的眼裡除了波瀾不驚的清平,再也沒有其他。心如刀割,卻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小月,就算是和他結婚了,可不可以,你這裡,還留一個位子給我,嗯?”他握著拳頭,緩緩貼近自己的左心房。

路月看著他,漸漸笑的眼淚要流出來,夏東衍,你怎麼可以這樣自私?你的心裡已經沒有我的位子了,爲什麼還要求我的心裡有你?不,我不會再那麼傻了,這一次,我要將你從我心裡,連根拔起。

再也不願多呆一刻,路月決然的轉過身子去拉門把,三兩下閃到車外,刺骨的寒風迎面而來,卻還是不及心裡的冷。她轉身欲離去,復又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路月,關於那十個億,你不妨堅持你自己的觀點。”

路月頓住,微微不解,反覆揣測,確定他的語氣裡並沒有諷刺和嘲笑的意思之後,側目淡然的反問,“爲什麼?”你和何董既然都看好,那麼如果我支持,不是更容易得到老闆的賞識?

“沒有爲什麼,人有的時候需要堅持自己的想法,你記住這句話就好。”他一字一句的說完,然後伸手去拉車門,即將合上的那絲門縫裡,依稀飄來幾個字,“小月,祝你幸福。”

路小月,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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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狹路相逢

步入何氏集團的大樓時, 厲天明著實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周韶華的那個朋友給他們介紹的大客戶,正是安海赫赫有名的何氏集團。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 路月正是在這座大樓裡工作, 如果今日他能順利簽下合約, 那麼今後他們要見面豈不是容易的多?

沒由來得心情忽然大好, 就連昨夜修改合約至深夜的疲憊也在頃刻間一掃而光。

接待室裡, 厲天明倚窗而立,遠遠的眺望,江水猶如大浪淘沙, 滾滾而去。DN是大公司,他早有耳聞, 今日一見, 連一個小小的前台都訓練有素, 送咖啡進來時,稱呼、微笑, 無一可挑剔之處,可見,到底是不一般。

這一刻,他似乎更加理解了路月那個時候義無反顧的選擇,這樣大的公司, 又正處在上升期, 就個人的事業規劃而言, 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發展平台。他忽然之間覺得慶幸, 慶幸自己那個時候那樣堅定的支持了她, 若說當時心裡沒有一絲猶豫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支持和感動。她那個時候的樣子, 像極了十年前的自己,不顧家人的反對,不顧戀人的不理解,義無反顧的走上了自主創業的道路。所以那一刻,他將心比心,覺得沒有道理不支持她,而心底裡對她的欽佩倒是由衷的多了一層。

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感受的,比方說心疼。那夜,她遠在巴黎,電話裡低低的啜泣,那是認識以來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的路月。他心疼,嘆息,除了安慰卻也別無他法,他知道,剛剛上任便挑了重擔,她的壓力自然是不予言說。而昨天晚上,本打算帶她去品品美食,看看夜景,消消三日來出差的勞累,卻不曾想剛下飛機,還得繼續加班開會。他當然理解給人打工的身不由己,於是只好掩蓋失望反過來寬慰她,誰叫他是男人,又比她大呢,遇到這樣一個女子,日後,他只想攬在懷裡好好的呵護。

現如今,他雖有很多的不捨,但也惟有靜靜的等待,等到哪天她覺得自己歷練夠了,可以不帶任何遺憾的回江川了,等到那一天,他便也就圓滿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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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東衍推門而入的時候,恍惚間有一絲錯覺,立在窗前的那個男人,似乎在哪裡見過。投標書送到他辦公桌上的時候,他大致翻閱了幾頁,合作細節一一羅列,無一紕漏,秘書又強調說是董事長的一個遠方親戚介紹過來的合作商,他便也不好再說什麼,當下應承下來,也並未仔細去看尾頁上的落款。

此刻這麼乍然一看,背影倒是有幾分似曾相識。待那人緩緩轉過身,夏東衍只覺周身一滯。是他!是昨日機場裡與路月擁抱的那個男人,他怎麼可能忘記,路月親口對他說,“他叫厲天明,是我的未婚夫!”

