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慾望(全文完)

慾望 作者:愛曼達.奎克
 
由於父親的死亡,美麗而堅強的凱玲小姐知道她必須結婚,才能保護她所繼承的名叫「慾望」 (Desire)的小島。
然而當她的監護人選派而來的夫婿人選進城堡大門時,她覺得被出賣了。渾身肌肉似鋼.野蠻如風的嘉斯爵士絕對不是她所要求的詩人,而是一個只對打仗感興趣的可怕武士。

號稱「地獄之犬」的嘉斯曾手刃成千上百的壞人,如今他手下那些威猛的武士自然會認為收服一個頑固的妻子何難之有?可是就連嘉斯也無法阻止心意堅決的凱玲小姐依照她的理想將他重新塑造。他們的意志在交戰中迸出熱情的火花……
而一項叛變的陰謀將使他們的愛情和生命岌岌可危,至此他們才發現狂熱的命運和初醒的「慾望」已將他們連結在一起。
 



  「恐怕慾望島的女主人已經不再是個處女了。」蘭德裡的修頓說,「不過鑒於眼下的形勢,我建議你還是寬宏大量點比較好。」

  嘉斯面無表情地看看他父親。他的新娘已被別人染指,他對這消息的反應則讓人無法捉摸,唯一外洩的信號就是手指驀然緊扣酒杯。

  作為一名靠劍打出天下的私生子,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隱藏內心真正情緒的習慣。事實是,這技巧他已經修煉得出神入化,以致眾人眼裡看來他對任何東西都不會有啥反映。

  「你說她就是那繼承人?」嘉斯強迫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重點上,「她有房子?」

  「對。」

  「這麼說,她可以做個妻子了。」嘉斯小心翼翼地掩飾好內心緊繃的滿足感。

  他父親說得對。既然那女人並沒有和其他男人暗結珠胎,那麼為了獲得自己專屬領土的宏偉目標,他就該對他新娘的行徑表現得大度一點。

  他自己的領土。這幾個字眼因內心的承諾而閃亮。

  一個他嚮往的地方,一個不會因為他是私生子而不得不容忍他的地方,一個不會只看他會揮幾把劍才暫時收留他的地方。他想找的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爐火前盤膝享受的地方。

  嘉斯31歲,他清楚知道時不再來。他屬於那種懂得適時把握命運時機的男人。這項處世哲學讓他過去受益非淺。

  「她現在是慾望島的當家女主人。」修頓小口裰引著銀杯裡的佳釀,沉思地看著爐火,「她父親赫福利先生不喜歡勞持家事,所以旅行去了。但我接到消息說他已經死了。幾個月前,在西班牙被盜賊殺了。」

  「他沒有其他子嗣嗎?」

  「沒有。2年前,赫福利唯一的兒子,艾默在一次比賽中跌斷了自己愚蠢的脖子。他女兒克萊爾是唯一的後人。她繼承了一切。」

  「而你是赫福利先生的近臣,也是他女兒的監護人。只要你下命令,她就得嫁。」

  修頓的嘴抽搐了下,「她可未必肯聽我的話。」

  嘉斯注意到父親幾乎要笑出來了,這項認知讓他很不舒服。

  在多年的嚴酷生存環境中,嘉斯的本性和脾氣已經深深地掩埋起來,他對歡樂知之甚少。就算是逗得他人哄堂的笑話,他聽到後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不苟顏笑的外表給自己成功贏得冷酷無情的評價,眾人認為他還難以接近,但這並非他本意。他雖然對微笑和大笑沒什麼特別的反對意見,但至少自己不會輕易微笑。

  現在他正想著到底是什麼事讓修頓感覺如此好笑,應該是很嚴重的事。

  他就著壁爐的火光,端詳著父親瘦削、優雅的身型。修頓正值五十過半的年紀,濃密的黑髮已摻雜了些許銀白,但依舊有著足夠吸引所有女人注意力的條件。

  修頓是亨利二世手下功勳的男爵,但他的爵位並非是唯一讓女人心動的地方,嘉斯知道這點。他英俊的外表和健壯的身材才是制勝的法寶。

  無論是在年輕時或是在婚後,修頓誘惑女人的技巧都已被傳得神乎其神。嘉斯的母親是南部一個貴族家庭最小的女兒,同樣被他迷倒。據嘉斯所知,他是父親唯一一個長大成人的私生子嗣。如果過去嘉斯還曾經有過兄弟或姐妹,那他們也在嬰兒時期就夭折了。

  修頓是個有責任心的人,拜他老婆假惺惺的寬容所賜,他可以把自己的私生子撫養成人。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承認了嘉斯的身份。

  八歲以前嘉斯一直由母親帶大,那時修頓就常常拜訪母子倆獨居的靜謐處所。而當嘉斯滿八歲,到了貴族子弟開始接受教育的年紀時,他的母親宣佈她決意披上面紗。

  激烈的衝突爆發了。嘉斯永不會忘記父親那時的狂怒。但母親心意已決,最終達成了心願。修頓甚至貢獻了一大筆數目相當可觀的財產,讓修道院歡天喜地地接納了嘉斯的母親做了見習修女。

  然後修頓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回到了貝克沃城堡。他讓嘉斯和其他的合法兒子們——包括繼承人西蒙在內——接受同樣的教育,對他付出同樣的關心和努力。

  修頓的妻子,羅萊絲夫人是個美人,冷酷又傲慢,她除了忍受丈夫的做法別無選擇。說來也怪,她待嘉斯也算是客客氣氣,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

  嘉斯很清楚自己在家裡是個外來者,他懷念以前在母親那裡的那種沉寂而安逸的氣氛,於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槍矛和劍術的訓練上。他訓練起來有不要命的狠勁,永無休止地追尋著最完美的水平。

  當他並沒有因格鬥技巧而獲得榮譽時,他跑到當地的聖本鐸修道院的圖書館去。他的兄弟安德是圖書管理員,嘉斯如饑似渴地閱讀了所有他介紹給他的書籍。

  到17歲時,嘉斯已經博覽群書。他研究過數學論文,還看過希臘文及阿拉伯語寫的文章。他遵循著亞里士多德的思路,認真思考過生命起源的四大元素:土地,水,空氣和火。他還深深陶醉於柏拉圖關於天文、光學和物質的著作中。

  嘉斯在學術上的興趣和鑽研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性利益,但他的騎士本領和指揮者的才幹讓他在仕途上一路平步青雲。

  很多勢力龐大的領主,甚至包括他父親在內,都認真思忖過這樣一個問題,把這個對敵人知己知彼又驍勇能幹的騎士網羅在自己手下是否會犯引狼入室的錯誤。

  嘉斯在追殺罪犯方面是個箇中高手,雖然並沒有付太大心血,但拜他的用劍天賦所賜,他就是這樣的天才。他無法壓抑自己內心對自有領土的嚮往。惟有他的父親,可以向他保證,幫他弄到領地,這樣他就可以真正成為一個受封的爵士。

  四天前嘉斯收到了修頓的消息,要他趕去貝克沃城堡。今晚,他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願望即將要實現。只需娶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女人為妻即可。

  比起夢寐以求的理想世界,這代價簡直是小菜一碟。嘉斯很早就知道,人生有得必有失。

  「慾望島的女士多大了?」他問。

  「我想想。她應該23歲了。」修頓說。

  嘉斯皺眉,「還沒嫁出去?」

  「據說她不太想要婚姻。」修頓說,「有些女人就是這樣的,你知道。舉個例子,你媽媽就是。」

  「我想媽媽本來其實有很多其他選擇,」嘉斯小心翼翼地措辭,這是個沉重的危險話題,他知道如何掩藏起自己內心的苦澀,「她很幸運,能找到一家願意收留她的修道院。」

  「這點上你錯了,」修頓雙肘置於木椅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摁上下巴,「就靠著我奉上的大筆財富,你媽媽才得以實現自己的選擇。事實是,那裡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他的嘴唇扭曲,「當然,很少會有人料到,一旦她住進哪座房子,那裡就會淪為她的指揮所。」

  嘉斯聳聳肩。他不常看到他母親,但他知道修頓說的是對的。他的母親是個聰明而厲害的女人,事實上,就像他父親一樣聰明又辣手。

  嘉斯把注意力轉到手頭的事情,「克萊爾夫人的外表是不是有什麼缺陷?」

  「據我所知沒有。我見到她那時還只是個孩子,但我記得,她是個長相端莊的女孩。看起來她不太會出落成什麼絕色美人,但也沒有什麼長成醜女的跡象。」修頓抬起一邊眉毛,「你很關心她的長相嗎?」

  「不。」嘉斯盯著爐火,「她的土地才值得我掛念。」

  「我想也是。」

  「我只是在想她為什麼還沒嫁出去。」

  修頓抬起一手,做了個停止的姿勢。爐火照得他的長袍金邊閃耀著光澤,「我說過,有些女人沒有理由就本能地對婚姻沒興趣。從所有的現象看來,克萊爾夫人就是這一型的女人。她同意結婚只是因為形勢所逼。」

  「為保護她的家產?」

  「沒錯。慾望島現在羽翼豐滿,像是顆成熟待摘、多人覬覦的果實。她在信裡寫到,她的鄰居,和盜賊有一腿的西比爾的尼古拉斯,經常騷擾她運到倫敦的貨船。」

  「所以她需要一個丈夫,負責保護她的財產。而你,先生,想確保慾望島能繼續給你帶來利益。」

  「是的。島本身並不大,但那裡出產數量相當稀少的珍貴羊毛和稀有穀物。但這還不是主要的經濟來源。」修頓從近旁的桌子上揀起一個小巧精緻的刺繡小包。「這就是慾望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他把小包包扔給嘉斯。

  嘉斯一把接過包裹。一股花和草藥的味道撲面而來。他把包裹湊到鼻子前,聞進那微熏、甜美而又馥郁的香氛,這股味道引出了他身體深處本能的感官慾望。他又聞了一下,「是香水?」

  「對。是用島上的花和草配做的,出來的成品是各種名目繁多的香水和乳液。」

  嘉斯低頭看看手中的小包,「這就是說,我往後就是個園丁了?」

  修頓微笑起來,「地獄之犬開始有變化了。」

  「是啊,沒錯。我對園藝知之甚少,不過以後會學得很快。」

  「不管要學的是什麼,你的學習能力總是非常神速。」

  嘉斯對這評論未置一詞,「就是說,慾望島的女主人希望嫁個男人來保衛她的花園。而我則想得到自己的領土。看起來我和她應該簽定些平等條約。」

  「也許。」

  嘉斯瞇起眼睛,「還有什麼事?」

  修頓嘴角原先的一抹微笑再度變為咧嘴大笑,「恐怕你還有競爭對手。」

  「什麼競爭對手?」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克萊爾最近的鄰居,也是我的一個部下。他覬覦慾望島已經有段時間。其實,就是因為他,我才懷疑那位女士已經不是處女。」

  「他勾引她了?」

  「我的眼線告訴我,上個月尼古拉斯綁架了她,她在西比爾待了近四天。」

  「是想強迫她接受他做丈夫?」

  「是的,可被那位女士拒絕了。」

  這個消息讓嘉斯揚起了一邊眉毛。他並不感到吃驚。綁架未婚的女繼承人是很普通的,但他驚訝的是那位女士在事後竟然還一口回絕。在被這樣的男人奪去貞潔後,很少有女人還膽敢拒絕婚姻。「極不尋常的女人。」

  「對。看來克萊爾夫人對未來的丈夫有著相當的要求。」修頓再度抿嘴笑,「其實,她還給我寄來了一張單子,她希望挑選一個符合她要求的人做夫婿,你瞧瞧。」

  「老天,還有個單子?」嘉斯嘟噥著,「是什麼東西?我就知道你有事瞞著我。」

  「她把自己的要求列得很詳細。這兒,你自己看。」修頓拿起桌子上一張折疊好的羊皮紙,遞給嘉斯。

  嘉斯瞥了一眼開啟的封印,注意到那封印是朵玫瑰的形狀。

  他開始瀏覽,當看到她對丈夫的具體要求時速度放慢下來。

   我已經充分考慮到您的願望和我的臣民們的想法,爵爺。我萬般無奈才考慮到婚姻的必要性。我曾經謹慎考慮過死路一條。因為,眾所周知,慾望島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除了我的鄰居,尼古拉斯先生以外,我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但我絕對不會考慮他來做我的丈夫。

  所以我懇求您幫我挑選至少三到四位求婚者。我可以從中挑選一位。為了幫助您順利挑選候選人,我把自己的要求詳細列了出來。

  爵爺,您必定對島民很關心,我明白您也希望有人來保護他們,這也正符合我的願望。從這個角度看來,慾望島未來的領主必須是個值得信任的爵士,而且有能力組建並指揮戰士。我得提醒您,他必須自己有隊伍,因為島上沒有裝備就緒的士兵。

  除開這些必備的理由外,您肯定也知道,我還有三個自己的要求。我希望能明確闡述,這樣您就不會感覺困擾。

  首先,從體格來說,慾望島的領主應該身材適中。根據我的觀察,大塊頭的男人總喜歡用暴力而非智慧和學問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請您在幫我挑選人選時注意他的體格大小。

  其次,我未來的丈夫應該面貌端正,有良好修養和讓人輕鬆愉悅的品性。我相信您定能瞭解,為什麼我不選擇憂鬱型或暴躁型或善變型的男人做丈夫。我希望我的丈夫愛笑,我們相信這樣的男人會給島上的生活帶來喜悅。

  第三,這點非常重要,我的丈夫必須是受過教育的男人,會認讀,也喜歡有深度的話題。我希望能和他有廣泛話題,尤其是冬季,那時我們通常都會在室內度過大部分時間。

  我想我的三點要求很平常,我的陳述也十分清楚了。在您的眼光下挑選合適的人不會有什麼問題。

  請在確定好後盡快將他們帶來,我會盡快做出選擇,並通知您。

  寫於慾望島之居,4月27日。

  嘉斯把信折好,又看到父親眼中的促狹的,「我納悶她怎麼會想出這些條件的。」修頓莞爾,「我猜她是從古老的情歌中想到的幾個基本條件。情歌中的英雄們會勇敢地宰殺惡魔,宣誓對他的女人始之不渝。」

  「而那女人通常都是別人的老婆,」嘉斯喃喃到,「比方說,是那位英雄的領主夫人。我知道你說的那首歌的大概意思,但我沒什麼興趣。」

  「女人喜歡。」

  嘉斯聳聳肩,「那麼大人,你打算送多少個候選人去呢?」

  「我很樂意讓女人做最終的決定。我會送2個人去,讓克萊爾女士選其一。」

  嘉斯的眉毛抬起,「不是三到四個?」

  「不用。我的經驗告訴我,女人面對太多選擇時通常會不知所措。」

  「兩個候選人,那麼就是我,和另一個。」

  「對。」

  「還有個是誰?」

  修頓露齒一笑,「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先生。祝你好運,兒子。那位女士的要求挺簡單的,對嗎?她只要求對方中等體格,愛笑,而且要識字。」

  嘉斯把信還給父親,「她真是很幸運了,對吧?至少我符合其中一個要求,會識字。」

TOP

第一章

  克萊爾正和聖赫米昂修道院的副院長瑪格麗特一起在花草園裡,有消息來說第一個求婚者已經上島了。

  「克萊爾小姐,來了好多人。他們現在已經向村子這邊過來了。」威廉大嚷道。

  克萊爾停下如何更有效提取玫瑰精油的話題,「請原諒,夫人。」她對瑪格麗特副院長說。

  「當然。」瑪格麗特是個中年修女,黑色的頭巾顯得她的眼狹長,並完美修蓋住她圓滾滾的曲線。「這是件大事。」

  克萊爾轉向修道院門口處於極度興奮中的男孩威廉。他正向她揮舞著裝滿葡萄乾的行包。

  威廉十歲,有著一頭濃密的褐髮和黑眼,對任何人或事充滿好奇和旺盛精力。他和他的媽媽喬安娜夫人是從三年前搬到島上的。克萊爾很喜歡母子倆。因為她自己的家庭已經衰落到只剩她一個,她自然和威廉、喬安娜走得很近。

  「是誰來了,威廉?」克萊爾穩住自己。島上的每一個居民,熱切盼望這天已經有數周時間。看來,她是唯一一個不希望看到慾望島上產生新領主的人。

  至少她要自己選個丈夫,她提醒自己。和其他處在自己這個位子的女人比起來,她的權力已經夠多了。

  「就是你說過的,修頓爵士送來的第一個求婚者。」威廉抓起一把葡萄乾塞進嘴巴裡。「聽說他好像是最英武的騎士,克萊爾小姐。他帶來了一大支部隊。我聽鐵匠約翰說,得花上西比爾一半的船隻才能把所有人啊馬啊還有行李從大陸運到島上。」

  克萊爾突然覺得呼吸一陣緊張。她已經告訴自己多次,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要保持冷靜,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但現在真的來臨時,她發現自己要比想像中更緊張。

  「一個雄偉的男人?」克萊爾皺起眉。

  「是啊。」威廉兩頰發光。「太陽照在他們的盔甲上,亮得你眼睛都睜不開。」他又抓起兩把葡萄乾放到嘴裡,「還有那些馬,可大了。有一匹特別特別地大,鐵匠約翰說,那些純正的種馬會讓踏過的土地都顫抖。」

  「可是我並沒有要求一大支部隊呀,」克萊爾說,「慾望島的船運只需一小批人保護。我該拿這大批武士怎麼辦才好呢?還有他們的馬。你知道,人和馬會占很多口糧。」

  「別焦慮,克萊爾。」瑪格麗特微笑道,「這些描述只是小威廉看到的狀況。要知道,他看到過的武士只有西比爾尼古拉斯先生手下的那些瘦小士兵而已。」

  「您說得對,夫人。」克萊爾從衣前舉起香囊湊到鼻端,深吸進玫瑰和草藥的芬芳。和往常一樣,這股味道讓她鎮定下來。

  「不管怎麼說,得有一大批人和馬要餵了。看在聖赫米昂份上,我真不想去伺候那些人。而這還只是第一個候選人而已。」

  「冷靜點,克萊爾。」瑪格麗特說,「也許在港口駐紮的那些人不止一個求婚者。你提到過的三到四個候選人也許同一時間都到達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和馬。」

  克萊爾喜歡這個解釋,「對,一定是這樣。」她把香囊放回胸前,「所有的求婚者都到了。如果人人都帶著隨從,也就不奇怪會有這麼多人和馬了。」

  「是的。」

  腦子裡閃出的另一個念頭又迅速擊中克萊爾,打消她剛剛培養出的解脫感。

  「我希望他們不會久留。他們留在這裡,每天都會消耗掉我一大筆錢。」

  「你負擔得起,克萊爾。」

  「這不是重點,至少,這不是所有的重點。」

  瑪格麗特眼睛溫柔地閃著光,「一旦你選好了人,那麼其他人都得離開了。」

  「看在聖赫米昂份上,那我可真得盡快開始了。這樣就可以省下很多糧食和乾草。」

  「好主意。」瑪格麗特湊近她問道,「孩子,你很緊張嗎?」

  「不,不,當然不是。」克萊爾撒謊,「只是想著如何處理事宜。有很多活要幹呢。我不能浪費時間,必須早點選個丈夫。我確信修頓爵士給我派來的都是符合我要求的人選。」

  「我也這麼想,」瑪格麗特輕聲說,「你在信裡說得非常清楚。」

  「是啊。」為說清楚對自己未來丈夫的要求可花了她不少時間。

  在寫之前她花了更久時間來仔細考慮究竟為什麼想要一個丈夫。到最後她甚至運用了修辭、邏輯學等等所有瑪格麗特教給她的思維方法。她很清楚,如果她不同意眼前的情形,那麼她必須要向修頓爵士好好地做個交代,說明她拒絕婚姻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克萊爾先是和喬安娜後又和瑪格麗特副院長認真探討了個中理由,然後寫下書函。兩個女人謹慎而方方面面地想到了所有的因素,最終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自父親死後的幾個月來,克萊爾將這裡已經整治一新,繁榮向上。慾望島需要男主人的唯一理由便是,得找個可靠的男人保護這裡免受攻擊。

  她的鄰居,住在西比爾大陸的尼古拉斯先生,在她最近短期訪問西比爾時,不光彩地綁架了她。

  尼古拉斯的所做所為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弱點,他除了搞了個徹底破壞外一事無成。克萊爾也不遺餘力地在西比爾逗留期間狠狠折騰了他一把,待到尼古拉斯的苦行期結束時,他最興奮的莫過於等著看她的末日降臨。

  但一切都太遲了。

  島上來打家劫舍的強盜越來越多,綁架是最後一聲警告。克萊爾知道,修頓爵士遲早會聽到謠言。到那時,他就會得出結論,說她沒有能力保護慾望島,然後他就會親自過來看個究竟。

  克萊爾又氣又挫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該責怪修頓的作為。若處在他的位子,她也會這麼做。他在島上的利益分成相當可觀,值得為它做任何冒險。

  而且克萊爾也不能拿村民的生命來冒險。這些盜賊遲早會大開殺戒。

  所以,事實是她別無選擇,她很清楚這點。她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島上的人民。在克萊爾12歲時便撒手去世的媽媽生前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過她,對克萊爾而言,做好一個淑女遠遠比不上做好一個島主重要。

  克萊爾也深知,雖然她有本事把整個島養得肥肥的,但她手下畢竟沒有一兵一卒。

  在慾望島上沒有騎士,也沒有一個手有寸鐵的士兵。過去曾經有過的幾個這幾年也銷聲匿跡了。有些人跟隨她的兄弟去參加競賽,在他被殺死後就再也沒回來。畢竟,慾望島並非是繁華刺激之地。對於那些喜歡喜歡聲色犬馬生活的人而言,這裡並不是最佳的居住地。

  島上最後的2個騎士跟隨克萊爾的父親,赫福利先生去了西班牙。他們捎了口信回來告之她父親的死訊,但兩人自此消失。領主一死,他們所需遵從的誓言也失去了意義,他們已經在南部找到了新的主人。

  克萊爾對如何組建防衛隊毫無概念,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訓練並指揮他們。

  修頓最初的提醒信是在六周前到的。信上先是對赫福利先生的死表示誠摯的哀悼,但誰也能看出他信中隱含的寓意——他對慾望島的防守充滿擔憂。第二封信則直接陳述說,克萊爾必須馬上嫁人。

  克萊爾內心雖然惱怒,但她也想到了這點。

  既然知道婚姻不可避免,克萊爾決定擔起責任來。

  從一切看來,她已經把局面掌握得很好。

  她不想被丈夫當成附加累贅物,所以她告訴喬安娜和瑪格麗特說,她決定提出幾項對丈夫的要求。

  「他們快來啦,克萊爾小姐。」威廉在門口大聲呼喊。

  克萊爾把手中的泥土拍掉,「希望您能原諒,夫人。我必須要回到大廳,趕在客人到之前換上衣服。這些自大傲慢的騎士們肯定還幻想著會有一場歡迎會。」

  「他們一向如此。」瑪格麗特說,「我知道你對這樁婚姻並不熱衷。孩子,開心點。要記得,會有3個,甚至4個求婚者供你挑選,你會選個好人的。」

  克萊爾迅速瞥向她的良師兼益友。她壓低聲音,「如果修頓爵士送來的人我一個也看不上,怎麼辦?」

  「哦,那麼,我們就得捫心自問,是你真的太挑剔,還是選擇慾望島新領主的任務太特殊,更或者,是你在找理由逃避。」

  克萊爾悲哀地向瑪格麗特一笑,「夫人,您總是這麼現實,一眼看透事情本質。」

  「根據我的經驗,一個務實又誠實的女人,通常都能事半功倍。」

  「哦,您總是這麼教導我,夫人。」克萊爾挺直肩膀,「我會繼續謹記您的明智慧言。」

  「孩子,你媽媽會以你為傲。」

  克萊爾注意到瑪格麗特沒有提到她的父親。沒有必要。她們都知道赫福利先生從來沒有興趣管理島上的事務。他先是把事情都扔給妻子然後是女兒,而自己則沉浸在學術領域。

  修道院牆外傳來聲響。嘈雜聲,說話聲混合著困惑和興奮,是村民們在議論新來者。

  威廉把葡萄乾布包塞進別在腰帶裡的囊裡,然後衝過去站到椅子上往牆外看。

  克萊爾看到時已經遲了,「威廉,你竟敢爬上牆。你媽媽知道的話會說你的。」

  「別擔心,我不會掉下來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些騎士,還有那些巨馬。」威廉矮胖的身體爬上石牆。

  克萊爾呻吟一聲,和瑪格麗特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如果威廉那保護欲過分的媽媽在場。。。喬安娜總是覺得威廉脆弱而幼小,不讓他做任何危險的事。

  「喬安娜夫人不在這裡。」瑪格麗特冷淡地說,似乎讀出了克萊爾的心裡話,「所以我建議你,最好當做沒看見。」

  「如果威廉掉下來,喬安娜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她必須得學會不再寵溺孩子。」瑪格麗特理性地聳聳肩,「如果她還像只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寵著他,他遲早會變成一個可怕、焦慮的肥胖年輕人。」

  「我知道,但喬安娜是想保護威廉,不能全怪她。」克萊爾冷靜地說,「她已經失去了其他親人。她不想冒險失去唯一的兒子。」

  「我看到他們啦。」威廉在牆上晃著一條腿,「他們已經來了。」他瞇起眼以便在春天的陽光下看得更清楚,「那匹巨大的灰馬走在最最前面,我發誓,騎在馬上的那個騎士幾乎跟他的馬一樣巨大。」

  克萊爾皺起眉,「我記得自己要求的是中等體格的男人。」

  「他穿著閃閃發亮的鎖子甲,」威廉驚呼起來,「他還拿著一面銀色的盾牌,在陽光下簡直就像面鏡子一樣閃亮。」

  「一面大鏡子?」克萊爾被引起了興趣,她匆忙越過花園小徑想親自看看新來者。

  「真是奇怪,小姐。這個騎士身上所有的東西不是銀色就是灰色——就連他的衣服和馬的護甲也是灰色。感覺他和他的坐騎就像是由銀色煙霧製造出來的一樣。」

  「銀色煙霧?」克萊爾向上看看威廉,「你的想像力倒是遠遠超過你的智力。」

  「是真的,我發誓。」威廉聽上去音調極其真誠。

  克萊爾的好奇心更加重了。「那個銀色煙霧的武士到底有多巨大?」

  「非常,非常大。」威廉匯報,「跟在他後面的那個騎士也一樣很巨大。」

  「跟沒說一樣。」克萊爾走到門口望向街道。但她的視線被興奮的大群村民給擋住了。

  有人到達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這裡。人人都出來見證大堆人馬駐紮慾望島的奇觀。鐵匠約翰,桶匠羅伯,酒娘愛麗,以及三個肌肉發達的農夫都站在克萊爾的視線前,所有的人都比她高。

