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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 賊頭大老闆《全文完》

賊頭大老闆  作者:黑潔明


公寓有五層樓高,位在喧囂城市的街角巷弄中,

上頭貼著當年興建時流行的瓷磚樣式,

但它們早已因多年的風吹雨打而無法辨認出原先的顏色,

有些瓷磚甚至已經迸裂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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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哇,三千號?

你開玩笑吧?

沒有。

乍聽到大姊大從電話中告知這件事時,我忍不住默默冒起了冷汗,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

慘了,要是我沒來得及寫完,這次鐵定會被鞭屍的。

真的是……嚇得我趕緊乖乖開電腦,努力敲打鍵盤。

等過了幾日,黑姑娘我才有那麼一點兒心情開始覺得感傷。

感傷啥呢?原來回首來時路,當禾馬珍愛系列出第一本書時,我仍是未成年的在校學生一名,曾幾何時,我已畢了業,在外奔波,然後投了我第一本稿子,然後被大姊大退稿(沒錯,大姊大,當年就是你退了我第一本稿子的,我一定會把它刻在牆上,記你六十年的,哈哈。),收到了我第一次的退稿信,跟著又再接再厲的繼續努力寫作之途。

似乎眨眼間,數年便匆匆而過,珍愛的書號也從一至三千。

但我永遠無法忘懷,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新書放在書局架上販售的興奮,還有第一次收到讀者來信,興匆匆捧著它們到天台上面對太平洋閱覽的感動。

這麼多年來,禾馬珍愛系列,陪伴我走過許多時光,我相信有不少朋友也和我一樣,我們從書中看到綺麗的夢幻,跟著書中角色遊覽,從北疆的冬雪到南海的烈濤,從西域大漠的飛沙,到江南溫婉的粉色桃花……

我們和書中的角色一起哭、一起笑,他們則陪著我們一起成長,度過無數個喜怒哀樂的日子。

嘿,平常我都是在後記感謝讀者,但是,請讓我在這裡,感謝一下長久以來,一直默默的努力,在這個愛與和平的小說世界裡,創造不同的愛情故事、不同的非凡角色的作者們吧!

親愛的作者們,謝謝你曾經參與,謝謝你努力至今。

我們何其幸運,生在這個可以自由創作、自由閱覽的時代,可以將自己的作品付梓成書,可以藉此得到知音的讚賞和掌聲。

我不知道下一個一千號,有誰會來,有誰會走,但我真的深感榮幸,我們曾在同一個地方書寫愛情的傳說。

知道嗎?天方夜譚也不過只有一千零一夜,禾馬珍愛系列,卻已出了三千本書,三千本的書,將近天方夜譚的三倍故事,想想,國王也不過爾爾呀,呵呵。

當然能夠領到稿費也是很重要的啦,哈哈,所以請大家買書支持鼓勵自己喜歡的作品喔。

好了,感傷完畢。

回到“小肥肥的猛男日記”上頭。

“小肥肥的猛男日記”是接續在“小肥肥的猛男日記前傳”,《密碼》、《海洋》、《月光》後面的,哼哼,我知道有人會和我要老人家的故事,所以先寫出來了,我很厲害吧,有沒有佩服我啊,有沒有覺得我很天才啊,哇哈哈哈!(無恥小黑雙手叉腰仰天長笑中)

啊啊啊——好啦,不要拿東西丟我啦!我不會再胡說八道了——

總之,事情就是,這本是正傳的第一本,如果沒看過前面的,也沒什麼關係啦,就把它當一個從頭開始的故事看就行了。

好了,說到《賊頭大老闆》,如果以電影來形容,它——是一部動作片。

沒錯,就是一部動作片,看完的人應該也曉得,它真的動作到不行,而且我好死不死,還找了一個連我自己也不太熟的國家當背景,光查資料就讓我快就地陣亡,書中那兩位,搞到最後竟然還一路演變成俄羅斯大逃亡,害我越寫頭越大,忍不住冷汗直冒,中途到了某人強了某人時,更是冷不住一路尖叫著跑上樓,衝去找住在閣樓的小女傭怪叫。

反正,我就是一個老是會被自己書中角色欺負的作者啦,每個角色都會故意驚嚇我。(趴地噴淚ing)

而且因為我身體太爛,稿子寫到一半時,我的右手還因為操作過度、淋巴循環不良而整個腫起來,害我有段時間只能每天捧著腫得和豬腳一樣的右手,望著電腦嘆氣。

那陣子,真是讓我度日如年,深深感到能自由寫稿的日子真是幸福。

(當然,親愛的大姊大,我也是很感激你願意再讓我多拖幾天啦,嘻嘻!)

幸好,在經過親切的中醫每天把我扎得和針包一樣,又藥燻又推拿後,我的右手終於慢慢好轉了起來。

咦?怎麼寫著寫著,又聊到我的爛身體了?哈哈……(乾笑)

回到書上、回到書上。

封青嵐和韓武麒,是一對歡喜冤家,不過小韓其實很痴情的,呵呵。

從我開始寫小說後,我就一直想要寫一對這樣的男女,男的武功高強,女的也很厲害,以前雖然也有寫過,但能夠達到真正勢均力敵的,大概就是他們兩個了吧!

以系列的第一本來說,我對這兩個還滿偏好的,希望大家也會喜歡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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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

“我以為我們同意公證就好。”

“別看我,我和你一樣,在這之前,什麼都不知道。”

才剛去公證回來,就被迫穿上禮服和婚紗的男女,攜手站在面海的餐廳裡,對著前來道賀的客人微笑。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新娘抽空低聲質問身邊的男人。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新郎趕緊回答,以示清白。

名喚“藍色月光”的餐廳,裝飾了眾多的鮮花與緞帶,在餐廳外的院子裡,有人放了一張長桌,上頭除了香檳和雞尾酒之外,還擺滿了各式可口的餐點,長桌正中央甚至有一對依偎在一起的天鵝冰雕。

“這些人到底是誰?”

他湊到她耳邊,聞著她身上好聞的香味,微笑故意說:“捧著烤雞去餐桌上放的是桃花、幫著她的是海洋,吊在海洋手臂下的是他最小的女兒。那邊那個陪著如月招待客人的是屠震,和耿野各自扛著新的啤酒桶出來的是屠勤,與曉夜及初靜一起在門邊迎接來客的是屠鷹。剛從我們旁邊溜過去的那幾個小鬼,你應該比我還熟——”

“我知道他們是誰,他們是我家人。”她俏臉微紅的抓住他不規矩的從她腰後往下滑的大手,嗔他一眼,“我是問其他人。”

雖然自己的賊手被制止住了,他還是忍不住趁低頭回話時,吻了她香肩一口,才笑著道:“左邊這位溫柔的阿姨是我待過的那間孤兒院的院長,在她右邊正在試圖約她的獨眼龍老頭是我在蘭裡時,教我野外生存術的教官。站他後面的狄更生你認識,他身邊那位轉頭和莫森說話的女人,是狄更生的老婆。”

“我不知道狄更生有老婆。”新娘嚇了一跳。

“他有,事實上,他是怕老婆俱樂部的會長。”新郎眼也不眨的笑著說:“我最近正在積極爭取入會。”

她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

他卻只是趁人不注意時,低頭再次以唇舌偷襲她柔軟的耳垂,換來她一記不著痕跡的肘拐。

“韓武麒,你給我正經點。”她滿臉羞紅的說。

“抱歉,一時忍不住。”他悶咳一聲,輕笑著,在她的堅持下,這才繼續道:“門口那兩個門僮和穿著黑西裝的服務生是我公司的員工,在餐桌前,把盤子裡的食物,堆得像山一樣高的是小肥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連續的小型爆破聲在這時突然響起,院子裡有一半以上的人,在同時倒地掩護,並從衣服裡掏出武器對著門口,尋找敵人。

另外一半的人則在第一時間,趕緊攔住身邊持槍的人。

“別開槍!”

“只是鞭炮而已!”

“我的天,麻煩你們把槍收起來好嗎?我們這裡持槍是違法的。狄更生,叫你的人把槍收起來。”

“耿念棠!你還玩!”

“耿野!去把你兒子手上的鞭炮收起來!”

一時間,場面一陣混亂,鞭炮聲、吆喝聲和咒罵聲四起,惹出這場麻煩的孩子們則笑著逃之夭夭。

看著眼前荒謬的景象,青嵐忍不住爆笑出聲,身邊那男人卻趁這陣混亂,攔腰抱起她,帶著她乘機從旁邊溜掉。

“韓武麒,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青嵐一驚,紅著臉攀住他的肩頭穩住自己。

“這叫綁架。”他抱著穿著雪白婚紗的她,從另一邊跳過灌木叢籬笆,將她塞進敞篷跑車裡,自己跟著跳進駕駛座,一邊發動引擎,一邊笑著和老婆道:“我可不想晚上還得被人鬧洞房。”

說完,他發動車子,不等騷動平息,就欲踩下油門。

才小學五年級的耿念棠卻在這時飛也似的衝過跑車旁邊,邊跑邊不忘回頭喊道:“姊夫,下次過年回來,別忘了答應我的紅包!”

“沒問題!”他抬手朝那男孩舉起大拇指。

追在男孩身後的耿野在這時衝了過去,一邊也不忘回頭道:“臭小子,小心開車,還有,別讓那小鬼——我是說,別讓你老婆碰方向盤!”

“收到!”

韓武麒舉手朝他敬了個禮,青嵐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小鬼,結婚快樂!還有,你們兩個別太快讓我抱孫子!”耿野吼完,立刻回頭繼續去追兒子。

青嵐簡直不敢相信大猩猩竟然白目到在路邊吼這個,一張俏臉不禁暴紅,沒想到身旁的男人竟然還笑得出來。

她忍不住再捶了他肩膀一拳,卻被他一把抓住,笑著將她拉到懷裡擁吻。

噢,這個可惡的無賴!

直到院子裡傳來陣陣口哨聲,她羞得滿臉通紅,他卻落落大方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開口。

“老婆,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她將羞紅的臉埋在他肩頭,尷尬得根本不敢將頭抬起來,窘迫的低聲威脅道:“不過要是你再不開車,就別怪我踹你下車,自己來開。”

他聞言,這才哈哈大笑地踩下油門,帶著自己脾氣暴躁又害羞的新娘,開著嶄新的跑車,在藍天白雲下,揚長而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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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雲像棉花糖一樣,一層層在海天交際處往上堆迭著。

它們在藍天之下,看起來是如此巨大,有若白色的海中仙山。

她蜷躺著,動也不動的看著它。

微風輕拂而過,揚起她眉角的髮絲。

這裡的風是熱的,陽光比西伯利亞的更加熾烈灼人。

她知道自己應該找個遮蔽物,以免曬傷,卻連抬起指尖都懶。

回來後的某一天,她自己把過肩的長髮剪成狗啃似的西瓜皮,曉夜看不過去,替她修得短翹,讓柔軟的髮絲圍著她的臉,卻也沒教她心情好上一些。

昨天,紅眼的小妹打電話通知她,已把她該分得的佣金轉入,那鉅額的收入卻還是無法讓她高興一點,只是讓她因為想起那傢伙而心情更加低落鬱悶。

電視上的國際新聞,只在上個星期,稍稍報導了這次的事件。那十三幅畫作在海參崴尋回後,也已全數交還原主,庫斯柯瓦諾夫將軍則因販賣軍火等多項罪名遭到收押。

那只是短短一分多鐘的新聞畫面,除了那幾幅畫作的天價引來人們多看了兩眼之外,這條新聞並未在這蕞爾小島引起任何漣漪。

畢竟,俄羅斯對這裡的人來說,簡直就像是遠在天邊。

不由自主的,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這樣懶散下去,卻真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幸好曉夜從沒開口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只是放任她在家裡糜爛。

家裡那兩隻小的雖然在放暑假,卻也整天跑得不見人影,念棠老是呼朋引伴、成群結隊的去海邊玩,才大三的初靜則天天往圖書館跑。

看著才小學五年級的小鬼和同伴,騎著單車沿著海岸的單車道,追逐呼嘯而過,真是教她不由得羨慕起來。

當個小鬼真好!

懶懶的將視線從那群小鬼身上拉回,她嘆了口氣,卻在這時,眼角瞄到一個頎長偉岸的男人叫住了那群男孩。

她心頭猛地一跳,忙再看去,才發現那人不是他,是屠鷹。

一瞬間,胸中湧上的失落感,讓她有些氣惱,不禁暗咒出聲,坐起身來。

偏偏這時,一顆黑色的腦袋忽然從前方冒了出來,嚇了她一跳。

“嗨。”腦袋說,左眼的紅腫已轉成黑色。

她看著那張臉,突然發現,其實這幾年,這男人臉上多少還是增添了些歲月的痕跡,不由自主的,她開口訥訥的應了一聲。

“嗨。”

“要喝水嗎?”耿野從腰後的工具帶中掏出運動飲料。

她點頭。

見她終於願意和他說話了,耿野鬆了口氣,咕噥的爬上水塔。

他就知道她人在這兒,跟這小鬼說了幾百遍了,不要爬到這麼高的地方睡覺,她卻老愛往這裡跑。

方形的水泥水塔不是特別的大,但還是足以讓兩個大人在上頭攤平。

忍住心裡的叨唸,他將運動飲料拿給她。

青嵐接過手,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耿野在她身邊盤腿坐下,和她一起看著前方藍天下的建築、街道,和大海。

海風徐緩的吹拂而過。

“我很抱歉。”他說。

她沒有看他,只是輕輕再應一聲,“嗯。”

不遠處的港口裡,一艘賞鯨船開了出去,在藍色的大海中劃出一道白浪。

“我只是想幫那小子一把。”他再說。

她這次沒有回答,他看她一眼,見她沒生氣的模樣,才又喝了一口飲料,看著前方盤旋而過的飛鳥。

“當年,你媽意外過世後,還真的把你留給我照顧時,我第一個念頭是——有沒有搞錯?留給我?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孩?這女人真是瘋了!”

他的視線追隨著那隻鳥,一邊咕噥著,“老實說,我真的考慮過,是不是該讓你住在寄宿學校就好。我連自己都顧不好,怎麼去照顧一個才要上國中的小女孩?”

“但你沒有。”她輕輕開口。

“嗯。”他一扯嘴角,“我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在寄宿學校也不會好過。”他嘆了口氣,“海棠和我都曉得無家可歸的感受,學校只會是學校,那永遠不會是家。有時候,再爛的家都比金窩銀窩好。我想她也覺得,再爛的代理家長,都比完全沒有好。”

她咬著唇,垂下有些溼潤的眼,啞聲開口。

“你並不爛。”

她聽到他乾笑兩聲,不禁再道:“雖然有時候,你比較頑固不講理,又豬頭,但你不是那麼的爛,而且至少你懂得娶一個聰明的老婆,她有加分的效果。”

“她的確幫了我很多忙。”他聲音不自覺放柔。

“嗯。”她點頭同意。

“你知道,我其實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快樂的長大。”

“嗯。”

“但我恐怕一直有哪裡沒做對,你是長大了,卻不太快樂。”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運動飲料,再度陷入沉默。

“我和曉夜都知道是為了什麼,太多的意外,改變了你的性格,但那時,我們已經沒有辦法把你送走,對我們來說,你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曉夜和我討論過後,知道把你送走也無法改變什麼,所以我們決定維持現狀,但似乎不管我們怎麼和你保證,你都無法快樂起來,就在那個時候,有個男孩來找我。”

耿野凝望著前方的大海,啞聲繼續道。

“他想知道你為什麼不快樂?為什麼不再參加武術比賽?為什麼身手那麼厲害?事實上,只要關於你的事,他都想知道。說真的,那小子簡直像蒼蠅一樣煩人,但他又聰明機靈得很,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什麼時候可以繼續追問,知道怎麼做才不會惹火我們。”

他轉頭看著她說:“有一天,我問他為什麼想知道這些,你知道他怎麼說嗎?”

青嵐看著手裡的飲料,搖了搖頭。

耿野扯著嘴角,好笑的道:“他毫不遲疑的說,因為他喜歡你,他想娶你當老婆。”

她一愣,猛地抬頭看他。

“沒錯,他在你高一時,就告訴我,他想娶你當老婆。我當時笑到差點翻過去,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一年後,當狄更生來這裡度假,我才發現那小子是認真的。”

耿野看著身旁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嵐,開口承認,“所以,即使我知道狄更生在看到他這麼好的材料時會做什麼,我還是很卑鄙的假裝不曉得,因為我們不是個正常的家庭,你也不可能是個普通的女人,我們永遠都會有必須要應付的敵人,小武若想和你在一起,只有和狄更生一起去蘭裡受訓,才能學會該如何保護你。”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為他所說的往事,感到震懾。

他深吸了口氣,再道:“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傢伙。我希望你快樂。而我,可以從他眼中看出他的決心,知道他會保證這一點,因此當他決定和狄更生一起回去時,我明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事,卻沒有試圖阻止。”

如果可以,我願意為她屠龍……

他曾說過的話在腦海裡迴響,教她心口一陣緊縮。

“但他撐過來了,他從那鬼地方活著回來,還捺著性子等你,所以,我才會忍不住想幫他一把。不過,看來我是幫了倒忙,對吧?”

但公主有自己的寶劍、盔甲和盾牌……

她張開嘴,卻無法出聲,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耿野抹去她臉上的淚,“那個男人愛你,從很久以前就愛上了你。如果你愛他,別因為自尊和面子問題就把他輕易判出局。”

我連她的一招半式都擋不住,所以她只當我是經過的路人甲……

耿野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離去,留她靜靜的坐在水塔上,淚眼盈眶的看著前方的風景。

我不想只當路人甲……你懂嗎?我不想只當路人甲……

彷彿心中的閘門被人打開,那無賴的話,全在這時傾洩而出,一句句的迴盪在耳邊,與海風唱和著。

我想站在屠龍公主的身邊,成為她足以依靠的支柱……

我想得到她的愛,我想讓自己足以捍衛她、匹配她……

所以我去打造自己的盔甲,鍛鍊我的長劍和盾牌……

她抱住自己,眼前浮現他的調笑、他的溫柔、他的嘻笑怒罵、他的款款深情,最後是她叫他放手時,他臉上剋制的憤怒與壓抑,然後起身離去的表情。

那你當年為什麼要去?

