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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艾薩克·阿西莫夫] 阿西莫夫短篇小說集《全文完》

阿西莫夫短篇小說集  作者:艾薩克·阿西莫夫


孩子最好的朋友

安德森先生(mr。anderson)說:“親愛的,吉米(jimmy)在哪裡?”

“在外面的環行山上,”安德森太太回答道,“他沒事的。羅拔特(robutt)和他在一起。——它到了嗎?”

“到了。正在火箭站通過那些煩人的檢查呢。事實上,我自己都等不及想看見它了。從十五年前離開地球后,如果不算上電影或者電視的話,我還再也沒有見到過一個呢。”

“吉米才根本沒有見過呢。”安德森太太彷彿有些遺憾似的。

“因為他是月生人(moonborn),又不能去地球看看。因此我才帶了一個過來啊。我想這可能是月球上的第一個。”

“它可夠貴的。”安德森太太話雖如此,臉上卻帶著微笑。

“維修羅拔特可也並不便宜啊。”

正如他媽媽說的,吉米正在外面的環行山上。從地球觀點看,他有些纖弱,但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不如說他長得很高。他有著長而靈活的胳膊和雙腿。穿上太空服,他顯得厚重而矮胖起來,但他仍然能比任何一個地生人(earthborn)更好地適應月球引力。當吉米伸開腿以袋鼠那種跳躍方式前進的時候,他爸爸也跟不上他。環行山外面的斜坡向南面傾斜著,而低懸在南面天空的地球(從月球城看去,它總是在那個位置)已經幾乎變成了完整的圓形,因此映得整個環行山的坡面上一片光明。

斜坡非常平緩,即使加上太空服的重量也不能阻止吉米向前急衝一躍,彷彿月球引力不存在一樣漂浮在空中。“快過來,羅拔特!”他喊道。

羅拔特從無線電裡聽到了他的喊聲,尖嘯著隨後跳了過來。

象吉米那樣的行家也跑不過羅拔特,這傢伙又不需要太空服,又長著四條腿,還一身鋼筋鐵骨。羅拔特躍過吉米的頭頂,翻了個筋斗,正好落在他的腳邊。

“別現了,羅拔特,”吉米說,“跟在我邊上。”

羅拔特再次發出尖嘯聲,這種特殊的尖嘯聲表示“是!”

“我才不信你呢,你這個騙子!”吉米喊著,然後他最後一跳,劃出一道越過環行山頂的曲線落在裡面的山坡上。

地球沉在了環行山頂的外面,他周圍立刻被濃重的黑暗所包圍。一陣溫暖而友好的黑暗抹去了地面和天空的差別,除了閃爍的星光。

事實上,吉米本不該一個人在環行山黑暗的內部玩。大人們說那是危險的,但那只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去過那裡。地面很平坦,踩上去嘎嘎作響,而吉米知道僅有的幾塊岩石每一塊準確的位置。

另外,當羅拔特在他身邊蹦來蹦去,又是尖叫又是閃光的時候,他在黑暗中跑一跑又可能有什麼危險呢?就算沒有它的閃光,羅拔特通過雷達也能知道它在哪裡,吉米又在哪裡。當羅拔特在身邊的時候,吉米又怎麼可能走錯路呢?當他太靠近一塊岩石的時候,羅拔特會輕輕地碰他的腿;羅拔特會跳到他的懷裡表示他是多麼喜歡他;當吉米藏到岩石後面的時候,羅拔特或一面轉著圈子,一面驚恐地低聲叫著;而實際上這一切的同時,羅拔特總是清楚地知道他在哪裡的。有一次他一直躺著而且假裝受了傷,羅拔特就發出了無線電警報,月球城中的人們飛快地就趕來了。事後他爸爸告訴了他這個小把戲,他就再也沒試過了。

正在吉米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他的個人波段傳來他爸爸的聲音:“吉米,回來,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吉米現在脫下了太空服,洗了個澡。當你從外面進來的時候總是要洗個澡的。甚至羅拔特也要衝個淋浴,但它很喜歡。它四腳著地站在那裡,小小的一尺長的身子輕微振動著發著微光,它小小的腦袋上沒有嘴巴,只有兩個大大的玻璃眼睛,還有一個小小的突起——那裡是它的大腦。它不停地尖叫著,直到安德森先生說:“安靜點,羅拔特。”

安德森先生微笑著:“吉米,我們給你帶了一份禮物。它現在在火箭站呢,但明天所有的檢查都完成了之後我們就可以見到它了。我想我現在應該告訴你。”

“地球上的嗎?爸爸。”

“孩子,是地球上的一隻狗。一隻真正的狗。一隻小蘇格蘭狗。月球上的第一隻狗。你再也不需要羅拔特了。你知道,我們不能把他們都留下來,別的孩子會帶走羅拔特的。”他看起來想等吉米說什麼,但又接了下去,“吉米,你知道什麼是一隻狗的。它是活生生的。而羅拔特只是個機械的仿製品,一隻機器狗(robutt:robot-mutt),它也因此得名。”

吉米皺起了眉毛:“羅拔特不是個仿製品,它是我的狗。”

“不是真正的狗,吉米。羅拔特只是一堆鋼鐵和線圈加上一個簡單的正電子腦而已。它不是活的。”“它能做我讓它做的每一件事,爸爸。它能理解我,它肯定是活的。”

“不,兒子。羅拔特只是一個機器。是編好的程序讓它做的。而一隻狗是活生生的。當你有了一隻狗之後你再也不會要羅拔特了。”“狗需要太空服,不是嗎?”

“是的,當然。但這是值得的,它會用得到的。而當它在市裡的時候就不需要了。當它來了你就會看到不同了。”

吉米看著羅拔特,它又叫了起來,很低很慢的聲音,彷彿驚惶不安的樣子。吉米伸出了胳膊,羅拔特一跳躍進他的臂彎。吉米說:“羅拔特和那隻狗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這很難解釋,”安德森先生說,“但很容易看出來。狗會真正地喜愛你。而羅拔特是被調製成裝做他喜歡你的樣子。”

“但是,爸爸,我們並不知道狗的內心是怎樣的,或它是怎麼感受的。也許它也是裝出來的。”

安德森先生皺起了眉毛:“吉米,當你體會到活生生的東西的愛的時候,你會知道其中的差別的。”

吉米緊緊地抱住羅拔特,他也皺起了眉毛。他那不顧一切的表情顯示出他不會改變他的想法。他說:“但它們所裝出來的又有什麼不同呢?你們想過我的感覺嗎?我喜歡羅拔特,這才是真的。”

而那隻在它一生中從來沒有被這麼緊地抱著的小機器狗,急促而尖銳的叫了起來——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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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問題

最後的問題,是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在半開玩笑的情況下首次被提出來的。那時正值人類在星光熠耀的舞台上首次登場。起因是酒酣之中,以五塊錢作賭注的一次打賭。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亞歷山大·雅道爾及保杉·魯波夫是“茂的模”的兩個忠實僕從。那巨大的電腦一哩又一哩長的表面,那冰冷、卡嗒作響而又不停閃著亮光的表面,背後究竟進行著什麼樣的活動?這兩位料理員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知得清楚。他們至少對那整個電訊傳遞及所有迴路的基本藍圖,有一大致的概念。這個體系的複雜性與日俱增,在很久之前,即已超過任何個別的人所能全盤掌握的地步。

“茂的模”可以自我調整和自我修正。它必須具有這種能力,因為沒有任何人為的力量,可以足夠迅速或堪以適當地為它作出調整和修正。故此,雅道爾和魯波夫只是對這龐然怪物作出一些很輕微和表面的看管和料理。不過,他們倒是盡心盡力地去做的,沒有人能比他們做得更好的了。他們輸入資料,把問題修改以適合“茂的模”的需求,最後把輸出的答案翻譯和整理。很顯然,他們跟其它所有同業的人員一樣,都極有資格分享“茂的模”的光榮。

數十年來,“茂的模”幫助人們設計船支,測定軌跡,使人類能抵達月球、金星和火星。但再遠一點,地球那貧脊的資源,便再不能提供宇宙飛船所需的燃料。這些冗長的旅程需要太多的能量。人類已經以越來越高的效率來開採地球上的煤礦及鈾礦。可是,地球上的煤和鈾都是有限的。

但一步一步地,“茂的模”蒐集了足夠的資料,能對更深奧的一些問題,作出更為徹底的解答。就在公元二○六一年五月十四日,以往一度曾是理論的構想,終於變成了事實。

太陽的能量被儲存、轉化及直接地利用,規模遍徹整個行星。地球熄滅了她的煤火,關掉了它的鈾反應爐,隨而開啟了一個特殊的電鈕,把自己連接到一個小型的供應站那兒。這個直徑一哩的供應站,以地月間一半的距離環繞著我們這個行星。整個地球就依賴著一些看不見的太陽能光束來行走。

七天的時間,並不足以使那光采和熱鬧黯淡或沉寂下來。但雅道爾和魯波夫終於能避開那些公眾應酬,在一處沒有人會想到的地方,靜靜地相聚在一起。這地方是地底下一個棄置了的密室。在那兒,“茂的模”露出了它那深深地埋藏著的巨大軀體的一小部份。既沒有人管理而又優悠地閒著,“茂的模”作出懶洋洋的卡嗒聲,正從容地整理著一些例行的資料。它也同樣正獲得休假。兩個小夥子也樂得如此,他們本來就沒有意思去打擾這位大人物。

他們帶來了一瓶酒。在這一刻,兩人惟一想做的,就是齊齊松馳一下,把酒聊天。

“想想呀!那真是奇妙。”雅道爾說。他寬闊的臉上露出了疲倦的痕跡,正用一根玻璃棒慢慢地攪拌麵前的酒,注視著那緩緩地旋轉的冰塊。“我們今生今世也用不完的能量,不用花費一分一毛便源源不絕的滾滾而來。只要我們願意的話,我們有足夠的能量,把整個地球熔為一滴含有雜質的鐵水,而且事後對這花去的能量可以毫不在乎!今生今世也用不完的能量,我們所需要所有所有的能量,至直永遠、永遠、永遠!”

魯波夫把頭斜斜的歪向一旁。這是他在預備提出相反意見以反駁他人時常做的怪動作。他現在正想提出相反的意見,反駁雅道爾。一小部分原因是他要負責攜來那些冰塊和酒杯。“不是永遠。”他說。

“噢!去你的!就算不是永遠也差不多啦!起碼直至太陽油盡燈枯之時,老雅。”

“那就不是永遠。”

“好啦!那麼起碼是千萬年,億萬年吧!就算它是二十億年左右,好了吧?”

魯波夫揚起手指,撫弄著他那稀疏的頭髮,像在告訴自己還有不少剩在那兒。他慢慢地輕吮自己的凍酒,道:“二十億年比起永遠,可差得多了。”

“但至少它滿夠我們用了,你說不是嗎?”

“這樣說,煤和鈾也不一樣可以嗎?”

“好啦!但現在我們可以把每一艘宇宙飛船直接駁上我們的太陽電力站。它可以來回冥王星數百萬次,而無燃料短缺之虞。若果用煤和鈾,這可肯定辦不到。不信你去問問‘茂的模’。”

“我不用問‘茂的模’。我可知得清楚。”

“那就請你不要再挑三剔四,小覷‘茂的模’為我們所立的功勞。”雅道爾激動地叫道:“它做得已挺好的了。”

“誰說它做得不好?我只是說:太陽不可能永遠的燃燒下去。我所講的,一直就只是這一點。我們在二十億年內的確是高枕無憂,但之後呢?”魯波夫的一支手指微微顫抖地指著對方。“請不要告訴我,人類將轉向其它的星球汲取能源。”

接著的一陣子,大家都默不作聲。雅道爾只一兩次把酒杯提到唇邊。魯波夫則慢慢地閉上眼睛。兩人都在休息。

魯波夫突然張開了雙眼。“你是在想,太陽熄滅了,還有其它的恆星。是不是?”

“我沒有這樣想。”

“一定是,你一定是在這樣的想。你的問題就是不懂邏輯。你就像故事中那傻小子,半途遇著大雨。他走進叢林裡,在一棵樹下躲避。他半點兒也不著急,因為他以為自己這棵樹若溼透了,他可以再找另外一棵。”

“我明白,我明白。”雅道爾說:“你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太陽完蛋時,其餘的星球也一樣完蛋了,不是嗎?”

“這個當然。”魯波夫喃喃地說:“宇宙間萬物的起源,都可追溯到最先的那次大爆炸,無論那是怎樣子的一回事。同樣,所有星星都有燃燒殆盡的時候。到那時,萬物皆化為烏有,整個宇宙也就完蛋大吉啦。當然,有些星球比其它的燒得快,去他的!—例如那些紅巨星藍巨星就只有數千萬年的光景。太陽將還有五十億年,至於那些白矮星紅矮星等,大概能再多支撐數百億年└w憬h勿論它們到時有啥用!但頂多是一千億年吧,一切將歸於黑暗。熵就是要增長到一個最大值,那就是了。”

“我十分清楚熵這回事。”雅道爾認真地說,似乎這與他的尊嚴很有關係。

“你知個屁!”

“我起碼知得不比你少!”

“那麼你就該明白,任何事物最後都有消散殞滅的一天。”

“好啦!有誰說它們不會呢?”

“正是你嘛!你這可憐蟲。你說我們有永遠也用不完的能量。你說‘永遠’。”

這回輪到雅道爾要唱反調。“也許有一天,萬物會從頭開始呢!”他說。

“絕不可能!”

“為什麼?總會有這樣的一天的。”

“永無可能!”

“問問‘茂的模’呢!”

“你去問‘茂的模’!我敢輸賭。若‘茂的模’說一聲‘可以’,我輸給你五塊錢。”

雅道爾剛好醉得肯接受這打賭,卻也剛好清醒得可以進行所需的操作。他用符號和一大堆運作指示,把問題重新草擬。按照日常的用語,那問題大概是這樣:“人類可否在太陽老死之後,無需淨耗一絲一毫的能量,而終有一天把太陽恢復年輕時的旺盛?”

整個問題又或者可以更簡單地讀成:“怎樣才能使整個宇宙的淨熵大幅度地減低?”

“茂的模”突然變得死寂靜謐。那徐徐閃動的亮光熄滅了,遠處電訊傳送的卡嗒聲也停止了。

就在兩個嚇得半死的技師,感到再也按捺不住之際,附屬於“茂的模”某處的電訊機忽然恢復了生氣,在吐出的紙帶上,打了八個大字:“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賭不成啦。”魯波夫輕聲地說。兩人跟著便匆匆離去。

第二天早晨,兩人頭痛如絞,口舌膠苦,早已把整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

謝路、謝路婷和謝路兒一、謝路兒二等四人一同看著星光滿布的螢幕。隨著宇宙飛船完成了穿越“超太空”的“非時間”旅程,螢幕忽然起了變化,一息間,那均勻錯落,星辰閃耀的影像,變成了一幅由一個孤獨的、像子彈般大的絢爛圓盤策居中央、踞視一切的懾人圖景。

“那就是X—23。”謝路充滿信心地說。他揹負著瘦長的雙手,指節因握得過份用力而微微發白。

小謝路兒——兩個都是女孩子——剛好經歷了她們生平第一次的“超太空穿越”。兩人都十分感到在穿越其間,那種有若內外倒置或是從內反轉過來的怪異感覺。她們掩嘴偷笑,同時瘋狂地繞著她們的媽媽互相追逐,一邊大喊:“我們到了X—23!我們到了X—23!我們——”

“靜點!孩子!”謝路婷截然地喝道。“謝路,你肯定了嗎?”

“還有什麼不肯定呢?”謝路反問,抬頭望了望天花板上,表面平滑無瑕的突起的金屬構造。這結構伸延整個房間,分別沒入對角的兩處牆壁。事實上,它有整艘船那般長。

謝路對這粗粗的金屬長杆所知甚少。他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微型模”,而且誰有任何問題或疑難,都可以問它。不過就是沒有人向它問問題,它仍負有為宇宙飛船導航,並把宇宙飛船帶引至某一預定的目的地這一重大任務。它從不同的“次星河動力供應站”那兒汲取能量,併為“超太空縱躍”的數學公式計算答案。

謝路和他的家人,只需在船那舒適的起居艙內休嬉及靜心等待。

以往曾有人告知謝路,“微型模”最後的那個“模”字,在古老的地球語中,是“模擬式電腦”的意思。但謝路就是連這一點也差點兒忘了。

謝路婷看著螢幕,兩眼溼濡濡的。“我忍不住。我一旦想起捨棄家鄉,遠離地球,心中總是感到不知怎樣似的。”

“你真傻!地球有什麼值得留戀?”謝路問道:“我們在那一無所有。在這,在X—23,我們將擁有一切。你不會感到寂寞。你又不是那些先鋒的拓荒者。這星球上已有超過一百萬人。哈!我們的曾子曾孫,可能因為到時X—23也已經過份擠迫,而要另外探求新的世界呢!”接著,謝路若有所思的頓了一頓:“可不是嗎?那些電腦能隨著人口的增長,發展出相應的星際旅行方法,這真是我們的好運氣。”

“我知道,我知道!”謝路婷仍是禁不住心中的哀愁。

謝路兒一搶著說:“我們的‘微型模’是世界上最好的‘微型模’。”

“是的,我想是的。”謝路撫摸著她的頭髮。

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微型模”,真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謝路十分慶幸他正處於現有的年代,而不是其它的世紀。他父親年輕時,所有電腦都是一些延綿近百平方哩的龐然大物。而且每一個行星只擁有一副,叫做“行星模”。一千年以來,它們越變越大。可是,進步突如其來,改變了一切。分子活塞代替了晶體管,最大的“行星模”也變得只佔一艘宇宙飛船一半的空間。

謝路感到很是興奮。他每次想到這問題都有同一的感覺:他現時個人擁有的“微型模”,比起那首次馴服太陽,既古老又原始的“茂的模”,不知複雜多少倍。比起那首次解決了超太空飛行的難題,使星辰間的旅程成為可能的地球“行星模”(歷來最大的“行星模”。)其複雜性也不相伯仲。

“這麼多的星球,這麼多的行星。”謝路婷感嘆道,心中思潮起伏。“我想一家一家的人,將會好象我們現時一般,永遠不停地移往新的行星居住。”

“不是永遠。”謝路帶著微笑,說:“終有一天,所有東西會停下來。當然,那至少是數十億年之後的事。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你知道嗎?就是星辰的光輝也有耗盡的一日。熵一定要不斷地增長下去。”

“爸爸,熵是什麼?”謝路兒二尖叫道。

“小甜兒。熵就是代表宇宙消耗了多少能量的一個名字。每一樣東西都會用盡的,就像你那會走會叫的小型通信機械人一樣,你記得嗎?”

“我們不可以換上新的電池,就像我與小機械人換電一樣嗎?”

“小寶貝,星星本身就是電池。它們一用光了,那兒還有新的電池呢?”

謝路兒一隨即撒起嬌來:“爸爸,不要讓它們用光,不要讓那些星星用光吧!”

“看你的,弄成這個樣子。”謝路婷低聲說,有點氣憤而又不知所措。

“我怎知會使她們害怕起來?”謝路低聲回答。

“問問‘微型模’吧!”謝路兒一大聲地說:“問問它怎樣才能使星星再亮起來吧。”

“去吧。”謝路婷說:“這會使她們安靜下來。”謝路兒二這時也哭起來了。

謝路聳了聳肩。“好啦,好啦,我親愛的。我去問問‘微型模’。它會告訴我們。你不用擔心!”

他詢問“微型模”,又急急的補上:“把答案印出來。”

謝路兩手拿著那幼薄的紙條,裝著很高興的樣子說:“看!‘微型模’說到那個時候,它自有辦法照顧一切。你們不用再擔心啦。”

謝路婷說:“現在呢,夠鐘上床睡覺了。我們不久便要到達我們的新家園啦。”

謝路在毀掉那紙條之前,把上面的字讀了一遍:“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他聳了聳肩,轉看那螢幕。X—23正就在前方。

※※※

臨馬府的VJ—23X凝視著那立體的、小比例的銀河投影圖之中的漆黑深空,說:“我有時會想到,我們對這件事情看得這麼嚴重,是不是有點無聊荒謬?”

嚦鎬廊的MQ—17J搖了搖頭。“我認為不。你也知道,依目前的擴展速度,整個銀河系不出五年便會全部擠滿了人。”

他們兩人看來都是二十出頭。兩個都身形高大而且體態優美。

“不過,”VJ—23X說,“我仍是不大願意向銀河評議會遞交一個如此悲觀的報告。”

“我認為這樣做最恰當不過。他們就是需要點衝擊,我們應該使那班高高在上的大官認真起來,看清楚一下問題。”

VJ—23X嘆了口氣。“太空是無限的。外邊還有成千上萬的銀河等待著我們,隨我們任意發展下去。想想呀,所有銀河的數目實在何止萬千!”