  「別總是用他的特殊體格來提醒自己。」瑪格麗特走上前站到克萊爾身邊。她的雙眼充滿逗弄,「再說一次,我們得認可小威廉對世界的有限認知。對他而言任何騎在馬上的人都很巨大,其實都是那些鎧甲,使他們顯得很大而已。」

  「是的。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親眼看看那位灰色的騎士。」克萊爾目測著從牆到地的距離,「威廉,把你的手給我。」

  威廉的目光從牆外往內向下移,「你是想和我一起坐在牆頭嗎,克萊爾小姐?」

  「沒錯,如果我繼續留在這兒,恐怕我就是島上最後一個看到景象的人了。」克萊爾捲起長裙邊,踏上椅子。

  瑪格麗特發出輕微的不贊同聲,「克萊爾,這可不太好。想想,如果你的求婚者看到你像個鄉村孩子一樣坐在牆頭,這情形可不妙。他很有可能等會在大廳裡認出你來。」

  「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坐在這裡的。聽聲音我們的客人正忙著在村民們面前表演呢。而且我還想親眼看看他們。」

  克萊爾抓住牆緣,以皮靴抵住石牆中的一條縫隙,爬上去坐在威廉旁邊。

  「小心點,我的小姐。」威廉靠過身子抓住她的手臂。

  「我可以的。」克萊爾氣喘吁吁地先一腿跨過牆,然後另一條腿。「我雖然是個23歲的老姑娘,但至少還能爬牆。」她對威廉露齒一笑,然後弄正她的衣服。「怎麼樣,你瞧見了?我能行。現在,那個銀和煙霧的騎士在哪兒?」

  「在街的頂頭。」威廉指向港口。「聽聽那些馬兒們隆隆的蹄聲。好像是千軍萬馬踏過了海面。」

  「他們發出的噪音簡直可以把死人給吵醒。」克萊爾把頭巾往後推,然後向前眺望。

  那些隆隆的蹄聲越來越近了,村民們因期待而安靜下來。

  然後克萊爾就看見了那位騎士,和他那匹銀色煙霧的戰馬。她屏住了呼吸,突然明白了威廉的敬畏之情從何而來。

  那男人和那匹馬就像是由最奇妙的元素組成的震撼景象:風,雨,還有閃電構築成的堅硬肌肉。只消一眼便可得知,這團危險的灰色迷霧,一旦被激起,就會毫不留情地摧毀任何膽敢阻撓他的東西。

  看到那位銀色煙霧騎士時,克萊爾和其他的村民一樣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當她回過神意識到她正在打量的是某位求婚者時,感覺腹部突然往下一沉。

  太大了,她暗自想著。實在是太大。而且太危險。絕對不是這個人。

  灰色的騎士帶頭,身後跟著七個人。隊伍由騎士、士兵和一兩個隨從組成。克萊爾好奇地看看跟在巨大灰色戰鬥機器後面的那些武士。她以前看到過的武士不多,但她知道絕大部分武士的著裝都非常鮮艷。

  但那些人跟他們的頭兒穿的一樣。

  他們穿著深灰色、棕色和黑色的衣服,使他們看上去更具危險性。

  闖入者越來越近了。他們把整條街道都擠滿。旗幟在風中飄揚。克萊爾幾乎能聽見旗桿的嘎吱聲,坐騎和鎧甲以訓練有素的和諧韻律穩步前進。

  龐大的馬兒們就像巨大的戰鬥機器一樣穩步踏進。它們緩慢,堅定的步伐下隱藏著蓄勢待發的力量,並確保街上每個觀眾都可以清晰欣賞到壯觀景象。

  克萊爾和下面的眾人一樣,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迷茫中她似乎聽到下面嘀嘀咕咕的聲浪。一開始克萊爾的注意力都放在街上的男人身上,沒有留意眾人的低語。但當議論聲開始增大時,她終於被拉回了注意力。

  「他們在說什麼,威廉?」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狗什麼的。」

  克萊爾看向那座建在修道院旁邊的小房子。隱士比翠絲就住在那裡。她遵從著宗教的旨意,從來沒有跨出過房子一步。

  作為一名隱士,比翠絲本該每日以祈禱或冥想為主。但事實是,她將精力都用在散播謠言、搬弄是非和家長裡短上。無論是誰經過她窗前,她都不放過和人交流的機會。很多人會跟她談話,或尋求建議。不管停下來的是誰,比翠絲都像擠奶女工對待奶牛般一對一地精心服務。她不放過搾取任何一絲訊息的機會。

  比翠絲也會盡忠扮演她應該履行的職責,包括向每個來到她窗前的人提供適當的建議。哪怕那人沒有提出要求她也會說出大串提議。她預言的多是災難或不幸。

  但她的預言很少成真。

  「他們在說什麼?」瑪格麗特詢問克萊爾。

  「我還不太肯定。」克萊爾凝神傾聽下面的聲浪,「威廉說好像是什麼獵犬。我想大概是隱士開的話頭。」

  「那麼我們就不必理會它了。」瑪格麗特說。

  「聽,」威廉打岔,「現在你可以聽清了。」

  低下的議論聲一波高過一波。

  「。。。地獄之犬。」

  「他們說他是從南部來的地獄之犬。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是的,就是他,威克默。人人都叫他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據說他隨身佩帶著一把名為地獄之窗的巨劍。」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為在刀面上可以看到自己臨死時的樣子。」

  威廉的眼睛都睜圓了。他嘀咕著什麼,邊開始顫抖,然後伸手到腰帶下的囊包裡掏出一大把乾果。「你聽說過這個嗎,克萊爾小姐?」他從滿嘴的零食裡咿呀發問,「說他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是的。」克萊爾注意到,下方的人群中有幾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用雙臂環緊了自己,但他們的臉上表露出的是某種些微的敬畏及興奮。看來,她沮喪地想著,村民們似乎開始更迷戀那位騎士了。

  當話題結束時,克萊爾想著,她的人民們真是滿腹的雄心壯志。無疑,他們已經開始在幻想,如果能夠有這樣一個威名遠播的人做他們的領主,他們會多麼受人景仰。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威廉倒抽了一口氣,言中的敬意只有在禱告時才出現過。「那麼他一定是個非常偉大的騎士。」

  「我想知道的是,」克萊爾說,「其他那些人在哪兒?」

  「哪些?」

  克萊爾對面前的騎士們皺起眉,「不是說至少有三位爵士讓我挑選嗎。這些人看起來都抗著同一面旗幟。」

  「哦,可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比三個男人加起來的塊頭都大。」威廉帶著極大的滿足說,「我們不需要其他人。」

  克萊爾瞇起眼睛。地獄之犬,她想著,他看上去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中等體形。

  灰騎士和他的隊伍快要到她跟前了。逞論其他,新來訪者們的確給當地的居民提供了一道絕佳的風景。如果看到其他的求婚者也加入這隊伍會更有趣。

  她對眼前的壯觀場景入了迷,都沒注意到底下的人群中又開始響起談話聲。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沒有去留意。她是慾望島的女主人,被別人談論是很正常的。

  瑪格麗特向上看看她,「克萊爾,你最好現在馬上回大廳去,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那就趕不回去迎接那位騎士了。」

  「已經太遲了,夫人。」克萊爾抬高嗓門,聲音壓過了所有的談話聲和馬蹄聲。「我要等他們都過去才能下來。喬安娜和僕人會很好的款待客人的。」

  「你在說什麼?」瑪格麗特怒斥,「喬安娜和僕人再怎麼周到,也無法讓慾望島未來的新領主滿意。」

  克萊爾轉過頭去對瑪格麗特一笑,「哈,可是現在還沒確定他是否能做慾望島的新領主,對不對?事實上,我覺得不會是他。從我的觀點看來,他的體形就不符合要求。」

  「體型,孩子,這是最微不足道的考慮重點。」瑪格麗特喃喃說。

  隆隆的馬蹄聲突然靜下來。威廉發出驚喘。

  克萊爾回過頭來,震驚地看到大對人馬已經停在路中央。

  確切地說是停在她坐的那堵石牆前面。

  克萊爾艱難地吞嚥著,意識到那位灰衣騎士正筆直看著她。她的第一直覺就想馬上溜下牆頭跑回花園裡去。

  但已經太遲了,她只能勇敢點。

  克萊爾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裙子沾滿了灰塵,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她的手掌握緊被陽光曬暖的石頭縫裡,感覺到掌心被石頭咯得刺痛。

  他當然不會是在看她。

  他不會是在看她。

  她應該不會引起那灰衣騎士的注意力。她只是個坐在牆頭,和其他村民一起看好戲的女人而已。

  但他的確是在看她。

  銀色煙霧騎士沉思地打量著克萊爾,週遭一片寂靜。風似乎都停止了,修道院花園裡的樹葉也靜止不動,連旗幟飄動的聲音都消失了。

  克萊爾望進鋼盔後頭那對無法辯讀的眼眸裡,暗自祈禱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會把她當做普通村民的一員。

  灰色的巨馬似乎受了什麼不可見的命令般筆直踏步上前。原本橫亙在路當中的人紛紛讓道,眾人的眼睛一致望向克萊爾。

  「他過來了,小姐。」威廉小聲地說,「他可能已經認出你了。」

  「可我們從來沒見過面。」克萊爾的手指緊扣住石牆,「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誰。」

  威廉張開嘴本想說什麼,但一看到那匹灰色巨馬向克萊爾徑直走來時,馬上閉上了嘴。灰衣騎士的目光和她持平。

  克萊爾深深望進那對燦爛、不帶笑容的眼睛,它呈現出的是煙霧般的冷水晶色。她看到水晶深處一抹冷酷,算計的睿智目光一閃而過,瞬間她就明白了,這個騎士知道她的身份。

  克萊爾屏住呼吸,想著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過去她從來沒如此尷尬過。

  「我來見慾望島的女主人。」騎士說。

  他的聲音讓克萊爾渾身串過一陣顫動。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因為這他的聲音和他很相配。低沉,陰鬱,還有蓄勢待發的力量。

  她緊抓住石頭,想克制手指的顫抖。然後她抬起下巴,挺直肩膀。她是這裡的女主人,即便眼前面對的是她所見過的最威猛的男人,她也必須表現得體。

  「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先生。請問您是誰?」

  「我是威克默的嘉斯。」

  克萊爾記得他們是怎麼說的,威克默來的地獄之犬。「我聽說你還有其他的別名。」

  「別人給我起過很多別名,但我從來不理睬。」

  這不啻是個警告訊號。克萊爾決定把局面轉移到安全地帶。她以優美的姿態傾斜頭部。

  「歡迎您來到慾望島,嘉斯先生。請允許我感謝您給全村帶來的盡興節目。在這樣的小村莊,我們平時都沒有機會觀賞到這樣的壯觀景象。」

  「如果您覺得滿意,那便是我的榮幸,女士。」嘉斯鬆開韁繩脫掉頭盔。

  他既沒有向前看,也沒有發出預示的信號,就這麼直接把頭盔脫了下來。另一個騎士馬上上前接過嘉斯手中的盔甲,然後策馬回到原地。

  雖然明知這樣做不太裡買,但克萊爾依舊掩飾不住好奇地打量著嘉斯。畢竟,他是供她挑選的求婚者之一。她驚訝地發現內心的一部分其實對他的外表還是很滿意。

  他的確非常巨大,但當她拿他和自己所列出的其他要求做對比時,這個瑕疵已經沒有那麼突出了。理由非常明顯,撇開他的壯觀尺寸不說,她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他不是那種靠野蠻暴力達到目的人。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爵士,而且精通戰略之術,絕對不是頭腦簡單的白癡。克萊爾從他的臉上就可以看出這點。

  陽光照耀在他濃密的近乎黑色的及肩長髮上。他冷硬的外表讓克萊爾想到了島上的懸崖峭壁。雖然他的眼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她卻感覺到他是一個作風強硬不妥協的男人。

  而且也是個掃平一切膽敢阻礙他行事的男人。

  在克萊爾端詳他時他也在端詳她。看來他沒有讓她反感。他冷靜而耐心地坐著,等待她做出對他而言根本無用的揣測和評價。當她意識到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並會對她的決定和評論視若無睹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慌。

  克萊爾開始擔憂起來。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不像是個輕易放棄的人。

  那她惟有堅持自己的立場了,克萊爾提醒自己,拿出自12歲就培養的毅力和決心來。

  「怎樣,女士?」嘉斯問,「對你未來夫婿是否滿意?」

  她的未來夫婿?克萊爾詫異地眨眼。她真不知該大笑還是斥責他的傲慢自大。但她只是露出一個禮貌但卻絕對冰冷的微笑。

  「我還不能說。」克萊爾說,「我還沒有看到其他求婚者。」

  「你錯了,女士。只有2個,一個是我,另一位是西比爾的尼古拉斯。」

  克萊爾震驚地張開嘴,「這不可能。我明明要求至少有三到四位爵士。」

  「生活不可能事事都如意,對不?」

  「但你根本不符合我的要求,先生。」克萊爾氣得唾沫四濺,「我不想冒犯你,但你不是我要求的那一型人。而且你似乎更愛好戰爭,而非和平。」她瞥他一眼,「還有,我看不出你有什麼樂觀的天性。」

  「對我的體型我毫無辦法。我的確在戰爭中受益良多,但我可以起誓,我追尋的是和平安定的生活。至於我的脾氣,是誰說來著?人總是會改變的,不是嗎?」

  「我可不這麼認為。」克萊爾惱怒地說。

  「我會識字。」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要求而已。不管怎樣——」

  「女士,我有一個信條,我們都必須學會如何讓雙方都得利。」

  「人人都比我更清楚這話的含義,」克萊爾冷冰冰地說。「先生,我天生愚笨。你長途跋涉遠來讓我們盡興不已。我不想讓您失望,但恐怕我必須告訴您,您一點也不適合做慾望島的領主。也許回到原先的船上去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女士。我已經等待許久。我會在這裡開始我的未來。我不打算離開。」

  「可是我堅持——」

  一聲輕柔但卻致命的聲響。嘉斯的手裡像變魔術般突然多出了一把劍,引發圍觀眾人一聲驚呼。克萊爾的話說到一半就僵住,她的眼睛睜大了。

  陽光在嘉斯的劍鋒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一切,再度陷入寂靜。

  只有小威廉打破沉寂。

  「你不能傷害小姐,」他對嘉斯大嚷,「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眾人被威廉的斥責嚇得驚呆。

  「噓,威廉,」克萊爾低聲說。嘉斯看著威廉,「你非常勇敢,孩子。看到地獄之窗時一般人都嚇得屁滾尿流。」

  威廉非常害怕,但他意志很堅定,他繼續看著嘉斯,「不要傷害她。」

  「我不會傷害她,」嘉斯說,「事實是,作為她未來的丈夫,我很高興在我到來之前,她的身邊有這麼一個英勇的保衛者。我欠你的情,小伙子。」

  威廉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嘉斯把劍調整角度,伸展劍身,然後以絕不會錯的宣誓姿態將劍柄指向克萊爾。他等待著,其他人和他一起拿起手中的武器。

  驚愕和贊同的聲浪開始傳遍底下。克萊爾聽見了。她還能感覺到威廉的興奮。空氣中原本的緊張氣氛一下子峰迴路轉。

  拒絕的話會是非常危險的冒險行為。她無法得知嘉斯和其他人會做何反應,他們很有可能在幾分鐘之內將整個村子夷為平地。

  如果接受那把劍,那就意味著嘉斯的提議得到了她的認可。

  這是個陷阱,絕對是,克萊爾不得不承認這點。她只有兩條路可走,但條條都危險。這一切都是早就佈置好的。但現在,她也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正利用智慧達到自己的目的。

  克萊爾低頭看向那把長劍。柄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水晶石。灰霧般的石頭彷彿蘊涵著不可見的火焰。克萊爾突然明白了這把劍名的含義。不用多想,看到這石頭就能聯想到通往地獄的窗戶。

  克萊爾迎上嘉斯冷靜的目光,那塊灰色水晶和他的眼睛非常相稱。

  克萊爾知道自己逃不出這陷阱了,於是她作出了選擇。她緩慢地伸出手握住那把劍,武器沉重得必須得要兩隻手才能握緊。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歡呼。威廉笑了,村裡充滿歡樂。其他的騎士和士兵紛紛揮舞手中的矛盾,敲擊聲不絕於耳。

  克萊爾看著嘉斯,彷彿自己剛踏上慾望島最高聳的懸崖。

  嘉斯伸出雙手抱住她,把她從牆上抱下來。克萊爾感覺世界開始旋轉,她幾乎快握不住那把劍了。

  轉眼間她發現自己被安置在地獄之犬的坐騎上,一棵如樹這麼粗的盔甲臂膀穩住她,她抬起頭,看到嘉斯的眼裡掠過一絲滿足。

  克萊爾困惑為什麼自己感覺仍舊像在往下掉一般。  

  嘉斯舉手示意一個手下過來,一個冷面武士迅速上前。

  「是的,嘉斯先生?」

  「俄裡斯。」嘉斯抬高嗓門以便壓過群眾的歡呼聲,「護送那位小勇敢者,讓他得到應有的重視。」

  「是。」俄裡斯策馬走到牆邊,一手抱住威廉的腰。他把小男孩舉高,放到自己的馬鞍上。

  克萊爾看到威廉的雙眼閃亮,她意識到嘉斯剛剛已經成功贏得了那小伙子的忠心。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夾著坐騎走過擁擠的街道,克萊爾聽到底下眾人的歡呼聲。她回頭看看瑪格麗特,她站在修道院的大門前。

  女院長高興地向她揮舞雙手。

  克萊爾緊抓著那把地獄之窗,謹慎思索著她究竟掉進了怎樣的一個完美陷阱中。

TOP

第二章

  「把地獄之窗遞給那位女士真是一記漂亮的動作。」俄裡斯對仰躺在澡盆裡的嘉斯露出微笑,「我得說,這一點也不像你了。」

  「你是想說我對美人無招架之力吧?」嘉斯把濕頭髮從眼睛上撥開,看向他忠實的朋友。

  俄裡斯坐在窗邊,陽光照耀在他禿亮的頭上。俄裡斯比嘉斯年長六歲,是個有著驚人英俊外表、肌肉發達的男人。

  在嘉斯16歲時,修頓爵士僱傭了俄裡斯做兒子的陪從。俄裡斯是個經驗豐富的戰略家,同時也是名技術高超的武士。當嘉斯獲得馬術比賽並被受封為爵士時,他也出席了活動,以致後來修頓手下的幾名騎士爆發了嚴重抗議,最終有幾名騎士背叛誓言棄主而去。

  俄裡斯和嘉斯從那天就綁在一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以友誼為基礎,更融合著信任和尊重。嘉斯從俄裡斯身上學到了很多,但他也仍舊會採納他人的建議。這些年來兩人的關係已逐漸從師徒轉為平等之姿。

  畢竟,嘉斯是指揮者。

  嘉斯聚集起隊伍。

  嘉斯挑選人才,衡量他們的價值。

  他能當領導者並不是因為他和修頓的關係,而是因為他有才能。嘉斯的指揮才幹就好像呼吸和脈動一樣與生俱來。

  俄裡斯對領導者並沒有太大興趣。他是個比較獨立的個體。他只對自己選擇的領主效忠。多年前他就已對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做出了誓言。

  俄裡斯比任何人,甚至比修頓都要瞭解嘉斯。他知道嘉斯過去從來沒有把地獄之窗給過任何男人或女人,爵士或淑女,主人或女主人。

  「我得承認,你做出的舉動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俄裡斯沉思地托起下巴。

  「你也知道,那樣的印象下通常都隱含著圈套。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情況特殊。」

  「哦,那麼這其實是另外一個陷阱,對吧?你讓那位女士除了接過地獄之窗外,別無其他選擇。」

  嘉斯聳聳肩。

  「如果她把劍柄轉過來刺進你內臟,那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不太可能這麼做。我的直覺告訴我,越是冒險的事,她越不會排斥,比方說,和我打交道。」嘉斯把肥皂舉到鼻子邊,深深一嗅,「你有沒有覺得,慾望島聞起來都是花的香味?」

  「這該死的島就是個花園。我敢說,連村子的陰溝都是香的。」

  「排水溝通過管道和海相連。」嘉斯沉思地皺眉,「污水順著漲落的潮水排出。廳裡的櫃子是空的,估計也連接著類似的裝置系統,真有趣。」

  「我永遠都搞不懂你怎麼會對這種裝置感興趣。」俄裡斯深吸一口氣,嗅到窗外飄進的春天的氣息。「告訴我,如果她拒絕拿那把劍,你會怎樣?」

  「這不重要了,不對嗎?她最後還是拿了。」

  「我說是她的性格決定的,你相信嗎?其實我也不是特別肯定。但我有種感覺,慾望島的女主人是個聰明的女人,記得你曾經告訴我的,是她把整個島養得肥肥的。」

  「是啊。她媽媽教會她如何配置香水。她的兄弟每天就知道去比賽,結果送了自己的命。她父親是個老學究,對土地沒有興趣,寧願待在西班牙把時間花費在翻譯阿拉伯論文上。」

  俄裡斯開始微笑,「真可惜你見不到她父親了。要不然,你們倆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沒錯。」嘉斯突然感到一股滿足感。一旦成婚,他就可以徹底解脫出來,將精力轉向他的舊愛——鑽研書稿中的寶貴財富,就像克萊爾的父親最喜歡做的那樣。他站起身,水滴滴答答從身上流下。「該死的,我聞起來就像是朵玫瑰。」

  俄裡斯莞爾,「你的新夫人可是很喜歡這味道。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修道院牆頭那姑娘就是慾望島的女主人?」

  嘉斯用布擦乾頭髮,「首先是因為她的年齡相當。其次,她穿的布料比其他任何村民都要好。」

  「可是——」  

  「她渾身流露出自信和威嚴。我想她要麼是修道院裡的人,但還沒披上面紗,要麼就是慾望島的主人了。我賭後一個。」

  嘉斯想起第一眼看到克萊爾的情形。他在馬背上時就已經留意到她爬上石牆的舉動。她穿著一件漂亮的綠色裙子。頸背處和袖口處都有黃色的鑲邊。臀上有條細帶,更加突出了她苗條的腰肢和豐潤的臀部。

  在嘉斯看來,牆上的女人就像是春季的天使,和島上的玫瑰、熏衣草一樣清新美麗。

  她那一頭長長的褐色頭髮用髮帶鬆鬆地綁著,在陽光下閃耀著光澤。但真正吸引他的是她的臉。她細緻的臉龐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和興奮。表情中混合著一股傲氣,一看便知,她習慣於發號施令。

  她有一雙綠色的大眼睛,而且內含著警覺。他多年養成的捕獲獵物的精銳目光可以捕捉到任何細微末節,當然不會錯過她。事實是,也就是靠著這個本事,他終於確定了她的身份。

  坐在牆頭的那位衣著優雅的女士對入侵她領地的騎士有著全然的興趣。

  嘉斯知道自己策馬上前找她是項冒險的行為。他一度想到她很有可能會扭頭跑回花園裡去。但她沒有這麼做。

  他注意到她衣服上的泥土,這是個好兆頭。慾望島的女主人不介意把自己的手弄髒。

  嘉斯搖搖頭,把回憶拋開。他把散發花草香的亞麻衣服扔到一邊,找出自己的乾淨衣服。

  著裝完畢後,他看向臥室牆壁上最大的一副織錦畫。花和草,慾望島的主要收入來源,出現在島的各個角落。即便是眼前這副織錦畫也如此。

  這是一個充滿鳥語花香的地方。有誰會想到威克默的地獄之犬竟會挑這個漂亮,充滿芳香的地方做棲息地?嘉斯暗自想著。

  但他對慾望島非常滿意。他預感到了這點。

  他把長長的皮帶繞過腰間,赤腳走到石牆上鑲嵌的窄窗前。溫暖和煦的春風讓他想起了克萊爾的頭髮。

  和她一路同騎時,他一直聞到她的香味。

  是花的香味,但又不盡然,還有股屬於她自己的獨特味道。那股味道讓嘉斯深深迷醉,她聞上去和他以前見過的女人都不同。

  淡定的香味也在嘉斯體內引起了反應。內裡有股深沉而又迫切的渴望在攪動。

  一想起那股渴望,他眉頭皺起下巴抿緊。他得控制自己,不能憑慾望和情感行事。

  俄裡斯剛好逮住他的眼神,「這麼說你一眼就認出她來了?」他充滿欽佩地搖搖自己光禿閃亮的腦袋,「我得恭喜你,嘉斯。和往常一樣,你又再次正確地判斷了形勢,並迅速做出了正確選擇。」

  「這其實並不困難。」嘉斯坐在椅子上,穿上皮靴,「不說這個了。我更好奇你是否探聽到有關綁架的內幕消息。」

  「消息不多。昨天晚上我和西比爾的幾個當地士兵乾了很多麥酒。我打聽到的最有趣的是,所有的人都隱瞞了真相,包括尼古拉斯先生,他的管家,還有那位女士本人,都堅稱沒有綁架這回事。」

  嘉斯聳聳肩,「想也想得到。關乎女人名節在內。」

  「是啊,謠傳是說,她不請自來地拜訪了尼古拉斯先生長達四天時間。」

  「然後他就求婚了?」

  「對。但被拒絕。」俄裡斯吃吃地笑,「我想拒絕求婚肯定需要非凡勇氣。」

  「沒錯。大多數女人都不會拒絕。」嘉斯全身湧過一陣滿足。他未來的新娘不是動不動就垮的人,他欣賞這份勇氣。

  這就夠了。

  「她所陳述的理由是,她的監護人修頓同意讓她自己挑選丈夫。」

  「那時她就已經想到要寫信給我父親,要求選幾個符合要求的候選人。」

  「毫無疑問。」

  「難怪我的父親要我別浪費時間,」嘉斯說,「他懷疑尼古拉斯不久就會再度對慾望島動手。」

  「第二場綁架會不可避免。」俄裡斯簡短停頓,「對了,你打算怎麼對付尼古拉斯?」

  「現在沒想到。雖然他現在很安全,但我想克萊爾不會因為綁架這事而起訴他。」

  「她得考慮自己的名譽。還有你的,嘉斯。她不會因為你把她從魔爪裡救出來而感激你。」

  「是的。此刻我想到了另一件事。尼古拉斯的事以後再說。」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遲早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但一切都得由嘉斯說了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有時候會懶洋洋地什麼都不在乎,但當時機一到,他遲早會履行計劃。