她曾開口問他。

因為那裡有我當時需要的東西。

他每一句話,都叫她的心揪成一團,痛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因為那裡有我當時需要的東西。

他的聲音不斷的重複再重複,她抱著膝蓋,咬唇看著前方,但無法遏止的淚水卻成串滑落,連強勁的海風也無法吹乾拭去。

***    ***    ***

丁可菲一直覺得這家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總有一天會倒。

可惜這幾年下來,她從在學高職生變成社會新鮮人,體重也從七十幾公斤一路被這些人凌虐成六十幾,這間怪公司卻依然屹立不搖,而且生意還蒸蒸日上。

直到最近這幾天,那向來精神奕奕,一頓飯總要吃上八碗白飯才會飽的老闆,突然一反常態,每餐只吃了兩碗。而且打從他自俄羅斯帶著兩個被K得烏青發紫的熊貓眼回來後,他成天就癱在自己位在一樓的辦公椅,將長腿迭在桌上,看著牆上的時鐘發呆,等著吃下一餐飯。

她這時,才覺得公司真的有倒掉的可能。

回來到現在,他甚至沒開過她一次玩笑,幾乎連說話都懶。

認識這男人那麼久,她還真沒看過他這樣委靡的模樣。

他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再過不久,公司就會倒掉,她就能脫離苦海了。

本來,她應該乖乖閉嘴,等著這家公司垮掉後,再出去大肆慶祝的。問題是,雖然她家老闆有時真的荼毒她的,但小時候在院裡,她因為沒寫功課不敢去上學,跑去躲起來時,也是他找到她的。

撇開有點過度使喚她之外,他其實一直對她很好。

所以,在良心的驅使下,她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上前開了口。

“武哥?”

“嗯?”

“你生病了嗎?”

“嗯。”

“你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想。”

“那我幫你預約好嗎?”

“嗯。”

從頭到尾,他都兩眼發直的盯著時鐘。

可菲不由得心生同情,看來,他果然是生病了。

她伸手才要拿起他桌上的電話,那具電話卻突然響了,她手都還沒握到話筒,他突然就將話筒搶了去,嚇了她一大跳,抬頭一看,只見他整個人都站了起來,一臉急切。

“喂?”

然後,在聽到對方說話之後,他突然又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再度癱回椅上,沒好氣的邊開口,邊把腳蹺回桌上。

“是你啊,幹嘛?”

瞧他方才那精力充沛的模樣,看起來還好好的嘛。

可菲納悶的瞅著他,聽他談的是公事,只好先上樓做事,等會兒再下來看他究竟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錢算錯?”他癱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冷冷的道:“我提供的情報一次就是那麼多錢,不然你以為我上山下海那麼辛苦是為啥?”

“臭小子,你不是說我提供飛機到海參崴,你就以情報交換嗎?這筆錢又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我只是告訴你,想要柯瓦諾夫走私軍火的證據,我需要一架到海參崴的飛機,可不是以那幾個小時的飛航時數交換將軍販賣軍火的情報和證據,飛機只是你買證據的門票。”

“Shit!你這死小子不是和伊凡也收了錢?”

“他是他,你是你,美國和俄羅斯本來就是兩回事。”他諷刺的道:“還是說俄羅斯已經變成美國的一州了?你不想付可以,以後別想再找我做生意。”

狄更生被說得啞口無言,又氣又惱,不禁再道:“那柯斯坦那邊呢?他們說你漫天開價又是怎麼回事?”

“我一開始就和他們講明瞭,調查費是一筆,替他們找畫的費用另計,如果要上法庭再另計,和俄羅斯當局協調提早把畫拿回來再另計,交通食宿都由他們支付。我這裡可是有他們老闆親筆簽名傳真過來的合約,其他每一筆費用我都條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們要是有問題,叫他來找我,我現在閒得很,不介意和他們上法院玩。”

聽他條列那些費用,真是教狄更生頸背寒毛都豎了起來,萬分慶幸自己不是他的客戶。

這樣一聽下來,他根本是到處和人收錢嘛。

他是聽說這小子開的公司好像還挺賺錢的,只是沒想到他賊成這樣,接一件案子,和三邊都收費,這小子一定賺翻了,難怪他不肯回CIA。

“你不當商人還真是浪費。”

這句話,可不是狄更生說的,原本仰望著天花板的韓武麒一聽到那說話的聲音,立刻抬起頭,愣愣的看著那不知何時,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的女人。

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她還在,一身正式整齊的打扮,原本過肩的發,削剪成了俏麗的短髮,米白色的西裝外套掛在她手上,筆挺的立領白襯衫在腰線的地方微微內收,同色系的長褲合身的顯露出她的長腿,這一身衣服完全展示出她漂亮的身段。

這女人真是該死的漂亮。

如果不是早認識她,他會以為她是哪來的世界名模。

“小韓?你還在嗎?小韓?”狄更生疑惑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他將神智從她身上拉回來,壓住打聽到她聲音就開始亂跳的心臟,戒備的看著她,對狄更生道:“我最多算你九折,要不要?”

“八折。”

“八折半。”他說,一邊看著那女人自己走了進來。

“該死,你這小子真他媽的會賺。”

“你有我的帳號,最好月底前把錢匯到,別說我沒警告你,晚一天利息都會照算。”他緊盯著她,這女人在他說話時,神色從容的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交迭修長的雙腿坐下。

“利息?你是錢鬼投胎嗎?”狄更生怪叫著。

“多謝惠顧,很高興和你交易,希望下次有機會能再和你合作。”

懶得聽他鬼叫,丟下這句話,他咱地一聲,就將電話掛了回去。

室內一片沉寂。

他謹慎的看著一星期前,才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的女人,緩緩開口。

“如果你是來問佣金的事,我兩天前已經要人轉匯到你的戶頭了。”

“我知道。”她看著他說:“我今天來是為了別的事。”

該死,光是看著她,都讓他一陣心痛。

他收回貪婪地打量著她的視線,抓起桌上的鉛筆在手中轉著,強裝冷靜的問:“什麼事?”

“我來報到。”

她這句話,當場讓他手中的筆失手飛了出去。

“報到?”

鉛筆打到牆壁掉到地上滾了幾圈,他卻完全沒注意到,只是傻眼的看著她,茫然的問:“你來報到?”

“一個月前,貴公司的老闆,親口邀請我來上班,我回去考慮了一下,決定來這裡上班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更加呆滯的瞪著她,開始懷疑自己因為太渴望這個女人,而出現了幻覺。

“不過,在上班之前,我得確定我的福利。”

“福利?”他不由自主的問。

“根據貴公司老闆的口頭承諾,他答應我若在三十歲前沒嫁出去,會負責找人娶我。”

這顯然是一種極為真實的白日夢。

“我想將歲數提前到二十七。”

小肥肥說得沒錯,他需要去看醫生。

瞪著眼前這個女人,韓武麒這樣想著,嘴裡還是忍不住道:“你已經二十七了。”

“沒錯,所以,事實上,為了保障我的權益,及避免貴公司單方面違反約定,我希望時間能提前到這個月底,還有,娶我的人,必須是你。”

等他作完這個白日夢,他就會去看醫生。

“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即刻就可以上班。”

問題?要他娶她,當然沒問題!

他幾乎就想要跳過辦公桌,趁她反悔前,抓著她直接去辦公證,但理智卻讓他猛然回過神來。

將雙手交握在身前,他雙腳仍交迭擱在辦公桌上,壓抑剋制的看著她,陰鬱的問。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回問他一句。

“你當年為什麼要去CIA?”

他為之一僵,卻在這時,察覺她隱藏在平靜面具下的真實情緒。

她的手看似輕鬆的放在椅把上,指節卻因不自覺的緊張用力而泛白。

她的雙眼,更是毫不閃避地直視著他。

她是認真的想知道。

這是那麼長久以來,她第一次,真的想要聽到他的答案。

所以,他深吸了口氣,給了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出口,最真實坦白的答案。

“因為那時,我除了是個剛畢業的學生之外,什麼都不是。當時,和狄更生到蘭裡受訓,是最快能學會保護我的女人的方式。成為情報員,也是最快能建立我經濟基礎的地方。”

她澄澈的黑眸,泛起了淚光,她忍住欲滴的淚,只是看著他說。

“為什麼你從來就不和我說?”

“我不認為你以前真的想知道。”他定定的迎視著她,“我不想給你壓力,我需要的也不是你的同情,我要你愛我。”

“如果我沒有問呢?你要永遠瞞著我?”她淚眼盈眶地瞪著他,好氣這個笨蛋,卻又為他感到心痛。

“我的行為你不需要負責,那是我自己的決定。”

“如果我今天沒有來呢?”

“我會去找你。”他一扯嘴角,老實承認,“等你氣消了之後,呃,或是比較消一點之後。”

“你是笨蛋嗎?”她含淚咒罵著。

“大概吧,我本來以為不是。”他深吸口氣,自嘲的笑笑,“但最近我開始有這種感覺了。”

她問的每一個問題,他都一一回答,沒有欺瞞,沒有隱藏,沒有耍嘴皮子的無賴,只有真實坦白的答案。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作夢也沒想到,這個男人用情竟如此之深。

“為什麼是我?你為什麼愛我?”她啞聲再問。

“因為我知道,只要你愛了,就絕不會背叛,你不會拋棄你愛的任何一個人。你不愛,就不愛。愛了,就會傾盡所有去愛。我羨慕那些被你愛上的家人,我希望成為其中的一分子,我希望將來能站在你旁邊,被你所愛的男人,是我。”

她的心,被他說的每一句話撼動著。

青嵐咬著唇瓣,忍住淚水,和這個男人,說出長久以來內心深處的恐懼。

“國三那一年,我出國參加比賽,國際比賽的電視轉播卻意外拍到了陪我出門的耿野,招惹來他的仇家。雖然事情後來順利解決了,但意外永遠會再發生。”

“我知道。”

“你要知道,我的家人隨時會有隱藏的敵人。”她啞聲警告他。

“我知道。”

看著那開始傻笑的男人,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我永遠……不可能當個乖巧柔順的賢妻良母……”

他起身,繞過了桌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拭去她臉上的淚。“沒人會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該死的……”她輕泣著,仰望著這蠢男人,“你這笨蛋,我一直對你很壞……”

“這點我很難同意。”他俯身吻她,然後賊賊一笑,“有時候,你對我真的不是那麼壞,所以我想,你一定是有那麼點喜歡我。”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娶我。”

他將她拉起身,緊緊擁入懷中,將臉埋在她頸窩,貪婪的嗅聞她身上的香氣,嘆了口氣道:“唉,你才知道,我瘋你瘋得厲害,希望你不介意嫁給一個為你瘋狂的笨蛋。”

她環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肩頭,哽咽啞聲開口,“韓武麒,我愛你。”

他等這一刻,等得可真久啊。

“我愛你。”懷抱著心愛的女人,韓武麒鬆了口氣,閉上眼道:“還有,拜託你以後生氣,別再說一輩子都不想見到我了,我的心臟真的很難承受那種打擊。”

她搖著頭,哭出聲來。

他連忙好聲安慰。

一顆腦袋在這時從辦公室的門口探頭進來。

他擰眉朝那不長眼的小笨蛋擰眉,抬手揮趕。

可菲見狀,連忙閃了出去,輕輕將門關了起來。

喔喔,看來,老闆終於搞定了。

嗯嗯,這樣的話,她以後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點吧?

靠在門上,丁可菲鬆了口氣,然後將門上的掛牌翻成“請勿打擾”,這才開開心心的上樓回房寫日記。

辦公室裡,韓武麒坐回大椅子上,萬分心滿意足的將這女人抱在懷裡,以吻替她拭淚,在她耳邊低聲訴說愛語。

多年的愛戀,終於得到了回報。

他知道,她會愛他到老,一如他多年來這般深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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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夠了!把槍放下,別拿那該死的東西對著人!”

聽到那句威脅咆哮,封青嵐終於回過神,伸手抓下床單包住自己,窘迫氣惱的起身看著那暴跳如雷的男人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個鬼!”耿野怒目瞪著她。

青嵐眼角一抽,才要張嘴,卻聽他開口問了一句。

“你們有戴保險套嗎?”

她瞪著老傢伙,到嘴的聲音全卡在喉嚨裡,只覺得雙頰一陣熱燙。

“沒有。”韓武麒老實承認。“我沒想到。”

她又羞又氣的瞪著前方也站起身,抓了她原先包的那條浴巾圍在腰上的男人,忍不住踢了他的小腿一腳,惱羞成怒的說:“你用不著和他說,那又不關他的事。”

“媽的,那當然關我的事,你是我的被監護人!”耿野額冒青筋的吼著。

“我已經成年了!”青嵐咆哮。

“那並沒有改變任何事!你還是歸我管!”耿野深吸口氣,火大的道:“那表示除了你丈夫,任何男人都不能隨便佔你便宜!”

“佔我便宜?”青嵐不敢相信的瞪著他,脫口就道:“哈,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和曉夜姊結婚前,沒佔過她的便宜?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耿野黑臉暴紅,為之啞口。

雖然知道現在笑出來會死得很慘,韓武麒還是噗哧一聲笑出聲,狄更生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不出聲,沒人當你是啞巴!”耿野惱羞成怒地回頭瞪狄更生一眼,才回頭咒罵那小子,“笑什麼?你這臭小子!我他媽的還娶了那個我愛的女人!你別以為我忘了,你該死的和這小鬼求婚了沒?”

“我求過婚了,可是——”

“你閉嘴!”青嵐抬腳再踢他。

“可是什麼?有什麼好可是的?”

“可是她拒絕了。”耿野的喝問,回答的卻是幾近幸災樂禍的狄更生。

耿野聞言,立刻回頭,“你怎麼知道?”

“昨天發生的——噢——”狄更生低頭閃過那小妮子丟過來的枕頭,還是把最後一個字說了出來:“事!”

耿野一愣,看向青嵐,無法置信的瞪著她問:“你拒絕了還和這傢伙上床?你腦袋壞掉了嗎?”

“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我高興和誰上床是我的事!”她一張臉簡直紅到不行。

“你高興和他上床,但是不想嫁給他?然後又蠢到沒戴保險套,如果你懷孕了怎麼辦?”

“耿叔,我覺得我們可以等一下再——”

驚覺話題朝著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韓武麒立刻開口試圖緩和氣氛,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只見身後的女人火大的衝口就打斷他。

“懷孕又怎樣?有人規定我不能自己生自己養嗎?”

該死!

他咒罵一聲,卻聽耿野又火上加油的咆哮。

“自己養?你以為養小孩是那麼簡單的嗎?”

眼見耿野一邊咆哮,一邊朝青嵐走來,一副想抓她痛扁一頓的樣子,他只好上前擋住他。

“她不是那個意思——”

“你讓開!”前面的男人拿槍抵著他的胸膛。

“你閉嘴!”後面的女人第三次抬腳踢他。

他沒有理會後面的攻擊,反正她也不是很用力。所以他只是擋在耿野前面,看著這個他尊敬的男人說:“我不會讓開的,你想開槍就開吧,不過我保證你絕對找不到第二個能夠忍受她這種臭脾氣的男人了。”

“韓武麒,你什麼意思?”她氣憤的問。

耿野眯眼看著他,“沒錯,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不管她嫁不嫁我都沒關係,我一定會纏著她直到天荒地老。”他嘴角微揚,從容不迫的道:“你可以選擇幫她現在就一槍斃了我,或是把槍放下,讓我自己想辦法說服她。”

耿野挑眉,瞧著這一臉冷靜的小子,三秒後,他將手槍插回身側的槍袋。

韓武麒鬆了口氣,耿野卻在下一秒狠狠的揍了他小腹一拳,他痛得跪倒在地上,差點把昨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你做什麼你?”她嚇了一跳,怕耿野再動手揍他,連忙上前擋在前面。

耿野卻沒理她,只是看著那跪倒在地的小子道:“你最好讓她心甘情願的戴上戒指,否則我就宰了你!”

“咳嗯——”一旁看戲的狄更生清了清喉嚨。

“你這個瘋——”青嵐張嘴怒罵,話沒說完,就被身邊的男人捂住了嘴。

“瘋什麼?小武你放手,讓她說完!”耿野雙手叉腰,橫眉豎目的道:“我他媽的辛苦把她養大,倒要看這沒良心的臭小鬼要說什麼!”

“咳嗯,抱歉——”狄更生再清了清喉嚨。

“她什麼都沒有要——Shit!你咬我——”

“你再敢把我的嘴捂住,我就把你的手打斷!”

咻砰!

一顆子彈突然從裝了滅音器的槍管中射出,擊中了床上的枕頭。

屋內的三個人立刻趴地找掩護,只有一個人老神在在的站著。

“對不起,我實在不想打擾你們。”狄更生一邊將槍收好,一邊開口看著那三個火氣十足的人,微笑道:“不過我會過來是因為,我的人說,十分鐘前,火車到了,將軍的人馬剛剛趕到,應該是想把畫運走。”

***    ***    ***

捉姦在床。

長這麼大,封青嵐從沒想過自己會和這四個字扯上關係。

她也從來沒這麼丟臉尷尬過,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搭機離開,可惜她從來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所以她只好跟著他們上了車,前往追蹤那批該死的畫。

黑色的吉普車在公路上奔馳著。

他們及時在將軍的人出車站前趕上。

綿綿的細雨,在他們出飯店追蹤那輛貨車前就停了。

為了怕她和耿野再吵起來,狄更生和她坐前面,耿野則和韓武麒坐在後座。

老實說,在經過房間裡那場混亂之後,她希望那兩個自大的男人在後座掐死對方。

但那兩個豬頭卻在上車後突然冷靜了下來,而且還在後面拿著地圖,還有狄更生的筆記型電腦,開始討論了起來。

“看這方向,他們應該會先到這裡。”韓武麒指著地圖上的一點。

“這是什麼地方?”耿野問。

“將軍老婆在海參崴的度假別墅。”

韓武麒的話聲方落,就聽狄更生咒罵了一聲。

“該死,那些人分頭走了。”

“你開玩笑!”耿野抬起頭,“你的徒子徒孫呢?”

“誰有閒工夫在這時間開玩笑。我的人還在五百公尺外,等他們趕來太慢了。”

“你沒事讓他們跟那麼遠做啥?”

“那是為了以防萬一,你老看到後面有輛同樣的車,不懷疑才有鬼,所以我才要他們先退遠一點。”

耿野將咒罵含在嘴裡,再問:“你沒要人在車上頭放追蹤器嗎?”

“他們卸貨的地方是軍事區,禁止進入的,我的人沒時間也沒機會裝上。”盯著前方分道揚鑣的兩輛廂型車,狄更生慢下車速,忙問:“現在怎樣,是要跟左邊的,還是跟右邊的?”

“左邊!”

“左邊!”

