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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不止是顆菜] 不二之臣 《全文完》

不二之臣   作者:不止是顆菜


盛夏夜裡暴雨如注,閃電撕扯開層層烏雲,

悶雷緊隨其後,轟隆作響。

平城油畫院,中世紀教堂風格的玻璃彩色花窗氤氳出內裡的通明燈火,

《零度》今晚要在這裡舉辦一場紀念創刊十週年的時尚慈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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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裡暴雨如注,閃電撕扯開層層烏雲,悶雷緊隨其後,轟隆作響。

平城油畫院,中世紀教堂風格的玻璃彩色花窗氤氳出內裡的通明燈火,《零度》今晚要在這裡舉辦一場紀念創刊十週年的時尚慈善晚宴。

晚宴前有一場談話會,來賓或在展板前簽名擺拍,或在閒聊。

這樣的場合,若是不和相熟的人待在一塊說笑些什麼,難免顯得尷尬又格格不入,不過季明舒從來沒有這種煩惱。

“蔣純今晚不來?”

“應該是不來了。”

“也是,花那麼多錢訂了堆破爛,想做慈善暫時也怕有心無力。”

幾道女聲溫溫柔柔,不仔細聽還真以為是關心惋惜。話題也點到即止,大小姐們交換眼神,又不約而同笑了下。

被簇擁在中心的季明舒一直沒出聲,雖然跟著輕輕彎脣,卻不難看出她興致缺缺,甚至有幾分心不在焉。

見狀,有人不著痕跡跳開話題,笑盈盈地看向季明舒,“親愛的,你這裙子是不是前兩天去巴黎試的那條?真好看。”

季明舒: “不是,前兩天試的那條才做了個初樣,這條是去年秋冬高定周那會兒定的。”

高定大家都做過,有個幾件不是稀罕事,但禮服裙動輒百萬還不好重複多穿,像季明舒這樣當普通晚宴裙穿出來也太過奢侈。幾人都沒有掩飾歆羨的神情,如往常般,順著話頭附和誇讚。

季明舒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神色平淡。末了倒還算給她們面子,喝了小半杯紅酒,又留下句“好好玩”,才和《零度》即將走馬上任的副主編谷開陽一起離開。

季明舒一走,大小姐們都暗自鬆了口氣。今晚季明舒顯然不在狀態,說蔣純笑話不感興趣,誇她裙子也沒反應,再不走可真不知道還要吹捧些什麼了。

“想什麼呢你,還有功夫聽那幾朵塑料花兒拍馬屁,快幫我去看著宴會廳,今晚可是你姐們兒的大日子,要是石青敢在宴會廳搞事,你給我撕了她!”

谷開陽面上帶笑,往宴會廳走時還頻頻點頭朝來賓打招呼。聲音從上揚的脣間飄出來,被壓低的同時也被壓扁了三分。

季明舒挑眉,沒等她接話,後頭忽地一陣騷動,兩人相繼回頭。

不知是哪位大牌駕到,門口閃光燈的咔嚓聲變得急促起來,原本還在做採訪的記者都麻溜地放棄手頭對象,爭相涌到紅毯盡頭的展板周邊,擠挨成一團。

谷開陽半眯起眼辨認,“好像是蘇程到了,你幫我看著這邊,我先過去。”

她反應快,話說到一半,步子就已邁開。

季明舒遠遠望著人頭攢動的外間,本來沒太在意,可忽然從縫隙間瞥見蘇程身邊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背脊瞬間繃直。

像是有感應般,立在蘇程身側的那抹身影也往她的方向望了眼,目光穿過重重人群和陣陣白光,彷彿沾染了夏日雨夜的絲縷涼意,冷冽又遙遠。

-

一刻鐘後,展板前的紅毯拍攝採訪全部結束,來賓被引入宴會廳,按早就安排好的位置一一入座。

今晚宴會廳的佈置設計出自季明舒之手。廳中燈光如瀑,樂隊現場演奏莫扎特的《G小調第四十號交響曲》。每桌中央都放有今早才空運抵達的暖玉白玫瑰,玫瑰花瓣新鮮飽滿,邊緣處還泛著溫潤的淺粉。穿馬甲打領結的侍應單手托起圓盤,在這一室鬢影衣香間來回穿梭。浮華聲色,不過如此。

谷開陽先前的擔心有些多餘,得知晚宴現場由季明舒親自操刀,本想作妖的人早八百年就歇了心思,直至集團總裁上臺發言,宴會廳內都沒出現絲毫差錯。

總裁發言完畢,又到《零度》主編枚姐上臺。枚姐最愛聊過期雞湯,大約是想致敬“女魔頭”米蘭達的運籌帷幄,這回雞湯裡冷不丁還裹挾了雜誌內部的地震性變動。

現場個個都是人精,在她提到“新任副主編”時,大家都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谷開陽。

谷開陽像只旗開得勝的小白天鵝,矜持起身,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喜悅。

也有人只掃她一眼,便看向坐在她身邊的季明舒,比如蘇程。

蘇程今年四十有二,手握影后獎盃無數,又先後三嫁大佬,不論在演藝圈時尚圈還是在現如今的名流圈子,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她稍稍偏頭,湊近身側男人,以一種探聽小輩八卦的語氣打趣道:“怎麼沒陪明舒?鬧彆扭了?”

男人擡眼,望向不遠處的季明舒,指尖輕輕敲著杯壁,過了半晌,都沒接話。

蘇程只當他是默認,又悄聲向他傳授哄女孩子的辦法。

他點頭,目光卻並未收回。

兩年沒見,季明舒倒還和以前一樣,即便是冷著沒表情,那張臉蛋也明豔得不可方物,半分不輸今夜各展神通的滿室星光。

-

晚宴過後的after party被安排成了一場慈善拍賣會,留下來參加的賓客移步至另一側的小廳當中。

“029號拍品大溪地天然黑珍珠鑽石項鍊,由蘇程女士捐贈……”

臺上拍賣師正在介紹拍品,季明舒卻先一步掃完了名冊上的拍品資料。她心底輕哂,估摸著今晚有人要豪擲千金,博影后一笑了。

這念頭剛在腦海中打了個旋兒,拍賣師便報:“起拍價,八十萬!”

“八十五萬!”

“九十萬!”

“一百萬!”

話音甫落,價格迅速刷新。

當競價來到三百萬時,不少人都側目望向季明舒的右後方,甚至有人忍不住在這種場合竊竊私語。

季明舒沒動,不用回頭,她也能想象出那人頻頻舉牌時氣定神閒的模樣。

“五百萬,現在已經五百萬了。”

“五百萬一次,五百萬兩次,五百萬三次!”

“咚!”

成交槌落下沉悶聲響。

“這項鍊,五百萬……?那男人是誰呀?”

陪坐在末席的小明星張寶姝也看出這項鍊成交價過分虛高,忍不住向身側經紀人輕聲打探。

“岑森……”經紀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著,“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張寶姝這小姑娘初入名利場,看什麼聽什麼都覺得新鮮,捕捉到關鍵詞又追問:“那男人叫岑森?他很厲害嗎?”

小新人暫時搭不上岑森,今天帶出來也就見見世面,經紀人懶得和她多作解釋,只低著頭,噼裡啪啦在桌下按手機,給手下其他幾位資歷深點兒的女星傳遞一手消息。

現場和這位經紀人一樣四處通風報信的不在少數。

岑氏集團少東家遠赴澳洲開拓海外市場,已有兩年未在國內露面。毫無預兆出現在今晚這樣的場合,行事還一反常態地高調,這彷彿是一種訊號——

岑氏長達數年的內部爭鬥,結束了。

若無意外,今夜之後,平城又將多出一位讓人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

-

事實上,參加這場慈善晚宴原本不在岑森的計劃之內。可他行事向來滴水不漏,臨時受人所託陪蘇程出席,不僅拿出了早年陪家中長輩出席各類活動時的耐心,還拍下蘇程所捐、號稱是多年心愛之物的珍珠項鍊。

這種時尚雜誌舉辦的小型拍賣會本就是捐個心意拍個心意,岑森這般擡價,可以說是給蘇程做足了裡子面子。

蘇程笑意吟吟,慢道:“改天老裴有空,你和明舒來家裡吃飯。”

這便算是受了。

拍賣結束時,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岑森身上。

他仍坐在燈光暗處,鬆了鬆領口的溫莎結,雙腿交疊,往後靠。

今夜賓客衆多,他和蘇程到得又比較晚,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來了。這會兒知道了,認識的自然都上前招呼攀談,不認識的創造條件也要湊上去混個眼熟。

季明舒坐在自己座位上巋然不動,目光直直望向已然空無一物的展臺,神情冷若冰霜。

谷開陽看得心驚膽戰,鬥敗職場死敵升職加薪的那點兒興奮,早在岑森為蘇程的珍珠項鍊多番舉牌叫價時褪得一乾二淨。

她小聲問:“你老公什麼時候回的?你倆吵架了?”

“沒。”

季明舒只回答了後一個問題,因為前一個問題,她也不知道答案。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黑色皮鞋緩緩步入她的視線。

鞋款眼熟,繫帶方式獨一無二,幾乎在視線觸到鞋面的那一瞬間,季明舒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它主人的模樣。

“明舒,回家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平淡尋常,讓季明舒產生了一種他們是正常夫妻、每天都會見面的錯覺。

-

“我開車來了…我真的……”谷開陽踩著十釐米的細高跟,被季明舒暗暗往外拽,有些站不穩,“你們回家就回家,幹嘛拉上我,我不用送……”

“你要送。”

季明舒冷冷覷過去,將她剩餘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油畫院外暴雨初歇,夜色濃稠得沒有一絲光亮,風吹過來,一半涼,一半帶著夏夜溼熱。

司機恭敬地拉開了副駕車門。

見岑森沒有坐上去的跡象,季明舒下意識就往前邁步,可岑森忽然擡手擋了擋,然後不著痕跡地看向谷開陽。

谷開陽打了個激靈,小碎步往前趕,特別自覺地坐上副駕,給小夫妻倆騰出後排寬敞空間。

“那個,送我到星港國際就行了,謝謝。”

谷開陽給司機報完地址,又從後視鏡偷瞄了眼後座的冷漠夫妻二人組。

——兩人目視前方,互不搭理,座位中間的距離大概能坐下一個兩百斤大胖子。

賓利駛入主路,整整三分鐘,車廂內都沒發出半點聲響,谷開陽感覺再這麼安靜下去,一車四個人可能都會活活憋死。

她正醞釀著話題想要打破車內靜默,岑森忽然出聲,“谷小姐升職了,恭喜。”

谷開陽遵從本能幹笑兩聲,“謝謝,謝謝。”順便商業互吹了句,“岑總好久不見,今晚也A爆了。”

季明舒從後視鏡裡白了她一眼。

✯✯✯✯✯✯✯✯✯

“A爆了?”岑森對新新詞彙比較陌生。

沒等谷開陽解釋,季明舒便順口接道:“你覺得自己B爆了也行。”

TOP

2.