  他自有復仇的計劃。

  俄裡斯轉身面向窗戶,雙肘置於窗前,放眼看向下面的一大片花花草草,然後深深吸入一口新鮮的香氣。

  「這肯定是你所征服過的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俄裡斯說,「而且還有一位最不尋常的女士。其他的東西就沒什麼可說的。」

  「那個男孩怎麼樣?」

  「威廉?」俄裡斯微笑起來,「精力旺盛的小傢伙,對嗎?他該多做做運動了。他最喜歡甜蛋糕和布丁。」

  「對。」

  「他和他的媽媽,喬安娜夫人都住在這裡。喬安娜夫人是個寡婦。」

  嘉斯瞥了一眼俄裡斯,「喬安娜夫人只有兒子一個親人?」

  「她丈夫變賣了家裡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北部的土地。他拿著錢去了聖地,並打算在那裡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什麼也沒給威廉和喬安娜留下。」

  「於是喬安娜夫人就帶著兒子到島上來尋求庇護所了?」

  「是的。」俄裡斯的表情開始沉思,「慾望島的女主人對這樣的人總是很體恤。」

  「怎麼說?」

  「喬安娜和她兒子並不是唯一受她款待的人。她的總管年紀很大,幾年前就該替掉了,還有她的老保姆,他們都還住在這裡。看來他們似乎無其他地方可去。」

  「還有其他什麼消息?」

  俄裡斯微皺眉頭,「威廉說2個月前這裡來了一個吟遊歌手,克萊爾款待了他。今晚他就會給我們表演。威廉告訴我,克萊爾很喜歡聽情歌。」

  嘉斯反射性想到克萊爾列出的丈夫單子。「我就怕這個。」

  「歌手名叫達連。威廉提醒我,這位抒情詩人已經宣誓忠於這位女士。」

  「這些吟遊詩人,」嘉斯喃喃道,「就喜歡靠愚蠢的詩歌色誘欺騙女人。」

  「女人們喜歡聽情歌。」

  「以後這裡不會再出現這種歌了。」嘉斯冷靜命令,「那個抒情詩人達連會得到教訓。」

  「是,先生。」俄裡斯露齒微笑,然後轉身回到窗上。

  嘉斯不想理會夥伴內心掩飾的歡快。和往常一樣,他也不想去分析究竟俄裡斯為什麼突然這麼高興。重點是嘉斯知道,他的命令會得到貫徹執行。

  嘉斯很滿意自己乾淨整潔的狀態,他踱步走向臥室門口,「我想該是時候再度拜訪我的未來妻子了。我和她有很多事要討論。」

  「你能在花園裡找到她。」

  嘉斯回頭,「你怎麼知道?」

  「因為從這裡我能看得見她。」俄裡斯向窗外指指。他的薄唇上依舊留著一絲微笑,「她正召集部下開會。我敢打賭她正打算教他們如何做防禦。」

  「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城堡沒有受到攻擊啊?」

  「我的朋友,這不過是看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在我眼裡看來,那位女士正計劃如何抵擋包圍呢。」

  「抵擋我的包圍?」

  「沒錯。」

  嘉斯聳聳肩,「那她無疑是在浪費時間,戰鬥早就結束,勝負已分曉。」

  「我可不這麼認為。」俄裡斯開始露齒微笑,先是低聲吃吃的笑,然後轉為大笑。

  嘉斯沒有心情去理會他幹嗎這麼樂開懷。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嗎?」克萊爾緊張地皺眉,對花園裡的一干人等詢問。

  她的臨時隊伍,都是無家可歸的人,有的坐在石椅上,有的站在蘋果樹下。

  威廉的眼睛依舊閃閃發光,他剛經歷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騎馬。他的旁邊坐著媽媽喬安娜,還有一個瘦削、一臉緊張的吟遊詩人達連。

  艾加是宅子裡的總管,他正站在椅子邊,表情凝重。他有太多事要擔心。作為總管,他每天要在房子裡來回忙碌很多事。他得負責廚房有充足的食物招待客人,而且還要監督僕人做好侍浴、縫補和清洗工作。

  真是一團糟,克萊爾想著。

  她尤其擔心艾加的處事能力。雖然他很忠心又勤奮,但他畢竟已經近七十高齡,關節開始僵硬,聽力也不好。

  當艾加沒有回答她的疑問時,克萊爾歎了口氣,提高了音量,「我說,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嗎,艾加?」

  「哦,是的,小姐。當然,沒錯。」艾加挺直佝僂的肩膀,顯示出他對一切都控制得當。

  「我吃驚的是你竟然能騰出這麼多房間。你能保證那些白癡不會睡在樓梯或地板上嗎?」

  「不會的,小姐。」艾加真誠地保證,「樓上有足夠的臥室可以提供給那位領主和部分隨從。剩下的人會打簡陋地鋪,或睡在馬廄裡。我保證所有人都會得到安置。」

  「不用慌,克萊爾。」喬安娜從針線活上抬起頭微笑,「一切都在掌握中。」

  喬安娜比克萊爾大五歲。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有一頭金髮,柔和的藍眼睛,苗條的身軀。

  她在十五歲時嫁給了比她大三十歲的男人,不久就做了寡婦,身邊只有一個兒子陪伴。

  她的媽媽和克萊爾的媽媽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於是她來投奔克萊爾。克萊爾接納了她們母子,一起生活。

  克萊爾很快就發現了喬安娜的天分。克萊爾的乾花草銷量之所以快速攀升,全得益於喬安娜設計並做出的精美刺繡手工。

  產量增加得太迅速了,以致喬安娜不得不招募村裡的幾位女人一起從事這工作。就連修道院裡的修女也加入進來,為克萊爾的香品配上漂亮優雅的香囊。

  「艾加,叮囑廚子,今晚絕對不能把食物都弄成藍色,紅色或黃色。」克萊爾在碎石路上來回邁步,雙手焦慮地揉搓,「你知道某些時候她總喜歡把食物染成特別的顏色。」

  「好的,夫人。她說這樣能給客人留下印象。」

  「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給嘉斯先生和他的手下留下什麼印象,」克萊爾喃喃地說,「還有,我不喜歡蘭色或紅色的食物。」

  「那麼,黃色不錯。」喬安娜打趣道,「去年秋天海倫院長來訪時,她面對一桌子全黃的宴席時簡直吃驚得不得了。」

  「只有一件事能取悅修道院長。但對付身材巨大的騎士和他的手下就是另外件事了。看在聖赫米昂的腳趾份上,我不想把所有的餐桌食物都用番紅花染成黃色,這樣太浪費了。番紅花是很昂貴的。」

  「你負擔得起的,克萊爾。」喬安娜喃喃說。

  「這不是重點。」

  艾加清清喉嚨,「我會對廚子說的。」

  克萊爾繼續來回踱步。這個靠牆包圍的花園向來是她尋求安慰和愉悅之所在。花和草的苞蕾在這裡茁壯成長,然後調配出醉人的氣息。

  只需沿著小路走幾步,就能進入另一個迷醉的世界。克萊爾靈敏的嗅覺都是在這裡發掘並培養出來的。

  而此刻,她內心所想的卻是嘉斯先生,威克默的地獄之犬身上的那股與花草截然不同的,深不可測的男性氣息。

  在汗味、皮革、馬匹、羊毛、鐵甲和塵土的味道之下,嘉斯有著屬於自己的味道。在一路從村子走向府邸時,克萊爾已經察覺到這點,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而且還因為某種自己也不可理解的理由,她覺得嘉斯的味道聞起來很好。

  她的鼻子因記憶而開始抽動。他身上當然不是什麼香甜的味道,但自己的反應就如同把花草配置出成功的新香水時那般興奮。這是一種感覺,非常肯定的感覺。

  她因這認知而渾身一陣顫抖。即使是雷蒙.德.科文,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聞上去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地獄之窗很重嗎?」威廉渴望地提問,「我看到你一路上都自己拿著它,俄裡斯先生告訴我說,這情形很有趣。」

  「是的。」克萊爾回答。

  「俄裡斯先生說,地獄之犬從來沒有把他的劍給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威廉繼續,「而且還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 

  「他並不是給我。」克萊爾爭辯,「其實更像是命令我。我們到達這裡以前,他一直讓我自己拿著那劍。我都快拿不住了。」

  喬安娜挑了一下眉,但依舊沒停下手裡的針線活,「你為什麼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聲稱只要我坐在他前面,他就不能把劍插回劍鞘。而且他也拒絕把我弄下馬背。他說這不合適。哈,他怎麼不說說自己是怎麼把我設計進來的。」

  喬安娜抿起嘴唇,「我認為他非常有勇氣。」

  「俄裡斯先生說,地獄之犬是個非常出色的騎士,他把南部的強盜窩給端了個乾淨。」威廉繼續,「俄裡斯先生說他讓你拿著那把地獄之窗,其實是給了你莫大的榮幸。」

  「如果沒給我,那才是我的榮幸。」克萊爾說。

  她清楚地知道為什麼嘉斯在到達這裡前禮貌婉拒幫她拿劍的理由。他想要路上所有的人都看到這一幕,從牧羊人到洗衣工,都來見證慾望島的女主人拿著地獄之犬那把名劍的場景。

  哦,地獄之犬根本沒有給她任何榮幸,她想著。這徹頭徹尾是他算計好的。

  「如果你問我,我敢說,他沒有給你什麼榮幸,女士。」達連一臉緊張,「正相反,他在嘲笑你。」

  克萊爾撇眼看看她新來不久的客人。他是個瘦削的十六歲年輕人,任何一點沒有徵兆的風吹草動都能嚇到他。如果某人在他毫無防備時突然出現,他就會像惶恐的兔子般跳將起來。

  他唯一平和的時候就是吟唱歌謠時。到達慾望島後他略微開始長了點肉。但克萊爾還能看到繃緊的影子,就像他第一天到來時,一臉像獵物般墜墜不安的表情。

  達連告訴她,他希望能找到穩定的歌者工作。克萊爾只看了他一眼就斷定,無論這年輕人的過去是怎樣的,但肯定不會是愉快的記憶。她收留了他。

  克萊爾聽到達連的評論,深深皺眉,「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嘲笑我。」

  「哦,我是這麼覺得。」達連低咕說,「他既冷酷又危險。威克默地獄之犬的外號可不是憑空而來的。」

  克萊爾惱怒地轉身,「我們不能談論這個愚蠢的諢名。」

  「這才不是愚蠢的名字。」威廉帶著極大興趣說,「俄裡斯先生說,他之所以得到這個稱呼是因為他把所有的罪犯都殺掉了。」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看他的豐功偉績多半是誇大其詞。」

  「無須提醒自己,克萊爾,」喬安娜說,「我瞭解,你現在面對婚禮可能會憂心忡忡。但我想修頓爵士不會把不符合你要求的候選人派過來的。」

  「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這個了。」克萊爾說。

  她來回踱步時,一個巨大的陰影直接停留在她跟前。

  嘉斯就像是被巫師憑空召喚一樣突然出現。他走路時靜悄無聲,毫無預兆。

  她瞪著他。這麼龐大的人移動時居然這麼安靜,難以置信。「看在聖赫米昂的小手指份上,先生,你嚇了我一跳。下次這麼沒禮貌地出現之前請至少打個招呼。」

  「抱歉。女士。」嘉斯平靜地說,「我聽說可以在花園裡找到你。」他瞥下一旁呆楞的眾人,「我已經認識了小威廉,可否請您向我介紹下您的其他家人?」

  「當然。」克萊爾僵硬地說。她迅速介紹。

  喬安娜帶著審視的興趣研究著嘉斯,「歡迎來到慾望島,爵爺。」

  「謝謝您,夫人。」嘉斯傾著頭,「很高興我在這裡已獲得部分人的歡迎,其餘的人則在提醒我應該盡力符合克萊爾夫人的要求。」

  克萊爾臉紅了,她快速瞥了眼達連。

  「歡迎來到慾望島,先生。」達連喃喃說。他一臉忿忿,但聲調依舊恭謙有禮。

  嘉斯抬起一邊眉毛,「謝謝你,吟遊大師。我等不及要想聽你彈奏,我得告訴你我對音樂比較挑剔。」

  「哦,先生?」達連嘴唇抿緊。

  「是啊。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歌唱女士們背叛自己的合法丈夫,卻跟那些騎士私通的橋段。」

  達連汗毛怒立,「克萊爾小姐非常喜歡聽女士和騎士的愛情故事,先生,她覺得它們很好聽。」

  「是麼?」嘉斯拱起眉頭。

  克萊爾感覺渾身暖熱起來,「我聽說這樣的歌謠在基督教界也是很受歡迎的。」

  「在我看來,這種東西既無可取之處也無流傳的必要。」嘉斯說,他遞給眾人冷硬而清晰的眼色,「希望各位原諒,我和你們的小姐有話想私下說。」

  「當然。」喬安娜站起身,對嘉斯微笑,「我們會在晚飯時再見到您。來吧,威廉。」

  威廉從椅子上跳下來,他對嘉斯微笑,「嘉斯先生,地獄之窗真的很重嗎?」

  「對。」

  「你覺得我可以舉起來嗎?」

  喬安娜對他皺眉,「當然不行,威廉。想都別想。武器是非常危險又沉重的。你現在還太小。」

  威廉一臉沮喪。

  嘉斯低頭看看他,「我毫不懷疑你能舉起一把劍,威廉。」

  威廉的臉上充滿光彩。

  「幹嗎不去找俄裡斯先生,幫他擦拭他的劍呢?」嘉斯建議道,「那把劍和地獄之窗一樣重。」

  「真的嗎?」威廉雀躍萬分,「我馬上就去找他。」

  喬安娜一臉焦慮,「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放鬆點,喬安娜夫人。」嘉斯說,「俄裡斯先生處理類似的事已有豐富經驗。他不會讓威廉傷到的。」

  「你確定嗎?」

  「當然。現在,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克萊爾小姐私下談談。」

  喬安娜猶豫著,而禮貌最後佔據上風,「請原諒,先生。我不想表現粗魯無禮。」她跟在兒子後面急匆匆離去。

  克萊爾隱藏起自己的惱怒。要告訴嘉斯,喬安娜不想威廉在成長期受到太多鼓動,但現在並不是最佳的時候。她耐心地以腳趾點地,看著所有的人離開。

  達連猶豫著,迫切而搜尋般看向克萊爾。他有些畏懼,但似乎決心已定。

  克萊爾皺眉,向他輕輕搖頭。她不想達連和嘉斯起衝突,年輕的詩人絕對不是地獄之犬的對手。

  兩人終於獨處,克萊爾轉身面對嘉斯。他不再那麼汗涔涔地,而是充滿了她熟悉的玫瑰香皂味。

  她注意到雖然他已經脫掉了鎧甲和頭盔,但他的體型看上去並未減少一分一毫。

  克萊爾不得不承認,他如此龐大而不可侵犯並非是因為他的龐大體格。而是其他的原因,他有一種自制力,還有清晰的聰明頭腦。

  這個男人會是致命的危險對手,克萊爾想到,也會是個堅定而非常忠誠的朋友。

  「但他會成為怎樣的情人呢?」

  這個問題在她內心深處似乎攪動了什麼東西。

  克萊爾迅速坐在石椅上,以掩飾內心的陌生反應,「相信您住得很舒服,先生。」

  「非常舒適。」嘉斯抽了抽鼻子,好像在聞什麼,「我好像聞到了玫瑰的味道,不過我希望這氣味會很快消失。」

  克萊爾咬住嘴。她不確定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抱怨、玩笑,或只是評論。「玫瑰香皂是我們銷量最好的產品之一,先生。是我自己配置而成的。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上,很多倫敦商人購買了這款貨品。」

  他傾過頭,「哦,那麼以後我會更加享受我的沐浴過程。」

  「當然。」她本能地環抱住自己,「您想跟我談什麼,先生?」

  「哦,對,我們的婚禮。」

  克萊爾退縮了下,但沒有從椅上跌下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認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夠堅強。「您處事從不繞彎,先生。」

  他看上去略帶驚訝,「我認為其他沒有什麼可討論的。」

  「我也這麼想。非常好,先生,您讓我困窘。雖然您已不遺餘力地向眾人表明我只有您一個求婚者,但我得再次告訴您恐怕您的希望要落空了。」

  「不,夫人。」嘉斯非常冷靜地說,「要落空的人恐怕是你。我讀過你寫給修頓爵士的信。很明顯你理想中的丈夫根本不存在。我建議你,放棄幻想,務實準備吧。」

  她抬起下巴,「你認為世上沒有男人會符合我的要求?」

  「我認為我們倆年紀都夠大了,該體會到婚姻是腳踏實地的事。現實是現實,和吟遊詩人所唱的愚蠢歌謠完全是兩碼事。」

  克萊爾雙手緊握,「您不用費心提醒我婚姻的實質,先生。對我來說我更注重責任,而非個人的慾望。但事實是,我在列單子時,我從來就沒有想到會找你。」

  「以後你就會發現我的眾多優點,絕對讓你滿意,夫人。」

  克萊爾翻翻眼,「你真這麼想?」

  「我請你認真聽我分析,我的確符合你的相當一部分要求。」

  她開始打量他,從頭到腳,「你在體型上就絕對不符合我的要求。」

  「關於我的體型,就如我先前所說,我無能為力,但我保證,我從來不是靠這個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克萊爾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千真萬確。任何情況下我更願意動用頭腦而非肌肉。」

  「先生,我們開門見山吧。我想要一個熱愛和平的男人。慾望島上不能有暴力。我致力於這一點。我不想要個嗜血的丈夫。」

  他驚訝地看看她,「我一點也不熱中於暴力和戰爭。」

  克萊爾揚起眉毛,「你是想告訴我你對暴力或戰爭沒有任何興趣嗎?一個帶著把劍,有著嚇人諢名的男人?一個靠追殺強盜和罪犯出名的男人?」

  「我沒有說我對它們沒有興趣。畢竟,我是靠自己的戰術闖出天下。這是我的吃飯行當,就這麼多。」

  「說的好,先生。」

  「我在暴力的環境下成長,夫人,我渴望的是安靜平和的生活。」

  克萊爾明顯露出懷疑,「有趣的經歷,幫你決定了一生。」

  「對這點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嘉斯說,「你覺得呢?」

  「是的,可是——」

  「我們回到你的第二項要求上來。你信上說要一個脾氣溫和,會笑的男人。」

  她震驚地瞪著他,「你認為自己脾氣溫和,還會笑?」

  「不。我知道旁人眼裡看來我的確不苟言笑。但我絕對脾氣溫和。」

  「我一點也不相信,先生。」

  「這是事實。你可以詢問任何認識我的人。去問問俄裡斯先生。他多年前就跟隨我,他會告訴你,我是世界上最沒脾氣的人。從來沒有發過火。」

  也沒有開心或大笑過,克萊爾望進他迷霧般的灰色眼眸時想著。「非常好,我想你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脾氣溫和型的。雖然我內心並不十分肯定。」

  「你明白了?那麼我們就有共識了。」嘉斯伸手握住蘋果樹的枝椏,「那麼,繼續。至於你的最後一個要求,我要再度聲明,我會認讀。」

  克萊爾決定改變戰術,「夠了先生。我確信您小部分地符合我的要求。那您自己呢?我想您一生中應該有什麼追求的目標吧。」

  「我的目標?」嘉斯知道自己的問題被彈了回來,「「女士,我對妻子的要求一點也不苛刻,相信你定能符合。」

  「就因為我擁有土地和配製香水的秘方?看來你習慣的是刺激而冒險的生活,」克萊爾質問,「你確信能在培土種花和製造香水裡得到滿足嗎?」

  「噢,女士,我當然會。」嘉斯帶著輕柔的滿足回答。

  「這樣的生活和你的地位及身份恐怕不符,先生。」

  「我相信在慾望島上會真正找到我認為重要的東西。」

  克萊爾面對他的清晰條理已經失去了耐性,「是什麼東西呢?」

  「土地,屬於我自己的大房子,還有一個能給我家庭的女人。」嘉斯一把抓住她,就當她是朵成型的薊花般拖過來,「你能滿足我所需的一切,女士。所以你對我而言有相當的價值。別以為我不會好好保護你,也別以為我會讓你溜出我的掌控。」

  「可是——」

  嘉斯直接覆蓋她的嘴,封住她的抗議。

TOP

第三章

  嘉斯本來沒想過要吻她。這太快了。可她坐在那裡的樣子非常誘人,生平第一次他沒有考慮後果就採取了行動。

  而且體內迅速升起新的飢渴。

  她不久就會成為自己的妻子。打從一開始把她從牆上抱下來時,想要品嚐她的慾望就像爪子一樣撓嚙著他的心。他突然想著,也許在婚床上會找到更多的溫暖。

  但這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很像傻瓜。和克萊爾的婚姻不過是項責任。她是為了她的香水事業著想;她列了長長的清單,以為可以從一大串人中選到意中人,結果卻只看到一個男人。

  所以,她的計劃失敗讓她非常失望,失望到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理智告訴嘉斯,雖然她有光鮮的頭銜,但自己還是別指望會在慾望島女主人身上找到熱情的影子。可是,他內心深處埋藏起的一部分卻叫囂著,希望能在這花島上找到歡迎的溫床。

  他和克萊爾日後會度過的幾十載光陰都超乎兩人的承受範圍,嘉斯反倒希望這些歲月只需在一張冰冷的床上度過即可。

  她雖然吃驚,但沒有被他的吻嚇到。嘉斯如釋重負。至少她和西比爾尼古拉斯的相處經歷沒有讓她對親熱產生畏懼或害怕。

  也許她是被尼古拉斯引誘了,而非強暴。

  也許她甚至還和她的鄰居有那麼一腿。有可能她在那裡過的四天很盡興,但卻為了某種理由拒絕嫁給他,但這理由絕對和激情無關。

  最後一點讓嘉斯很不高興。

  起初克萊爾僵硬地站在他臂彎裡,她的嘴唇閉緊。他內心湧過一股陌生的挫敗感。他以為她身上散發出的春天氣息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如果她是個天性冷冰冰的女人,那他這輩子就注定在冷冰冰的床上結束。

  他不該在意的,但他的確在意。

  以魔鬼的名義起誓,的確在意。

  克萊爾開始輕顫。她發出小小的聲音,嘴唇柔順地分開。嘉斯發現他先前的懷疑都是錯誤的。她吻起來就像花瓣一樣,清新而甜美。

  花瓣中還有花蜜。嘉斯發現了,貪婪地吸吮著。他的舌頭碰到她的。她嚇到了,但沒有拒絕。她反而更靠近,和他一樣開始怯怯地探索他們的未來。

  她的指尖滑到他的髮根,輕柔地歎息。是激情萌芽時的輕歎。

  嘉斯好像剛服下萬能靈藥般全身起了反應。

  他體內竄過一陣慾望。他擁緊她時手微微顫抖。她的嘴唇柔軟,順從,帶著邀請。

  嘉斯告訴自己要慢慢品嚐,但那花心是如此醉人。迫切需要的渴望壓倒了感官,幾乎要粉碎他的自制。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拇指輕柔滑過她下顎的曲線。她就和牆上掛著的那副精美的織錦畫一樣美麗。

  他的手滑下她的身體。

  克萊爾的手像蝶翼般輕放上他的肩。她的舌頭試探性地碰觸他的下唇。嘉斯能感受到她的雙乳,如同夏日的果實般甜美豐潤,壓在他的胸前。

  「你會給我生出強壯的兒子。」他抵在她唇上說。

  她略微皺眉,「也許是女兒呢。」她的話裡有絲訊息,清晰顯示他已經冒犯了她。

  「是的。」他輕柔地以安慰的動作上下撫摸她的脊背,通常他都用這招安撫他那高傲、壞脾氣的戰馬。「如果女兒能像她們的媽媽一樣聰明,我當然會高興。」

  她抬頭看看他,搜尋的眼光似乎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我不能保證你和我一定會有孩子,先生,尤其是只要兒子。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給出這樣的承諾。」

  「我唯一能做出的保證,夫人,是你給我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會成為我的骨肉。」

  她綠寶石般的眼睛睜大,起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她退後幾步,掙脫開他的懷抱。

  「你怎敢暗示我會背著你跟別人私通?」她尖銳地質問。

  他打量著她,想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事實真相。但他只看到狂怒。他犯了大錯。再明顯不過,換句話說,他想著,該到時候攤牌了。

  「任何效忠我的人都要說出他們的誓言,我的妻子也得如此。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應該達成共識。」

  「我不是你的手下,先生。我認為你已經侮辱了我。」

  「侮辱?就因為我想確認我的妻子會忠實於我?」

  「是的。你沒有權利要求這點。我要你道歉。」

  「道歉?」嘉斯沉思地看看她,「請問,如果我不呢?你的哪位忠心仰慕者會來向我尋求報復嗎?是小威廉?還是你的吟遊詩人?也許是那詩人,看上去一臉憎恨的表情。」

  「我一點也不欣賞你的笑話,先生。」

  「我從來不說笑話。」

  「這個只有留待以後認證了。我猜你大概喜好的是很危險的幽默方式。那不合我的胃口。」

  嘉斯已對這愚蠢的遊戲感到厭煩。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克萊爾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一般只警告一次。「廢話說夠了。我們還有其他事要討論。」

  「你說的對,先生。我不會忘記你的侮辱,但我們應該繼續下個話題。」克萊爾的眼裡閃過一抹算計,「我最近一直在考慮這情勢,而且得出了點結論。」

  「哦?」

  「是的。我相信修頓是個正直可信的爵士。」

  「你怎麼會得出這樣的印象?」

  克萊爾決定漠視他無禮的打斷,「我想他不會堅持要我嫁給一個質疑我人品的爵士。」

  「克萊爾女士——」

  「顯然修頓爵士根本不瞭解你的本性就把你招做了候選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這樣的大錯一定會感到震驚,再震驚。」

  嘉斯從她眼中的光芒瞭解到,她正在非常認真而謹慎地考慮如何回絕這樁婚事。這個女人絕對是個頂尖的聰明人。他感覺自己的嘴角牽動一絲肌肉,更多人會願意稱之為微笑。他很快控制住自己。

  「如果你以為寫信給修頓,解釋過我的無禮行為就可以延遲或取消婚禮,那我建議你別浪費自己的時間,還有修頓的時間。他不會對此向你感激。」嘉斯停頓下來,加上後面這句,「我也不會。」

  「那麼,」克萊爾立刻點點頭,非常乾脆,好像內心的某種懷疑剛剛得到解釋。「現在島上正面臨威脅。我們的生意已經日趨受到影響。」她又故意開始在花園裡踱步,「你我認識得越深,先生,我就越覺得你不適合做我的丈夫。」