合作商竟然是他麼?從來不知道,世界竟然如此之小。他本已經在爲如何保她周全的事情煩惱,如今又牽扯一個他進來,事情的發展似乎越來越脫離他先前的預料和掌控,而眼下的局面,究竟是他自己造成的,還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夏東衍已來不及去細細思索,厲天明已經大跨幾步上前來同他打招呼,“想必這位就是夏總,你好,我是E達科技的厲天明,初次見面,還請多多指教。”

“厲總太謙虛了,勞煩你親自跑這一趟,我更應該過意不去才是,請坐。”他早已從秘書口中知曉,E達科技此次前來洽談外包合作的正是其公司的老總,此刻面對面,心中竟又是另一番思量:眼前的這個男人氣宇軒昂、能力不凡,路月說自己現在跟他在一起,且有了婚約。如果說之前他還有那麼一絲希望覺得路月是在故意氣他,那麼此刻毫無疑問心裡是脹滿酸澀的。

平凡如他,又有何德何能,可以讓路月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呢,答案是沒有。

內心五味陳雜,面上卻還得保持風平浪靜,對面的人,十有八九恐怕並不知曉他和路月之間的事情,既然自己對路月說過祝她幸福,那是不是現在他該放下心中的不甘和憤恨?

“投標書想必夏總已經看過,如有不妥的地方,還望夏總指正。”厲天明心中不是沒有疑問的,這位年輕的夏總看上去似乎和那位介紹人所說的“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有些出入,儘管他方才的開場很客氣,但語氣極冷,面上更是淡漠的不像是要談生意的商人。他思前想後,只能暗自猜想或許是此次來競爭的公司多,人家自然是要慎重挑選一番,這樣一想,心中不覺壓力陡增。

“指正倒是不敢,DN雖然也是IT企業,但只涉及硬件,否則這次辦公系統的軟件上線服務也不會外包。只是,我聽說厲總是從江川遠道而來,日後若是合作起來,不知是否方便?”之前只記著是何董的親戚介紹的合作商,倒是未留意並不是安海的企業。如今看來,他將公司的業務擴展到安海,莫不是爲了路月?

江川與安海的距離,原來是爲了這個!厲天明懸著的心稍稍鬆懈,只見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公司簡介的冊子遞過去,然後笑著看向夏東衍,“夏總有所不知,E達科技規模雖不大,但早在幾個月前已經將業務範圍擴展到了安海,上個月,我們已經成功在這邊設立了辦事處,也安排了技術人員專職負責日後安海的客戶,所以夏總請儘管放心,若是我們能夠成功合作,後續服務這一塊絕對是有保障的。”

“噢……原來如此。”原來一早便已經將業務發展到安海,這倒真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如此這般,莫不是路月才是夫唱婦隨?呵,到底是自己悲哀,還是老天爺太過殘忍?這樣的戲碼裡,他最終只能以看戲的身份來觀場,所謂嫉妒、所謂難過,都只能自行了斷。

似乎是不想,或者說不敢再繼續面對那張意氣風發的笑臉,合約再次過目一遍,價錢一敲定,雙方簽字,談判便順利結束。夏東衍施施然的起身,客套的寒暄,“軟件的上線今後就拜託厲總了,定金方面我會交代財務部儘快匯到貴公司的賬戶,一切還請厲總費心。”

“夏總嚴重了,能夠和DN這樣的大公司合作,是我們E達的榮幸。”厲天明話語甚是謙恭,語氣卻不卑不亢,顯然是胸有成竹。

夏東衍笑笑,也不再言語,如果可以,這樣的見面和談話他並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卻萬萬沒想到,更叫他難堪的場景還在後面。他拉開會議室的門正準備送客,卻瞧見路月一臉焦急的站在會議室的門口,而厲天明,就在他身後。

“厲天明?”她萬分驚恐加意外,他爲何跟夏東衍在這裡出現?