“就是一億一兆也仍然不是無限。而且總的數目比之無限,是越來越小得可憐。試想想!二萬年前,人類首次解決了直接利用恆星能源的難題;數世紀後,恆星際飛行得以實現。人類經歷了數百萬年才擠滿了一個小小的世界,卻只需一萬五千年便擠滿了其餘的整個銀河。如今,我們的人口每十年就增加一倍——”

VJ—23X打岔說:“我們要知,長生不死是一個主要的因素。”

“很好。我們現在可以長生不死。不錯我們應該把它歸入考慮之列。我總覺得這長生不死有它令人不悅的一面。‘銀河模’的確替我們解決了不少問題,但就防止衰老及死亡這一問題而言,它以往的成績都因此而付諸流水了。”

“然而,我想你不會打算放棄你的生命吧!”

“不!不!”MQ—17J急急的斷然回答,可是隨即又轉為溫柔委婉的說:“起碼不是現在。我還挺年輕呢。你呢?你多大了?”

“二百二十三歲。你呢?”

“我還未到二百歲——不過,讓我們回到原先的話題吧。人口每十年增長一倍。一天當這個銀河被住滿了,不出十年我們便可擠滿第二個銀河。再過十年我們可擠滿另外兩個。另一個十年、四個。不出一百年的光景,我們將擠滿了一百萬個銀河。只消一萬年,整個宇宙便會肩並肩的擠滿了人。之後又怎樣呢?”

VJ—23X說:“還有一點要考慮的,就是運輸的問題。我懷疑若把整個星河的居民從一個星河移往第二個星河,將需要多少的太陽能源單位。”

“提得好。就是如今,人類每年就消耗兩個陽能單位。”

“大部份的能量都浪費了。試想想,單是我們自己的星河,每年就輸出整千個陽能單位,而我們只用了其中的兩個。”

“不錯。可是我們就是能夠百份之一百地利用這些能量,都只不過使終結來得遲些吧了。我們的能量需求,正以幾何級數地上升,比人口的增長還厲害。我們在所有星河未熄滅之前,一早便會耗盡一切可能利用的能量。有意思,一個真正有意思的觀點。”

“不過,我們可以從星際氣體中重新制造新的恆星。”

“或是從擴散了的熱能中製造出新的恆星?”MQ—17J帶著嘲弄的口吻問道。

“可能有某種方法,我們能把熵的趨勢倒轉過來。我們應該問問‘銀河模’。”

VJ—23X實在並非認真的這樣想。但MQ—17J已從他口袋中取出了他的“銀河模”通信儀,放在他前面的桌上。

“我一早便想這樣做。”他說:“這是人類遲早要面對的一個問題。”

他嚴肅地注視著那通信儀。這通信儀只是一個兩寸見方的正立方體,而且中間差不多空無一物。但它透過超太空,與那為著全人類服務的偉大“銀河模”連結在一起。我們如果把超太空也計算在內,它實在是“銀河模”龐大軀體的一部份。

MQ—17J頓了一頓,正揣測著在他長生不老的未在歲月中,究竟有沒有一天能親眼目睹“銀河模”。這“銀河模”位於一個特別為它而設的小小世界之上。如蛛網般的力場光束縱橫交錯、來回穿插。一股一股的亞介子流,在光束所支持著的特種物質中飛躍奔馳,以代替以往古老而又笨拙的分子活塞。然而,就是擁有這些“亞以太”先進技術的“銀河模”其整個軀體也足足有二千英尺之長。

倏然地,MQ—17J向著“銀河模”通信儀發問:“熵可以被逆轉嗎?”

VJ—23X嚇了一跳,急忙說:“噢!我不是真的要你問這樣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

“我們大家都很清楚,熵是不可能逆轉的。我們不能把燒剩下來的煙塵和灰燼變回一棵大樹。”

“你的世界那兒有很多樹的嗎?”MQ—17J問道。

“銀河模”的聲響,把兩人嚇了一跳,兩個人隨即靜了下來,不敢作聲。從上那精巧細小的通信儀中,傳來了一絲清脆悅耳的聲音,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VJ—23X說:“可不是嗎!”

兩人隨即又回到即將呈交銀河評議會的報告那一話題上。

※※※

思尊者的心靈伸延及於整個新的星河,對那些維持星河的璀燦光輝、在銀河中繞轉成流的無數星辰,表現出一絲微微的興趣。他從未探訪過這個星河。他有可能探訪所有的星河嗎?它們是如此的眾多,而且每一個都載滿了人——但這個負載已差不多成為一種無用的累贅。一步一步的。人類真正的精髓,已移往這裡,在這太空的深處。

是心靈,不是肉體!那些不朽的軀殼仍然留在行星上,“洋洋乎與浩氣俱”。有些時,它們會起來作一些實質的活動,不過,那是越來越少的了。此外,長久以來,已經越來越少新的自我出現,以加入這個無比強大的行列。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宇宙中已越來越少空間可供新的個體居住。

思尊者在他的沉思冥想中,被另一個移近的心靈的飄渺觸角所驚醒。

“我是思尊者。”思尊者說:“你呢?”

“我是大十暈。你的銀河叫什麼名字?”

“我們就叫它做銀河?你的呢?”

“我們也是這樣叫。所有人都稱他們的銀河做‘他們的銀河’,僅此而已。不過,這也是挺自然的。”

“是呀。反正所有的銀河都是一樣。”

“並非所有銀河都是一樣的。在某一個獨特的銀河之中,必定有一處地方是人類的發源地。那不是使這個銀河與別不同嗎?”

思尊者說:“那麼是那一個呢?”

“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宇宙模’會知道的。”

“我們不如問問它吧。我突然感到很好奇。”

思尊者擴大了他的感覺範圍,直至那些銀河越縮越小,成為一個更大更漆黑的背景上的散落光點;這盈億上兆的星河,載著那些不朽的居客、那些智能的形體,而這些形體的心靈,卻都在深空之中自由飄泊。然而,其中有一個銀河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人類就是從這銀河發軔和茁壯長大。在那朦朧的遙遠歲月之中,曾經有一段時期,這是惟一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思尊者受好奇之火熬炙著,極欲看看這銀河是怎麼的一個模樣。他叫道:“‘宇宙模’!人類是從那個銀河中起源的?”

“宇宙模”立即便已聽到這一呼喚,因為在每一個世界及太空中每一個角落,“宇宙模”都有它的接收器在默默地守待。而每一個接收器通過了超太空,都直接駁到一處不為人知的地點——“宇宙模”孤伶獨處,踞策一切的地方。

思尊者所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的思維曾經穿透至“宇宙模”的可見範圍內。按照他後來所說,所見到的就只是一個耀眼的、直徑大概只有兩英尺的球體,而且還是模糊不清的。

“但那怎可能是‘宇宙模’的全部呢?”思尊者曾經問道。

“‘宇宙模’的大部份都在超太空。不過,它究竟以一種怎樣的狀態在那兒存在,我實在難以想象。”這就是思尊者所得到的回答。

事實上,不單回答的人難以想象,任何人也同樣無法想象。思尊者知道,這是因為在很久以前,人類已沒有參予任何一副“宇宙模”製造過程中的任何部份。每一副“宇宙模”都親自設計並建造它的繼承者。

每一副電腦,在其存在的上百萬年的歲月中,都不斷蒐集及累積必需的資料,用以造成一個更好、更精巧、更能幹的繼承者。它所有的知識及自我的意識,將融入這繼承電腦之中,混成一體。

“宇宙模”打斷了思尊者的遊蕩心思,但不是用語言,而是通過引導。思尊者的心神,被帶領至一幅黯淡星河海洋的圖景,在這圖景中,其中一個星河擴大起來,直至其內的星辰清晰可辨。

一個思想隨即而來。無比的遙遠,卻又無比的清晰:“這就是人類原先的星河。”

但不論怎樣看,也看不出這星河與其它的有什麼分別。思尊者抑遏著心中的失望。

大十暈一路伴隨著思尊者的心靈,現在突然說:“而其中的一顆星就是人類起源時的星體嗎?”

“宇宙模”說:“人類原先的星球已變成了新星。現在它是一顆白矮星。”

“那上面的人都死了嗎?”思尊者錯愕地,不加思索地問。

“宇宙模”說:“像其餘類似的情況一樣,我們及時造了一個新的世界,好讓他們的肉體有所棲息。”

“唔!當然。”思尊者說。但就在他如此說的當兒,一陣失落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的心神放開了對人類那原先星河的掌握,讓它跳回那星河海洋之中,再度成為朦朧的光點。他永不想再看見這星河了。

大十暈說:“幹嗎?”

“星辰逐一的消逝。那原先的星球已死掉了。”

“它們橫豎都要死的嘛。有什麼不妥呢?”

“但當所有能量都耗盡了,我們的軀體最終也會死亡。就是我和你也不能倖免。”

“那要經過數十億年呢。”

“就是數十億年以後,我也不想這事發生。‘宇宙模’!我們怎樣才可以使星辰長生不滅呢?”

大十暈覺得很有趣,說:“你是在問,熵的方向是否可以被逆轉?”

“宇宙模”隨著回答:“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思尊者的思維頭也不回的飛返他自己的星河。他再也沒有理會大十暈,無論大十暈的軀體是在億兆光年外的一個星河那兒等待,抑或只是在思尊者星球旁邊的那顆星球之上。那實在沒有什麼關係。

悒悒不樂地,思尊者開始蒐集星空間的氫氣,去製造屬於他自己的一顆小星。假若所有星星真的終有一天全部死去,至少,如今還可以有些星球被建造起來。

※※※

人類顧影自度。在某一意義而言,人類的心靈已混然成為一體。他由無數億萬兆的萬古長青的軀體所組成。每一軀體都不衰不朽的臥在它所處的地方,靜靜地休息著。每個皆由一些完美無瑕,同樣不衰不朽的機械人侍奉左右。所有這些軀體的心靈,則自由自在地慢慢融會在一起,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

人類說:“宇宙要死了。”

人類環顧四周昏黯的星河。所有的巨族星球,那些揮霍無度的浪費者,在最最暗淡遙遠的過去,便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差不多所有的星辰都已成了白矮星,在暮景餘年中苟延殘喘。

星辰與星辰之間,有些新的星星從塵埃中誕生,有些是通過自然的途徑,有些則是人類的製作。然而,就是這些也在逐步走向死亡。若把幾顆白矮星糾集起來,叫它們碰撞在一起。其中釋出的巨大能量,可用來製造一些新的恆星。可是大約要一千顆白矮星,才能造成一顆新的星球。而且就是這些“新星”,也有壽終正寢的一日。

人類說:“只要好好地使用,藉著‘萬宗模’的監督和指示,宇宙間現時仍剩下的能量,也能持續數十億年。”

“就是這樣。”人類說:“終有一天,一切都盡歸塵土。無論怎樣的巧妙利用,怎樣的延長節約,能量一經花費,就逃逸四散,不可捕回。熵必須永恆地增長,直至它可能達到的最大值。”

人類說:“熵不可以逆轉的嗎?讓我們問問‘萬宗模’。”

“萬宗模”包圍著人類,卻不在太空那兒。事實上,“萬宗模”沒有一絲一毫在太空之中,它整個的在超太空那,由一些既非物質也非能量的東西所組成。它的大小及本質等問題,以人類所知的語言及思維來說,已是毫無意義的了。

“‘萬宗模’,”人類說:“熵怎樣才可以逆轉過來?”

“萬宗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人類說:“蒐集多些資料吧!”

“萬宗模”說:“我會的。我做這工作已有一百億年。我的祖先及我自己曾經多次被問及這一個問題。可是就所有資料,仍是不足以回答。”

“會不會有那一天,”人類說:“資料終於足夠。又或是在任何情況之下,這個問題也是無可解決的?”

“萬宗模”說:“沒有問題是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解決的。”

人類說:“你將於何時才有足夠的資料去回答這個問題呢?”

“萬宗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你會繼續為這個問題尋求答案嗎?”人類問。

“萬宗模”說:“我會的。”

人類說:“我們會耐心等待。”

※※※*

所有的恆星和星河,逐一地泯滅消亡。經過了一億兆年的運行虛耗,太空變得漆黑一片,黯然沒有一絲亮光。

人類一個一個的融入“模”之中。每一實質的軀體,在融合的過程中失掉了思想上的自我,但結果並不是一次損失,反而是一種很大的增益。

人類最後的心靈,在融合之前停將下來。他遙視太空深處。淵藪中除一顆最後的黑暗星球外,其餘一無所有,有的就只是一絲半縷極為稀薄的物質,空虛無定地被餘溫盡散、無限地接近絕對零度的熱量所激動。

“人”說:“‘模’,這就是終結了嗎?這些紛亂混沌,不可以在宇宙中重新倒轉過來嗎?做得到嗎?”

“模”說:“資料不足,無可奉告。”

“人”最後一絲的心靈與“模”融合為一,最後就只有“模”獨自存在——在超太空中孤單地存在。

物質和能量消滅了,空間與時間亦因此隨著消失。就是“模”的存在,也只不過為了要回答那最後的問題。這一問題,自從一億兆年以前,一個半醉的電腦操作員向一副電腦發問以來,“模”就一直未能作出正確的回答。當然,那副電腦比起“模”來說,還遠不及一個人比之與“人”。

所有的問題都回答了。但只要這問題一朝未被作答,“模”也就一朝未能放鬆它的自我意識。

一切存在的資料終於蒐集齊全。沒有任何資料沒有被列入。

但所有蒐集得來的資料,還需要全部綜合起來,並依其所可能有的關係,逐一的分類、排列和組合。

這一工作花費了一個沒有時間間隔的“頃刻”。

終於,“模”學會了怎樣去逆轉熵的方向。

但面對這最後問題的答案,“模”找不著任何人來告知。不過,那不打緊。這一答案——通過實踐來表達——將連這一點也照顧在內。

又過了另一無時間的頃刻,“模”思索著最好的著手方法。小心翼翼地,“模”建立起整個程序。

“模”的意念統攝著一切,包括以往曾一度存在的宇宙;而對著現在“混沌”一片的存在,則正在沉思冥想。一步一步地,這程序必須被貫徹執行。

“模”說:“有光吧!”

於是就有了光——

<賞析>艾西摩夫本人曾經表示,在他眾多的科幻作品之中,《最後的問題》是他認為最感滿意的一篇。的確,這是一篇令任何作家都會引以為傲的傑出創作。因為作者通過了氣勢懾人的史詩式描寫,把滅世和創世、神和熵、科學和宗教、人和機器、一剎和永恆等至為博大深邃的概念巧妙地結合起來。結局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實在使人擊節讚賞。

<作者簡介>艾薩克·艾西摩夫(isaacasimov)是近代科學幻想小說中的巨擘,也是舉世知名的科學普及作家。一九二零年生於俄國,三歲時隨父移民美國,自幼即酷愛科幻小說,十六歲中學畢業,轉入哥倫比亞大學主修化學,十九歲即出版他的第一篇科幻作品,一九四九年獲博士學位後於波士頓大學醫學院任職,一九五五年出任該院的副教授,並從事核酸的研究工作,三年後,由於艾氏太過熱衷寫作,遂辭去大學的教職(但仍保留名銜),成為一個專業的作家。

艾西摩夫是一位多產得驚人的作家,自五十年代初,至今已出版了三百多部著作。早期作品以科學幻想小說為主,著名的作品有“基所三部曲”(又稱“銀河帝國三部曲”)、“我,機械人”、“鋼穴”、“九個明天”等,後期則較多從事科普創作;除科學外,他更寫了“莎士比亞作品導引”、“聖經導引”、“北美歷史”……等文學、宗教、歷史、地理等多方面的作品,在美國可說是一個家傳戶曉的人物。

近年來,艾氏終於滿足了科幻迷多年來的要求,為相隔近三十年的“基所三部曲”寫了續集,併名為“基所的邊緣”。此外,他又寫了一本新的機械人小說:“黎明的機械人”。而他最新的著作,則是結合了他最為傑出的兩大科幻主題——銀河帝國與機械人——的“機械人與帝國”。

注:熵(entropy)是現代物理學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簡單來說,熵的大小標誌著一個物理系統遠離秩序的程度。按照熱力學的研究,一個封閉系統中的任何自發性變化,都必然朝著使熵增加的方向發展,而最後的平衡狀態,則對應於熵的最大可能值。這個“熵值遞增原理”,就是著名的熱力學第二定律。

對於作為最大和最終的封閉系統的整體宇宙來說,熵的不斷增加反映著萬物正從秩序走向混沌,而所有可以用來作功的能量,都正續步轉化為不能作功的、無用的熱能。一些科學家於是提出了宇宙的“熱寂說”(heatdeathoftheuniverse),認為宇宙會在能量徹底耗散,而所有物體和空間的溫度都趨於一致的“熱寂”中死亡。《最後的問題》這篇作品正以這一假設作為故事的大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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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魚得水

儘管摩達因今年剛滿四十歲,也從不為健康問題操心,但他沒去過宇宙外層太空。他只在電視中觀看過宇宙居民村,或從刊物中讀到過這類移民點的情況,僅此而已。

坦率地說,宇宙對他並沒多大吸引力。他出生在地球上,自得其樂。如果想換換環境或口味,他寧可選擇去大海,因為他是一名帆船運動愛好者。

所以當“空間有限公司”邀請他飛往宇宙去完成某項委託時,他顯得並不特別樂意。

“聽著,”摩達因對那位公司的女代表說:“我可不是什麼宇航員,我只是搞搞服裝設計而已。對於那些火箭、加速度、超重、飛行軌道以及其它等等我是一竅不通的。”

“這我們清楚,”巴拉諾娃接過話頭說,她笨拙而謹慎的步伐顯示她過去長期生活在宇宙空間中,對地球上恆定的重力場已不太能適應,“我們不指望您具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

摩達因以挑剔的眼光注視她的衣飾,那充其量只能起遮體的作用。哪怕隨便用塊防水油布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呢,他心裡想。

“那麼宇宙居民村要我去幹什麼?”

“是請您作為一位高明的設計師去的,我們需要某種新穎的設計。”“是關於服裝方面的嗎”

“是翅膀,或者稱為飛翼衣也行。”

摩達因還在掂量去或不去,他突兀的前額在這種時刻總會發紅,但這次變紅的部分原因倒是由於心中不悅。

“難道我不能在這兒完成你們的任務嗎?”

巴拉諾娃固執地搖頭否定。

“我們希望您能實地瞭解當地的環境,摩達因先生。我們求過工程師,他們製作了據他們說來是最好的翅膀,而且考慮到應力、表面積、柔韌性、靈活性等等一切因素,但結果並沒能幫上我們的忙。我們想,也許……”

“也許什麼,巴拉諾娃小姐?”

“也許我們不應該按常規來解決問題。我們需要某種別出心裁的設計,負責居民村將面臨困境。我希望您能飛到那裡,考察一下實際情況。至於您的待遇嘛,我們保證從優酬謝。”

事情很快敲定,由於報酬方面所作的許諾起了關鍵的作用,還包括相當優厚的預付金額在內。摩達因並不見錢眼開,但也並非是毫不動心的聖賢。此外,女代表對他手藝的種種恭維也使他怦然心動。

旅途不如他所想象的那麼枯燥。乘客在早先的宇宙航行中都得承擔難以忍受的超重,還得始終擠在狹窄不堪的座艙裡。於是有些地球人總以為事情依然如舊,但那是若干年以前的情況。現在的飛船極為寬敞,液壓圈椅完全緩解了起飛時的過載負擔。

摩達因在艙內安閒地研究起有關飛翼衣的圖片,他望著圖片中的人們在空中翩然起舞的姿態出神。

“依我看,這些翅膀不是挺好的嗎?”他問。

巴拉諾娃苦笑說:“您所看到的全是些首屈一指的飛行家或運動員。就拿我來說吧,如果您看到我穿上飛翼衣在轉彎或作某些動作,肯定會捧腹大笑的。可是我對飛翼的掌握還比一般人高明得多呢。”

他們離第五宇宙居民村已經很近了,這裡的正式名稱應該叫“橄欖石”,不過一般人通常都只稱它為“五村”。

“這裡的一切在您看來都很新奇,居民們卻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是還有個問題:居民村對他們來講還不算是真正的家,而只是工作的地點,因此很難說服人們把家永久地遷到這裡來。老是這樣下去……”巴拉諾娃沉默了,她沒把話說完。

從舷窗裡望去,五村就像是個小圓球,和電視屏幕中所看到的地球一樣。飛船很快開始圍繞這個玻璃及鋁合金的巨大結構物旋轉。

摩達因通過舷窗久久觀賞,但他察覺到飛船在繞著五村轉個不息。

“難道我們還不降落?”