季明舒這一開口,車廂內再次陷入死寂,後座氣氛也更加微妙。

司機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直視前方,將谷開陽送回星港國際,又掉頭駛向城北的明水公館。

今夜夜空被雨水沖洗過,墨黑得分外純粹。賓利在高架橋上飛馳,一路上,季明舒和岑森誰也沒再多說一句。

明水公館第十三棟是季明舒和岑森的婚房,婚後兩人也一直住這兒。

推開門,入目傢俱整潔,吊頂燈光明亮,玄關處的木質隔斷上都沒有半點灰塵。

岑森掃了眼,“最近沒住家裡?”雖然在問,但已然是陳述語調。

“對啊,出去找小鮮肉了。”

季明舒靠著牆,雙手環抱,聲音閒閒的,有些輕飄。

岑森目光很靜。

季明舒也得趣地翹起一側脣角,腦袋偏了偏,揚眼望他,不避不讓。

有些人就愛裝樣,明明她在國內吃根草都有人向他彙報,還明知故問她住沒住家。兩年沒見,他也不嫌這樣的客套問候多餘又可笑。

兩人對視數秒,最後還是岑森先移開目光,他一向不喜歡在無意義的話題上多做糾纏,尤其和他這位腦子被鑽石閃到短路的太太。

屋子裡可能是太久沒有人氣,開著自動恆溫也冷。

岑森邊解衣釦邊上二樓,季明舒遠遠看著,踢下高跟鞋,輕哂了聲。

兩人雖然夫妻感情一般,但婚後並未分房。二樓主臥寬敞,裡頭還有一扇門,通往更為寬敞的衣帽間。

季明舒進臥室時,岑森正好推開衣帽間的門——

衣櫥四面貼牆,中央是表臺和珠寶臺,探照射燈亮起,玻璃櫃裡一片流光溢彩。

岑森立在衣帽間門口,插兜,半晌沒動。

季明舒也沒往他那邊去,就站在臥室的全身鏡前解禮服綁帶。

岑森忽然喊:“明舒。”

“嗯?”她從鏡子裡看了眼。

“收拾一下。”

岑森身體半側,讓出門口大半空間。領帶從一邊扯下來,扯得領口稍皺,他的眉頭也跟著皺了下。

季明舒這才看見,衣帽間裡擺了滿地的禮袋禮盒,根本沒地兒下腳。

她有點意外,上前拎起近門的袋子翻了翻,終於想起來,“應該是品牌方送的禮物吧,都這麼多了。”

岑森去澳洲後,她大多時候都在國外旅行,回平城也是住在市區公寓。

各大品牌登記的地址是明水公館,她懶得改,禮物就一直往這邊寄。

管家阿姨倒是打電話問過她這些東西該如何處置,她當時在忙別的事,隨口說放在衣帽間就好,沒成想,就這麼堆滿了。

“這也太多了,不好意思啊,我收一下。”

季明舒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從頭髮絲到腳趾尖兒都看不出半分抱歉,更看不出有收拾的意思。

她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拆開一條披肩,邊打量邊思索,說:“這條披肩也太厚了,什麼時候去南極倒是可以帶著,給企鵝披上。”

多年剋制讓岑森已經忘記白眼,他面無表情,聲音從最初極具耐心的溫和變得冷而寡淡,“把你的東西收拾下,我要拿睡衣。”

季明舒動作稍頓,抬頭盯了他幾秒,忽地一笑,“三句話不到就不耐煩了,岑總耐心可真不怎麼樣。”

她的手落下來,披肩蓋住細白的腳踝。下一秒,她又探出腳尖,沿著他的踝關節緩緩往上,吊在小腿內側輕輕摩挲。

像勾引,更像挑釁。

岑森深深看了她一眼,話鋒忽轉,“你如果連洗澡都等不及的話,可以直說。”

她脣角笑意迅速消失,轉身踢開衣帽間的滿地禮物,從衣櫃裡扯出套男士睡衣,揉巴成一團扔進岑森懷裡,像是扔什麼不可回收的垃圾。

岑森接了衣服,倒不急著去洗澡了。

他沉吟片刻,開口問道:“明舒,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我們談談。”

不過眨眼功夫,他又恢復成平靜溫和模樣。今天沒戴眼鏡,不然更像善心大發要普渡後進生的年輕教授。

季明舒嘲弄,“看不出岑總這麼尊重我的意見。”

三天前,季明舒看到趙洋發了一條朋友圈。

那條朋友圈只有四個字——接風洗塵,底下帶了張會所包廂的圖,拍的是江徹和舒揚,但角落昏暗處,岑森腕上的鉑金錶也不小心入了鏡。

那支鉑金錶是岑家長輩送給他倆的新婚禮物,岑森那支的錶盤是小王子,她那支是玫瑰花,某品牌的私人訂製,說一句全世界獨一無二也不為過。

也就是說,他回國至少三天了。

三天,一個電話沒打,一條信息沒發,徑直去了星城和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感情史以及在床上什麼德行,她覺得自己真得好好琢磨下,是不是一不小心上了騙婚死gay的當,一夜之間喜成同妻。

聽完季明舒小嘴叭叭一通控訴,岑森終於明白今晚她為何對自己處處挑剔。

他想了想,說:“我以為以我們的關係,你對我的行程並沒有任何興趣。不過你有興趣的話,以後我可以讓助理每天給你報備一份。”

“……”

誰要你行程,四海之內皆你媽得看著你獨立行走會不會迷路?而且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這麼刺耳,還有點施捨的感覺?

季明舒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指著他鼻子飆髒話的衝動到了嘴邊,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邊在心裡默唸不生氣不生氣,一邊逼迫自己閉眼冷靜。

季明舒天生貌美膚白,參加晚宴底妝也上得輕薄,此刻站在廊燈下,紅豔豔的脣抿成一條直線,整張臉顯得明豔又清透。

和她認識近二十年,岑森從來看不上她大小姐的作派,但也從不否認,她從小就是明眸皓齒,一眼驚豔的美人。

美人總是容易惹人心軟,見她氣得頭頂即將冒煙,岑森破天荒地主動退讓了一步,“好了,這次算我不對。”

“算?算什麼算,本來就是!”

季明舒剛剛壓制下去的火氣又被“我懶得和你計較”的直男式讓步撩了起來。

兩人婚姻本就是雙方家庭利益最大化的選擇,雖然對他倆來說,結婚對象都不是那麼稱心如意,但這種家庭出生的小孩,自懂事起便有婚姻難以自主的自覺,畢竟也沒有端起碗吃飯,放下碗就要追求愛情追求自由的道理。

在結婚一事上,季明舒和岑森都表現得分外配合,且在“人前恩愛”這一點上早早便達成了共識。

“你一聲不吭回國,陪蘇程參加有我在場的宴會,給蘇程拍項鍊,還不提前知會我,你想打誰的臉?想告訴全世界我和你不熟嗎?!”

季明舒一聲比一聲揚得高,頗有幾分|身高不夠,聲音來湊的意思。

岑森揉了下眉心,好像嫌她吵,解釋也淡,“下午和裴董吃飯,他不方便,幫個忙而已。蘇程都四十多了,應該沒有人會覺得,我陪她參加是在打你的臉。還有,我並不知道你也會參加這個宴會。”

季明舒簡單翻譯了一下——哦,誰知道你也在,我又不關注你,who are you?

這大概就是季明舒最討厭岑森的一點,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裡,總是理智冷靜,或者說,總是冷漠。

她是花團錦簇衆星捧月的鮮活,本就最難忍受不以她為世界中心的漠視。

話題無疾而終,洗澡的時候,季明舒還閉眼在想:如果能結束這種喪偶式婚姻,她願意五年之內沒有性生活。

在浴室耗了兩個小時,季明舒才慢騰騰出來。

精緻如她,每日的保養工序必是早中晚一道不落。

沒去澳洲之前,岑森和她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對她的習性也有所瞭解。毋庸置疑,她就是那種貧血暈倒前都要強撐著給自己化個全妝的極端精緻分子,美麗且膚淺。

這會兒季明舒換了條霧霾藍的綢質吊帶睡裙,手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骨肉亭勻,纖穠得度。

長而黑亮的捲髮吹乾後蓬鬆柔軟,光腳往前走時,隨意垂落的髮梢和裙襬一起晃動,還裹挾了浴室帶出的嫋嫋水霧,純真中又顯出稍許風情。

岑森看了眼。大約是這隻花瓶太過賞心悅目,沒過兩秒,他又看了一眼。

“看什麼看?”

岑森輕笑,沒接話。

季明舒也不知道在警惕什麼,不錯眼地盯著他,沿著邊邊坐下,又一條腿一條腿地往上搭,見他沒動作,這才拉高軟被躺了下去,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顆漂亮又可愛的腦袋。

季明舒:“關燈,我要睡覺了。”

岑森也沒多話,依言關了落地燈。

黑暗中兩人的呼吸一前一後,沒多久,又被同化成一樣的頻率,安靜整齊。

兩年都沒和人同床共枕,季明舒有點不習慣,左邊翻翻右邊翻翻,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岑森倒很規矩,平躺下來就沒再動。

空氣中有清淡的木質香,大約是冷杉,陰天的冷杉味道。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季明舒忽然感知到一種離得很近的侵略。等她睜眼,岑森已經覆了過來,手臂撐在她的身側。

夜裡光線黯淡,身前又一片陰影,她隱約看見岑森深雋的下頜線條,往下,喉結不甚明顯地滾動。往上,沉靜墨黑的眼瞳裡,情緒翻滾。

久不經事,季明舒反應略顯遲鈍,待到肩帶滑落才上來些感覺。

窗外月色如水,清凌凌地晃盪,睡前的不愉快也暫時被擱淺在這水邊。

TOP

3.