“小月?”他滿眼的驚喜加不解,她爲何如此又生疏的稱呼他的全名?

卻是異口同聲。

路月的震驚毫不掩飾的寫在臉上,她看看夏東衍,又望著厲天明,聲音幾乎帶著顫抖,“你怎麼會在這裡?”

厲天明微微詫異她的反常,卻仍然笑著,“我過來談外包合作案,我也是今天過來之後才知道客戶是DN,所以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路月適才寬下心來,轉瞬擠出一絲笑,“原來是這樣,那中午你等等我,我們一起吃飯。”轉而又對著一旁表情漠然的夏東衍道,“何董說請夏總過去一趟,有個緊急會議,何董讓我們直接過去。”

這樣的場面著實在夏東衍的意料之外,路月的表現起先他是樂意觀看的,可後面對他明顯的忽視卻很難讓他置之不理,眼裡帶著一絲玩味,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路經理不打算介紹介紹?”

路月臉色明顯一變,這樣的場合卻又發作不得,只見她拉過厲天明的臂膀,依在他身旁巧笑嫣然,“夏總,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厲天明。天明,這位是我的直屬上司,DN的總經理,天明你不知道,夏總年輕有爲,在商場上可謂運籌帷幄,以後合作,你可得多向人家學習學習。”她半認真半玩笑,喚的那兩聲“天明”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厲天明倒是配合的極好,“那是一定要的,日後還望夏總多多指教。”

“哈哈,厲總說笑了,能有路經理這樣才貌過人的未婚妻相伴,夏某倒是也羨慕得緊呢? ”他說笑著,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落寞的表情隱沒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裡。

路月卻沒那般輕鬆,她抓著厲天明的臂膀,指甲幾乎穿透大衣刺進了他的肉裡,也渾然未覺,整個人似乎很不在狀態,只隨著身旁的人飄忽的往前走。

厲天明心裡頓時漫過一股難言的酸澀感,他抬起左手,輕輕的覆上她的泛白的節骨,溫柔的撫慰她,“小月,你先去開會,我回一趟辦事處,下午再過來接你下班,晚上我們再一起吃飯,好不好?”

他厚實的掌心傳來灼熱的溫度,路月茫然的神情漸漸恢復正常,她轉過頭看著他,輕輕點頭,“嗯,那你等我。”

臂彎裡的依附瞬間抽離,那兩人漸行漸遠,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樓道的拐角處。厲天明靜靜的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窗外日光正好,他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層一層淡下來,她,該是有什麼事,瞞著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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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不知道

冬日的傍晚似乎總是來的特別早, 橘色的光線倒影在牆壁上,朦朦朧朧的,帶著淡淡的哀愁。路月捏捏痠痛的脖子, 頓覺疲憊不堪。當初一心只想著要來安海這樣的大城市歷練歷練, 卻未曾想過來到這樣一個不同於以往的環境裡, 自己是否可以適應, 而現在事實告訴她, 答案顯然是沒那麼容易。

這些天,ICC的收購案一直困擾著她,想著昨日會議上夏東衍佈置下來的那個分析報告, 她就頭疼不已。自從公司進行了大的人事變動之後,ICC的收購行動便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她剛調任到這裡, 前因後果其實並不太清楚, 可已經被推上了這樣一個位子,騎虎難下, 可到底,她該持怎樣的態度?昨天臨別時夏東衍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想著想著,路月覺得自己彷彿被捲入了一個漩渦,任她怎麼努力,也找不到那個出口……

思緒是被一陣低低的敲門聲打破的, 童小沫一臉燦笑的立在門前, “Luna , 下班時間到了哦, 晚上要加班麼?”小姑娘工作態度挺不錯, 每天下班之前都會敲門問一聲,如果有事, 必定會欣然留下來,若說累,她這個做秘書的其實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帶著一絲歉意,路月微微笑起來,“Molly,你可以下班了,還有,以後到點了你就可以走了,不用問我,如果有事,我會提前跟你講的。”

“好的,我知道了。”童小沫欲言又止的看著路月,轉過去的身子忽又折回來,滿眼關切,“Luna姐,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累,如果沒什麼事情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門輕輕的被帶上了,路月卻突然驚醒,回去休息?天啦,都六點多了,她竟然忘了晚上和厲天明還有約!