“事情不那麼簡單,”巴拉諾娃回答說,“五村繞軸轉一圈約需兩分鐘。這是為了產生離心作用,使裡面的一切事物緊貼在內壁上,建立起人工的重力場。於是降落時我們就得先讓雙方速度趨於同步,這需要時間。”“難道五村有必要轉得這麼快嗎?”

“是的,因為我們要建立正常的重力場。如果我們放慢轉速,假定降低到地球重力的十分之一時,那就會好得多。但這在生理上是人類機體不允許的,人們長久生活在低重力環境下會使肌肉及骨骼出現某些問題。”

飛船的速度已經和五村速度持平,摩達因清晰地看見它外部的彎曲鏡面正在跟蹤太陽,並照亮居民村的內部空間。他也發現了太陽能發電站--其能量不僅能應付五村的需要,還輸送到地球去。

最後,他們終於降落在第五宇宙居民村上。

摩達因在五村度過了整整一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他和巴拉諾娃坐在草坪上,這是塊相當寬闊的青草區。頭上白雲舒捲,儘管沒能見到太陽本身,但是陽光依然普照。和風輕拂,不遠有條小溪,水聲潺潺。

他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是身在球內,正翱翔太空,和月亮一樣繞著地球在轉動,轉一圈也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真是個完美的世界。”他說。

“您有如此感受是因為初來咋到。”巴拉諾娃回答,“如果在這兒再多呆上一陣子,就會因對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而感到厭倦。”

“就算是住在地區上的某個城市,住久了不也會使人厭倦嗎?”

“那當然,但在地球上可以去各處旅遊,而且可以在任何時刻離開或回來,我們這裡就不行了。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一點。”

“你們這裡沒有地球上固有的種種缺陷,”摩達因堅持說,“例如災害性天氣等等。”

“那倒是,摩達因先生。我們這兒的氣候確實像是天堂樂園,但人們也逐漸膩煩了。我來給您看樣東西:這兒有個小球,您可以把它朝上扔,望自己的頭頂上拋出,然後您能設法再接住它嗎?”

摩達因開心地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當然。請吧,不妨一試。”

“我雖不是球類運動員,不過扔個把球什麼的還行吧,就是再抓住它也不成問題。”

他把球往上一扔,可是這個球在空中飛出了一條拋物線。摩達因起先跟著小球走,然後又跑又追。結果還是沒能接住。

“您沒把球往上扔,摩達因先生!”巴拉諾娃在一旁糾正說。

“不,我是往上扔的。”氣喘吁吁的摩達因辯解說。

“那也是您按地球上的標準這麼作,”巴拉諾娃笑道,“問題在於,我們這裡科里奧利力的作用很大。五村的內平面是一個圓弧,圓弧的中心就在自轉軸上。如果您把球直接往頭上扔,它會離轉軸更近,它的半徑更短,那裡的轉速也更小。但球兒依然在保持原有的速度,所以它就朝前飛去。如果您想重新接住它,就得望您的上後方扔,這時它才會像飛去來器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重新飛回。在這裡拋物運動的軌跡和地球上是不同的。”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難習慣,是嗎?”摩達因想了一下又問。

“也不全對。如果你住在五村的赤道地區,那麼那裡的轉速最大,重力也接近於地球重力,而在離赤道較遠處的重力效應就大大不同了。但我們得經常去兩極地區,於是就無法適應科里奧利力的各種變化。我們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往兩極地區,在這條道路上行駛時總感到有股力量在旁邊推你,有些人始終適應不了。所以誰也不想長住在這裡。”

“難道你們對這種力就束手無策嗎?”

“只有放慢五村的自旋速度,科里奧利力才會基地,但相應的重力也就減弱了,而這卻又是我們所不願接受的。”

“換句話說,你們既不能適應科里奧利力,又無法擺脫它,是嗎。”

“這個問題相當微妙。不錯,我們可以適應較小的重力,但是這要求大家經常從事體育鍛煉,每天都得練上一段時間。這種體育鍛煉應該很有樂趣,如果乏味的話,你是無法迫使人們堅持下去的。早些時候我們考慮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家多多去飛。極區的重力很小,人們在那裡輕若羽毛,他們只消揮動手臂,就能升到空中。如果你穿上飛翼衣,加上動作協調的話,就能像鳥兒一樣起飛了。”

“這種飛行的運動量足夠嗎?”

“哦,空中飛行是一項相當費力的運動,即使您在滑翔時,手和臂的肌肉也得工作。經常飛行能使肌肉不致萎縮,保持骨骼的鈣質,可惜我們無法使大家都去飛翔。”“難道人們不喜歡飛翔嗎?”

“他們當然想飛,無奈這並不輕鬆。飛行要求具有極其精確的動作協調性,極小的操作誤差都能導致飛行高度發生急劇變化,不可避免地帶來噁心等暈船反應,所以只有極少數人才能飛得非常輕盈自如。”

“可是鳥兒從不會暈。”

“鳥兒是在地球重力影響下飛翔的,人們在五村的條件則完全不同。”摩達因皺起眉頭思索這個問題。

第二天一清早他們驅車向極區前進時,摩達因總感到車子在迫使他朝右邊傾倒,他死命抓緊座椅,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對不起,”巴拉諾娃的語氣中透出同情,“如果我開得慢點,您會好過得多,但那樣一來我們就會碰上交通高峰而堵車。”

“您對此已習以為常啦?”

“也不完全能習慣。”

最後他們終於到達極區,但馬上又遇上新的麻煩:他的體重輕得似乎沒有,身體前後搖晃。即使揮舞雙手也無濟於事,只會更加糟糕。

巴拉諾娃並不急於幫助他,後來才伸手把他扶住。

“大多數人都這樣狼狽過。您可以把腳伸在地面上那些小圈裡套住,平時動作別過快。”這時天上出現五個像鳥一般的飛人。

“這五個人幾乎每天都飛,”巴拉諾娃結實說,“其他人只能偶爾一試。五村的兩極地區可以容納五千人同時飛翔,看見是足夠的,居民們每天都可以來這裡鍛鍊。”

摩達因剛把手舉起,身體就朝後搖晃。他問:“既然這五個人能飛,那別的人為什麼就做不到呢?”

“他們具有天生的動作協調性。”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只是個服裝設計師,我能給人們以服裝,但無法賜予人們什麼天生的協調性。”

“其實就算是缺乏這方面的才能,人們也照樣可以飛行,只是他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我們想請您設計出新穎的飛行服裝,吸引更多的人肯上天去飛。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們就能放慢自旋的速度,從而削弱科里奧利力,把居民村變為真正的家。”

“請您讓他們飛得更近一點好嗎?”

巴拉諾娃揮動手臂,有一位“鳥人”轉了一個平滑的圓弧朝他們飛來。這是位年輕的婦女,他微笑著停留在他們頭上十英尺的空中,翅膀微微扇動比已。“你們好,”她問候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巴拉諾娃說,“我這位朋友想看看您是怎麼操縱翅膀的。請為他表演一下,行嗎?”

那婦女又笑了起來,她先把一隻翅膀彎了彎,接著是另一隻,然後慢慢地翻了個斤斗。她從原處把翅膀朝後一縮往上升起,飛翼稍稍顫動,兩腳自由晃盪。接著翅膀的動作變快,她隨之扶搖直上高空。

“簡直是在跳芭蕾,”隔了好一會兒摩達因才說,“不過她的翅膀是有缺陷的。”“真的嗎?您能肯定這一點?”

“絕對如此。他們就像是蝙蝠的翅膀,可以猜到設計者是處於聯想而這樣製造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給它們再蒙上一層羽毛?這能吸引人們來參加飛行嗎?”

“不,”摩達因微微想了一下說,“也許我們能使飛行本身變得更簡單些。”

儘管摩達因今年剛滿四十歲,也從不為健康問題操心,但他沒去過宇宙外層太空。他只在電視中觀看過宇宙居民村,或從刊物中讀到過這類移民點的情況,僅此而已。

坦率地說,宇宙對他並沒多大吸引力。他出生在地球上,自得其樂。如果想換換環境或口味,他寧可選擇去大海,因為他是一名帆船運動愛好者。

所以當“空間有限公司”邀請他飛往宇宙去完成某項委託時,他顯得並不特別樂意。

“聽著,”摩達因對那位公司的女代表說:“我可不是什麼宇航員,我只是搞搞服裝設計而已。對於那些火箭、加速度、超重、飛行軌道以及其它等等我是一竅不通的。”

“這我們清楚,”巴拉諾娃接過話頭說,她笨拙而謹慎的步伐顯示她過去長期生活在宇宙空間中,對地球上恆定的重力場已不太能適應,“我們不指望您具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

摩達因以挑剔的眼光注視她的衣飾,那充其量只能起遮體的作用。哪怕隨便用塊防水油布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呢,他心裡想。

“那麼宇宙居民村要我去幹什麼?”

“是請您作為一位高明的設計師去的,我們需要某種新穎的設計。”

“是關於服裝方面的嗎”

“是翅膀,或者稱為飛翼衣也行。”

摩達因還在掂量去或不去,他突兀的前額在這種時刻總會發紅,但這次變紅的部分原因倒是由於心中不悅。

“難道我不能在這兒完成你們的任務嗎?”

巴拉諾娃固執地搖頭否定。

“我們希望您能實地瞭解當地的環境,摩達因先生。我們求過工程師,他們製作了據他們說來是最好的翅膀,而且考慮到應力、表面積、柔韌性、靈活性等等一切因素,但結果並沒能幫上我們的忙。我們想,也許……”

“也許什麼,巴拉諾娃小姐?”

“也許我們不應該按常規來解決問題。我們需要某種別出心裁的設計,負責居民村將面臨困境。我希望您能飛到那裡,考察一下實際情況。至於您的待遇嘛,我們保證從優酬謝。”

事情很快敲定,由於報酬方面所作的許諾起了關鍵的作用,還包括相當優厚的預付金額在內。摩達因並不見錢眼開,但也並非是毫不動心的聖賢。此外,女代表對他手藝的種種恭維也使他怦然心動。

旅途不如他所想象的那麼枯燥。乘客在早先的宇宙航行中都得承擔難以忍受的超重,還得始終擠在狹窄不堪的座艙裡。於是有些地球人總以為事情依然如舊,但那是若干年以前的情況。現在的飛船極為寬敞,液壓圈椅完全緩解了起飛時的過載負擔。

摩達因在艙內安閒地研究起有關飛翼衣的圖片,他望著圖片中的人們在空中翩然起舞的姿態出神。

“依我看,這些翅膀不是挺好的嗎?”他問。

巴拉諾娃苦笑說:“您所看到的全是些首屈一指的飛行家或運動員。就拿我來說吧,如果您看到我穿上飛翼衣在轉彎或作某些動作,肯定會捧腹大笑的。可是我對飛翼的掌握還比一般人高明得多呢。”

他們離第五宇宙居民村已經很近了,這裡的正式名稱應該叫“橄欖石”,不過一般人通常都只稱它為“五村”。

“這裡的一切在您看來都很新奇,居民們卻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是還有個問題:居民村對他們來講還不算是真正的家,而只是工作的地點,因此很難說服人們把家永久地遷到這裡來。老是這樣下去……”巴拉諾娃沉默了,她沒把話說完。

從舷窗裡望去,五村就像是個小圓球,和電視屏幕中所看到的地球一樣。飛船很快開始圍繞這個玻璃及鋁合金的巨大結構物旋轉。

摩達因通過舷窗久久觀賞,但他察覺到飛船在繞著五村轉個不息。

“難道我們還不降落?”

“事情不那麼簡單,”巴拉諾娃回答說,“五村繞軸轉一圈約需兩分鐘。這是為了產生離心作用,使裡面的一切事物緊貼在內壁上,建立起人工的重力場。於是降落時我們就得先讓雙方速度趨於同步,這需要時間。”

“難道五村有必要轉得這麼快嗎?”

“是的,因為我們要建立正常的重力場。如果我們放慢轉速,假定降低到地球重力的十分之一時,那就會好得多。但這在生理上是人類機體不允許的,人們長久生活在低重力環境下會使肌肉及骨骼出現某些問題。”

飛船的速度已經和五村速度持平,摩達因清晰地看見它外部的彎曲鏡面正在跟蹤太陽,並照亮居民村的內部空間。他也發現了太陽能發電站--其能量不僅能應付五村的需要,還輸送到地球去。

最後,他們終於降落在第五宇宙居民村上。

摩達因在五村度過了整整一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他和巴拉諾娃坐在草坪上,這是塊相當寬闊的青草區。頭上白雲舒捲,儘管沒能見到太陽本身,但是陽光依然普照。和風輕拂,不遠有條小溪,水聲潺潺。

他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是身在球內,正翱翔太空,和月亮一樣繞著地球在轉動,轉一圈也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這真是個完美的世界。”他說。

“您有如此感受是因為初來咋到。”巴拉諾娃回答,“如果在這兒再多呆上一陣子,就會因對每個角落都非常熟悉而感到厭倦。”

“就算是住在地區上的某個城市,住久了不也會使人厭倦嗎?”

“那當然,但在地球上可以去各處旅遊,而且可以在任何時刻離開或回來,我們這裡就不行了。當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一點。”

“你們這裡沒有地球上固有的種種缺陷,”摩達因堅持說,“例如災害性天氣等等。”

“那倒是,摩達因先生。我們這兒的氣候確實像是天堂樂園,但人們也逐漸膩煩了。我來給您看樣東西:這兒有個小球,您可以把它朝上扔,望自己的頭頂上拋出,然後您能設法再接住它嗎?”

摩達因開心地哈哈大笑:“此話當真?”

“當然。請吧,不妨一試。”

“我雖不是球類運動員,不過扔個把球什麼的還行吧,就是再抓住它也不成問題。”

他把球往上一扔,可是這個球在空中飛出了一條拋物線。摩達因起先跟著小球走,然後又跑又追。結果還是沒能接住。

“您沒把球往上扔,摩達因先生!”巴拉諾娃在一旁糾正說。

“不,我是往上扔的。”氣喘吁吁的摩達因辯解說。

“那也是您按地球上的標準這麼作,”巴拉諾娃笑道,“問題在於,我們這裡科里奧利力的作用很大。五村的內平面是一個圓弧,圓弧的中心就在自轉軸上。如果您把球直接往頭上扔,它會離轉軸更近,它的半徑更短,那裡的轉速也更小。但球兒依然在保持原有的速度,所以它就朝前飛去。如果您想重新接住它,就得望您的上後方扔,這時它才會像飛去來器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重新飛回。在這裡拋物運動的軌跡和地球上是不同的。”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難習慣,是嗎?”摩達因想了一下又問。

“也不全對。如果你住在五村的赤道地區,那麼那裡的轉速最大,重力也接近於地球重力,而在離赤道較遠處的重力效應就大大不同了。但我們得經常去兩極地區,於是就無法適應科里奧利力的各種變化。我們有一條高速公路通往兩極地區,在這條道路上行駛時總感到有股力量在旁邊推你,有些人始終適應不了。所以誰也不想長住在這裡。”

“難道你們對這種力就束手無策嗎?”

“只有放慢五村的自旋速度,科里奧利力才會基地,但相應的重力也就減弱了,而這卻又是我們所不願接受的。”

“換句話說,你們既不能適應科里奧利力,又無法擺脫它,是嗎。”

“這個問題相當微妙。不錯,我們可以適應較小的重力,但是這要求大家經常從事體育鍛煉,每天都得練上一段時間。這種體育鍛煉應該很有樂趣,如果乏味的話,你是無法迫使人們堅持下去的。早些時候我們考慮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大家多多去飛。極區的重力很小,人們在那裡輕若羽毛,他們只消揮動手臂,就能升到空中。如果你穿上飛翼衣,加上動作協調的話,就能像鳥兒一樣起飛了。”

“這種飛行的運動量足夠嗎?”

“哦,空中飛行是一項相當費力的運動,即使您在滑翔時,手和臂的肌肉也得工作。經常飛行能使肌肉不致萎縮,保持骨骼的鈣質,可惜我們無法使大家都去飛翔。”

“難道人們不喜歡飛翔嗎?”

“他們當然想飛,無奈這並不輕鬆。飛行要求具有極其精確的動作協調性,極小的操作誤差都能導致飛行高度發生急劇變化,不可避免地帶來噁心等暈船反應,所以只有極少數人才能飛得非常輕盈自如。”

“可是鳥兒從不會暈。”

“鳥兒是在地球重力影響下飛翔的,人們在五村的條件則完全不同。”

摩達因皺起眉頭思索這個問題。

第二天一清早他們驅車向極區前進時,摩達因總感到車子在迫使他朝右邊傾倒,他死命抓緊座椅,連指關節都泛白了。

“對不起,”巴拉諾娃的語氣中透出同情,“如果我開得慢點,您會好過得多,但那樣一來我們就會碰上交通高峰而堵車。”

“您對此已習以為常啦?”

“也不完全能習慣。”

最後他們終於到達極區,但馬上又遇上新的麻煩:他的體重輕得似乎沒有,身體前後搖晃。即使揮舞雙手也無濟於事,只會更加糟糕。

巴拉諾娃並不急於幫助他,後來才伸手把他扶住。

“大多數人都這樣狼狽過。您可以把腳伸在地面上那些小圈裡套住,平時動作別過快。”

這時天上出現五個像鳥一般的飛人。

“這五個人幾乎每天都飛,”巴拉諾娃結實說,“其他人只能偶爾一試。五村的兩極地區可以容納五千人同時飛翔,看見是足夠的,居民們每天都可以來這裡鍛鍊。”

摩達因剛把手舉起,身體就朝後搖晃。他問:“既然這五個人能飛,那別的人為什麼就做不到呢?”

“他們具有天生的動作協調性。”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只是個服裝設計師,我能給人們以服裝,但無法賜予人們什麼天生的協調性。”

“其實就算是缺乏這方面的才能,人們也照樣可以飛行,只是他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我們想請您設計出新穎的飛行服裝,吸引更多的人肯上天去飛。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我們就能放慢自旋的速度,從而削弱科里奧利力,把居民村變為真正的家。”

“請您讓他們飛得更近一點好嗎?”

巴拉諾娃揮動手臂,有一位“鳥人”轉了一個平滑的圓弧朝他們飛來。這是位年輕的婦女,他微笑著停留在他們頭上十英尺的空中,翅膀微微扇動比已。

“你們好,”她問候說,“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巴拉諾娃說,“我這位朋友想看看您是怎麼操縱翅膀的。請為他表演一下,行嗎?”

那婦女又笑了起來,她先把一隻翅膀彎了彎,接著是另一隻,然後慢慢地翻了個斤斗。她從原處把翅膀朝後一縮往上升起,飛翼稍稍顫動,兩腳自由晃盪。接著翅膀的動作變快,她隨之扶搖直上高空。

“簡直是在跳芭蕾,”隔了好一會兒摩達因才說,“不過她的翅膀是有缺陷的。”

“真的嗎?您能肯定這一點?”

“絕對如此。他們就像是蝙蝠的翅膀,可以猜到設計者是處於聯想而這樣製造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給它們再蒙上一層羽毛?這能吸引人們來參加飛行嗎?”