後座的兩個男人異口同聲,惹得青嵐從後照鏡中看了他們一眼。

“這些人不是要去別墅,那是障眼法。”韓武麒道:“他們要走私這批畫,從海路最快。”

耿野接著說:“左邊這條路通往漁村,海的對面就是日本,用漁船走私送畫出去,可以直接在海上交畫給日本人,是最快送出境的方法。”

狄更生一聽,立刻將方向盤往左轉,跟著轉進較小條的路。

這小子還真有一套,看樣子這幾年他在外面還真不是白混的。

耿野靠回椅背,挑眉看著身邊那幾乎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男人,用下巴指著他臉上的淤青問。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韓武麒一扯嘴角,乾笑回道:“被某人打的。”

耿野雙手抱胸,意會的露齒咭咭笑了出來。

前座的某人不爽的眯起眼,哼了一聲。

怕又惹得她起火,他忙轉移話題,開口問那原應還在老家的男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依照前面那女人的性格,應該會瞞著家裡的人才是。

“某人半夜在桌上留了個紙條,要我老婆不要擔心,然後就給我搞失蹤。她要真不擔心才有鬼,我只好出來找人。”

耿野頓了一下,皺眉瞪著前後這兩個他追蹤了好幾天的小鬼抱怨,“話說回來,你們兩個還真會跑,西伯利亞都快被你們繞一圈了,要不是莫森聯絡到狄更生,我現在人還在貝加爾湖坐船!你們的飛機是怎麼回事?”

青嵐聞言,不禁有些不安的挺直了背。

坐在駕駛座後方的韓武麒察覺她的僵硬,知道她其實很在意耿野對她衝動行為的想法,不由得開口回道:“副駕駛是將軍的人,他殺了正駕駛,漏光了油,把所有的降落傘都毀了就落跑。不過,某人很聰明的利用膠帶修好了傘,救了我一條小命。”

她有些惱怒,終於受不了的回過頭,“你們不覺得一直用某人稱呼在場的人很沒禮貌嗎?”

耿野卻沒看她,只問:“你帶著她跳傘?”

“嗯。”

“用一具破傘?”耿野挑眉。

“修好的傘。”她忍不住替自己辯解。

“你說她用什麼修?”

“強力膠帶。”韓武麒道:“她用強力膠帶從內側補好了傘面的彈孔。”

耿野讚賞的吹了聲口哨,“厲害。”

“我很高興她當時和我一起在那裡。”韓武麒微微一笑,是對耿野說的,但卻直視著她的眼。

青嵐臉一紅,連忙回過頭去。

“小鬼,真有你的。”耿野笑著伸手越過椅背,揉搓她的腦袋。

“我已經不是小鬼了。”她不滿的抱怨著,這回卻沒伸手撥開耿野厚實的大手。

韓武麒注意到了,也鬆了口氣,而且萬分感謝從來不吝於稱讚孩子的耿野。

要說服她接受喜歡真實的自己或許有些艱難,但他想耿野和曉夜會讓這件事容易許多。

“嘿,看前面。”專心開車的狄更生,突然又慢下了車速,甚至停了下來。

前方的車彎進了小漁村,他們這兒的地勢較高,可以看見下頭漁村碼頭裡停了好幾艘漁船。

不敢跟得太近,狄更生將吉普車停在隱蔽處。

幾個人下了車,以樹叢當掩蔽往下看。

一眼望去,那漁村有些破舊,兩三家屋後地上堆放著漁網,一家屋前停放著斑駁生鏽的卡車。

或許是因為先前的雨,潮溼泥濘的路上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只有一個老人拄著柺杖,在有些陡峭的小路上踽踽獨行。

陰鬱的天光下,村子裡老舊的屋舍只是更加增添這兒的荒涼破敗。

相較之下,正沿著陡峭起伏的街道往碼頭而去,幾近全新的深藍廂型車,就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們從望遠鏡裡看到碼頭上,其中一艘漁船有人走了出來,那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只除了那人彎身下船時,風衣外套的左側隆起下,露出了一把黑黝黝的槍管。

“是AK47。”耿野擰眉開口。

“看來就是這裡了。”狄更生放下望遠鏡,回身從車上拿出行李袋,掏出武器扔給三人,一邊道:“小子,你和丫頭從左邊那條路下去,耿野會負責破壞船,你們兩個自己見機行事,小心別被人逮到了。”

“你呢?”耿野接住他又丟過來的塑膠炸藥,挑眉哼聲,“在這裡看戲?”

“我老了,沒你那麼青春年少。”狄更生晃了晃手中的對講機,咧嘴嘿笑,“當然是留在這裡聯絡我的徒子徒孫囉。”

青嵐將手槍插入槍帶,接住狄更生扔來的彈匣,將其塞進褲口袋裡,正要跟著韓武麒下去,卻聽到耿野叫她。

“小鬼。”

她回頭,看見大猩猩正色的看著她,“小心點。”

“我知道。”她說,這才轉身跟上在前面轉角等她的男人。

耿野看著她的背影,然後朝那個臭小子比了幾個手勢。

那可惡的小子揚起嘴角,舉手朝他敬了個禮,示意收到,然後才帶著他的心肝寶貝一起消失在前方。

“放心,小武會照顧她的。”狄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耿野回頭瞪他一眼,“我當年應該為了那小子拿槍斃了你的。”

“曉夜不會準的。”狄更生嘿笑著,“我可是你兒子的乾爹。況且,當年是小子主動說要和我回美國受訓的。”

“主動個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那張嘴是什麼德行。你要是不提,他會知道你是什麼鬼?”耿野哼聲說:“要是讓我家丫頭知道你做了什麼好事,她一定拿槍追殺你。”

“你知情不報,與我同罪。”狄更生咳了兩聲,“反正他是心甘情願,你那丫頭以後也有人看著,不是挺皆大歡喜的?所以,過去的事情,我們就讓它過去吧!”

“狗屎。”耿野咒罵一聲,背起裝了塑膠炸藥的揹包,臨走前狠瞪他一眼,“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到現在還在肖想叫小武回去。他該還你的,在那幾年替你做牛做馬時,都早就還清了,再讓我知道你利用我家小鬼算計那小子,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便從另一邊直接滑下陡峭的山坡。

知道這回耿野是說真的,狄更生乾笑兩聲,然後嘆了口氣。

唉,看來,要叫那小子回來,是不太可能了。

抓了抓緊繃的脖子,他拿起對講機,通知自己人過來準備幫忙收拾善後。

***    ***    ***

青嵐尾隨那男人溜到碼頭邊時,廂型車上的人,已經開始搬貨。

韓武麒無聲朝她打手勢,她朝他比的方向看去,看見大猩猩不知何時已到了碼頭的另一邊,有如幽靈般,無聲無息的下了水,潛到海里。

知道他是去破壞船的引擎,她和韓武麒分別從兩邊,往廂型車靠了過去。

廂型車旁有兩個人,有如惡犬般,持槍朝四周警戒,另外兩個則忙著搬箱子上船,船上還有一個男人,一個在駕駛艙內,兩個則在船頭。

爆炸聲猛然響起,卻不是特別的大,只有漁船尾冒出了火花和黑煙。

對方的人都嚇了一跳,在船頭的人持槍往船後跑去,邊吆喝著,船艙裡的那個則抓了滅火器奔了過去。

兩人乘機摸上前,用最快的方式制服在車旁武裝的兩人,許是受過訓練的軍人,她擊倒他時,對方在倒地前仍及時開了一槍。

她雖閃了過去,但槍聲仍驚動了船上持槍朝船尾跑去的人,他聞聲回頭,看見這裡的情況,立刻開槍,邊朝在後頭救火的同伴大叫。

但韓的反應更快,伸手一槍一個,連續兩槍擊中兩隻持槍的手,然後將槍口對著抬著畫的那兩人,微笑開口。

“別動。”

那兩個搬貨的男人果真動都不敢動一下。

她在同時上了船,一腳踩住試圖撿拾掉在甲板上長槍男人的左手,然後回身一個迴旋踢,用右腳把另一個衝上來的傢伙一腳給踹到海里。

左手被她踩住的男人痛叫出聲,另一個男人落海的嘩啦聲跟著響起。

她收回右腳,踹昏那個在鬼叫的傢伙,卻聽到韓武麒的警告。

“趴下。”

青嵐立刻往前趴下,下一秒,身後傳來一聲痛叫。

她起身回頭,看見那個先前拿著滅火器的人,拿著把槍,撫著肩頭翻出船舷摔落海中。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在這時,卻聽聞耿野警告的叫喊。

“小武,後面!”

連續的槍響,在空中迴盪。

她回身,看見碼頭上竟還有一人手持著AK47,對著韓掃射。

原先站在車旁的他雖聽見了警告,仍是被子彈擊中。

她看著他倒下,看著耿野從旁爬上岸衝上前,出手制服了那開槍的敵人,然後蹲在韓的身邊喊著,她卻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

“小武?你還好吧?”

該死,這真他媽的痛!

幸好他記得AK47連續射擊時,槍管會朝外側偏移,連忙往另一邊閃,才只是手臂擦傷,他要是慢上那麼一點或閃錯邊,身上鐵定會被開洞。

“我沒事。”倒地的韓武麒方要起身,卻被耿野一腳跪到胸口上,粗暴的將他壓回地上。

哇靠,這下沒事也被他這一膝蓋撞到差點沒氣!

韓武麒痛得無法出聲,卻聽這男人又開口喊了一句。

“小武?該死的,你振作點!”

耶?

他呆了一呆,睜眼卻見耿野把他那張大臉湊了過來,低聲警告他。

“想娶她就別起來。”

忽然領悟這男人在搞什麼鬼,他低聲回問:“這樣不好吧?”

“相信我,這招很有效的。”耿野露著白牙保證,將他沾著手臂傷口染血的右手移到腹部上,警告道:“放好別動。”

“可是——”

“閉嘴,你到底想不想娶到老婆?快點裝死,她過來了!”

他當然想娶到老婆。

所以,在瞄到她跑過來之後,他立刻昧著良心,將腦袋往旁一癱,閉眼裝死。

***    ***    ***

不!

她不相信這無賴這麼簡單就玩完了。

終於回過神來的青嵐飛奔下船,她白著臉,快步衝到他身邊,卻見他的左臂上流著血,右手則捂著左腹,指間全都是血。

“他腹部中槍了!”耿野將他交給她,起身道:“我去叫救護車,你顧好他!”

她跪在地上,撐著他的頭,將他擁在懷中,卻掩不住滿心的慌,“該死的!韓武麒,張開眼睛看著我!看著我!”

在她兇惡的斥喝下,他睜開虛弱的眼。

“對,看著我!你給我撐著,聽到沒有?”她顫抖的撫著他的臉,氣憤的命令道:“我愛你!你聽到沒有?不准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你死都要給我撐著!你這王八蛋若是膽敢在我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愛你。”他說。

“那就撐下去!”她怒氣衝衝的說:“你不是說要幫我一起屠龍嗎?不是說要陪在我身邊嗎?那些都是謊話嗎?”

“別哭……”

他抬起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竟哭了出來。

“要是……我撐過去這一次……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抵著他汗溼的額頭,哭著邊罵邊承諾,“你這無賴,要是你撐過去,你想怎樣都行,拜託你,撐下去……”

“真的?”他眼裡閃過希望的光芒。

“真的。”她淚眼朦朧的親吻他,哽咽地承諾保證著,“只要你撐下去,我就嫁給你,到你公司上班……我愛你……”

直到這時,直到看見他中槍倒地,她才驚覺他對她如此的重要,她深愛這個男人,他的存在對她一直有如呼吸一樣重要,她完全無法想象沒有他的世界,她不要他死掉,她會窒息的。

“再說一次。”他說。

“我愛你……”她淚眼盈眶地顫聲說。

他將她拉了下來,吻住她的唇,給了她一個萬分熱情的法式舌吻,在她幾乎沒氣時,才放開了她,啞聲道:“我愛你。”

她一時間有些暈眩,然後才發現他的兩隻手都在她臉上。

哪裡不對的感覺教她狐疑的擰起眉。

這男人都快死了氣怎麼還這麼長?

她低下頭,只見他的腹部上除了些許的血跡之外,半個彈孔都沒有。為了確定,她迅速的拉開他的上衣,乍看上去,她還以為自己視線不清,甚至伸手摸了兩下,但他衣服底下的小腹除了他強壯結實的肌肉,和幾塊舊傷的淤青外,什麼都沒有。

她不敢相信的抽了口氣,猛然抬起頭瞪著那騙死人不償命的豬頭。

“你這王八蛋!”

“我可以解釋——”

他舉起雙手,試圖辯解,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揮出了左拳,狠狠的賞了他右眼一拳,將他擊倒在地。

“Shit!”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等他爬起身時,剛好看見那女人出其不意的,也賞了出這餿主意的傢伙一拳。

噢,那一定也很痛。

他瑟縮了一下,卻還是起身追了上去。

“嵐,等等!你聽我說!”他伸手抓住她。

她甩開他的手,回身又是一拳,“說你的頭!”

“那不是我的主意!”他低頭閃過,邊喊著。

“噢,所以你才倒在地上,裝死看我笑話是嗎?”她抬腳便踢。

他伸手擋住她的踢腿,“我不過是想娶你——”

“娶你的大頭鬼!想要我嫁你!等下輩子吧!”她連出三拳,外加一記手刀。

他連連架擋,卻被最後一記手刀砍中傷手,痛得他連忙縮手,咒罵一聲:“該死的,別說你那麼快就反悔了!”

“你能用騙的,我不能反悔?”她氣得再次出手攻擊他,“反悔又怎樣?我告訴你,我嫁雞嫁狗,就是不嫁會騙我的王八蛋!”

他聞言不禁也火了,忍住手痛逮住她揮來的手,長腳一勾將她放到在地上,壓住她的攻擊,惱怒的道:“夠了!”

“放開我!”

她屈膝抬腳,他卻先發制人的壓住她的腿,忿忿不平的說:“我不過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或許我的方法不對,但我也只是想聽你親口答應嫁給我,這有那麼罪大惡極嗎?”

“有!”她火冒三丈的瞪著他,怒氣沖天的說:“你以為天底下有哪個女人願意待在一個建立在謊言上的婚姻裡?又有哪個女人喜歡她的丈夫把她當白痴耍?我告訴你,就算有,那人也絕不會是我!”

“如果你對自己的感情夠坦白,我就不會這麼做!”

她倒抽口氣,惱羞成怒的咆哮。

“韓武麒,你去死!”

這句話迴盪在空氣中,幾近震耳欲聾。

他不敢相信的瞪著她,她則驚慌的希望那句話能消散在空氣中。

“說你不是認真的。”他深吸了口氣,握緊她的手腕。

“我不是認真的。”她臉色蒼白的同意,但還是開口道:“我不希望你死,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你同意我幫你找回畫,你就不再打擾我,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他下顎緊繃的看著她。

“現在,放開我。”她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冷聲開口。

他抿著唇,黑色的瞳孔收縮著。

“放手!”她瞪著他,斥喝著。

他還是沒動,只是大手鉗住她的力道,幾乎折斷了她的骨頭。

“我叫你放手啊!”她氣憤的開吼,淚水滑下了眼角。

這一次,他猛然鬆開了手。

她看著他起身離去,再也沒回頭看她一眼,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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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左眼那圈黑黑的是怎麼回事?”

“被人打的。”

“你右臉那塊紅紅的是怎麼回事?”

“被人打的。”

“你做了什麼傻事?”

“說話。”

狄更生聽了哈哈大笑,引來海參崴飯店人員的一番側目,不過前方那女人依然沒回頭看一眼,只是徑自走進電梯裡,而且當著他的面,讓電梯門關上。

“很高興知道我的瘀青能如此娛樂你。”韓武麒冷眼睨著身邊那可惡的老頭。

“哎呀,小子,女人都是這個樣子的。”狄更生伸出厚實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按下電梯向上的按鍵,“她還會對你生氣是好事,等哪天她連氣都懶得氣了,你才真的要擔心。她現在還在氣頭上,怎麼看你都會覺得礙眼,你先讓她睡一覺,休息一下消消氣。到時你再送束花過去哄哄她,比現在去惹她生氣好。”

事情要是那麼簡單能解決就好了。

方才她在直升機上少說也睡了好幾個小時了,也沒見她醒來後,情緒有好上多少。

他兩眼緊盯著上升的燈號,忍住想要從樓梯上去追她的衝動,身旁的老頭子又開了口。

“對了,你是和她說了什麼,惹得小妮子那麼火大?”

“求婚。”他看著燈號停在五樓,然後開始下降。

“等等,你是說你和她求婚了?在什麼時候?上飛機前嗎?”

“差不多。”

“既然你和她求了婚,她幹嘛那麼生氣?”狄更生一臉困惑,被求婚怎麼說也算是件喜事,就算不喜歡,頂多拒絕就好了,用得著生氣嗎?況且,他認識那小妮子那麼多年,他一直以為,她對小子其實也是有好感的,難道他看錯了?

當。

電梯門再次打開,韓武麒大踏步走進去,邊道:“大概是因為我的求婚晚了九年,說她不敢面對現實,然後又暗示她是膽小鬼的關係吧!”

他在電梯中轉過身,卻見那老頭驚駭的站在原地,張大了嘴,活像見鬼似的瞪著他,直到電梯門再次關上,狄更生才猛然驚醒,合上了嘴,伸手攔住電梯門,不可思議的失聲開口問他。

“你說她是膽小鬼?”

“是暗示。”他咕噥著,沒好氣的問:“你要進來嗎?”

狄更生迅速走進電梯裡,嘴裡還是忍不住冒出一句。

“你瘋了嗎?”

“真有趣。”他在那老頭進門後,壓下五樓的按鈕,“我過去幾個小時也一直在想同樣的問題。”

電梯門安靜的合上。

狄更生沉默了兩秒,然後又好奇的問:“那個,你說她是膽小鬼,還說她不敢面對現實,是在你求婚之前還是之後?”

不想顯示自己的愚蠢,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天哪……你是在之後說的?”

他繼續保持沉默。

但他的沉默幾乎就等於是默認,狄更生看著他像吞了條苦瓜的表情,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小子,你完了你,你真是有夠愚蠢的,恐怕一兩束花是不夠的,請讓我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謝謝。”他自嘲的掀了掀嘴角。

電梯噹的一聲再次打開。

狄更生笑著走出電梯門,不忘伸手大力的拍著韓武麒的背,“小子,給你個建議,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必要時,你就跪下來吧,那小妮子吃軟不吃硬的。”

說完,他就一路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韓武麒確定那死老頭不會再回頭了,這才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方才在櫃檯,他瞄過了,他的房間是507,她的房間則在他正對面,506。

站在自己的房門前,他看著她的門,掙扎著是否要過去敲門。

三秒後,他走了過去,抬起手,卻又遲疑了起來,但或許老頭子說得對,她不見得願意現在看到他,況且,她可能已經在休息了。

他縮回手,插回褲口袋裡,然後轉身,卻又不想就這樣回去睡覺。

或許他應該照狄更生的建議去弄束花,說不定她真的會看在花的份上,願意開門。

話說回來,或許她也可能在收了花之後,直接把門甩在他臉上。

他重新舉起手,然後又放下,再舉起,再放下。

該死的,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這麼猶豫拖拉的一面。

將額頭抵在她的門上,他嘆了口氣,喃喃咒罵著……

***    ***    ***

她恨那個可惡的男人!

