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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幽谷深蘭] 偏愛《全文完》

偏愛  作者:幽谷深蘭


路月趕到Coffe house 的時候已經4點半了,

離雙方約好的時間整整晚了三十分鐘。

進門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對這次相親不抱希望:

首次約會便遲到,任是換成誰,也難有什麼好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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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親男女

路月趕到Coffe house 的時候已經4點半了,離雙方約好的時間整整晚了三十分鐘。進門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對這次相親不抱希望:首次約會便遲到,任是換成誰,也難有什麼好印象吧!

走到門口,路月掙扎數秒,最後還是決定先拐到洗手間去補補妝,江川的空氣質量一向不好,而這個季節,乾燥、風塵多,她又是剛從外地出差趕回來,可想而知此刻的狼狽。不管怎樣,已經遲到了,絕對不能再讓自己的形象被扣分。

雖然這次的相親同以前的N次相親一樣,都是被老媽逼的,但既然答應來了,就得好好應付,說不定這次能碰到個好男人也不一定。

路月這樣想著,收拾完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的便向休閒區走去。約莫半分鐘,走到拐角的地方,她稍做停步,四周搜尋一遍,很快便發現了目標——靠窗的9號桌有個男人正低頭讀著雜誌,她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那桌上赫然擺著一朵嬌豔鮮嫩的粉色玫瑰,這可是昨天老媽在電話裡跟她千叮嚀萬囑咐的“接頭暗號”。

++++++++++

關於這個以粉色玫瑰花作爲相親的“接頭暗號”,在路家還是有典故的。話說路媽媽特別喜歡花,玫瑰、水仙、月季、菊花、羅蘭……總之只要是花,她都喜歡。因此,在給路月介紹相親對象時,路媽媽總是跟對方的聯繫人說,記得明天讓小夥子帶花啊!而且更甚的是每次的相親對象帶的花都要不一樣。

直到有一次,路媽媽不知怎麼就點了菊花。那次,男方倒是有去,花也帶了,可是路月到了約會的地方,坐下還不到一分鐘,對方便開門見山:“路小姐,我想我要跟您說聲抱歉,今天來見面完全是出於禮貌,但是我想我們並不合適。”路月頭一次覺得稀奇,幾乎從來沒有相親對象第一次見面對她這樣說話的。

“劉先生,我尊重您的意思,但是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她舒眉淺笑。

“當然可以,是因爲菊花。在我們家鄉,這種花是用來祭拜死去的親人朋友的,可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菊花,昨天我姑媽在電話裡一再囑咐我一定要帶菊花,但是抱歉,我想我很難接受未來的日子裡,我的家裡一直襬放著這種花。”他一臉的誠懇,一如介紹人所說的忠厚老實。

原來是因爲菊花,路月想了想,優雅的起身道別。本想解釋,但卻又覺得沒必要,像這種較真的人,如果以後生活在一起,大概以她的脾氣,雙方也是不會得到幸福的,那麼不如不要開始。

可沒想到,晚上回到家裡,路媽媽得知事情的原委以後,卻頓時後悔不已,並當下決定從此只要求對方帶一種花,那便是路月最喜歡的粉色玫瑰。其實路月本身對花並不是特別喜愛,可是路媽媽硬要她選一個,她便說了粉玫瑰,畢竟比起嬌豔的欲滴血的紅玫瑰,她還是比較喜歡淡雅的粉玫瑰一點。

可是再順眼的東西,看久了大概也會厭煩吧!就像此刻,眼之所及,又是看了N次的粉玫瑰,情緒不知怎麼剛升上去又落了下來。

相親,果然沒有一點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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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月意興闌珊的走過去,“你好,請問是厲先生嗎?”

對面著黑色西裝,低頭看雜誌的男人適時抬頭,狹長而有神的黑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瞬間的呆愣。

倒是很少在相親場上見男人把西裝穿的這麼好看的,路月心裡琢磨著,面上仍是不動聲色,“我是路月,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讓您久等,真是抱歉。”

對面的男人瞬間便恢復常態,在她說話間已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隨即緩緩起身向路月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厲天明。路小姐不必過於介懷,江川的交通一向是如此不盡人意。我也是下午恰好在附近辦事,所以才沒有誤點。”

他說的鎮定自若,並不像是有意爲了安慰她。路月卻仍舊誠懇的道了謝,儘管他說的也確是事實,但爲人處世要懂得拿捏分寸,這向來是她信奉的做人原則。

兩人一落座,立刻便有侍應生走了過來,厲天明並沒有看點單,對著侍應生說了一句“給我一杯美式拿鐵,謝謝”,然後禮貌的問路月,路月這才發現他的桌前放著的是一杯白開水。

她心裡恍惚間動了一下:看來這個男人倒是有些不同的。

路月要了一杯卡布奇諾,甘甜中帶著苦澀,那是她最愛的味道。侍應生微笑著離開,路月轉過頭來,客套的寒暄,“聽說厲先生是做IT行業的,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真是年輕有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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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當然是聽路媽媽說的。從她上上週週末回家開始,路媽媽就一直跟她念叨,“聽說這次啊,男方條件真的不錯,30歲,年紀剛好,又是家裡的獨子,長的也是一表人才,做IT的,自己開了個小公司,經濟條件也不錯。小月,跟你還算半個同行呢,這樣將來啊,兩個人也有共同語言是不?”路媽媽說著便已經開始暢想未來了,每次在給路月介紹相親對象之時,她都會這樣樂觀的自我陶醉。

路月萬般無奈的打斷老媽,“老媽,我很奇怪,他條件那麼好,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據我所知,現在的男人只要有錢,找老婆應該很容易吧!”

“現在的大齡青年,我怎麼知道都在想什麼,要我看,你的條件也不錯啊,怎麼到現在還沒嫁出去,還不是你們都愛挑……”路媽媽開始現身說法。

“又來了又來了,老媽,暫停暫停,我去見他去見他,這回行了吧!”爲了不讓耳朵再繼續遭罪,路月繳械投降,實在受不了老媽每次拿她開涮。

“這就對了嘛,說不定這次你們倆就看對眼了呢!”路媽媽見好就收,立即歡喜的去安排具體事宜。這便有了今天的見面。

++++++++++

“路小姐過獎了,不過是養家餬口而已。”路月拉回思緒,聽見厲天明淡淡的說,似乎興致並不高。

路月是做銷售管理的,目前供職於國內知名IT公司DN,具體工作是負責公司旗下某一品牌在整個華中區域的銷售,前兩天她突然接到公司的通知,臨時去了一趟蕪城出差,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其它的,關於厲天明的情況她只記得老媽嘮叨的那幾句。此刻聽見他語氣索然,她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可沒想到,路月眼瞼低垂沉思的空檔,對面的厲天明卻慢悠悠的開了口,“路小姐似乎不怎麼上相,本人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要在平時,這句話讓人聽了肯定讓人高興,可路月此刻卻樂呵不起來,對面的男人清冽的語氣明顯並不是褒獎。

路月忽然想起來上週老媽說過對方要看照片,她照例發了被自己PS過的生活照(當然是把自己PS醜了),當時只想著要堅決抵制只看外表的男人,卻忘了這次的相親對象是個IT高手,對她那點PS的技術自然是一眼便看穿。

可他的話怎麼聽著都讓人覺得……不爽!通常情況下,就算對方看出來照片是PS過的,但見到更漂亮的本人,應該更高興才是,可這個厲天明,他是什麼表情啊!他似乎並不樂意看到更加漂亮的路月。

“聽厲先生的語氣,似乎對漂亮的女孩子有偏見?”路月沒有直接問你不喜歡漂亮的女孩麼。

厲天明抬起如墨的黑眸直視她,眼裡帶著一股探索的味道,真是個聰明的女子!毫不避諱的對視三秒之後,他忽然笑了,俊朗的眉眼舒展開來,然後不輕不重的道,“路小姐說笑了,我只是因爲個人原因,希望找個長相普通一點的老婆而已。”

原來如此,路月正獨自探究著他所謂的“個人原因”時,厲天明卻繼續笑道,“不過今天有幸認識路小姐,倒讓我改變了想法。”

路月一愣,抬起頭,他仍舊是淡淡的表情,那一句話似真似假,她的心情卻豁然開朗,不管是真是假,有人欣賞總歸是好的,這樣想著,兩日來疲於奔波的勞累竟漸漸散開來。

“厲先生真是會開玩笑,路月一向有自知之明,都快奔三的人了,我目前唯一的目標就是實現我老媽的願望。”她調侃到。

“什麼願望?”沒想到他極爲認真的問了。

“找個好人就嫁了吧!”她看著他,眉眼彎彎。

厲天明彷彿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被調侃了,卻並沒有不悅,反而更加專注的看著她,嘴角上揚的弧度逐漸擴大,英俊的面容頗有些迷人。

然後她聽見他說,“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讓路小姐瞭解我是否是個好人?”

他說的極其自然,表情沒有一點刻意做作且聲音比之前悅耳動聽多了,倒反叫路月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聽到他說“個人原因”時,她本已經打算不會考慮這個男人,因爲十之八九那個“個人原因”是因爲女人,她一向怕麻煩,更沒有替前人善後的興趣。可此刻,她卻不知該如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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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齡剩女

路月猶疑片刻,還是報了手機號碼。但在心裡鄙視自己,竟然頭一次在相親場上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個男人看來也是個聰明人,似乎又應了丁小泉的那句話,“搞IT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傻子。”

情緒低落下來,便沒有了繼續交流的慾望,路月抬手看了看手錶,時針已然快要走向6點,她從容的起身與厲天明作別,稱今天是週五,她得回爸媽那吃飯。

厲天明倒也頗爲紳士,禮節性的邀請共進晚餐的建議遭到拒絕之後,臉上仍舊是和顏悅色的表情:“這個時段打車恐怕也是高峰期,聽伍阿姨說路小姐的家在江下一帶,離我們家倒是不遠,不知路小姐可否願意搭我的順風車?”伍阿姨正是他們的介紹人。

他家住哪裡,路月當然無從考究,但他既然如此說了,倒也算有誠意,路月便爽快的道了謝。

咖啡館門口,路月在略有寒意的微風中靜靜的等厲天明的車開過來,那輛黑色的奧迪Q7,低調而不失大氣,如同他給她的第一感覺。她忽然又有了一點興趣,一直以來,她對跟自己相親的男人都沒有什麼好印象,今天彷彿是個例外。

接近六點鐘,果然是堵車的高峰時期,幸而江下屬於市郊區,車子經過兩個紅綠燈,再拐過一個十字路口,便暢通無阻。

許是路月過於疲憊,許是厲天明是個專心的好司機,一路上兩人交談並不多,多半時間車內都是音樂電台的DJ小姐愉悅而甜美的聲音,但氣氛似乎比剛才在咖啡館要好很多。

半小時後,厲天明的車子穩穩的停在江川大學的東側門門口,路月側過身子,露出兩個酒窩:“厲先生,今天很高興認識你。”