路月急急忙忙的從辦公大樓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可她還是一眼便瞧見馬路邊上,厲天明正慵懶的靠在車旁等她。他側著身子微微低著頭,表情莫測,而指間,赫然夾著一支菸。路月不知怎麼,心裡沒由來的生出一絲怒氣,和他在一起這麼久,自己竟然不知道,他還有抽菸的習慣!

歉意轉變成怨憤,路月走過去的時候,是一張撲克臉。厲天明的樣子不知爲什麼,讓她很不舒服,連她自己都沒明白是什麼原因,上前便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煙,然後扔在地上使命的踩,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和那煙有仇。

厲天明低著頭沒注意到有人走過來,這下忽然被人奪了煙,心裡也是窩火,待氣沖沖的揚頭正準備責問時,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是路月。他等了她一個多小時,又不想打電話打擾她工作,心中煩躁正無處排泄,煙其實沒怎麼抽,但是它一寸一寸在指間燃燒的刺痛感,可以讓他鎮定。

而此刻,路月正一臉怒氣的站在他跟前,她的臉頰因生氣泛著一絲潮紅,又許是天氣冷的緣故,額頭下頜有些蒼白,這樣白裡透紅的臉蛋比平時更添了幾分嫵媚,厲天明定定的看著,只覺丹田一股燥熱,下一秒便毫不猶豫的將路月揉進了懷裡。

她嬌小的身軀被他護在懷裡,頓覺異常溫暖。厲天明低低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小月,你怎麼現在才下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等你很久了。”路月想起上午臨別前的那句“那你等我”,心中一軟,方才那絲怒氣也一掃而光,她仰起頭,看著厲天明的眼,“那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呀!我一忙就忘了,對不起……”

他抱著她的雙手箍的更緊,嗓音比方才還低,像是隱忍著某種情緒,“不要說對不起,小月,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

心裡泛過一絲心疼,路月從厲天明懷裡直起身子,依舊看著他,細細的問,“天明,你怎麼了?”

厲天明怔忡幾秒,方才露出一絲笑,“我沒事,就是想你了。”

他說的自然,路月聞言卻整個臉都紅透了,她抿著嘴不言語,緊接著轉過頭朝四周東看看西看看,似乎是大庭廣衆之下不好意思。

“走吧!天冷,我們先去吃飯。”厲天明到底沒再爲難她,拉了車門便塞她進去,他在外面站了一個多小時,刺骨的冷怎願意讓她再體會。

車裡的暖氣逐漸升上來,路月的大腦也開始轉回正常思考,她看著厲天明一言不發的專心開車,忽然想起什麼,“天明,這車該不會是你租的吧!”他自己的車不是應該在江川麼?而且也不是這一輛啊!

厲天明看她一眼,笑著解釋,“我們公司已經在安海正式設立辦事處了,以後我和韶華也會經常過來,所以在這邊買了一輛車。”

“哦,原來是這樣。”她眼裡的笑容瞬間隱匿下來,漸漸變成茫然。

厲天明放慢車速,側過頭看她,“怎麼,小月,以後我們能經常見面了,你不高興?”