將髒衣服從身上脫下,她站在浴缸裡,打開水龍頭。

她痛恨他那自以為是的嘴臉!

蓮蓬頭剛開始出來的水是冰得凍人,卻澆不熄她的火氣。

他以為他是什麼人,能懂得她、批評分析她的人生?

她快速的洗了個澡,然後跨出浴缸,順手抓了毛巾把自己包起來,拿了另一條毛巾擦乾頭髮走回房裡,一邊拿吹風機吹乾頭髮,一邊喃喃咒罵著。

你害怕有一天會再次被拋棄……

你是什麼?不過就是朋友的託孤,連親人都算不上……

在你內心深處,你從來不曾真正把自己當作你所謂的家人中的一分子

“自大的豬、狗屎、王八蛋——”

可雖然嘴裡這般罵著,她內心深處卻知道他說得沒錯。

她該死的痛恨他把她看得那麼清楚透徹,她該死的痛恨他強迫她面對內心深處的恐懼,她該死的痛恨他那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一切都說了出來,讓她沒有辦法繼續欺騙自己。

是的,她是害怕,怎能不害怕?

不過是一場車禍,媽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

那麼多年來,她從不曾叫過耿野一聲爸,也不曾喚過曉夜一聲媽,即使他們待她視如己出,她還是害怕。

怕自己只要做錯了什麼,就會再次變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面對這整個世界。

所以她努力讓自己值得人愛,努力不讓自己惹上麻煩。

她只是盡力去維持現狀,這有什麼不對?

你真的快樂嗎?

她握緊了吹風機,被那句話再度刺傷。

人生只有一次,時間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有辦法再重來……

這一路上,她試過好幾次想把他的話從腦海中揮開,但他的聲音卻不斷的再三出現。

惱怒的關掉吹風機,她抓起梳子梳頭,卻在這時聽到了門口有輕微的動靜。

她神經立刻繃緊,無聲的放下梳子,抓起桌上的手槍,赤著腳,悄無聲息的來到門邊。

雖然說,這間飯店是狄更生挑的,安全上應是無慮,但這裡畢竟還是公共場所,難保不會有敵人溜了進來。

門外寂靜如常,也許是她聽錯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她握著槍,靠在門旁的牆上,等著。

不一會兒,果然門外又有動靜,但那動靜,卻是一聲——

嘆息?

她微一愣,卻又聽到第二聲嘆息聲響起。

青嵐擰眉,有些困惑,但仍小心的維持不動,直到又聽見一句熟悉的喃喃咒罵,那聲音她認得。

她眯起眼,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在將門打開時,以槍口指著來人。

門外只有韓武麒一個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火大的冷聲質問,槍口依然對著他的腦袋。

她突然開門,把他嚇了一跳,腦海裡有那麼一瞬間還真是空白的,然後才意識到她全身上下就只包了條浴巾,害他一時傻了眼,不禁脫口就道:“你瘋了嗎?穿這樣來開門!”

青嵐聞言俏臉一寒,下一秒她握住門把,就將飯店門,當著他的臉,用力甩上。

他見狀,暗罵一聲,立刻伸出一手一腳卡住門。

看他使出賤招,她毫不猶豫的立刻就拿槍托從門縫中敲他鼻子。

他舉手接住她的攻擊,她卻在這時狠狠的抬腳踹了他小腿腔骨。

“Shit!”他硬生生忍住那疼痛,咒罵一聲。

可這女人的攻擊卻接二連三,眼看她抬腳又要踩他,為了保全他慘遭連續攻擊的可憐左腿,他只好把腳縮了回來,然後在她關上門,還沒來得及鎖門前,用蠻力將門給撞開。

房內的她踉蹌了一下,卻在穩住身形後,回身又踢來一腳。

他彎腰低頭閃過,然後撲上前去,將她攔腰撲倒在地毯上,她卻抬手握拳又要揮來,他連忙抓住她兩隻手,火大的吼道:“夠了!”

“放開我!”她怒氣衝衝的罵道:“你這不要臉的王八蛋、豬頭廢物下三濫,你再不起來,我就——”

他低頭吻她,堵住她咒罵連連的小嘴。

她氣得用力咬了他唇瓣一口,他痛叫出聲,連忙抬頭,惱怒的罵道:“該死的,你這個瘋女人!”

“你他媽的才是個瘋子!”她雙眼冒火的吼道:“闖進別人房裡的可不是我!”

“媽的,我只是來道歉的!”他瞪著她咆哮。

“道歉?”

她為之一愣,怎樣也沒想到會聽到他說這兩個字。

“對,道歉。”他怒瞪著她。

“用批評我的方式嗎?”她仰起頭,回神冷哼,“你的道歉還真有禮貌。”

“如果你沒穿成這樣來開門,我也不會——”

“如果你沒有在我房間前面鬼鬼祟祟——”

“我沒有在你房間前面——算了!”他猛然鬆開了她的手,萬分不爽的起身離開她,咒罵道:“該死的,你真的很擅長激發我不良的一面。”

他一鬆手,她立刻就將散開的毛巾抓回來綁好,卻見他起身後,便往門口走去,她以為他要回去了,誰知他只是把門關上,跟著竟然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來,手肘擱在膝上,兩手交握在前,陰鬱的瞪著她。

瞧他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她站起身,不爽的將雙手交抱在胸前,睨著他,冷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他緊抿著唇,看著她,好半晌才開口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要來?”

“什麼?”

“你為什麼要來俄羅斯?”

原來是問這個,她冷眼看著他道:“你家小妹說你失蹤了,她打電話找上門來,大猩猩他們已經退休了,我不想他們到現在還得大老遠跑來動刀動槍。”

他輕嗤一聲,黑瞳深幽的緊盯著她,“屠勤他們可沒老到不能動,情況緊急時,我們都有共識,會優先支援處理出事的那一邊。”

“可菲不是那麼說的!”他的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她,教青嵐沒來由的心慌,她強自鎮定的轉身打開衣櫃,抓了件裕袍套上。

但即使如此,他的視線仍教她不安。

“你也可以要求狄更生幫忙,用不著自己跑來。”

“我不相信他——”她轉身。

“你信任他提供的武器,不信他提供的消息?你和我都知道,狄更生雖然滑頭,但若我出了事,他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出來,他恨不得我再多欠他幾次人情。”他打斷她。“嵐,別當我是三歲小孩,你為什麼來這裡?為什麼你要大老遠跑到這個語言不通的國家?”

“我說過了——”她開口辯解,他卻再次打斷她。

“為什麼你要蹚進這淌渾水,面對被人追殺的危險?”

“因為有佣金,我只是為了錢——”

“錢?你來之前甚至不知道那筆錢。”他輕易戳破她的謊言,“那根本不是你會來的原因。”

她俏臉煞白。

“為什麼?”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他咄咄逼人的開口逼問著。“說啊,告訴我,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一時被逼急了,她脫口就道:“你失蹤了!該死的,你失蹤了!可菲來找我,你又沒其他親人,不然你要我怎麼做?”

“你是警察嗎?還是外交人員?不,你不是。那你在乎什麼?我是你的什麼人?我什麼也不是,我甚至連你的情人都稱不上,不是嗎?”

明明他從頭到尾都坐在床上,動也沒動一下,她卻覺得自己被逼到了角落。

臉色蒼白的瞪著那個坐在床上的男人,青嵐完全的啞口無言。

她知道自己可以轉身就走,用不著在這邊任由他質問,但他黑瞳中那不知名的情緒卻攫住了她,讓她無法移動自己的雙腳。

他的雙手交握在前,肌肉緊繃,薄唇緊抿著,黑色的瞳眸緊緊盯著她,極為剋制的,沙啞緩慢的,再次重複同樣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來?”

她撇開頭,卻避不開他灼人的視線。

“告訴我。”

“我……”她垂下眼簾,不由自主的環抱著自己,顫聲道:“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

他的聲音和氣息似近在眼前,她張開眼,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

“看著我。”他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他的雙眼又黑又深,如一潭深泉,她幾乎要溺斃其中。

“你知道的……只有你知道為什麼……”他俯身,熱燙的唇刷過她微顫的唇瓣,低啞渴求,幾近催眠誘哄的開口。“嵐……告訴我……”

她閉上眼。

“我只求這個……”

她的人在顫,心也在抖。

“拜託……”

他低啞的懇求,讓她堅強的心防終於鬆動。

“因為……”她張嘴,然後聽到自己虛弱沙啞的咒罵著承認,“我愛你……你這該死天殺的臭無賴……不要臉的王八蛋……低級無恥的下三濫……”

他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聽到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了。

嘆了口氣,他伸出有力的長臂擁抱著不斷口出惡言的女人,不再壓抑心中長年的飢渴,以無比的熱情,低頭吻她。

他的唇舌無比熱燙,她的咒罵和抗議全被吞進他的嘴裡。

她抬起手,本想抓他的頭髮,逼他退開,但手指插進他柔軟濃密的黑髮中時,卻不知怎地揉弄了起來。她發顫的嬌軀更是自動自發的貼近他,攀附在他身上。

他捧著她的雙臀,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俯身拉開她身上的毛巾,舔吻含弄她粉嫩挺俏的豐胸。

她弓起身,雙手插在他的黑髮中,不由自主的嬌喘呻吟著。

他的唇舌如燎原的火,往下滑去,烙下一道灼燙的痕跡,教她難耐的輕顫著,當她終於察覺他的意圖時,不禁羞紅了臉,試圖抬腳推拒著他的肩頭。

“不要……”

他不顧她的抗議,只是愛撫著她雪白的長腿,親吻她大腿內側,然後一路下滑,再下滑。

“韓……”

她倒抽口氣,雙頰酡紅,全身虛軟無力地嬌喘著,只能仰頭閉眼皎唇,除了感覺他可惡的唇舌之外,什麼都無法想,直到一切都被那火燒的灼熱給燃燒殆盡。

她幾乎昏了過去,他卻沒就此放過她,只是起身回到她身上,捧著她的臉,以吻喚醒她。

她在他嘴裡嚐到自己的味道,感覺到他進入她的身體。

他看著她,然後開始律動,他的動作是如此緩慢而火熱,她可以在他炙人的黑瞳裡看到暈紅迷亂的自己。

她羞窘的閉上眼,他卻以拇指撫著她的臉,溫柔地親吻她合上的眼,粗嘎的要求。

“不,看著我……”

她無法自己的睜開眼,在迷濛的視線中,看見無比專注熱情的他。

“我愛你。”

胸臆中澎湃的情感教她幾乎無法承受,她輕泣出聲,只覺得那團火熱幾乎要衝破她的胸口。

他捧著她的臉,吻去了她眼角的淚。

“我愛你。”

他再次開口,真摯且熱情。

“我愛你。”

他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不讓她縮回殼中,強迫她面對他,在她無法防備時,一次又一次的用那甜蜜的話語偷襲她、包圍她,把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味道、他的體溫、他的一切,全密密實實的烙印在她的心頭上,直到她這一生一世,都再也無法忘記……

***    ***    ***

窗外,在下雨。

或許是這個城市靠海的關係,這裡的空氣不再幹燥得教人皮膚髮癢。

她趴在枕頭上,合著眼,試圖裝睡,不是很想起來面對大手仍擱在她背脊上來回輕撫的男人。

知道自己愛上他已經很驚嚇了,更讓她氣惱的是,這傢伙還逼她面對自己其實早巳愛他好幾年,卻不肯承認的事實。

真可惡。

雨,浙浙瀝瀝的下著,這城市的天氣,和她一樣陰鬱。

“我是個孤兒。”

他低啞的聲音,驀然空寂的迴盪在室內,教她的心口莫名一抽。

她知道他是孤兒,卻從未聽他親口提起,直到現在。

“我爸是在我十歲的時候病死的,他死了之後,因為我沒有別的親人,所以警察將我送到了育幼院。”

他淡淡的訴說著,彷彿口中說的,是別人的故事。

“院裡的大人曾想找人收養我,但十歲已經太大了,沒有人想收養那麼大的孩子,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想住在別人家裡,所以我就在院裡待到國中畢業,然後回到故鄉半工半讀。”

她在不覺中張開眼,看見他凝望著她,嘴角微微一扯。

“說那裡是故鄉,其實也很勉強。我爸是個工人,從小帶著我到處跑,哪裡有工作,他就往哪去。但那麼多地方,我最喜歡那裡。藍天、碧海,青山、綠水,天地是那麼寬廣,彷彿所有鬱悶都是無謂的,好像吸一口氣,所有的煩躁都會消失不見,所以我一有機會,就報考了那裡的高中。”

他以拇指輕撫著她的唇,黑瞳深幽,嗓音沙啞低沉。

“然後,我在哪裡,遇見了一位美麗的、堅強的、勇敢的公主。她的忠貞像海一樣的深,她的心防卻也像山一樣的高,她的周圍更是隨時會有惡龍出沒,但我依然渴望得到她、保護她。”

她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看著他,恍若被他的聲音、他的視線所催眠。

“如果可以,我願意為她屠龍,只求她看我一眼,對我微笑。”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溫柔的撫過她的眉,“但公主有自己的寶劍、盔甲和盾牌,還有勇猛無比的國王和武士當靠山,我連她的一招半式都擋不住,所以她只當我是經過的路人甲。”

“我沒……”

他輕壓住她的唇,阻止她。

“我不想只當路人甲。”他堅定深情的重複,“你懂嗎?我不想只當路人甲。”

她震懾得無法言語,只能看著眼前的男人,聽著他繼續告白。

“我想站在屠龍公主的身邊,成為她足以依靠的支柱,成為那個能守護她,與她並行,讓她能放鬆休息的男人。我想得到她的愛,我想讓自己足以捍衛她、匹配她。所以我去打造自己的盔甲,鍛鍊我的長劍和盾牌,希望有一天,能回到她身邊,在她需要時,和她一起屠龍。”

“她……”青嵐閉上了眼,顫聲開口,“並不是公主,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她當然有,雖然她頑固又倔強,但她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即使我這位路人甲,一再闖進她的生活,對她死纏爛打,她卻仍在我生病發燒時,將我帶回家照顧看護;在我遇難受困時,大老遠跑來拯救我。”

“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他捧住她的臉,再次傾身吻上她的唇,低聲道歉,“我很抱歉我之前說的話傷了你,但我希望你快樂,我希望你能再次露出自信燦爛的笑容,而不是每天耗盡心力,努力壓抑、說服自己成為另外一個人——”

砰!

他話聲方落,飯店的房門突然遭人踹開,突聞巨響,韓武麒反應迅速的抱住她滾到另一邊的床下,順手掏出她在枕下的槍,以床做掩護瞄準闖進來的男人就要開槍,卻在看清來人時,暗咒一聲。

“Shit!”

那句髒話不是他罵的,而是持槍闖入的男人說的。

男人高大健壯,膚色黝黑,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床後,全身光溜溜的有如嬰兒,只有那張床做遮掩的男女。

認識這男人這麼久,韓武麒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呆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回事?噢,該死,抱歉!”跟在男人身後,慢了半拍進門的狄更生,一進來瞧見這狀況,也嚇了一跳,連忙回過身。

身後的女人安靜僵硬的有如石像,雖然他知道他的身體遮住了她大半,但他知道,此情此景,她一定很想就地開挖,弄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反正也不可能對那傢伙開槍,他放下了槍,那回過神來的男人,卻萬分火大的將槍口對準了他,幾近咆哮咒罵的威脅。

“你他媽的最好求過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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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陽光在眼角閃爍著,鳥兒伸長了羽翼,盤旋藍天。

湖水一波又一波,輕拍著沙灘,溫柔的潮浪聲和著他逐漸和緩下來的心跳,有如最佳的催眠曲。

趴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她幾乎就要睡去,清拂而過的微風,卻帶來一陣涼意。

光滑肌膚上的汗水,因風而變得冷涼,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了起來,卻因為倦累而懶得動彈。

他咕噥著什麼,她聽不清,只感覺得到他坐起了身。

她不悅地皺起盾,雙手不甘地緊攀在他頸上,不想離開他溫暖的身體。

他的大手安撫地摩挲著她的背,抱起她走了一段路,她安心地枕在他肩頭上,窩在他懷裡。

但他卻在下一秒,將她放了下來。

她發出抗議的不明聲音,他俯身親吻著她。

“乖,我馬上回來。”

雖覺不滿,她仍妥協地鬆開了手,但很快就懊悔了起來,因為冷。

她瑟瑟蜷縮成一團,直到那男人重新回到身邊,再次擁她入懷,帶來舒適的溫暖,她才在他大手的撫慰下,喟嘆了口氣,滿意地重新放鬆了下來,甘心進入夢鄉。

看著懷裡像貓兒一樣的女人,他愛撫著她冷涼的背,無奈又自憐的笑了笑。

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驕傲又倔強的女人才會完全放鬆下來,乖巧地待在他懷中,任他擁著。

白雲悠悠浮在藍天之上,翠綠的林葉迎風搖曳著。

輕輕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上一吻,韓武麒在這絕美的湖光山色中,靜靜地懷抱著心愛的女人,在這偷來的時間中,享受這麼多年來,難得的滿足與安寧。

幸福,或許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如果她愛他,那一切真的就太完美了。

如果、如果,那麼多的如果……

他真的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傢伙。

自嘲的揚起嘴角,他閉上眼,將腦袋埋進她的頸窩,深深吸進她身上熟悉的香味,然後極為不甘心的,偷偷報復地咬了她肩頭一小口。

就說這女人老是把他當成消耗壓力的工具,還死不承認。

她嘟囔了一聲,卻沒醒來。

反倒是他在看到她嫩白肩頭泛起的微紅牙痕時,心疼了起來,不禁懊悔憐愛地舔吻著它,試圖湮滅自己犯罪的證據。

幸好,那紅痕沒多久就消了。

他安心的鬆了口氣,這才嘆了口氣,重新擁著這個總叫他又愛又恨的女人,閉眼安眠……

***    ***    ***

平靜的水面,波光粼粼地反射著燦燦金陽。

幽幽轉醒的青嵐看著身前殘留的火堆餘燼,有那麼幾秒鐘,茫茫然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眼前的景色如詩一般,海天一色,浪花細碎,遠處天際有著棉花般的白雲,風雖是微涼的,她卻感覺像是被包覆在溫暖的毛皮中。

她嘆了口氣,閉上依然有些厚重的眼,往身後舒服的暖源更加靠去。

暖源?