“彼此彼此。”

“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再見。”

她利索的開門下車,走了不過幾步,忽又聽得身後有車門打開的聲響,接著厲天明渾厚的聲音傳了過來,“路月”。

十一月底的江川,夜裡已頗有些寒涼,這裡又是側門,6點多鐘,路上的行人竟少的屈指可數,他的聲音因此而顯得更加的空曠響亮。

路月微有些詫異,緩緩轉過身,定睛看著他。

“以後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看見她回頭,接著道,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那表情完全不像一個三十歲的沉穩男人,倒更像是初步愛河的毛頭小夥,“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直接叫我天明。”她還未回答,他又加了一句。

路月忽然就笑了,之前他介紹自己的時候,她並沒有發覺他的名字特別,可此刻他去掉姓,她才驚覺“天明”倒過來就是“明天”,這名字取的還挺有意思。

“好,再見,天明。”她笑。

“再見。”他揮手,俊朗的面龐再次浮起一抹迷人的笑容,繼而轉身鑽進車內。黑色的車身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路月回過神,裹緊了風衣,沿著鋪滿鵝卵石的小道向江大職工住宅區走去。

小道兩旁的路燈忽明忽暗,而她的腦海裡仍舊回放著剛才厲天明笑著朝她揮手道別的一幕。自己有多久沒有敞開心扉的試著去相信一個人了?已經很久很久了吧!久到自己差點都要忘了該如何去相信一個人。

到了她這個年紀,對另一半的要求其實並沒有旁人想象的那麼高,她只不過希望未來的他是個尊重女性,不過於自私、小器而稍微懂得一點生活情趣的男人。與金錢,與地位,與其它的附帶條件都無關,可她不明白,不管是在現實生活裡,還是在相親的過程中,爲何想遇到這樣的男人竟是如此之難。

可就在剛才,她想起厲天明的那番話,那個笑,還有咖啡館裡他桌前的那一杯白開水,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似乎值得她去了解。

眼看著又到了年底,這個春節一過,自己就真的要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了吧!這輩子,終究是要找個肩膀依靠的,那麼,第一次見面,厲天明至少是個不讓人討厭的相親對象,說不定,也許,可以和他試著交往看看!

路月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竟也漸漸輕快起來,臉上的酒窩在無人打攪的靜默裡兀自放大。

許是心情比較好,這一次,照例是爬到七樓,路月竟頭一次覺得爬樓梯也是一件高興的事兒。往常,她每回回到家,總是忍不住向路媽媽抱怨,媽,這房子我們都住了幾十年了,該換了吧!現在別人家都住上有電梯的房子了,就咱們家還一直守著這破樓。可路媽媽每回都是一樣的台詞,問你爸去。

誰都知道,在路家,雖然看起來打理大小事務的是路媽媽,但實際上拿主意的絕對是路爸爸。當然,這和路爸爸的工作有關係,他教的正是中國古代史。試問,中國古代的男人,最大的特點是什麼?當然要數大男子主義了。每天研究中國古代史,被影響那是很自然的吧!

可路月也知道,這種事,去問爸爸那就是等於沒問。在她的印象裡,這麼多年,不管系裡、院裡亦或是學校有什麼決定,路爸爸從未說過反對。雖在家裡大男子主義,但在外面,路爸爸爲人宗旨便是心存感恩。爲學校分房子的事情,路媽媽沒少跟他鬧過,可是最後的結果從沒變過。也許正是因爲他的這種性格才讓他在同事和學生那裡獲得了好的人緣,可路月不卻得不承認,也正是因爲老爸的這種優柔溫和的性格才讓他教學幾十年卻仍然只是個副教授職稱,哪怕他的課再受學生歡迎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路月的爸爸路學智,現任江川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專業研究方向爲中國古代史。路月曾經不止一次聽媽媽說過,爸爸最喜歡的其實是考古學,可惜由於家庭的原因,滿足不了專業研究的特殊要求(經常需要去外地做學問研究或者實地考察),才轉向研究中國古代史,爲了這個,路爸爸甚至抱憾終生。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提路家三姊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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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月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對孿生弟妹,稍大一點的是妹妹路陽,晚十幾分鍾出生的是弟弟路星。

80年代,作爲一個城市且供職於事業單位的家庭來說,像路家這樣有三個小孩的實屬奇蹟。路學智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庭出身,因小時候上學晚,到高中畢業那一年恰好遇到恢復高考,他從小便喜愛讀書,這一次的機會成功的讓他跳出了“農門”。

從江大畢業後,由於性格溫和謙遜,又是農民出身(那個時候講究階級的),這便順利的留校任教了。工作以後,不到一年,經院裡同事的介紹,認識了當時在江大校醫院當護士的李之梅,不久後兩人便結婚。一年以後,路學智夫婦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也就是路月。其實路學智和妻子是不在意生男生女的,都是知識分子,那個時候國家又正提倡計劃生育。可是,無奈路學智的父母卻死活不依,他們說路家三代單傳,絕對不能在路學智這裡斷了後,路學智向來是個孝順的兒子,他思前想後,一來不忍心讓年邁的父母慪氣,二來也覺得一個孩子過於孤單,於是和妻子商量一番後決定要了第二胎。三年後,李之梅終於成功懷孕,她本是護士,懷孕前期她處處小心不讓旁人發現,然後又找醫院的好姊妹開了一張體質差的病例證明,等到居委會發現她的肚子大起來時,她拿著病例成功的躲過了“被迫流產”的命運。就這樣,路月4歲時,路陽和路星出生了,誰也沒想到,一胎懷了兩個,但不管怎樣,總算如願的生了個兒子,也算是滿足了爺爺奶奶想抱孫子的心願。

可那時到底太年輕,只是想單純的多要一個孩子並未考慮其它,誰知到後來,隨著計劃生育政策越來越嚴格的執行,路學智的仕途毫無疑問受到了“超生”事件的影響。五年過去,十年過去,眼看著和自己同一批留下來的同學升主任的升主任,升教授的升教授,甚至還有升上院長和副校長的,可自己仍然在副教授的位子停止不前。路學智終於明白,也許性格是影響事業發展的一部分原因,但對於他來說,檔案袋裡有了一筆“違反國家政策”的記錄,那絕對是致命的因素。

甚至因爲這個,他不得不放棄自己喜愛的考古專業,因爲妻子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三個小孩,那根本不可能,他必須要分散精力來照顧家庭,因此只能迫於無奈而專心研究古代史。

路月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只要弟弟妹妹一哭鬧,媽媽便會發脾氣,“還哭,你們知不知道,就是因爲你們這兩個小東西,爸爸好好的前途沒了,你們再哭,就把你們送到鄉下去。”那個時候,她太小,不懂得什麼是前途,長大以後,她漸漸懂得,媽媽卻再也沒提過。

好在路家的三個孩子從小懂事,並不喜歡跟旁人家的小孩子攀比,且學習認真刻苦,所以不管是在江大的附小還是附中,路家三姊弟都是無人不知的,或許正是因爲這個,漸漸讓路學智夫婦眉頭舒展,不至於太過後悔和遺憾。

而如今,隨著孩子們陸續長大,家裡卻依然歡聲笑語,齊聚一堂,路爸爸路媽媽終於放開了多年的耿耿於懷的“超生事件”。每每看到鄰居家裡就剩下兩個老人家孤零零的“面壁”時,路學智便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名和利終究是過眼雲煙的事情,而自己,現在擁有這樣一個其樂融融的家,不也是人生一美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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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餐

就像此刻,路月爬完最後一層台階,抬頭便發現自家的門是虛掩著的,她不久前打過電話回家說晚上會回來吃飯,這門顯然是爲她留著的。幸福是什麼?此刻對於她來說,幸福就是下班回家時,發現有親人在爲自己留門。

路月走到門口,習慣性的伸手剛要推門,門卻嘎吱一聲被拉開,妹妹路陽的笑臉赫然間在眼前綻放,“姐,你回來啦?我就說嘛,明明聽到樓道里有熟悉的高跟鞋踏踏聲傳來的。老媽還說是我聽錯了。”

路月本在想著其它的事情,這會兒突然被路陽放大的笑臉一衝擊,心跳頓時就漏了半拍,她怒顏叫道,“鬼丫頭,又嚇我,再被你這樣嚇幾次,我遲早會不敢回家的。”

路陽聽後卻仍是嬉皮笑臉,“姐,你每回都這麼說,可每回只要我打電話說老媽做了好吃的,你哪回不是屁顛屁顛就跑回家了呀。再說了,我多好呀,每次都幫你開門,你也真是的,一次被嚇著就算了,次次都這樣,不好玩,下次不跟你玩了。”

“你還玩,再玩我這心臟可受不了了,哎,你姊姊我老了唄不經嚇。”路月看著妹妹一臉的興致索然,也不忍調笑到。她這個妹妹,從小就頑劣調皮,雖然去年就大學畢業已經參加工作,可快23歲的她每天嘻嘻哈哈像個假小子,倒是弟弟路星,一個男孩子跟她恰恰相反,生性沉默寡言,溫文爾雅。路媽媽經常喊著說兩個人生反了。

在路家,喊名字都是直呼其名,只有路月有一個小名叫“小月”。路月曾經爲他們姊弟的名字對路爸爸抱怨過,“路陽,路星,一點都不好聽,我想給他們取個小名都不好取,小陽,小星,多難聽呀,老爸,你當年取名字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怎麼不好聽了?咱們家有一個月亮,再來個太陽,來個星星,都齊全了,多好啊,這名字取得!”

路月想到名字的事情,只好爲老爸的說法獨自抿笑。卻不知,這個無意中的笑容叫路陽看到了,誤會就大了。

“姐,你一個人在那偷笑啥呢?”路陽放下遙控器走過來,對著她擠眉弄眼,“該不會是在想今天跟那個叫厲什麼的相親吧!來,分享分享唄。”

路月一急,一口水喝下去差點噎著,正要開口解釋,路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是厲天明。路陽,你說你這丫頭,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這次說了好幾回還記不住?”路媽媽一邊說一邊將可樂雞翅端上桌,又道,“菜都好了,去書房叫你爸出來吃飯吧!”