  「真是奇怪。」嘉斯雙手背到後面,和她站一起。他開始要取悅自己了,「我倒跟你有不同的看法。我們相處時間越長,我越確定你會讓我滿意。」

  「高度懷疑,先生。」克萊爾遺憾地扭起嘴唇,「高度懷疑。不管怎樣,我一定會寫信給修頓爵士,在我們下一步進展前必須澄清事實。」

  「你指怎樣的事實呢,女士?」

  「首先,我懷疑的是,為什麼你是唯一一個求婚者。」

  「我告訴你,你只能在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或我之間選擇一個。沒有其他求婚者。」

  她皺眉,「肯定還有其他符合條件的求婚者。有可能你只是第一個到達的而已,其他人說說就來了。」

  「也許我去直接找過其他人,告訴他們來了以後獲勝的幾率也是零。」

  「對。」她的眉頭簇成一團,「有這個可能。」

  「更或者,勸說他們無果後,我會直接殺了他們。」嘉斯好心提醒。

  「這並不好笑,先生。」

  「說的過頭了。」嘉斯伸手取出一張羊皮紙,「在進行下步計劃前,建議你看看修頓的信。」

  克萊爾沒有馬上接過信,而是仔細審視著封印。她小心檢查完後再打開,閱讀時嘴唇緊閉。

  嘉斯乘她讀信的功夫打量起花園裡的花床來。他對修頓寫的內容再清楚不過,父親寫信時他就在場。想想克萊爾讀完後做何反應必定很有趣。

  他沒有等很久。克萊爾有相當的閱讀技巧,和他一樣。

  「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克萊爾快速瀏覽過第一段後喃喃道,「修頓爵士宣稱你是他能找到的最出色的候選人。說你是唯一可以和尼古拉斯爵士抗衡的人。」

  「我早告訴過你了。」

  「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這麼自大。尼古拉斯根本不能算是個體面的紳士。」

  「我聽說他在劍術上也很有造詣,對他的領主也非常忠心。」嘉斯輕聲說,「這些是修頓的首選考慮因素。」

  「難怪修頓就因為這點簡單的東西就覺得滿足。畢竟,和慾望島女主人完婚的人不是他自己。」

  「我同意。」

  克萊爾皺起眉頭,注意力轉回到信上,「肯定還有其他。。。看在聖赫米昂的手肘份上,這不可能。」克萊爾抬頭,一副驚訝的樣子,「修頓爵士說你是他的長子。」

  「是的。」

  「根本不是真的。別以為我會傻到相信修頓會讓他的繼承人娶我這樣的女人。」

  嘉斯瞥她一眼,「你覺得自己不好?」

  「當然不是。可修頓的繼承人應該娶一個女繼承人為妻,應該是和亨利國王有深遠交情的某個貴族家庭的女士,她會繼承大筆財富和房子。我只有一幢小屋子,而且這還該屬於修頓的。」

  「你不明白。」

  「我清楚得很。」克萊爾的聲調因憤怒而抬高,「你,先生,竟然想欺騙我。」

  這樁指控讓他惱火起來,「不,女士,我沒有欺騙你。」

  「別以為你這麼容易就會得逞。如果你真是男爵的繼承人,他怎麼可能會給你這麼塊小小地盤。」

  「夫人——」

  「還有,如果你是修頓的兒子兼繼承人,你怎麼會願意住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你應該有很多房子和城堡可以挑選。」

  「我的確是修頓的長子沒錯,」嘉斯一字一句地說,「但我不是他的繼承人。」

  「這怎麼可能?」

  「我不是他的合法兒子,所以不是他的合法繼承人。」嘉斯看向她,心裡半擔心著,如果她知道事實真相會做何反映。「讓我告訴你吧,夫人,我是修頓的私生子。」

  克萊爾楞住了好一會兒,「哦。」

  他看到她驚訝的表情,但他不知道她是震驚,憤怒或是嚇到了,「現在你明白了。」

  「是的,先生,我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慾望島就是你用來爭奪繼承權的籌碼了,對嗎?」

  他不喜歡她話裡的諷刺暗示,「夠了,我不想再多說。」

  克萊爾瞪著他,「的確夠了。你父親建議我立刻嫁人,他說希望我可以選擇你。如果我不的話,他就會讓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做慾望島的新主人。」

  「我告訴過你,修頓很關心事態的發展。」嘉斯保持中立地說,「他已經感覺到這裡迫切需要一位領主。」

  「對——」

  「而且他還是在最近才收到你父親的死訊。看來你的通知延遲了好幾個月。」

  「呃,關於這個,對,的確有點小延遲。」克萊爾不自然地清清喉嚨,「我哀傷了好一陣子,當然。」

  「當然。」

  「然後,當我恢復時,才意識到手頭有一大堆迫切的事務需要處理。」

  「自然。」

  「然後,等我想到時已經是冬天了。」克萊爾繼續解釋,「冰雪把所有的路都封閉了。所以我決定等到開春時再遞信給修頓的。」

  嘉斯幾乎在微笑了,「然後在此期間你就可以認真想個辦法逃脫婚姻了。」

  克萊爾惱怒地看他,「這主意值得一試。」

  他聳聳肩,「但結果是失敗。所以現在我們必須達成一致。」

  「我們?」

  「對,現在沒有理由再阻擋明天的婚禮了,對嗎?」

  「不可能。」克萊爾雙眼閃亮,「絕對不可能,不能這麼做。」

  「當然要這麼做,你心裡清楚得很。只要找個牧師來——」

  「慾望島上沒有牧師。」克萊爾很快回答。

  「我想西比爾那裡肯定有。我們會在證人面前立下誓言,就這麼做。」

  「但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克萊爾抗議道,「必須得安排一個慶典。我的管家已經忙著招待你的人了,要安排出婚禮的宴席得需要數周時間。」

  「我認為你是個一旦下決心就會馬上去執行的人。一到兩天就夠了。」嘉斯得出結論。

  「一聽就知道你根本沒有辦過這種事。」她以極為明顯的蔑視看他,「有大量的麵包需要烘培,得抓很多魚,宰殺雞,還要配置調料。還得購買足量的酒。必須要派個人去西比爾採購。」

  嘉斯轉過身面對她,「女士,我應付過比這更糟糕的戰鬥。但我還是保持耐心。」

  「耐心?」

  「那麼我們在這點上達成一致了?我開始意識到我娶的是一個有頭腦的女人。非常好,我的陳述也很簡單。我會給你一天時間來準備。」

  「一天?」

  「對,一整天。確切說,是明天一整天。這已經是很寬容的期限了。」

  「你把這稱之為寬容?」

  「是的。到後天就算宴會上只有發餿的麥酒和鐵硬的麵包,我們也會照常舉行婚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先生,我不是受你發號施令的手下。」

  「我也不是承受你喜怒無常脾氣的僕人或是搖尾乞求你憐憫的吟遊詩人。」嘉斯冷靜說道,「除非你決定想嫁給西比爾的尼古拉斯——」

  「我絕對不會嫁給那白癡。」

  「那麼我就會成為你的丈夫。日後當你激怒我時最好想到這一點。」

  「我要記住的是我是慾望島的女主人,我要得到應有的尊重。」

  嘉斯上前一步。克萊爾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退縮,這讓他很高興,但他沒有洩露出滿意的神色。因為他深深懂得戰鬥的技巧。他知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流露出你的膽怯。

  「相信你已經明白我的要求了,夫人。認命吧。修頓要求你盡快結婚。」

  克萊爾攥緊修頓的信,狐疑地看看嘉斯,「你真的能保證你沒有去找其他求婚者,把他們都趕走,然後自己寫了這封信?」

  「這是修頓的封印,你可以看得出來。」

  「印章可以偷,或者偽造。」克萊爾突然神采熠熠,「哈,我早就該想到這個的。這個封印就是假的。我要寫信給修頓爵士以確保是他本人寫的這封信。」

  嘉斯驚訝地看著她,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克萊爾依舊做困獸之鬥,「夫人——」

  「我需要幾天,也許數周時間聯繫你的父親。當然這挺麻煩,不過必須要做個明確的鑒定。」

  「該死的。」

  她的雙眼裡露出純真的嘲弄神色,其下還有一抹得意,「只要一想到現在的複雜情況,我就害怕自己會倉促下做出錯誤決定。」

  嘉斯攥住她的下巴,嘴唇輕柔刷過她。

  「放棄吧,夫人。」他柔聲勸說,「這封信是真的。你的領主,我的父親,要你盡快完成婚禮。這個陷阱沒有出口。立刻去準備,除非你希望嫁給西比爾的——」

  「我絕對不會嫁給他。」

  「那麼後天你就會成為我妻子。」

  克萊爾沉默地瞪著他。嘉斯突然聽見一陣撕裂的聲音。他低頭一看,修頓的信已經被她撕得粉碎。

  克萊爾一言不發轉身走開,一眼都沒回頭。

  嘉斯目視她走出去。他在花園裡慢悠悠地轉了段時間,然後去找俄裡斯。

***

  克萊爾走進工作室。這裡和花園一樣,都是能讓她感到輕鬆愜意和滿足的地方。

  陽光通透的房間牆上掛著美麗的織錦畫,同樣以花草為主題。空中瀰漫著乾花的香味。

  角落裡有個火盆,冬天時用來供暖,燒的是帶香味的炭。

  在她的兄弟艾默,然後是父親相繼死去後,克萊爾發現在這裡才能找到內心的平和。

  幾月前她開始思索寫一本手稿。她想把自己的香水配方都寫下來。

  這項工作帶給她莫大的滿足感。

  而今天,她似乎無法擺脫內心的困擾。

  她把羊皮紙和筆放在桌上,坐了好一會兒,仍舊無法集中思想。

  嘗試三次後她終於放棄。她望向窗外,開始回味嘉斯的那個吻。

  他的吻比她所承認的更讓她震撼。和尼古拉斯那個濕乎乎的吻截然不同。

  她一點也不喜歡尼古拉斯的親密舉動。當他碩大的身軀壓上來時,她只想退縮。不僅是因為他男性的突出部位,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當然了,事情的部分原由是因為尼古拉斯是個不太愛洗澡的男人。但讓她討厭的不僅是汗臭和泥土味,確切說,應該是他身上自己的味道。克萊爾知道自己絕不會漠視這一點。

  她用指尖輕點自己的嘴唇,懷念著嘉斯的味道。

  「克萊爾?」喬安娜在門口皺起眉頭,「你還好嗎?」

  「什麼?哦,是的,我很好,喬安娜。」克萊爾微笑,「我只是在想事情。」

  「我猜,是嘉斯先生?」

  「還會有誰呢?」克萊爾指指窗邊的椅子叫她坐下,「你知道他是修頓爵士的兒子嗎?」

  「是的。剛才聽說了。」喬安娜沉思地看著她,「確切地說,他是修頓的私生子。」

  「但依舊是兒子。」克萊爾把弄著羽毛筆,「有人會說我是沾了他的光。」

  「有人會說修頓給這裡增添了無比的榮耀,」喬安娜冷淡諷刺,「再明顯不過了,他是希望能穩固自己在這裡的地位,有什麼方法比自己人統治這裡更好呢?」

  「是的。」克萊爾看看桌子上的那封信,「他說,除了尼古拉斯和嘉斯先生,他找不到其他符合我要求的人。」

  「真的?」

  「我得說,我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盡心做了。」

  「男人在這種事上都是很現實的。」喬安娜喃喃說,「至少他還讓你做選擇了。」

  「如果你要我說的話,那根本不算是個選擇。」

  喬安娜吃吃笑起來,「至少比我的選擇要多。」

  克萊爾畏縮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十五歲的喬安娜在面對丈夫時是如何無能為力,「喬安娜,你們的婚姻幸福嗎?」

  「托馬斯爵士和其他男人一樣。」喬安娜冷靜地分析,「他從來沒有故意非難我和威廉。」

  「我想,這就夠了。」

  「絕對夠了。」喬安娜回敬道。

  「你是否想過要去愛他?」

  喬安娜歎氣,「沒有。我就像妻子尊重丈夫般尊敬他,但我不愛他。」

  克萊爾摸摸羽毛筆,「海倫院長在信裡說,真正的好男人會在婚後讓妻子愛上他。」

  「恕我冒昧,克萊爾,可海倫院長怎麼會對婚姻有瞭解?」

  「哦,你說的對。」克萊爾瞥了眼放滿書的書架。

  那兩卷是媽媽留下的。剩下的那些中,有一部分是克萊爾自己的心得,其他的是她父親的。他每次旅行都會帶回一些書,或者捐贈到村裡的圖書館。他留下的最後一本書上寫滿了批注。在他死後不久就被托帶回這裡。

  而那本厚重的,則是安士利的海倫修道院院長寫的。克萊爾花了一大筆錢,在南部的修道院裡買到的。

  克萊爾認真研讀了海倫院長的著作。她深深被它打動,於是她大膽提筆寫了封信。讓她吃驚的是院長很快就有了回音。

  兩個女人之間有共同的對花草的愛好做基礎,而幾年下來聯繫日趨緊密。去年秋天克萊爾很榮幸邀請到海倫院長到慾望島做短期拜訪。

  院長住在她的家裡,沒有住在聖赫米昂修道院。她和克萊爾每晚都聊得很晚。兩人話題無所不及。

  但喬安娜說得對,無論海倫院長多麼博學,她畢竟沒有做過妻子。

  她不可能體會到婚姻中的親密。

  克萊爾研究著羽毛筆,謹慎措辭想著如何問她的下一個問題,「你是否曾和托馬斯先生培養過,呃,親密的氛圍?」

  喬安娜嗤鼻,「很少有女人能在婚床上得到快樂,克萊爾。她們也不應該尋找快樂。激情是項罪過。女人結婚有著比這更重要的原因。」

  「說的對,我不過是想證實一下。」但她依舊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婚床上找到快樂,克萊爾暗自想著。嘉斯的吻依舊讓她的唇爍燙,她感覺她會和他找到相同的感受。

  這怎麼可能?她迷惑地想著。除了會識字以外,嘉斯所宣稱的其他東西沒有一點和她的要求相符。

  她也開始納悶為什麼會對他的親暱行為做出此等反映。

  「我得坦誠告訴你,」喬安娜說,「托馬斯比我大三十歲,他對初次做新娘的女人沒有耐心。我們的新婚之夜一點也不愉快,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忍忍就過去了,再後面就習慣了,你也會的。」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這並不成功。」

  「為了你的責任而抱怨,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克萊爾。」

  「我沒有無故抱怨。嘉斯先生命令後天就舉行婚禮。修頓的信上說給他這個權利讓他做主。」

  「那你想怎樣呢?」喬安娜歎了口氣,「這並不讓人吃驚。」

  「是的。」克萊爾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希望時間更寬裕點。這是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

  「你不覺得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嗎?尼古拉斯先生已經步步緊逼了,上次你已經損失了兩船貨物。你自己說的,慾望島需要有個新主人保護。」

  「對。但我想要的是一個後半輩子裡,我能在床上和桌上容忍的男人。」一陣恐慌抓住克萊爾。後半輩子。

  「你為什麼不想容忍嘉斯先生呢?」

  「問題就在這裡。」克萊爾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和他日後是否能協調。我只剛剛見過他。我所知道的是他只符合我的一個要求。他會識字。」

  「這就夠了。」

  「我需要時間,喬安娜。」

  「要時間來做什麼?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這不是什麼真愛的結合,本來就是一紙契約。」

  「是的,但我希望我的婚姻可以建立在共同的興趣和愛好上。」克萊爾抿緊下唇,「也許我要求太多了,但如果我有更多時間,我相信。。。」

  「怎樣?」喬安娜一臉嚴肅,「我不喜歡你臉上算計的表情,克萊爾。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對嗎?只有在研製新配方時你才會有這樣的神色。別給自己找麻煩。恐怕你沒有退路了。」

  「這倒提醒了我,如果我可以讓嘉斯先生認為他必須多給自己點時間的話,那我就可以延遲婚禮了。」

  喬安娜一臉震驚,「多點時間來幹什麼?」

  「來發現他是否真的適合在這裡居住。」克萊爾想起嘉斯評論玫瑰香皂時的一臉謹慎中立表情。「我想他大概還沒有怎麼想過如何成為花草島的島主吧。」

  「你是想讓一個靠打打殺殺過營生的男人認為園丁是個愚蠢的前景?」

  「有這可能。」

  喬安娜搖搖頭,「我懷疑。現在我認為嘉斯先生想的是盡快讓這片土地成為自己的領地。」

  「但如果他開始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冷靜考慮呢?我可以辦到。」克萊爾旋過身,突然對自己的點子興奮不已,「他是個聰明人,喜歡深思熟慮後再行動。」

  「你確定?」

  「噢,是的,絕對肯定。」克萊爾對自己的分析很有信心,「如果我讓他覺得他需要更多時間來考慮這場婚姻,我就可以爭取到更多時間了。」

  「你到底要這時間來幹嗎?」

  「首先,和他好好相處。」克萊爾說,「如果日後發展到婚姻,那這步就非常必要。至少在一起共用同個臥室前我會更多地瞭解我的丈夫。其次,如果我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忍受嘉斯先生,我會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沒有用的,克萊爾。據我所知,地獄之犬迫切想完婚。他想立刻得到他的新娘和土地。」

  「也許我可以勸說他推遲一陣子。」

  「你怎麼做?」

  「告訴他,在他考慮期間,我不會再找其他求婚者。」

  「你對男人一無所知,克萊爾。相信我,你的計劃根本不管用。」

  「你怎麼知道?」克萊爾堅持,「地獄之犬之所以勝算是因為他認定我現在別無選擇。但如果我告訴他,在他把事情深思想清之前我保證不會找別人,那他也許會同意推遲婚禮。」

  「根本不可能。」

  「你為什麼老這麼悲觀,喬安娜?」克萊爾突然停下來,走回窗前。

  「怎麼了?」

  「一小隊人朝這裡過來了。」克萊爾眺望著遠方揚起的塵土,看到一抹熟悉的黃色。「哦,不。」

  「克萊爾?」

  「看在聖赫米昂的袍子份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癡。」

  「誰?」

  「尼古拉斯先生。」

  「噢,天哪。」喬安娜從凳子上起來趕緊衝到窗口。看到那堆人時她的嘴巴閉起,「我敢說,這情勢更尷尬了。」

  「看來是這樣。」

  「你覺得嘉斯先生知道綁架的內幕嗎?」

  「他怎麼會知道呢?」克萊爾皺眉,「我們一直保密得很好。我對所有的人都說,我是自願去西比爾參觀訪問的。而且在給修頓爵士的信裡也沒提到。嘉斯先生不會知道的。」

  「希望你是對的,」喬安娜陰鬱地說,「如果威克默的地獄之犬知道他的新娘被另一個男人給強搶去了,恐怕他會變成魔鬼討債。」

  克萊爾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知道我被綁架過了,是否會撤消他的計劃?」

  喬安娜警覺地看看她,「克萊爾——」

  「失去名節的新娘可不合嘉斯先生的胃口。即使自己是個私生子,他也是個高傲的男人。」克萊爾停頓片刻,「就是這個原因。」

  喬安娜皺起眉,「這個主意你想都別想。我們無法預料嘉斯先生知道後會做何反映,我,任何人都不想知道。」

  「呣。」克萊爾說,然後走向門口。

  「你去哪兒?」喬安娜在後面追問。

  「我當然要去歡迎客人了。還有什麼事?」

  「克萊爾,我求你了,答應我你不會做傻事。」

  「我發誓,你聽上去已經開始像隱士比翠絲了。」克萊爾露出保證的微笑,「別懊惱。我在走下步棋前會仔細考慮的。」

  她急忙地走出房間,走下塔樓的石階。片刻就到了中庭。

  艾加走上前來,臉上刻滿憂慮,「尼古拉斯先生和手下一起來了,小姐。他們已經在院子裡,我要怎麼辦呢?」

  「我們得弄清楚為什麼他們沒有任何預兆就直接來了。然後我們可以邀請他們進來一起喝茶過夜。」

  「過夜?」艾加因她的想法而幾乎暈厥,「可我們已經有了滿房子客人,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我想大廳裡可以再多打點地鋪。」

  克萊爾穿過大廳,走出房子。院子比大廳裡更擁擠。馬伕們忙著把馬牽到馬廄去。嘉斯的幾個手下也在,他們謹慎地觀察著,手時刻摁在腰間的劍上。

  一個巨大熟悉的身影從馬上下來。

  「向您問好,女士。」尼古拉斯的聲音隆隆響徹整個庭院。

  克萊爾呻吟起來。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有著深色頭髮,藍色眼睛,並不難看。克萊爾覺得他的體格太過粗魯野蠻,但她知道有些女人覺得他粗粗的脖子,凸出的胸膛和結實的大腿很有吸引力。她也曾聽那些女僕咯咯地透露說尼古拉斯的男性器官和他的其他部分一樣粗壯。

  克萊爾沒有興趣去瞭解這謠言是否屬實。

  「歡迎您,尼古拉斯先生。」她冷冰冰地說,「我們沒有預料到你會來。」

  「我聽到消息說,獵賽已經開始。對這樣的競賽我總是特別有興致。」

  「什麼獵賽?」克萊爾瞪著他,「你在說什麼,先生?」

  「聽說你終於被迫要找丈夫了。有趣。而且我聽說一個求婚者已經到了島上。」尼古拉斯吃吃低笑,「我可不會讓一個生人壞我的好事。」

  「這不是獵賽,先生。而且我不是等著被宰割的獵物。我自有辦法。」

  尼古拉斯又笑,「女士,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嗎?」

  「還沒有。」

  「非常好。那麼我來得不算太遲。現在我正式加入角逐了。」

  「恐怕她跟你開了個玩笑。」嘉斯的聲音在克萊爾身後響起,他站在最高的台階上,目空一切,巨大的地獄之窗掛在身旁。「獵賽已經結束。」

  「你是誰?」尼古拉斯質問。

  「威克默的嘉斯。」

  「被叫做地獄之犬的。」尼古拉斯露齒一笑,「我聽說過你,先生。」

  「哦?」

  「對。據說你跟魔鬼達成了契約,這麼說你也是為她而來的咯?」

  「她覺得,對外假稱尚未找到丈夫的點子很有趣。有誰會責怪她的小小把戲呢?但事實已定。我是唯一一個符合她要求的求婚者。」

  「不盡然。」克萊爾喃喃低咕。她很討厭這兩個男人。都把陽光給擋住了。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陰影裡。 

  尼古拉斯打量著嘉斯,眼睛瞇起。「我知道克萊爾女士對丈夫有相當的要求。」

  「這事無須你操心。」克萊爾說。

  「哦,因為我倆關係親密,我認為自己有責任知道你未來的丈夫是否清楚瞭解自己的處境。」尼古拉斯露出傻笑,「男人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可不該感到吃驚啊。」

  克萊爾感覺到不妙。她的鼻子吸進的是嘉斯和尼古拉斯之間濃重的危險氣息。

  此刻克萊爾明白自己不得不放棄原先的計劃,轉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她突然面對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她不得不想個辦法讓嘉斯和尼古拉斯盡量不要碰面。

TOP

第四章

  晚餐時分是克萊爾最擔憂的時刻。她做在主桌上,左右兩邊是嘉斯和尼古拉斯,感覺自己就像去年豐收慶典上的鋼絲雜技演員。就算要在細繩上保持平衡也比在一屋子騎士面前維持和平要簡單容易得多。

  現在至少還沒發生正面衝突。但克萊爾已經感覺到劍拔弩張。從主桌上就坐的兩個男人身上就明顯可見。

  為了避免可能的爭端,克萊爾把他們倆安置在長桌面對面的位子。她離兩個男人的距離較近,事情發生時可以迅速處理。

  這真是艱巨的任務。

  「怎麼,這麼多蔬菜?」尼古拉斯瞥了一長溜以櫻草裝飾的盤盤碟碟。「我敢說,你吃的蔬菜比我樹林裡的兔子和野鹿都多得多。」

  「我們非常喜歡新鮮蔬菜,爵爺,」克萊爾露出堅定的笑容,「也許您想嘗嘗牡蠣?廚子在裡頭放了點杏仁和生薑。我想您會喜歡的。」

  尼古拉斯低垂下睫毛,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這表情原本無疑是想在她腰腹部燃起一把火,但事實是,他看上去讓人以為他要睡著了。「如果您用纖長的手指餵我的話,女士,我會更喜歡。」

  克萊爾咬住下唇,笑容僵硬。給貴賓喂餐是項再平常不過的舉動,但她就是不想給尼古拉斯這個臉。生平頭一次她沒有把他當成特別貴賓。事實是,他是個討厭的傢伙。克萊爾還擔憂的是,一旦她表現出了取悅尼古拉斯的舉動,不知嘉斯會做何反應。

  這就是選擇丈夫時所必須面對的麻煩。慾望島以前是多麼和平無爭,克萊爾暗自想著。

  「我不太喜歡牡蠣,先生。」克萊爾說,「但若您喜歡請多享用。別忘了還有肉湯。廚子在裡面加了茴香和荽菜。味道鮮美極了。」

  「好啊。」尼古拉斯舀起一大勺牡蠣送到嘴裡,「你總是能準備一桌豐盛大餐,女士。」他嚼著牡蠣說,「您的動人外表就是最可口的佳餚。」

  「謝謝。」克萊爾遞給他懇求似的一瞥。即便尼古拉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也沒有做任何表示。

  尼古拉斯已經開始犯病了,她反射性地想到。他喝多了麥酒就會這樣。

  「今晚您亮麗動人,」尼古拉斯繼續以懶洋洋的挑釁音調說,「我還記得不到一個月前,在西比爾時,您坐在我身邊時的樣子。」他停下來又挖了一大勺牡蠣,「我覺得你就像屬於那裡似的。」

  克萊爾感覺嘉斯開始有波動。她停了幾秒鐘,然後用勺子叮噹敲響盤邊,「那是次愉快的拜訪,先生。您是個好客的主人。但這裡才是我的家。」

  「也是你的歸宿。」嘉斯非常輕柔地說。

  克萊爾從眼角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歡他致命的輕柔嗓音。在她看來,尼古拉斯越是挑釁,嘉斯的聲音就越溫柔有禮。

  克萊爾被嘉斯冰冷的禮貌弄得越發警覺起來。她納悶著自己是否是唯一一個看出這裡充滿危險的地方。在場所有的人都應該看出隱藏的危機。

  克萊爾驀然認識到嘉斯在誘尼古拉斯上鉤。

  嘉斯用刀切開辣肉條時,捕捉到了克萊爾的眼色。他雖然沒笑——這男人從來不笑——但他的表情卻顯示他已近乎被逗樂。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樂了。