她猛然睜眼,低頭一看,就瞧見一雙男人的手,一隻從下穿過她腋下,大手覆在她腰腹上,另一隻強健的長臂則橫過她的上臂,黝黑的大手包覆著她赤裸的胸前渾圓。

在更下方,一條結實的黝黑長腿更是毫不客氣的跨在她大腿上。

身後的男人,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住了,難怪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重點是,她不用回頭看就知道,後面那傢伙和她一樣全身赤裸。

他從頭到尾都密密實實地貼著她,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在她頸側的呼吸、他貼著她背心胸腔中規律的心跳,甚至是貼在她臀後,他雙腿間的男性。

稍早火熱的記憶,在這時候猛然竄進腦海,她不禁呻吟出聲。

老天,她做了什麼?

懊惱的閉上眼,在那瞬間,她真想把自己敲昏,但就算她真的敲昏自己,恐怕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糟糕的是,她清楚知道,若是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事。

更糟糕的是,她也清楚曉得,她其實應該要立刻爬起來,穿好衣服,然後假裝沒那回事,但她卻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她甚至無法移開覆在他手臂上的手。

最最糟糕的是,她不想那樣做的原因,不只因為他懷中該死的溫暖,也不是因為她累到懶得爬起來,更不是因為溼透的衣服可能還沒幹,或是她不想面對現實。

她不想起來的真正原因,和她之前推倒他的原因一樣——

她需要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生命依然存在的證據。

真可怕。

她愛上這無賴了。

這該死的領悟真是令人生氣。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跳起來逃走,另外一瞬,她想翻身毆打他,但腦海中最洶湧澎湃的念頭,卻是回過身再次和他做愛。

可惡,地需要冷靜一下。

深怕自己再次做出失常的行為,她強迫自己移開他的手腳,超身離開他。

站起來之後,她才看見兩人的衣物被晾在他身後的巨大枯木上。

她沒將衣服穿上,只是重新走進湖裡。

冰冷的湖水冷得教人直打顫,但她遊了幾分鐘後,身體就暖了起來,腦袋也變得比較清楚,不再滿腦子都是和他做愛的念頭。

OK,她愛上一個男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世界上,每天都會有人談戀愛,只是她的對象比較熱愛冒險、玩世不恭、不負責任,還把破壞她的生活當休閒活動——

噢,不,封青嵐,你別對這傢伙太不公平。

她努力說服自己,這傢伙總有些優點的,他有房子、有車子,而且還有些錢——事實上他愛錢如命,打從她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以賺錢為第一志向。

老天,她誰不好愛,幹嘛挑上這個傢伙?

她惱怒的潛進湖裡,直到沒氣才浮上水面,卻在出水時,看見那個男人不知何時醒了,正站在沙灘上看著她。

她待在水中瞪著他。

陽光下的男人,雙手叉在腰上,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他輕鬆站著的姿態,有如廣場上的雕像,對自己身體的裸露,和她的瞪視,完全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好吧,她找到一個他的優點了,這傢伙的身材真是漂亮得沒話說。

她眯起眼,不甘心的再承認,他其實長得滿帥的,而且體力和耐力更是該死的好。

他一直站在原地,嘴角帶笑的看著她。

他在等她上岸,她知道。

她本想繼續游下去,冰冷的水溫卻教她又冷到想打顫,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水裡,她這才移動四肢,游回岸上。

他從頭到尾都沒移開過視線,她離開水面時,他更是緊盯著她,視線火熱得活像想將她給一口吞了。

但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她。

原本,她打算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但她的身體卻有自己的意志。

她的腳走向他,她的雙手攀住他,她的身子貼著他,然後她仰起了頭,吻住他熟燙的唇。

他張開嘴,伸出手,捧著她的臀,撫著她的背,給予她,她需要的光和熱。

湖面波光灩瀲,細碎的浪花捲走了腳趾尖的細沙。

他抱起了她,在兩人唇舌交纏之間,他將她壓倒在沙地上,把她的雙手鉗在頭頂,貼著她的唇,啞聲開口,“這次,要照我的方式。”

她沒有抗議,只是在他從她下巴,一路往下舔吻時,仰起頭呻吟著,任他愛撫吸吮她雪白的頸項、挺俏的渾圓,和抖顫敏感的身體。

他膜拜著她的嬌軀,撫摸她柔軟卻又結實的身體線條,她並不是那般的完美無瑕,她的右手臂上有一條刀傷,膝蓋上和指節都有長年練武留下的舊疤,但她卻比任何人都要吸引他、適合他。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像是為他精心而打造。

他親吻她的傷疤,她呻吟著迎合他,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只是熱情的交纏在一起,有如身在伊甸園的亞當與夏娃。

他們喘息著,一起化成火,一起白熱化,然後融為一體,再重新跌回人世。

潮浪來回,復又歸。

她懷抱著壓在她身上喘息的男人,他翻過身,讓她躺在他身上。

趴在他起伏的胸膛,她聽著他的心跳,感覺他纏綿貪戀地輕撫著她的頸背,玩弄她的髮尾。

他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纏,然後把她的手帶到唇邊,摩挲親吻她的指節。

她任他玩弄她的手指和髮尾,她喜歡這種被疼寵的優閒感覺,讓人舒服得想睡。

小小打了個呵欠,她星眸半合,思緒逐漸溜走。

“嵐?”

“嗯?”

“我們結婚吧!”

“嗯。”

她懶懶的應了一聲,沉入黑暗中,三秒鐘後,那句話才真正撞進腦海。

等一等?

他剛剛說了什麼?

她猛然睜開眼,以手支起身子,撐在他胸膛上,擰眉問:“對不起,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就知道她沒注意聽。

本來他還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他不是有意在這時求婚的,地點不對、時間不對,情勢更是不對到了極點。

但那幾個字,就這樣從他嘴裡冒了出來,順暢得有如塗了油似的。

“你說了什麼嗎?”她開口再問,這次多了更深的狐疑。

韓武麒看著眼前臉色凝重的女人,知道自己可以隨便唬弄過去,說些什麼都行,假裝剛剛他並沒有說出那句話,她不會追究的,她絕對會抱著他的胡說八道,勝過相信他方才和她求了婚。

“我說……”但當他張開了嘴,那幾個字又自動溜了出來,“我們結婚吧!”

她張了張嘴,再閉上:然後又再試著張嘴,跟著又再閉上。

終於,她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他都重複一遍了。

“不。”她瞪著他,然後生氣的說:“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坐起身,挑眉看著她惱怒的走到水邊,動作迅速的洗去一身的汗水。

“對,你不知道。”她走回來,火大的抓起衣服套上穿好。

“那我剛剛說的是什麼?”

“精蟲衝腦的實證。”

“我想我的精蟲並不在我腦袋裡,它們現在都在你那兒了。”他口無遮攔的說。

“你這王八蛋!”她俏臉暴紅,惱羞成怒地抓起他的衣服用力丟到他頭上。

“不,我不是王八蛋,我他媽的要是個蛋,也是蠢蛋、笨蛋、大傻蛋,什麼蛋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王八蛋!”

他沒好氣的抓下頭臉上的衣褲,一邊套上,一邊說:“王八蛋是那種把女人當衛生紙,用完就丟的傢伙,我可是和你求了婚——”

低頭閃過她扔過來,簡直可以用來當兇器的鞋子,韓武麒皺眉抗議,“嘿!女人!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過分?你才不要太過分!”她火大的坐在沙地上套上自己的長靴,瞪著他說:“你不覺得你這句話晚了十年嗎?我告訴你,十年前我沒有要你負責,十年後你更用不著良心不安!”

“是九年!”他眯起眼,原本壓著的火氣也跟著開始往上冒,“我要是良心不安,你以為我會等上那麼多年嗎?我也不過和你求個婚,你有必要那麼火大嗎?還有,我他媽的當然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

“哈,你才不知道!”她氣憤難平的穿好另一隻未乾的靴子,起身質問:“你知道結婚是什麼意思嗎?結婚是兩個人住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照顧,給予絕對的信任與支持,無論生老病死,都共同度過。那表示,其中一方絕對不會不負責任,毫無預警的消失,或是突然冒出來,爽過之後就再次跑掉。你要是知道結婚是什麼,你就會曉得你要的是情婦,不是妻子!”

“我那時在工作!你希望我接到緊急聯絡時怎麼做?把你叫醒,告訴你我要走了,然後順便坐下來和你談情說愛一番再離開?我當然知道結婚代表著什麼,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辭掉那該死的工作?你以為我又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開口?我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想要的向來就是妻子,而不是情婦!我從剛剛到現在,不過就是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你只要回答,要或不要就好了,用不著廢話那麼多!”

“我廢話?你——”她氣紅了眼。

“你他媽的——”他怒目瞪視著眼前的女人,吼叫咆哮打斷她。“到底要不要嫁給我?”

她雙手抱胸,氣急敗壞的眯眼吼道。

“不要!”

“很好!”

***    ***    ***

很好?

不,老實說,他一點都不好。

幾個小時後,韓武麒看著走在前方山坡樹林裡,依然不斷輻射出沸騰怒氣的女人,他真想拿頭去撞牆。

天底下,再沒比他更蠢的豬頭了。

不過是求個婚而已,有那麼難嗎?

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把事情搞成這樣,這女人本來就倔,他真該在有機會的時候,聽從腦袋的勸告,乖乖的閉上他的狗嘴才對。

現在好了,她回答的可乾脆了。

不要。

多麼簡單的兩個字,輕輕鬆鬆的就將他給判了出局。

眼前的女人,在山頂上停了下來,他走上前去,看到她停下來的原因。

在攀爬過兩個山頭之後,前方山腳下,終於出現了一條道路,更好的是,道路旁還有一棟木屋民宅。

下山時,她跟在他身後,卻還是不肯和他說話。

他到了民宅前,和屋主胡謅了一個迷路的藉口,順便要水借電話。

在跳傘時,兩人的武器、手機和裝備都沒來得及拿,除了身上的衣物和鞋子,他們還真是兩手空空,幸好他還記得在皮帶裡藏了些美金。

也許是因為他們兩個看起來還真的有些狼狽,也或許是他塞的那些美金起了作用,對方並沒有多問,只是好心的賞了他們一壺水,而且很爽快的借了他電話。

為了以防萬一,他沒再打電話給伊凡,將軍顯然在FSB裡安插了不只一個人,打給伊凡只是給他和自己添麻煩而已。所以,他只是按了另一個,他一直不想再打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通了,他報上名號之後,對方就將電話轉到了老鼠頭子手上。

“喂?小韓?小嵐人呢?她還好吧?我聽說你們搭的飛機墜機了。”

消息傳得還真快,這傢伙不愧是情報頭子,看來伊凡那裡也被CIA的人滲透了。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他乾笑兩聲,諷刺的說。

“你能打電話給我,當然很好,我是問小嵐人呢?她受傷了嗎?別和我說你把她給搞丟了!”

聽見那死老頭驚慌失措的聲音,讓他心裡好過了點,這才道:“託你老人家的福,大小姐還活得好好的,她正在喝水。”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那幾個暴力分子交代。”

“你知道怕,當初就不該幫她過來。”

狄更生嘿笑著,“小子,我是看你可憐,難得那小妮子那麼關心你,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

看著屋外那靠在樹上,臉上依然滿是寒霜的女人,他沒好氣的說:“是啊,還真謝謝你的幫忙。”

害他一個不小心,在最糟糕的時間,用最慘烈的方式被拒絕。

嘆了口氣,他抆著腰,轉回正事道:“好了,老頭子,廢話少說,你想要柯瓦諾夫走私軍火的證據——”

“誰和你說我要柯瓦諾夫走私軍火的證據?我沒事要那個幹嘛?”

“不要和我睜眼說瞎話,我現在沒那個閒工夫。你敢說當初介紹柯斯坦保險來找我的人不是你?打從一開始你就想拉庫斯柯瓦諾夫下台,好讓親美的人能順利進入核心政權,跟了你那麼多年,我要是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幾年前早被你賣了。”

狄更生喃喃咕噥了兩聲,然後才問:“你要什麼?”

“一輛到海參崴的飛機。”

“小子,這裡是俄羅斯,可不是美國。”

“所以你的確是在這裡不是嗎?”抓到這死老頭的語病,他涼涼的再說:“如果我沒聽錯,那是軍用直升機KA-52的引擎對吧?”這老頭子,明明就已趕來這裡,還硬要搞神秘。

狄更生聞言為之啞口,卻聽韓武麒又報出了一個地址。

“這是借我電話那位老好人的民宅,別讓我們等太久。”說完,他不等那老頭子回答,就把電話掛了。

謝過了屋主,他拿了人家好心給他的麵包,出了門,朝她走去。

“喏,吃點。”

她從來不會和食物過不去,所以雖然還在生他的氣,她還是接過了手,撕了一塊麵包吃了起來。

他坐在她身邊,簡單交代了一下情況,她卻只是自顧自的吃著麵包,還是不肯和他說話,連應都沒應一聲。

他原本打算捺著性子等她氣消,但都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這女人顯然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消氣。

她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是望著前方逐漸落下的夕陽。

橘紅色的晚霞映在她臉上,輕風拂過,寸縷髮絲因風飛揚,柔柔的飄蕩撫著她的臉龐。

看著她美麗卻冷漠的側臉,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意我的不告而別。”

她緊抿著唇,眼角略略抽了一下。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更早解釋,但當時情況有些混亂,事實上,情況一直是混亂的。”

她還是不理他,只是撕下另一口麵包,面無表情的吃著。

他沉聲道:“你問我知不知道結婚是什麼?我當然知道,我認識三對最完美的模範夫妻,他們養出了既能幹乖巧又獨立自主的女兒,可惜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僵住,卻還是沉默。

他起身走開,這才聽到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你什麼意思?”

反正這女人對他的印象不可再糟了,他只好試著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一咬牙,轉過身,看著那頑固的女人,乾脆一次把話都說清楚。

“你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你過你以為別人想要你過的生活,甚至強裝成你不是的人,還自以為那才是你要的。”

又來了,他那該死的壓力論。

“那的確是我要的。”她冷著臉說:“我從來沒有假裝過。”

“如果那是真的,你會過得如魚得水,而不是在生活中不斷累積壓力,然後把平常累積的壓力全都發洩在我身上,因為你只能在我身上出氣——”

“等等!”她抬起手,不敢相信的瞠目開口,打斷他自大的言論,“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長年破壞我的工作,我還得感謝你,因為你是在幫我消除壓力嗎?”

“難道我說錯了嗎?看看你,這些日子是我見過你最生氣蓬勃的時候,你根本對這些事樂在其中,你和我一樣,都喜歡腎上腺素在血液中奔竄的緊張感。你的動態視力和運動反射能力,是我認識的人之中最好的,你生來就是要吃這行飯的,但你卻拋棄了上天給你的天賦,壓抑你的本能,只因為你認為當一個平凡人才是正常的。”

她氣憤的說:“沒有人規定我一定要喜歡我的天賦,或許我恨死了你所謂的本能。”

“或許、或許,你沒注意到你說到這些時,都是用假設性的字句嗎?”

他看著臉色刷白的她,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裡,滔滔不絕的將積壓在心裡多年的話全說了出來。

“你自以為當正常人才是最保險的,所以你不再參加武術比賽,不再讓自己發光發熱,不再讓自己引人注目,你認為這樣做,才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我——”

她欲開口,卻被他咄咄逼人的打斷。

“天知道你所謂的家人替你添了多少麻煩,你們是家人,就像你不在乎替他們解決問題,他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替他們添了什麼麻煩,更不在乎你是不是個乖寶寶,就算你長了八隻眼九顆頭,他們一樣還是會覺得你是他們最可愛、最完美的女兒!你用不著什麼事都要做到一百分,也用不著事事努力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同和愛。”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他一扯嘴角,嘲弄的道:“你不敢相信耿野和曉夜真的愛你,你害怕有一天會再次被拋棄。初靜和念棠是耿叔親生的,你是什麼?不過就是朋友的託孤,連親人都算不上。在你內心深處,你從來不曾真正把自己當作你所謂的家人中的一分子——”

她揮出一巴掌,打掉了他嘴裡殘餘的字句。

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山谷中,她用力之猛,讓他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看著眼前面如紙色的女人,他舔去嘴角的血,不知死活的繼續道:“假裝乖寶寶的這幾年,你真的快樂嗎?”

她張嘴,粉唇輕顫,卻無法出聲辯駁。

“人生只有一次,時間過去了就過去了,沒有辦法再重來。”他伸出手,撫去她眼角欲滴的淚,她半點不領情的拍開他的手。

他苦澀的笑笑,將手放回褲口袋裡,“想想你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因為你的快樂,才是他們所希望的——”

遠方突然傳來直升機的聲音,然後越來越大聲,兩人循聲抬頭,看見一輛黑色的KA-52越過兩人的頭頂,然後下降停在前方的空地。

一個矮壯的男人拉開直升機的門,在轟隆的引擎聲中喊道:“快上來,我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兩人奔向直升機,擠到了後方空位上。

起飛後,他看見屋主驚慌的躲在門後偷看,忍不住朝那老人家微微一笑,揮了陣手。

老人家不由自主的也朝他揮了兩下,表情有些茫然。

直升機沒升多高,幾乎是貼著林梢飛行,不一會兒就離開了貝加爾湖的範圍。

他可以聽見狄更生頻頻的詢問,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答著,身邊的女人除了一開始禮貌的問候之後,就閉上了眼,不再理人。

前方西伯利亞浩瀚的原始森林綿延至天邊,暈紅的夕陽沉入遠方的雲海。

他斜眼偷瞄那女人,她眼角的淚已完全無蹤,粉唇緊抿著,蒼白的臉龐冷硬得有如石像,但她的冷漠和憤怒在空氣中就像千根針一樣刺人。

暗自嘆了口氣,雖然他知道那些話遲早都是要和她說清楚講明白,可他真希望自己不是那個必須點醒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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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聖彼得堡。

火車抵達這個城市時,已是晚上的用餐時間。

但緯度比莫斯科更高的這裡,夜晚的天幕卻是半透明的微亮。

脫離了將軍人馬的追蹤,兩人下了車後來到城區,找了間旅館下榻吃飯。

他在菜送上來前,到櫃檯借打電話,她坐在座位上,忍不住盯著窗外透明微亮的夜空直看。

那樣的天色,有些詭譎奇幻,一個小時前,它就是這樣的天色,絲毫沒有繼續暗下去的樣子。

“每年六月,這裡大概有一個星期都不會天黑,當地人把這段時間,稱為白夜節。”

不用回頭,她就感覺到這男人已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她不該吻他的。

沒有那個吻之前,她還可以欺騙自己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就算曾經有過什麼,也早就過去了,但那個吻,卻讓她無法再輕易忽視他。

彷佛身上被裝了這無賴的特殊感知器,每當他靠近,她的知覺就變得極端敏感,讓她可以輕易察覺他的存在。

她可以聞到他的味道、感覺到他的體熱,甚至他說話的聲音,都讓她雙耳發熱,回想到兩人曾有過的親暱,教她心跳和體溫都不斷升高。

不過是個無賴。

她在內心深處咒罵著,然後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他卻在這時伸手橫過她胸前,拿走靠窗的鹽罐。

他的手臂擦過她的,留下一道灼熱的觸感,她的呼吸不禁為之一窒,那男人卻似乎毫無所感。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叫他坐到對面去,又覺得這樣顯得太過小家子氣,既然他都一副泰然自若,對火車上兩人不小心擦槍走火的意外,提都不曾再提,她當然也不會笨到自己去提醒他。

所以,她只是不著痕跡的往旁移開了點,假裝毫不在意的問他方才那通電話的結果。

“對方怎麼說?”