路陽看著路媽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小嘴一瞥委屈道,“我一天天的看著那些數字啊報表啊就夠了,哪裡還記得他的名字啊!”路陽從事的是財務工作,目前在一家外企做會計。

路月看著妹妹氣鼓鼓的臉蛋,忍不住逗笑,“我看呀,你怕是除了韓滔,別人都不記得了吧!哈哈……我去叫老爸吃飯哦。”韓滔正是路陽交往了三年的男友。

誰知,已走到廚房門口的路媽媽聽聞路月的話,回頭又加了一句,“路月,你也別笑話你妹妹,一會兒吃飯,你好好跟我們交代交代今天跟厲天明的相親。老大不小了,別總挑來挑去。”

“老媽,我,我……”我哪有挑來挑去啊,挑也要有蘿蔔白菜對比一下吧!自己遇到的那些人菜都不算,自己哪有機會挑。路月在心裡嘀咕著,卻只能憋著話,眼睜睜的看著妹妹笑的越來越歡。

今天的晚餐看來又是一頓批鬥會啊,早知道今晚就不回來吃飯了。

最後一道糖醋鯽魚上桌以後,路家豐盛的週末晚餐便開始了。

路月洗了洗手,見老爸老媽都坐下後趕緊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可樂雞翅,“老媽你真是太好了,又做了我最愛吃的可樂雞翅,還有糖醋鯽魚。餓死我了。”其實她自己也是做的一桌拿手好菜的,只不過平時都是一個人,食之無味,便也懶得動手。

“別給我戴高帽子,你媽一把年紀了,你要是真念著媽的好就帶個男朋友回來讓爸媽高興高興。”

“媽,您哪裡老了?您青春永駐,我敢打包票,咱倆一起逛街,人家肯定說我們是姊妹。”

“少貧嘴,淨會說好聽的,排骨都快涼了,今天路星沒回來,你們倆得把這些消滅掉。”路媽媽臉上雖沒笑,言語裡卻滿是寵溺。

“老姐,你慢點,看你那讒樣,像幾百年沒吃飯似的。”路陽看著狼吞虎嚥的路月,忍不住嘆道,姊姊此刻跟平時在人前優雅美麗的形象可真是大相徑庭呢?

“我這不是餓的麼?中午在火車上趕著做一份文件,就吃了一個麵包。”路月啃完一個雞翅,才抬起頭回答妹妹。

“你下午不是跟厲天明約會了麼?難道沒有吃點東西?”路陽詫異道。

“嗯,沒吃,就喝了咖啡。”

路月仍然埋頭吃飯,卻不知路媽媽聽了她的話立馬有了意見,“都到了吃飯的時間,怎麼不去吃飯?你打電話回來我還奇怪呢,以爲你們要在外面吃,小厲那孩子應該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啊,怎麼這點禮節都不懂。你胃本來就不好,怎麼能餓,還空腹喝咖啡。”

“媽,沒事的,我喝的少。他說請我吃飯來著,是我自己說要回家吃的,好不容易等到週末,我怎麼能錯過您的廚藝,是吧!”路月趕緊跟老媽解釋,她其實是不想說自己遲到的事情,要讓老媽知道自己相親遲到了半個多小時,老媽肯定又說她態度不端正,囉嗦個沒完。

“哇噻,姐,難得耶,你竟然替相親對象說話。老媽,你聽聽,我看姊姊這次的相親有戲,老爸,您分析分析,我說的對不?”

路陽喊完,只見路爸爸不緊不慢的吃完剛送進嘴裡的魚塊,然後放下筷子,意味深長的看了路月一眼,不輕不重的道,“小月,我聽你媽媽說這次男方的條件各個方面都還不錯,你今天見面感覺怎麼樣?”路爸爸向來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奈何家裡小孩多,這個習慣根本無法普及,所以路家吃飯的情形常常是路爸爸一個人低頭沉默不語的進食,其他人則興高采烈的議論紛紛,如果碰到需要路爸爸發表意見的時候,他必然會放下碗筷,一本正經的交談。

路月看著一臉嚴肅認真的父親,只好收起嬉皮笑臉,要知道,路爸爸可不像路媽媽那麼好說話,隨便哄幾句根本不管用。

在路月的記憶裡,父親路學智絕對算得上一個嚴父。

小時候就因爲一次考試未過90便語氣凜冽的教訓她,她哭,父親更是氣的拿尺子打她手心,還罰她在門外站一個小時。那時正值嚴冬,小路月一個人站在家門外,時不時有寒風透過樓道里的窗戶吹進來,鼻子在不覺中凍得通紅。

也是從那以後,路月的心裡對路爸爸有了誤解,從而產生了畏懼和隔閡,以至後來很長的時間裡,她跟路學智都不親。學校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只跟媽媽講,甚至是大學畢業後,因爲工作的事情她還跟爸爸吵了一架。那次,她拒絕留校任教而選擇去外面找工作,父親堅決不同意,她異常的生氣,藏在心裡多年的委屈一次性爆發,她對著路學智喊,“爸,我真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兒,您一向袒護妹妹,她比我小,我知道,我要讓著她,我不計較。可是,爲什麼不管我做什麼您都覺得不對?從小,我就努力學習,可是您永遠覺得我做的不夠好。現在,我大學畢業了,只是想自由選擇自己的工作而已,爲什麼您就不能像支持妹妹一樣支持我?”她吼完便摔門而出,當晚去了朋友家且一連幾天不回。

其實,只是賭氣而已,路月心裡明白,爸爸不過是希望她有份穩定的工作,畢竟是個女孩子,不希望她太累,可是她生氣的是爸爸的不理解。一連三天,路月都賴在閨蜜丁小泉家裡不肯回去,她以爲媽媽或妹妹會給她打電話,那麼她也就順著台階下來。可是,沒有。到了第四天,路月終於忍不住,給妹妹掛了通電話,誰知,電話接起,妹妹在手機那端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姐,你快回來吧!老爸住院了,他不讓我們給你打電話。”路月一聽,這下傻了,立馬抓了包包往醫院趕。

那晚,路月從媽媽那裡得知,她摔門而出的那天夜裡,爸爸一宿未眠,他絮絮叨叨的跟媽媽說著路月離家之前說的那段話,他說,之梅,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我也是爲了她好啊,可小月爲什麼這麼說,她竟然說懷疑不是我的女兒,她恨我,你聽到了嗎……他念著念著終於堅持不住,心口開始疼,這便引起了心臟病發作進了醫院。

路媽媽顫著聲音說完,然後語重心長的對路月嘆道,“小月,你爸爸很疼你的,你怎麼能這麼傷他的心呢? 你是我們最大的孩子,你爸爸,他對你難免寄予厚望,這才從小嚴格要求你,他是希望你給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怎麼能說爸爸偏心呢……”

路月在一旁聽完,眼角早已溼潤,她默默的走到路學智的病床前,給他道了歉,路學智苦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小月,是爸爸不好,以後,爸爸不會再攔著你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這下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看著爸爸已經斑白的兩鬢,心裡暗暗決定,從此以後再也不惹爸爸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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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賢妻良母

但不與爸爸鬥氣並不代表畏懼也能消失,就像此刻,面對老爸嚴肅的提問,路月下意識的便有些緊張,恐怕在爸爸面前,她永遠無法做到像妹妹一樣嘻嘻哈哈。

“爸,才見一面而已,而且時間又不長,我怎麼能一下子就說出個子醜寅卯呢?”路月儘量讓自己的語意聽起來輕鬆自然。

“你就會找藉口,相親不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感覺不錯就可以試著交往,再慢慢了解也不遲。”路媽媽一針見血。

“老媽,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你看,那個厲天明是自己開公司的,肯定很忙,而我的工作性質您也清楚,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空出來談戀愛的,這樣的話,我可不敢保證能有什麼發展的。”對付老媽,路月顯然有底氣的多,伶牙俐齒盡露無遺。

“工作不是問題啊,你們見面之前我就問清楚了,人家小厲說了不在意你的工作性質,所以關鍵就看你們今天對雙方的印象如何了。”路媽媽許是太瞭解女兒了,見招拆招。

路陽看著被頂的啞口無言的姊姊,忍不住接了一嘴,“我說姐,你也別總是拿工作當託詞啊,要照你這麼說,你的工作性質更加決定了你應該認識很多人的,這樣說來你找到男朋友的機率應該更大才是。”

路月這下徹底無語,在個人問題上,向來都是這樣,她一個人怎麼能說的過對面加起來那幾張嘴。路月低著頭默默吃飯,她想,老媽和妹妹再說幾句,自己聽著,也就過去了,大不了左耳進右耳出,其實跟厲天明也不是完全沒有戲,只是她不想現在就說出自己的想法,萬一人家那邊沒有明確,那自己不是糗大了。可是,她沒想到,老爸今天還會再開口。

“小月,爸爸想了很久,也跟你媽媽商量過,我們想說,你是不是可以考慮換份工作了?女孩子做銷售終究是不能長久。”路學智語氣淡然卻認真,想來醞釀了很久。

路月聽完,夾菜的筷子一滯,忽然就沒了味口。

又是工作,路月記得,自從那一年畢業,因爲工作的事情把爸爸氣的住進了醫院之後,家人對她找工作的事情便不再阻攔。她卻暗自告誡自己,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讓老爸老媽看看,畢業的最初的一年,她一個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混過幾個行業但都不盡如意。直到後來加入DN公司,她很快由一個專賣店的銷售員做到了店長然後直升到現在的區域經理的位置。起初,爸爸媽媽看著她努力的工作,並且憑著自己的能力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果然並沒有再提當年留校任教的事情。可是,到後來,隨著路月的年齡越來越大,她的個人問題卻仍未解決,路媽媽便開始著急了,她開始說,“小月,你這上班也太忙了吧!成天這個店那個店的跑,哪裡有時間談戀愛,女孩子要找輕鬆穩定一點的工作,多花些時間逛街談戀愛才是。”

路月知道老媽是著急她找男朋友的事兒,她每次都說,“媽,這跟工作沒關係,我是沒遇到喜歡的而已。要說花時間去認識人,那我做銷售就是認識人最多的了,您不用著急,我自己知道的。”她這樣說著,路媽媽便不再說什麼。

可她沒想到,這個問題根本沒過去。這一次,終於換老爸開口。

路月放下筷子,理了理思緒,抬起眸子看向路學智,她語氣不徐不疾,“爸,我都跟你們說多少次了,我到現在還沒找到男朋友不是因爲工作的問題,真的只是因爲沒遇到合適的,我總不能去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就結婚吧!”

“婚是不能隨便結,可現在有這麼好的相親對象你也該好好考慮考慮了。工作是不影響談戀愛,可是工作影響婚姻,如果你結了婚還做銷售,那哪裡有時間照顧家裡,對一個已婚女子來說,最大的責任就是做個賢內助。”路學智依舊以理相勸。

“我也沒說不做賢內助呀,這不是還沒結婚麼?你們就放心吧!我自己知道的,等我結婚了我一定會照顧好家的。”

“等到什麼時候?路月,你每次都這麼說,你自己看看,都快28的人了,到現在連個穩定交往對象也沒有,依我和你媽看,你不如先換份工作,把個人問題解決。”路爸爸呼她全名,氣氛不覺中又嚴肅起來。

路月努努嘴不作聲,路陽看著頓時緊張的氣氛,嬉笑著開口,“老爸,您看看您,一說到姊姊的個人問題就這麼嚴肅,您的學生可不是這麼說您的。再說了,姊姊到現在還沒找到男朋友也不能全怪她啊,要我看啊,老爸您也有責任,首先她這名字就取的不好,路月,月亮,您想想看,天上的月亮是啥樣的?向來都是冷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嘛,哪裡像我……嘿嘿”。路陽說到這裡眉開眼笑的瞅著路月。

路月當然明白她是在化解氛圍,倒也配合的挺順溜,“是呀是呀,你是太陽,人見人愛,我哪裡有你幸運呢,你叫我去哪裡找個像韓滔那樣情深意重的人,一等就是三年……哎!”