次日一早,豔陽高照,光線穿過別墅區繁茂綠植,帶著雨後初霽的明淨。

季明舒睜眼,往上仰了不到兩公分,又重新倒了回去。

她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禁錮著,不得動彈。不過這會兒她也不是很想動彈,渾身痠疼,像是被擀麵杖從頭到腳用力碾過一般。

很奇怪,岑森不是重欲的人,以前一個月差不多一兩次,平平淡淡解決需求,姿勢都懶得變。昨晚卻像攢了兩年家財要散個乾淨般,凌晨三點才勉強結束。

他這樣的在現實生活中應該算那方面厲害吧?季明舒也不太確定,畢竟她也沒有經歷過其他的對比素材。

她胡思亂想了會兒,又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摸到遙控,她按了下窗簾開關。

可窗簾才開小半,岑森便半眯起眼皺眉,從她手裡奪了遙控重新關上,緊接著手臂又搭回她的身上。

“你把手拿……”

“開”字還沒說出口,岑森先一步將手收了回去,還拉了拉被子,不耐地低啞道:“別吵,睡覺。”

——打了褶的眉頭透露出,他是真情實感在嫌棄她的聒噪。

拔吊無情,是他本人了。

好在季明舒也不急著起床,不輕不重踹他一腳,又側臥向另一邊,撈起手機。

昨晚那場宴會今早還在熱議,不過話題都是圍繞明星。

蘇程手握多座影后,又是合照時的絕對C位,自是頻頻被人提及,還有時尚博主將蘇程評為昨晚的最佳著裝,評論也多是溢美之詞,基本圍繞“影后一出手,野雞靠邊走”這一主題展開。

季明舒翻了翻,所有拍到蘇程的圖不是缺了一半,就是做了遠景模糊處理,連《零度》官博發佈的視頻也是如此。

這倒不算稀奇,畢竟岑森在大衆視線裡一向隱身。

不過經了昨晚一遭,該知道的也基本都已經對他這位岑氏少東家的迴歸瞭然於心。

岑氏雖然是家族企業,但發展多年,集團內部派系也有些複雜,明爭暗鬥一直不斷。

到現如今,岑遠朝一系一支獨大,把控著集團的大部分核心項目還有負責營收的君逸酒店集團,擁有絕對話事權。

可岑遠朝近年來身體狀態不大樂觀,急救室就明裡暗裡送了幾次。

他這一病,西風漸起,雖不至於壓倒東風,但上躥下跳地撲騰,也著實在岑氏內部掀起了不少波瀾。

身為岑遠朝獨子,岑森肩上責任重大,他的能力倒也與責任相匹,看著斯文俊朗,謙遜溫和,出手卻是出了名的凌厲乾淨。年輕一輩裡,鮮少有人敢直攖其鋒。

而且岑森向來是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為了聯合季家打壓南岑旁支,季明舒這種在平城赫赫有名的驕縱大小姐也是眼都不眨說娶就娶。

當初岑季聯姻的消息一出,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不少人都覺得宣佈聯姻不過是權宜之計,婚禮並不會真正到來。

但隨著訂婚宴如期舉行,岑森從君逸旗下的華章控股被調回集團總部擔任開發部總監,這位岑氏少東家要借姻親助力入主東宮之勢也愈發明顯。

婚訊宣佈至婚後回門那段時間,圍繞岑森和季明舒的話題從不曾斷。

直到新婚半年過後,兩人八卦才從茶餘飯後的談資中逐漸淡出。

可就在這時,岑森忽然主動提出調任君逸海外部,說是要遠駐澳洲,開拓海外市場。這自然又引起了一片譁然。

岑森剛剛調回君逸總部的時候,便力排衆議推出主打“溫泉度假”概念的子品牌“水雲間”。

那會兒看好“水雲間”這項目的人很少,他強行推動項目又無法短時間內收到成效,難免在其他方面受到集團高層掣肘。

可他也不曾讓步,只白刃肅清旁支宵小。雷霆手段下,項目總算得以進行。

就這麼一路扛壓扛到了酒店落成,百尺竿頭,本應藉此更進一步,岑森卻忽然來了調任海外這麼一出,的確是令人費解。

眨眼兩年過去了,現如今提起溫泉酒店,住不住得起的都會下意識想起君逸水雲間。

品牌印象如此深入人心,這便是無聲卻最直接的肯定。

而岑森也不聲不響在這時候悄然迴歸,大家沉寂多時的好奇心不免被勾起,昨夜到今早,私下議論得厲害。

季明舒也收到了一大波狂轟濫炸,微信裡,紅色未讀消息密密麻麻,只看預覽便知,都是在變著法兒問她岑森的相關消息。

谷開陽倒沒打探岑森的心思,一大早發來語音調侃:

“還沒起?”

“岑總厲害啊。”

季明舒只點開了第一句,可沒等她放到耳邊聽,下面一句也順著外放功能自動播了出來。

她下意識想要暫停,手速卻沒跟上語速,按上去的時候語音剛好播完,暫停也變成了重播。

四下寂靜,夾雜微弱電流聲的戲謔重複兩遍,有點像是聽者意猶未盡的確認和肯定。

季明舒緊張地豎起耳朵——

身後原本均勻的呼吸,好像斷了。

她僵了僵,將手機慢動作塞至枕頭下方,身體繃得直直的,腳趾也不自覺蜷縮起來。

岑森已經醒了。

他睡在床的左側,掃了眼季明舒側得筆挺的薄瘦背脊,無聲一哂。

沒一會兒,他掀被起床。

季明舒聽到腳步聲從床的另一邊漸趨漸近,立馬閉上了眼,只是睫毛還不聽控制地上下顫動。

很快,腳步聲逼至近前,她沒由來地屏住呼吸,短短一瞬,腦海中便模擬了好幾種不輸氣勢的對嗆。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直到浴室傳來嘩嘩水聲,季明舒才反應過來——岑森根本就懶得揭穿她在假睡。

不知怎地,她心裡升起一股悶氣,睜眼盯著浴室方向看了幾秒,忽然掀開被子,撒氣似的重重靠在床頭。

餘光瞥見岑森那邊的櫃子上放了沓資料,她傾身,費力往前伸手,夠了半天才勉強夠上。

《君逸集團設計師酒店開發企劃書》。

季明舒原本只是單純扯來撒撒氣,可看到封皮標題,眼神不自覺有了變化。

岑森從浴室出來時,就見季明舒靠在床頭認真翻閱資料。

她的睡裙被折騰一夜,不規矩地向上翻折著,雙腿舒展交疊,顯得又長又直,還白得晃眼。

季明舒注意到他的響動,眼睛卻還不捨得從資料上移開,只邊看邊問:“君逸要建設計師酒店?”

岑森“嗯”了聲,稍稍抬起下頜,扣襯衫領口的第一顆釦子。

季明舒沒再說話,繼續翻頁。

她是季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子,雖然父母早亡,但姑伯長輩對她都是出了名的千寵萬愛。大學畢業後嫁入岑家,過得更是高枕無憂順心遂意。

她的日常就是受邀參加各類party,沒事兒打個飛的滿世界度假,人生輕鬆模式下人人稱羨。

大概也沒人記得,她其實是薩凡納室設專業的高材生,不是大腦當擺設只會買買買的草包花瓶。

“我記得你以前是在薩凡納念室內設計,有興趣?”岑森忽然問。

季明舒抬頭,盯著他看了幾秒,壓根就沒想到這塑料老公還記得這事兒。

好半晌,季明舒才回過神來。她悄悄掩住正合心意的竊喜,在腦海中醞釀拿喬的說辭。就像是小公主屈尊降貴般,賞他一個臉面。

可沒等公主殿下親開金口,岑森又說:“過段時間酒店落成,我讓人帶你過去提前參觀。”

……?

“參觀?”

“難不成你還打算參與設計?”他想都沒想,“不行,酒店不是給你練手的地方。”

季明舒忍不住說:“昨天的晚宴現場就是我設計的。”

岑森頓了頓,回頭看她,“原來是你設計的。”

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

季明舒:“你什麼意思?”

“就是更不能讓你參與的意思。”

他慢條斯理戴好腕錶,半垂下眼,瞭然定音。

季明舒本來就有點心虛,聽到這話,耳根泛紅,人也瞬間就坐得筆直。

“其實昨晚不是我的真實水準!”