“不,”摩達因微微想了一下說,“也許我們能使飛行本身變得更簡單些。”

他從套圈中抽出雙腳,用力一蹬就漂浮到了空中。手腳稍一動彈,身子立即朝各個方面晃個不停,最後還是在巴拉諾娃的幫助下才回到地面。

他說:“行了,我可以設計一套飛行的服裝。只要有人能按照草圖做出來,我就先來試試。我一切沒有飛過,這您本人已看見了。如果我將來穿上新服裝就能飛去的話,那麼別人肯定也能這樣飛的。”

“我衷心巴望您能做到這一切。”巴拉諾娃的口氣中既有玩笑也有希望。

一週來,摩達因感到在五村過得同在家裡一樣舒服,他覺得和地球上沒有什麼兩樣。

“在第一次試飛時最好不要有很多人來參觀,”他說,“我怕萬一不能成功,所以只邀請少許負責人來就行了。”

“乾脆不請觀眾來就進行實驗如何,”巴拉諾娃說,“我也怕失敗會帶來負面效應。”

“但要是成功了呢?那將會產生多麼強烈的影響啊。”

“請您坦率地說,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把握性很大,巴拉諾娃小姐,請相信我。迄今為止你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怎麼對頭,你們想在空中像鳥那樣自由飛翔,其實這非常困難。地球上的鳥是在正常的重力條件下飛行的,而這裡卻是失重的條件……所以一切應該另當別論……”

實驗當天沒人在天空中飛,只來了十幾位男女觀眾,多數是各部門的頭頭腦腦。

摩達因手握微型麥克風,他努力剋制激動的情緒說:“先生們,女士們:要想在失重的條件下飛行,就無論如何不能拿鳥或蝙蝠作為榜樣,它們只是在重力條件下才能那麼飛的。讓我們換個角度,從海洋方面來看看:水裡的重力影響並不那麼明顯,它被浮力所平衡並抵消了。我們習慣把在水中失重狀態下的飛行稱之為游泳。五村這裡的重力約等於零。所以這裡的空間是為游泳而準備的,不是為了飛行。我們應該模仿海豚的動作而不應模仿老鷹。”

說了這番話,摩達因用腳一撐就離開了地面。他身穿一套極為雅緻的用整塊料子裁剪做成的服裝,既不緊裹身軀,也不拖沓零亂。當他開始倒向側面並要墜落時,他即使伸手打開一個裝有壓縮氣體的小罐,於是在衣服上順著脊樑鼓起一條彎彎的魚鰭,腹部出現一條同樣被吹脹的直翅。

他的下墜停止了。

“在失重條件下這能起到穩定身體的作用,每個人都可以朝前下垂或拐彎轉角而不必擔心失掉平衡。”

他伸出第二隻手,接著腿部從膝蓋開始也凸起一條魚尾那樣的鰭腳。

“這是你們的推進器,不需揮動手臂就能前進。它使你的速度加快或放慢,只要彎一下身子或頸部就行。手或腳稍微動一下,就能改變飛行姿態。你的整個身體都在活動,運動狀態改變十分平穩,不會出現突變。要我說這隻有更好:由於所有的肌肉都在參加活動,所以哪怕飛上幾個小時也不會感到疲憊。”

他已經更有信心,更輕更快地蹬腿扭腰,在空中盡情翻騰,宛若蛟龍戲水……疾風呼呼掠過他的臉面。現在他擔心的卻是無法下降了,但他本能地把膝蓋朝腹部一屈,頓時感到身體已在轉向,速度也同時放慢了。

下放遠遠的地面上傳來陣陣掌聲。他的遨遊海洋般的試飛成功了,人們也都躍躍欲試。

“您是怎麼覺察到工程師的缺陷的?”待他著陸後,巴拉諾娃驚喜地問。

“工程師採取了公式化的做法。他們看到鳥或蝙蝠,就認為翅膀是必要的,只是需要改進改進而已。這是工程師的一貫作風,而我們服裝設計師考慮問題就不一樣,我們總是力圖從總體上來思考,從不可分割的整體上來考慮問題。所以我一下子就注意到飛翼並不適合這裡的條件,這說明您找我是找對了。”

“我們將馬上生產這種海豚式服裝,我相信大家會樂於上天鍛鍊的。以後我們就可以基地五村的轉速了。”

“甚至完全取消自旋。”摩達因說,“我怕大家很快都只想遊而不想走了,”他小說,“也許五村的局面們會根本拋棄飛行,就我自己而言,我是隻想游泳的。”

在接過事先許諾的支票時,摩達因興高采烈,說了一句自認為很富哲理的話:

“事實上只有鳥兒才需要翅膀呢!”

作者:阿西莫夫原載:《科幻世界》96.11錄入:snow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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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下金蛋的鵝

--是的,僅僅是一隻鵝,卻給麥克格里高農場引來了大批的科學家和士兵。

我可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不是一個作家,只好要求阿西莫夫先生來幫我寫下了這件神奇的事。我挑選他是因為他是一個生物化學家,能明白我所講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科幻作家。

我不是第一個有幸見這隻奇怪的鵝的人,它的主人是得克薩斯州的棉花農場主,名叫埃恩*恩格斯*麥克格里高。這隻鵝現在已為政府所有。

到1957年夏天,這位農場主已經向農業部發出了十幾封信,詢問孵化這隻怪蛋的有關信息。部裡儘可能給了他足夠的資料,可他還是一直在要。我是部裡的一個職員,在1957年的6月份我準備去聖*安東尼奧參加會議,頭兒要我順路到麥克格里高那裡去一下,看看能幫點什麼忙。

正是6月17日,我遇見了這隻鵝。

首先我見到麥克格里高,他大約50歲左右,高個兒,滿臉皺紋,充滿了疑惑。我看了一遍他所要到的資料,然後禮貌地問他能否看看他的鵝群。

他說:“不是鵝群,先生。只是一隻鵝。”

“一隻鵝?那你擔心什麼,殺掉它並吃了它。”我說道,並起身去拿帽子。

“等等。”他說道,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我只好站在那裡。最後,他嘟噥道:“跟我來。”

我隨主人來到房子邊上的鵝圈旁,圈裡關了一隻鵝,圈的周圍用鐵絲圍成。“就是這隻鵝。”他說道。這隻鵝像其它的鵝一樣:肥肥的,洋洋自得,脾氣暴躁。

“這是它產的一隻蛋,孵化不了。”主人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隻鵝蛋,與普通鵝蛋相比它又小又圓。

我拿過來一瞧,天啊!至少有兩磅重。

“往地上丟。”他苦笑著說。

我當然不敢,他拿起往地上一丟,“嗵”的一聲,地上沒有蛋白和蛋黃,鵝蛋完整地躺在那裡,倒是地面給砸了一個小凹坑。我撿起鵝蛋,發現它著地的一面蛋殼有點兒破裂,剝掉一個小碎片,裡面是暗黃色的東西。

我小心翼翼地剝完所有的蛋殼,上帝!不用分析我也能看出,這是一個金蛋,這隻鵝下的是金蛋!

現在我得勸勸主人放棄這個金蛋,我說:“我給你一個收據,我保證給你報酬,我付給你支票……”

“我才不要政府插手。”他固執地說道。

而我更加堅決,他到哪兒我跟到哪兒,我懇求,我企求,結果我終於給了他支票。他把我送到車裡,並且站在路上,目送我遠遠離去。

我們部門的頭兒是路易斯*布諾斯丁,我把這隻鵝蛋放到他的桌上,說:“這是一種黃色的金屬,也許是黃銅,但它對硝酸不起反應,可能也不是。

布諾斯丁說:“看起來像是一個惡作劇,一定是的。”

“惡作劇?用純金嗎?當我第一眼看到它時,它被完好的蛋殼包住。我分析了一下蛋殼,它是碳酸鹽。”

於是“神鵝計劃”開始了,時間是1957年6月20日。

一開始,我是調查員,但事情的發展很快出乎意料。

首先,鵝蛋的半徑平均由5毫米,外層金殼大約2.5毫米厚,裡面才是真正的蛋。顯然不是惡作劇,它富含蛋白質、脂肪維生素、色素等。

最重要的異常現象是加熱時,蛋有一小部分一下子就煮老了。某部顧問,波爾斯*芬雷先生說:“蛋白質已明顯變質,可能是金子引起的,通常少量的重金屬都能破壞蛋白質。”對蛋黃的含金量也進行了分析,它含有大約0.3%的金子。

當然,那一層金殼可就是純金了,裡面還含有0.25%的鐵。而蛋黃的含鐵量也比一般的高達兩倍以上。

在神鵝計劃開始的一個星期裡,首批考察小組來到了農場,5名生物化學家帶著一卡車設備和一中隊士兵。

我們一到達,就切斷了麥克格里高農場與外界的聯繫。當然,主人麥克格里高可不喜歡安全規則以及他周圍的這些人和設備,他也更不願意聽到他的鵝和蛋已屬國有。可他不得不同意,還好,他得到了一定的報酬。

這隻鵝可不同一般,象抽它的血時,每次得要兩個人來抓住它。它的血液含有千分之二的氯化金酸鹽;通過x光,這隻鵝富含黃金,並能阻止x光,使底片無影;它的甘有一點淡灰色,產蛋的器官泛白色。

芬雷先生說:“氯化金通過肝臟被輸送到血液中,而它是有毒的,結果血液又把它送到產蛋的地方,通過形成蛋殼而排洩掉,這就是鵝能活,而蛋死了的原因。”

他停頓一下又說道:“但這卻留下了一個令人麻煩的問題。”我和大家都懂指得是什麼。

鵝肝裡的黃金又從哪裡來的?

我們找不到答案。一個尋小組通過勘探,沒有發現周圍的地下有含金的跡象。

到了8月16日,來自首都的阿爾伯特*納維斯先生開了一個好頭,他對鵝的胃進行了分析研究。

“這個鵝沒有膽汁色素。”他興奮地高喊著跑向我們。

這裡讓我解釋一下,膽汁是一種有色物質,肝臟使它流入腸子裡,它是由血紅蛋白分解而產生的,而血紅蛋白又是血液中紅色的物質。

芬雷的眼裡開始閃爍著光芒,這一現象表明鵝的體內發生了化學錯位變化,而並不是金子的作用。“這裡的血紅蛋白一定有問題,或許是肝臟處理血紅蛋白的機理髮生了問題。”

我們立即抽取了更多的血樣,並從血樣中分離出了血紅蛋白,然而進一步的分離卻得到少量的有機物,經證明它類似與血紅蛋白而又不是血紅蛋白。一般的血紅蛋白含有大量的鐵離子,而這種物質卻含有金離子。很顯然這個肝臟並不把血紅蛋白分解為膽汁色素,而是把類似於血紅蛋白的物質改變為含金的東西,並又通過蛋殼而排洩掉。

我們將含有放射性的金溶液注入鵝的體內,來看看金原子變化的準確軌跡,但我們失敗了。

金子到底從那裡來的呢?這個問題仍然留給了我們。還是那位納維斯先生提出了重要的設想,那是在8月25日,在會上他講道:“或許,這隻鵝通過蛻變作用形成了金。”也許他講這話時,並不當真,但我們在如此束手無策之境地,只好對他的話當真了。

10天之後,即9月5日,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約翰*比林先生,國家最優秀的核物理學家,帶著設備來到了農場,隨後又來了許多科學家。瞧,不到一年,我敢肯定這裡將會建成鵝研究中心。

芬雷先生和比林先生進行了討論,芬雷說:“鐵變成金的設想有一疑點:在鵝體內的鐵的總量只有半克左右,而鵝一天生產出40克的黃金。”

“這兒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金原子核比鐵原子核含有多得多的能量,為了製造這些金子,鵝將需要比一個原子彈的能量還多的能量才行。”比林的聲音激動但卻清晰地說道。

比林先生立即開始了工作,他從鵝的血紅蛋白中分離出了極少的鐵原子,然後進行同位素分析,其結果幾乎讓他驚呆了:“裡面沒有鐵56。”

我們知道,許多元素都由眾多的近似的原子組成,這些原子叫同位素。鐵有四中不同的同位素,而大部分是鐵56。這裡沒有鐵56,只有另外三種。

比林先生說:“在鵝體內一定有一個核反應過程,但能量從哪裡得到呢?”

比林消失了兩天,第三天回來後,帶來了分析結果,他說:“瞧,這裡有兩個核反應過程,是簡單的同位素(氧18)被轉變成鐵,這正好產生能量,然後這能量又立即使鐵56變成了金子。這就象公園裡的滑行鐵道一樣,一邊滑下去聚集了能量,另一邊又衝上來消耗了能量。”

這個理論是可行的,氧18是氧的一種同位素,在水中極容易得到。

於是我們立即用富含氧18的水餵養鵝一個星期,黃金的產量直線上升。

“不用懷疑了吧,”比林興奮地說,“這隻鵝是一個有生命的核反應堆。”

這隻鵝很明顯是一種突變、畸形,最好的解釋那就是核輻射造成的。據考證,在954年到955年間,在麥克格里高農場附近進行過核實驗,並有過核洩露,這隻鵝就在那洩露的瞬間受到了傷害。重要的是,比林說:“這隻鵝能把任何放射性的同位素改變為穩定的原子,形成了完整的抗輻射的防禦系統。”

芬雷說:“這就是未來的生物,倘若人類也具有這種防禦系統,核戰爭就大大失去了威脅性。而且,如果我們找到鵝為什麼能這樣做並運用與工業,那麼核動力廠的放射性殘灰就能完好保存了。”

我們坐在那裡,雙眼盯著鵝,想象著鵝肝的秘密。

我們沒敢取出鵝肝以供研究,誰又願意去殺死一個產金蛋的鵝呢?如果我們又成功地孵出這些下金蛋的鵝呢……

納維斯先生說:“我們需要更好的記憶。”

我一衝動開玩笑地說:“我們可以在報上登廣告。”這又給了我一個主意:“對啦,我們把它寫下來作為一個科幻故事。”

他們都盯著我。

“為什麼不呢?”我說,“我們只要不破壞規定,沒有當真,並且可以徵詢意見,我們會失去什麼呢?”

他們無動於衷。

“要知道,這隻鵝不會長名百歲。”

這就是這隻鵝的故事。

現在我們怎樣去研究它而又不殺掉它呢?我們怎樣去孵化金蛋並能產出更多的下金蛋的鵝呢?

你有什麼好建議嗎?

趙洪志譯原載:科幻世界96-1錄入:snow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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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

阿瑟·特蘭特聽得真真切切,憤怒的詞句,夾著憤怒的語氣,從他的接收器中噴出:“特蘭特,你逃不掉了!我們將在兩小時內,切入你的軌道,如果你試圖抵抗,我們將把你從這個空間清理出去。”

特蘭特笑了,什麼也沒說,他沒有武器,他也用不著動武,在在遠不及兩個小時的時間內,飛船就會進行穿越超空間的跳躍,而他們將再也找不到他。他擁有近一千克的氪,足夠建造數千個機器人的腦徑,因為無論在銀河系的哪個世界,這一千克的氪都價值相當於一千萬提款權,──那是毫無疑問的。

老布蘭梅爾策劃了這一切。他花了三十年時間,也許更長。那是他畢生的工作,“這就是所謂解脫年輕,”他這樣說過,“這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能把飛船升離地面進入宇宙空間。我做不到。”

“把這飛船弄到宇宙裡並沒有多大意義,布蘭梅爾先生,”特蘭特說,“我們會在半天內被抓住的。”

“你錯了,”布蘭梅爾帶著一絲狡鮚說,“如果我們進行跳躍,我們將一掠而過出現在不知多少光年以外了。”

“測定方位將花去半天時間,即使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做,警方也會通知所有星系的。”

“不,特蘭特,不,”老人的手垂落在特蘭特的手上,激動得有些顫抖。“不是所有的星系,只不過是鄰近的幾個星系罷了。銀河系很廣闊,過去五萬年中散佈的殖民者互相間已經失去了聯絡。”

他起勁地講著,描繪出一幅令人神忘的藍圖。銀河系現在就像史前的人類最初的那顆行星地球(他們這樣稱它)的表面一樣,人類分散在個個大洲,但每個群體只瞭解離他們的大洲非常近的區域。

“如果我們隨機地進行跳躍,”布蘭梅爾說,“我們可能到達任何地方,比如五萬光年以外。那樣,他們找到我們的機率就不會大於找到一場流星雨中的一塊石頭。”

特蘭特搖了搖頭:“同時我們自己也找不到我們在哪裡了,而且我們也很難找到一個適於居住的行星。”

布蘭梅爾敏捷的眼睛審視著周圍。周圍沒人,但他的聲音還是降到了很低,幾乎是耳語,“我花了三十年時間收集銀河系中所有適合居住的行星的數據。我檢索過已有的記錄。我奔波了數千光年,超過了任何一個宇航員走過的距離,每一顆適宜的行星的位置,現在都儲存在這台世界上最好的計算機的記憶庫中。”

特蘭特抬起眼眉仰視著他,滿懷敬意。

布蘭梅爾說:“我設計計算機,我擁有最好的。我確定了銀河系中每一顆恆星(包括光譜等級中F、B、A和O級)的確切位置,而且把他們都存入了它的記憶庫中。一旦我們真的跳躍了,計算機會自動對天幕進行分光鏡檢測並把結果同它儲存的銀河系圖相比較。一旦找到與之相對應的記錄,飛船會調整位置自動進行第二次跳躍,準確地把我們帶入最近的適於居住的行星的外層軌道。”

“聽起來太複雜了。”

“但它萬無一失。這些年來我把全部精力都傾注於此,它萬無一失。我可能還有十年時間來做百萬富翁,而你還年輕,你可以做百萬富翁,做更長時間。”

“當你隨機跳躍時,你還可能到達一個恆星的內部。”

“在一百億次的跳躍中也不會有一次,特蘭特。我們也許會停在一個距任何亮星都很遠的地方,那樣計算機可能會找不到任何東西來比較,我們也可能會發現我們只跳出一兩光年,而警察仍在追趕我們。但這些情況發生的機率也很小,如果你想擔心點什麼,那麼,就擔心一下在起飛的瞬間,你可能會死於心率衰竭。這個機率相對來說要高得多。”

“也許你會的,布蘭梅爾先生,你的年紀比較大。”

“老頭聳了聳肩。“我不在乎,計算機會做好一切的,全自動地。”

特蘭特點了點頭,記住了老頭的話。一天子夜,當飛船準備就緒,布蘭梅爾也來了,用一個手提箱帶著那些氪(他是個十分可信的人,不會有麻煩的)特蘭特一手接過手提箱,同時他的另一隻手敏捷而準確地揮了過去。

刀仍是最好的選擇,象分子極化消除槍一樣的快捷,致人於死地,而又安靜得多。特蘭特把刀扔在屍體上,那上面完整地留著他的指紋,掩蓋痕跡有什麼必要呢?他們再也不會找到他的。

現在已經是宇宙深處,警方的巡邏艦緊追不捨。他感覺到跳躍之前的緊張感一點點地聚集。沒有哪個生理學家能解釋這是為什麼。但每個宇航飛行員都知道那感覺是什麼樣的。

在那一瞬間會有一種內外翻轉的感覺,因為他的飛船在那一瞬間不屬於任何空間和時間,成無物質無能量的狀態,然後即刻又重新組成他和他的飛船,而此時已是銀河系的的另一個角落了。

特蘭特笑了,他還活著。沒有一個恆星離他太近,而又有上千顆恆星離他足夠近。群星點綴的天幕充滿生機。星圖構形十分生疏,他知道這一跳確實走了很遠。那?┖閾侵械募縛趴隙�艽鐧焦餛仔塹鵲模萍渡踔糧�摺<撲慊�Ω沒嵊幸蛔榍邐�邐��岣壞墓剮甕��哪詿嫘畔⑾啾冉稀D遣換岷芫玫摹?

他舒適地靠在椅背上,觀賞著點點星光組成的明麗的圖案,由於飛船緩緩地旋轉,因此它們也在慢慢地移動。一顆亮星進入了他的視野,那確是一顆很亮的恆星。看上去它不過只有兩三光年遠,宇航員的直覺告訴他,那是一顆熾熱的恆星,熾熱而旺盛。計算機應該用他做基礎,比較一下內存中關於它的數據。又一次,他這樣想著,那不會太久的。

但是,那確實有些太久了。幾分鐘過去了。然後是一小時。計算機仍在緊張地劈啪作響,他的指使燈還在不停地閃動。

特蘭特皺了皺眉。為什麼它還沒找到星系的構形?它的構形應當在內存中。布蘭梅爾給他看過他經年累月的傑作。他不會漏掉一顆星或把它記錄在一個錯誤的位置上。

當然星星也有生老病死,在它們的生命之中也會不停地發生運動。但它們的運動相對宇宙來說非常慢,非常非常慢。在一百萬年裡,布蘭梅爾記錄的星位構形是不會變的……

特蘭特突然陷入驚恐之中。不!那不可能。那種機率甚至比跳躍進恆星的內部的機率更小。

他等到那顆亮星重新進入視野,顫抖著雙手,用望遠焦距捕捉住它。他把放大功率調到最大,在那耀眼的光版7周圍縈繞著湍流的氣體形成的指示性雲霧,而且正在飛昇。

超新星!一顆超新星!

這顆星曾經暗淡,但現在已經變得燦爛奪目。恐怕爆發就發生在一個月之前。從能被計算機忽略的極低等中它脫穎而出,如此明亮到毫無疑問地被收入考查的範圍。

但是存在於宇宙中的這顆超新星並不存在於計算機的記憶庫中,布蘭梅爾沒把它儲存進去。在布蘭梅爾收集數據的時候,它還沒有出現──至少還沒有達到一顆亮星的等級。

“別分析它了,”特蘭特尖叫著,“忽略它!”