“誒,什麼叫他情深意重呀,等三年是他自願的,他要是不願意,追本小姐的優秀青年多的是呢? ”路陽明顯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得了吧!你少在那裡身在福中不知福哈,這個世界上哪裡還有第二個韓滔。”路月鄙視妹妹。

路學智看著嘻哈的姊妹二人,只好搖頭嘆氣,“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爸媽老了,你好自爲之吧!”說完起身去了書房。

路陽看著爸爸離開的身影,對著路月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路媽媽終於拉下臉,“還笑,看看你們倆,好好吃頓飯,非得讓你們爸爸生氣。小月,你老大不小了,媽媽說的話你到底放沒放在心上?”

“老媽,我都記著呢,您要不要我背一遍?好啦,老媽您就別說了,再操心該長白頭髮了。飯都吃完了,我去幫您洗碗,您好好休息哈。”無奈,路月對著母親,永遠嚴肅不起來,誰叫路媽媽向來脾性好呢?

“我自己去洗吧!你別想幫我洗個碗就能逃避問題。這相親啊,沒有三十回也有二十八回了,可你到現在也沒相到了中意的,你說,我和你爸能不急嗎?你還是好好考慮你今天相親的問題吧!”路媽媽說完便拿起碗向廚房走去。

“老媽,您就滿足一下姊姊的表現欲吧!她一個星期難得回來一次,您還跟她客氣啥。”路陽調笑到,說完就躲進自己的小屋去了,這丫頭,敢情又是去上網聊天了。

“就是就是,老媽,您歇會吧!平時都是路陽幫您洗,今天好歹讓我表現一下吧!不然我吃了這麼豐盛的晚餐會過意不去的。要不您去陽台看看您的花?”路月趕緊乘勝追擊,這個肯定能讓老媽鬆口。

果然,路媽媽解下圍裙遞給路月,“那成吧!我去給花澆澆水,哎,總算沒白養兩個女兒。”

路月接過圍裙,收拾碗筷朝廚房走去,心裡終於爲這一頓晚餐的結束而鬆了口氣。

+++++++++++

偌大的廚房裡,路月一個人的身影在那裡輕輕的晃動,她其實很喜歡做家務,自己獨居的單身公寓從來都是乾淨明亮,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像母親一樣,工作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才是畢生的追求。只可惜,到如今,已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了,她卻仍舊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家”在哪裡,因此只能把一切精力寄託在工作上。

路月專心致志的洗涮著碗筷,卻不知路媽媽早已從陽台折了回來,這會兒正站在廚房門口靜靜的看著她。等到她將洗好的碗筷用幹抹布擦乾,轉身準備將它們放進消毒櫃時才發現路媽媽正站兩米開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瞅著她。

路月心裡咯噔一下,卻仍然不著痕跡的笑道,“老媽,你今天澆花怎麼這麼快?難不成是爲了來視察工作?我可是洗的很乾淨的,不信您自己來檢查哈。”

路媽媽嘆口氣,輕輕的走過去,從女兒的手裡一塊塊的接過洗好的碗碟,她動作優雅,雖然已年過五十,但風韻猶存,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胚子,也難怪路家的兩個女兒都長的水靈靈的了。

路月看著默不作聲的老媽,不敢再開口,見招可以拆招,可要是不知道對方出什麼招那就有點不好辦了。

路媽媽獨自沉思著,她其實很清楚,自己這個大女兒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她從小學習成績好,性格好強,又敢於擔當,她永遠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並且認定目標就一定會努力去實現,好比她的工作。可單單就是在個人問題上,她總是一副不急不慢,找不找男朋友無所謂的態度。

這要在前兩年,她忍忍也就算了,追女兒的男孩子大有人在,她一向知道的。且路月總是說,媽,我只是沒遇到喜歡的,真的,再等兩年,如果遇到合適的一定會處對象的,您放心。

可等來等去,等到都快滿27週歲了,路月還是那副態度。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算條件再好,一旦步入大齡行列那就只剩下由別人挑她的份兒了,這叫她這個做媽媽的怎麼能不急?

路媽媽想到這裡,終於沉不住氣打算說點什麼,她彷彿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抬頭看了看女兒平靜的臉龐,微微清了清嗓子,慢聲道,“小月,媽想問你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媽媽。”

路月抬起頭,看著一臉認真的老媽,仍然貧笑著點頭,“好啊,老媽您想問什麼儘管問,我保證如實回答哈。”

“小月,你告訴媽媽,你到現在還一直不肯找男朋友,是不是因爲還等著夏家那孩子?”路媽媽說完,看見路月臉上的表情果然頃刻間有了變化,她遞盤子的手甚至明顯在顫抖。

原來,她猜想的真的沒錯,都是因爲夏東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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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底的殤

路媽媽猜的沒錯,都是因爲夏東衍。

良久,路月像是終於意識過來身邊還站著另一個人,她抬起頭,斂起情緒,苦笑道,“媽,您說什麼呢?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嗎,我沒找男朋友就是因爲沒遇到合適的,那句話雜說的,沒有看對眼的,您看您是過來人,應該最明白不是嗎?”

路月說完轉頭去看窗外,皎潔的白月光透過玻璃灑進來,雖稀薄,卻還是深深的刺進了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那裡有一個傷口,似乎正在發作。

“什麼看對眼看不對眼的,兩個人過日子不討厭就成,我和爸當年還不是別人介紹認識的,這一生不也過的好好的。你看看你,相親多少次了,可哪次你都說不合適,那你跟媽說說怎麼樣的人你才覺得合適?”路媽媽不爲所動,依舊不依不饒。

“老媽,您這不是成心爲難我嘛,那就是一種感覺,我咋說的出來……”路月越說聲音越小,似乎越來越沒底氣。

“你少跟我貧嘴,你媽老了,不懂什麼感覺不感覺的,我只知道你這麼多年就是不肯好好談戀愛,這是事實。”路媽媽今日大有不解決問題不罷休的意思。

路月又開始沉默了,往常每每到這時,她就只好沉默,因爲不管她說什麼,老媽總是能找出她的破綻,這麼多年來,她已經應付了累了。不如就讓老媽嘮叨幾句吧!可這次還是有些不同,老媽竟然沒有再提今天的相親對象條件多麼好多麼好,而是又重新轉回到她最開始的問題上。

“小月,你別跟媽犟了,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媽最瞭解你的性子。你從小就聽話懂事,有什麼事情都自己藏在心裡,東衍那孩子離開的最初的那幾年,你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從來不說,你很堅強,不想讓我們擔心,那我們也就不提,我們都希望你能夠真正放下。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看來你還是沒放下,你說媽怎麼能再這樣不管?

孩子,媽知道,你跟東衍感情深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所有的人都說你們倆個是上天註定的一對,你們當時還小,可爸爸媽媽從沒有阻止你們兩個在一起,因爲我們相信東衍可以給你幸福,哪怕是在夏家出了事以後,媽也沒逼著要你們分手是不是?

可是,小月,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該醒了,東衍那孩子一走就是好幾年,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你總不能一輩子這樣無望的等下去吧!是他自己放棄你們的感情的,你何苦再搭上自己以後的幸福呢?不值得的……”

“媽,您別說了……求您了……”路媽媽似乎還在絮絮叨叨,路月卻終於忍不住出聲,一向堅強的她此刻終於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在外人面前,她從來都是鐵打的路月,可誰又知道,在那堅強的外表下,隱藏的其實是一顆柔軟脆弱的心。

路媽媽看著一臉哀傷的女兒,眼角也不覺溼潤起來。她嘆口氣,關上消毒櫃,上前一步輕輕的將女兒擁入懷裡,然後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道,“乖孩子,哭吧!哭完就好了。媽也是爲了好,你要明白媽媽的苦心吶……”

聽到母親喟嘆的聲音,路月像是終於懂了。許久,她抬起埋在母親肩上的額頭,吸了吸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媽,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您放心,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自己真的不小了,該好好考慮個人的事情了。我向您保證,這一次我真的會好好考慮的,我是說今天的相親對象。”她說完,將頭偏向了窗外,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

“真的嗎?小月,你是說你肯考慮今天相親的小厲了?”路媽媽果然是路媽媽,剛才似乎還略帶悲傷,可這一刻,她的語氣聽上去簡直跟中了大一樣興奮。想想也對,女兒相親這麼多次以來,這可是第一次聽她說會好好考慮,剛才自己的那番話果然湊效了。能不讓人高興麼?

“媽,我只是說會考慮,還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呢? 您看您高興的,如果成不了,您可別怨我。”

“成,只要你說肯考慮,媽就不擔心了。我們家小月這麼優秀,對方還能有什麼意見?唉呦,這是個好消息,我要去告訴你爸。”路媽媽說著一臉興奮的就要去書房。

路月眼疾手快的抓住路媽媽的衣袖,又加了一句,“還有媽,您幫我勸勸爸爸,我現在還不想換工作,真的,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大不了我跟你們保證,絕對不會因爲工作的原因影響談戀愛,好不好?”