她聲音一下揚了八個度,精準示範了什麼叫做沒理只能聲高。

岑森要笑不笑的,眉峰很輕地挑了下,耐心等她解釋。

這事說來話長,其實昨天的晚宴早早就定下了“圓桌派”的主題,與十年前的《零度》創刊號遙相呼應。

可季明舒這邊剛剛畫好圖紙,集團總部和贊助商那邊突然產生分歧,經費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時尚最不能缺的就是經費,《零度》這邊不肯簡辦,集團總部又不願多撥費用,扯皮將近一週,雙方才勉強達成一致,將創刊十週年的時尚晚宴和原定於下一季度的慈善晚宴合在一起,提前舉辦。

和慈善晚宴合辦,再玩弄什麼概念和主題顯然不太合適,這便意味著先前的晚宴現場設計方案需要全盤推翻。

季明舒最厭變故,架子大脾氣臭,上一次出手還是兩年前為ChrisChou首參米蘭時裝週做早春秀場設計,這回若非賣谷開陽面子,她根本就不會搭理《零度》,臨了他們居然還提出全盤推翻設計稿,她聽到這事兒就完全沒在客氣地直接撂了主編電話。

季明舒的本意是甩手走人,誰愛幹誰幹,但沒經住好閨蜜谷開陽軟磨硬泡,最後還是心軟,重新做了方案。

只不過時間緊迫,又要重頭再來,新方案多少有點敷衍的意思,也不如之前上心。最終呈現出來的現場中規中矩,檔次不缺,但毫無辨識度。

季明舒自己對昨夜的現場也不滿意,但辯解的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自己也不佔理,嘴脣張合幾次,什麼都沒說出來,就喪氣地跪坐在床上。

岑森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出門,見她沒說出朵花兒,也並不意外,只目光淡了淡,“跪我有什麼用,你不如三拜九叩跪去布達拉宮,也許還能感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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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岑森不過隨口一說,實際並未對自己說出的話有多在意。他工作繁忙,從明水出來,家事私事都被拋諸腦後,更別提反思自己的言行還有照顧那位大小姐的心情了。

下午兩點,平城金融中心附近車流如織。午時的風吹來陣陣熱氣,太陽明晃晃高懸,熾熱灼人。

午休過後的上班時分,白領大多端著附近咖啡店的外帶紙杯,三兩成群往公司回走。

今天是週五,大家說說笑笑地聊些工作八卦,狀態放鬆。只有兩個在君逸上班的女孩子收到群通知,原本還談笑的神色瞬間收攏,急匆匆往公司回趕。

一個女孩子鞋跟太高,有點走不動,氣喘吁吁問:“怎麼這麼快,不是說今天可能不來了嗎?”

另外一個女孩子走得快一點兒,停下來回身等她,還不停做招攬手勢,“你也說了只是可能,我要能看懂這些人心思,那我直接去盲買股票了。行了,快點快點。”

-

君逸總部在金融中心附近有兩棟相連的大樓,呈幾何錯層結構,高高聳立,分外惹眼。

靠東面那棟是君逸旗下最具代表性的高檔型酒店君逸華章,另外一棟則是集團總部的辦公大樓。

兩點十五分,辦公大樓內平日空曠的一樓大廳站滿了公司管理層,級別由低到高、從外到內排成整整齊齊的兩列,站在最外邊的都是會務組組長。

兩點二十分,三輛黑色轎車依次駛入大樓門廊。

前頭凱迪拉克開路,停在右側羅馬柱前方,中間那輛賓利十分霸道,徑直剎在中央。

賓利副駕上下來了一位戴眼鏡的年輕男子,他邊扣西裝邊往後走,稍稍彎腰,頗為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

衆人屏息,目光聚焦在車門上,沒由來地從腳底升起股緊張情緒。

午後陽光分外熾烈,馬路發燙,樹葉綠得透光,夏日的燥熱喧囂中,又好像有種長焦鏡頭慢速推遠的遙遠沉靜。

岑森從車裡出來,慢慢站直。

他是劍眉星目又乾淨清冽的長相,配合修長挺拔的身形,站在那就有一種天然冷感。遠遠看著,年輕,矜貴。

沒等大家回神,前後兩車的車門也齊唰唰打開,從裡下來三男三女六位助理,他們都穿職業套裝,手提公文包,十分規矩地跟在岑森身後,保持約莫半米距離。

今日過來迎接岑森的集團高管很多,但也有那麼幾棵老菜幫子刻意沒露面,想給年輕人瞧瞧這世道的赤橙黃綠青藍紫。

一行人面無表情地往裡走,進電梯時,突然有人幫忙按了樓層。

“岑總,我是黃總的秘書,姓於,您叫我小於就行了。黃總最近身體不舒服,一直在家休養,所以今天沒能來接您。”於秘書陪著笑臉,看似周到殷勤,身體卻站得很直。語氣軟和,可也透著股不難察覺的高高在上,用的還是東道主口吻,“黃總還特地交代了,讓我務必好好招待您,您有什麼想看的想要的,知會我一聲就行。”

空氣一瞬靜默。

周佳恆站在電梯側邊,身體微低,伸出右手為岑森開路。

等岑森進了電梯,周佳恆才轉身,對於秘書說:“黃總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也是正常現象。於秘,麻煩你轉告黃總,請他老人家安心養病,以後有時間可以在家多養養花種種草,集團的事情,他老人家就不用操心了。”

“岑總這次回來,會全面接管君逸,像黃總這樣在集團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功臣,岑總會盡全力為其提供最優質的退休生活。”

最優質的退休生活?

於秘書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只不過周佳恆說完,也沒什麼等他接話的意思,整了整衣襟徑直走進電梯,站到岑森側後方,將樓層改為了第六十八層。

電梯門慢慢關合,岑森站在正中,神情溫和又淡漠,至始至終都沒給這打先鋒的於秘書半個眼神。

-

一行人到達第六十八層被閒置已久的董事長辦公室。

助理之一動作利落地在門上貼好臨時銘牌;

另有兩名助理分工配合,在辦公室內測量並記錄各項數據,以便佈置岑森用慣的桌椅用具;

總助周佳恆打開手提電腦,通過公司內網,向全體員工下達了一份早早擬好的通知——

“經集團領導研究決定,自今日起,岑森先生將由原海外開發部總監兼君逸澳洲集團總裁調任為君逸集團總裁,請各部門積極配合岑森先生調任的各項工作,望在岑森先生帶領下,君逸集團能夠邁上一個嶄新的臺階。”

落款簽名是董事長岑遠朝。

與此同時,辦公區域內的電腦接連傳出新郵件的提示聲響——

收到這封通知,整個公司都炸了。

-

“岑董身體是不是真不行了?那位才二十七吧,二十七還是二十八?太年輕了也。”

傍晚下班,君逸市場部某小組組織部門聚會。

本來每至週末,大家都很默契地希望迴歸私人生活,同事路上相遇也最好裝陌生人,招呼都不要打。

可今天因為岑森的現身,君逸內部顯得特別躁動,下班後還不少人約著喝點小酒,聚衆八卦。

“年輕怎麼了,人家哈佛畢業,二十二歲就主持了思康的併購案,當時那併購案把劉副董都弄得特別上火,可人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那叫一個利索。”

“我知道他厲害,水雲間不也是他做起來的嘛,就是……直接接管集團,有點太年輕了總感覺。”

另一女同事插話道:“我覺得不是太年輕的問題,是太帥的問題,長得和明星似的,總覺著不靠譜。”

有人樂了,“帥還不好啊,難不成你樂意天天看餘總那臉?”

餘總是他們市場部經理,長相是出了名的意識流,大傢俬底下時不時就開玩笑調侃。

此刻包廂內也因這句話鬨堂大笑,氣氛陡然變得輕鬆起來。

“那他有女朋友了沒?長這麼帥不搞辦公室戀情多可惜。”有女同事順勢調侃。

男同事輕嗤,開口便毫不留情戳破了剛剛升騰的粉紅泡泡,“還女朋友,人早結婚了。”

“結婚了?”

“不是吧怎麼沒聽說過。”

“他老婆是誰?”

“這麼年輕就結婚,不可能吧!”

衆人七嘴八舌。

八卦達人貢獻真料,“他老婆是季家千金。”

“什麼季家?”

“就季氏的那個季家,最早是做華禾電子,TI老品牌了,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季氏現在業務範圍擴張得蠻大的,房產啊互聯網啊的都有涉足,明禾地產你們總知道吧!”

提到明禾地產,衆人恍然大悟。

-

“……你知道嗎?他竟然讓我三跪九叩跪去布達拉宮,你敢相信這是一個男人說出來的話?我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男人,你竟然還誇他,你簡直是對他這人的刻薄一無所知!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咳!咳咳……”

水雲間的人蔘私湯內,被君逸員工們議論的季明舒正裹著浴巾瘋狂吐槽,她語速太快,被嗆了下,下意識按住池邊石塊不停咳嗽。

谷開陽足足聽她辱罵了一刻鐘,肚子都笑疼了,給她遞紙巾的同時,自己也扯了一張擦眼淚花兒。

湯池水溫剛好四十度,不算很熱,可季明舒情緒激動,泡了沒一會兒就覺得喘不上氣,“不行了,不泡了。”

她起身,換了條幹浴巾包裹身體,邊挽長髮邊往池邊走。

這眼季明舒專屬的人蔘私湯在水雲間湯池園的最深處,依池建造了小巧的亭閣,檐角掛有雕花宮燈,四周古意屏風環繞。白日可見綠樹花草,夜裡則是朦朧水霧與暖黃燈光交錯,兩番景緻,各有意趣。

守在屏風外的服務人員聽到動靜,取浴袍的取浴袍,遞茶的遞茶。

沒過多久,谷開陽也跟著出來了。兩人一起去衝了淋浴,而後又聊著天往SPA中心晃盪。

路過VIP休息室時,谷開陽忽然停步,屈起手肘撞了下季明舒,揚起下巴示意,“蔣純。”

季明舒稍頓,順著谷開陽的目光望了過去。

服務員正在給蔣純上水果沙拉,微屈的身體阻隔了大半視線。

饒是這般,蔣純也眼尖地從間隙裡看到了她倆,還很不怕死地主動喊了她倆名字,“季明舒,谷開陽!”

季明舒笑,和谷開陽默契交換眼神,邁開長腿,閒閒地往裡走。

“蔣小姐,稀客啊。”

季明舒大大方方坐到蔣純身邊,雙腿側著交疊,毫不見外地拿起小銀叉,在水果沙拉里挑揀出一小塊青瓜。

蔣純上下打量季明舒和谷開陽的打扮,忽然想起件事,難怪剛才她拿VIP私湯年卡和君逸黑金卡都不能在園裡暢行無阻,原來那眼湯池,是季明舒的。

她也叉起一塊水果,皮笑肉不笑道:“好久不見,聽說你老公回國了,昨晚陪蘇程去零度的晚宴,還拍了條項鍊?那項鍊一百二十萬頂天了吧,你老公擡了四倍還不止,真是大方。”

季明舒雲淡風輕,“沒辦法,我們家阿森一向比較熱心公益事業。”

我們家阿森……

谷開陽和蔣純都被麻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季明舒又衝蔣純遺憾假笑,“你昨晚沒去真是太可惜了,哦對了,你昨晚怎麼沒去?”