“他半個小時後會到。”

侍者在這時送上了一盤又一盤豐盛的餐點,他不客氣的抓起刀又開始大快朵頤,讓人以為他已經好幾天沒吃,可事實上,他剛在火車上,才把最後兩塊黑麵包配著鮮魚罐頭給啃掉。

這男人的胃像無底洞一樣。

但和前幾次不同的,是他這回點了一瓶伏特加,他替兩人各倒了一杯,卻沒伸手拿杯子喝,只是放在那裡擺好看似的。

她吃完青蔬沙拉和魚餅就差不多飽了,他則繼續把桌上的食物清空。

他把食物掃到一半時,一名身穿西裝的高大黑髮男子在桌子的對面坐了下來,男人有著黃種人的膚色,卻長著一張西方人的深刻臉孔,但眼瞳卻又深得有如地獄中的幽泉。

他的黑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筆挺得像才剛燙過。

在椅子上坐下後,他只瞄了她一眼,就把視線移到了她身邊那無賴身上,但她卻感覺得到他雖然狀似輕鬆地靠在椅背上,仍一直在注意四周的狀況。

“韓,好久不見。”

“別那麼客套,吃吧!”韓武麒將食物推到他面前,替他倒了一杯伏特加,毫不客氣的厚著臉皮說:“這一餐算你的,我最近窮得跟鬼一樣。”

“上次見面,我以為你說你要退出了。”他拿起伏特加,輕啜了一口。

“我是退出了沒錯。”他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給他,“我開了一家意外調查公司,專門調查意外。”

男人接過手,看著那張名片,挑起了濃眉,“意外?”

“上星期,莫斯科博物館的失火案。”

“有問題嗎?”

“當然,那些畫沒燒掉,只是被偷了。”

他一邊吃飯,一邊很快地用最簡單的方式和那男人解釋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沒有任何確切證據之下,你希望我能提供一輛飛機給你,讓你飛到海參崴,搜查軍方的貨櫃?”

“誰說我沒有確切證據?”韓武麒一笑,扔了一片記憶卡給他,“這裡有將軍私售軍火的資料,從交易日期、件數、品名,統統都有,你只要派人去查一下,就能輕易證實這件事。”

男人前傾身子,接任半空中的記憶卡,在手指裡翻動,然後以食指和中指夾住,挑眉問道:“你從哪弄來這個?”

“當然是從柯瓦諾夫的電腦裡下載的。”他叉了一塊羊肉到嘴裡,邊說:“我只需要到海參崴的兩個位置。其他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不會牽連到你的。”

“我以為你向來習慣一個人。”

“她不一樣。”韓武麒咧嘴一笑,“她是我的幸運女神。”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啃嚼羊肉串的男人,再看了眼那個始終沉默地看著窗外,右手卻在桌下以槍指著他的女人;她的視線,根本從頭到尾就盯著玻璃窗上的他,顯然只要他有任何危險舉動,她絕對會立刻賞他一顆子彈。

韓雖然曾經是讓他十分頭痛的敵人,卻同時也是他極為敬佩的對手,根據情報,他也的確在那一年就退出了CIA,成立了一家調查公司;但是,這一切當然也有可能是CIA替他偽造的掩護情報。

不過,局裡想查將軍很久了,卻一直苦無實證,如果將軍販售軍火的情報是真的,而這傢伙又能找回那批畫當證據,這一回便是鐵證如山,絕對能辦得了那老傢伙。

他心念電轉,只短短考慮了三秒,就將記憶卡收到上衣口袋裡,“你找到畫之後,必須優先交還當局。”

“我這回是受僱於柯斯坦保險,你知道的,出錢的是老大。”

“那批畫是證物。”

韓武麒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只負責找畫,找到之後,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和柯斯坦的人,到時你們雙方自己再去溝通,OK?”

對這個答案,他不是很滿意,但尚能接受。“晚一點有一班運輪機會起飛前往海參崴,一個小時後,到大屋門口等我,不要遲到。”說完,他幹掉手中那杯伏特加,便起身離開。

“怎麼樣?”

那俄國人剛走出大門,她便開了口。

“他答應提供飛機,要我們吃完飯後到大屋門口等。”他簡單的將方才的對話,大略交代一遍。

“大屋?”

他笑著解釋:“這城市最高大的屋子,國安會總部大樓。”

“那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說提供飛機就提供飛機。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必須殺了你。”他開玩笑的說。

她蹙眉瞪著那嘻皮笑臉的男人,他這才舉起叉子,做投降狀,改口道:“伊凡是FSB的人。”

“FSB?”

他將原本擺滿羊肉串,此刻已被他清空的盤子推到一旁,拉來另一盤堆得和山一樣高的西伯利亞餃子,繼續邊吃邊解釋:“蘇聯解體後,原來的國安局KGB就被削權打散成五個單位,主要的情報單位更名為FSB,全名為俄羅斯聯邦安全委員會,情報工作改以打擊毒品、恐怖行動與國寶交易等犯罪偵查為主。”

“如果他是FSB的人,為什麼不直接派人去搜將軍的貨?”

“若是照正常程序,絕對來不及攔到那批畫,他寧願讓我代勞。這樣他既省時省力,又不用和上頭那些當官的打官腔。”

“你和他有多熟?”誰曉得那傢伙會不會轉身就出賣他們。

知道她的疑慮,他開口要她安心,“那傢伙向來說一不二,如果他說要送我們上月球,就算要搶一艘太空梭,他也會想辦法做到。”

***    ***    ***

那個俄國人的確說到做到。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一個小時後,他的確帶著他們兩個,神通廣大地直接開車進了軍事基地,親自送他們上了飛機,而且還是軍用運輸機。

“飛機會直達海參崴,你們到了之後,會有人等著。”他遞了兩件毛毯給韓武麒,“這不是客機,所以沒那麼舒適,上頭氣溫很低,別讓你的女人凍著。”

說完,他和機上的人員點了下頭,轉身便走。

韓武麒抓著毛毯,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突然用中文開口喊他。

“嚴風。”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你還記得我在巴黎的提議嗎?”

他點頭。

“我是認真的。”韓武麒露齒一笑,“它永遠有效。”

男人嘴角微揚,舉起右手揮了一下,然後轉身上車離去。

“他是中國人?”青嵐好奇開口。

“混血兒,他父親是哥薩克人,母親是中國人。”

他拉著她在飛機的貨艙裡,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這地方位置很大,我們不需要那麼辛苦的擠在一起。”不想和他靠那麼近,她沒有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只是擰眉抗議。

“他告訴他們,我們是夫妻。”

這男人的笑容幾乎要咧到耳邊了。

她眯起眼,萬分懷疑他在說謊。

飛機要起飛了,巨大的引擎聲掩蓋了一切,包括他張嘴說的話,但她卻能清楚看見他的嘴型。

“你怕我?”

她渾身一僵,冷著臉道:“沒有。”

“那就坐下。”

他笑著,眼底卻又出現那種嘲弄的神情,她瞪著他,下一秒,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扣上安全帶。

他把毛毯遞給她,然後把上自己的安全帶。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她用毛毯把自己包好,然後忍不住瞄了身邊已經呵欠連連的大懶貓一眼。

“喂?”她用手肘戳戳他的手臂。

“嗯?”他睜開一隻眼,瞄著她。

“你和他提議了什麼?”

“沒什麼……”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才輕描淡寫的接著說:“只是問他願不願意到我公司來上班而已。”

青嵐聞言一愣,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你找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的情報員到你公司上班?”

他點頭。

“你瘋了。”她做出結論。

他聞言卻笑了,“嘿,我的眼光很準的,看你多麼適應這工作。”

她板起臉,“這只是暫時的,我可沒說要當你公司員工。”

“你熱愛冒險,甚於坐辦公桌,你心知肚明你不可能每天乖乖到同一個地方,不斷重複做著相同的事,你不是那種人,你沒有那種耐心。”

一陣惱怒上湧,她冷冷的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就是喜歡當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或許我就是熱愛每天都做一些單調且簡單的工作,或許我就是那種人,有著你無法想象的耐心!”

“那我就是世界上最會吹氣的青蛙。”說完,他還忍不住嘲弄的嘓嘓叫了兩聲。

她不爽地瞪視著他,他卻不知死活地繼續道:“親愛的,壓抑住你細胞裡的冒險因子,假裝成一個你不是的人,只會讓你累積壓力。”

她眯起眼,“我沒有假裝,也沒有壓力。”

“哈,沒有壓力個鬼,瞧瞧你高中當了三年乖寶寶的後果。”

她抬起下巴,挑釁的問:“什麼後果?我以第一名從學校畢業嗎?”

“不,我指的是,在畢業那一天跑來找我上床!”

她倒抽口氣,張口結舌的瞪著他。

下一秒,她的右拳就揮了出去,在飛機完全離地的那一瞬間,結結實實地正中他的左眼。

***    ***    ***

他的左眼腫了起來,而且微微泛紅。

她知道,等到明天,那泛紅的部分就會完全變黑。

起飛後沒多久,她就假裝睡著了,他則到前面和人聊天,一直到一個小時前才回來睡覺。

她不曉得他是怎麼和前面那兩個俄國佬解釋他突然腫起來的左眼,總之沒人用可疑的眼光看她。

老實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失去理智的揮拳揍他,當時她的腦海裡根本完全一片空白。

不過,話說回來,這男人本來就欠打。

有哪個男人會在那麼多年後,用這麼沒品的方式提起那種事情?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惱怒了起來,忿忿不平的瞪著眼前那裡著毛毯、呼呼大睡的王八蛋。

這傢伙根本一點風度也沒有!

況且,她當年會去找他,才不是想借著……藉著那種事宣洩壓力!

那只是意外好不好?

她當時剛好對男女之間的事感到好奇,他又剛好放假回來,所以才會陰錯陽差的——

好吧,就算她真的有那麼一點壓力,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歡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說得好像她因為壓力過大,就失去理智地隨便抓個男人上床!

這什麼跟什麼啊?!

瞧他在隨便誣賴她之後,竟然還能睡得那麼安穩,她就越加的不爽。

可惡,她當年真是瞎了狗眼,什麼男人不好,偏偏看上這自以為是的大豬頭!

壓力?她才沒有該死的壓力!

忿忿的翻過身,她裹緊毛毯,閉上眼,在心底將他剁成肉醬,再丟到海里去喂鯊魚。

***    ***    ***

喀、砰——

那輕微的撞擊聲,幾乎被掩蓋在運輸機轟隆作響的引擎聲中,但情報員的生活,早已讓他不再那麼輕易的信任他人,更遑論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何況,他白天在火車上時,早已睡飽,現在也不過就閉目養一下神而已,誰知道事情就這麼找上門來。

暗暗嘆了口氣,他微微睜開眼,就見方才在前頭還和他談笑風生的機長,已經腦袋開花地倒在駕駛座上,而另一位副駕駛已經背好了降落傘,正持著滅音槍,往外走來。

“別動!”

副駕駛的槍口指向身旁的女人,讓他曉得她露了餡,幸好她雖然聽不懂俄文,看對方模樣,也知道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這傢伙喊那麼大聲,他再裝睡就太假了。

所以,韓武麒睜開了眼,打了個呵欠,不過雙手可是記得老老實實地繼續交抱在胸前。

“你是庫斯柯瓦諾夫的人?”他懶洋洋的問。

“沒錯,本來我們的人都以為你們還在莫斯科,誰知道讓我遇上,算你們倒楣。”

果然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輕鬆順利,眼看那俄國人就要扣下扳機,韓武麒立刻舉起食指道:“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要死,你也讓我做個明白鬼。”

俄國佬挑眉。

韓武麒微笑開口,“你回去後要怎麼解釋我們三個的屍首都有子彈?”

“我不用,貝加爾湖會幫我解決——”

他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女人已經把毛毯扔出,遮掩住了雙方的視線。

子彈連番穿過毛毯,但兩人早已默契十足的在第一時間離關了原先的座位。同時伸手拔槍朝毛毯射擊。

毯子落下時,前方那人已不見,機艙門大大敞開著,風從門口灌了進來。

地上有血,鮮紅的血跡消失在門邊。

青嵐持槍上前到門口查看,一隻降落傘如花一般的在半空中綻開。

“該死!”

他的咒罵聲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見他從駕駛艙出來。

“飛機的油被漏光了,再幾分鐘我們就要墜機了,告訴我那王八蛋掛點了。”

“沒有。”她指指遠處下方半空中的那朵傘。

“  Shit!”他再次咒罵出聲,一邊往艙後跑去,想找出其他的降落傘,但那傢伙顯然在上機前就早有預謀,那些預備的降落傘全都被人用刀子割壞了繩索。“那天殺的下三濫!”

“另一個人的降落傘呢?”

他回過身,遺憾的看著她宣佈:“傘面被子彈打穿了。”

“備用傘呢?”

“一樣。”

“緊急救生箱裡有膠帶嗎?”她冷靜的問。

韓武麒一愣,隨即瞭解她的意思,立刻起身回到駕駛艙。

青嵐也跟著回身進到駕駛艙,她雖然盡力不去看那腦袋開花地趴在駕駛座上的死人,但還是瞄到了一眼,她壓下噁心想吐的感覺,將掉在一旁地上的降落傘撿了起來。

“我沒跳過傘,你把傘面打開,我們用膠帶補好,再把傘收回去。”她將傘包丟給他。

“沒問題。”他將找到的緊急救生箱交給她。

兩人回到機艙裡,她找出膠帶,他則把傘面攤開,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合作,把降落傘上的彈孔從內側貼上了厚厚的膠帶,在這期間,飛機的高度不斷往下降,傾斜晃動的機艙和從門口灌進來的風更是嚴重干擾他們的工作。

她壓住被風吹得揚起的傘面,在他冷靜的指示下,合作無間的補好了洞,共同重新收起了傘面。

飛機的高度越降越低,他背上降落傘,切下別包降落傘的繩索將她綁在自己身上,邊問:“緊張嗎?”

“你說呢?”她白他一眼。

他聞言露齒一笑,伸手捧住她蒼白的臉,用力的吻住她。

下一秒,他就抱著她跳下了飛機,完全毫無預警,沒有一聲告知,更沒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有那麼千分之一秒,她沒發現自己離開了飛機,只覺得始終在耳邊發出轟隆巨響的引擎聲突然變得很小聲,然後她看到了那在空中墨綠色的巨大機體和機尾,然後是整輛飛機,跟著她才發現自己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往下掉。

在那不斷下墜的短短幾秒,也許她一生的過往應該要出現眼前,奇怪的是,她卻一點也不害怕,也許緊張,但一點也不怕。

風在耳邊呼嘯著,撕扯著她的頭髮,幾乎刮疼了她的肌膚,她卻只感覺得到身前的男人,他的心跳有力地撞擊著她的,結實有力的雙手緊緊地環抱著她,他是如此用力,用力到她以為自己的肋骨和腰會被他抱斷。

遠離了飛機後,他拉開了降落傘。

白色的備用傘在藍天中綻成了一朵美麗的白花,制止了下墜的兩人。

在它打開前,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用膠帶補洞能不能撐得住,但顯然它的確可以。

他鬆了口氣,她也是。

“看。”

他用下巴朝左方示意。

她轉頭看去,只見巨大的運輸機在前方遠處栽入水裡,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看著那因撞擊水面而破碎的機體,青嵐微微一顫,萬分慶幸自己不在那裡。

“你會游泳嗎?”

“會。”

“很好,因為我恐怕沒有辦法讓我們直接降落在陸地上,只能儘量靠近。”

貝加爾湖湛藍的湖水如海一般浩瀚,幸好他們所在的位置還看得到陸地。

韓武麒調整著降落傘,試著讓兩人儘量往陸地靠,減少等會兒必須游泳的距離,兩人腳尖還沒碰到水,他就先拿刀子割斷了她的繩子,她往下掉,嘩啦一聲掉進水裡,他跟著脫掉降落傘,落入湖中。

湖水清澈且冰涼,他浮出水面喘了口氣,就看見她等在幾公尺外。

知道她在擔心他,韓武麒忍不住朝她一笑,她瞪了他一眼,這才回身往岸邊游去。

他的體能向來很好,她的顯然也是。

但在水溫只有七八度的湖水中,游上幾公里,還是非常累人。

他儘量跟在她身邊,怕她體力透支,但這女人靠著驚人的毅力,還是游到了岸邊,只是上岸後,她才走沒幾步,就腿軟的坐倒在沙灘上,然後仰天躺下來喘氣。

天空,好藍好藍。

太陽在天邊的一角,閃耀白爍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她眯著眼,在藍天白雲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直到一道黑影遮住了陽光。

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湖水從他俊毅的臉龐、強壯的臂膀滑落,他渾身溼透,卻依然大氣不喘一下。

他朝她伸出手,肌理有力的在褐色的皮膚下滑動,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

“你不能躺在這裡,風太冷,你會凍壞——”

她握住他的手,卻只是將他拉倒下來,翻身把他壓在身下,俯身吻住他的唇。

他嚇了一跳,卻並沒有太用力的反抗,只是在她喘息離開時,試著起身開口。

“嵐——”

她扯破了他的恤衫,伸手將他壓回沙灘上。

他強壯的心跳,在她的掌心下有力的跳動著。

“等一下——”

他再次試著起身,卻見她爽快的脫去上衣,他語音為之一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有些頭暈眼花。

等他發現她解開胸罩,露出結實挺俏的渾圓,裸著身子再次貼上來,攀著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將他壓回沙灘上時,他的鼻血差點噴出來。

她以柔軟的唇瓣摩挲著他的下唇,微喘地看著他,媚眼如絲地啞聲開口。

“你要我停下嗎?”