  克萊爾真想把整盤肉湯都淋到他頭上。

  「也許我們該來點音樂,」克萊爾堅定地說。她看向達連,他正在長桌的一邊待著。「達連,給我們唱首輕快的歌吧?」

  達連站起身,深深鞠躬,「遵命,夫人。」

  他拿起豎琴,開始彈奏一曲熟悉的歌謠。克萊爾聽出那正是她最喜歡的歌曲之一,她開始放鬆下來。達連在到達慾望島後不久專門給她譜寫了這曲,名字叫做「鑰匙。」

  她的微笑明亮

  就像夏夜的明月和星星

  她的眼睛像翠玉一般,溫柔而碧綠

  她的臉龐如同乾淨清澈的溪流

  今晚我就要拿上鑰匙

  那把她給我的鑰匙

  「啊,對,鑰匙。」尼古拉斯重重地把啤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拿上鑰匙。」他打著嗝。

  克萊爾渾身發抖。

  「對啊,鑰匙。」尼古拉斯的一個手下,明顯地比他主人喝得還多,用刀子拍打著啤酒杯,「你要拿那鑰匙幹嗎,小伙子?」

  西比爾的男人大聲給達連鼓勵,吞下更多的麥酒。克萊爾看到尼古拉斯露齒大笑。他嚥下一口牡蠣,一手拿起酒杯。

  這是通往她房門的鑰匙

  她會熱情地等候我的到來

  「好極了,太棒了。」一個男人大笑。

   她的主人竟然把如此的璞玉深藏

  晚上我要冒險爬上她的窗

  我會拉開窗簾,窺得幸福的一瞥

  尼古拉斯一拳重打上桌子,震得杯碟乒乓亂響,「對啊,小伙子,到那夫人的床上去。這值得冒險。」他對克萊爾嬉笑。

  克萊爾無助地看看喬安娜,喬安娜不自然地把目光轉向俄裡斯。俄裡斯迅速看向嘉斯,好像在等候他的指示。

   她的大腿潔白,光滑如玉

  當我置身其間

  我就會看到

  為那把鑰匙而生的金色之門

  「啊,對,鑰匙。」尼古拉斯大吼。

  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嘉斯拿起餐桌旁的黃色櫻草。在他巨大的手掌中,花瓣顯得那麼嬌小脆弱。他開始緩緩地撫摸花瓣。

  克萊爾屏住呼吸。

  坐在主桌下的另一個手下開始叫喊。克萊爾強迫自己把著迷的目光從嘉斯的手中轉移開。

  她示意達連停止,但他假裝沒有看到。繼續高亢。

  尼古拉斯四肢趴開地攤在椅子裡。「地獄之犬,你看上去好像很厭煩,怎麼了?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是的。」嘉斯繼續撫摸花瓣,對它的細緻著了迷。

  克萊爾站起身,看向達連,「吟遊大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聽另一首歌。比方那首讚美春天百花的歌。」

  「可是『鑰匙』是您最喜歡的歌。」達連抗議。

  「但今晚我想聽另一首。」

  她看到達連本想拒絕,但他最終簡短地點頭,開始彈奏另一首。

  克萊爾解脫般歎了口氣,坐下,示意艾加送上更多的食物和麥酒。

  關節僵硬的管家以讓人吃驚的麻利勁道迅速行動,看來他也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緊張。

  喬安娜看上去也放鬆了,克萊爾看到她正對俄裡斯微笑,後者餵了她一口盤中的食物。讓克萊爾吃驚的,喬安娜竟然臉紅,然後張嘴接受了。

  尼古拉斯的嘴角搭拉著,好像詭計沒有成功的小男孩般悶悶不樂。

  嘉斯把花瓣放到一邊,冷靜地舉起酒杯,彷彿週遭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很喜歡你的歌手哼唱的曲子,夫人。」

  「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克萊爾的微笑帶著惱火。她的禮貌快用光了。她對嘉斯比對尼古拉斯更惱怒,她也不在乎他是否知道這點。「我當然希望在座賓客都能喜歡這裡的娛樂項目。」

  尼古拉斯把杯子放到桌上,「我才不喜歡那首新歌。什麼春天的百花,聽上去一點勁都沒。」

  「你這麼想?」嘉斯隨意地看他一眼,「也許你這種缺乏智慧的人就是欣賞不了有深度的樂曲。」

  尼古拉斯瞪著他,「你說我缺乏智慧?」

  「是的。難怪克萊爾女士會想到要找其他求婚者。她一直表達得很清楚,她希望找一個既聰明又有學問的人做丈夫。」

  尼古拉斯憤怒得臉漲紅。他的眼裡開始放光,「我認為克萊爾女士喜歡的是另一首歌,我說的對嗎,夫人?」

  克萊爾想找個辦法結束晚宴,讓眾人都上床睡覺去。她真希望能有人來幫她。

  「所有的歌我都喜歡。」她拚命拖延著,「尼古拉斯先生,請幫我把那碗無花果遞給我好嗎?」

  「當然。」尼古拉斯微笑,「請允許我幫您拿來。」他沒有把碗拿過來,而是用他粗短的手指抓了一把無花果,並把果子在肉桂蜂蜜裡浸透,直接遞到克萊爾唇邊。

  她瞪著尼古拉斯指甲縫裡的污垢,無力思考。她知道嘉斯正留意著這一幕,冷靜地觀看著。

  情勢變得滑稽起來,她憤怒地想著。這是她的房子,她是這裡的主人。她不想輸給這些大塊頭。

  她對尼古拉斯露出冷冰冰的微笑,把無花果從他手裡接過來,一口也沒吃就放到自己的盤子裡。

  「我改變主意了。我覺得今天吃得夠多了。」她說。

  「我真傷心,女士。」尼古拉斯說,「上個月你在西比爾時,你的胃口可比現在好多了。」他停頓一下,「不光是喜歡無花果而已。」

  克萊爾感覺一陣寒戰,「我不記得了。」

  「啊,可是我記得。」尼古拉斯說,「我怎會忘記我們一起用過的大餐呢?你吃得最高興時那樣子是我記憶裡最鮮明的印象。我想你應該不會記得你那時有多滿足吧?」

  「你在開玩笑,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說,感覺事情開始走板,她對災難的避免不抱希望了。「我希望你到此為止。我沒覺得有什麼有趣的事。」

  「沒有?」尼古拉斯看著她,但全部注意力都在嘉斯身上。他正掂量著每個詞的份量,搜尋點起火苗的契機,「聽到你這麼說真讓我難過,夫人。我覺得你那時過得非常開心。其實,我迫切希望你能再度回到西比爾,可以共同繼續,以滿足我們倆的好胃口。」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尼古拉斯話裡之意。喬安娜焦慮地撥動著手裡的勺子,俄裡斯冷冷地看看嘉斯。

  嘉斯拿起無花果。一言不發。「我希望轉移個話題。」克萊爾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抬高了。

  「可我還在回味我們共用過的美味。」尼古拉斯把克萊爾盤子裡的蜂蜜無花果拿起來,放進嘴裡故意發出巨大的吮吸聲,「它們真是太妙了。」

  嘉斯懶洋洋地開口,「克萊爾女士希望改個話題。她覺得這並不有趣,我也一樣。」

  尼古拉斯吃吃笑,「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想法?」

  「我在乎的是女士的願望。而那願望關乎到你的行為。」

  克萊爾心一沉。形勢急劇直下。也許她該讓這兩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這樣就都癱倒了。「你們沒人想喝酒嗎?」

  尼古拉斯沒理她。他瞇起眼打量嘉斯,「地獄之犬,你認為你能比我更讓她高興?」

  「對。」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非常懷疑。在知道身邊有一個出身更優良的騎士後,她怎可能把房間的鑰匙再給一個私生子?」

  大廳裡一股震驚的沉默。克萊爾看到喬安娜的眼睛因這侮辱而睜大。俄裡斯一臉陰沉坐在她旁邊。

  達連笨拙地摸索著琴弦。他停止了演奏跳起來,惶惶地觀顧四周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艾加在門口停住,手裡還拿著酒,他無助地看看克萊爾。

  克萊爾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真的夠了,尼古拉斯先生。我想你喝醉了。」

  「還不至於醉到連自己在說什麼都分辨不出。」嘉斯輕聲說。

  「同意。」尼古拉斯雙眼發光,「又怎麼樣呢,地獄之犬?你還以為自己這麼聰明嗎?」

  「是的,我一直如此,你也該以後謹記這點。」

  「克萊爾女士是想從我們兩個中挑選一個做丈夫。」尼古拉斯的聲音響徹大廳,「我建議我們倆現在就分個勝負,此時此刻。」

  「怎麼分?」嘉斯柔聲問,「要我們在她面前下盤象棋嗎?非常好,我認為這個提議很正確。」

  克萊爾大怒,她忘記了此刻應該平息災難,「象棋?在我面前?你怎麼敢,先生?」

  尼古拉斯微笑,「哈,你怎麼敢,地獄之犬?簡直荒謬。」

  「我認為沒有必要進行什麼比賽。」嘉斯得出結論,「象棋是項需要智慧的活動。尼古拉斯先生顯然在這方面技不如人。」

  「看在魔鬼份上,這和智慧無關。」尼古拉斯大吼,「你這麼提議是侮辱了這位女士。」

  克萊爾暫閉雙眼,暗自向聖赫米昂祈禱。

  「那你想怎麼比?」嘉斯問。

  「當然是格鬥。此時此刻。」

  「同意。」嘉斯對這提議和先前那個一樣毫不在意,「你來選武器。」

  克萊爾又站起來,「我受夠了你們這兩個白癡。」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

  她雙手撐在桌上,掩住手的顫抖。雙眼掃視過大廳,「所有的人都聽我說。我知道自己得從這愚蠢的計劃裡挑選一個丈夫,修頓說過我可以自己做選擇。現在我就把這事做個瞭解。」

  旁邊響起一陣興奮的低喃。男人們交頭接耳,開始下賭。

  「他們希望玩遊戲。」克萊爾強調說,「非常好,遊戲是個好主意。但得由我來選擇,而且我是唯一的玩家。」

  嘉斯煙灰的眸子緊盯著她。

  尼古拉斯露出不自然的笑。

  「看來我必須要在嘉斯先生,和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先生之間做選擇。」克萊爾指指兩個男人,「有誰能比我更幸運呢?」

  眾人發出贊同的咆哮。沒人聽出到她話裡的諷刺。

  克萊爾拿起一朵黃色的櫻草花,把它舉高,讓所有的人都看得到。「我要把花瓣一片片摘下來。然後,每摘一片,就念兩人中一人的名字。到最後念出的是誰的名字,我就嫁給他。」

  尼古拉斯的微笑消失了,「克萊爾,你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

  她看著他,「這樣做的偶然性更大,總比你們的血腥格鬥要好,尼古拉斯先生。」

  「該死的,」嘉斯喃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女士?」

  「是的。」克萊爾不給旁人時間阻撓。她迅速摘下第一瓣花瓣,「嘉斯先生。」

  一陣興奮的低語響起,更多人開始下賭。

  嘉斯緊盯著花瓣。他專注地鑽研了幾秒種,然後一臉鎮定滿足地坐回位子。

  「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撕下另一片花瓣,落在桌子上。

  尼古拉斯嘟噥著,「用這種辦法選丈夫簡直蠢透了。」

  「如果被迫要在兩個白癡之間選擇,那麼只能運用愚蠢的辦法。」克萊爾甜美微笑,撕下又一片花瓣,「嘉斯先生。」

  只剩下2片花瓣。克萊爾扯下一片,「尼古拉斯先生。」

  沮喪的噓聲混合著興奮的大叫,眾人已經知道誰即將獲勝。

  克萊爾把最後一片花瓣扯下,剩下光禿禿的莖桿,「威克默的嘉斯先生。」

  大廳裡響起一陣雷般的歡呼,杯子紛紛落在桌子上。

  尼古拉斯的臉色憤怒,「該死的,女人,你到底在幹什麼?」

  「選擇新島主。」克萊爾把莖桿遞給嘉斯,「歡迎您,爵爺。相信您對自己獲得的必定很滿意。」

  嘉斯接過,優雅站起身,「是的,女士。」他的雙眼閃亮。「我非常滿意。」

  「該死的,」尼古拉斯站起來,「我可不。你不能這麼選丈夫。」

  「我已經選好了,而且是修頓授意我這麼做的。」克萊爾離開桌子,「現在請原諒我,我覺得很累,想回臥室休息了。」

  「媽的,」尼古拉斯咆哮,「我無法容忍。」

  「你,先生,對這件事無權插手。」克萊爾抬起下顎,「現在天色已晚,你可以在這裡過夜。」

  她拿起衣服,走下桌子,喬安娜跟在她後面。

  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她在台階處停下,轉身看向嘉斯和尼古拉斯坐的地方。

  「在我離開前,先生們,我還有件事要說。」她迎上嘉斯的眼睛。「我想要你知道,我未來的丈夫,島上不允許有任何流血衝突。我絕不允許,明白了嗎?」

  「當然,女士。」嘉斯輕聲回答。

  「如果在黎明前這裡染上血跡,」克萊爾繼續從緊閉的牙縫間吐字,「我就會戴上面紗,不嫁給任何人。」

  一片竊竊懷疑的低語聲響起。尼古拉斯突然露出算計的神色。

  克萊爾輕蔑地看看尼古拉斯,然後再度轉向嘉斯,「別以為沒有了我你們照樣可以好好的。要記住,一旦我決定進入修道院,我不會空著手去的。我會把所有的香水秘密配方帶走,就當這是我的嫁妝。」

  大廳裡一片寂靜。眾人噤聲。人人都知道慾望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克萊爾的秘密香水。如果沒有了她,花花草草根本就毫無用處。

  克萊爾很滿意自己的清晰表達,她對嘉斯微笑,「你的第一個任務,嘉斯先生,就是維持這裡的和平。如果你想從我的香水中獲利,你必須保證沒有流血衝突。祝您晚安。」

  她從近旁的桌子上拿起一盞油燈,轉身上樓,喬安娜跟在她後頭。

  「老天,你怎麼會想到用這個辦法做決定?」喬安娜喘息地說,「如果最後獲勝的是尼古拉斯先生怎麼辦?上個月的事發生後你很討厭他。你說絕對不會嫁給他這樣的人。」

  「尼古拉斯先生不會獲勝的。我在扯下花瓣前就知道了誰會是慾望島的新主人。」克萊爾走上二樓的地板,在臥室前停下,「櫻草花只有5片花瓣。」

  「那你怎麼知道最後一個念出的是誰的名字呢?」喬安娜眉頭恍然舒展,「哦,我知道了,你在開始前就已經想好了。」

  「是的。」克萊爾打開厚重的臥室房門。她走進去,把燈放在桌上,漫步到窗前。她深深吸進醉人的芳香,「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事實是,幾個小時前我就知道了。」

  喬安娜走近她,「那你為什麼還要表演花瓣這幕呢?」

  克萊爾一指撫上窗稜,「我對這兩個男人都很惱怒,但更生氣嘉斯先生。尼古拉斯,坦白說,他就是尼古拉斯,沒有什麼智慧。」

  「那麼嘉斯先生呢?」

  克萊爾嘴唇抿緊了。「嘉斯先生擁有很高的智慧。讓我生氣的是他竟然想借助威脅和暴力手段達到目的。」

  喬安娜皺眉,「你覺得他想這麼做?」

  「對。你沒有注意到在達連唱那首『鑰匙』時他是怎麼玩弄那花的嗎?」

  「那不過是朵花,克萊爾。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動作是種威脅呢?」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他撫弄花瓣的那個神情讓我感覺到了這點。」克萊爾望向月色天空,「他在清楚地告訴我,他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危險。他想讓我知道,最終決定會由我做出。」

  喬安娜瞪著她,「你真的認為他是這個意思?」

  「我相信有時候他是故意藉著自己的惡名以達到目的。他是個很現實的男人,手上也有權。如果他將來做了這裡的主人,我必須要讓他知道這裡的規矩有所不同。慾望島上不允許有暴力。」

  「他可是對暴力司空見慣,克萊爾。當他認為必要時,使用暴力是非常正常的行徑了。」

  「是的,必要時他的確會這麼做。」克萊爾猶豫起來,「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從暴力中獲得任何愉悅感受。至少他跟我這麼提過。這是他可取之處。如果今晚我們能平安度過,我想我有理由相信,自己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

************************

  2小時後俄裡斯解脫般鬆了口氣,對嘉斯微笑,「恭喜你,勝利完成新任島主的第一個任務。」

  「謝謝。」

  「我本來以為今天免不了有血光。但和往常一樣,你又聰明地扭轉了局勢。」

  「誘騙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多喝點其實並不困難。在女士還沒走出大廳前他們已經差不多半醉了。」嘉斯略帶焦慮地踱步,有點不同尋常,「守衛都安排好了?」

  「是的,如果尼古拉斯的手下醒來了,就會再灌他點酒。」

  「尼古拉斯呢?」

  「睡得跟新生嬰兒一樣熟。真服了你的點子,跟他比賽誰能喝。」俄裡斯莞爾,「說到這個,我有個疑問。」

  「你跟他比賽時,喝完所有的酒都沒醉倒,怎麼辦到的?」

  「每次尼古拉斯轉過頭去時我就把酒倒掉。」

  「我猜也是。」俄裡斯的嘴唇彎起,「等到明天克萊爾夫人的客人們頭痛腹漲地醒來時,大廳肯定會一片狼跡。但至少比流血強。」

  「這才是重點。」嘉斯感覺到自己嘴角開始向上彎,他幾乎在微笑了。「在她嫁給我之前,不能違逆她的意思,我不想她認為自己做錯了選擇。」

  「她用花瓣決定未來時,你似乎吃驚又很開心。」

  「以偶然的方式決定命運和未來,對我來說不是頭一次了,但我感覺這會是最後一次。」

  「我以為你會對克萊爾女士的做法感到憤怒,就像尼古拉斯一樣。」

  嘉斯走到窗前,他一手放上石牆,「在她拿下第一片花瓣說出我的名字時我就知道自己會贏了。而且她也知道這個。她對花有相當的瞭解,所以在開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俄裡斯皺眉,「你怎麼知道?」

  嘉斯想起當達連在彈奏那該死的歌謠時他曾經握在手裡的櫻草花。「黃色櫻草花只有5片花瓣。今晚所有放在桌子上點綴的花都只有5片花瓣。」

  「哈。」俄裡斯微笑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為花瓣數都是奇數,所以無論克萊爾女士最開始說的是誰的名字,最後一個也會是這個人。」

  「對。」

  「她為什麼要特地表演這出把戲?為什麼不直接宣佈她選擇的人是你?」

  嘉斯露出微微小的微笑,「她認為我太自大。我想,她是在給我一個教訓。」

  「教訓?」

  「她想告訴我,在她眼裡我和尼古拉斯先生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她其實並不認為選我比選尼古拉斯更好。」

  俄裡斯對嘉斯彎起的嘴角有極大的好奇,「你覺得很有趣?」

  嘉斯比他預期中更認真地思索了這個問題,「我想是的。」

  俄裡斯大笑,「就用一隻手的手指也數不過來你今天有趣的次數。」

  「你太誇張了。」

  「才不,我記得很清楚,以前你偶爾露出頭髮絲那麼大的笑容時,所有的人都得遭殃。」

TOP

第五章

  次日清晨,克萊爾舉起精緻的小香囊遞到鼻子邊,用力嗅進芳香,邊穿過一片狼籍的大廳。

  即便是清香的蓐草味道也掩蓋不了房間裡瓶罐、酒跡和餿臭的味道。

  得花上好幾個小時才能把這裡清掃乾淨。而且還得在各個角落放上大堆的蓐草以驅散味道。克萊爾厭惡地皺皺鼻子。除非先把地上這些東倒西歪睡死的男人給拖走,否則僕人們根本無法開始清理工作。

  克萊爾小心翼翼在睡著的人堆裡分開條路走,她漠視男人們的如雷鼾聲,走到最前的台階上。年輕的守衛向她恭敬地行禮。

  「早上好,夫人。」

  「早上好。」克萊爾把香囊放下,「你是嘉斯先生的部下,是嗎?」

  「是的,夫人,我叫拉爾夫。」

  「拉爾夫,怎麼你看上去這麼神清氣爽呢?其他人都睡這麼死,天塌下來都叫不醒他們。」

  拉爾夫微笑,「還在睡覺的那些都是尼古拉斯先生的手下。向您保證,嘉斯先生的部下早已經起床了。現在他們都在馬廄裡。」

  「為什麼嘉斯先生的部下喝了這麼多葡萄酒和麥酒卻沒有宿醉?」

  拉爾夫吃吃笑起來,「地獄之犬從不允許自己的部下喝得大醉。」

  克萊爾很贊成這條紀律,但拉爾夫的話又引起她新的疑慮,「嘉斯先生是個很殘酷的主人嗎?」

  拉爾夫吃驚地看著她,「不,夫人。他是個正直的騎士。但是他不允許自由散漫的情況出現。他說這種情況等同於自殺。」

  克萊爾略微放鬆了點,這個守衛說的似乎很真誠,「我也無法容忍一個殘酷的人主宰這裡,不管他有多聰明。」她喃喃地說。哪怕是尼古拉斯這樣的傻子也比聰明但冷酷的人要強。

  「您說什麼,夫人?」

  「沒什麼。」她對拉爾夫微笑,「我想昨晚這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拉爾夫眨了眨眼,似乎被她的微笑給迷住了,他突然臉紅起來,「沒有,夫人。」

  「沒人受傷嗎?」

  「酒倒不出來的時候,俄裡斯先生拿著酒桶在幾個人的頭上敲了敲,不過沒有人受傷。嘉斯先生指示過說不允許有流血事件發生。」拉爾夫聳聳肩,「大家都很好。」

  克萊爾很高興嘉斯聽從了她的命令。這是個好徵兆。「我可否得出這樣的結論,嘉斯先生是故意讓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喝醉的?」

  「是的。夫人。他說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非常聰明。」克萊爾笑得更開心了。她想起在西比爾時自己也曾經用過同一招對付尼古拉斯。「嘉斯先生似乎像我預料中的一樣聰明。」

  拉爾夫驕傲地綻開微笑,「夫人,這不過是群酒囊飯袋而已。對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來說處理他們簡直易如反掌。你真該看看去年秋天我們是怎麼對付高地那幫強盜和殺人犯的。那真是絕妙。嘉斯先生設下了陷阱,當那些人落進——」

  「我想那場景一定很精彩。」克萊爾迅速打斷他。今天早上她瞭解到的最後一件事是,嘉斯在殺戮方面的本領高超。而她即將就要嫁給這個男人。

  達連從庭院另一邊的廚房走出來。他嘴裡塞著新鮮的烤麵包。

  「夫人。」他看到克萊爾後,把最後一片麵包塞進嘴裡,急忙跑過來,「早上好。」

  「早上好,達連。希望你不會噎著。」

  「沒有,夫人。」達連嚥下麵包塊,以袖管擦擦嘴巴,「我想昨晚您一定睡得很好?」

  「是啊,謝謝你。」

  「真奇怪。」達連陰鬱地皺眉。「你不知道的是,你前腳剛走,後面就亂了套了。」

  克萊爾挑高眉毛,「我記得沒有什麼災難發生。雖然一大早整個大廳亂糟糟的,但至少沒有客人受傷。」

  達連瘦削的臉龐上一臉嚴肅,「對您這樣仁慈慷慨的女士來說,一定會對當時的情形感到震驚。那簡直就像是地獄。」

  克萊爾皺起眉頭,「得了,至少現在沒這麼糟糕。」

  「感謝上帝,因為當時您並不在場。」達連挺直肩膀,眼睛充滿義憤,「需要我向您描述地獄之犬昨晚的惡行嗎?」

  「什麼惡行?」嘉斯站在克萊爾後頭,輕鬆地發問。「一大清早就開始講故事了,恩?」

  達連瞪著他,本能地退後一步,手指孿縮地攥緊。他很快就恢復了自制,禮貌地轉向克萊爾,「請原諒我的離開,夫人。」

  「當然。」克萊爾喃喃說。

  她看著達連走開,然後迅速調整自己,轉身面對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她的丈夫。

  「早上好,女士。」嘉斯說。

  「早上好,先生。」克萊爾露出笑容,向他問好。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她現在卻幾乎無法呼吸。

  在和年輕的拉爾夫談完話後,看到嘉斯的雙眼並沒有顯露出昨晚醉酒的任何痕跡就不值得驚訝了。她懷疑的是,地獄之犬的大部分酒其實沒有喝下去,而是跟尼古拉斯和他手下都滑到桌子下面去了。在西比爾被囚禁期間,她也曾經用過這招。

  那晚她也是不停地灌酒給他。乘他倒下後,她馬上跑到塔樓的臥室,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克萊爾在那裡待了整整三天,不理會尼古拉斯的狂怒、威脅和錘門聲。她是乘著尼古拉斯出去打獵的時機才逃出來的。

  克萊爾知道,如果囚禁她的人是地獄之犬,她根本逃脫不了。

  嘉斯比她記憶中更高大。他隱藏起的力量和他的智慧、堅定意志一樣,是他所擁有的鮮明個性。克萊爾真希望她的兄弟和父親能看到他。

  可是,她提醒自己,如果她的父親和哥哥還活著,那麼她根本不可能和嘉斯碰面了。她也不會想到讓他做丈夫,而一旦她失去了女繼承人身份,嘉斯也不會對她感興趣。

  生活總是在開女人的玩笑。

  嘉斯今天穿著是深灰色的袍子。早上他沒有帶武器,但卻帶著那把地獄之窗。那把劍就像他的靴子和內衣一樣,是嘉斯日常著裝的一部分。

  他沉思地看著達連離開,「我必須和你的吟遊詩人好好談談。」

  「達連沒有惡意,先生。他只是很關心我而已。」克萊爾皺起眉頭,「我想你不會威脅他吧?」

  「讓你的小寵物懂得一點禮貌並不會傷害他。女士,他也沒有想保護你,我想他只是在嫉妒。」

  「嫉妒。」克萊爾的嘴半張開。

  「是的。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克萊爾臉紅了,「謝謝,先生。但事實是我對這類男人的瞭解少得可憐。」

  「這並不奇怪。很多和達連相同年紀的人都會在發燒中失去理智。」

  「發燒?」

  「愛情的蠢態。症狀很明顯,當病症發作時,年輕人都會變得非常認真執著,決定保護他們心上人的任何一根汗毛。」

  「我懂了。」

  「顯然達連已經把他整顆純潔的心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你,所以他不希望你關注別人。」

  「你確定?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嘉斯聳聳肩,「正如我所說,這個年紀的男孩很容易患上這病。」

  克萊爾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告訴我,先生,你是否曾經患上過自己形容過的發燒病症呢?」