路媽媽這會正在興頭上,當然沒話說,即刻應承下來,“嗯,好,我勸勸你爸,工作的事情咱們先不考慮,你先好好想想你和小厲的事情。只要你倆成了什麼事都好說。”路媽媽說完便急著奔向了書房。

路媽媽走了,路月只好獨自站在廚房裡嘆氣。她和厲天明,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不知道這會兒被老媽一渲染,會成什麼精彩的劇本。其實說出她會考慮厲天明也多半是爲了轉移老媽的話題,因爲她實在不想在夏家的話題上糾纏下去,但結果怎樣,恐怕只能看造化了。

++++++++++

這一晚,路月和妹妹路陽擠一張床。今天的晚飯吃的晚,跟母親談心再一耽擱,不知不覺就十點多了,冬天的夜裡冷,路月也就不想回她自己的小窩了。

待路月洗了澡收拾完畢來到臥房,聽到的便是妹妹均勻的呼吸聲,她的睡容安靜甜美,像個初生的嬰兒。路陽向來有十一點鐘入睡的習慣,這一點路月相當佩服,因爲自從工作以後,她幾乎每晚都要到凌晨以後才能睡得著,這也是她工作以後爲什麼堅決去外面獨自租房住的最大原因,家裡是三室一廳的房子,那時她跟妹妹住一間,她不想因爲自己的作息時間影響還上學的妹妹。

路陽從小性格活潑開朗,每天嘻嘻哈哈,對什麼事情都想的不深,親朋好友都說她是一隻快樂的小鳥,用路陽自己的話說就是“人的一生本來就不長,我幹嘛要把它浪費在傷心和難過上面呢”。而路月稱妹妹這種態度爲典型的“缺心缺肺”型,其實是羨慕,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路陽一樣,不要想的那麼多,活的無憂無慮、簡單幸福,可她的生活,似乎從來都缺乏這兩個詞語。

路月輕輕的掀了被子的一角,躺下去,卻仍然是睡不著。腦子像了魔怔了一般,不停的迴響著老媽剛才在廚房裡的話語:小月,你是不是還在等著夏家那孩子……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是他先離開的,是他先放棄你們的感情的……這麼多年,他一點消息也沒有,你總不能一直這樣無望的等下去吧……

衆所周知,她和夏東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而,十九歲那一年的夏天,那個喜歡穿白襯衣、黑褲子,每天和自己一起騎單車上學的男孩一聲不響的離開了自己。夏家變故,可她不在乎啊,可是她的阿衍,還是那樣義無反顧的走了。

他走了,她便再也沒有戀愛過,靠著那一絲信念,這一等,便是六年。但她也從未在家人面前提起過那些往事。她一直以爲,自己僞裝的很好,卻不曾想,大家都看的這麼明白,所有的人都一眼將她看穿。旁人不願說,只是不希望她難過。這麼多年,她以爲,只要她不提,大家就都會忘記,卻沒想到老媽還是說了。

那現在呢,她還能繼續這樣裝下去嗎?她能否認老媽的話嗎?叫她如何承認這麼多年她不是在等他?或者叫她如何跟老媽說哪怕他一走了之這麼多年,她仍舊沒有一天不想他?

那個名字,彷彿與生俱來,就這樣剜在她的心上,她只要一閉上眼,他英俊的側臉就會不自覺的浮現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想起……可是,老媽說的對,她該醒了,六年來,他沒有半點消息,彷彿從人間蒸發,她總不能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吧!這六年來,她爲他等的,已經夠了,可是,爲什麼心裡還是這麼疼?

夏家……東衍……夏東衍……阿衍……她的阿衍。

三歲,五歲,八歲,十二歲,十八歲……他們一同走過了那麼多美好的日子啊!叫她如何放下?叫她如何忘記?

意識漸漸朦朧起來,終於有點睡意了,但眼前似乎還有從前的那些溫馨的畫面在不停的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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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些美好

五歲:

幼兒園大班,路月和丁小泉爲了一朵小紅花大打出手。路月從小長的瘦弱,當然打不過胖墩墩的丁小泉,於是毫無疑問的輸了,然後蹲在一旁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哭的極爲傷心。

只見一個小男孩走過來,遞給她一方潔白的手帕,五歲的小臉嚴肅的宛若一個小大人,“路小月,擦擦吧!你哭的樣子醜死了。”

小路月拿開還在揉眼睛的手,看著面前一臉欠揍的夏東衍,朗聲道,“不要叫我路小月,醜就醜,不要你管!”

“路媽媽不都是這樣叫你的麼?再說了要不是路媽媽拜託我,我才不要管你。你再不擦乾淨小心等下回去我跟路媽媽說你在學校打架。”

路月看著語氣理所當然的夏東衍,恨不得上前去抓花他好看而無害的臉頰,可一想到他說的找路媽媽告狀,她就偃旗息鼓了。要知道,夏家和路家就住在對門,告狀這種事情他絕對有可能會做的出來。

因此,最後的結果便是夏東衍看著路月伸過來接手帕的小手,一臉計謀得逞的笑了。

十歲:

自從因爲考試不到90而被爸爸路學智痛批之後,路月開始做起了三好學生。以前,她還會在放學後跟小夥伴們在學校的遊樂場玩一陣再回家,現在,她每天放學便準時回家寫作業。

於是,有人不習慣了。

路小月,你這麼急衝衝的回家幹嘛呢?你不是最喜歡玩鞦韆的麼?怎麼不玩了?

不玩了。我要回去寫作業,爸爸給我買了奧數題。

哼,就你那笨腦子,肯定有很多題都不會做吧!

你……夏東衍你才是豬!讓開,我不想跟你說話。

誒,脾氣真壞,喂,路小月,要不要我教你做奧數題?

我才不要你教!

二十分鐘後,路家,“咚咚咚……”的敲門聲響過之後,路媽媽從廚房伸出頭,看著正在認真寫作業的女兒,只好擦擦手出去開門。

門剛拉開,夏東衍的頭便探了進來,“路阿姨,我帶了作業,和路月一起做練習。”

“是東衍啊,嗯,真是個乖孩子,快進來吧!東衍啊,你學習成績好,我們家小月有不會做的題目你多教教她哦!你爸媽還沒回吧!阿姨今天做好吃的,你等下就在我們家吃飯吧!”

“嗯,謝謝路阿姨。”

就這樣,每天放學後夏東衍成功的和路月一起溫習功課,路月雖然有時候被他氣的跳腳,但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很聰明,雖然自己的成績不差,可是無論再怎麼努力,她永遠都動搖不了他第一名的位置。

十二歲:

小學畢業會考結束,這個暑假相當的悠哉。

某日,路月忽然想起初中部離家走路要20多分鐘時間,於是決定要利用這個假期的時間學會騎單車。

這天黃昏,江大職工樓附近的小操場上,幾個半大的小孩正在學習騎單車。

夏東衍(一臉的無奈):路小月,你怎麼這麼笨呢?教了你快兩個小時了,你還不會,你自己看看,路陽比你矮了那麼多,她都學會了。

路月(努努嘴):我,我恐高不行麼?

夏東衍:你還真逗,我聽人說過坐飛機恐高的,站在高樓頂上恐高的,今天頭一回聽人說騎自行車也能恐高。路小月,你有本事。

路月氣的臉都綠了,將自行車推給妹妹,氣鼓鼓的到一旁休息去了。

路陽:東衍哥哥,你好好教姊姊嘛,不要再說她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姊姊害怕騎自行車是因爲有一次被一個騎自行車的學生撞過的,你要理解她。

夏東衍看著可愛的路陽,心裡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原來她說的“恐高”是真的。

三天後,路月在夏東衍耐心的教學之下,終於學會了騎單車。這以後的漫長六年裡,路月和夏東衍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可以說,單車陪伴著他們共同經歷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歲月。

十三歲:

這一年,夏東衍的父親正式升爲江大副校長,這就意味著夏家即將搬離普通教職工住宅樓。而路夏兩家的鄰居時代也即將宣告結束。

夏東衍:路阿姨,小月呢?

路媽媽:在書房寫作業呢,你自己進去找她吧!東衍,你爸爸媽媽在收拾屋子嗎?我過去跟他們聊聊,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

夏東衍:嗯,在收拾呢,我媽媽說下午就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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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月,你……

幹嘛吞吞吐吐的?你們家不是在收拾東西麼?應該很忙吧!你還有時間過來玩。

嗯,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們家下午就要搬走了。

那很好啊,以後你就不能天天過來欺負我了。

路小月!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你怎麼不記得我教你寫作業的時候呢?

哼,沒有你教,我一樣可以的。不過……

她忽然蹙起了眉頭,仰著頭問他:如果你搬走了,是不是以後我們就不能一起騎車上學了?

夏東衍鬱悶了半天,總算聽到了一句讓他心裡稍微舒服點的話,他看著臉上總算露出遺憾表情的路月,笑道,“一起上學……也不是不可能。”

路月漂亮的大眼睛果然立刻亮起來:真的嗎?

夏東衍:嗯,我們家搬到月湖那邊,離這裡也不是很遠的,我每天早上早出門十分鐘,到樓下來等你就可以了呀!

路月:你不是故意哄我的吧!

夏東衍:路小月!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路月習慣性的努努嘴,其實心裡正偷著樂呢?

十五歲:

十五歲的路月正式升爲江大附中高中部的一名學生。這時的路月在班上、年紀乃至整個學校可謂是風雲人物。

一,她長的漂亮,標準的瓜子臉,眼睛大而有神,留著烏黑的長髮,剛剛發育完整的青春少女可謂亭亭玉立。二,她學習成績好,是年級前十名裡少有的三名女生之一。三,她性格好,也許是在家裡當姊姊當慣了,路月在外面也總是儼然一副“大姐”的樣子,在班級裡,她對誰都好。

因此,很快,升上高中的路月便有了一大幫擁護者,當然,這裡面不乏男孩子。於是,麻煩事來了。

某日放學以後,夏東衍到了車棚,又看見路月正在拒絕一個同年級的男生要“護送”她回家的建議,他醞釀了半天,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夏東衍:路小月,你認識剛才那人麼?一個女孩子跟一個陌生人在那裡拉拉扯扯半天,也不知道害羞。

天知道,他其實想好好說的,可不知道爲什麼,一開口語氣就衝了起來。

路月:夏東衍,你瞎說什麼呢?我哪裡有跟人家拉拉扯扯,是他一直說要送我回家的,我當然要拒絕了。

夏東衍:你直接說有人送你不就行了。

路月:我怎麼知道你今天是不是會跟我一起回去,你昨天不是有事跟別人一起走了麼?路月說完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夏東衍卻笑了,這個丫頭,原來是在跟他生氣,昨天,想想……呃,好像是沒跟她一起回的,那是因爲昨天是他值日啊,以前值日的時候也是她自己先走的啊……等等,難道是因爲昨天他值日完跟另一個女同學剛好同路一起走被她看見了?

夏東衍:昨天我不是值日麼?

路月:誰知道你幹嘛去了呢,我才懶得管,我走了。

夏東衍:路小月,等等,你別騎那麼快,小心行人。

一路氣鼓鼓的騎車到樓下,路月鎖好車剛準備走還是被人高馬大的夏東衍攔下。

夏東衍:路小月,昨天,昨天那個女同學她也是值日生,她們家住我們家後面一棟,所以就同路了,沒別的。

路月撅著頭,仍然不搭話。

夏東衍:要不這樣,以後我值日的時候你放學了在教室多待十分鐘,等我一起走?

路月終於轉過頭:我幹嘛要等你。

夏東衍笑了:我不想讓別的男生有機會送你回家,這個理由夠不?

路月看著他,好看的眸子終於帶了笑色: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夏東衍挪開單車,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小月,那你以後不會再理那些男生了吧!

路月:那你以後是不是也不會再收那些女生的情書?(只知道說我,你自己還不是到哪裡都會有一大堆的女生在後面追,要知道夏東衍三個字在江大附中那可絕對不比路月兩個字遜色。)

夏東衍:哈哈,好,絕對不收。(以前也沒收,都是她們自己偷偷塞到我桌子裡的啊,真是比竇娥還冤呢!)