他暈眩地看著跨坐在他身上,在陽光下美得不可思議的她,懷疑這只是自己的另一場春夢。

“不。”

他的雙手握在她的腰上,語音嘶啞的吐出這個字。

她粉唇輕揚,重新回到他唇上凌虐他的唇舌,兩隻小手則一邊俐落的解開他的褲頭,他則忙著解開她的。

慾望如火在燒,兩人四隻手,用最快的速度把衣物褪開。

她是如此迫切地渴望著這個男人,她需要感受他的力量、他的氣息、他的溫暖,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因他而燃燒,驅走了湖水帶來的酷寒。

當她握著他的熾熱,讓他進入她,感覺到他充滿她時,生命躍動的感覺教她閉上了眼,幾乎忍不住輕泣出聲。

“嵐……”

他啞聲喚著她的名字,黑瞳深幽,擔心會傷到她,她是那麼的緊,他握住她下沉的腰,試著想慢下速度,但她卻不允許,只是吸了口氣,伸展身體的肌肉,直到完全納入他的熱燙。

他喘息地仰望著那美麗的女子,當她開始律動,催促他一起攀上高峰時,他知道自己將永遠沉淪在她霸道的魅力之下,一輩子都無法逃出她的掌心。

不過說實話,他從來也不曾想過要逃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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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那一夜,星光滿天。

無數星子漫行於夜空,繞著北極星緩緩移動。

她沒看到月亮,應該是還沒升起。

不過話說回來,沒有月亮對他們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兩人在附近的林子裡等到深夜,然後換上他之前在城裡弄來的軍人制服,很快地溜到了將軍的別墅後門。

這一路行來,她不得不相信身旁這男人的確很有一套。

他光是用一支螺絲起子和一個電子解碼器,就把後門的安全系統破解了。

“等等。”見他要去推門,她抓住了他的手,“可能有狗。”

“放心,將軍不喜歡狗,他討厭狗的程度和他對錢的熱愛差不多。”他朝她一笑,低聲道:“你只要小心別被那些巡邏的衛兵給逮到射成蜂窩就行了。”

她瞪他一眼,這才鬆了手,跟著他潛行進去。

雖然黑夜掩藏了兩人的行跡,太過空曠的草原,仍教她有著隨時會暴露蹤影的不安全感。

他顯然也有同感,兩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衝刺。

夜深深,涼如水。

那短短幾分鐘的奔跑,卻讓她覺得有如好幾個小時。

快接近建築時,他們放慢了速度。他們曾在黃昏,再次開車經過探查,她用望遠鏡看過,屋子後頭隨時都有兩名武裝警衛。

不過,此刻他們正聚在一起聊天。

每當那兩個人回頭朝這裡看時,他們便立刻趴低。

幾次下來,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只是這回若被逮到,可真的要到地府報到做鬼。

一待潛行到夠近的地方,他便站了起來。

對方嚇了一跳,才要舉槍,他卻先行開口說話。

他的俄文十分流利,幾乎沒有什麼口音問題,至少她聽起來沒有。

雖然他的帽簷戴得很低,又穿著軍服,在昏黃的光線中,或許看不太清楚,但她仍擔心他會被識破,畢竟黃種人和白種人可是完全的兩回事。

可是,對方卻愣了一愣,她不知他和他們說了什麼,那兩人立刻放下武器,舉手朝他敬禮。

下一秒,他飛步趨身上前,伸手一人一針,轉眼間就將那兩人給麻醉擺平在地。

“你用同一根針?”她上前將兩人手中的槍踢開。

“有問題嗎?”他抓起其中一個人的腳踝,將其拖行到暗處。

“如果其中一個有傳染病怎麼辦?”她拖著另一個人的腳,跟在他旁邊。

“那就只能說他運氣不好了。”他好笑的看著她,“還是你比較建議我開槍?”

她沉默了兩秒,才說:“當然不是。”

她不喜歡壞蛋,但也不太喜歡看到死人。

“低頭。”他輕聲開口,迅速趴在地上。

她立刻趴地,然後才看到那在牆上緩緩轉動的監視器。

“你確定我們剛沒被照到?”

“如果有的話,現在早就被人拿槍指著腦袋了。”

兩人等著監視器轉回另一邊,才又爬起身來,從一扇沒鎖的落地窗溜進了屋裡。

這棟屋子豪華的有若宮殿。

雕著紋飾的柱子、華麗的水晶吊燈、精美古典的傢俱、姿態優雅的石像、精緻的波斯地毯、光滑雪白的大理石地板……

觸目所及之處,盡皆奢華。

老天,那位將軍顯然汙了不少,才有辦法把自己的別墅搞成這個樣子。

他朝她比了個手勢,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上面,右邊第二個房間。

她知道,那間房的燈是亮著的。

他打開了門,門外並沒有人,她和他一起溜了出去。

廊道上,只留了幾盞柔和的燈光,他們往樓梯走去,途中前方一扇門卻突然被人打開。

對方還在門後,但身後離他們最近的一扇門至少還有四五公尺,他們絕對來不及在對方出來前躲進去。

沒有多加思考,她一個跨步衝上前去,在來人跨出來的剎那,將槍比著他的腦袋。

“不許動!”

“不許動!”

在她用英文喝令時,一句俄文同時從旁竄出,她才發現指著那顆腦袋的,不只她的槍。

“也別試著叫人,否則就讓你腦袋開花。”

她沒有移開緊盯著前方敵人的視線,雖然聽不懂俄文,但她認得那個說話的聲音。

在剛剛那危急的千分之一秒,韓武麒和她做了相同的選擇,上前襲擊制服出來的人。

“現在,把你的手慢慢的舉起來,往後退。”

那穿著寶藍色絲緞睡袍、滿臉鬍子的俄羅斯人舉起手,往後退回房間,她跟了進去,手上的槍仍直指著對方的腦袋。

幸運的是,房間裡沒有別人。

房裡明亮的燈光,讓她清楚看見那男人的樣貌,他年約五十,眉目極深,藍眼灰髮,還有著一臉的鬍子,和大大的鼻子。

她見過這人,或者該說,她見過他的照片。

韓武麒在她身後,將門輕輕合上。

“啊,這真是幸運的一天,瞧瞧我們找到了什麼。”他輕快的來到她身邊,笑著說:“一間漂亮的書房,還有——”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男人擰眉瞪著眼前的闖入者,冷聲質問。

“當然。”他開玩笑的行了個彎腰禮,“很高興見到你,將軍。”

男人蹙起濃眉,終於領悟眼前這兩人是有備而來,並非是不長眼的小賊。

“別和他廢話,問他東西在哪!”她不耐煩的冷聲提醒身旁那吊兒郎當的傢伙。

“你們是什麼人?”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想要什麼?”他嘻皮笑臉的說。

雖然腦袋仍被槍指著,將軍倒是很鎮定的再問:“那你們想要的是什麼?”

“你前兩天收到的十三幅油畫。”

將軍濃眉一挑,滿臉狐疑的看著他,“什麼畫?”

“我勸你別裝傻或試圖拖延,我同伴的脾氣向來很不好,我可不知道她何時會失去耐性。”見將軍微微往後移動了右腳,他把槍指向他的腳踝,笑笑再說:“噢,還有,如果你還想走路的話,麻煩你把腳從藏在桌子底下的警鈴按鈕上收回來。”

將軍一僵,他瞪著眼前正在微笑,雙眼卻陰冷如冰的男人,然後慢慢的,把腳往前收了回來。

“很好,現在,麻煩你告訴我,你把畫放哪?”

他抿唇怒瞪著前方那男人,不肯回答,身前面無表情的女人卻在這時直接將槍口抵到他嘴上,然後慢慢打開扳機。

一陣寒意竄上將軍背脊,在他用過的殺手名單裡,女人一向比男人狠。

況且就算讓他們知道實情,光憑這兩個東方人能有什麼作為?

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被槍指著,他馬上改變主意,很爽快的就將答案說了出來。

“我把它們賣了。”

韓武麒聞言暗暗在心裡咒罵一聲,才問:“賣給誰?”

“日本的收藏家,神山裕二。”

他瞪著那該死的俄國佬,然後把槍插在褲口袋。

“他敢動一下,就射他的腳。”他交代那冷靜得有如冰塊的小女人,跟著快步走到書桌後,打開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迅速的搜尋了一下,很快的在電子信箱裡頭找到了將軍和神山裕二的聯絡訊息。

他們是用暗碼溝通的,但這檯筆電有解碼程式,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幾封信解讀了出來。

該死,這俄國佬真的把畫給賣掉了!

他掏出了PDA正要將貨運資料從筆電中下載過來,手指都還沒按到按鍵,突然書房的門就被人推開。

她畢竟還是缺乏經驗,突如其來的開門聲讓她回了頭,下一瞬,情勢立刻倒轉。

進門的男人反應極快,一進來看情況不對,立刻拔槍射擊。將軍反應也不差,在她回頭的那一秒,立刻伸手奪槍。

但封青嵐畢竟是封青嵐,她先低頭鬆手閃子彈,然後彎腰旋身抬腳便把將軍搶到手中的手槍給一腳踢掉,就地一個翻滾,便把手槍接住,跟著開槍朝門口的敵人回擊。

在第一顆子彈擊出時,韓武麒立刻按下紅外線傳輸鍵,然後拔槍掩護她,一邊把椅子往後踹。

厚重的椅子撞破了落地窗,製造了最近的出口。

用不著他說,青嵐立刻從那兒衝了出去,一齣屋子,她便往右朝車庫跑去,她沒看他有沒有跟上,兩人早在進來前,早上網將這地方的資料看過一遍,查好了退路。

她往車庫衝刺,他則在她身後解決了在第一時間跑來的幾個守衛,然後從她身後開槍打掉了車庫的鎖。

她踹開門飛奔進去,跳上一部黑色的敞蓮車,低頭用槍撬開了鎖,發動引擎。

車子一發動,她立刻坐起身,拉好排擋,朝在門邊擊截敵人的男人大喊。

“上車!”

他往車子跑來,順手按開了車庫大門,在她開車經過時,一邊跳上車、一邊將車庫裡其他車子的輪胎全都擊毀。

車庫門還末完全升起,她就將油門踩到底,黑色的跑車立刻如箭矢一般衝了出去,他的腦袋和那車庫門,只差一公分就會撞到。

韓武麒整個人因衝力而往後靠上了椅背,他都還沒坐穩,就聽到身邊的女人開了口。

“抱歉,麻煩你開一下門好嗎?”

他想也知道她不是叫他開車門,抬頭一看,只見她出了車庫就直直往大門開去,不過,那扇雕花大門當然還是關著的。

他換掉已空的彈匣,在高速行進的跑車中,朝大門兩旁的插栓分別開了十幾槍,但即使他槍法神準,跑車的速度卻更快,巨大的雕花鐵門如願往外倒去,但還沒躺平,她便加足馬力,開著跑車衝到了大門上。

黑色的跑車順著傾斜的鐵門飛到半空,在夜空下形成一個完美的弧線,降落在外頭的大馬路上,她甚至沒試著踩煞車,只是輕鬆寫意的伸手換擋,然後朝前方的大道筆直飆衝。

他的額頭則在落地時被前方的擋風玻璃撞出了另一個大包。

車子的速度從數十公里直線往上飆升到三百公里,風颳得他的臉隱隱作痛,她以一種神乎奇技的方式轉彎時,他還以為自己會被甩出車外。

幾分鐘後,當她把車子停下,下車將兩人稍早藏起來的行李丟上車,他依然臉色蒼白地僵坐在車上,緊抓著車門的一側,努力壓住欲嘔的衝動。

但所有的僵硬和想吐的感覺,都在她打開門想重新坐回駕駛座時,瞬間飛到九重天外。

他飛快跨過排擋,一屁股搶先坐到了駕駛座,硬扯出笑容,仰頭看著她。

“親愛的,我想開車這種小事,讓我來就好了。”

她低頭看著那臉色微微發青、笑容死僵的男人,考慮了三秒,這才將門甩上,繞到車子的另一頭,開門上車。

韓武麒鬆了口氣,慢慢的踩下油門開車上路。

啊,這種穩當的感覺真好。

握著方向盤,他差點流下一滴感激的淚水。

身旁的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一片口香糖,慢條斯理的咀嚼著。

他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問:“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她靠在車門通,迎著夜風,看著天上亙古久遠的星辰,應了一聲。

“你為什麼選了這輛車?”

“法拉利的這款車,從零到一百公里加速,只需要三點七秒。就算你失誤沒將其他的輪胎搞定,也沒人能追得上我們。”

果然,她的確知道。

方才車庫裡,至少有四輛跑車,這台車最貴,也是速度最快的。

“他們三個之中,是誰教你開車的?耿叔?”

“嗯。”

光看她開車的架式,他早該曉得一定是耿野教的,只是他仍忍不住開口想確定一下。

“下次記得提醒我——”

她轉過頭,看著他。

“別讓你開車。”他說。

笑聲逸出了粉唇。

他瞥她一眼,卻見她好笑地看著他,嘲弄地說了一句。

“膽小鬼。”

那嘲弄般的淺笑,卻極為魅惑人心,害他心跳怦然,差點把整輛車都開出車道。

該死,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她那模樣看起來有多麼含媚帶俏。

***    ***    ***

話說回來,他的確是膽小鬼沒錯。

但做情報員這一行的,通常膽子小一點的,才能活得比較久。

當然,比較久不代表能長命百歲,那通常只代表幾秒、幾分,或幾年,不過後者可要很幸運才行,所以他之前決定退出時,並沒有經歷太久的掙扎。

現在這一行,安全多了,至少大部分的時候是這樣的。

雖然,現在就是那少部分的例外啦。

那也是為什麼他們必須要忍痛割捨這輛跑車的原因。

在辛苦將它推下河之後,韓武麒站在河岸邊,看著那逐漸下沉、消失在河面上,而且還冒出巨大泡泡的跑車,幾乎是依依不捨的說。

“你知道這輛法拉利要將近台幣三千萬嗎?”

“怎麼?你想跳下去拯救它嗎?”

這男人,真是超級死愛錢。

她轉身提起行李,開始揹著往前走。

“三千萬誒。”他感嘆的背起行李,跟在她身後。

“我們不可能開著那麼招搖的車不被人注意的。”

“我知道。”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惋惜的再道:“可是,是法拉利耶!”

男人!

朝天翻了個白眼,她不禁又開始懷疑他之前究竟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不想再聽他對那輛車碎碎念,她轉移話題的問:“你說那個有火車站的小鎮還有多遠?”

“兩公里左右。”

東方的天際微微亮了起來,她以為自己時間感錯亂了,看了眼手錶,然後才想起這個季節,這地方的黑夜極短,轉眼便已是破曉時分。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並沒有走大路,而是直接穿越原野,所以走起來並沒有那麼平順,幸好她平常有慢跑的習慣,假日還會去爬山,不然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她的體力早就透支了。

“你確定那些畫,真的被賣給了日本買家?”

“你也看過貨運資料了。”他跨過一個小水坑,“那些畫全是大師級作品,他們不敢直接用空運,怕被查出來,所以才走陸路到海參崴,然後再轉海路運送走私到日本,我猜那邊的海關應該是被打點好的,貨運紀錄上顯示,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交易。

“到了聖彼得堡,你能保證我們上得了飛機?”

“只要我們別被將軍的人逮到,至少有六成機率。”

六成總比完全沒有好。

所以她沒再多問,只是邁開大步,繼續往前走。

為了避開將軍的人,他們沒回莫斯科,更沒直接往海參崴追去,而是決定先去位在反方向的聖彼得堡,他說他在那兒有門路能讓他們坐飛機趕在那批畫之前到海參崴。

能坐飛機,而不用在火車上窩個八九天,她當然極為樂意,只是懷疑事情會有如此簡單。

果然,到了鎮上,火車站裡早已有人在那兒盤查站崗。

兩人繞到鎮外,翻過鐵道圍牆,順著鐵路走上一小段,在有人看見之前,及時躲到了一列載貨火車上。

很不幸的,韓武麒剛要拉上這列貨車箱的門,就看見車站那兒,有幾名軍人正朝這邊走來,他暗咒一聲,不敢再拉,連忙回身抓著身後的女人往車廂裡躲去。

這列載貨火車,車廂都是分離的,他們所在的這一列車箱,堆滿了一箱又一箱的木箱。

他拉著她跑到車廂底部,但甚至連那兒也全都堆滿了箱子。

聽見交談的聲音和腳步聲越靠越近,他往四處查看,但到處都堆滿了箱子,就在這時,她推了他一下。

韓武麒回頭一看,就見她伸手指著上頭,在圓弧的車頂和堆滿的木箱之間,還有著一點空間,他們若是趴著,可以輕易的塞進去。

他立即彎下腰,雙手交叉,用手搭了一個墊腳處讓她踩,先送她上去。

她一爬上去,便伸手拉他上來。

他才剛放好腳,就有人將車門拉得更開,一邊交談著,一邊走了進來。

青嵐屏住了氣息,全身緊繃,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搬貨的人來來回回的進出車廂,每一個腳步聲,聽來都如雷響一般。

時間分秒過去,車廂裡越來越熱,她可以感覺到汗水從全身上下滑落,身旁那個男人散發出來的蒸騰熱氣,只讓情況更糟。

就算在蒸氣室的狀況都沒現在她的處境可怕。

她只能告訴自己,至少他沒狐臭,不然他們就算沒被發現,她也會先被燻死。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下的箱子動了一下,她才發現那些搬貨工人竟然開始搬起靠她這邊的貨箱。

那些木箱一個個減少,她的心跳隨著加快,眼看他們只要再搬完一排,就能看見躲藏其上的自己,她不禁握住了腰側的手槍。

驀地,一雙大手覆住了她握槍的手。

青嵐轉頭,只見他搖了搖頭。

他堅定的看著她,神色十分鎮定。

這幾天下來,他顯然非常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他是兩人之中,聽得懂俄文的那一個,或許他聽到了她所不曉得的情報,所以,她鬆開了手中的槍。

他唇角微揚,然後伸手抱住她的腰,將她往他所在的車廂內側慢慢拉去,讓她緊緊的靠在身上,使得能被搬運的空間增加了一排。

箱子,一個一個的在眼前減少。

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規律的心跳,感覺到他輕而緩的沉穩呼吸。

他的手環抱著她,另一隻掌心則覆在她的心口上,無聲地安撫著她。

在不自覺中,她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吸氣,她跟著他吸氣,他吐氣,她也跟著他吐氣,甚至連心跳也跟著慢了下來。

他們就像兩隻潛伏在黑暗中的貓,靜靜的蜷著、等待著,伺機而動。

她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但是,在輪到她身前的那排木箱時,那些人終於停止搬貨下車,然後陸續走了出去,不再有人上來。