  「我的一生中曾有過短暫片刻陷入無果的激情中。但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嘉斯雙眼掠過一絲光,「我得出結論,這種情感不會帶來任何好處,只會惹麻煩。顯然我沒有奉承女人的天分。」

  「真是可惜。」克萊爾雖然不想承認,但嘉斯對激情和愛情的沮喪評論的確讓她氣餒。她必須牢記,對他來說這樁婚姻更像是項交易。

  「希望你不會指望我在這把年紀還患上愚蠢的愛情症。」嘉斯輕聲說。

  克萊爾望進他灰色的眼睛,瞬間突然明白他又是在逗弄她,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嘉斯內心的情感掩埋得很深,但至少他不冷血。昨天她就沒有意識到這點。

  她告訴自己,她從不想找個感情豐沛的丈夫。她所希望的是一個能做摯友和同盟的丈夫。

  她需要時間。

  她清清喉嚨,決定抓住目前的契機,「您在說笑,嘉斯先生,但我想——」

  「從不,夫人。」

  她困惑地眨眨眼,「什麼?」

  「我從來不說玩笑話。」

  她決定把這問題放到一邊,「哦,你當然在說玩笑話。不管怎樣,你剛才的話提醒我想起另一件事,一件緊迫的事,必須在婚禮前解決。」

  「如果你不反對,以後再談。在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醒過來以前,我有一兩件事要辦。」嘉斯越過中庭,伸手叫俄裡斯過來。

  「可是嘉斯先生,我要跟您談論的事非常重要。」

  「把這些廢物從這裡清理出去。」

  克萊爾分了神,「什麼,哦,當然。你是想親自處理嗎?」

  「我還能有其他什麼選擇呢?畢竟因為我,這裡才一團糟。」

  她屏住微笑,「哦,的確如此。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可以不計前嫌。」  

  「最慷慨仁慈的女士。」

  「很高興你這麼說。」她沉思地皺起眉頭,「那麼我們的討論可以等等。今天下午你有時間嗎?」

  「隨時聽候吩咐,夫人。」

  「除了打掃大廳以外嗎?」

  馬伕牽來幾匹巨大的馬。馬匹的鐵掌踏在石頭上,聲音清脆。馬兒後面拉著的是一大車的乾草。

  從大廳裡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

  「看在魔鬼的份上,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吵?」尼古拉斯出現在門口。他一手撓搔著面頰,通紅血絲的雙眼朦朧睜開,「哦,是你啊,克萊爾。」

  克萊爾努力假裝不在意他發出的惡臭。「早上好,先生。」

  「天已經亮了?我都沒有注意到。」

  她眉頭鎖緊,「你看上去很糟。」

  「的確。」尼古拉斯退縮一步,「我的頭很痛,好像被人敲過似的。」

  「別指望我會同情你。」克萊爾說,「在你昨晚無禮的表現後,你不值得任何人憐憫。」

  尼古拉斯向嘉斯求救似地看去,「她已經選擇了你,我會祝福你們。至少請你保護我,不再受她伶牙利齒的侮辱吧。」

  嘉斯瞥了眼克萊爾,「克萊爾夫人正打算去懸崖邊散步。」

  「散步?」克萊爾震驚地看看他。

  「我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嘉斯說,「等你回來時這裡已經打掃乾淨了。」

  克萊爾猶豫起來,「也許散步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常常在清晨散步。說到這個,我還要到村裡去一趟。」她開朗起來,「我要上樓去拿點東西給隱士比翠絲。請原諒我的告退,先生們。」

  「去吧。」尼古拉斯嘟囔著,「我不介意你的告退。終於清淨了。」

  克萊爾瞪著他,「尼古拉斯先生,你真該為自己昨晚的表現為恥。」

  「請別再發表什麼演說。」尼古拉斯懇請道,「今天早晨的頭痛就是我昨晚表現所得到的代價。如果你的確想選擇地獄之犬,那麼好吧,一切聽你的。」

  「他不再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了。」克萊爾命令道,「明天他就是慾望島的領主,嘉斯先生。我希望今後你能正確地稱呼他。」

  嘉斯抬起一邊眉毛,好奇地看看克萊爾,彷彿他不認識她一般。

  尼古拉斯雙手捧住頭,「我會如你所願地稱呼他,只要你別再吼叫,女士。」

  「我沒有吼叫。」克萊爾走過他身邊,向樓上走去。

  「我可不這麼想。」

  克萊爾沒理他。但走到樓梯一半路時她才想起來,是否該邀請尼古拉斯參加婚禮。如果他和他的手下繼續在她家屋簷下過一晚,她得提前告之艾加。

  克萊爾提高裙子下擺,急匆匆走下石階。她從一個鼾聲如雷的人旁邊小心地走過,身影消失在大門口。

  嘉斯和尼古拉斯靜靜地站著,兩人都沒有留意到她在聽到他們談論自己的名字時悄悄折了回來。

  「不,我不會留下參加克萊爾女士的婚禮,」尼古拉斯說,「她是你的了,我祝福你。」

  「現今的情勢下能說出這種話,你已是很慷慨仁慈。」嘉斯說。

  「她的確有本事把這裡弄得富饒。我曾想過要得到她,但坦白說,沒有得到她並沒讓我感到難過。娶克萊爾為妻的男人會付出高昂的代價。日後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這和你無關。」嘉斯冷冷道。

  「今天早上我就遭到了報應。」尼古拉斯揉揉太陽穴,「感謝上帝,把我從那個聰明女人手裡解救出來。」

  「其他人會認為是她解救了你。」

  「她還是小姑娘時起就把這座島打理得很好,」尼古拉斯發牢騷,「所以她習慣了指使頤氣。我提醒你,地獄之犬,她不是男人可以輕易駕御的那一型。」

  「那得看是誰在駕御了。」

  「不,你不知道你娶的是怎樣的女人。」尼古拉斯由衷地歎息,「你知道,我曾經計劃過想使她就範。」

  「是麼?」

  「對,就因為我是個過來人,所以我想給你點建議。」

  「什麼建議?」

  「一旦你娶了她圓房後,盡快早晚努力播種。如果她懷孕了,你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嘉斯聽上去很好奇。

  「幹嗎不呢?讓她一個人看管這裡吧。這正她擅長的工作。你可以在外面過得隨心所欲,免受她的舌頭荼毒。」

  一陣沉默。

  「這就是你想出的偉大計劃?」嘉斯最終開口詢問,「讓她懷孕,然後離開小島?」

  「這是個好主意。如果你真的擁有別人形容你的一半智慧,地獄之犬,你就該聽從我的建議。」

  尼古拉斯的話很傷人。克萊爾本想置之不理,但她做不到。她又走近一步。

  「你比我以為的更蠢,尼古拉斯。」嘉斯輕聲說。

  克萊爾一陣安慰,她未來的丈夫在替她辯護,這感覺真好。

  「呸。在你更進步認識克萊爾後,你就知道我是否在說蠢話了。」尼古拉斯悶悶地說,「你要是沒本事勒住那野馬的韁繩,別指望我在西比爾會收留你。」

  「西比爾是我為我妻子準備的最後一處駐地。」

  「給你自己準備還差不多。」尼古拉斯轉身走進大廳,「如果你不反對,我要召集我的人離開了。」

  「在你走之前,還有件事。」

  「什麼?」尼古拉斯停下,「什麼事?」

  「一個月以前,克萊爾曾到西比爾去過。」

  「又怎樣?」

  「我知道,其實是你不顧她的意願,強行扣留了她。」

  「這不過是禮節性拜訪,你去問問她自己。」

  「據我所知,這是一次綁架。尼古拉斯,該做個瞭解。」

  克萊爾僵住。

  「看在上帝份上,老兄。」尼古拉斯聽上去有點畏縮,「你不會就因為那次拜訪而想挑戰我吧?」

  「不是今天。克萊爾不希望慾望島上有暴力,我決定遵循她的話,作為新婚禮物。但你我遲早會做決斷。」

  「可什麼也沒發生,」尼古拉斯大嚷,「我連碰都碰過她。」

  「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個意思。」

  「我那麼說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難而退,我知道那是我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還記得,我那時喝醉了。是酒在作祟。」

  「在強行綁架了克萊爾逼迫她在西比爾待了四天,卻動也沒動她,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根本不瞭解克萊爾,」尼古拉斯大喊,「該死的,我幹嗎要站在這裡跟你爭吵?等你完婚後自然就知道真相了。」

  「是的。」嘉斯說,「我會的。」他嗓裡的聲調清晰表明,他已經認定自己的新娘不是處女。

  克萊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尼古拉斯早先的話很傷人,但嘉斯冷靜的斷定更讓她傷心。他甚至都沒問她事情的真相,就相信了流言。

  她的臉通紅,胃部燃燒著。她從來不指望尼古拉斯會說什麼好話,但她本以為嘉斯是個有判斷力的人,看來她錯了。

  克萊爾從陰影處站出來。

  嘉斯看著她,「我以為你去臥室拿東西了。」

  「我聽到了所有的談話。」克萊爾沒理會尼古拉斯,冷冷地看著嘉斯,「尼古拉斯先生說的是事實,我待在西比爾時他沒有觸犯我。」

  「哦?」

  「是的。」克萊爾說得很大聲。

  尼古拉斯退縮了,「求你了,夫人,為我可憐的頭痛著想下吧。」

  克萊爾開始繞著他走,「看在聖赫米昂小手指的份上,我為什麼要替你的頭著想?我才不在乎你的腦袋是否像被在馬路上壓碾一樣痛。」

  尼古拉斯縮到門口,「我想你們還是私下談比較好。我現在就要會西比爾去了。等我回去後,我會立刻上教堂禱告,感謝自己的解脫。」

  「你是該這麼做,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厲聲斥責,「我很清楚,都是靠著這塊土地和誘人垂涎的香水配方才吸引了你和嘉斯先生這麼出類拔萃的騎士。」

  尼古拉斯呻吟著摀住耳朵。

  「克萊爾,」嘉斯說,「或許我們可以找個更私秘的地方談話。」

  她轉身面對他,「我不在乎會讓人聽見。反正島上每個人都知道我在西比爾待了四天。這裡沒有秘密可言。」

  嘉斯的目光沉思起來,「好的。夫人。」

  「我不指望從你那裡得到激情,先生。但我以為你會相信我的誓言。現在我對你發誓,尼古拉斯先生在西比爾的那幾天沒有上過我的床。」

  「你的童貞不是我們結婚的重點。」嘉斯安撫她,「在我來之前就知道你在西比爾的事了。」

  「那麼你就做了最糟糕的判斷,是嗎?」

  「他想逼迫你嫁給他,按照邏輯推理,他很有可能已經強佔了你。」

  「為什麼?換做你你也會如此嗎,你有沒有在他的監獄裡待過?」

  「冷靜點。」嘉斯說,「你開始失控了。」

  「我有嗎?真是不幸。」克萊爾真想尖叫,「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從來沒有和尼古拉斯躺在一張床上過。」

  「沒必要向全世界宣佈你的堅貞。」嘉斯瞥了眼忙碌的眾人,「明天晚上我就可以知道真相了,不對嗎?」

  「不,你不會知道的。」克萊爾一字一句從牙縫裡蹦出。

  諾大的中庭立刻一片死寂。馬伕聽到她的話後猛然拉韁,戰馬揚起後蹄。

  嘉斯面無表情的審視著克萊爾,「這是什麼意思,夫人?」

  「意思是,先生,我不會給你時間去證明什麼。」克萊爾雙手叉在腰上,「還有,我想起本來想今天下午跟你談論的事。我們可以此時此刻就開始談論。」

  「不,夫人。現在不行。」嘉斯冷冷地看她,「難道你想在眾人面前表演嗎?」

  「幹嗎不呢?我本來也不想在大家面前跟你談論。」她露出冷冷的微笑,「我還想著要體諒你的自尊。」

  「我的自尊?」

  「是的。」克萊爾的微笑消失,「可既然你能在我家門口毫無顧忌地和另一個男人公開談論我的貞潔,我為什麼還要替你的自尊著想?」

  「女士,我想這話題扯得太遠了。」

  「我還剛剛開始呢,先生。聽好,嘉斯先生,你會成為慾望島的主人。我會遵循原來說過的話,明天我們就成婚。」

  「沒錯,夫人。」

  「但除非我對丈夫的表現滿意,否則不會真正圓房。」克萊爾字句清晰地說,「你,先生,要表現得符合我的期望和要求,才可以和我分享同一張床。」

  圍觀的眾人吃驚地嘴半張。俄裡斯的臉扭曲了,他搖搖自己的禿頭。

  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原本一臉陰鬱的達連迅速恢復生氣。

  嘉斯的手下傳出一陣低語,嘉斯知道他們又在下賭了。

  尼古拉斯則開始大笑,「魔鬼明鑒,看到今天這幕真是太值了。我想我該留下來參加婚禮。」

  「我可不這麼想。」嘉斯說,「聚集你的人,馬上離開。你招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是今天你還不知趣,我會保證讓你親眼看看地獄之窗。」

  尼古拉斯抬起雙手做出安撫的姿勢,「別擔心,地獄之犬。我和我的人會出發離開的。我不想跟你打架。」他露齒而笑,「偉大的慾望島領主,現在你另有一場戰鬥在身。」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前,出去。」

  「還有件事。」尼古拉斯說,「如果你想知道接下來的戰鬥有多棘手,去問問那位女士,她是怎麼想出那些要求的吧。」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尼古拉斯。」嘉斯一手按在劍上,「通常我只警告一次。」

  「問問她雷蒙.德.克文的事。是他給了她靈感。我們中無人可望及,連你也不行,地獄之犬。他不僅能認讀,他還會寫詩。」

  尼古拉斯笑得太厲害,以致都快岔氣了。他的幾個手下紛紛站在他身後,和他一起笑。

  「如果你發現你的女人不再是個處女,」尼古拉斯邊笑邊說,「別把原因怪罪到我頭上。去找雷蒙.德.克文吧。」

  克萊爾氣得全身發抖。她看向嘉斯,心想著自己是否正面臨再度失控。

  但話已說出,不可能再收回。她無路可退。

  「我本來以為要面臨的是場戰鬥,原來更是項挑戰。」嘉斯說。

  克萊爾擔心的並不是他輕柔的語氣。

  而是他的微笑。

TOP

第六章

  「俄裡斯先生說,嘉斯先生笑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刻。」涼爽的晨風吹亂了喬安娜的頭髮。她把斗篷從頭上脫下來,一臉責難地看著克萊爾。「他說地獄之犬很少會高興,如果在某些特殊場合他感到高興的話,沒人會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

  「無疑嘉斯先生對快樂的理解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克萊爾喃喃道。她把橙紅色斗篷脫掉,柔順的長髮在風中輕飄。

  「俄裡斯還說,在地獄之犬露出微笑後,必定會發生可怕的災難。」

  「現在說這個已經毫無意義。聽上去俄裡斯已經向比翠絲看齊,專門發佈一些災難信息。」克萊爾調整胸前的小香囊。她在裡頭塞了一個裝滿植物護膚乳液的小瓶子。

  「俄裡斯先生跟隨嘉斯先生多年,他告訴我他是他最親近的朋友。但俄裡斯也說,當地獄之犬高興時,連他也得小心翼翼。」

  克萊爾不耐煩地瞥了眼喬安娜。她的朋友看上去無助又緊張,一點也不像她本人。克萊爾現在已經夠煩了,她不想旁邊再有個人比她更煩。她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處理事情。

  而且她必須謹記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從懸崖下來到村子的路上,她安心了不少。雖然散步是嘉斯的主意,但克萊爾的確有每天早晨散步的習慣。她不喜歡聽從他的施令,她想著,尤其是嘉斯竟然叫她走出她自己的房子。

  再明顯不過,嘉斯習慣命令別人。

  她也一樣。

  問題來了。

  「在我看來,」克萊爾說,「你和俄裡斯先生對嘉斯似乎有共同的評價。」

  喬安娜臉轉成粉色,「俄裡斯先生非常正直。威廉很喜歡他。」

  「我注意到了。」

  喬安娜皺起眉,「今天早上威廉還在談論昨天他騎俄裡斯戰馬的經歷。我希望我的兒子不會對馬匹和武器之類的東西太熱衷。」

  克萊爾眺望著陽光下的海面。威廉對騎士生活的興趣引起了喬安娜的擔憂。「我明白你的憂慮。但要讓他遠離嘉斯的手下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能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就好了。」

  「也許。」克萊爾嘴上這麼說,但她懷疑教育是否真能讓那男孩的注意力從騎士的世界中轉移出來。

  她明白喬安娜的顧慮,因為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哥哥。但克萊爾知道,喬安娜過度保護威廉的方法並不適合孩子的成長。

  克萊爾深深呼吸,新鮮、芳香的空氣讓她逐漸鎮定。她愛極了懸崖下的那大片熏衣草花海。她遠眺著大陸。西比爾的標誌塔聳立在岸邊的村莊裡。她渾身一陣冷戰。

  「我對嘉斯先生是否能做個合格的丈夫的確心存疑慮,」她說,「但我害怕事情會變得更糟,我差點就被逼著嫁給尼古拉斯。」

  喬安娜奇怪地看看她,「可是我們都知道,你能對付他,克萊爾。」

  「也一樣能搞定嘉斯先生。」克萊爾樂觀地猜測。

  「別這麼自信。」喬安娜瞇起眼,「你剛才說要看他表現才能決定是否接納他,是真的嗎?」

  「我告訴過你,我需要時間瞭解他。在讓我的丈夫分享我的床之前,我要對他有相當的認識才行。」

  「俄裡斯先生說這沒用。他說你的挑戰不會成功的。我傾向於同意他的意見。」

  克萊爾的嘴巴抿緊了,「嘉斯先生不該挑戰我的尊嚴才對。」

  「得了,現在他更有理由相信你不是處女了。修頓肯定聽說了你在西比爾遭綁架的事,肯定是他告訴了嘉斯。」

  「我才不在乎修頓對嘉斯說了什麼流言。地獄之犬應該親自來向我證實。他不該相信謠言。他也沒權力跟可憐的尼古拉斯談復仇。」

  喬安娜微笑了,「可憐的尼古拉斯,不是嗎?你從西比爾逃出來以後,對他就不怎樣了。」

  「他是個討厭鬼,我很高興終於不必嫁給他。但是,今天早上我對他的確有點過分。」

  「如果我是你,我對尼古拉斯絕不會有半點仁慈。」喬安娜說,「收起你的同情心吧。畢竟你早上挑戰的人可是地獄之犬。」

  「你覺得我今天早上說的話真是個錯誤嗎?」

  「是個非常嚴重的錯誤。希望你不會為此付出太沉痛的代價。」

  克萊爾和喬安娜慢慢走進村子,思緒混亂。狹窄的街道上一片忙碌。

  她們到達隱士的居住地時,沒有人正在尋求幫助。克萊爾敲敲窗戶旁的石頭。

  「早上好,比翠絲。」她喊著,「我們打擾你的禱告了嗎?」

  「哦,是的,但沒關係。我在等你,夫人。」屋子裡傳來悉索的聲音,片刻後,比翠絲包著灰色頭巾,穿著深色長袍出現在窗口。

  她是個五十開外的壯碩女人,總是一臉陰沉,喜歡預言惡兆。十年前成為寡婦後,她就開始了隱居生涯,追尋內心的滿足。她似乎對自己的選擇非常滿意。

  這是一幢2間房的屋子,面朝教堂而蓋。通過第二個窗口,比翠絲可以接受外面送來的生活補給品,也可以在祈禱時看到教堂的景色。

  但村裡人人都知道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另一個窗口。就是克萊爾和喬安娜現在站立的這個窗。蜚短流長的閒話就像河水一般流瀉進出這扇窗。

  「早上好,比翠絲。」喬安娜說。

  「不。」比翠絲嚴肅地說,「今天不並好。明天還會更糟。記住我的話,慾望島的克萊爾,你的婚禮日上將會遇到從地獄來的灰色冰雹。」

  「我不相信,比翠絲。」克萊爾抬頭看看晴朗天空,「天氣很好,又很暖和。沒有消息說會有暴風雨。我要成婚了。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祝福我。」

  「這是浪費時間。」比翠絲嘟噥著,「聽我說,夫人,地獄之犬迎娶他的新娘之時,便是死亡降臨這座平和小島的那刻。」

  喬安娜不相信地低笑起來,「比翠絲,你怎麼可能會知道這個。」

  「啊,但我就是知道,我已經看了徵兆。」

  克萊爾抬起眉,「什麼徵兆?」

  比翠絲靠近來,壓低嗓音,「巴蘇默修士的幽靈再度現身了。」

  喬安娜驚喘,「比翠絲,這太荒謬了。」

  「是啊,」克萊爾同意道,「比翠絲,你不相信鬼魂之說的。」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比翠絲堅持己見,「我親眼看到了幽靈。」

  「不可能。」克萊爾說。

  「你不該懷疑的,夫人。所有的人都知道,一旦巴蘇默修士的幽靈在修道院牆邊現身,那麼不久後肯定會有人死於非命。」

  克萊爾歎息著,「比翠絲,巴蘇默修士和瑪德修女的傳說故事只是用來嚇唬孩子的。」

  「但我告訴你,我的確見到了鬼魂。」

  「什麼時候。」

  「昨晚午夜過後不久。」比翠絲做了個十字禱告,「月光很亮,足夠看清他穿的衣服了。他頭上戴著黑色的頭巾,遮蓋住骷髏臉架。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瑪德修女沒有出現,然後他就穿過大門進去找她了。」

  「晚上大門都是鎖起來的。」克萊爾耐心說,「瑪德修女已經死了50年了,願她的靈魂安息。」

  「那門對鬼魂是不起作用的。」比翠絲解釋,「無疑他是用巫術打開的。我看見他走進去,穿過花園後消失了。」

  「你一定是在做夢,比翠絲。」克萊爾說,「安心點。巴蘇默修士不敢進去,他很清楚一旦進入修道院,就必須要面對瑪格麗特院長。她絕對不會容忍任何東西搗亂。」

  「你在開玩笑,夫人,但你不久就會知道真相。」比翠絲說,「你和威克默地獄之犬的結合已經觸怒了巴蘇默修士的幽靈。死神會像往常一樣,達到自己的目的。」

  「也許我今晚可以過來跟巴蘇默修士談談。」克萊爾說。

  「就像你早上跟嘉斯先生那樣談嗎?」喬安娜拱起眉,「跟對待你未來的丈夫一樣,讓那個幽靈乖乖待在原地?」

  克萊爾扮個苦相,「我發誓,在這些男人搬進來,我們一直都過得很好。現在我們卻要一個接一個地疲於應付他們。」

  比翠絲悲哀地搖搖頭,「夫人,地獄之犬已經召集了地下的惡魔,巴蘇默修士不過是第一個而已。」

  「我想嘉斯先生絕不會去召集他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惡魔,」克萊爾從香囊裡拿出東西,「我差點忘記了,這是你的乳液,比翠絲。」

  「噓,輕點,別這麼大聲。」比翠絲連忙從窗口探出腦袋,謹慎又惶惶不安地打量街道四周,在確定沒有人在旁時趕緊把乳液瓶子拿過來藏好。

  「就算被撞到你在用我的乳液,也沒有人會責怪你。」克萊爾說,「村子裡半數以上的女人都用這個。」

  「呸,別人會說閒話的。」比翠絲把瓶子藏到櫥櫃裡,折回窗口。

  「哦,是安妮修女。」喬安娜向修道院門口剛出來的修女揮揮手,「我要離開一下,克萊爾,我得和她談論刺繡花樣的事。」

  「好的。」克萊爾目送喬安娜離開。

  直等到喬安娜走出視線之外,比翠絲才開口,「注意,克萊爾夫人。」

  「什麼?」克萊爾轉身微笑面對她。

  「在明天屈從你的命運之前,我會給你件小禮物和一些忠告。」

  「我是要舉行婚禮,不是屈從命運,比翠絲。」

  「女人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總是很難有選擇。但此刻不同。自你的父親死後,你的命運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我們對此無能為力。」比翠絲從窗口遞出一樣東西,「現在,拿著這瓶雞血。」

  「雞血。」克萊爾吃驚地瞪著手裡的玻璃瓶,「我要這個來幹嗎?」

  「在新婚之夜時,把它藏在離床近點的地方。」比翠絲神秘地低語,「等地獄之犬睡著後再把瓶子打開,把雞血倒在床單上。」

  「看在聖赫米昂份上我為什麼要。。。哦。」克萊爾突然臉通紅,「看來我未來的丈夫不是唯一一個認定我已失去童貞的人了。」

  「我沒有太在意這個,但男人的眼光不同。」比翠絲專心地盯著她,「幹嗎不這麼做呢?這樣地獄之犬就不會憤怒了。」

  「可是我——」克萊爾突然聽到身後馬路上傳來鐵蹄的踢踏聲。

  她轉身看到嘉斯騎在馬上。他騎的是匹性情溫馴的閹馬,而非他自己的戰馬。而且還牽著克萊爾的小牝馬。

  「聖赫米昂會保佑我們。」比翠絲低語,「這就是地獄之犬本人了,快點,把瓶子藏起來。」比翠絲從窗口伸出手,將那小瓶子塞進克萊爾的香囊裡。

  「比翠絲——」

  「現在,如果你還想活著度過新婚夜,夫人,就照我的話做。」

  「活著度過新婚之夜。」克萊爾震驚地看著隱士,「看在聖赫米昂鼻子的份上,連你也這麼說,這實在是無法容忍。」

  「我在為你擔心,夫人。我聽說你放出話來,不想和你的丈夫分享婚床。」

  「謠言總是傳得飛快。我一小時不到前才剛說過。你是想暗示說,如果我拒絕嘉斯先生的話,他會殺了我嗎?」

  「他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比翠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引起她的所有注意力,「他很危險,克萊爾女士。你不能在他行使丈夫權利時違逆他。別在新婚之夜拒絕他。」

  「可是比翠絲——」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嘉斯下了馬,悠閒地晃過來。

  「如果你拒絕他,他就會把劍拔出來。」比翠絲眼神凌厲,「我已經預見到了。臥室裡充滿了鮮血。我感覺那是你的血,我的夫人。我建議你先履行妻子的職責,然後再用雞血。」

  嘉斯走到克萊爾的身邊,「我可以加入你們的談話嗎?」

  「恐怕你不會對我們的話題感興趣。」克萊爾露出堅定的笑容,「比翠絲正在幫我的婚禮出謀劃策。」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對隱士嘴裡吐出的字感興趣。她對外界根本不瞭解。」

  「比翠絲是想幫忙,先生。」

  「希望可以盡力,」比翠絲喃喃說,「我在給年輕的新娘們一些適時的建議,不過她們從來不聽。」

  「現在也一樣。」嘉斯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克萊爾,「我希望自己來教導我的新娘。」