十七歲:

阿衍,你的志願想好了嗎?你準備考哪裡?

我昨天跟我爸媽商量過了,就考江大,我爸說江大的物理系在全國都是排在前面的,我想讀物理。你呢?

我還不知道呢,我想學英語,我爸說報哪個學校讓我自己決定。

那你也考江大吧!這樣大學四年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不用分開了。

嗯,好。

那一年,因爲他的這一句話,她決定報考江大。

那一年,他們約好一起上大學,他學物理,她學英語。

那一年,他說,他不想做官,不想經商,不想出國……只想好好做研究,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將來畢業了讀研然後直接進江大的物理研究所工作。她說,那以後我畢業了爭取留校任教當一名英語老師。他說,好,我們永遠在一起,過恬靜而舒適的生活。

那一年,他的吻輕輕的落在她的脣上,潔白清香的梔子花下,他們訴說著地久天長!

那一年,十七歲,日子美的像做夢一樣,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可美好的東西總是不能長久,人生似乎就是這樣,時刻充滿著缺憾。

十九歲:

這一年的夏天,江川格外的熱。

這一年的夏天,江川大學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市的醜聞。時任江川大學的副校長之一的夏禮鶴突然被曝私下收受鉅額賄賂款項而被雙規,消息被公佈時已是法院的裁判塵埃落定之時,不管是事實也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也罷,總之,曾經在江大顯赫一時的夏家就這樣在頃刻之間垮了下來。

而這一年的夏天,路月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爲她的阿衍就這樣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從她的生活裡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他走了,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

就這樣,路月從前萬般信仰、千般依賴的的愛情就這樣在轟然之間倒塌,那些散了一地的碎片從此再也黏合不起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原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他終究一聲不響的離開了她的世界。

十九歲這一年的夏天,就這樣成了路月心裡永遠的傷。

傷的她從那以後,成了愛情絕緣體。

不是不想戀愛,不是不想擁有幸福,只是害怕,從心裡牴觸。夏東衍和她,那樣深刻的愛情,到最後也不過如此,叫她再如何再去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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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馬路偶遇

做了一晚上的夢,第二天早上睡晚了彷彿是必然的,偏偏路月每次回家住都有關掉手機鬧鐘的習慣。因此,當早上路媽媽進房間來叫醒她的時候,路月睜開眼看著牆壁上赫然已經指向8點鐘的時鐘才慌了神,她趕緊從暖暖的被窩裡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喊身旁的妹妹,誰知,路陽翻了一個身,嘟囔一句“今天週六,我休息,別吵我”。路月這才意識到遭了。竟然忘記今天是週六。

因爲工作性質的關係,路月常常是週一至週五比較閒,到了週末和過節的時候才異常忙碌。她突然想起今天還要去一趟中山路的賣場,前天就說好了要給那邊的導購員送一批促銷禮品過去。

DN是一家生產、銷售筆記本電腦、台式電腦、平板電腦以及一系列的電腦配件的大型私有企業,隸屬安海赫赫有名的何氏集團。當然,這個也是路月在升爲區域經理之後有幸參加集團年終的總結大會時才知曉的,據說,何氏集團在短短數十年的時間裡由一個不起眼的小公司混到風生水起,目前在國內IT屆已然龍頭老大。

而路月目前的工作主要負責的是DN旗下的某一知名品牌筆記本電腦在全國大型連鎖商場旭陽電器的銷售。上個月,她負責的品牌,公司剛剛推出一款新貨,爲了配合新品的推廣,公司配送了部分贈品,她今天要送到中山路分店的正是這批贈品。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到,路月正想著中山路的贈品問題,手機鈴聲便突起,她抓起手機便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小陳”兩個字,看著仍在熟睡的路陽,她迅速按下接聽鍵然後握著手機往房門外走去。到了客廳,路月才拿起手機接聽,電話那端小陳焦急的聲音立刻傳來,

“老大,你什麼時候把包包給我送過來啊,9點就要開始營業啦。”

“小陳,不好意思,可能要稍微晚一點了,我半個小時內就出門,爭取在10點前趕到。”

“噢,好吧!”

路月掛斷電話,趕緊去洗漱,三兩下搞定之後便向飯廳走去,路爸爸路媽媽早已在餐桌前吃早餐。

她走過去,端起碗筷,喝了幾口路媽媽早就爲她準備好的粥之後便要走,路媽媽這下急了,“小月,你就喝幾口粥怎麼行,早餐很重要的,再吃個包子吧!”說著便遞了過來,路月只好接下。一邊吃一邊問路媽媽,“老媽,路陽的單車鑰匙呢,我騎她的單車回我那裡拿東西,再打車去中山路,要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路媽媽聽完只好去拿鑰匙,江川的週末一向堵車堵的厲害,她也明白這個時候坐公交車更耽誤時間。路月吃完包子,接了鑰匙就往門口走去,“謝謝老媽,我走了哦。”

路月纖細的身影消失在路家門口,路爸爸收回目光,習慣性的搖頭嘆氣,“你看看,我就說嘛,一個女孩子,做什麼銷售,好好的週末都不能休息。”

路媽媽卻仍是好脾氣的笑道,“她喜歡就由著她去吧!昨天她已經親口答應我了,說絕對不會因爲工作影響談戀愛的,再說你昨晚不也說暫時先不管的嘛。”

路學智見唯一的同盟者都偏向女兒那一邊去了,只好嘆氣的起身,8點半都快到了,這個時候該是他鍛鍊的時間了。

餐桌前,路媽媽仍舊在吃著飯,想想剛才把丈夫噎的接不了下句,她就覺得好笑。她其實明白,丈夫不過是心疼女兒,可他的思想未免有點太冥頑不靈,總覺得女孩子在外面拋頭露面,從事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不好。她可不那麼認爲,路月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況且這份工作她做的開心,這就夠了,她這個做媽媽的,要求沒那麼多,只要孩子們開開心心的生活就夠了。更何況昨晚路月已經答應她,絕對不會因爲工作的事情影響處對象,那就由著她吧!

想到女兒談戀愛的問題,路媽媽忽然想起今天是週六,小厲那孩子今天應該休息,小月剛才又恰好趕著要去中山路那邊,這不正是一個讓他們相處的絕好的機會麼?路媽媽這樣想著,心裡不禁樂了起來,且立刻放下碗筷去給介紹人伍阿姨打電話。

“喂,伍姐啊,我是之梅啊……對對對,是路月的媽媽。嗯,是這樣子的,今天這不是週末嗎?我是想說打電話問問你,小厲那孩子有沒有時間?……對對,約會,算是吧!我們家小月等會呢要去一趟中山路那邊,我想著小厲不是有車嗎?今天週末打車估計挺難的,所以我就問問看小厲有沒有時間去送送小月……誒,對對,她今天還在上班……嗯嗯,小月她不知道,我們家小月呀,也是個靦腆的孩子,估計她也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就說咱們倆這不是介紹人麼?就牽牽線,給他們創造點機會……對對,她現在估計還沒到她住的地方,小厲現在過去找她應該來得及……對對,碧海花園,離江大不遠……好叻,那就這樣了,拜拜。”

路媽媽滿意的掛上電話,這才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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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花園小區,路月的單身公寓裡,這會兒她正氣喘吁吁的瞅著家裡的那一堆雙肩包發呆,20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她住的可是11樓,雖然有電梯,可到了樓下她還得搬到小區外面才能打到車呢? 哎,要是有個人幫幫自己就好了,每每總是這時,路月才感嘆如果有個男朋友就好了。

好友丁小泉每次勸她的時候就說,“小月,你還是趕緊找個男人吧!你看你,活的不累麼,看電影沒人陪,逛街沒人拎包,吃飯沒人做,家務活沒人幫……要我說啊,男人就是最好的苦力,你自己不使喚那可就虧待你自己了哦。”

丁小泉是路月從小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她性格豪爽潑辣,爲人坦誠大方,頗有點《河東獅吼》裡的柳月娥的影子,她一向信奉的真理就是“女人天生就是用來疼的”,而她自己也果真找了一個拿她當寶疼的男人,那就是張飛。去年,二人結束長達4年的戀愛,共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如今,小兩口的生活正幸福的不予言說。

路月一向對丁小泉的話深信不疑,卻不敢苟同。每次她都回丁小泉,“我也想找一個啊,可現在哪裡還有那麼好的男人等著讓我找見呢? ”

丁小泉每次都對路月的這種態度嗤之以鼻,“路大小姐,你別因爲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繩啊,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以爲個個都像夏東衍那麼沒良心啊!”很顯然,丁小泉對夏東衍當年的“拋棄”行爲非常有意見,也爲路月還惦記著他感到不值。

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夏東衍一點消息都沒有,而自己這樣一個人像苦行僧一樣的日子過的也夠久了,再這樣下去真的不值得,如果再遇到一個好點的男人,自己真的該好好把握了。信任這個東西是分人的,那個時候,他們終究太年輕,感情對於那個時候的他們來說太過脆弱,簡直不堪一擊。

但丁小泉說的也不無道理,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一樣的。如果一直不去試著相信,又怎麼知道那個人可信還是不可信呢?

路月收回思緒,打起精神將包包捆綁好,幸好都是新的沒拆封過的,20個包包,壓一壓到也不是很大體積,也只是有一點小重,自己提下去再去打車應該也沒問題。

收拾妥當,路月便拎著一大捆包包出門了,到了樓下,果然沒看到小區裡有出租車,就知道週末連搭出租車都是件困難的事了,其實她早考過駕照了,也想過要自己買一部車,可路爸爸路媽媽一致認爲女孩子開車不安全,還是適合坐車,她只好暫時擱置了買車的計劃。路月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9點已經過了,只好又提起包包迅速的往小區大門口走去。

待走到馬路上的出租車停車處,路月左顧右盼的等了半天,來來往往的車流中要麼是私家車,要麼就是出租車已載客,這可把她急壞了,眼看著都快到9點半了,要是再趕不上車10點前可就真的趕不過去了。

就在路月焦急萬分的時刻,一輛黑色的奧迪緩緩的向她駛來,片刻,車子在她身旁停下,厲天明乾淨明朗的笑臉從車內探了出來,“Hi,路月,我們又見面了。剛剛隔著遠,看著有點像,原來真的是你。”

路月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厲天明,但聽著他的語氣,應該是湊巧路過,便也笑著開口,“是啊,厲先生,這麼巧。”到底才見過一面,她似乎是本能的反應,突然之間有些不適應,連稱呼也陌生客氣起來,仿若她平時對待其他男人一樣。

厲天明濃眉微皺,聲音卻仍舊帶著笑意,“叫我名字就好,我們畢竟不算陌生人是不是?否則我還以爲昨晚我們臨別之前的約定是我在做夢呢? ”他說到最後帶著些許調侃,路月想起昨晚那一聲“天明”,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著痕跡的低了頭。

厲天明見目的達到,倒也不忍心再捉弄她,他解開安全帶,淡定的從車內走出來,然後不顧路月的訝異,繼續淡定的將她腳邊的那一捆包包拿到後備箱放好,接著衝著路月一笑,“現在這個時候最不好打車了,你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吧!”