蔣純剛冒出來的雞皮疙瘩都縮了回去,表情也瞬間凝固。

前不久蔣純為了坐某品牌國內首秀前排,眼都不眨下了四百多萬的訂單,還處處顯擺和品牌方的友好關係,想在那群看不起她的名媛淑女裡揚眉吐氣。

可秀還沒辦,品牌就因嚴重抄襲問題被數位時尚界泰斗聯合抵制。

品牌方態度還很傲慢,間接扯出一片瓜田,事情擴散發酵,鬧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最後名聲臭了,秀也沒辦。

其實時尚圈很少給人扣抄襲帽子,大多隻解釋為流行、經典、類似創意,這品牌能把自己作到與“抄襲”二字緊緊鎖死也是十分不易。

蔣純氣瘋了,接連三天打電話瘋狂辱罵品牌方,可怎麼也退不回已經下過的訂單。

因為這事,她鬧了好大笑話,近來也只好低調,鮮少在人前露面。

這會兒冷不丁被戳到痛處,蔣純將新學的禮儀忘得一乾二淨,水果咬得嘎嘣嘎嘣響,還面無表情蹦出一句,“沒空。”

好在這時,她未婚夫嚴彧發來消息問她在哪,說要來接她一起吃晚飯。

她面色多雲轉晴,朝季明舒晃了晃手機,聲音中帶點幼稚的優越,“嚴彧要來接我用晚餐,我就不奉陪了。對了,岑總今天怎麼沒陪你?”

季明舒什麼秀恩愛的女人沒見過,她不以為然地撩撩長髮,恰到好處露出脖頸側邊的紅痕,手託下巴甜蜜道:“他工作忙,一般都是晚上陪我。”順便給蔣純拋了個曖昧的wink。

蔣純:“……”

真是婊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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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你老逗她幹什麼,她比你們那圈塑料姊妹花可有趣多了。”

蔣純走後,谷開陽擺弄著吸管,斜睨季明舒。

季明舒撥弄著頭髮閒道:“就是因為有趣啊,你不覺得她特別像一隻一擺一擺氣嘟嘟的企鵝嗎?好可愛。”

谷開陽一頓,白眼都不知道從何翻起。

逗完蔣純,又做了個全身SPA,季明舒的心情比泡溫泉那會兒好了不少。

不同於剛剛向蔣純張口就秀那般,季明舒和岑森實際上聯繫得很少,不管在國內國外,兩人都不大會主動去找對方,更不消說晚上陪不陪的,通常在家碰面還得看有沒有緣分。

岑森一大早的開罪,讓季明舒連這點緣分都不想牽扯。

她整個週末都沒回明水,就在市中心的公寓瀟灑自在,順便琢磨著改了改設計圖紙。

不得不承認,岑森那通嘲諷打擊到了她的自尊心,她反覆回看圖紙還有零度晚宴的現場照片,突然慶幸,在這種場合,室內設計師通常沒有姓名。

岑森也沒回明水公館,他剛回國,應酬紛至沓來。而且,公司那一出好戲剛剛開始,主角怎麼好提前離場。

-

週一,自岑森那封接管集團的調職通知後,君逸員工們又收到一枚重磅炸|彈。

公司內網毫無預兆地公示了數十位高層的人事變動通知,其中就包括岑森回公司那日,自己沒有出面,讓秘書來給下馬威的現任總經理,黃鵬。

而這些所謂的人事變動,說得簡單明瞭一點,就是開除。

六十八層總裁辦外,一早便站了一排黑衣保鏢。

今日君逸奇觀——

數位高層怒髮衝冠殺到總裁辦討說法,最後都被保鏢毫不留情地拖出門送進電梯。

有的高層宛若失智,被拖出去後,全然不顧平日高高在上的形象,挨層挨層當著員工的面咒爹罵娘,撒潑姿態十分難看。

人大概都是不痛在自己身上不長記性的奇怪生物,若有幾年前的南岑旁支米蟲還盤踞公司,一定對今日場面見怪不怪。

真要對比起來,今日岑森下手還稍顯溫柔,畢竟上一次,他是直接讓保鏢將人扔出了集團大樓。

最後一位蒞臨總裁辦的是黃鵬。

黃鵬這名字乍一看比較圓潤粗獷,但他本尊身形清瘦,眉目溫和,穿著打扮也很有格調。

近耳順之年的人了,保養得還像是四十出頭正當盛年的美大叔,與風度翩翩儒雅斯文這樣的讚美十分合襯。

“黃叔,坐。”

岑森溫和有禮請他入座,黃鵬卻很難擺出往日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從容姿態。

他站得直,聲音裡也有壓不住的冷硬,“不敢,我和岑總怕是攀不上這門叔侄交情。”

“黃叔這是哪裡話。”岑森微微後仰靠上椅背,聲音仍是溫和,“黃叔是為君逸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功臣,小時候父親訓我,您還擋在前面維護,因公因私,這聲黃叔,您都擔得起。”

黃鵬聽到這話,目光略移,雙手背在身後,淡漠道:“你要真當我是叔,今天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局面。”

岑森這番大動作,剪的都是他的羽翼。

兩人心知肚明,倒也確實無甚必要多打機鋒。

岑森神色平淡地打開手邊一份文件,並著取下筆帽的鋼筆,一起往前推了推,“您知道的,今天的局面不是偶然。況且,退休是好事,我記得黃叔的園子打理得很好,有更多時間的話,想必能打理得更好。”

他今天只穿了件量身修裁的深色襯衫,擡手整理衣襟時,隱約可見他腕上的銀色方形袖釦,和這辦公室裡新添的黑白灰金屬元素一樣,襯得他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黃鵬聽到後半句,目光霎變,銳利如鷹隼,說話的氣勢似乎也回來了些,一字一句往外蹦,“你還真想讓我也一起走?”

岑森不避不讓,只另往前推了份文件,“黃叔可以先看看這個。”

黃鵬銳目略掃,隱有不好預感。僵持片刻,他還是往前邁步,拿起那份文件翻閱。

越看,黃鵬臉色越是繃不住。

岑森垂著眸,不疾不徐道:“私自挪用公款,出賣商業機密。黃叔,您不會不知道,這些事情追究起來,是個什麼後果。”

“你怎麼會……”

黃鵬忍了又忍,可說話聲音還是止不住顫動。一時之間他根本想不通,這些極為隱秘連他得力親信都不知道的事情怎麼會被岑森查出來,而且證據還這般詳實。

岑森沒回答,指骨在文件邊緣輕敲,“黃叔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黃鵬眼睛略往外瞪,一眨不眨,站那好半天都沒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剎那間五感盡失的他才慢慢恢復知覺。

他是聰明人,看清局勢也不過分秒,這會兒他直直看著岑森,同時也緩慢地拿起了鋼筆。

只不過他腰不肯彎,在文件末尾落下簽名的時候也看都沒看。

岑森沒有避讓他的視線,待周佳恆確認完簽名,他清淡道:“多謝黃叔配合,黃叔放心,我會盡全力保證您最優質的退休生活。”

黃鵬額頭隱約暴起青筋,嘴角不甚明顯地抽動了兩下,他什麼也沒再說,只往後轉身,一言不發離開了辦公室。

雖然至始至終都沒彎腰,但他離開時的背影似乎已經不如進來時那般挺拔。

待人走遠,周佳恆上前,好像剛才無事發生般,向岑森彙報道:“岑總,星城城北那塊地金盛同意轉讓,而且陸董給降了五個百分點,我已經備禮讓人送去金盛,法務部在走合同,預計這周可以簽約。”

岑森平靜點頭。

“這是這周調整過後的行程安排,您過目一下。”周佳恆將平板遞過去,“還有,南橋西巷那邊打電話過來,讓您和夫人今晚過去用晚餐。”

岑森掃了眼平板,又點了下頭。

不知想到什麼,他忽然問:“夫人在家?”

周佳恆眼觀鼻鼻觀心,“在柏萃天華。”

柏萃天華是平城有名的酒店服務式公寓。在平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高昂房價並不稀奇,柏萃天華之所以能做到衆人皆知,靠的還是它所打造的圈層文化理念。

柏萃天華開盤之初,便有對購房者資質審覈甚嚴、拒絕過多位明星購房需求的傳聞傳出。

當初是真有其事還是樓盤炒作已經很難求證,但現如今,這裡還真被成功打造成了區塊鏈大拿的聚集地。

季明舒在這的公寓是她二伯季如柏送給她的新婚禮物,佔據柏萃天華頂樓整整一層。

一面是近二十米長的圓弧形全景落地窗,一面是如空中樓閣般的寬闊陽臺,平城南面風光一覽無餘。

季明舒在陽臺養了很多花草小樹,明明是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照料自己的溫室花朵,養的花草樹木卻野蠻生長出了奇異花園的架勢,張揚又鮮活。

岑森到樓下的時候,季明舒剛好改出一張滿意的設計圖紙。

她拿著圖紙反覆欣賞,恨不得打電話給谷開陽讓他們立刻馬上重新舉辦一場晚宴,再將岑森按至現場,讓他睜開狗眼看看清楚季大小姐的真實水平到底有多麼驚天動地出神入化!

反覆欣賞一百八十遍後,季明舒才滿足起身,抻了個懶腰,踩著一地狼藉去給浴缸放水。

一個人住不用那麼規矩,她特意將浴缸擺在了陽光房裡。

等水放好,她隨手打開音樂,合上臨窗那一面的窗簾,將整個人都浸入溫熱水中。

-

在樓下,岑森給季明舒打了兩次電話,通是通了,但無人接聽。

等上了樓,他又好耐心地按了一分鐘門鈴,裡頭半點響動也無,他這才刷卡開門。

怪就怪在房子隔音效果太好,在外一片寂靜,打開門,裡頭卻傳出了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聲。

岑森站在門口,有一瞬間,以為季明舒這位大小姐青天白日都不甘寂寞非要找一堆低智生物在家開趴。

等看清眼前亂糟糟卻空無一人的屋子,他又聽到混在音樂聲中女rapper失了智般的激情開嗓:

“Hey boy,look at me!”