但,他是在衝著全自動的機器咆哮,而這機器會在它內存的銀河系所有構形中尋找以這顆超新星為中心的星位構形,它找不到,它就繼續找,無論發生什麼,它都會一直找下去,直到它的能量全部耗完為止。

空氣的供給會消耗的很快。特蘭特的生命會消耗得更快。

特蘭特無助地陷在他的椅子裡,注視著星光編織成的眩幻的圖畫,開始了漫長而又痛苦的等待。

他要是還帶著那把刀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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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答案

摩瑞·泰布羅特四十五歲,正當盛年,他全身上下沒一點兒毛病,只是冠狀動脈的某個關鍵部位出了問題,但那就足以致命了。

疼痛突然襲來,隨即上升到讓人難以忍受的頂點,在那之後又慢慢消退了。他感到呼吸漸緩,一種越來越強的平和安寧之感如潮水般從他身上席捲而過。

沒有什麼比劇痛之後的突然放鬆更令人愉快的了。摩瑞覺得身體無比輕盈,幾乎令他眩暈,彷彿他正在天空中盤旋上升。

當他睜開雙眼留意到屋裡其他的人仍然亂作一團時,甚至覺得有些好笑。發病時他正在實驗室裡,這次心絞痛來得很突然,毫無前兆,使他的身體顫顫巍巍地搖晃起來,只聽見四周傳來同事們的驚呼聲,隨後劇痛便淹沒了他的意識。

此時,他已毫無痛苦,可其他的人還焦急地圍聚在他倒地的身體旁邊一一

這使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俯瞰這一切。

“他”躺在下面,四肢攤開,面容扭曲。他卻高高在上,平靜地觀望著。

他想:這真是奇中之奇!那些相信死後有靈的瘋子居然是對的。

儘管對一位信奉無神論的物理學家來說這是一種丟人的死法,他的驚訝仍是極其溫和的,並未使他改變目前平靜的心態。

他尋思:一定會有些天使一一或別的什麼一一來接我的。

塵世的景象漸漸隱去,黑暗逐步侵蝕了他的意識,遠遠的,目光最後可及的是一個光亮的形體,隱約像是人類的形狀,散發著陣陣暖意。

摩瑞暗道:開什麼玩笑,我居然要上天堂了。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那光芒卻消失了,而暖意仍久久不散。即使整個宇宙只剩下他一人,那種平和安寧之感也依然如故,當然——還有那“聲音”。

聲音說:“這種事我已經反覆幹了許多次了,可我還是很高興自己又成功了。”

摩瑞倒是想說上點什麼,可他感覺不到自己是否還有口、舌或聲帶,他不知該怎樣才能說話。儘管如此,他仍試著發出聲音,哪怕是哼出來、呼出來或努力收縮某處肌肉把他要說的話吐出來。

那些詞兒真的蹦出來了。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一點兒沒錯,那是他的聲音,還有他說的那些話,別提有多清楚了。

摩瑞問:“這裡是不是天堂?”

育音說:“這裡不是你所知的任何地方。”

摩瑞略有些尷尬,但接下來的問題非問不可:“原諒我問一個愚蠢的問題。你是上帝嗎?”

聲音並沒有壓抑自己的感情來保持某種完美的語調,它被逗樂了:“真奇怪,總有人問我這個問題,當然,間法倒是各不相同的。我沒法給出你能理解的回答,我是一我只能這麼說一你愛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我好了。”

摩瑞問:“那麼我又是什麼?一個靈魂,或者我也僅僅是一種近似人的存在?”他儘量使自己的話不帶刺兒,但好像是失敗了。他隨即想道,如果加上“閣下”、“神聖的您”或別的什麼敬語也許能沖淡原先諷刺的意味,但那種話他實在無法出口,即使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有被懲罰的可能一一由於他的無禮,抑或是罪過?如果他是在地獄裡,這個詞就再合適不過了。

聲音並未被激怒:“你的存在很好解釋——即使是對你也能解釋。如果你樂意,大可自稱為‘一個靈魂’,但事實上你是一組電磁波,組合方式完全仿照你塵世軀體中大腦的構造,就連最細微的地方都絕無二致。也就是說,你擁有一個思想、記憶、人格的容器。對於你來說,你和原來沒什麼兩樣。”

摩瑞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指我的大腦將永遠存在?”

“不完全是,你身上沒有什麼是可以永恆的,除非我願意令它不朽。是我構造了這一組電磁波,在你還有現世的軀體時就造出了它,然後在你死去的剎那間讓它替代了你的意識。”

聲音說到這裡似乎很高興,因此又多停頓了一會兒:“那種構造非常複雜而且精確無比,毫無疑問,我能為你那個世界裡的每一個人都做相同的準備措施,但我很高興自己沒有這麼幹。從這種選擇中我可以得到無窮的樂趣。”

“那麼你只選了很少一部分人?”

“非常之少。”

“那剩下的人怎樣了?”

“湮沒無聞了——噢,當然,你想著有一個地獄呢。”

假如摩瑞是信那一套的人只怕倒會興奮了,可他並非如此。他說:“我沒有那樣想,那僅僅是一種世俗的想法。不過,我還是很難設想自己居然能被你選中,我的道德竟高尚到如此地步?”

“道德高尚?一一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強迫我去適應你們那種低級思維可真夠麻煩的,不,你是因為你超群的思維能力而中選的,我以億兆分之一的比例從宇宙所有智慧種族中挑選出來的中選者們莫不如是。”

摩瑞發現自己“生前”的老習慣又冒了出來,他突然覺得好奇起來了:“是由你一個人單獨進行挑選還是有許多像你一樣的人執行這個任務?”

剎那間摩瑞感到對方的反應有點兒不耐煩,但當聲音再次響起時,語調仍然一成不變:“有沒有別人與你無關。這個宇宙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它是我的發明,我的作品,只為我個人而存在。”

“你創造了億兆生靈卻還在我身上費時間?我有那麼重要麼?”

聲音回答:“你根本就不重要,完全不。用你們的話說,我同時還在與其他一些入選者交流。”

“即使你只是一個人?”

聲音又被逗樂了:“你總想設法讓我落入自相矛盾的陷階。假設你是一隻阿米巴(草履蟲),認為生命的形式只是單細胞的組合,而你去問一條由30億兆個細胞構成的抹香鯨:它是‘一隻’還是‘許多隻’?你讓抹香鯨如何向阿米巴解釋呢?”

摩瑞沉著地說:“我會好好想想,也許還是能溝通的。”

“完全正確,這就是你該起的作用一一你會思考。”

“思考到何時才是盡頭呢?我想你已經無所不知了。”

聲音說:“即使我真的無所不知,我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全知全能的。”

摩瑞說:“這話聽起來帶點東方皙學的思辨氣息——道可道,非常道。”

聲音說:“你有希望,你用反論回答我的反論一儘管我的話還算不上反論。試想,我是永存的,但那又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誕生的。如果我知道,那我就不是一直都存在著的。如果我不能記起自己的誕生,那麼至少有一件事——我出生的秘密是我無從知曉的。

“與此同理,儘管我的所知是無限的,而可知也是無限的,但我又怎能確定這兩個無限是可以等同的呢?潛在的知識的無限性也許無限大於我掌握中的無限性。舉個簡單的例子:假設我知道每一個確切的整數,那麼我知道的數字就應該是無限的,可是我仍有一個特定的奇數無從獲知。”

摩瑞說:“但所有奇數都是可以求出的。如果你把所有整數除以2,就能得到另一個包含所有奇數在內的無窮數列。”

聲音說:“我很高興你能出主意。你的任務就是尋找諸如此類的方法,許多更高級的方法一通向從已知到未知的道路。你擁有過去的記憶,你會記得所有曾經學習研究過的資料以及從中得到的啟示。如果必要,你還可以獲准學習一些補充資料,要是你認為它們對你自己設定的問題有幫助的話。”

“這些事你能自己做麼?”

聲音說:“可以,但像現在這樣更有趣。我創造了宇宙就是為了有更多的事可以處理,我加入不確定性原理等隨機因素使這個宇宙不那麼簡單而一目瞭然。它運行正常,使我在它的整個存在時期裡都倍感愉快。

“然後我准許以複雜結構創造最初生命,而後是智慧,用它作為探索體系的源泉,並不是我需要它的幫助,只是因為它又添加了一項隨機因素。我發現自己沒法預知下次將會獲得的有趣知識會以何種方式從何處得來。”

摩瑞問:“有過這樣的事麼?”

“當然,每個世紀都會發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一些你自己能想到卻又沒做過的事?”

“沒錯。”

摩瑞說:“你是否真的認為我有可能在這方面讓你滿意?”

“在下個世紀?事實上不可能。不過在遙遠的未來,你一定會成功,因為你的服務期是無限的。”

摩瑞問:“我會無限制地一直這樣思考下去?永遠?”

“沒錯。”

叫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我已經告訴你了,直到找到新知。”

“但除此之外,我到底為什麼要尋找新的知識?”

“你在塵世的生活中就是那樣做的。那又是為了什麼理由呢?”摩瑞說:“為了發現和掌握只有我才能獲取的知識,為了得到同伴們的讚譽,為了明知為理想奮鬥的歲月有限而為自己的成果感到滿足一儷現在我只能獲取你在花費舉手之勞便能得到的東西。你不會誇獎我,你只會覺得有趣。一旦我有無窮的時間去達到一個目標,那麼,所有的成果既不能讓我驕傲也不能讓我滿意。”

聲音說:“那麼你不認為思想和探索本身就具有相當的價值?你不認為它不需要其它的目的了麼?”

“在有限的時間內,是的,量並非對無窮的時間而言。”

“我瞭解你的觀點了,然而你別無選擇。”

“你說我必須思考,但你不能強迫我這樣做。”

聲音說:“我不願用直接的手段去強迫你,我完全不需要那樣。你會思考的,因為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能幹。你根本不知道怎樣‘不思考’。”

“那麼我得給自己一個目標,我會製造一個。”

聲音寬容他說:“你當然可以。”

“我已經找到一個目標了。”

“能告訴我麼?”

“你已經知道了。我明白我倆不是以常態交談。你把我的現存狀態調整到一種特殊樣態使我相信自己聽到你說話並且自己也在說話,但其實你是通過思想直接和我交流的。當我的現存狀態產生思想變化時你立刻就會發現,而用不著我主動傳送給你。”

聲音:“你真是驚人的正確。我很高興一但我還是很樂意聽你自己主動告訴我你的想法。”

“那麼我告訴你。我將尋找毀掉自己、毀掉這個你一手製造的我的‘現存樣態’的方法,這將是我思考的目的。我不願只為你取樂而思考,不願為取悅你而永遠思考下去,更不願為你的快樂而永生不死。我一切的思考都將直接導向‘結束現存樣態”這個目的,那樣才能讓我自己痛快。”

聲音說:“我對此不持異議。儘管你這樣打算,你全心全意以自我毀滅為目的的思考仍然能給我帶來新鮮的樂趣。此外,當然了,如果你的自殺計劃成功了,你仍然會一事無成,因為我會立刻恢復你的現存樣態,這也就是你的自殺方法失效了。而且,如果你再找到另一種巧妙的自毀方式,我仍然會重新創造你,使又一種可能性化為泡影。然後週而復始,那會是個好玩的遊戲,但你無論如何都會永生不死。這是我的意願。”

摩瑞感到一陣顫抖,但仍以完美的平靜吐出以下的話:“現在看來,我是在地獄裡了?雖然你暗示沒有地獄,可這裡若是地獄,撒謊也正是它的遊戲法則。”

聲音說:“如果是這樣,我向你保證這裡不是地獄又有什麼用呢?不管怎樣我還是向你保證,這兒既非天堂亦非地獄,這裡只有我。”

摩瑞說:“想想吧,那樣的話,我的思想對你就沒有用處了,如果我的存在全無用處,你能否花上一點幾時間來一一毀掉我,也就無需再為我煩心了?”

“作為獎賞?你想要涅磐作為失敗的獎賞,而且還要向我證明我失敗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你不會失敗的,你有無限的時間,不管你怎樣反對,也一定會產生一些有趣的思想。”

“那我就再為自己尋找一個新目標。我不會嘗試自毀,我會把毀掉你作為我的目標。我會想到你不但從未想到而且絕不可能想到的事情,我會找到那個高於一切知識的終極答案。”

聲音說:“你不明白無限的本質是什麼。也許會有我不打算費心去了解的事情,但卻沒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

摩瑞思索著答道:“你曾說過你無法知道自己的來歷,因此,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結局。很好,就這樣。那將是我的目標,那將是最後的答案。我不會自毀,我會毀滅你——如果你不先毀掉我的話。”

聲音說:“啊!你比一般中選者更快想到了這一點,我本以為你還要過很久才能做到現在這樣呢。在這個以完美無限的思想形式存在的世界中,沒有哪個和我在一起的人不具備要毀滅我的野心,但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摩瑞說:“我有整個的無限去思考,尋求一個毀滅你的方法。”

聲音平和地說:“那就努力去想吧。”它消逝了。

然而,現在摩瑞已經擁有了一個存在的目的,他對此頗為滿意。

任何自知會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個結束之外還會追求什麼呢?

聲音尋找了無數億年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又是為了什麼呢?創造了智慧,選擇特定的人,強迫他們去思考,不就是為了這個偉大的探索麼?而摩瑞打算由自己來完成這一切,成功者將是他,僅僅是他一個人。

在那個目標帶來的激動與興奮中,摩瑞鄭重其事地開始了他的思考。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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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星辰 - 獨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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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詩人

“是啊”,菲尼阿斯·威爾奇博士說,“我能使那些古賢起死回生。”

他有點醉了,不然他不應該如此胡言亂語。當然,一年一次聖誕節之夜,多喝點也是應該的。

斯各特·羅伯恃生,某大學年輕的英國文學講師,放好酒杯,朝左右溜了一眼,看看有沒有人聽見他們談話。

“我這話是當真的。不只是鬼魂,肉體我也能召回來。”

“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是可能的。”羅伯特生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麼不可能呢?不過是簡單的時間轉換吧了。”

“你指時間旅行?這有點太——哦——離奇了吧?”

“會者不難嘛。”

“哦,怎麼做呢,威爾奇博士”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物理學家板起面孔說。他迷迷糊糊地四下找酒喝,但找不到。他說:“我召回不少人。阿基米德、牛頓、伽裡略真是些可憐蟲。”

“難道他們不喜歡我們這兒?我們的現代科學使他們著迷了吧?”羅伯特生說道。他對這次談話越來越感興趣。

“不錯,他們很著迷,尤其是阿基米德,我用學過的一點希臘文向他解釋了一些東西后,他真樂得發狂了,可是,不……不……”

“出什麼岔子了?”

“文化不同,他們不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他們感到孤獨,成天擔驚受怕,我只好送他們回去。”

“真糟。”

“是啊,都是偉大的靈魂。但缺乏靈活性。不是那種能包容萬象的靈魂。所以我試了一下莎士比亞。”

“什麼!”羅伯特生叫起來,這下擊中他的要害了。

“別嚷,小夥子”,威爾奇說,“不雅觀。”

“你說你把莎士比亞召來了?”

“不錯,我要找一個能包容萬象的心靈,找一個知人知世,能和與他相隔幾世紀的人們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有莎士比亞能做到,我有他的簽名,一個紀念品。”

“你帶著呢?”羅伯特生,眼睛爆了出來。

“就在這兒。”威爾奇把他的背心口袋一個個摸過,“啊,這就是。”

他把一張名片遞給講師,名片一面印著“l·克菜恩父子五金批發公司,”另一面潦草地塗著“willmshakesper”。①①這是莎士比亞自己的簽名式,與現在通行的拼寫法williamshakespeare很不相同,莎士比亞的手跡保存至今的只有他的三個簽名。

羅伯特生簡直神魂顛倒了。“他看上去是什麼樣子的?”

“不象他的那張畫像。禿頭,鬍子挺難看,滿口土腔。當然,我花了最大力氣設法使他喜歡我們的時代。我告訴他,他的劇本我們欽佩得五體投地,至今上演不衰,我們認為這些劇本是英國文學中最偉大的作品,可能也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作品。”

“好,好,”羅伯特生氣也透不過來地說。

“我還說,人們對他的劇本寫的評論多如牛毛。自然,他想看看,我從圖書館借了一本。”

“怎麼樣?”

“哦,他入了迷。當然,他不懂那些現代用語,也不知道十六世紀以來發生的事情,但我幫他解決了。可憐的人,他從來沒想到受到如此對待,他不斷地說:‘蒼天保佑吾!’五個世紀,什麼東西榨不出來?我想人們可以從一塊破抹布中擰出一場大水。”

“他不會說這種話。”

“為什麼?他寫劇本落筆千言,他說人生有限,非得須臾必爭不可。他用六個月時間寫了《哈姆雷特》。老故事,他只是‘拂拭’了一下。”

“就象擦鏡子一樣拂拭一下,”這位英國文學講師憤怒地說。

物理學家沒理他的碴兒。他看到幾步遠的櫃檯上有一杯沒喝過的雞尾酒,就橫著移過去。”我告訴這不朽的詩人,我們大學裡教莎學課。”

“我就教莎學。”

“我知道,我給他在你的夜校班上報了個名。我沒見哪個人象可憐的比爾②一樣急於瞭解後世對他如何評價。他很用功。”

②比爾,莎士比亞的名字威廉的暱稱。

“你讓莎士比亞上我的課?”羅伯特生啞著嗓子說道。哪怕這是教授的醉糊塗活,也叫他夠吃驚的了。不過這恐怕不是醉話。他想起來有一個人,禿頭,說話挺奇怪……”

“當然沒用真名,”威爾奇博士說,“別管他用什麼名字了。我犯了個大錯誤,可憐的傢伙。”他已經抓住了酒杯,正對著酒搖頭。

“為什麼是錯誤?出了什麼事?”

“我只好把他也送回1600年去,”威爾奇憤怒地吼叫起來,“你以為一個人能受得了多少侮辱?”

“你說的是什麼侮辱?”

威爾奇博士一口乾了那杯雞尾酒。“你,你這呆瓜,你給了他一個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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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語石

小行星帶空域廣衰,人跡稀少。派駐醜號星際站值勤一年,目前已屆第七個月份的拉里·沃納茨基越來越頻繁地懷疑,他賺的薪水是否能補償他幾乎孑然一身,在遠離地球將近七萬英里的地方卜居的損失。他是個身材修長的小夥子,外表既不象是宇航工程師,又不象是在小行星上居住的人。碧藍的眼睛,奶油色的黃髮,一副無可辯駁的天真無邪的神氣,掩蓋了那敏捷的頭腦和那由於離群索居而益發強烈的好奇心。

無邪的相貌和好奇心,對他登上羅伯特—q號飛船幫助很大。

羅伯特—q號飛船剛剛降落在五號星際站外沿平台上,沃納茨基幾乎立即登上飛船。他流露出急切的快慰神色,倘若是一條狗,那一定會伴隨著搖動尾巴,發出一陣不和諧的歡叫聲的。

羅伯特—q號船長,濃眉大眼,臉上嚴肅慍怒,用沉默回答沃納茨基的歡笑。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兩樣。對沃納茨基來說,飛船是他渴望中的伴侶,應當受到歡迎。飛船可以隨便使用那數百萬加侖的冰塊,船員也可以隨便享用那數以噸計的冰凍濃縮食品。這些東西貯存在挖空的、作為五號星際站的小行星上。沃納茨基已經把超核發動機需要的動力工具和替換部件準備停當。

沃納茨基稚氣的臉上堆滿笑容,一邊填寫例行的表格。他迅速地填好表格,好以後換算成計算機符號進行分檔。他記下了飛船名稱、序列號、引擎號、力場發生器號等等,還有起始港(“小行星,有不少小行星,簡直不知道最後啟航的是哪一顆”,沃納茨基只寫道:“帶”。這是“小行星帶”的慣常縮寫形式)、目的港(“地球”)以及停靠理由(“超核動力驅動器發生間歇”)。

“一共有多少船員,船長?”沃納茨基問,一邊看著飛船證件。

船長說:“兩個。這會兒就檢查超核裝置,怎樣?我們有一船貨要運呢。”他腮幫子發青,長著黑燦燦的胡茬子,一副終生在小行星上挖礦的粗獷舉止,然而談吐之間卻透著他是個受過教育,甚至是個有文化素養的人。

“好的,”沃納茨基用力拖著診斷包進入引擎室,背後跟著船長。他不費力氣、頗有效率地測試了電路、真空度、力場強度。

他不由自主地對船長產生了好奇。儘管沃納茨基對周圍環境並不喜歡,但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有些人竟然在廣漠的空間和無拘無束的太空中發現了它的魅力。然而,他捉摸,象船長這樣的人,決不僅僅是一個酷愛小行星的孤獨的礦工。

他說:“您採掘什麼特殊礦石嗎?”

船長蹙了蹙眉,說:“鉻礦石跟錳礦石。”

“是這樣嗎?……如果我是您的話,那我就換換詹諾氏複式接頭。”

“故障就出在這裡嗎?”