“當然不是了,”路月立刻否認,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看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窗外,聲音悶悶的,“天明,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也許我不適合在安海發展,我,想回江川……”

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的聲音,然後車子停了下來,幸而他早已換了車道,不然這樣突然在半路上停車,肯定會被後面的車主責罵。緩緩將車開到路邊再次停下,厲天明看著心有餘悸的路月,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去拉她的手,“小月,你發生什麼事了?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上午他便覺察到她的反常,現在她說想回江川,這不得不讓人擔心。她來江川還不到一個月,且當初是那樣的堅決。

他滿眼的深情和關切安撫了她,最後一絲的防備和堅強也不攻自破,路月的聲音帶著夜晚特有的軟弱,“天明,我們先去江灘吹吹風好不好?我還不餓,現在不想吃飯。”

她反手輕輕的扯著他的衣袖,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不假思索的應許,“好。”

書上說,當一個女孩開始對你表現軟弱的時候,請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因爲這表示她已經完全信任和依賴你了。當他不認識路月的時候,伍阿姨說,路小姐知書達理,獨立好強,工作比很多男孩子都乾的出色。後來,他認識了路月,果然如之前所聽說的,她樣樣都很出色,他心裡忍不住嘆息,這該是怎樣一個女中豪傑?再後來,漸漸熟悉起來,他發現,那些看法似乎都不對。說起家人,她滿目溫馨;聊起好友,她張牙舞爪;憶起往事,她難過的在他面前流淚……和他在一起,她漸漸開始展露真性情,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害羞,而不再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端莊賢淑的標準姿態,而他,情不自禁地沉淪。

沉淪,卻未曾去仔細想過這一路的轉變,包含了她怎樣的感情。而此刻,意識到這些,他心裡卻有著千百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她應該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吧!和她的心結有關?本應該高興,高興她終於肯對他敞開心扉,可不知爲什麼,心裡竟還是泛著苦澀。

夜晚的江灘,帶著一絲迷人的沉醉。天氣寒冷,賞夜景的人也寥寥無幾,這樣的靜謐和空曠裡,似乎很適合回憶往事。路月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和另外一個男人說起那些只屬於她和夏東衍的往事。

“天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談過一場很失敗的戀愛?”路月雙手撐著欄杆,眼睛波瀾不驚的眺望著漆黑的江水,聲音在夜空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薄涼。

厲天明轉過身子,背靠著欄杆,側著頭看她的側臉,壓抑著情緒,“小月,如果回憶讓你難過,你可以不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介意的。”

“不,天明,我想說”,她似乎有些急切,轉過頭來與他對視,接著道,“以前,我以爲我永遠不會和別人提起那個人,哪怕是到死也要一直埋在心底。可是不知爲什麼,我想跟你說,而且我們已經訂婚了,我覺得我有必要讓你知道。”

厲天明聞言卻怔忡了幾秒,她眼裡帶著期期艾艾的酸楚,他覺得心口彷彿被貓爪撓過一般,再也忍不住,長臂一伸便將她攬在了臂彎裡,他輕柔地拍著她的肩膀,下頜輕輕地掠過她的髮絲,回她,“那你說,我聽著。”

他溫柔的話語和動作讓她漸漸放鬆下來,倚著他的肩膀,路月低低地訴說,“他是我的初戀。我們是鄰居,從小便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寫作業,一起玩耍,一起長大,我們就是別人口中的青梅竹馬,就那樣自然而然的相戀了……那時候,我從未想過會和他分開,可是,大一那年暑假,他們家突然出了事,然後他就那樣走了。他沒有給我留下一句話,就那樣走了,之後,他們全家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臉上有溼熱的液體滑過,卻哭不出聲,她哽咽住,陷入痛苦的回憶裡。

雖然只有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厲天明卻能夠想象出那是怎樣一段美好的青梅竹馬,他依舊只是抱著她,任她臉上的淚水肆意,“小月,我懂的,我知道刻骨銘心地愛過,然後突然被放棄,那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可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別難過,你還有我。”

“不,你不懂的,”路月忽然間激動起來,她直起身子望進他的眼裡,“天明,你知道我說的那個他是誰嗎?呵,你想不到吧!他就是夏東衍,是DN的總經理夏東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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