“……”

岑森循聲望去,只見季明舒坐在滿池泡泡中央,一手拿著擴音器,一手高舉,擺出yoyo的手勢不時往上頂。

“季明舒是仙女!”

“仙女!仙女!”

“顛倒衆生的仙女!”

“仙女!仙女!”

雖然沒有一句跟上節拍,但她挺會炒氣氛,自己唱完一句,還頗為生動地模仿觀衆應和一句。

岑森被迫欣賞了三十秒。

當他以為這一段致命的激情說唱已經尬完的時候,rapper·季用創作實力告訴他,一切還只是一個開始。

“季明舒是仙女!”

“仙女!仙女!”

“讓你裙下稱臣的仙女!”

“仙女!仙女!”

“你睡不到的仙女!”

“仙女!仙女!”

“你的取向狙擊!狙擊!skr~!”

一句“skr”伴隨瞄準開槍的手勢完美收官,空氣卻在這一秒陷入死寂。

隔著陽光房的玻璃,季明舒彷彿看見岑森臉上冷漠地寫著一行字:哦,我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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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這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不是浴室自嗨被不熟的老公撞見,而是浴室自嗨被不熟的老公撞見後,還要裝作無事發生般讓不熟的老公幫忙拿貼身衣物。

這直接導致了回南橋西巷的一路分外沉默。

岑森被季明舒尬到有點晃神,在車上想看份文件,可一打開,眼前就有流動彈幕在回放季大rapper的曠世傑作。

至於季明舒,大概是被自己尬到說不出話,全程閉眼,腦袋也側向窗戶那邊。

到了南橋西巷,一路無話的兩人不知怎地又雙雙拾起自己的演員本能,默契挽手笑容可掬,儼然是對恩恩愛愛小夫妻。

尤其是季明舒,得知要來這邊,特意穿了條平日不大碰的樸素粉裙,口紅顏色淺淡,渣女大|波浪也被短暫燙直紮成了乖順馬尾,一副賢良淑德二十四孝的好媳婦模樣。

巷子路窄,車開進去不好停,季明舒和岑森就在路口下車,挽著手往裡走。

周佳恆跟在後面提禮物,時隔兩年再見這對夫妻的變臉神技,他還莫名生出了些許親切之感。

走至門口,季明舒便迫不及待招呼道:“爺爺,奶奶!”

她在長輩面前向來嘴甜,進門看見一家人忙著在涼亭置辦席面,眼都笑彎了。

岑老太太看見她,也不自覺跟著笑,“哎喲,小舒來啦!”

她將手裡的碗筷交給周嫂,又講究地擦了把手,這才握住季明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我啊特意下廚,做了你最愛的紅燒小排骨!”

“您親自下什麼廚,讓我看看,”季明舒握著岑老太太的手上下打量,心疼道,“怎麼都瘦了?我才多久沒來看您,是不是哪不舒服?”

“瞎操心什麼,我好得很呢!最近天熱,衣服減下來了,就顯得瘦了,你們年輕人說的那個……叫什麼,視覺效果!”

岑老太太說話中氣十足,很有精神頭,確實不像身體不好的樣子,季明舒這才鬆了口氣,稍稍放心。

季明舒從小就人美嘴甜,開朗活潑,特別能討長輩們的歡心。

岑老太太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完全拿她當自家小孫女,前幾年小姑娘嫁到自個兒家裡來,她笑得合不攏嘴,逢人就炫耀自家討了個可心的孫媳婦兒。

反倒是岑森這嫡親孫子,已經懂事的年紀才半途回家,這麼些年都是表面溫和但實際冷情的性子,岑老太太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親近。

喜歡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就是相處起來,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

不止岑老太太,整個岑家的人和岑森都不如和季明舒親近,隨著他年紀漸長獨當一面,眼下更有接任岑氏一族新掌門人的意思,小輩的甚至還有點怵他。

吃飯的時候,小表妹夾菜不小心碰到了岑森的筷子,竟然慌里慌張脫口說出了句“對不起”,場面頓時安靜。

季明舒也怔了怔,目光在小表妹和岑森之間逡巡,有一瞬間產生了——這狗男人是不是對小表妹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以至於人家怕他怕得和小雞崽一樣——的離奇腦洞。

岑森沒在意這小插曲,還很溫和地給小表妹夾了一塊排骨,做足了體貼兄長的模樣。

可惜小表妹年紀小,不大懂得掩飾,僵硬地笑了笑,並不敢吃。

今天是尋常家宴,人雖到得不齊,但也坐滿了一桌,裡頭有怵岑森的,自然也有不怵岑森的。

見場面冷,他小姑岑迎霜便起了個話頭,“對了小舒,你上次到我家給我改的那幾個地方,我朋友見了特別喜歡,她最近在美國買了棟房子,想找個室內設計師好好給設計一下,收費啊預算啊,這些都不是問題,就是不知道你最近方不方便。”

“方便,當然方便,我最有空了。”季明舒一口應了下來,還順口說了句俏皮話,“我就喜歡小姑你介紹的這種朋友,還能賺點零花錢買包呢。”

“哎喲,你這話說得,阿森包都不捨得給你買啦?”岑迎霜打趣。

季明舒順勢往岑森那側靠了靠,甜蜜道:“阿森掙錢也很辛苦,不能總讓他養著我嘛。再說了,我閒著也是閒著,找點事情做也挺好。”

聞言,岑森轉頭,和季明舒眼含笑意對視了三秒。

來了,來了,那種“你這招人疼的小寶貝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的眼神又來了。

季明舒有時候也挺佩服這狗男人的,長輩面前裝深情寵溺的演技竟然和她不相上下。

等對視結束移開視線,她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阿森,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岑迎霜自動屏蔽兩人表演,小嘴叭叭地擺出長輩架勢指點岑森,“你現在也回了君逸,小舒平時閒著無聊,那你可以安排她進公司多學習學習,發揮發揮自己特長的呀。”

發揮特長?

如何讓集團原地破產嗎?

岑森停頓片刻,溫聲道:“我養著小舒就好,養她也是我應該做的。”

——大型情景劇《恩愛夫妻》第一場第三幕,咔。

也許是小年輕的甜蜜恩愛辣到了大齡單身女博士的眼,岑迎霜起身上了個洗手間。

回來還沒坐穩,她忽然又盯著岑森打量。

緊接著她像是發現新大陸般,放下筷子問:“阿森啊,你這頭髮怎麼長這麼快?前兩個禮拜明舒發朋友圈,你頭髮還這麼短的呀。”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長短。

“咳!咳咳!”

季明舒正在喝湯,猝不及防嗆了下,差點咳到當場去世。

岑森十分貼心,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喂她喝水,還拿紙巾幫她擦了擦脣角。

坐在旁邊的幾人也關切地問了季明舒幾句。

季明舒緩過神來,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心裡還沒來得及慶幸那要命的話題被帶了過去,岑迎霜又發揮出女博士求知若渴的科研精神,將剛剛的問題換了個語序又問了一遍。

她甚至還翻出季明舒的朋友圈,在岑森和圖片之間來回對比打量,嘴裡唸唸有詞新奇道:“真的長得快哎,按圖片比例你這十四天起碼長了兩釐米,正常人的生髮速度應該是一個月一釐米,你用了什麼生髮素嗎?年紀輕輕的用生髮素幹什麼?什麼牌子的,效果這麼好,我也介紹給我們所的幾個老禿頭試試!”

岑森不著痕跡睇了眼季明舒。

季明舒低頭,兩耳不聞飯外事,一心只吃燒小排。

畢竟她也不懂小姑這麼心細如髮且富有鑽研精神為什麼看不出圖是P的。

這兩年岑森一直在澳洲,忙得連春節都不回國。

季明舒作為岑太太,成天無所事事滿世界旅行,如果不經常去澳洲看望自己丈夫好像也穩不住恩愛夫妻的人設。

可她也是真的不想和岑森這塑料老公有過多自找上門的交流,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她找了個修圖師幫忙P同框圖,然後再定期發一條岑家人可見的朋友圈,營造出她經常飛澳洲看望岑森,兩人蜜裡調油的虛假繁榮。

這麼發了兩年都沒翻船,甚至到了此刻,小姑發現岑森頭髮離奇猛長也沒質疑圖片真假,好像也側面證明了她找的修圖師技術高超毫無破綻物超所值?

想到這,季明舒竟然有點欣慰。

大約是老老少少坐了一桌,岑迎霜起的話題在這種場合顯得太無厘頭,未等岑森應答,岑老爺子便威嚴道:“食不言寢不語,你書讀得多,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三十多的人了還和小孩兒似的,難怪嫁不出去!”

岑迎霜:“……?”

剛剛大家不還噼裡啪啦都說得熱鬧嗎?怎麼到她這就食不言寢不語了?再說了這和她三十多歲沒嫁出去有什麼關係?這一家子還歧視上大齡未婚女青年啦?