“不,不在這裡。只是有點失修。飛不到一百萬英里又要出毛病的。只要您把飛船駛到這裡來——”

“好的,那就換吧。不過,找出間歇的原因好嗎?”

“盡我的力吧,船長。”

船長最後的一席話非常生硬,甚至讓沃納茨基也感到尷尬。他一聲不吭地幹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半反射器光子模糊。正電子束一達到它的位置,傳動器便熄火了。您得換一個。

“需要多長時間?”

“幾個小時。也許得十二個小時。”

“什麼?我已經誤期了。”

“那沒辦法,”沃納茨基依然興致勃勃。“我能做到的就是這些。整個系統必須用氦沖洗三個鐘頭,我才能進去。然後我得校準半反射器,而那需要時間。我也可以在幾分鐘之內把它校得差不多,不過,僅僅是差不多。進入不了火星軌道,船就會毀掉。”

船長悻悻地望著。“好,動手吧。”

沃納茨基小心翼翼地把氦罐搬上飛船。由於飛船的假重力發生器已經關閉,氦罐簡直沒有重量,但是,仍然具有全部質量和惰性。就是說,要想讓它朝正確方向轉彎,就必須小心從事。由於沃納茨基本身也失去了重量,操作就越發困難。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氦罐上面,在擁擠的船舷後側拐錯了彎,一時走進一間奇特的黑咕隆冬的船艙。

他剛剛驚叫一聲,接著便有兩個人朝他撲過來,把氦罐推開,在他身後關上艙門。

後來,好奇心壓倒了他的謹慎,說:“您船上弄了個硅石錐體人,船長。一個大的硅石人。”

船長慢騰騰地轉身面對著沃納茨基,用絲毫本動聲色的語調說:“是嗎?”

“我看到啦。仔細瞧瞧行嗎?”

“幹嘛?”

沃納茨基變得乞求似的。‘峨,你瞧,船長,我在這塊石頭上呆了半年多了。在這些小行星上所能看到的書,我全看了,也就是說,看了有關硅石錐體人的全部文章。可連一個小小的硅石人也沒見過哩。發發悲慈吧。”

“可我知道你還有活要幹呀。”

“只不過是幾個鐘頭的氦沖洗罷了。沖洗不完,根本沒什麼要做的。您怎麼攜帶著一個硅石人到處亂飛呢,船長?”

“是個玩物。有人愛玩狗,我愛玩硅石錐體人?”

“您教它說話來著?”

船長臉色通紅。“你幹嘛問這個?”

“有些硅石人會說話。有的甚至能猜測人的思想。”

“你是幹什麼的?是研究這些東西的專家?”

“我一直閱讀有關硅石錐體人的文章。我跟您說過。得啦,船長,咱們瞧瞧去。”

沃納茨基裝得沒有注意到船長正面對著他,身旁一邊站著個船員。三個人當中,哪一個也比他塊頭大,哪一個也比他重,每個人——他覺察到——都攜帶著武器。

沃納茨基說:“哦,怎麼啦?我不會偷那件東西的。我只不過想看看罷了。”

也許是由於修理工作尚未結束的緣故,才使他在那會兒免遭一死。也許更是由於他那副興沖沖的神色,那副幾近低能的傻呼呼的勁頭,使他處於有利的地位。

“晤,那麼,來吧。”

於是沃納茨基跟著走了。他那靈活的頭腦在不停地盤算,脈搏當然也跳得更加疾速。

沃納茨基盯著面前那件灰不溜丟的東西,心裡十分畏懼,還有點兒厭惡。說實在的,他壓根兒沒有見過硅石錐體人,可他見過三維照片,讀過對硅石錐體人進行描述的文章。然而,在真實的錐體人面前,有些方面無論是語言還是照片都是無法代替的。

它的膚色呈一種油膩光滑的灰色。動作的緩慢,又恰好適合於一個深藏在巖之中,本身又半是石頭構成的生物。皮膚下面得肌肉並不扭動;相反,那肌肉卻象一層層薄薄的石板,互相溜滑地摩擦著。

大體說來,它的形體是雞蛋形的,頂端滾圓,底面扁平,有兩套附肢。下部有輻射狀的“腿”,一共六條,末端是鋒利的燧石邊刃,還包含著金屬沉積物,相當牢固。這些邊刃能夠切開岩石,切成可以食用的碎塊。

這個生物的底部平面上,有一通向內臟的開口。除非錐體人翻過身來,否則是看不見開口的。岩石碎塊從那裡進入內臟。在裡面,石灰岩和水合硅酸鹽作用生成硅酮,硅酮又組成錐體人的組織。剩餘的二氧化硅,形成白色鵝卵石形的堅硬排洩物,經由開口再行排放出來。

在發現硅石錐體人之前,對漫布在這些小行星的岩石構造中小巖洞裡的光滑鵝卵石,地外學家曾經感到莫大的迷惑。這些生物利用硅酮——帶有烴邊練的硅酮氧聚合物——來完成地球生命中蛋白質所能完成的許多功能。他們對這種方式,又是多麼驚訝呀!

從這個生物背部的最高處,伸出其餘的附肢。這是兩個倒轉過來的錐體,兩兩相對,形成空心,嚴嚴地嵌在平行的凹處,沿著背部垂下來,然而又能朝上略微舉起。硅石錐體人鑽進岩石裡去時,“耳朵”便縮進去,形成流線型。當它在挖空的洞穴中休息時,耳朵又可以直豎起來,以使能更好地、更敏感地收聽動靜。它們與野兔耳朵的酷似,必然讓人們使用硅石錐體人這一稱呼。比較嚴謹的地外學家,在談論到這些生物時,習慣地稱之為小行星硅石錐體人。他們認為這些“耳朵”,與這種生物具有的基本心靈感應力,有著某種關係。少數地外學家則持不同的觀點。

硅石錐體人正在敷油的岩石上緩緩地浮動。還有一些這一類岩石散放在船艙的一個旮旯裡。沃納茨基心想,這就是這個生物的給養了。或者,至少說是生長組織的供應品。因為他讀過的文章說,為了產生活力,單有那些石頭也還是不成的。

沃納茨基感到詫異。“真是個怪物。有一英尺多寬。”

船長態度含混地咕噥了一句。

“您在哪兒弄到的?”沃納茨基問。

“在一塊岩石裡。”

“哦。我聽說,兩英寸寬的就算是人類見到的最大的錐體人了。您可以把它賣給地球上的一家博物館,或者賣給一所大學,也許能賺到幾千塊錢吧。”

船長聳聳肩膀。“噢,你已經看過了。咱們回到超核裝置那兒去吧。”

他死死地抓住沃納茨基的肘腕,剛想轉身離開.就聽到一陣慢悠悠的、含糊不清的聲音打斷了他。這聲音空洞,宛如砂礫發出的一般。

這是一種經過精心調諧的岩石之間互相摩擦的聲音。沃納茨基幾乎驚慌不已,死盯著說話的人。

原來是硅石錐體人突然變成了會說話的石頭。它說:“人們奇怪這件東西為什麼能夠說話。”

沃納茨基小聲說:“看在太空的份上,它能夠講話!”

“好罷,”船長不耐煩地說,“你已經看過了,也聽見過它講話。現在走吧。”

“它還能猜出思想,”沃納茨基說。

硅石錐體人說。“火星旋轉一週要花24小時37分鐘零半分鐘。木星密度是一點二二。天王星是在一七八一年發現的。冥王星是最大遠的行星。太陽最重,質量是二零零零零零零……。”

船長把沃納茨基拖走了。沃納茨基一邊往回走,一邊踉踉蹌蹌,興趣盎然地聽著漸漸消失的、結結巴巴說出來的那些“零”。

沃納茨基說:“它從哪兒學來這些東西,船長?”

“我們給它念過一本舊天文書。確實是本舊的。”

“發明宇宙航行之前的,”一位船員不屑地說。“連縮微膠捲都不是。一般的印刷品。”

“住嘴,”船長說。

沃納茨基檢查了伽馬射線的氦流量,終於到了終止沖洗進去修理的時候了。工作很吃力,然而沃納茨基中間卻只停頓了一次,喝了點咖啡,更換了呼吸器。

他微笑中滿含天真,說:“你曉得我怎麼看待那個東西嗎,船長?它生活在岩石裡,一生居住在某個小行星上,也許居住了好幾百年。是他媽的個大傢伙,也許比普通硅石錐體人更加靈巧。現在您搞到了它,它發現宇宙並不是石頭做的。它還發現了億萬件永遠想象不到的事物。所以,它對天文學發生了興趣。它對這個新天地,對那本書裡的以及人類頭腦中的新思想感到興趣。難道您不這麼想嗎?”

他竭力想從船長嘴裡套出消息,得到一些具體情況,以便藉以進行推論。出於這個原因,他竟然說出了有一半肯定是事實的事情,當然,僅僅一少半是真實的。

然而,船長倚著艙壁,雙臂交叉,只是說:“你什麼時候修完?”

這是他最後的評論,沃納茨基不得不就此了事。發動機終於調整得沃納茨基心裡感到滿意。船長用現金付了一筆合理的費用,接過收據,在飛船一聲超能的起爆中飛去。

沃納波基幾乎懷著難以忍耐的興奮心情,眼看飛船飛走。他趕忙去到低以太送話器旁邊。

“我必須搞準確,”他喃喃地說,“必須搞準確。”

值巡員米爾特·霍金斯在七十二號值巡站小行星上的基地星際站,秘密地接到呼叫。他正侍弄蓄了兩天的胡茬,撫摸著一罐冰鎮啤酒和一架縮微膠捲觀察器。紅潤闊寬的臉膛上,深藏著沮喪的表情,正如沃納茨基眼中勉強做作出來的神色一樣,這是由於孤獨所造成的結果。

值巡員霍金斯瞅著那雙眼睛,心中一陣高興。雖說只有沃納茨基,然而伴侶終久是伴侶。他衝他大聲招呼一聲,然後舒心地聽著傳來的聲音,可並不太注意聽講話的內容。

驀地,他那興沖沖的神色消失了,兩隻耳朵諦聽著。他說:“別掛斷,別掛——斷。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你難道沒有聽我講話嗎,你這個蠢貨?我把心裡的話都說給你聽啦。”

“噢,一點一點地講好嗎?什麼?關於硅石錐體人?”

“那傢伙弄到飛船上去一個。他告訴我是他的玩物,用油滑的岩石餵它。”

“嗯?我敢起誓,一個在小行星航線上的礦工,會用一塊奶酪做玩物的,只要能讓它跟他說話。”

“不僅僅是個硅石錐體人,不是那些小不點兒的東西。有一英尺寬。你聽到嗎?老天哪,你以為一個人遠住在這裡,就能瞭解這些小行星的事情嗎?”

“那麼好吧。你就告訴我吧。”

“你瞧,油滑的岩石可以造出組織,不過那麼大的硅石錐體人從哪裡得到活力呢?”

“這我說不上。”

“是直接從——眼下你身邊有人嗎?”

“眼下沒有。我倒希望有人哩。”

“這會兒可別盼著有人。硅石錐體人通過直接吸收伽馬射線獲得活力。”

“誰說的?”

“是一個叫溫代爾·俄思的人說的。他是個偉大的球外學家。另外。他還說硅石錐體人就是幹這個用的。”沃納茨基把兩根食指靠在太陽穴上晃動著。“壓根兒不是心靈感應。它們覺察伽馬射線的程度,是人類的儀器所無法監測到的。”

“好的。這會兒該怎麼辦?”霍金斯問。不過,他越來越陷入沉思了。

“現在這麼辦。俄思說,無論在哪一顆小行星上存在的伽馬射線,都不足以養活一兩英寸寬的硅石錐體人。因為沒有足夠放射性。可是我們有一個寬一英尺長的,足足有十五英寸。”

“唔——”

“所以說它必定是從一顆充滿伽馬射線的小行星上來的。那裡遍地是鐳,到處都有伽馬射線。一顆放射性很強,接觸或離開其正常軌道模式都是很危險的小行星,因此,沒有人遇到它過。只能假定,有某個機靈的小夥子,因了偶然的機緣在那顆小行星上著過陸,發現了它的危險性,使他腦筋開了竅。羅伯特—q號船長絕不是那種在岩石中作短途旅行的笨伯。他是個狡黠的傢伙。”

“說下去吧。”

“假定他起爆起飛去尋找大塊的化驗品,卻找到了一個龐大的硅石錐體人。他便曉得他碰上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運氣。於是,他不需要化驗品了。硅石錐體人會讓他找到富礦脈的。”

“為什麼會呢?”

“因為硅石錐體人想要了解宇宙。也許它在岩石下面度過一千年。它剛剛發現了星星。它可以測度人類的思想,學會說活。它可以做交易。聽我說,船長把它搶了去。而採掘鐳礦是國家壟斷的。非經特許的礦工,甚至連計數器也不允許攜帶。硅石錐體人對船長來說,是一架極為完美的裝置。”

霍金斯說:“大概你說得不錯。”

“根本沒有什麼大概不大概的。我觀看硅石錐體人的當兒,你該明白他們環繞我站著,擺好朝我撲過來的架式,如果我說出一句玩笑話。你該明白,兩分鐘後他們就把我拖出去了。”

霍金斯用手撫摸著沒有刮過的臉頰,心裡盤算著刮臉需要的時間。他說:“你能把那個小夥子留在你的星際站呆多久?”

“留下他,老大,他走了!”

“什麼!那你還說這些幹嘛?你為什麼讓他走掉?”

“他們有三個人,”沃納茨基說,“每人都比我高大,都有武器,都準備行兇殺人,我敢打賭。你想讓我幹什麼呢?”

“好啦,不過現在該怎麼辦呢?”

“出去截住他們。這很簡單。我剛才給他們安裝半反射器來著。我是按自己的方式安裝的。飛不到一萬英里,他們的動力就會關閉。我還在詹諾民複式接頭中安上了跟蹤器。”

霍金斯乜斜著眼睛瞅著沃納茨基咧嘴大笑的臉膛。“看在託利多聖劍①的份上。”

“可別讓任何人曉得這件事。就只你、我和治安巡航員知道。他們的能源快用完了。我們將得到兩尊機關炮。他們會把產鐳小行星的方位告訴我們。我們找到小行星之後,再與值巡總部取得聯繫。我們把他們引渡給總部,三個人,數一數吧,三個鐳礦石走私犯,一個在地球上從來沒有人見到的龐大的硅石錐體人還有一塊——我再說一遍——在地球上誰也沒有見過的一塊碩大的鐳。那樣,你就能晉升至尉級軍銜,我也會永久地提拔到地球上來任職,對嗎?”

霍金斯茫茫然。“對的,”他吼叫起來。“那我就能離開這兒啦。

他們在陽光反射過來的微弱閃光中,眼睛還沒有看到飛船,就險些兒觸到了它。①託利多(toledo)劍產於西班牙託利多市。此處表示“驚訝”之意。——書香門第注http://thebook。yeah。net

霍金斯說:“你給他們留下了足夠飛船用的照明用電嗎?你沒有扔掉他們的應急發電機,對吧?”

沃納茨基聳了聳肩膀。“他們正在節約電力,希望他們能被捉住。這會兒,我打賭,他們正在利用一切東西,想發出低以太呼叫哩。”

“如果是這樣,”霍金斯冷漠地說,“那我就不去逮他們啦。”

“你不去?”

“說什麼也不去。”

治安巡航艇盤旋靠近飛船。他們追趕的飛船上,動力關閉了,正以每小時一萬英里的速度穿過太空漂盪。

巡航艇趕上了飛船,飛速相同,正在向裡邊轉彎。

霍金斯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色。“哦,可別!”

“怎麼啦?”

“飛船被撞了。一顆流星。天曉得,在小行星帶有許許多多流星哩。”

沃納茨基臉上和語調中的熱情,頓時一掃而光。“被撞了?他們失事了嗎?”

“飛船上撞了一個車庫門一般大小的窟窿。真遺憾,沃納茨基,事情可不太妙哇。”

沃納茨基閉起眼睛,盡力剋制著。他明白霍金斯的意思。沃納茨基曾經錯誤地修理了飛船。這種行為可能被宣判為重罪。由於重罪招致死亡就是謀殺。

他說;“喂,霍金斯,你是曉得我為什麼這麼幹的。”

“我明白你跟我說的話。如果有必要,我會作證的。不過,假如這隻飛船並不是走私……。”

他沒有把話說完,也沒有必要說完。

他們在全副宇航服的掩蔽下,進入撞碎的飛船。

羅伯特—q號裡裡外外一片混亂。由於動力用罄,飛船根本無法升起哪怕是最不牢固的屏蔽,來抵禦撞擊它的流星,也無法監測到流星,或者在監測到流星時躲避開。船殼癟了進去。猶如許多鋁製的薄板一般。流星撞碎了駕駛艙,把飛船裡的空氣放了出去。飛船上的三個人在撞擊中死亡。

其中一個船員由於撞擊,被甩到艙壁上去,變做一堆凍肉。船長和另外那個船員僵直地躺臥著,皮膚萎縮,上面滿是凍得凝結起來的血塊,從血液中沸騰湧出的空氣把脈管衝破。

沃納茨基還從來沒有在太空中目睹過這樣的慘死。他感到一陣噁心,不過仍然穿著宇航服艱難地剋制著,好不容易才沒嘔吐出來。

他說:“咱們測試他們運載的礦石吧。肯定是帶放射性的。”也必須是帶放射性的,他自己思忖,必須是帶放射性的。

貨艙艙門由於撞擊的力量翹曲了,與門框之間裂開了有一英寸寬的縫隙。

霍金斯用帶著金屬護套的手,舉起了手中握著的計數器,把雲母熒光屏對準縫隙。

計數器宛如百萬只喜鵲嘰嘰喳喳地叫起來。

沃納茨基如釋重負,說道:“我跟你說過是帶放射性的。”

這會兒,他誤修飛船成了一千克盡職守的忠誠公民足智多謀而又值得讚揚的業績了;流星撞擊引起的三人身死,也不是一場令人遺憾的意外事故而已。

他們用起爆機射擊了兩次,把翹曲的艙門卸下來,手電光下出現了成噸的岩石。

霍金斯順手撿起兩塊中等大小的岩石,戰戰兢兢地丟進宇航服的口袋裡去。“當展覽品用,”他說,“也可以做化驗品。”

“可別長時間把它們貼近皮膚,”沃納波基告誡地說。

“有宇航服保護我哩。回頭把它們放到巡航艇上去就沒事了。這不是純鐳,你明白。”

“不是純的也差不許多了,我敢打賭,”他那高傲的神氣又全部復萌了。

霍金斯朝周圍膘了一眼。“唉,這一下事情可糟透了。我們也許制止了一個走私集團,或者制止了集團的部分人的活動。然而往後又該怎麼辦呢?”

“到產鐳的小行星上去——嗯,嗨!”

“對啦,可它又在哪兒?知道的人死了。”

“老天哪!”沃納茨基的情緒再一次低落下去。他們沒有找到小行星本身,只搞到三具屍體和幾噸鐳礦石。這當然不錯,可是,並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這意味著他們會得到表揚,是這樣的。可是,他們希求的不是表揚。他們已望著永久地提拔到地球上去任職。那需要幹出點樣子才成。

他太聲嚷著說:“看在太空的份上,還有硅石錐體人呢?它可以在真空中生存。它一直就在真空中生存來看。它知道那顆小行星的位置。”

“可也是!”霍金斯說,立即熱情洋溢起來。“那個玩意兒在哪裡?”

“在船尾,”沃納茨基喊道,“住這邊來。”

在手電光下,硅石錐體人閃爍發光。它移動著,還活著哪。

沃納茨基的心激動得瘋狂地跳著。“我們得把它搬走,霍金斯。”

“幹嘛?”

“聲音不能在真空中傳播,看在太空的份上,我們必須把它移到巡航艇裡去。”

“好的,好的。”

“哦們不能把帶有無線電發送器的宇航服裹在它上面,你明白。”

“我說過可以的。”

他們小心謹慎地搬動著硅石錐體人,帶著金屬套的手指幾乎是愛撫地觸動著那個生物的油滑表面。

霍金斯一邊抓住硅石錐體人,一邊踢開羅伯特—q號飛船。

這會兒,硅石錐體人躺到了巡航艇的控制室裡。兩人摘掉頭盔,霍金斯在往下脫宇航服。沃納茨基急不可耐。

他說:“你能測度我們的思想?”