他語氣雖溫柔,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肯定。路月倒也沒有忸怩著說什麼,她想著還得給他指路,便從容的坐到副駕駛座上。反正她正趕時間,現在有免費的車坐她還求之不得呢?

“我要去中山路的旭陽電器,你到這邊來辦事嗎?會不會耽誤你?”她自覺的繫好安全帶,笑著問他,卻自動忽略他的名字。

厲天明啓動車子,餘光掃到她正側著頭同她講話,便自顧認真的關注路況,只微微點了點頭道,“我今天休息,本打算過江去見一個朋友,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他停頓了幾秒,待車子穩穩的停在紅燈前,才轉過頭,目光鎖著她,“不過,我很樂意當你的車伕,路月,只要你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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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來日方長

他說,只要你願意。

這,算不算是某種暗示?

路月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按理說,自己早就不是二十歲的小姑娘了,況且這些年身邊也並不是沒有人追,聽過的情話說的誇張點都能匯成一本書了,可不知爲什麼,對著眼前這個男人,她忽然就有些感動。

或許是因爲他的真誠和直白,或許只是因爲他出現的時間剛剛好,就像張愛玲說的,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晚一步,剛巧趕上了。他此刻之於她,或許就是這樣。

也許是路月的沉默讓厲天明停止了繼續試探,接下來的時間,他一直安安靜靜的開車,車內又像昨天一樣只有電台DJ小姐的聲音在獨自徘徊,不過不時有好聽的音樂傳來,倒也緩解了此刻車內微妙的氣氛。

上了跨江大橋,車流照例擁堵了起來,車速也不得不放慢,路月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免又心急了起來,在小陳的兩個電話催促之後,厲天明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很著急嗎?就快到了,下了橋就好了。”

看著他冷靜鎮定的面容,她漸漸靜下心來,“嗯,我知道。本來說好要早點過去的,是我自己耽擱了,所以覺得去晚了不好意思,會影響別人的工作。”

厲天明微微側身,安慰她,“每個人的時刻表裡都有出現例外的時候,下次注意就是了。放心吧!很快就到了,你不是說十點前?我跟你保證,我們最多晚十分鐘。”

車子終於緩緩的駛出跨江大橋,下橋後拐過一個路口,便到了中山路。和每個城市的中山路一樣,江川的中山路也異常的熱鬧繁華。路月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旭陽電器,想著剛才厲天明溫暖的話語,心裡就這樣漫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愫。

就在這一刻,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她突然下定決心,她決定迴應身旁這個說願意做她的車伕的男人。或許老媽說的對,不相處看看,怎麼知道到底合不合適呢?自己昨晚不是也已經下定決心要試著開始新的生活嗎?

車子在路月的恍惚中停了下來,厲天明關掉廣播,輕咳一聲,“旭陽到了,要我幫你把東西送進去嗎?”他在不自覺中也忽略了稱呼,或許是看她一直沒有迴應,他決定不再魯莽,或許該給她一點時間。

路月回過神,嫣然笑道,“不用了,就在一樓,我自己進去就好。”她輕快的下車,倚在車門處忽又把頭探到車內,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厲天明,今天謝謝你。還有,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再見。”

他狹長的眸子頃刻間閃亮起來,然後不疾不徐的出聲道,“謝謝我收下了,吃飯的話,還是我請吧!”

“嗯,好,隨便你。我先走了,再見。”她說著關上車門便要轉身,餘光看到他正擺著一個打電話手勢,心情在一瞬間豁然開朗。

看來今天也不僅僅只是苦惱的一天,沒有好的開始竟也會有好的發展。阿門,保佑明天繼續是開心快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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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車窗外的那抹倩影逐漸淡漠直至消失在視線裡,厲天明才隱去嘴角的淺笑,恢復一貫的清冷。他彷彿並不著急離去,緩緩的將車子開到更邊上一點的位置停下,然後神態悠然的從車前的儲物盒裡掏出香菸盒。

取其一支夾在指間,輕輕點燃,卻並不是爲了品嚐,只見那細細的捲菸在他的指間一寸一寸的燃燒,淡藍色的菸圈中,厲天明的思緒逐漸飄遠:

還記得,從介紹人伍阿姨的手中拿到路月的照片時,他一眼便看出了照片是經過PS的。那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鬼使神差的跑去電腦上給圖片做了修復,修復後的照片是一個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齒,白淨的瓜子臉趁著一頭栗色的捲髮,氣質相當可嘉。他當場覺得好奇,從來只聽說女孩子喜歡把自己的照片PS美的,他第一次見到把自己PS醜的,那天,他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去赴約。

後來,周韶華的幾句話點醒了他,“她會這麼做,顯然是爲了看看對方是否是一個以貌取人的男人,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這個女孩子是個聰明的人。老大,你不是一向都說以後找老婆一定要找一個不只是徒有虛表的麼?我看這個叫路月的,你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周韶華是他的同窗好友兼創業夥伴,只比他小了幾個月而已,但習慣性的稱呼他老大。

厲天明仔細想了想,覺得周韶華的話頗有道理。自己的條件也算不錯,一直拖到現在還沒解決個人問題無非就是看不慣那些一味追求物質的女孩,長相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但對方一定要是個獨立自主的人。他從介紹人那裡早已得知路月是個絕對自立的女孩,畢業不過五年,已有自己的事業,而現在卻發現她長的好看,雖然這與他只想找個長相普通的女孩的做老婆的初衷有所衝突,但不妨去看一看。

到了他這個年紀,平時並不是沒有結交過女孩子,逢場作戲的男女關係雖不是他提倡的但畢竟也有過,不過像這次這樣正兒八經的以結婚爲目的的相親倒還真是頭一回。

介紹人是父母的好友伍阿姨,她在厲家提過好幾次路月,說她出身好,學歷高,人有能力,長的也不錯。他父母皆是滿意的不予言說,厲天明心裡不是沒有打過算盤,既是條件如此優秀,爲何到了27歲還要靠相親來找對象?而對此疑問,伍阿姨的解釋是,路月的母親說她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對感情這事兒挺挑,對金錢、外貌什麼的看的倒不是很重,說主要是講求那個什麼感覺。最後伍阿姨還語重心長的對厲天明總結道,天明啊,阿姨瞧著這照片兒,你們倆還挺般配的,去見一面吧!說不定你倆這就瞧出那個什麼感覺來了呢!

厲天明但笑不語,能不能瞧出感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個路月所謂的感覺這個牽強的理由,大概也是在糊弄她家裡人,到了這個年紀,他自己心裡很清楚,誰沒有過去呢?誰也不可能是一張白紙。這個女孩多半是心裡有塊心病。不過既然她工作、人品各個方面都還算符合自己的要求,那麼,不如去見一見。

就這樣,厲天明思前想後,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見路月。

在咖啡廳初次見到路月,他仍是有驚豔的感覺。她上身著卡其色的風衣,黑色的修身褲,搭一雙簡約的齊膝皮靴,畫著淡淡的職業裝,一雙美目顧盼生輝,她本人比照片上更加多了一份真實的美。雖風塵僕僕的趕過來,但說話婉轉謙遜,態度溫和有禮,厲天明一眼便想到了“才貌雙全”四個字。竟還真是有這樣的人,他腦子裡又跑出那個問題,她這樣優秀,爲何還要靠相親來找結婚對象?

那個下午茶過後,路月給厲天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聰明、她的笑容,她的調侃、她的沉默、甚至是她看著他面前的那杯白開水微微詫異的細微表情也被他捕捉……毫無疑問,厲天明被路月吸引了,他心裡咯噔一下,平靜的心湖瞬間激起一絲漣漪。幾乎是沒有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他要了她的聯繫方式。

他想,如果可以,不妨試著交往看看,父母這兩年來爲他的個人問題操了不少的心,自己的事業也已逐漸走上正軌,該是時候好好考慮一下如何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了。而她,既然來赴約,那麼應該也是有了誠心找對象結婚的打算,既是如此,不如給雙方一個機會試試。如果可以,誰不願意找一個既聰明又漂亮的老婆?

當然,他是男人,理應當主動一點,因此,在約會最後的道別時刻,他又或輕或重的向路月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而她當時,倒也答的乾脆,這讓他對心裡盤算著的那個問題逐漸淡漠,人,總得向前看把握現在不是?

所以今天早上,當伍阿姨給他打電話時,他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既然已經做了決定要試著相處,那麼,多多接觸一下也是應該的。於是他驅車火急火燎的趕往碧海花園,終於,在十幾米開外他遠遠的瞧見了路邊她等車的身影。他記起伍阿姨的叮囑,怕她不好意思,故意用了那樣的開頭打招呼,而她詫異的表情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厲天明還是沒想到,路月竟然那般客套生疏,她說,“是啊,厲先生,這麼巧!”才隔了一個晚上,昨晚臨別,她叫了他“天明”,而現在,她叫他“厲先生”。

心裡不是沒有震撼的,看來這個路月似乎對男人有著天生的抗拒情緒。他心裡對她的“心病”越來越肯定,她的身上,一定有故事,不過,男人似乎天生都熱愛征服,厲天明心裡小小的感慨之後,接下來便是處處小心翼翼。

他時時關注著路月的表情和變化,說話也點到即止,不再魯莽。果然,半個小時的車程,她的態度逐漸好轉,而最後的臨別時刻,她還主動提了吃飯,有了她這句話,那麼,接下來應該就不難了。

想到這裡,厲天明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他斷然的掐掉手裡忽閃忽滅的香菸,心裡給自己總結:看來這個路月比自己想象中的應該還要難追,不過沒關係,他厲天明,如果認定了,那麼,就絕對不會放棄!

來日方長,況且,耐心,從來都不是他厲天明會缺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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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難唸的經

思前想後的一番細緻考慮,又做下決定,厲天明彷彿了卻了一樁大事,整個人才兀自放鬆下來。

他緩緩的伸手去按手機盒裡手機的開機鍵,方才他怕路月不好意思,故意說是碰巧路過,爲了不讓她揭穿所以早有準備的關了手機。果不其然,開機音樂剛隱去,立刻有嘀嘀的語音留言閃進來,他按下確定鍵,周韶華疲憊而無奈的嗓音傳來,

“老大,怎麼關機了?不是說好今天要來幫忙的嗎?你沒忘記吧!”

“老大,爲什麼不聽電話?你去哪裡了?今天還過來不?”

“喂,老兄,你太不夠意思了吧!還不開機,到底什麼狀況?”