  比翠絲露出警覺,「懇求您,地獄之犬,對您的新娘仁慈點吧。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她的父親,願他的靈魂安息,也沒有能保護她。不管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順從和忍耐並不是她的錯。」

  「比翠絲,夠了。」克萊爾憤怒起來,「今天你的建議說得夠多了。」

  「血腥和死亡。」比翠絲低喃著退回陰影裡。「血流成河,死亡降臨。我看到了幽靈。」

  嘉斯看著克萊爾的目光裡興味昂然,「有趣。這麼說我最後的對手是個幽靈了?」

  克萊爾看看他,「別傻了。比翠絲只是想像力豐富而已。你來這裡幹嗎,先生?我以為你去送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了。」

  「俄裡斯會做的,我是來找你的。」

  「幹什麼?」

  「希望你能陪我繞這裡走走。」

  「哦。」克萊爾想不到理由來拒絕。這是個合理的請求。「但我得盡快返回去。有一大堆活要幹。」

  「俄裡斯和你的管家會弄好一切的,而且喬安娜現在也很忙。」嘉斯說,「來吧。」他挽起克萊爾的手臂,領她走向那匹白色小母馬。「我迫切想盡快認識慾望島。」

  ***

  他們花了十五分鐘騎馬走上山頂。一路沉默,克萊爾好幾次偷偷瞥看嘉斯冷靜、面無表情的臉,最終得出結論,他沒有生氣。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判斷男人的心思,過去她也從沒碰到過像他這樣自製的男人。

  「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製造香水的吧。」

  「你確定真的想聽那些細節嗎,先生?你很有可能會覺得厭煩。」

  嘉斯查看著佈滿全山谷的一大片花海,眼裡充滿堅定和銳利的興趣,「我怎麼會覺得厭煩呢?日後我即將擔負起負責保護這裡的重要職責。我必須得學著瞭解一切。」

  克萊爾輕撫馬兒的脖子,「非常好。可如果你覺得聽著厭煩的話,請告訴我。有很多人說我在談論工作時就變得滔滔不絕。」

  她開始講述,一開始放慢速度,因為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想瞭解。畢竟,唯一對她的工作真正感興趣的人只有雷文.德.科文。

  她不久變意識到嘉斯並沒有感到厭煩。他聰明地提問讓她忘記了比翠絲先前說過的鬼魂之類的無聊話題。

  「根據配方單,我們把花草收集起來,或者做成乾燥品,或用來做精油,」良久後她繼續,「得需要大量的花瓣才能製作出少量的基礎油。」

  「基礎油就是你用來製作香水和肥皂的基本原料?」

  克萊爾點點頭。「裡面還可以添加不同成分,做成不同的種類,比如香劑或乳液。但我也會把乾花草放進若干配方里。」

  「奇妙的工作。」

  克萊爾害羞地微笑起來,「我正在寫一本書,是有關香水製作配方單的。」

  「你是個才女,」嘉斯的目光專注起來,「我很幸運。」

  克萊爾的熱情降低了,代之以警覺,「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告訴我,克萊爾,你做任何事都是按列明的單子做參考嗎?」

  克萊爾的手指握緊了,「你指的是尼古拉斯先生提到的我對未來丈夫要求的那張清單,是嗎?」

  「我知道你把對丈夫的要求都列在了單子上。但我不知道那張單子是對照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列出的。我記得尼古拉斯說過他的名字叫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猶豫起來,「你認識他嗎,先生?」

  「不。但我很有興趣瞭解他究竟是怎樣一個完美的騎士。」

  「他並不完美。」

  「他後來怎樣了?」

  「他娶了別人。」

  「啊。」嘉斯沉默片刻,「你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近一年前了。」克萊爾望著粼粼的水面,「他最後一次來見我,告訴我他的父親給他安排了一樁婚事。」

  「我明白了。」

  「他說他要娶一個很富有的女繼承人,會給他帶來很多財產,還有在諾曼底的大片土地。而我則只能給他這個長滿花草的偏僻小島。」

  「雷蒙.德.科文覺得這不夠?」

  克萊爾吃驚地看向嘉斯,「和那位女繼承人所擁有的比起來,我這些算什麼呢?如果你能有更好的選擇,你也絕對不會來慾望島。」

  「所以,如果你有其他的選擇,你就不會結婚。我說得對嗎?」

  「是的。」

  「當然,除非你已經嫁給了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不喜歡嘉斯的語氣。她認為該轉移話題了,「西比爾的春季集市會就要到了。我們會有很好的銷售量。很多倫敦和約克的商人都會來採購。你想聽聽細節嗎?」

  「等會再說,現在我想知道更多雷蒙.德.科文的事。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克萊爾歎息。「他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一個年輕的學者。2年前我父親到巴黎旅遊,參加阿拉伯學術會議時碰上他的。」

  「雷蒙.德.科文也在巴黎學習?」

  「對。雷蒙雖然是個騎士,但確切地說來他更是個非常博學的人。」

  「真讓人吃驚。」

  「他對書本和論文遠遠比對劍術和武器感興趣得多。」

  「哦?」

  「他也對我的香水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事實上,我們倆就這些話題能談上好幾個小時。」

  「真的?」嘉斯柔聲問。

  「他對這個的興趣是純然的,而你則基於實際利益。」

  「你覺得我的興趣只是為了日後的利潤出發?」

  克萊爾臉紅了,「我沒有侮辱的意思,先生。你對香水感興趣的唯一理由是為了日後的財務收入著想。」

  「我不是窮光蛋,克萊爾。雖然沒有土地,但並不窮。追蹤罪犯的收入相當可觀。」

  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了,克萊爾絞盡腦汁想著辦法,「如果我冒犯了你,請你原諒。」

  嘉斯的表情變得沉思起來,「一個鬼魂,一個近鄰,一個可憎的吟遊詩人,現在再加一個用來對比其他男人的模範情人,看來我的對手數不勝數,對嗎?」

  嘉斯又露出好玩的神色,克萊爾感覺不妙,「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先生。你沒必要再去挑戰任何人,我們的婚事已成定局了,難道不對?」

  「還沒徹底定下來。還有件事必須要討論。」

  「什麼事?」

  「新婚之夜。」

  「哦,那個啊。」克萊爾迅速在馬背上挺直身軀,「對,既然你提起了,我們就該談論下細節。」

  「也許。」

  她深深呼吸,「很抱歉我今天早上說出這麼笨拙的話。」

  「笨拙?我把它定義為比笨拙更甚的東西。」

  「很好,那就是尷尬。」克萊爾皺起眉,「我想說的是,我本來的確是想在私下跟你討論的。」

  「你發起了挑戰,夫人。在所有的下人和鄰主面前做到了。現在慾望島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不想讓我履行丈夫的權利。」

  克萊爾清清喉嚨,準備開始辯護,「正如我所說,我本不想在公眾場合談論這事的。這其實是你的錯,先生。」

  「我的錯?」

  「是啊。你對尼古拉斯的威脅已經侮辱了我的尊嚴。」

  「於是你就發了脾氣,把本來私底下要講的話都當著眾人面說了?」

  克萊爾深吸氣,「很抱歉我沒有控制住脾氣,嘉斯先生。」

  「也許你只是缺乏自制力方面的鍛煉。」

  她迎上他的目光,「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是個私生子,記得嗎?」

  「我不明白。這和你的自制力有什麼關係?」

  「一個聰明的兒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就是離開。不久他發現只有拚命奮戰才能保住自己擁有的一切。對私生子來說,輕易外瀉的情感都是致命的弱點。」

  「可是為什麼?你比其他人更拚命地去得到一切,所以你應該對情感更敏銳才對。」

  嘉斯奇怪地看看她,「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但事實上,使我受益良多的武器是縝密的推斷、邏輯和決定,而不是無拘束的情感。」

  克萊爾搜尋著他的臉,探究著他話裡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脾氣就是你的個性,先生。但不管怎樣,我想你已經明白了,你我的脾氣截然不同。」

  「沒錯。」嘉斯露出罕見的微笑,「但你的脾氣會惹出一堆麻煩,我的則不會。」

  克萊爾決定爭論到此為止。她有更重要的事,「先生,請恕我冒昧。並不僅僅因為今天早上你冒犯了我的尊嚴,我才這麼說。」

  「我是在捍衛你的尊嚴,而不是冒犯。」

  「哦,可我被冒犯了。」她自牙縫裡蹦出話來,「先把這個放到一邊,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希望在履行婚姻實責前先做更好的相互瞭解。」

  「我們對相互的瞭解已和絕大部分的丈夫和妻子一樣好。」

  「也許的確如此,但還不夠。我要彼此瞭解更深。我希望有個緩衝的時間,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先生?」

  「你和雷蒙.德.科文也是朋友,對嗎?」

  「當然,但他和這事無關。」克萊爾愈發懊惱起來。這男人像魚這麼狡猾。「我們轉回手頭的話題。如果我讓你尷尬,我感到很抱歉,但我早晨的意思已經表達很清楚。我希望有時間瞭解彼此。你明白嗎?」

  嘉斯觀察著她,沉默良久。然後他轉開目光,面向花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意願。」

  「太好了。」克萊爾感覺全身一陣解脫。她露出燦爛的微笑,「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但我在想,你早上沒能控制住你的脾氣和舌頭時是否考慮到了那個問題。」

  克萊爾的解脫感一下子消失,「什麼問題?」

  「除非你帶頭,否則你的村民也不會把我當做新領主。今天早上你的舉動已經清晰表示你的意思,所以他們覺得我不用履行領主的職責。」

  「不,不是這樣的,先生。」

  「我本可以強行這麼做,」嘉斯同意她的話,「畢竟我帶來的人只效命於我,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且,他們還是島上唯一有武器的男人。在執行我的命令時他們不會惹什麼麻煩。但我懷疑你是否會贊同他們的做法。」

  那一刻克萊爾被他的威脅震得無言以對。她憤怒至極,「先生,我向你保證,不必利用士兵來行使你的權利。我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這是座和平的島嶼,我希望能保持現狀。」

  嘉斯的雙眼呈現銀霧色,「從邏輯推理的角度來說,只有在領主和妻子的帶領下,這裡才能真正維持和平,你同意我的話嗎?」

  「是的,但是——」

  「如果你想要你的臣民信任我,接納我作為新領主,那麼你必須要表現出尊重我的樣子。」

  克萊爾眼睜睜看著前面的大坑陷阱。她不想承認,但她又擔心嘉斯是對的。讓她的臣民安居樂業是她考慮的首選職責。

  作為慾望島的女主人,她又一次不得不從職責出發。

  「你把我引進了陷阱,先生。」

  「不。」嘉斯輕柔地說,「我只是在對你闡述我看問題的角度。我知道,如你這般睿智的女人會得出最明智的結論。」

  克萊爾忿忿地嗤鼻,「看來我得到了一位重智慧勝過武力的丈夫。而尼古拉斯應該會比較容易掌控點。」

  嘉斯古怪地看她,「你想要一個輕易駕御的男人嗎?據我所知,你的清單上並沒列出這項。」

  克萊爾怒視他,「別開我的玩笑,先生。」

  「我告訴過你了,我從來不開玩笑。」

  「但你的確在這麼做,而且是以最激怒人的方式。現在說這個已沒有意義,我讓步,你贏了。」她停頓了一下,快速思索後說,「也許我們可以表現出共用婚床的假象。」

  這次是嘉斯一臉警覺,「假象?」

  「對。」克萊爾開始微笑,對自己的思路非常滿意,「我認為我們可以共用一張床。」

  「很高興你同意我的看法。」

  「但是,」克萊爾結束她的結論,「我們不必真的共用一張床。」

  「該死,夫人,你聽上去像個法官。」

  克萊爾對他露出最燦爛而無辜的笑容,「所有人關心的是我們晚上是否進同一個臥室。但在臥室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就不會掛心了。」

  「說到這個,」嘉斯感覺不詳,「我覺得——」

  克萊爾搶佔契機,「在我們履行婚姻實質前,不必讓別人知道我們加深瞭解這件事。這是我們的私事。」

  「哦?」

  「沒錯。這次我們雙贏了,先生。正如你希望,我會在我的人民面前表現出對你的尊重。反過來,我們也該給彼此時間以熟悉對方。」

  嘉斯注視她的目光中有一種不情願承認的欽佩,「此刻我意識到,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根本不知道和你擦肩婚約有多麼慶幸。你絕對有本事把他剁成肉醬,女士。」

TOP

第七章

  婚禮當天早晨,灰色的迷霧籠罩整座島嶼,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是個不詳的預兆。幫克萊爾沐浴打扮的女僕們擔憂地竊竊私語起來。

  「隱士說過,今天會有地獄之霧籠罩這裡,」一個女人喃喃道,「她說對了。」

  「那不過是薄霧。」克萊爾說,「到上午就會消散了。」她耐心地站著,讓女僕給她穿上最漂亮的裙子,一件藍綠色的衣服,寬大的袖口處襯裡內翻,鮮黃色的內裡和外衣非常相配。

  「我想您說的是對的。」伊瑞絲在一旁說,從克萊爾還是個嬰兒時她就在這裡做女僕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堅定,然後把銀色的皇冠給她戴上,固定住金色的面紗。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伊瑞絲。」

  「別這麼肯定,夫人。大家都知道昨天你公開聲稱拒絕地獄之犬入房的事。我覺得他不會容忍這種行為,我為你擔心。」

  「冷靜點,如果你指的是昨天早晨的小小爭吵,」克萊爾輕快地說,「我那時說的不過是氣頭話。就像接納嘉斯先生做這裡的領主一樣,我也會接納他做我的丈夫。我已經跟他談過了。」

  「再好不過了。」伊瑞絲清清喉嚨,迅速左顧右盼,確保其他僕人都在忙著搬運雕花木箱時,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今晚還有個小問題,我要你拿著這個。」

  克萊爾看了眼她手上用布包起來的小瓶子,「是什麼東西?」

  「噓,輕點,別這麼大聲。這是一小瓶雞血。」

  「哦,不,不,你不會吧,伊瑞絲。」

  「什麼都別說。不管是尼古拉斯還是去年偷去你心的那個騎士,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你的錯。」

  「可是伊瑞絲——」

  「像地獄之犬這麼驕傲的男人是接受不了這事情的。他會認為自己的女人應該保持純潔。」

  「有趣的想法。」克萊爾露齒一笑,「也許我該在婚宴上發表個演說,向大家保證我會如我丈夫一般純真。」

  「別開玩笑。」伊瑞絲斥責她,「答應我,好好留著它。等到快天亮時灑到床單上,一點點就行。」

  「我一定得去問嘉斯先生,他是如何為我保持純潔的。」

***

  不幸的是,直到婚禮舉行那時,灰霧依舊沒有散去。克萊爾騎在牝馬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時,感覺涼氣都穿透了她的羊毛斗篷。

  她聽到沿路的議論聲,比翠絲的災難語言已經廣播到大街小巷。每個村民都聽到了。

  「從地獄來的煙火。。。」

  「據說地獄之窗上的那塊石頭顏色就和霧一樣。」

  「和地獄之犬的顏色一樣。他是個魔鬼。」

  「我們的女主人不該違逆他。」愛麗絲在克萊爾經過時劃了個十字,「希望他今晚不會殺了她。」

  克萊爾沒理會他們。她雙眼筆直看向教堂門口,嘉斯正在那裡等她。他比她先行,順帶著一大串浩浩蕩蕩的隊伍,讓眾人看了個飽。

  他對這些事倒挺在行,她想著。他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出場,引起眾人的注意。嘉斯可以讓人警覺,或讓人害怕,或讓人吃驚,一切按他的意願擺佈。

  雖然空氣寒冷,克萊爾雙手的汗水卻浸濕了韁繩。她迎上嘉斯認真的目光,暗自祈禱自己做出的是正確的選擇。她和她人民的未來已懸於一線。

  嘉斯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等她停住馬兒後,他上前走來,將她抱下馬,他溫熱的大手緊扣住她的腰。他無言地帶著她走進大門。

  克萊爾深呼吸著,準備在神父面前說出莊重的誓言,把她和慾望島的未來都托付給嘉斯的誓言。

***

  一小時後,俄裡斯當著大廳口眾多村民的面,打開一口巨大的箱子。他以莊嚴的動作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閃亮的綢緞布料像彩虹一般在他手中流瀉。

  眾人發出驚訝的喘息。

  「這是我們爵爺給他新娘的禮物。」俄裡斯大聲宣佈。

  他一件接一件地把昂貴的東方面料拿出來。大捆深紅底色,鑲嵌金銀絲線的面料展現在眾人面前。

  成匹的綠色絲綢就像翡翠一般熠熠發光,黃色和橙色的面料在箱子底,就像太陽一樣發出耀眼的光芒。各種花色和顏色的面料似乎源源不斷地被拿出來。

  人人都詫異了。大廳裡哦啊聲不絕。大家都帶著極大的滿足交頭接耳。看來他們的女主人嫁給的是個富有的爵士。

  而且似乎還很慷慨。

  接下來是一桶桶名貴的香料。蕃紅花,丁香,肉豆蔻,肉桂,生薑,茴香,還有胡椒。人群中再度響起讚許聲,認為他們的新領主對他們的女主人的確是真心實意。

  克萊爾聆聽著他們的評論。大家都很高興。村民們認為,他們的新領主把他所有的財富都帶到了這裡,無疑給慾望島增加了不少價值籌碼。在他的威望和統治下,這裡會更日趨繁榮。

  再實際點說,嘉斯的個人財富其實是種保障,人們在他的領導下會獲益非淺。

  「雖然是個私生子,但他靠自己雙手打拼出一切,」鐵匠約翰對一個農夫說,「這真是個好兆頭。」

  「是啊。」農夫點頭附和,「他會好好保護我們的。克萊爾夫人選得很對。」

  約翰吃笑起來,「還不知道誰選誰呢。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是嘉斯爵爺幫她決定的。」

  克萊爾皺皺鼻子,但她沒有讓別人知道她已經聽到了這段談話。而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當嘉斯給新娘的禮物都被完善放置好之後,另一口箱子抬了上來。興奮的低喃聲傳遍人群。當第二口箱子打開時,滿滿一箱的金幣出現在眾人視線前。

  村民們起先發出的驚訝喊叫聲,也因為每人可以得到一枚金幣的慷慨舉動而變成喜悅的呼叫。

  「看來你的丈夫並不是個窮人。」瑪格麗特修道院長站在一旁靜靜評論。

  「是的。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把他當年的財產全帶來了。」克萊爾說,「而且他也不介意展示給眾人看,不是嗎?」

  「一個偉大的爵士必須要向外展示他的財富和力量。否則別人豈不是對他一無所知?」

  克萊爾歎息,「他在娶我前已經有了很多錢,但是沒有土地。」

  「現在他兩者都有了。」瑪格麗特看看她,「你對這樁婚事滿意嗎,我的孩子?」

  「木已成舟,」克萊爾靜靜地說,「再討論這個已沒有意義。」

  「還未成舟。你們還沒度過新婚之夜。」

  「說到這個,我保證,一切在我掌握之內。」

  瑪格麗特清清嗓子,「謠傳說,昨天你對新領主大發脾氣,還拒絕他履行丈夫職責。」

  「那是個愚蠢的冒犯。」克萊爾立即辯解,「他讓我很生氣,所以我一時口不擇言,說了後悔的話。」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你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所以控制脾氣不像管理島嶼這麼在行。現在你是個已婚的婦人,你得更加控制好自己。」

  「好的,夫人。」她不得不聆聽這番教誨,克萊爾想著。

  「不管你丈夫是否在場,你都得注意你的態度。」瑪格麗特繼續說,「顯然嘉斯先生不是善於容忍妻子挑釁的那一類人。」

  「已經有人說過了。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認定我沒法掌控嘉斯爵士呢?」

  「因為我們是過來人,更有遠見。聽我說,我的孩子。如果你想掌控你的丈夫,你就得改用溫柔的口氣和女人的方法。」

  「非常好,夫人,我會採納您的建議。你不用再提醒我晚上的事了。只要一入夜,我就會在臥室裡歡迎我的丈夫。」

  瑪格麗特滿足地微笑,「新婚之夜就違抗你的丈夫,對你的婚姻只會增加坎坷和曲折。既然我們在談論如何有個好的開端,那麼在我忘記以前,得給你這個。」

  克萊爾低下頭,瑪格麗特塞過來一個捆紮好的小罐子。「禮物嗎,夫人?您真是太好了。這裡面是什麼?」

  「一小瓶雞血。」

  克萊爾使勁憋住大笑,「老天,我都快被撐死了。」

  「什麼意思?」

  「你不是第一個給我類似禮物的人了。」克萊爾把小罐子塞進腰帶裡,「謝謝您,夫人。我會把它收藏好的。」

  「今晚把它放在近旁。在你丈夫醒過來以前,灑一點到床單上就行了。」

  「如果我告訴您,這道具其實毫無用處,您會怎麼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瑪格麗特神采熠熠地說,「你是個女人,而不是個小姑娘了。12歲起,你就擔負起了所有的職責和義務。我知道你對雷蒙.德.科文的感情,這正是我擔心的,但結果如何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謝謝,」克萊爾說,「說真的,雷蒙真是最勇敢的騎士,我和他——」

  瑪格麗特抬起一手,示意停止,「我說過,你的貞潔是你個人的私事。可丈夫們,尤其是像嘉斯先生這樣驕傲的騎士,是不會高興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他們不該在這樣的小事上窮追不捨,尤其是妻子們帶著豐厚的嫁妝時。」

  「聽我說,孩子。男人,即便他們再聰明,如嘉斯爵士般出類,也還是單純的生物。」

  「所以?」

  「所以,他們只有在尊嚴得到滿足時,才會表現出寬宏大量的騎士風範,對新娘尤其如此。剛才的那份禮物會讓他在新婚之夜感到滿意,這樣一來,日後的婚姻也會一路平坦。」

  克萊爾輕撫小小的雞血瓶,「我一定得給那些為我作出慘痛犧牲的雞們做禱告。」

  「宴會上你就會品嚐到它們了。」

***

  午後不久宴會就開始了,一直無間歇地進行到夜裡。從最貧苦的勞工到最富裕的農夫,島上人人都受到邀請。聖赫米昂的修女們也可以一起朵飴豐富的食物,暢飲甜美的麥酒。

  克萊爾已被告知無須擔負任何費用,但看到艾加和其他僕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切備置妥當,她感到吃驚。蕪菜和胡蘿蔔淋上芥末汁端上來,烤鴨,香濃的肉湯,煎魚,蜂蜜烤雞,豬肉餅一道道流水般從廚房端出。

  慶典上氣氛活躍,孩子們在中庭玩遊戲,男人們相互開著猥瑣的笑話。達連用長笛、邊鼓和豎琴取悅著眾人。威廉則從每道菜上挖上一口來犒賞自己。

  大瓶的葡萄酒和麥酒端上桌,迷霧的事情已被拋到耳後。

  中庭外面坐的是大廳裡容納不下的客人,火盆已生起,空氣中的寒冷被驅散了。

  夜色加深,中廳的爐火轉為溫暖的金黃色。雖然克萊爾就坐在丈夫身邊,可吵鬧聲讓她根本無法和他交談。而且,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逗留在自己身上。

  午夜來臨,喬安娜的目光和克萊爾相接。是時候去新娘的臥室了。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克萊爾握緊酒杯的手指開始顫抖。她把沒喝完的酒緩慢地放下,然後看向嘉斯。

  他靠近她,以便她能聽到他說的話,「我想我的新娘要離開了?」

  「是的。」克萊爾並不在乎突臨的緊張感。沒什麼可懼怕的,她提醒自己。今天晚上什麼都不會發生,她已經和嘉斯談得很清楚了。他也沒有提出反對。

  他們已達成協議。在成為情人之前,先瞭解對方。

  情人。這字眼跳進克萊爾的腦海。她記起嘉斯的吻,還有那吻帶給她的溫暖。

  嘉斯站起身。喧嘩和吵鬧一下子消失,人群中一片寂靜。

  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接下來會怎樣。是時候履行先前的承諾了。她必須以柔順的新娘姿態走向臥室。

  嘉斯舉起他的銀製酒杯,低頭看向克萊爾。他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克萊爾吞嚥著,她的微笑顫抖。

  先做朋友,再做情人。

  她告訴自己,她可以信任地獄之犬,他會遵守條約。

  「敬我美麗的新娘。」嘉斯打破沉寂,他一口喝掉杯裡碘酒。

  碰杯聲此起彼伏響起。

  嘉斯把酒杯放下,把地獄之窗抽出來。劍鋒在火光下閃耀著光芒,如同他第一天到達時做的那樣。人群中響起一陣興奮的低喃。

  「能擁有這樣的妻子,是我無比的榮幸。」嘉斯的聲音穿徹屋子的所有角落。

  觀眾們發出同意的喊叫。克萊爾的微笑僵硬,地獄之犬的確很擅製造氣氛。

  「聽我說,慾望島的好人們,」嘉斯說,「仔細聽好,因為我希望今天所有的人都見證這一刻,我即將把這劍,從未被玷污過的劍送到我新娘的手中。表示我對她的尊重。她現在是我的妻子,她握著我的劍時,就等同握有我的尊重。」

  「對啊,對啊。」

  另一股狂熱的叫好聲響起,碗碟刀叉碰撞的聲音在桌子上叮噹不絕。

  嘉斯把劍身偏轉,劍柄朝上地轉給克萊爾,「我對我的妻子很滿意。」

  如雷的贊同喊聲讓克萊爾幾乎話都說不出來。她不知道等大廳恢復安靜後自己是否還能開口。

  她明知嘉斯的作為其實更多是為了給眾人留個好印象,但熱淚還是充滿了她的眼眶。

  她從他手裡接過沉重的劍。

  眾人期待地安靜下來。克萊爾深深地呼吸,調整姿勢。

  她對威廉點點頭,後者迅速跑到走廊的桌上把一大捆乾花草搬過來。

  「爵爺,」克萊爾說,「為感謝您今天的莊重諾言,我把慾望島的命脈交付於你。」

  威廉單膝跪下,送上一束熏衣草、玫瑰、薔薇、清涼草的混合物。她從他手裡接過,把它遞給嘉斯。

  嘉斯低頭看著這些花草,當他抬起眼睛,克萊爾被他目光中的熾熱所震驚。

  「我會用我的所有來保護這裡的土地,這裡的人民,這裡的女主人,勝過自己的生命。」嘉斯大聲宣佈,以便讓每個人都可以聽到。

  克萊爾看到他堅硬臉龐上的鏗鏘承諾。她知道他說的是認真的。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尚未落定,但她可以確信自己的島嶼安全了。