他屏住呼吸,終於岩石表面之間的摩擦聲,經過調整形成了語言。沃納茨基此刻再也想象不出比這更加動聽的音響了。

硅石錐體人說:“能夠。”然後又說:“周圍是一片空虛,任什麼都沒有。”

“什麼?”霍金斯說。

沃納茨基衝他噓了一聲,要他安靜。“它指的是剛才在太空中的旅行,我揣摸。這次旅行想必給它留下了印象。”

他對硅石錐體人說話。每句話都是喊出來的,彷彿要更加明確地表達他的意思似的。“剛才跟你呆在一起的人採集了鐳,一種特別的礦石,放射性物質,能。”

“他們想要食物,”傳來微弱的砂礫般的聲音。

當然是食物啦!鐳是硅石錐體人的食物,是一種活力的來源。沃納茨基說;“你告訴他們可以在哪裡找到它?”

“告訴啦。”

霍金斯說:“我簡直聽不清那個東西說的話。”

“它有點毛病,”沃納茨基憂心忡忡地說。他又嚷道:“你身體好嗎?”

“不好。空氣一下子沒有了。裡邊出了毛病。”

沃納茨基咕咕噥噥。“突如其來的減壓,一定把它損傷了。”哦,主啊——喂,你明白我需要的懸什麼。你家在什麼地方?。有食物的地方在哪兒?”

兩人默默無言地等待。

硅石錐體人的耳朵緩慢地、十分緩慢地直豎起來,抖動著,又朝後耷拉下去。“那裡,”它說,“在那邊兒。”

“在哪兒?”沃納茨基尖叫。

“在那邊兒。”

霍金斯說:“它在做什麼動作,在往什麼方向指著。”

“是啊,只是我們不曉得在哪個方向。”

“噢,你指望它能幹什麼?把座標告訴我們?”

沃納茨基說:“為什麼不呢?”他又朝硅石錐體人轉過身去。它身體慪僂,躺在地板上;這會兒紋絲不動,外表滯呆呆的,顯露出不祥的預兆。

沃納茨基說:“船長知道你吃飯的地方。他有關幹那個地方的數字,對嗎?”他祈求硅石錐體人能聽懂他的意思。不僅能聽懂他的話,還能猜透他的思想。

“有,”硅石錐體人用石頭互相摩擦的聲音嘆息著說。

“有三套數字,”沃納茨基說。必定得有三套數字。在太空中,三套數字再加上日期,可以標出小行星繞日軌道的三個方位。根據這些數據可以全面計算出它的軌道,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測定其位置。甚至連行星星際的攝動,也能約略地推算出來。

“是的,”硅石錐體人說,聲音比前更低了。

“是什麼?是什麼數字?霍金斯,把數字記下,拿紙來。”

可是,硅石錐體人說:“不知道。數字並不要緊。吃飯的地方在那邊兒。”

霍金斯說:“這很明顯,它不需要座標,因此沒有注意到。”

硅石人又說:“很快不”——一陣長長的停頓,然後才慢慢地、彷彿在試著說一方新的陌生字眼兒——“活著了,很快”——又一陣更長的停頓——“死去了。死了後什麼?”

“繼續說下去,”沃納茨基央告道。“告訴我,船長把那些數字寫在什麼地方上了嗎?”

足足有一分鐘,硅石錐體人沒有答話。爾後,兩人彎著腰靠得很近,頭在死亡的石頭上面差點碰到一起。硅石錐體人說:“死了後什麼?”

沃納茨基呼喊起來。“再回答一聲,就一聲.船長想必記下了數字。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

硅石錐體人喊喊喳喳地說:“在小行星上面。”

它再也沒有吱聲。

硅石錐體人變成一塊死寂的石頭,猶如賦予它生命的石頭一樣死寂,猶如飛船艙壁一樣死寂,猶如一個死人一樣死寂。

沃納茨基和霍金斯直膝站立起來,絕望地互相凝視著。

“這些話毫無意義,”霍金斯說。“他為什麼把座標寫在那顆小行星上呢?這正如把鑰匙鎖在還要打開的櫃櫥裡。”

沃納茨基搖了搖頭。“一大筆鐳礦財富。有史以來最大的運氣,然而我們不曉得在哪裡。”

賽吞·戴文波特環顧四周,感到一陣莫名的興奮。即使在心境平靜的時刻,他那鼻子凸出的、滿布皺紋的臉上,也往往帶有一種硬綁綁的表情。右頰上的傷疤,黑色的頭髮,令人驚異的眉毛,以及那黝黑的膚色,所有這一切結合起來,使他看上去哪一點都儼然是一個廉潔奉公的地球情報局的工作人員。他也確實是這樣的。

然而現在,一絲笑意綻開了他的嘴唇。他朝周圍打量著那個大房間。房間裡,光線昏暗,一排排縮微膠捲書籍顯得神秘莫測,數也數不完,還有那些誰也不曉得是什麼、誰也不曉得從哪裡弄來的大塊的標本。那種完全的雜亂無章,那與世隔絕的幾乎是與世絕緣的氛圍,使房間顯得不太真實,正如房間的主人不太真實一樣。

主人坐在和扶手椅連結在一起的寫字檯前。寫字檯沉浸在房間裡唯一的明亮光線的焦點之內。他慢慢騰騰地翻動著手裡拿著的官方報告書。他的手只在扶正眼鏡時才移動一下。粗壯的眼鏡,隨時都有可能從滾圓的、小玉米穗般的、毫不惹人矚目的鼻子滑下來.他看著報告書,肚子也隨著靜靜地一起一次。

這位就是溫代爾·俄思博士。如果專家們的評斷有什麼價值的話,俄思博士是地球上最傑出的地外學家。雖然俄思博士在他成年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離開大學校園裡的家,步行到一小時以外的地方去過,但是,關於地球以外的問題,人們還是來找他。

他抬頭肅然地望望戴文波特巡官。“這個年輕的沃納茨基,可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說。

“從硅石錐體人的出現推論出他所推論出的一切?十分聰明,”戴文波特說。

“不,不是的。推論倒是一件簡單的事。事實上,也不可能不進行推論。一個傻瓜也能看得出來。我是說——”他的眼神變得帶有一絲挑剔的神色——“那個年青人讀了有關我進行的小行星硅石錐體人伽馬射線敏感性實驗的文章。”

“噢,是啊,”戴文波特說。當然啦,俄思博士是研究一切硅石錐體人的專家。這也就是戴文波特來求教於他的原因。他只有一個問題請教博士,一個簡單的問題。然而,俄思博士嘴唇完全翹起來,搖搖笨重的頭顱,想要看一看有關這一案件的全部文件。

一般說來,這是辦不到的,不過近些日子餓思博士對地球情報局幫了大忙,巡官還是同意了。

俄思博士讀完文件,放在寫字檯上,嘴裡咕噥著,把襯衣下襬使勁從系得緊緊的腰帶中拉出來,擦拭著眼鏡。他透過鏡片瞅著燈光,看看擦拭得效果怎樣,然後又不牢靠地架在鼻子上。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肚子上面,短粗的手指互相交叉著。

“再談談您的問題,巡官。”

戴文波特耐心地說:“在您看來,報告中描述的那種大硅石錐體人,只能在這樣的世界上成長起來,是正確的?這種世界富產鐳礦——”

“放射性物質,”俄思博士插嘴說。“可能是釷礦,雖然也可能是鐳礦。”

“那麼,您的回答是肯定的?”

“對啦。”

“那個世界有多大?”

“可能直徑有一英里,”地外學家若有所思。“也許更大。”

“有多少噸鐳,或者不如說有多少噸放射性物質?”

“有數萬億噸,起碼來說。”

“您願意把全部意見用書面形式記錄下來,簽署您的名字嗎?”

“當然願意。”

“那麼很好,俄思博士。”戴文波特站起身,一手拿過帽子,一手撿起報告檔案。“我們需要請教的就是這些。”

然而俄思博土的手移向報告書,使勁地按在上面。“等等。您怎麼樣找到那顆小行星呢?”

“靠著搜索。我們給所能搞到的每一隻飛船,分派一定的空間間——進行搜索。”

“那要花代價、時間和精力的!而且,您永遠找不到它。”

“我們可能在一千次中有一次機會。”

“你們在一百萬次中也沒有一次機會。”

“我們不能袖手讓鐳跑掉哇。您的職業性意見,使得這件寶物太珍貴了。”

“嚇過,還有一個更好的找法。我能夠找到小行星。”

戴文波特墓地死盯盯地望著地外學家。如果拋開他的外貌不論,俄思博士絕不是個傻瓜。這他有親身體會。因此,他說話時,語調中稍稍含著希望。“您怎樣找到它呢?”

“首先,”俄思博士說,“談談我的價格。”

“價格?”

“或者說費用,如果您願意的話。政府到達那顆小行星時,上面也許還有大號的硅石錐體人。硅石錐體人是非常珍貴的。它是利用固態硅酮構成組織,利用液態硅酮作為循環液的獨一無二的生命形式。這些小行星是否一度是個單一的行星天體,這一問題的答案可能要向它們尋求。還有眾多的其它問題……明白嗎?

“您的意思是要我們帶給您一個大硅石錐體人?”

“要活的、好的,而且免費贈送。就是這樣。”

戴文波特點了點頭。“我敢說政府能夠同意。現在,談談您心裡在想什麼?”

俄思博士慢吞吞地說起來,彷彿在解釋事情的方方面面。“在想硅石錐體人所說的那句話。”

戴文波特顯得困惑不解:“什麼話?”

“寫在報告書中的那句話。就是在它死去以前說的那句話。沃納茨基問它,船長是否把座標寫下來了,硅石錐體人說‘在小行星上面’。”

一陣極度失望的神色掠過戴文波特的臉龐。“老天哪,博士,那個我們曉得,而且從所有角度研究過它,所有可能的角度。那句話根本沒有意義。”

“什麼意義也沒有嗎,巡官?”

“沒有什麼重要意義。可以再看看那份報告書。那個硅石錐體人甚至連沃納茨基講的話都沒有聽。它感到生命正在離開它,它感到奇怪。它問過兩次:‘死了後什麼?’爾後,由於沃納茨基緊緊地追問,它才說:‘在小行星上面。’也許它壓根沒有聽見沃納波基問的話。它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它尋思著死了之後返回自己的小行星上面去,回到它自己家裡去,在家裡可以再次得到安全。不過如此。”

俄思博士搖首。“您太富於詩人氣質,你明白。你過於耽於幻想。得啦,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看看您自己能不能解答出來。假定硅石錐體人的話是對沃納茨基的回答。”

“即使如此,”戴文波特不耐煩地說,“那與事又有何補呢?是哪一顆小行星?哪一顆小行星產鐳呢?我們找不到,因為找不出座標。羅伯特—q號飛船可能使用另外一顆小行星作過總部基地吧?不過,那我們也找不到。”

“您怎麼迴避了明顯的事實呢,巡官?您為什麼不問一問‘在小行星上面’這句話,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呢?不是說對您我,而是說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

戴文波特的雙眉蹙起來。“請再說一遍,博士。”

“我說得很明白。‘小行星’一詞,對硅石錐體人有什麼含義?”

“硅石錐體人的太空知識,是從人們念給它聽的一本天文書上學來的。我猜想那本書解釋過什麼是小行星。”

“正是如此,”俄思博士得意洋洋,一根手指頭放在冷冰冰的鼻子上。“那麼小行星的定義是什麼呢?一顆小行星是一顆比行星更小的小天體。它環繞太陽旋轉,其軌道大體說來。處於土星和木星軌道之間。這您同意嗎?”

“我想是這樣的。”

“那麼,羅伯特—q號又是什麼?”

“您指的是飛船?”

“這是您稱呼它的名稱,”俄恩博士說。“飛船。不過,那本天文書是本古老的書。一個船員就這麼說過。他說,那本書是在宇宙航行開創之前寫成的。那麼,羅伯特—q號是什麼呢?難道不是一個比行星還小的小天體嗎?硅石錐體人在飛船上時,飛船不是正環繞太陽旋轉,而其軌道大體說來不又正是處於火星與木星之間嗎?”

“您的意思是,硅石錐體人認為飛船不過是又一顆小行星,而它說:‘在小行星上面’,意思是說‘在飛船上面’?”

“正是這樣。我跟您說過,我想讓您自己解答這一問題的。”

巡官的臉上根本沒有快樂或輕鬆的表情,依然一副沮喪的樣子。“這根本不是解答,博士。”

然而,俄思慢慢地衝他眨眨眼睛,圓臉上的神情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由於純樸的快慰,變得更加和藹、稚氣。“說真的,這正是解答。”

“才不是呢,俄思博士。我們沒有象您那樣進行過推理。我們把硅石錐體人說的話給一股腦兒丟開了。不過,難道您沒有想到我們搜查過羅伯特—q號飛船嗎?我們把它一片又一片、一塊又一塊地拆卸開來過。簡直把它焊接的地方都給熔化開了。”

“而你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什麼也沒有發現。”

“也許你們沒有看過應該看的部位。”

“每一處我們都曾經查看過,”他站起來,彷彿打算告辭。“您明白嗎,俄思博士?我們查看完了飛船,在上面哪裡都沒有可能找到座標。”

“坐下,巡官,”俄思博士平靜地說。“你們依然沒有正確地考慮過硅石錐體人說的話。硅石錐體人的英語,是通過在這裡學一個單詞,在那裡學一個單詞學來的。它不會說地道的英語。報告書中引用的它說的話,表明了這一點。譬如它說:‘最大遠的行星’,而不說:‘最遠的行星’。您明白嗎?”

“嗯?”

“不能講地道語言者,不是從他們自己語言中,逐字翻譯習慣用語,就是隻使用這種外語詞彙的字面意思。硅石錐體人沒有自己的口頭語言,因此它只能採用第二個辦法。那咱們就事論事地來談談吧。他說過:‘在小行星上面’,巡官。在它上面。他意思不是說寫在一張紙上,它是說就在飛船本身上面。”

“俄思博士,”戴文波特沮喪地說,“情報局搜索時——它當真搜索過——在飛船上根本沒有刻著什麼神秘的東西。”

俄恩博士顯得很失望。“唉呀,巡官。我仍然希望您會找到答案。說真的,您已經掌握了許多線索。”

戴文波特緩緩地,但是堅定地倒吸了一口氣。喘氣很粗,然而語氣卻很平靜,甚至比前更加平靜。“您把您的想法告訴我好嗎,博士?”

俄思博士愜意地用一隻手拍拍肚子,重新戴上眼睛。“您難道不明白,巡官,在宇宙飛船上面,有一個極為安全的記下秘密數學的地方嗎,這些數字寫在哪裡才能一眼可以看到,而又極為安全,不會識破呢?即使讓上百隻眼睛盯著看,這些數字仍然安全的地方在哪裡呢?當然,除非他是一個頭腦機敏的搜索者。”

“在哪裡?說出那個地方來吧!”

“當然在那些恰好已經寫著數字的地方了。完完全全的普通數字,合法的數字。假定應該寫在那裡的數字。”

“您說什麼?”

“直接蝕刻在船殼上的飛船序列號。在船殼上,注意。引擎號,力場發生器號。還有幾種其它幾種數字。每個數字都蝕刻在飛船的構成部件上。在飛船上面,象硅石錐體人說的那樣。在飛船上面。”

戴文波特恍然大悟,濃眉飛舞起來。“您可能說得對——假如您說對了——我希望給您找到一個比羅伯特—q號飛船上大兩倍的硅石錐體人。一個不僅能說話,還能吹口哨的硅石錐體人。永遠向著小行星前進!”他匆忙拿過檔案材料,用拇指疾速地翻動著,抽出一張地球情報局的官方表格。“我們當然記下了所發現的全部番號。”他推開表格。“加果有三套數字跟座標類似……。”

“我們應該估計到,他們曾經花了點力氣,把數字改頭換面了,”俄思博士說。“或許會增加了某些字母或數字,好使這些數字看起來更加合法。”

他撿起一本便箋簿,把另一本推給巡官。有好幾分鐘,兩人誰也沒作聲,急速寫下一些序列數碼,想法刪去那些明顯無關數字。

最後,戴文波特嘆息了一聲,嘆息中夾雜著滿意和失望。“可難住我了,”他供認不諱。“我想您說的對;很顯然,引擎和計算機上的號碼,是經過偽裝的座標和日期。這些根本不是通常的號碼。很容易勾掉偽裝的數字。這我們就有了兩套數字。不過,我敢發誓,其餘的都是完全合法的序列號碼。您有什麼發現,博土?”

俄思博士點點頭。“我同意。我們現在有了兩個座標,我們也知道第三個座標蝕刻在什麼地方。”

“我們知道,您說?是怎麼——”巡官突然不說話了。他尖聲驚呼一聲。“當然啦!是飛船本身的序列號數。可沒有記錄在裡面——因為序列號恰巧在流星撞穿的地方——恐怕您的硅石錐體人也無望了,博士。”接著,他那張疙裡疙瘩的臉容光煥發起來。“我可真是個笨蛋。序列號數沒有了,不過我們可以立即從行星際註冊局詢問到哇。”

“恐怕,”俄恩博士說,“起碼我必須批駁一下你說的後半部分活。註冊局僅僅有飛船的原始序列號,但不會有船長肯定更改過的、偽裝的座標。”

“就在船殼那個地方,”戴文波特咕咕噥噥。“由於那湊巧的撞擊,可能永遠找不到那顆小行星了。有兩個座標,而沒有第三個,對誰有用呢?”

“晤,”俄思博士一字一板地說,“可以想象,這對兩維生物是極有用處的。不過,對我們這些多維的生物,”他拍拍腹部,“確實需要第三個座標——幸好我這裡就有。”

“在地球情報局檔案裡?可我們剛剛查對過號碼單——”

“在您的號碼單裡,巡官。檔案裡也有年青的沃納茨基的原始報告。當然裡邊登記的羅伯特—q號的序列號,是經過精心偽造的。飛船正是標著這個序列號航行的。讓維修機械師注意到數碼不符,而引起他的好奇,是沒有必要的。”

戴文波特拿起一本便箋簿和沃納茨基的號碼單。經過一會核算,他咧開嘴笑了。

俄思博士高興地舒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見到您總很高興,戴文波特巡官。一定再來。記著,政府可以搞到鐳,我則要一件重要的東西:一個特大的硅石錐體人,要活著的,處於良好狀態的。”

他微笑起來。

“最好是,”戴文波特說,“會吹口哨的。”

他出門的當兒,自己也在吹著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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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比

“羅--比!”格洛麗亞絕望地大聲叫著:“你再不出來,我就再也不講故事給你聽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格洛麗亞心裡還是有些發慌。她的好朋友,那個呆頭呆腦的機器人羅比,不知藏到哪裡去了。也許,他失蹤了!

格洛麗亞越發地絕望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格洛麗亞突然覺得有人把她一把抱住,舉到空中飛旋起來。整個大地剎那間深深地陷入了一個旋渦,綠色的樹梢也都從這個旋渦延伸開來……許久,她重新睜開了眼睛:哦!是機器人羅比!她緊緊地偎倚在羅比的懷裡,用力握住他那堅硬的金屬的手指頭。

“羅比,以後不許你再嚇唬人了!”格洛麗亞嗔怪道。她又開始給機器人講起了他百聽不厭的“灰姑娘”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漂亮的小姑娘名叫埃拉……”“格洛麗亞!”這時,傳來了韋斯頓太太焦躁的叫喊聲。

“媽媽在叫我,”格洛麗亞有點不高興地說,“帶我回家吧!

羅比!”

羅比有所領悟地服從了。他知道,對韋斯頓太太要絕對服從,有時連韋斯頓先生也不例外。

“你上哪兒去了?格洛麗亞!”母親嚴厲地問道。

“我和羅比在一起,”格洛麗亞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在給他講‘灰姑娘’的故事……”“又是羅比!”她打斷了女兒的話,轉身對羅比說,“你可以走了,羅比。格洛麗亞現在不需要你。不叫你,你就不要來!”

羅比悶悶不樂地走開了。

“媽媽!……”格洛麗亞叫了一聲,想再說些什麼。

“住口!”韋斯頓夫人知道女兒又要為羅比辯解。“格洛麗亞,你要再不住口,就會整整一星期見不到羅比。”

淚水哽住了格洛麗亞的喉嚨。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麼那麼討厭她跟羅比在一起。

機器人羅比是爸爸特意買來照顧格洛麗亞的。可格洛麗亞不知道,媽媽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看管。說不定哪一天,哪個零件出了毛病,羅比就會傷害格洛麗亞的。幾乎每天,韋斯頓夫人都這麼擔驚受怕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在背地裡同丈夫交涉,讓他把機器人羅比送走。

儘管韋斯頓知道妻子的想法很可笑,儘管他一遍又一遍地給她解釋製造機器人的“第一原則”:機器人不能傷害人,也不能因為它不行動而使人受到傷害。但韋斯頓夫人仍在頑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把羅比送回去!

韋斯頓終於沒有拗過妻子。

有一天,韋斯頓面帶歉意地來到女兒面前,說是要帶她去看一部最新的科幻電影。

格洛麗亞興奮得拍起手來:“羅比也去嗎?”