然後,車廂門被人砰然關上,最後一絲光線消失,落鎖聲聽來有如巨響,卻並非解脫。

黑暗中,他們仍靜止著。

在火車未開前,一切都可能有所變動。

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和她,還有他們的呼吸。

她當然能聽到遠處人們的交談聲、搬貨聲,但她更清楚的知覺身後男人的存在。

他的熱度、他的氣息、他的心跳,全都包圍著她,有若她身體的另一半。

然後,那緊張的氣氛,輕微的改變了。

不知在何時,他在她頸窩慢條斯理地印上了一吻,然後再一吻,她不自覺地側轉仰頭,迎向他熱燙的唇舌。

他的大手輕柔地愛撫著她的身體,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灼熱的男性,隔著布料抵著她的臀間。

慾望,瀰漫在空氣中,充塞著她全身的細胞,她不自覺地輕吟出聲——

驀地,世界震動了一下。

火車開了,她猛然一僵,從迷亂的氛圍中驚醒過來,離開了他熾熱的唇舌。

“不……”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她反射性的拒絕,那聲音細如蚊蚋。

但他沒有繼續下去,卻也沒鬆開手,只是在黑暗中看著她。

她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心跳,和她的一樣快,老實說,他如果要繼續下去,她絕對無法、也不會去抗拒。

可是,半晌後,眼前這個男人只是緩緩地、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放開了她。

火車隆隆地往前移動著。

他伸手輕撫著她溼潤溫暖的唇,扯著嘴角,啞聲說了一句。

“抱歉。”

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字卻像釘子一樣,戳傷了她。

她搖搖頭,跳下躲藏的地方,逃避自己,遠離他。

***    ***    ***

他不該吻她的。

但他真的該死的一點也不覺得後悔。

雙手疊在腦後,韓武麒躺在原來的貨箱上,盯著距離不到十五公分的車頂,懷疑自己下身的亢奮要過多久才會消。

如果是在以前,通常它會消得快一點,但那不是空氣裡充滿了她的香味,而她仍在附近,又和他一起被關在同一個密閉空間的時候。

何況,在經過了那麼多年,它終於再次嚐到了甜頭,恐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說實話,他到現在依然想跳下去,抓住她,強迫她承認兩人之間的慾望,將自己埋在柔軟溼熱的身體裡,盡情釋放。

但如果事情有那麼好解決就好了,如果他能夠滿足於她熱情的嬌軀就好了。

偏偏他想要的,從來就不只她的身體。

他向來貪心得很,只是身體,是無法滿足他的。

他還想要她的心。

他要她愛他。

真蠢。

他自嘲的揚起嘴角,在心底訕笑著。

還愛咧。

都已經那麼多年了,真他媽的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麼,偏偏他就是對別的女人沒興趣。

暗暗嘆了口氣,他閉上了眼,只希望他的亢奮不會堅持一路翹到聖彼得堡,他可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辦法忍那麼久,而不對她惡虎撲羊。

雖然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在黑暗中,緩緩地,再深深吸進一口她的香氣,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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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害她整夜都沒有睡好。

不只因為他提議給她佣金的一半,還有他睡覺時,總愛翻身把腳跨到她身上的習性。

每當她試著把他的手腳給移開時,他總會醒來,喃喃說聲抱歉,然後很快再度入睡,可是一等他睡著沒多久,手腳又會自動自發的回到她身上。

就這樣搞了兩個小時後,她終於放棄反抗,任他把她當成抱枕一樣抱著睡覺,然後聽著他安穩的呼吸聲,在她耳畔規律的響起。

兩百五十萬美金,差不多是八千萬台幣,有了八千萬,她就算自己想開間公司都行。

問題是,她有多少機會能在找到那批畫時,還能保住小命。

想到叔叔們教的事情,她想,或許不是太高,但也不低。

何況,這男人想要從這件事情脫身,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一來他根本就想賺那筆佣金,二來搞出這些事情來的人,絕對不會樂見他拿著假畫的證據四處宣揚。

他睡著前,曾分析自己的處境,她才曉得他方才根本沒把話說清楚。

“追殺我的人,其中有一個叫彼特洛夫,是前KGB的情報人員,蘇聯解體後,他被轉調入軍隊,在庫斯柯瓦諾夫將軍底下做事。”

“追殺你的不是黑手黨嗎?”

“沒錯,其他人是,但有幾個不是。那位將軍長期以來一直在走私軍火,不過沒人有證據。”韓武麒打了個呵欠道:“這個國家有部分政府官員,長期以來一直有和黑道互相勾結的陋習,蘇聯解體後,甚至有軍人直接走私武器販賣給軍火商,只要能賺錢,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但是,大筆金錢的流通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知道內情的人,都會想分一杯羹,所以我猜他們想,用這些畫付費會方便許多。”

“你的意思是,那十三幅畫是軍火交易的一部分?”

“對。將軍把軍火賣給軍火商,軍火商出資贊助畫展,再叫黑手黨去偷畫給將軍,順便複製假畫再燒掉,他們甚至連成本部不用花到多少。可惜軍火商貪心,和柯斯坦保了險,想順便從那裡撈一筆保險金,他們大概以為,柯斯坦保險公司的人很好應付,沒料到會殺出我這個程咬金來。”

“你怎麼知道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賊笑道:“當然是因為,我前兩天和那位彼特大爺交手時,乘機裝了一個竊聽器在他身上。”

難怪他從一開始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你打算怎麼做?”

“好好睡一覺,然後我們明天找時間去拜訪將軍,我相信,他應該知道那批畫在哪裡。”

說完,他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挪動了一下他龐大的身軀,在狹小的床上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

瞧他那副輕鬆寫意的樣子,彷彿方才他只是提議明天早上一起出門去郊遊。

她擰眉,瞪著他,“我並沒有說我要留下來。”

他聞言,卻沒有很積極的說服她幫忙,只是再打了一個呵欠,一邊道:“你已經被人看到了,搞不好還被飯店的監視攝影機拍到,如果你不打算在機場被人架走,那我建議你在事情結束前,可以在這個可愛的小房間度個假。”

度假?度他的大頭鬼啦!

她還沒來得及發言,卻聽他又道:“你知道,數數壁紙上那些花樣一共有幾個,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你數完牆上的,還可以算算地毯、沙發、窗簾和床罩上的。”

她惱怒的瞪著他,然後翻身重新躺回床上。

“我上次住的那個房間,全部加起來,一共有三幹六百四十二朵花,對了,你知道他們還把花樣印在衛生紙上嗎?”

“閉嘴。”她說。

他閉上了嘴,沒幾分鐘就陷入熟睡狀態,留她一個人被那該死的八千萬和他死要抱住東西的手腳困擾。

她剛才應該堅持要他睡在地板上的。

但是,看著眼前這完全放鬆下來,安心沉睡入眠的男人,她知道這傢伙鐵定已經有好幾天沒好好睡上一覺了,要不然他也不會睡得像只死豬一樣。

所以,雖然他的手腳又沉又重的掛在她身上,她最後還是放棄了將他踢下床的念頭。

認識他,已經超過十年了,她卻從來不懂得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當年,他就這樣毫無預警的闖進她的生活圈,然後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飛到了海洋的另一端,跟著就在她差不多要把他給忘了的時候,他又突然蹦了出來,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團亂,然後再次消失不見。

出現、消失,消失、出現……

他總是不斷的出現再消失,每一次都這樣,沒有一回例外。

這男人似乎把破壞她的平靜生活,當成他放假時的休閒活動。

有好幾次,她真的很想掐死他,可悲的是,雖然他在某些時候很討人厭,但其他時候……他卻該死的迷人。

在他願意的時候,他可以是很幽默可愛的同伴。

一個溫柔且迷人的傢伙。

她見過他和初靜在一起時的輕聲細語,見過他幫忙桃花姊抱孩子時的細心,見過他用他獨特的魅力,迷倒一屋子的陌生人。

她的家人,無論男女老幼,全都喜歡他。

上回他到家裡玩,屠家那小妮子,還威脅他不准娶別人,說長大後要嫁給他。

可惜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對她,他的幽默和可愛,都會變成有些惡意的調侃和捉弄,原本無傷大雅的玩笑,也會變得惡毒,而又這幾年,更是有越來越過分的傾向。

有時候,她會看見他用一種嘲諷譏誚的眼神看著她,雖然他總是會在下一秒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她還是忍不住懷疑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他……呃,好吧,或許當年她不該在年少好奇時,找他當上床的試驗對象,但是,後來不告而別又再跑回美國的也是他啊!

看著眼前鼻青眼腫的男人,她皺起眉,越想越不爽,不禁推開他的手腳,背對他翻過身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發出不悅的咕噥。

夜,更深了。

黑暗中前方牆壁上的花樣隱約可見。

瞪著那一朵朵的玫瑰花,她知道自己明天會和他一起去拜訪那位愛好藝術的俄羅斯將軍。

他的手橫了過來,擱在她的腰上,然後,他的大腳也跟著跨了回來。

她忍住那股火氣,閉上眼,告訴自己。

明天,明天她一定要叫他睡地板——

下一秒,他開始在她耳朵旁邊打呼,她則終於忍不住回身,抬腿將那王八蛋踹下了床!

***    ***    ***

“要我幫你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就直接和他攤牌。

反正她是不可能丟他一個在這邊找死,既然有錢賺,何樂而不為。

“什麼條件?”

“等我們回去之後,你不能再來打擾破壞我的工作。”

“沒問題。”

他答應得太快,讓她不禁挑眉,懷疑他根本無意遵守這個約定。

“嘿,你要我發誓嗎?”瞧見她一副不信的模樣,他開玩笑的舉起右手。

誰知,她還真的點頭道:“對。”

見這女人如此堅持,他乾笑兩聲,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真的沒哈信用,只得道:“我發誓。”

這傢伙還真敷衍。

她雙手抱胸,秀眉微擰,下一瞬,立刻不滿的抓起行李轉身就走。

“OK、  OK,你先別走——”他見狀立刻站了起來,認真的道:“我韓武麒發誓,封青嵐小姐若願意幫我這一次,回去之後,我絕對不會再去打擾破壞她的工作。如有違背,我願意終身為奴,任憑她指使差遣,做牛做馬。好了,這樣夠有誠意了吧?”

她聽了,這才滿意的將行李放下。

“你打算從哪裡開始?”

“網路。”

***    ***    ***

莫斯科的夏日,其實相當舒適。

因為緯度偏高,所以即使出了太陽,仍沒有南方國度的炎熱。

微風輕拂而過,翠綠的樹葉迎風搖曳,車子駛過莫斯科河,河面上倒映著岸上的樹木及屋宇,還有其上的藍天白雲。

如果撇開身旁一直在碎碎唸的聲音,這感覺還滿優閒愜意的。

“我說……昨天晚上,我不過是打呼而已,你用得著把我踹下床嗎?”

“你一直壓到我身上。”她斜睨他一眼,冷冷的說:“而且睡得像死豬一樣。”

他不滿的咕噥著:“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可以用別的方式把我叫醒。”

“我試過了,但是只有用踹的你才會醒。”

“那也用不著一個晚上就把我踢下床七八次吧?”

“我沒有阻止你睡地板。”

“地板?大小姐,你有沒有良心啊?我這陣子已經躲在床下睡了好幾天了,難得有一天可以躺床上,你竟然還要我睡地板……”

她不再理會在一旁碎碎唸的男人,只是將他的抱怨當耳通風,看著車窗外的建築。

昨夜她在經過時沒那個心情多看,卻也在看到那些像是童話世界裡才會出現的屋子時,忍不住注意了一下。事實上,在夜晚的燈光照射下,她還真有種下一秒會有人播放出歡樂音樂的錯覺。

今天早上,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繽紛的屋子更是顯得特別耀眼,這裡的屋頂多是尖塔狀,也有一些是洋蔥形的圓頂,其中一棟的屋頂甚至全漆成了金色,有一部分的童話建築全在一道高大的紅色城牆後,另外一些則分佈在它的周圍,它們似乎自成一種聚落,完全有別於附近更外圍那些平整的現代建築大樓。

這裡的人多數在臉上掛的都是冷漠木然的表情,她很難想象是同一群人,蓋出了那麼色彩繽紛的屋子,他們似乎把所有的熱情都投注在那些彩色的建築裡了。

“那是克里姆林宮。”發現她盯著那裡看,他開口道。

“我知道,我看過資料。”她繼續看著窗外的景物,“你該不會以為我笨到什麼準備都沒有就跑過來了吧?”

“當然不是。”他笑了笑,“耿叔他們把你教得太好了。”

她挑眉,對這句話不予置評,卻見他將車子在前方不遠處轉了彎,在一條河道旁邊停了下來。

“我以為我們要去拜訪將軍。”她回頭看他。“這地方是觀光名勝。”

“這裡是觀光名勝沒錯。”他指指前方一棟五顏六色,有如糖果屋城堡的圓頂尖塔建築,“但那也是一座教堂,今天是星期天,柯瓦諾夫家族的人,每個星期都會一起到這裡做禮拜,我們只要在這裡等著,然後跟著他,就可以知道他住哪了。”

說得還真輕鬆簡單。

雖然他剛剛才去附近網咖叫出了庫斯柯瓦諾夫的照片,但也不知是不是假日的關係,教堂的前方早已開始出現了大批人潮,而且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她真懷疑光靠他們兩個可以隔著這麼遠,從教堂出入的人群中,認出那位大將軍。

就在她要開口問他,是不是應該要想想其他更實際一點的方法時,卻見旁邊那男人竟然從車後座拿出兩個大紙袋,然後開始一樣一樣把裡頭的黑麵包、魚子醬罐頭、煙燻鮭魚、馬鈴薯沙拉、醃白菜、大蒜香腸,全拿了出來,跟著又變出了半打可樂和兩顆蘋果。

她看得有些傻眼,就見他動作迅速俐落的把食物夾進麵包裡,做了一個外觀不怎麼樣的三明治遞給她。

“喏,吃吧!”

“你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她不由自主的接過了手,卻還是忍不住問。

“旅館。”他弄著自己的份,一邊道:“我到廚房賄賂廚子,反正在這裡等著也是等著,不如順便把肚子填飽一點。”

看著他張大了嘴,一口咬下手中夾著亂七八糟食物的麵包,她不禁再問:“你早上不是才吃過?”

他咀嚼食物,然後吞下,瞧著她說:“那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了。”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有些無言,只能將話題拉回正事上,“離這麼遠,你確定你能認出哪一位是柯瓦諾夫?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去教堂裡,先把那傢伙找出來?”

“不用,在這裡就好了,靠太近容易被認出來,而且這裡的警察特別喜歡找有色人種的麻煩,我們還沒靠近,就會被盤查刁難了。你放心,我們不會漏掉他的。可樂?”他拎了一瓶可樂問她。

見他說得如此自信,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雖然她心仍存疑,還是閉上了嘴,沒再多問地接過他手中的可樂。

“吃吧,下一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時間吃。”瞧她一直沒吃,他開玩笑的道:“晚點恐怕會很忙,我可不想等一下逃命時,還得扛著你。”

這男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她瞪他一眼,仍是張嘴咬了手中的食物一口。

奇怪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有些酸、有些辣,還有些微的甜,還有煙燻鮭魚和魚子醬混在一起的味道。

雖然他把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加在一起,感覺上還滿噁心的,但真的吃進嘴裡後,卻並不難吃。

她慢慢的將手裡的麵包配著可樂吃完,一邊注意著前方那座教堂的出入口,但身旁的人卻不像她那般一直盯著那兒瞧,只是忙著狼吞虎嚥的解決食物。

看著他那模樣,她實在很懷疑他真的曾當過情報員。

“你為什麼不回CIA。”

這問題自行脫口而出,在窄小的空間裡迴盪著。

他咀嚼著麵包,然後將嘴裡的食物吞下,又喝了一口可樂,才看著前方,慢條斯理的說:“因為,我不喜歡自以為是的正義。”

老實說,會問他這個問題,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更讓她沒料到的,是他真的認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們的正義只在方便時出現。”他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的說:“況且,我比較喜歡嬴,當好人的那一方通常是嬴的,邪不勝正嘛。”

“邪不勝正只是人們安慰自己的言論。”她撇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

“沒錯。”他靠在方向盤上,看著前方的教堂,邊吃邊說:“所以我才離開。至少在這一行,不用一天到晚懷疑自己是不是站錯了位置,而且我是老闆,情況若是不對,我隨時可以決定抽身走人。不用被困在一個該死的混亂狀況裡,還得效忠一個非我所屬的政府單位。”

她沉默著,好半晌後,還是將深藏在心裡多年的疑問,問出了口:“那你當年為什麼要去?”

他聞言,頸背微微一僵,然後旋即回覆原狀,若非她盯著他看,定會錯失那一瞬間。

他沒有回答,只是咬了手裡的麵包一大口。

這男人的沉默,意外的傷害了她。

在那一瞬間,她才曉得在內心深處,她一直很在乎他的離開。

心口那些微的疼,教她撇開了臉,原以為他不會回答,卻在幾乎這時,聽到他的聲音。

“因為那裡有我當時需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她很想問,那句話卻哽在喉頭。

所以,她只是繼續將手中的食物吃完,一口一口的吞嚥著,試著把哽在喉頭的疑問和胸口的鬱悶全和食物一同吞進肚裡。

一個小時後,庫斯柯瓦諾夫將軍出現在教堂門口。

那時,她才曉得為什麼韓武麒半點不怕會錯失掉他。

因為那位將軍身邊除了他家人之外,前前後後還跟隨了好幾名軍人。

他們大批陣仗的人馬在教堂前,分批上了黑頭轎車,她記下了將軍乘車的車號,韓武麒則開車跟了上去。

沒有多久,兩人就發現,這位將軍的車子一路往郊區開,顯然不打算回市區裡的住宅。

“你有概念他要去哪嗎?”

“這個方向,大概是要去他郊區的別墅。”

“我們的油夠嗎?”發現對方上了公路,她忍不住問。

他瞥了眼油表,點頭道:“沒問題。”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並沒有跟得太近,車子出了城區後,便是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她完全沒看到任何山嶽的痕跡。

沒有多久,前方的車子便轉出了公路,兩人跟在後頭,確定他們的確是要去將軍的別墅後,韓武麒便提前轉彎,繞了一大圈,來到那座別墅莊園的後面,只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那別墅所擁有的範圍大得有如一座巨蛋,而且屋子前後的樹林全被砍光,只有青綠色的草皮欣欣向榮地迎著陽光。

他們在車上就能直接看到別墅的窗戶,當然對方顯然也能看見這條路上的所有車子。

他並沒有將車停下,而是繼續的往前開。

她雙手抱胸,幾乎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那老是一副無所不知的男人。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豈料他卻不慌不忙的說:“當然是找個地方睡覺……”

睡覺?

她挑眉,卻聽他心情愉悅地朝她眨了眨眼,笑著道:“等晚上再來玩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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