  她顫抖地微笑,「我的選擇是對的。」

  「我會讓你相信的。」

  克萊爾幾乎無法呼吸。她感覺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倆。一條堅固而不可見的紐帶把他們纏繞在一起。

  先做朋友,克萊爾提醒自己。她和嘉斯不能太快就做情人。

  太快了。

  他們幾乎不瞭解對方。

  喬安娜從座位上起身,向克萊爾走來,她的動作讓克萊爾恢復了理智,該離開大廳了。

  克萊爾很清楚眾人好奇和期盼的心態逐漸加劇,她握住劍把看向嘉斯。

  「我現在要到臥室去準備迎接我的丈夫。」克萊爾說得十分清楚。

  大家發出贊同聲。

  嘉斯再度舉起酒杯,「希望你不會耽誤時間,夫人。作為園丁,你十分清楚,有些植物即便在快枯萎時也很茁壯。但是,還有些植物,在莖幹最佳狀態下可利用程度最高。今晚我即將帶你成為後者。」

  大廳裡發出大笑。

  克萊爾雙眼睜大,「爵爺,作為一個一直聲稱從不開玩笑的人說來,您的表達方式的確不同尋常。」她喃喃到。

  「沒錯,可是婚禮是個例外,夫人。」

  喬安娜扯扯她的手臂,「來吧,我們得盡快。」她不耐煩地拉她。

  克萊爾臨走前遞給嘉斯一個眼神。

  「小心保護好我的劍,」嘉斯在她身後喊到,「那是我唯一的家當了。」

  眾人再度發出大笑。

  「我發誓,我會幫它找到更多可用之處。」克萊爾緊握住劍把,喬安娜跟她向樓梯走去。「也許可以用它來砍花園裡的豌豆籐。」

  鼓勵的聲浪跟隨而來,喬安娜和克萊爾拎起裙擺,急忙走上樓梯。

  「拿著這個。」喬安娜悄悄對她說,「藏起來。別讓嘉斯爵士或其他人看到。」

  克萊爾抓住那個小包裹,「讓我先猜猜,雞血?」

  「對。天亮前灑到床單上就行。」

  門口出現幾個女僕。她們咯咯笑著走進來幫新娘打扮。

  幾分鐘光景克萊爾的裙子就脫掉了,她們幫她套上一件精緻的亞麻刺繡鑲邊的睡袍,把她塞進香噴噴的被窩裡。

  「哦,你看上去真漂亮。」伊瑞絲幫克萊爾把頭髮解開時由衷地說道。她靠過來壓低聲音,「別忘了那瓶雞血。」

  「相信我,我其實很想忘掉。」

  喬安娜走向門口,耳朵貼在門上,「我聽到嘉斯和他的手下上樓了。」

  「新郎官們就是這麼沒耐心。」老保姆愛格妮斯走到床邊。

  「快點,」喬安娜說,「他們來了。」

  男性的聲音在走廊上迴響,女僕們迅速打理好,伊瑞絲擦掉眼角的淚水,慈愛地微笑。人人的注意力都轉向門口,等門打開。愛格妮斯靠到床頭。

  「拿著這個。」她把一包東西塞進克萊爾的手裡。

  克萊爾認命地低頭看看那小瓶子,「謝謝你,愛格妮斯,你不知道你的體貼多讓我感動。」

  「噓。」愛格妮斯迅速瞥眼其他人,確保沒人聽到,「記得在清晨時灑到床單上。」

  「可是,愛格妮斯——」

  「這是老一套的辦法了。」愛格妮斯整整床緯,「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你就會知道這方法很管用。特別是當牽涉到男人的自尊時。」

  克萊爾還沒來得及爭辯,門就開了。

  俄裡斯和其他手下把嘉斯推了進來,女僕們尖叫著撤退。

  「你的丈夫來了,夫人。」俄裡斯誇張地向克萊爾鞠躬,雙眼裡帶著色色的意味,「他是來這裡練習劍術的。我相信你能飽覽他的高超技巧。我們可不想眼看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變得軟趴趴地。」

  男人哄堂大笑,喬安娜和其他的女人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她們花了一兩分鐘才把房間清理好,最終都離開,房門關上。

  只剩下克萊爾和嘉斯。

  克萊爾迎上嘉斯的目光,手指把床單拉到胸前。

  他盯著她。眼裡佔有的意味讓克萊爾說不出話來。

  嘉斯終於打破沉寂。他詢問似地打量著臥室,「我的劍呢?」

  「在那兒。」克萊爾舔舔乾燥的嘴唇,「在窗那邊。」

  「啊,看到了,很安全。」嘉斯沒有過去拿。正相反,他穿過房間,走到壁爐旁的小桌子前,端起盛滿酒的杯子走到床前。

  克萊爾意識到自己的手指關節都幾乎和床單一樣白。她強迫自己鬆開緊攥住床單的手指,搜腸掛肚想找話說。

  但這畢竟不是真的新婚之夜。

  「好了,很高興任務終於完成了。」克萊爾把床單推開,步下厚重的四人位大床。

  她抓過袍子披在肩膀上,一手緊攥住胸前的衣服。嘉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突然想起自己希望得到的是個友好的微笑。「我覺得婚禮總是亂亂的,不是嗎,爵爺?」

  「我不知道。」嘉斯專注看著她,邊把酒杯遞給她,「我以前從來沒有結過婚。」

  克萊爾面紅耳赤,「當然,我不是指你過去曾結過。」她接過他的酒,小心地抿一口。一整天她幾乎沒吃沒喝。宴會上她也緊張得吃不下,「說真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感覺會這麼怪,恐怕我是生病了。」

  「也許你感覺到今晚即將發生的事,就像我一樣。」嘉斯一口飲盡。然後從克萊爾手裡拿走酒杯,放到桌子上。

  「爵爺?」克萊爾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轉為小股的驚慌,「你也覺得不舒服嗎?」

  「對。」

  「我們可以來點蜂蜜柑橘茶,」她建設性地提議著,「這對胃有好處。我叫僕人拿上來。」

  「不,我知道有個更好的方法。」

  嘉斯動作輕柔卻不帶感情地把她拉進自己的臂彎。她還緊抓著睡衣顫悠悠地靠在他懷裡時,他的嘴唇就蓋上了她。

TOP

第八章

  嘉斯察覺到克萊爾驚訝地顫抖著,她內心充滿混亂,在他的臂彎裡戰慄。他的嘴唇一直緊貼著她的唇,內心希望她能像上次接吻那般回應他。

  他知道她想要他。在第一天的下午他就感覺到了她的激情。他只需卸下她的防衛就行。

  她會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妻子。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有了新娘。

  還有了未來。

  剛開始時,她的嘴唇猶豫不決,然後慢慢地軟化。嘉斯知道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他沒有讀錯她眼中女性的好奇,也沒有讀錯她顫抖手指裡隱藏的信號。

  過去他靠追捕罪犯為生,而未來他則會轉型做一個種花的園丁。這比他所希望的已經奢侈太多了。

  克萊爾發出期待的歎息,她的手指攀上他的肩。嘉斯呻吟起來。這幾天他一直處於半亢奮的狀態。而現在他已經完全興奮,渴望著一切,和妻子結合那一刻。

  嘉斯發覺克萊爾顫抖起來,然後緊貼住他。他突然有種大笑的衝動,他趕緊壓制住。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而他對此刻非常滿意。明顯地,克萊爾說的他倆先培養友情的愚蠢結論絕對是愚蠢致極。

  克萊爾和他一樣,渴望品嚐婚床上的愉悅感受。

  嘉斯安心了。可現在他還有場戰要打。但他已經習慣了為自己的東西而戰鬥。而且他很想要克萊爾。

  他察覺克萊爾是真的討厭西比爾的尼古拉斯。但他依舊不確定她過去的性愛經歷到底如何。但克萊爾甜蜜的嘴唇告訴他,不管她和尼古拉斯曾經發生過什麼,也沒有給她帶來多大創傷。

  也許是雷蒙.德.科文教導她如何享受男人和女人的禁忌激情。

  不管那人是誰,嘉斯都不會對他感激。

  「爵爺。」克萊爾的聲音幾乎就像是無力的歎息。她靠在他的胸膛,溫順而柔軟。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我們不該這麼接吻,但我發誓,我好像停不下來。」

  她的坦誠讓嘉斯熱血沸騰起來。他的心就像被他的戰馬鐵蹄踏過一樣砰砰作響。克萊爾溫馴的臣服已讓他全身不可抑制地起了反應。

  她已經準備好了,她願意。她不是焦慮而一竅不通的小姑娘。

  「我在吻你時可沒想過要停止。」嘉斯以大拇指輕柔的撫摸她的嘴唇。她的雙唇顫抖著分開,雙頰通紅,翠綠的雙眼中隱藏著渴望被發掘的激情。

  如果教導克萊爾學會性愛的不是尼古拉斯,嘉斯邊想,那麼很有可能就是雷蒙.德.科文,她吹噓過的那個男人典範。他媽的。

  到底是誰?他思考著。

  難道她有兩個情人?

  此刻嘉斯倒非常樂意把地獄之窗捅進那兩個男人的心窩。

  他已經和尼古拉斯接觸過,所以嘉斯得出結論,值得他真正擔憂的其實是神秘的雷蒙.德.科文。

  另一項挑戰衝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來了,他告訴自己。他從不畏懼或退縮。

  他加深這個吻,內心清楚自己沒有權利再去介意克萊爾曾經躺在其他男人懷裡的事實。畢竟他自己也已嘗過禁果。私生子應該明白這一條:處在她這樣地位的女人,不會有什麼意外的獎賞給丈夫了。

  克萊爾是個23歲的年輕健康女子,以管理島嶼為自己一生之己任。

  她也是個從沒想過要結婚的聰明女人。這樣的女子被英俊的年輕騎士看上並不奇怪。

  嘉斯知道他都快被自己逼瘋。只是他過去從來沒有產生過嫉妒的刀割滋味。

  嫉妒?

  他的思緒突然被拉回現實。

  他離開克萊爾的嘴,雙手捧起她的臉。她抬頭看著他,眼裡充滿困惑。

  「覆水難收。」嘉斯喃喃說。

  「爵爺,我不明白。」

  「沒什麼。從今晚起,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未來孩子的母親。我發誓,我會讓你忘記尼古拉斯和雷蒙.德.科文,以及過去的任何男人。」

  她的眉毛蹙在一起,「可我為什麼要忘記尼古拉斯和雷蒙?一個是我的鄰居,另一個是我的朋友。」

  「夠了。今晚別再提他倆的名字。」嘉斯再度吻住她。

  她喃喃地說了什麼,聽上去好像是抗議之類的話,又像是打算來場爭論。嘉斯不想聽。他撬開她的嘴,舌頭長驅直入。

  克萊爾發出奇怪的喘息,她圈緊他的脖子,舌頭碰到他的。

  嘉斯狂野地吮吸著,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兩人跌落在床上。想深埋入她的慾望吞噬著他。他翻身置於克萊爾上方。

  「爵爺。」

  「噓。」他一條大腿壓住她。怕自己的體重壓壞她嬌小的身軀,他雙臂撐起自己,「那件事我們以後再談,現在我只想吻你。」

  「哦。」眉間的蹙起消失了,她的指尖觸摸著他的臉,「我想只是吻吻應該不會有什麼傷害,對嗎?」

  「當然。如果有,我就會停下。」

  他像被迷惑般盯著他飄散在枕頭上的深色長髮,緩緩地伸出手,以指尖纏繞住絲般的秀髮。他將髮絲送到鼻子前,深深的嗅著,「你聞上去像花一樣,和島上所有的東西一樣。」

  「希望你會習慣它,爵爺。」

  「我會的。」他低下頭,沿著她的喉嚨曲線來回磨蹭,「我一定會的。」

  他把她的睡衣邊拉開,帶著深深的滿足聆聽她快速的呼吸。

  他的嘴一路往下,描繪她的胸部,在白色亞麻睡衣下,曲線若隱若現。

  「爵爺——」

  「我的名字是嘉斯。」她真是不可思議地柔軟,她的肌膚比他送給她的綢緞還要光滑。

  「嘉斯。」她聽上去好像不能呼吸了,「你說過你只是想吻我。」

  「是的,每一處。」她嬌小的胸部有著嘉斯畢生所見過的最完美曲線。他疼痛地渴望一窺睡衣下的乳頭的究竟。他撫過細緻的乳房,著迷於她的優雅。

  「嘉斯。」克萊爾被他的小心翼翼嚇住。她抬頭看著他,雙眼睜大。雙手分在他的肩膀,彷彿想把他推開,「先生,我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你說過親吻不會有傷害,我同意,但現在已經逾距太多。」

  「你想要我吻你,對嗎?」他熟練地鬆開睡衣上的蕾絲,「你會得到的,上百個,上千個。」

  「嘉斯。」她在他的手下無力地抗拒,「我覺得——」

  「別去想,夫人。別在今晚。魔鬼都知道我辦不到。」

  玫瑰色的乳頭比他想像的更嬌嫩,他吸住一個,用牙齒輕輕嚙咬著。

  克萊爾的反應是一陣輕顫。她的手指深陷進他的肩,「看在聖赫米昂的手肘份上,我的爵爺,你把這個叫做吻?」

  「是的。雖然這更像是喝蜂蜜和杏仁釀製的花蜜。」

  「而你——」克萊爾似乎詞不成意。她緊攥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先生?」

  「絕對真實。」

  他輕吻她雙乳間的平坦處,暗自想著這就是做丈夫的巨大好處。男人可以隨時隨地引誘自己的妻子。

  嘉斯的吻向下,輕易分開睡衣。克萊爾的女性體香比玫瑰或香水更有撩撥性。她已起了反應,想到這個讓他體內湧過又一陣慾望。

  「先生,爵爺,嘉斯。」克萊爾緊閉雙眼,弓起身軀,「你不能再吻我了。我的感覺好像快要消失了。」

  「和我一樣。」嘉斯抬頭看看她通紅的雙頰。他雙眼緊盯著她,一手滑進她的內衣。

  她突然睜開雙眼,搖搖頭,示意他停止。「求你。」

  「我只是想取悅你。天亮以前你就會忘記他們倆。」他貼近後吻上她,手指游移進她的大腿裡。

  「忘記誰?我。。。哦,嘉斯,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只關心你,爵爺。」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也不想知道。此刻嘉斯腦子裡有其他事要做。他的手挨近她大腿中間的溫暖,濕潤的地帶。

  克萊爾在他的碰觸下變得僵硬。她閉上眼睛,屏住了呼吸。她的指甲深陷進他的肩膀,他知道第二天早上那裡肯定會留下印痕。這項認知讓他感到愉悅。

  嘉斯動作輕柔,緩慢,溫柔。他緩緩分開柔軟的蜜瓣,就像分開脆弱易碎的花瓣般小心翼翼,終於找到內藏的寶藏。當他用被蜜沾濕的手指輕柔撫摸時,克萊爾發出呻吟。

  他繼續以極其細緻的方式拉扯,劃圈,逗弄,輕壓。

  克萊爾發不出任何抗議的聲音。嘉斯知道她現在已經沉浸在他帶給她的歡愉中。她開始顫抖,扭曲。她的劇烈反應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著迷於他帶來的快感,以致沒有注意到他低下頭親吻那裡,因他先前的誘哄而已被喚醒的女性部分。

  他知道她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

  嘉斯發誓他看到了火花。

  她的嘴唇分開,因歡愉而震驚。女性認知的叫喊和隨之而來的困惑都證實了嘉斯先前的猜測。不管克萊爾和過去的情人有過怎樣的經驗,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高潮時的感覺。

  她的反應比他預期中更甚。她全身顫抖著,嘉斯也是。她抬起身,打開自己,迎接上他。她是神秘,魔魅的混合體,干擾了他的感知。他因她的釋放而感到欣喜。

  她就像風中的花瓣一樣顫抖。

  熱辣的滿足感湧遍他的全身,嘉斯幾乎要噴射出種子。到了明天早上,什麼尼古拉斯和那見鬼的雷蒙.德.科文都不復存在。

  「嘉斯,嘉斯。」克萊爾問他,「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但可以在天亮前再做上好幾遍。」

  她虛弱無力。當最後一波浪潮過去,嘉斯再放鬆下來。他撐起雙臂,低頭看向她驚愕的臉。

  他笑了。

  她瞪著他,依舊為剛才所經歷的事所震撼。她眼中的神情讓人神魂顛倒。困惑,迷惘,混亂,驚奇,愉悅,深思都融合在她的無言中。

  這還是嘉斯第一次看到她啞口無言。

  他的微笑轉為瞭解似的露齒而笑。

  要不是他現在慾望難解而不適,他肯定會大笑出來。他就像那把地獄之窗一樣堅硬,但他沒那麼冷。恰恰相反,嘉斯想著。他如置身火上,只有一個辦法能抒緩腰部的火焰。

  他直起上半身,開始脫掉衣服。在脫掉腰帶時雙手都在顫抖。

  「你。。。和我有相同的感覺嗎?」克萊爾問。她聽上去虛弱而無力。

  「還沒有,但快了。我正努力克制自己,相信我,我會為你忍耐的,夫人。」

  嘉斯把外衣扔在一邊。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有經歷過那種奇妙的感覺嗎?」

  他彎起腳踝,脫掉靴子,「別害怕,夫人,當我硬挺的劍鋒插進你絲滑的劍鞘時,你就會知道我是如何滿足的。」他因這雙關語而彎起嘴角微笑,「當然,除非你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滿足裡,無心留意其他。」

  克萊爾突然坐起來,「看在聖赫米昂的拖鞋份上,這樁婚姻比我想像中更困擾我。」

  「我們會一起得出結論的。」

  「這不可能。」

  「該死的,」嘉斯雙手依舊放在另一隻靴子上。

  他轉過頭看向克萊爾,「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竟然會帶給我這樣的感受。」克萊爾把髮絲從眼上撥開,焦慮地看著他。

  「克萊爾,我不知道以前尼古拉斯或雷蒙.德.科文是怎樣的,但我保證——」

  「雷蒙.德.科文不是我的情人。」克萊爾抓緊睡衣邊,咬牙切齒地說著。她的雙眼閃亮,「西比爾的尼古拉斯也不是,但沒有人相信我。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已經認定我不是處女。」

  嘉斯握住她的手,「冷靜點,克萊爾。沒必要說這個了,這沒有關係。」

  「你說得對,」她諷刺道,「我不會再為這個爭論了,爵爺。」

  「那就好,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事實是,我的貞潔已經無關重要。」

  「沒錯,事情已然發生了。」

  「既然一切都落定了,」她的語氣裡有一絲絲太過甜蜜的味道,「那我就可以確信,我會和你一樣純真,未諳人事。」

  嘉斯贊成,「無疑是這樣。」

  「那麼男人就不能對他新娘要求更多了。」

  嘉斯錯愕。他在想著她是否在戲弄他,他瞪著她,「我們可以改個話題,夫人。」

  「你說得對,先生。」她表情軟化下來,一手輕柔放上他前臂,「貞潔,公平,不管它們是否還在,此刻都不是問題,對嗎?」

  「對。」嘉斯想不出除了說這句還能說什麼。他根本不想談話,他只想和自己的妻子上床。這要求過分嗎?他陰沉地想著。

  「重點是,」克萊爾繼續,「我剛剛明白到,男人本性中的肉體慾望有多麼強烈。」

  嘉斯警覺地看她,「我的本性?」

  「很明顯你是個有充沛激情的人。」

  「明顯你是那個點燃我激情的女人,夫人。」

  「我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職責所在。」她向他保證。

  「那就太好了,那麼我們又達成共識了。」他把第二隻靴子脫下扔到地板,開始脫內衣。

  克萊爾沉思地皺起眉,「看來我們必須得小心點,在這種極端的情感徹底控制你之前就要制止它,爵爺。」

  嘉斯的衣服脫到頭上一半時停住,他猶豫了三秒鐘,然後慢慢地把衣服脫掉。

  「你說什麼?」他非常輕柔地問。

  她臉上擔憂的表情加深,「我說,為了保護你,我們必須時常做練習,以防止你被極端的感情所左右。爵爺。」

  「保護我什麼?」他開始大吼,沒有了耐心。

  她雙眼瞪大了,但顯然吃驚多過於害怕,「你在吼叫。」

  「不,夫人。」他從牙縫裡擠出字來,「還沒有,但也許很快就會了,很快。」

  她歎口氣,「這證據已經夠明顯了。」

  「什麼證據?」

  「你激情的力量。」她瞭解似地輕笑,「因為你熱情的天性,你已經處在失去理智的邊緣。」

  「我是這樣嗎?」

  「對呀,作為你的妻子,為了我們的友誼著想,我必須幫助你抵制這個誘惑。畢竟,你的尊嚴最重要。」

  嘉斯想著自己今天到底灌下了多少杯酒。他以前從沒讓自己醉過,事實是,他從不會感覺到醉,可他的神智已經開始模糊了。

  「你是想告訴我,如果我今晚和你做愛,會使我的尊嚴受到折損,是這個意思嗎?」他非常仔細地詢問。

  「如果你放任慾望佔據你的理智,拋卻所有的自制,那麼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你一定會非常沮喪和後悔。」

  「該死的,夫人,我簡直不相信我聽到的話。忘記那些狗屁理智吧,我們本來就沒有過。」

  她瞪著他,「但是我們有,先生。我們先前達成過協議,先做朋友。」

  「不,我們沒有達成一致。」他極其小心地說,「你宣佈了你的愚蠢計劃,但你從來沒有徵詢過我是否同意。看在魔鬼的份上,我從來沒有同意過。」

  「我們本想創造個建立在友誼和信任基礎之上的婚姻,如果今晚屈從於激情的話,那就會破壞我們苦心努力的機會,你很清楚這點。」

  嘉斯用盡全身的力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氣,「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事。」

  「昨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時候我是在考慮。」

  她一臉受傷的表情,「你不想在我們之間建立起友誼和信任嗎?」

  「時間長了自然會有。」他開始琢磨到另一條轉移她邏輯的思路,「你信任我嗎,克萊爾?」

  「當然,」她歎息道,「可你不信任我。」

  「並非如此。」

  「哪怕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沒有和任何男人做過,你依然認為我已經和別的男人上過床了。」

  「我也已經告訴過你,我不在意你是否依舊留有童貞。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只關心未來。」

  「您真是勇敢,先生。但如果沒有培養起信任,那麼我們的未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悶悶不樂地看著他,「你不信任我,承認吧,你覺得我欺騙了你。」

  「該死的,夫人,你的貞潔是你自己的事。」

  「我很欣賞你在這事上的大度作風。但這不是重點,對不對?」

  他雙手扒過頭髮,「我感覺自己好像陷進沼澤地裡。」

  「先生,我認為我們倆必須都學會相互信任,這樣才能營造出滿意的婚姻。」

  他看到她眼裡的驕傲和受傷,驀然意識到她所告訴他的都是事實。從沒有男人碰過她。他是個傻瓜。克萊爾從來不會對他撒謊。

  克萊爾太驕傲,太自負,所以不屑於撒謊。

  他全身湧上一陣滿足。他本沒有資格如此幸運,他告訴自己,但他絕對不會抗議老天贈送給他的未來人生。

  他緩緩展開微笑,「你說沒有其他男人碰過你,我相信你。」

  她看他的表情充滿不確定,「你這麼說是因為激情佔據主導,爵爺。所以你會說出你認為我想聽的話。」

  他搖搖頭,依舊微笑。他想起她在吻時的反應,「不。我很想要你,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是激情的奴隸。我不會撒謊,當你告訴我你還是處女時,我相信你,克萊爾。」

  克萊爾膝上的雙手絞了絞,「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

  「你當然可以。必須學會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哦。」她看上去依舊懷疑。

  「你信任我,對嗎?」

  「我想是的。」

  「你想是的?克萊爾,剛才你還說過你信任我。」

  「今晚要理出個頭緒來真是太難了,爵爺。」她抱歉似地微笑,「我想明天討論我的初始計劃會更好。」

  「初始計劃?」

  「對。在我們沒有獲得對方的全部信任前,不會履行婚姻的實質。」

  嘉斯閉上雙眼,「上帝給我力量。」

  「他會給你的,嘉斯。」克萊爾露出勝利的笑容,「床下有個地鋪,給你的。」

  他楞楞地看著她下床,彎腰,把地鋪拖出來,「看在地獄的份上,你到底在幹嗎?」

  她從長髮間抬頭看他,「幫你把地鋪拿出來。」

  他收緊下顎,「我要睡在這該死的床上,老婆。」

  她眨眨眼,坐直身,「你生氣了。」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嘉斯非常輕柔地問。他晃到窗前。

  「嘉斯?」

  他抓起地獄之窗拿回床前。

  「爵爺。」克萊爾瞪著他手裡的劍。雙手撫住喉嚨。

  嘉斯把劍舉高,平放到床上,正中間的位置。

  克萊爾吃驚不已。然後她低頭看向劍鋒。爐火的照耀下它閃爍著光芒,把床完美地劃分成兩個區域。

  「如果這就是你希望的婚姻生活的開端,」嘉斯從牙縫裡蹦出字來,「那就這樣吧。地獄之窗跟我們一起分享這床。它會保護你免受我的騷擾。」

  「我認為你真的沒必要把劍放在這裡。」克萊爾低語著。

  「別害怕,夫人,你會睡得很安穩的。」

  「可那地鋪——」

  「我不會睡那該死的地鋪。我有權利分到半張床,夫人。」

  「我是說我可以睡地鋪。」

  「不,你也睡床上,夫人。你希望我有自制,恩?非常好,你會看到的。如果你認為我可以信任,那麼早上請仁慈地告訴我。」

  克萊爾咬住下唇,一言不發。

  嘉斯漠視她,把衣服都脫完。他聽到她看到他身體時發出的壓抑的輕呼聲,他假裝沒聽見,但他突然想到,就算他依舊認為她已沒有了貞潔,但她詫異的眼神和反應其實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他得為自己的糟糕判斷付出高昂代價。而且他只能怪自己。

  嘉斯三大步就越過房間弄滅了爐火。然後折回床上,躺到克萊爾身邊。

  地獄之窗橫躺在他倆中間。

  夜已很深。窗簾遮住了所有的光線。嘉斯雙臂枕在腦後,瞪著陰影處。他的腰部疼痛。他非常生氣。

  這會是個非常漫長的夜晚。

  「嘉斯?」克萊爾聲音輕柔,夾帶著一絲焦慮。

  「什麼事?」

  「我剛想起來,比翠絲的預言有部分成真了。」

  「什麼預言?」

  「她說你會在婚房裡拔出你的劍。你的確這麼做了。」

  「幸虧我的動作慢點,要不然我很有可能就會刺穿自己的喉嚨。」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