“不行,孩子,”他突然對自己的聲音感到有些厭惡了,“看科幻電影,機器人不讓進。”

科幻電影好看極了!回來的時候,格洛麗亞一路上讚歎不已。一等父親把車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來,一路小跑,穿過草地。她要把電影講給羅比聽!

“羅比!羅比!”

她突然站住了:一隻漂亮的蘇格蘭小狗站在她的面前,搖著毛茸茸的尾巴,用那雙栗色的眼睛認真地望著她。

“羅比!”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也許,羅比生我的氣了,因為我沒帶他去看電影。

“羅比!羅比!快來看哪!我們有了一隻多麼漂亮的小狗!”

“羅比!羅比!……”格洛麗亞驚恐起來,“媽媽,羅比沒有了。他去哪兒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喬治·韋斯頓咳嗽了一聲,突然對天空中的浮雲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格洛麗亞顫抖的聲音裡夾著幾聲哽咽:

“媽媽,羅比怎麼了?”

韋斯頓夫人溫存地把女兒摟在懷裡。

“別傷心,格洛麗亞。我想羅比走了。我們找呀找呀,但是總也找不到。”

“那麼說,他再也不回來了?”格洛麗亞悲傷地睜大了眼睛。

“也許吧!你先跟這隻小狗玩吧!它叫……”“不!我不要這隻討厭的狗!我要羅比!我要去找羅比!”

格洛麗亞突然發出絕望的哭聲。

“讓她哭個夠吧!”韋斯頓夫人嘆了一口氣,對丈夫說:“孩子傷心的時間不會長的,過幾天她就會把機器人忘掉了。”

但是時間證明,韋斯頓夫人的這個想法是過於樂觀了。格洛麗亞倒是不哭了,但她也不笑了,每天都一聲不吭,悶悶不樂。韋斯頓夫人也開始發愁了,格洛麗亞對那隻漂亮的小狗根本不屑一顧,她知道,女兒對失去的好朋友羅比依舊念念不忘。

“喬治,”有一天,韋斯頓夫人對丈夫說:“我得把狗退掉了。格洛麗亞說,她討厭它。”

“那要是……咱們把羅比再買回來呢?”他的眼睛裡閃出希望的火花。

“不,”她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能輕易讓步,我不能讓機器人來教育我的女兒……”停了一會兒,她又冷冷地說:“咱們帶女兒去紐約玩一陣子吧!她在這兒老也忘不了羅比,這樣下去,她會垮掉的!”

“好吧!”韋斯頓知道妻子的意志不可轉移,他嘆了口氣說:“你奪走她心愛的機器人的時候,就沒考慮過你女兒的健康?”

一聽說要到城裡去,格洛麗亞重新微笑起來,她積極地幫忙收拾東西,盼望早一點出發。

終於,他們一家人乘上了飛機,向紐約飛去。

然而,紐約並沒有讓格洛麗亞忘記她的羅比,沒過幾天,她又變得悶悶不樂了。

這回,韋斯頓夫人也沒了主意,她求助似地望著自己的丈夫,希望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什麼好方法。

“也許,我們可以帶她去機器人公司看看……”“什麼!”韋斯頓先生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他太太的尖叫聲打斷了。

“我想這是個好辦法。如果格洛麗亞見到其他機器人,她就不會再想念羅比了。這是個心理療法,懂嗎?”韋斯頓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妻子的反應,而且也想好了該如何說服她。

韋斯頓夫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在她的眼睛裡,露出了某種欽佩的目光。

第二天,他們來到了“羅伯茨機器人有限公司”。在管理人斯特拉瑟斯先生的帶領下,他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那是個全部由機器人操作的地方。

斯特拉瑟斯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這個地方令人驕傲的歷史。可對於格洛麗亞來說,他的解說只是一首催眠曲。她覺得整個參觀都是枯燥的,雖然周圍有許多機器人,但一個與羅比相像的也沒有。她只是漫不經心地用眼睛掠過整個大廳。

突然,格洛麗亞的目光落在了大廳中央那六七個機器人的身上,他們正圍在一張圓桌旁做著什麼。她的眼睛驚訝地圓睜著,簡直不敢相信。大廳很寬敞,也許,她看錯了,但那個機器人非常像……真的非常像……是的,是他!

“羅比!”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這時,在桌旁工作著的一個機器人抖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工具。

“羅比!”

格洛麗亞忘記了身邊的一切。她鑽出圍欄,縱身跳到比他們站的地方低1米多的地板上,探舞著雙手衝向自己的羅比。激動萬分的小姑娘根本沒有發現,一台高大的自動拖拉機,正轟鳴著向格洛麗亞衝來……三個大人驚呆了!來不及了!

“格洛麗亞!”韋斯頓夫人大叫一聲,幾乎昏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機器人羅比,邁著大步迎著自己的小主人奔去!他的手臂一伸,把格洛麗亞緊緊地抱了起來!

僅過了半秒鐘,拖拉機碾過格洛麗亞剛才站著的地方。

所有懸著的心,這時都落了下來!他們朝格洛麗亞和羅比站的地方望了過去:格洛麗亞正緊緊樓住羅比的脖子,興奮地嘮叨著什麼。羅比那用鉻銅澆鑄而成的雙臂,輕柔地摟著小姑娘,他的雙眼,放出暗紅色的光芒……這時,韋斯頓夫人的臉上,高興變成了疑慮。她轉向丈夫:“這是你故意安排的嗎?”

韋斯頓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韋斯頓夫人嘆了口氣,最後說道:

“那好吧!就讓羅比留在我們家吧!他畢竟救了格洛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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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兇手

這是一次同學的聚會,雖然氣氛不很融洽,但也不至於會鬧出人命來。分別了十年,他們終於第一次能聚集在一起。

愛德華、賴格特和斯坦利三人已先到了。

剛從月球上歸來的愛德華,雙腿還不習慣地球的引力,“我在地球上覺得簡直無所適從,連走路都很吃力。”

“還有空氣。”從穀神星來的天文學家賴格特喃喃地說道,“我覺得很稀奇,在地球上居然可以不穿宇宙服。”

“你說得很對。”斯坦利贊同地說道,“太陽光還能照射到你的身上呢。”

這時,他們不由談到了這次聚會的最後一個成員——他們的同學維利爾斯。

“他瘋了!”賴格特斷然說道,“他聲明他發明了一種物質在空間轉移的可行方法。他向你們談起了吧?沒錯,這傢伙有點兒神經錯亂,現在更厲害了。”

十年前,他們四個聰穎好學的學生,作為最幸福的一代,被送往太空開拓最美好的前景。然而,他們四個中最睿智、最具有雄才大略的維利爾斯被一場高燒摧毀了美好的前景。眼看著他的同學愛德華被派往月球,賴格特前往穀神星,斯坦利則去水星,而他自己則永遠地和地球作伴。三個當年的幸運兒如今就等待著維利爾斯的到來。正在這時,門鈴響了,維利爾斯站在門口,似乎譏誚地凝視著他的同學們。他的身體比十年前瘦了一圈,微微的駝背,使他身材縮短;稀疏的幾根頭髮,暴起的手背上的青筋,比其他的三個紅光滿面的同學來,他變得太厲害了。維利爾斯緊咬著嘴唇若有所思地說:“我希望你們三位在後天的大會上能聽到我宣讀一篇論文。”

“論文!什麼論文?”三人不約而同地問。

“十年過去了,你們諸位在太空都有了歸宿。唯獨我,在地球上任教,無所作為。但我花了十年的心血,發明了物質轉移的方法。我已給我們大會的航天處主席休伯特先生做了一次物質轉移的試驗。我曾讓一隻活蹦亂跳的老鼠在實驗室的角落裡消失,然後在另一個角落裡出現,休伯特親眼目睹了。”維利爾斯繼續說道,“從老鼠身上取得的效果,同樣可以應用在人身上,我還能把一個實驗室轉移到宇宙空間中去。

我的論文就是關於這方面的。”

他的三個同學明顯地感覺到維利爾斯無形之中帶給他們的壓力。老實說,他的這個發明一旦成真,給人類帶來的貢獻,遠比他們在外星實驗室用望遠鏡、照相機和宇宙飛船所取得的收穫大得多。

“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發明,”愛德華說,“你比我們強得多。我能看看你那篇論文的副本嗎?”

“這,不行。”維利爾斯雙手交叉在胸前,宛如在保護他那篇神秘的論文。“我的論文,除我自己以外,誰都沒見過,連休伯特也不例外。”

“只有一份?”愛德華害怕地問:“那萬一丟失,或者”“噢,那不會。要是遺失了,也沒關係,它都裝在我腦子裡呢!”

“倘若你”愛德華剛要說出“身亡了”,馬上打住了。

在不使人覺察出來的停頓後,他繼續說道:“你真是個怪人,為了安全,你至少該把材料再影印一份呀!”

“不,”維利爾斯拒絕道,“後天,你們將會聽到我的論文。

這是史無前例的創舉,將一下子打開你們的眼界。”他再次一個一個地端詳著他的三個同學。“十年了”他囁嚅著,“再見!”

無論他的三個同學怎樣千方百計地找出理由來證明維利爾斯有點神經不正常或乾脆瘋了,但大家都承認他確實是個有頭腦的人物。說來道去,這三人都覺得自己壯志未酬。愛德華清醒地知道,他們所有的試驗,所有的論文都無足輕重,學生時代的宏願大誓已成渺茫的希望。如今他們僅能對日常事務應付自如,如此而已。而維利爾斯明顯地勝過他們。無疑,這也是他們總處處和維利爾斯作對的理由。物質轉移的論文一經宣讀,維利爾斯將是一個顯赫的人物,而他們只有在人群中鼓掌的份兒。無所作為、平庸無奇使他們忍無可忍。

斯坦利這時提議道:

“我們何不去拜訪維利爾斯呢?”

這時,差不多再過幾分鐘就是十一點了。

凌晨四點,休伯特,一位赫赫有名的天文學家兼大會航天處主席把維利爾斯的三位同學召集到一塊兒。三人面面相覷,斯坦利雙眼充滿了血絲,露出恍惚不解的神情,賴格特焦躁不安地抽著煙,而愛德華則睡意未消。休伯特雙手深深地插在褲兜裡,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朋友們,請原諒我的打擾。謝謝你們的合作,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是真誠的、全面的。我們的朋友維利爾斯溘然去世了兩小時前,他被送往醫院,大夫診斷他的心臟已停止了跳動。”

三人相顧愕然,沉默不語。賴格特煙未抽完,就不自在地扔下了。

“可憐的人!”愛德華喃喃自語。

“太可怕了!”斯坦利嘶啞著聲音吶吶地說,“他是”他的聲音哽咽住了。

“唉!”賴格特顫抖著說,“他原來就心力衰竭,我們有什麼辦法呢?”

休伯特問:“大約在九點時你們第一次相會。除此之外,你們後來又見過他嗎?”

斯坦利心神恍惚地說:“我們畢竟是十年的同窗密友,所以後來我們三人都去了他的房間,大約十一點,呆了兩分鐘。”

他又輕聲囁嚅道:“因為我們想看論文,他生氣了,要我們滾出去,或許,他就在那個時候”“先生們,”休伯特說道,“維利爾斯之死的背後大有文章。

他的論文,他唯一保存下來的文件,被塞進菸頭碾碎器裡了,僅留下一些紙片碎末。”

“我懷疑他能宣讀些什麼。”賴格特惡狠狠地說,“我認為他瘋了。十年來,他被囚禁在地球上,竟異想天開地製造了一個物質轉移的理論來聊以自慰,以致於玩弄這套欺人的把戲。他真的瘋了,昨晚我們去看他,他竟歇斯底里大發作。他當然知道,他不能把他的論文公佈於眾,否則他就無法繼續招搖撞騙,所以自己把它燒了而他也在痛苦中,心臟病發作了。”

休伯特不悅地聽完賴格特的娓娓之談,然後說:“昨天晚上,你們中有人不止一次去看望了維利爾斯,堅持要看他的論文,致使維利爾斯心臟病發作。兇手當時對論文拍了照,然後把原稿扔進菸頭碾碎器裡。”

賴格特打斷他說:“您難道是目擊者嗎?知道得這麼清楚!”

“可以這樣說吧。”休伯特答道,“兇手走後,維利爾斯並沒有馬上死去,他掙扎著給我打了電話,錄音磁帶裡錄著他的話,這是我回來後聽到的。他雖然當時已力不從心,可清清楚楚地說出一個詞:同學。你們三位中必有一位是兇手。”

三人默然無語。休伯特繼續說:

“兇手的作案動機是顯而易見的。只有我們四人得悉物質轉移的理論,此外,僅我一人親眼見到物質轉移的試驗。你們只是耳聞並非目睹,甚至把它當作瘋子的囈語。現在,維利爾斯已死,論文又不翼而飛。兇手掌握了物質轉移的材料後過不了一年半載,不露聲色地進行幾次試驗,然後就可以把試驗結果公佈於世。這樣他名利雙收,到頭來,大家還以為他的發明是瘋子的胡話激發了他對物質轉移進行研究的靈感,從而取得了成功。別人還能說什麼呢!”說完,他疑慮的目光在他們三人的臉上轉來轉去。房間裡寂靜無聲。

晨曦熹微,初升的太陽冉冉升起。

休伯特沖洗了三人照相機裡的膠捲,沒有發現那篇論文。

他把三人帶到維利爾斯的房間。他們三人神情憂鬱,賴格特滿臉緋紅,斯坦利臉色蒼白,愛德華竭力保持冷靜。昨晚,他們正是在這間人造光照耀下的房間裡,面對頭髮蓬亂,死死地抓住枕頭的維利爾斯。他憤怒地向他們叫嚷,要趕他們出去。

休伯特調整玻璃窗的偏光器,他以出其不意的敏捷動作,使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玻璃射進了房間。

“太陽!”斯坦利本能地用一隻胳膊遮著眼睛,擋住太陽的光線,禁不住喊道。其他人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兒。

斯坦利的臉上流露出動物似的驚駭神色,彷彿地球上空的太陽將會使他雙目失明。愛德華記起了他對待陽光的那種態度。是啊,他們遠離地球,在人工調節的氣候中整整生活了十年。斯坦利奔向窗口,用力地呼吸。“您怎麼啦?”休伯特和另外兩人走到他身邊,問道。愛德華不安地向斯坦利偷覷了一眼。

斯坦利緊貼著窗欞,差點失聲叫出來。他注視著玻璃窗外窗台角落近處的水泥裂縫,幾毫米長的灰白色微縮膠捲被塞在水泥裂縫裡,太陽光照射在窗台上。

休伯特一下子臉脹得通紅,氣得直吼。他推開窗子,從窗台裂縫裡抽出微縮膠捲,怒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瞧著手裡的膠捲。

20分鐘後,他臉色陰沉地回來說:

“窗台角落上的裂縫還沒有完全被陽光照射到,我總算辨認出幾個字來,是維利爾斯論文上的字。可惜的是其餘部分全沒有了,已無法挽回。”他陷入了巨大的絕望之中。

“在您的眼中,我們三人中有一人必是兇手。雖然我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但我不願在有罪的陰影下聲名狼藉,您必須為我們澄清一切不實之詞。”愛德華緊盯著休伯特說。

“愛德華,你讓我說一句。”賴格特插嘴道,“你是說我是兇手?”

“我只知道自己清白無辜。”

“玩什麼心理戰術!”斯坦利高聲叫道,“您還想在我們中間製造思想混亂”這時休伯特迎著三人敵視的目光說:“我有一個才華蓋世的朋友,他足智多謀,或許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在休伯特的朋友——厄休斯仔細聽完維利爾斯之死的經過後,說:“休伯特,您怎麼知道那項發明落在了別人手裡?您是要我對他們進行心理探測?”

愛德華突然自信地說:

“我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我找到了兇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有罪的是休伯特博士,他就是兇手。”

休伯特怒容滿面,氣得連話都說不出。

“厄休斯博士,”愛德華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三人只知道維利爾斯發現了物質轉移的秘密,而休伯特不僅瞭解,而且還親眼目睹了試驗,他知悉物質轉移的公式。正是休伯特深夜闖進維利爾斯房間,看著他跌倒在地,把他的論文拍了照。

當休伯特驚奇地發現維利爾斯似乎又活了過來並打了電話時,他在驚慌失措的一瞬間,忽然明白他必須銷燬罪證,便把膠捲藏在窗台縫裡。這樣雖然維利爾斯打電話提供了某些線索,但他的話自相矛盾,含糊不清,人們很容易把他看作一個神經失常的人,更何況他平時就似乎有點瘋瘋癲癲,”愛德華得意地停住了話,這是一種無可辯駁的推論。厄休斯眨巴著眼睛問:“您剛才說的意味著什麼呢?”

“窗子被打開了,膠捲放在露天,這意味著賴格特生活在穀神星上,斯坦利在水星上,我在月球上。我們分別在那兒呆了十年。昨天,我們還談起在地球上很難適應的困難呢。在我們的天體上,倘若不穿宇宙服,便無法到外部去,誰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們中間沒有人,不經過一番鬥爭敢於打開窗子。休伯特博士則不然,他生活在地球上,輕而易舉就可以這樣做,所以他是兇手。”

“不,”休伯特憋紅了臉,“我有維利爾斯打給我電話的錄音,磁帶上錄下了‘同學’一詞,這說明了”“他死了。”愛德華打斷他,“您承認他大部分話聽不清了。

您可以事先篡改錄音,故意把維利爾斯的說話聲弄得含糊不清,只把‘同學’一詞弄得特別清晰。”

厄休斯叫道:“夠了,愛德華博士,這是您有趣的假設,您的假設是經不起推敲的。如果休伯特是一名兇手,那不合情理之處未免太多了吧。倘若他真的謀害了維利爾斯,還製造了不在現場的假象,他有什麼必要拍攝那篇論文呢?他把那篇論文拿走,豈不更為簡單。他又為什麼一再追查拍攝膠捲的兇手呢?他全力以赴地追尋膠捲,提供了兇手作案的許多疑點,要是他是兇手,他完全可以採取相反的態度,對維利爾斯的死置若罔聞。所以他絕不是兇手。”

“那麼,”賴格特急於想知道維利爾斯之死的奧秘。“兇手是誰呢?”

“很清楚,你們三位中的一個。我已明白是誰了,要我把兇手的名字點出來嗎?這可有些難堪啊!兇手把膠捲放在水泥裂縫裡,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和防止膠捲受損。”他接著說,“但是,什麼人才把窗外的窗台看作最保險的地方呢?誰會認為窗外是最安全的地方呢?顯然是那些長期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地方的人。一個生活在地球以外的人,把東西藏在戶外,就比較保險,因為他們到戶外去的次數,是屈指可數的,只在進行某種特殊的任務時才外出。他們把東西藏到戶外,首先要克服下意識的恐懼心理,冒著室外真空的風險,才敢打開窗子。室外保險,這種想法在他的腦子裡作祟,他才敢孤注一擲。現在,案子最關鍵的部分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你們中的哪一位,竟然頭腦發昏,把膠捲放到窗外的窗台上呢?

感過光的底片在夜晚的陰影下不會受太多影響,而在白天大量的光照下,尤其是太陽光直接的照射下,幾秒鐘膠捲便完全曝光了。這是一般的常識。而一名兇手,他首先要得到的是完好無損的膠捲,這是他的勇氣所在。他為什麼把膠捲放在窗台的隙縫處呢?他只想到太陽永遠不會出來,黑夜絕不會過去。但是,黑暗是有盡頭的。在地球上,即使在極地,六個月的夜晚終將過去,白天終會來臨,在穀神星上,只有兩小時的黑夜,月球的夜晚將持續兩星期,但也有它了結的一天。因而愛德華和賴格特博士都知道黑夜過去,白天終將來臨。”

斯坦利霍地站了起來。

厄休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斯坦利博士,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呢!水星是太陽系中有一面總朝著太陽的星球,它的八分之三表面處於完全的黑暗中,見不到太陽。極地天文台正好位於黑暗部分,您在那兒生活了十年,已經習慣於無休無止的夜晚,永不見光明的黑夜。您在得意興奮時,錯把地球的夜晚當作水星的黑夜,忘了夜晚過去就是天明,竟把膠捲”“您不要說下去了”斯坦利絕望地喊了一聲。

“而您在休伯特調整維利爾斯房間的偏光器時,在太陽光前大叫一聲,充分暴露了您,也使大家發現了膠捲。”厄休斯冷峻地說。

斯坦利雙膝跪下:“我無法剋制自己的妒忌,我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一輛警車開來又開走了。餘下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可惜,一項偉大的發明就這樣銷聲匿跡了。人類的進步還有待於後人的科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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