厲天明看了一眼最後一條留言的傳送時間,顯示是五分鐘之前,他清清嗓子,立刻回撥了過去。電話接通,他不等那邊開口,便急忙堵住,“韶華,我剛才有點急事走不開,現在已經處理好了,我馬上過去找你,半個小時內到,不好意思啊!”那邊顯然被這一番說詞堵的怒氣都不知怎麼發泄,趁著手機那端沉默的間隙,厲天明果斷的掛了電話,然後悠悠然的發動汽車引擎。

他今日本來是要過江去周韶華那裡,昨天下午他離開公司前,周韶華特地強調了今天要搬家,說好叫他過去幫忙。他一早起來也已經打算要出發前往,沒想到突然接到伍阿姨的電話,就這樣被送路月的事兒給耽擱了。

周韶華是厲天明的大學室友兼鐵哥們,那時兩人皆是對計算機程序編碼充滿狂熱的興趣,後來畢業了又一起打拼,現在名義上他是老闆的這家小IT公司(E達科技)實則是他們倆合夥開的,只不過他的股份稍微多一點,再加之周韶華性格較爲內斂,平時不喜歡應酬,公司的對外聯絡事項一向由厲天明一手包攬,周韶華則一心一意的負責寫程序、搞技術。所以,在外人看來,這公司的老闆理所當然就是厲天明瞭。不過,近十來年的同甘共苦,兩人幾乎是好的可以共穿一條褲子,那感情,好的自然是沒話說,倒也不在乎這個所謂的老闆稱謂。

厲天明一邊開車一邊想,一起共事幾年來,他這恐怕還是頭一回爲了女人而耽誤兄弟的事情,怎麼說也算是難得,周韶華那裡應該不會跟他計較這點。不過這次厲天明卻失策了,周韶華今天遇到的麻煩還真有點棘手。

厲天明車速控制的相當好,他趕到周韶華的家所在的江陽路時,離之前許諾的半個小時竟還早了兩分鐘。心裡爲這兩分鐘正歡騰著,卻在下車的瞬間瞧見周韶華一臉抑鬱的站在不遠處的樓道門口。

這是一棟80年代的舊式住宅樓,在周圍繁華林立的高樓中間顯得突兀異常,周韶華住在5樓,二室一廳的房子,是父母留給他唯一的家產。周韶華的父母早年是江川一家老製衣廠的工人,工作雖穩定,但待遇一般,夫妻兩人掙的錢也就剛夠供給一雙兒女吃飯、上學及家用。等孩子們都大學畢業了,參加工作了,兩位老人也退休了,卻毅然選擇了回農村老家養老,這套房子雖舊,但是他們畢生的財產,自然是留給了兒子周韶華。

此刻,周韶華正頂著一字眉倚在牆沿猛著勁兒抽菸,看來心情著實是不好,在厲天明的印象裡,周韶華一向很少沾菸酒,因爲他的女朋友楊影極其討厭男人身上有這兩種味道。厲天明想到這裡不知怎麼就想到了路月,不知她是否也討厭男人抽菸呢?

他微微挑了挑眉,又搖了搖頭,然後走過去伸手果斷的掐掉了周韶華手裡的半截煙,“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抽菸?你不是要搬家?東西都收拾好了?”

周韶華抬頭,見是好友,習慣性的抬手撓了撓頭髮,開始吐苦水,“老大你來了,唉,沒什麼好收拾的,我上去了也是吵架,你說這日子還有個什麼勁兒?”

厲天明不解,“什麼情況這是?你剛才不是還一個勁的留言催我?我還以爲你們都收拾好了就等著我來當搬運工呢!”

周韶華自嘲的笑笑,無奈道,“我怎麼知道?都說女人心,如海底針,我看還真沒說錯,之前說的好好的要搬的是她,現在髮小姐脾氣不搬的還是她,你說都這麼多年了,我怎麼就越來越不懂她了?”

厲天明一拳送過去,啐他一口,“你小子少裝蒜,人家姑娘跟了你七年你現在才說這種話,怎麼地?也想來個七年之癢試試?不就是個房子的事兒,值得你這麼跟人計較麼?男子漢大丈夫你就不能讓著點啊!”今年可不正是他們兩人在一起的第七個年頭麼!

“讓也得有個限度吧!我就不明白了,之前我們還商量的好好的,昨兒早上關南那邊的兩房的公寓我也簽了合同定下來了,怎麼中午她回家一趟,今天來了就死活不幹了,說不搬了,除非我同意去珞城名居買新房。老大你說說,珞城名居是什麼地方?那裡的房子我現在哪裡買的起?我們才剛買了車,可你知道楊影怎麼說?她竟然說叫我賣了現在這房子!這可是我爸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是他們一輩子的心血,你說我能賣嗎我?我算是看清楚了,孔老夫子那句話忒他媽的經典了,這世道,還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周韶華說完又伸手去掏煙,厲天明斜眼看過去,卻沒再阻攔,要知道,男人心煩的時候,煙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可以讓人緩解煩悶。

他收起車鑰匙,抬手拍拍周韶華的肩膀,嘆道,“你在下面待會,我上去勸勸楊影,她畢竟比你小,你該讓還得讓著,老婆是用來疼的,你跟她較個什麼勁。”

周韶華哼哼兩句,也不再言語,算是默認。其實心裡憋屈著呢,他怎麼沒讓著她?他從小喜靜,又是個怕麻煩的人,凡事一切從簡,那個時候跟楊影在一起,最初也是她淡泊的性子讓他覺著舒服,哪裡知道,後來見了家長,才知道她們家的規矩多的讓人鬱悶到不行。可是在一起都幾年了,他心想,爲了她就忍忍,他依著她,一切照她們家的規矩來,聘禮、定金、訂婚儀式……樣樣沒落下,可現在都到了最後一步結婚了,她突然跟她的父母達成一致戰線,要求他必須在珞城名居買新房才結婚。

她怎麼可以這樣?他們之前明明商量的好好的,她嫌他父母留的房子舊,那就租出去,然後再折中一下,找個離他們兩人上班都近的地方租一套好點的公寓自己住,這樣,生活沒什麼壓力,忙裡偷閒兩人還可以經常出去旅旅遊,日子可以過的恬淡舒適,多好!幹嘛非要當房奴?珞城名居的房子,可全是百萬以上一套的!當然,他也沒說以後一直不買新房,但至少不是目前他的事業剛剛起步的時候,更何況,他生氣的是,她怎麼這樣可以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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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天明敲了許久的門,才聽到咔嚓的開門聲,門被拉開,他便瞧見眼圈紅紅的楊影立在跟前。

“學長,你怎麼來了?”大概沒料到是厲天明,楊影愣了兩秒強笑著打招呼,然後別過臉去調整情緒。

楊影是他們同校的學妹,讀的是美術系,比他們低了兩屆。那個時候,周韶華追求她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他說喜歡看她在學校的湖畔靜靜畫素描的樣子,安靜、恬淡,美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境。

那段日子,周韶華除了計算機房,其他的時間全部用來追求楊影,他陪她在湖邊畫畫,去書店買最新出版的梵高畫冊集送她,甚至是蹺課帶她去落雁山寫生……終於,楊影在進入大二,而周韶華進入大四的時候,他們順利牽手。

再後來,兩人幾乎是一路順暢的走到現在,楊影雖不是江川人,但家裡並不反對她留在江川。畢業後她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到如今也有四年多了,工作也算悠閒穩定。最近,他是聽說兩個人爲了結婚買房子的事情產生了一些分歧,但沒想到鬧的這麼嚴重。楊影剛剛的神情,顯然是哭過。

厲天明將楊影細微的情緒波動瞧在眼裡,不動聲色的開口道,“哦,我過來幫忙搬東西的呀,昨天韶華就跟我說你們今天要搬到關南那邊去?”

楊影倒了開水遞過來,再開口聲音已經如常,“搬到那邊也是租的房子,總不能一輩子租房住吧!要我看倒不如不搬。”

一個江這頭,一個江那頭,不搬每天上班不麻煩?再說你不是嫌這房子舊了麼?厲天明心裡嘀咕著,看來周韶華這次遇到的麻煩是夠糾結的,不過,誰叫是自己的好兄弟呢,看他在水生火熱之中,怎麼也得拉一把。楊影的話雖然是在抱怨,但聽得出賭氣佔大半,倒也不像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厲天明想到這裡,清清嗓子直言道,“楊影,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兒我有話就直說了,有說的不對的地方你別介意,韶華跟我是這麼多年的好兄弟,我總歸是希望你們倆好好過日子的。”

“學長,你說哪裡的話,有什麼話你直說吧!我不介意。”楊影笑的有些尷尬,想來她也意識到周韶華肯定對厲天明說了原委。早上兩人吵過之後,他摔門而出,她靜下來想一想,自己是有些無理取鬧的,可是,她也沒有錯到離譜吧!憑什麼要她先低頭?

“楊影,說句實話,在我印象裡,你一直是個很大氣的女孩。韶華這麼多年對你怎麼樣我想你自己最清楚,他的脾氣有時候是臭了點,不過對你的心那可是日月可鑑。昨天他還興致勃勃的跟我說關南那邊的公寓是你之前去看過的,也滿意的,他才籤的合同。當然,我也明白,作爲一個即將結婚的女孩子,想要擁有一套新房的那種心情,不過你們好歹也算是有房產的人,說到底,房子不過是個落腳的地方,你好好想想,爲了落腳的地方而影響到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這種不划算的買賣你還要繼續堅持嗎?

還有一件事韶華可能沒告訴你,最近我們公司正處在發展期,我們的業務已經逐步在向江川以外的城市拓展,這樣一來勢必也是需要有流動資金作儲備的,我想,韶華他之所以不想暫時買房子應該也是考慮到了公司發展的問題,珞城名居的房價你也很清楚,沒有一百萬,別想買那邊的房子。你們剛買了車,而且你也知道,E達科技是我和韶華一手創辦的,我們希望將它做的更大更好,而不僅僅只是貪圖眼前的這一點小利就止步不前。”

“學長,我……公司的事情我不知道,韶華沒有跟我講過。”楊影顯然有些驚訝。

“我想他沒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吧!畢竟還只是在籌劃,接下來的日子戰鬥才會逐漸拉開帷幕。楊影,話我就說到這裡,本來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不該多嘴,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們臨到要結婚了再傷了感情。房子和感情,孰輕孰重,我想還是由你自己來定奪。話也說了,水也喝了,我下去看看韶華。如果你們還要搬,我今天的時間都是你們的。”

厲天明一番言辭懇切的勸說完畢,不等楊影答話便獨自下樓去了,這個時候,該留時間和空間讓她自己好好想一想了。

生活中,原本就不可能事事稱心如意,遇到兩情相悅的感情,走到結婚這一步已是難能可貴,不是他對著楊影說風涼話,而是他覺得他們的確不應該爲了本不重要的問題而傷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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