岑迎霜覺得自己無辜,張嘴就想辯解。

岑遠朝卻適時睇了她一眼,示意她別頂嘴。

別人的話岑迎霜都不太聽,但岑遠朝這大哥的話還是很管用的,她忍了忍,默默把醞釀好的小論文給憋了回去。

因著岑老爺子發話,這一頓飯後半程吃得很是安靜。

晚飯結束,岑老爺子叫了岑遠朝和岑森上樓談話,餘下的人留在涼亭陪岑老太太聊天乘涼。

直至夜幕星點降臨,岑家祖孫三代男人的談話才算結束。

入夜光線昏暗,季明舒和岑迎霜說說笑笑,一時也沒注意岑森出了屋子。等到岑森走上涼亭臺階,她眼角餘光才瞥見他的身影。

哪想岑迎霜正說到興頭上,一下也忘了家裡的忌諱,“……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更愛尿床的小姑娘,我估摸著這些事兒你都不記得了。就有回你家沒人,你跑我們家看動畫片兒,看著看著睡著了,還尿在了沙發上!岑楊最愛乾淨了,沒把你給嫌棄死!他把你給提溜到床上,愣是自己拆了沙發套給洗了,哈哈哈哈哈……”

岑迎霜冷不丁提到“岑楊”的時候,大家都沒太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大家也陸續注意到了踏上涼亭的岑森,一時只覺夜風甚冷。

季明舒在第一時間便朝岑迎霜遞了眼色,奈何岑迎霜說得太過盡興沒有注意。

她嚴重懷疑,小姑這是物理研究搞多了,想換個方向在“哪壺不開提哪壺”大賽上衝刺一下獎項。

-

離開南橋西巷的時候不過八點,夜色已經深濃。

坐在車後座,季明舒難得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她扭頭看向窗外,又忍不住通過窗戶倒影悄悄觀察岑森的神色。

可岑森靠在椅背上,側影太薄太淺,她不自覺地也往後靠了靠,腦袋緊貼椅背……

下一秒,她毫無防備地在車窗上和岑森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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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這一眼對視給季明舒帶來的尷尬絲毫不輸幾小時前岑森撞破的浴缸嗨歌。

岑森好像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忽然問:“看我幹什麼,讓人裙下稱臣的仙女。”

他說“讓人裙下稱臣的仙女”這九個字時,語調很平,但又有很短暫的字間停頓,有點像高中那會兒背古文,只不過他的生澀複述本身就帶著一種似有若無的羞辱感。

季明舒反應稍慢,一時也沒想到怎麼接話。

岑森也不知道哪來的閒心,又說:“稱呼沒叫對麼,或許你更喜歡顛倒衆生的仙女?”

季明舒:“……”

她這人就是太好心才會幻想岑森這種人冷嘴賤的衣冠禽獸會因為複雜的家庭關係有片刻鬱郁。

她身體坐直,面無表情道:“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岑森沒有如她的意,視線漠然轉回前方,徑直吩咐司機回明水公館,一路沒再開口。

明水公館分為環水別墅區和湖心別墅區,岑森和季明舒所住的第十三棟正是湖心別墅,有專門修建的寬闊橋樑通往私家停車場,橋邊還設有保安亭,有安保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站崗,安全性和私密性非常好。

車甫一停下,季明舒就拉開車門率先下車,緊接著頭也不回“噔噔噔”走遠了。

她的背影婀娜有致,還很有氣場。隱形人周佳恆默默在心底評價一字:颯。

季明舒回到家,快步上至二樓,鎖好臥室房門,還在想岑森等會兒來敲門的時候會不會說幾句軟話。

可等她卸完妝,樓下也沒聽見半點動靜。

她走到陽臺,恰巧看見岑森的座駕緩緩駛出湖心別墅,緊接著,一輛低調的帕薩特也跟著駛出。

開帕薩特的是岑森的貼身保鏢。

他的保鏢素來是三班輪值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的。

也就是說,他走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季明舒立馬打電話過去質問:“你去哪?”

岑森聲音清清淡淡,“我還有個應酬,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誰要等你?”

有一瞬間季明舒以為自己聽岔了,這狗男人還指望她做純情的望夫石嗎這是?他怎麼就這麼敢想,真是服。

她毫不留情地撂了電話。

可撂完後她又開始後悔,掛這麼快乾嘛,他該不會誤以為她這是心虛吧?

她越想越覺得可笑又可氣,“臭不要臉,長得不怎麼樣,想得倒還挺美!”

碎碎吐槽完,她扔下手機,回浴室貼面膜。

貼著貼著,她忽然一頓:不對,他好像也不能划進“長得不怎麼樣”的範疇。

首先他是真的不屬於這個範疇,其次如果非要把他划進這個範疇,豈不是在侮辱她自己的審美?

這麼一想,更氣了呢。

-

另一邊,將季大小姐送回明水公館後,岑森又吩咐司機開往和雍會。

和雍會是私人會所,坐落於瑞英路的領事館舊址,相較於其他的高檔會所,它比較特別的一點是不開放入會申請,只會主動向他們覺得達標的會員拋出橄欖枝。

岑森晚上在這有個局,約了合作方談西郊景區的配套酒店開發事宜。

正是華燈初上之時,整個平城在昏暗夜色裡泛起了瀲灩燈火。遙望長安,東風夜放花千樹,這座城市好像總帶些熱鬧又孤寂的美感。

岑森沒往外看,回國後一連多日應酬,鐵打的人也會感覺疲累,他雙手低低地環抱在身前,靠在椅背上闔眼休息。

也許是因為大腦始終處於高速運轉狀態,這會兒想要短暫放鬆也很困難,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跳過很多畫面:

一時是年幼的小表妹驚慌著說對不起,看著碗中排骨不知所措,惶惶又稚嫩;

一時是岑老太太對著季明舒笑容滿面,轉頭看他卻下意識多了幾分客氣疏離;

還有小姑岑迎霜提起岑楊時,滿涼亭心知肚明的寂靜。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幼時從星城輾轉平城,第一次走進南橋西巷時的場景。

也是這樣,很多人,很安靜。

有些事已經久遠得像發生在上個世紀,大家默契地緘口不提,不是因為它已經過去,而是因為,它永遠也過不去。

周佳恆坐在副駕,看到後視鏡裡岑森眉頭微蹙,休息得不甚安穩,他自作主張,調出首輕柔舒緩的小調。

窗外交通燈由紅轉綠,和著昏黃路燈斜斜打在半開半掩的車窗上,像是懷舊的光暈,朦朧跳躍。

岑森久違地有了些些睡意。

可不知怎的,他腦海中忽然又蹦出季明舒在浴缸裡唱歌的樣子,一想起那個畫面,那幾句自編自嗨的說唱歌詞也像配套設備般開啓了3D環繞模式的循環播放。

星點睡意倏然消散,他揉了揉眉骨,莫名輕哂。

-

入夜風涼,站在和雍會門口,張寶姝抬頭看了眼銀光流動的門頭,不自覺攏了攏手臂,輕輕瑟縮。

她今天是被臨時抓壯丁,代替經紀人手下一位出了突發狀況的知名女星前來應酬。

經紀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好好把握,可出門前又顛三倒四地和她說,不會說話的話就少開口。

那不開口還怎麼好好把握?張寶姝有些不解,又有些納悶。

和雍會等閒難進,有了張大公子點頭,穿旗袍的女侍應才笑盈盈地引她上樓。

她捏緊包包肩帶,不動聲色地好奇打量。

也許是因為和雍會的前身是領事館,裡面裝潢中西交融,既有小橋流水潺潺,也有留聲機和油畫,神奇的是,置身其中,並不會有半點違和感。

她要去的包廂在三樓,有個雅緻的名字,叫“南柯一夢”。

有錢人很喜歡取這種雲山霧罩的名字用以展現自己的品味不俗,張寶姝並不意外。

包廂門推開,室內寬闊,一眼望不到全局。

入目是帶自動旋轉盤的大理石圓桌,上頭有精緻餐具和飽滿欲滴的鮮花,半扇屏風圍擋,燈光往裡變得朦朧幽暗,裡頭間或傳來幾聲交談。

張寶姝走近時正好聽到低低一聲,還略帶笑意,“張公子,承讓。”

張公子也笑了聲,“記牌我不如你。”

一把沒出完的牌被蓋在桌面,混合其他牌洗到了一起。

見張寶姝來了,張公子稍一挑眉,也沒太拿她當回事兒,邊洗牌邊隨口吩咐,“給岑總點根菸。”

岑總?張寶姝下意識看了圈。

在場六個男人,三個坐著三個站著,站著的看起來不像正主,坐著的除了她知道的張公子,另有一位中年男人,不過人家身邊已有女伴,還是同行熟臉。

剩下那位……

張寶姝看清他的面容,驀地一怔。

這不就是零度晚宴那晚,給蘇程那條珍珠項鍊擡價的男人?

她記得的,叫岑森。

見她半晌沒反應,張公子不耐皺眉,“還愣著幹什麼,點根菸你還要先沐浴焚香麼?”

張寶姝回神,忙彎腰去拿桌上煙盒,這煙盒也是她沒見過的,揭不開推不開。

岑森轉頭,很淺地掃了她一眼,擡手稍擋,“不用,謝謝。”

張寶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張公子看不過眼,伸出手指點了點,“添酒啊。”

“……”

張寶姝慢一拍,又很被動地去拿洋酒瓶。

她平日還算機靈,不然經紀人也不會這麼快給她機會,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地手忙腳亂慌里慌張。

另外兩名女伴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嘲弄,張公子的女伴更是特意選擇在這時候展現自己的善解人意,翹起手指給張公子揉額角,一圈一圈打著旋兒,酒紅跳銀色亮片的指甲在燈光下粼粼閃動,分外惹眼。

張公子一邊享受著溫柔小意的服務,一邊熟練地切牌發牌,還懶懶散散道:“岑總,這不賴我啊,本來我是想讓辛芷慧過來的,可她經紀人說航班延誤了,回不來,非給我塞這麼一小姑娘。說是電影學院學生,剛演了部什麼校園片兒,還說人清純伶俐,不是,這哪兒伶俐啊。”

他轉頭問張寶姝,“你叫什麼名兒來著?”

“張…寶姝。”

張公子樂了下,“呵,和我還是本家啊。”

“真名?”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岑森忽然看她。

張寶姝搖頭,“藝名。”

“真名叫什麼?”

張寶姝有點難為情,吞吞吐吐沒吱聲。

岑森也不在意,目光移開了,又落到牌上,慢條斯理調整一手牌的位置。

他的手清瘦修長,握牌姿態也像在把玩藝術品。

猶豫半晌,張寶姝輕聲答道:“我真名叫,張燕紅。”

說完,她耳根紅了紅,自己也覺得這名字實在是土到掉渣。

果不其然,女伴們一聽就忍不住笑,張公子更是直接吐槽這名兒像是上個世紀的丫鬟。

岑森倒沒如此反應,只淡聲說:“真名好,寶舒這兩個字不適合你。”

明明是極其清淡的口吻,那兩個字落在耳裡,又平添出許多溫柔情致。張寶姝一瞬怔楞,甚至都忘了去思考這名字為什麼不適合自己。

後半程男人談事,張寶姝聽不懂,也沒聽進去,就好像是鬼迷心竅般,心癢癢的,膽子也莫名大了起來。

給岑森倒完酒,她又乖覺地坐到岑森身邊,時不時遞遞東西,當是幫襯。

張公子先前看不上她,這會兒倒遞來個“還挺懂事”的眼神。

-

西郊景區配套酒店開發的主動權在君逸。

岑森回國接管集團後,對集團目前開展和待開展的一衆項目做了調整,像西郊景區的酒店項目,評估結果十分一般,對集團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但對張公子他們的項目來說,知名高端酒店品牌的入駐,對景區服務水平和整體定位的提升不可或缺。

所以今天才有這場應酬,一方妄圖保持原態繼續合作,一方靜等讓利但笑不語。

酒足夜深,張公子說破了嘴皮子也沒從岑森手裡討著半分好,但合作不能中止,他不得已一退再退,到最後,退得剩條底褲還得對對方千恩萬謝——好像是求著人來掙錢似的。

岑森和從旁幫襯協調的另一投資方楊董都已先行一步離開,張公子扯了扯領帶,有些煩躁。

見張寶姝還扭扭捏捏扯著包包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岑森,他那把火燒得更旺了,衝門口揚了揚下巴,“跟上啊,你哪來的?什麼玩意兒?擱這兒立什麼牌坊?!”

張寶姝又氣又怕,但也沒有頂嘴。都是姓張的,眼前這個“張”還輪不上她來得罪。

她小跑出去,正見車童彎腰,為岑森打開車門。

“岑總!”

她鼓起勇氣喊了一聲。

岑森腳步稍頓,略略擡眸。

張寶姝深吸一口氣,踩著高跟快步往前。

停在岑森面前,她捏緊包帶,略顯羞澀地問道:“岑總,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送我一程?我沒有開車……不是,我沒有車。”

說完她又立馬補了句,“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那……我能和你加個微信嗎?”

岑森輕笑了聲。

張寶姝悄悄擡眼,卻發現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包上。

這隻包是經紀人借她的,某大牌前兩年的款,顏色款型都很好看,當然價格也不是她這種剛進娛樂圈的小藝人能日常負擔得起的。

岑森也對這隻包包的顏色和款型記憶深刻,婚前那夜,季明舒背的就是這隻包。

那夜醒來,季明舒見身邊躺了他,氣得直接把包裡東西倒出來,將包罩到了他腦袋上,還拽著他腦袋讓他這個奪了她第一次的變態原地爆|炸。

“岑總?”

張寶姝忐忑地又問了聲,還小幅晃了下自己的手機。

岑森回神,目光在她手機的微信界面上停頓了片刻。

張寶姝,原來不是那個舒。

他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提醒得頗為直接,“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

張寶姝稍怔。

一整晚都盯著他看,她自然不會遺落他手上的婚戒。只是他們這些男人,結不結婚的,又有什麼重要。

她下意識將岑森這聲提醒理解成了一種另類的暗示,雖然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

安靜片刻後,她自認為很有勇氣地抬起下巴與岑森對視,還直白道:“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

張寶姝茫然地看著他,很是不解,“岑總你這是…什麼意思?”

岑森耐心告罄,想都沒想便說:“你們學校入學不需要文化分麼?這種理解水平,能不能看懂臺詞。”

岑森上車,還緩聲說了句,“長相氣質學歷家庭沒有一樣比得上我太太,你不如洗把臉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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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遠在明水家中的季明舒並不知道,有生之年她那塑料老公口中還能吐出一句對她的全方位讚美。

她今晚睡得很早,可睡前忘記調整加溼模式,房裡有些乾燥,睡著睡著就被渴醒了。

她迷迷糊糊起床,眼睛半睜不睜地,推開房門,赤著腳往樓下走。

平日住在柏萃天華,她的臥室就放有冰箱,晚上喝水就起個身的事兒,方便得很。

想到這,她又在心裡罵了罵岑森,問都不問把她塞回這兒,自己又跑出去應酬,簡直是不幹人事兒。

不巧,不幹人事兒的本尊正在這時回來。

只不過季明舒半睡半醒又渴得不行,下樓也沒注意他站在門口。

岑森晚上喝了不少酒,散局的時候就不大舒服,但他自控力強,醉了也是一副平和沉靜的模樣,旁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在玄關換完鞋,岑森微偏著頭,看向中島臺那道纖細婀娜的背影。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剛對那位叫什麼姝的小明星漏說了兩個字,身材。

長相氣質學歷背景,她都比不上季明舒,身材也比不上。

婚後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別有用心的女人主動上門,也不是第一次利落拒絕。

對他來說,女人都是花瓶點綴,已經有了最名貴最好看的那隻,何必再收殘次品,他又不是專業收破爛的。

季明舒剛喝了半杯冰水,還沒來得及轉身,就忽然發現有一雙手從身後環上來,緊緊抱住了她。

她大腦當機三秒,放下水杯轉頭,又剛好被岑森堵住了脣。

他的呼吸間帶有很濃烈的酒氣。

季明舒想掙扎,他又伸手將她的雙臂反剪到身後一把扣住,另一隻手捏控著她的下頜,吻得更加霸道。

靠。

被人下藥了嗎這是?

季明舒原本腳還自由,可掙扎著踢了兩下後,岑森乾脆將她抱到中島臺上坐著,他整個人也與檯面相貼,不給她半分動彈餘地。

“……你變態吧你!放開我!”

過了大概有一分鐘,季明舒終於尋到岑森的空隙,她用力蹬了蹬腳踹了踹他,手也掙扎開,一把按住他的臉將其推遠。

岑森被推得往後退了小半步,季明舒也脫了力,坐在中島臺邊緣,重重喘氣。

一樓沒開吸頂燈,只亮了一圈暖黃燈帶。

在昏暗光線裡,她的煙粉色睡裙和雪白肌膚泛著淺淡光澤,脣卻水光瀲灩,整個人就像一隻豔麗又清純的女鬼,往外放著小勾子,不自知地勾人。

岑森顯然就被勾到了。

他的手指反方向從下脣緩緩刮過,眼睛看向季明舒,忽然很輕地笑了下。

季明舒直覺不對,往後坐了坐。

可她也無處可躲,只能眼睜睜看著岑森上前,毫不費力地將她打橫抱起。

“你幹嘛!你放我下來!變態!”

上樓的時候,季明舒在岑森懷裡拳打腳踢劇烈掙扎。

只不過她向來是通過飲食來嚴格控制身材,並沒有經常鍛鍊,掙扎得再厲害,對岑森來說也就是小貓撓癢的水平。他身上帶著酒氣,領口被季明舒扯得凌亂,漫不經心一笑,很有斯文敗類的氣質。

季明舒又撲騰了兩下,進房之前,她忽地一頓——

煙味和酒氣中,隱約飄來了一絲熟悉的甜膩氣息。

她很快便聞出了是哪款香水。

仔細再聞了聞。

還真是。

這款香水在季明舒的認知裡屬於少女街香,商城裡轉一圈,聞到這味道的機率如果排在第二,那排第一的也只能香奶奶五號了。她念高中的時候噴過一次,當時還被朋友吐槽味道非常的綠茶婊。

“你在外面找女大學生了?哪來的香水味?你在外面找完其他女人又回來碰我,惡不噁心?”季明舒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嫌惡。

岑森踢開虛掩的房門,將她扔在床上,而後又傾身,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將她圈在自己懷裡。

季明舒防備地往後縮了縮。

岑森低聲道:“幾年沒學數學,時間都算不明白了?送你回來到現在才多久?”

“……”

季明舒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不要臉得如此堂而皇之,真是世間罕見。可她愣是被這不要臉的神奇邏輯繞得半晌沒說出話。

岑森倒沒有再進一步動作,他起身脫下襯衫,徑直去了浴室。

季明舒盯著浴室的方向看了幾秒,又扯著自己睡裙聞了聞,惟恐身上沾了她不喜歡的菸酒和香水味道。

很快浴室便傳來嘩嘩水聲,季明舒躺進被窩,仔細想了想。

其實她和岑森結婚這麼久,對彼此也算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岑森是那種對事業充滿野心和慾望,對女人和感情卻沒多大耐心的男人。

她覺得逢場作戲的事情可能有,但是在外面養人應該還不至於,畢竟維持一段不正當關係,對他這工作狂來說太耗費精力了。

想到這,她忽然自嘲般輕嗤了一聲,又記起結婚之前谷開陽對她恨鐵不成鋼的批判——

“你對你老公的要求竟然就只有不要在外面養女人,養了也不要弄出事兒來下你的臉面?!你至於這麼卑微嗎?”

仔細想想,還真挺卑微的。

季家也算是平城實打實的名門望族,出身在這種家庭,她自小便看過見過太多,也深知越是富貴的地方,越能藏污納垢,十分和諧的婚姻和家庭太過罕見,像她和岑森這樣的家族聯姻,能夠做到人前恩愛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對岑森大體上還算滿意,人帥活好不粘人,錢還隨便她花。

睡前她還在想:一直這樣就挺好,餘生也不用相互指教了,就這麼瞎幾把過吧!

-

很快又到一年一度的巴黎秋冬高定周,季明舒早早便收到各大品牌邀請。

她從小就被帶著看秀,堆金砌玉地養出了不俗品味,在平城,她也算是走在時尚前沿的風向標人物。

出發去巴黎前,季明舒在家裡風風火火地做了一系列準備。

看什麼品牌的秀就要搭配一身什麼品牌的行頭,她不是明星,用於擺拍的機場look可以省略,但下午茶look晚宴look,以及她最喜歡的高珠展look不能省。

兩三天功夫,季明舒就收拾了七個行李箱。

其實對她來說,這還算是輕裝出行了,她還有做好的小裙子在高定工坊,到巴黎直接穿去看秀就好。

又要出門揮霍,季明舒心情甚好,這幾天看見岑森也是笑眯眯的。

岑森不太理解這種屬於花瓶的樂趣,他只知道,每次季明舒容光煥發地去國外看秀,回來行李數量必然翻倍。

而且在此期間,他的籤賬卡會時時更新動態,彷彿在提醒他,有生之年他娶的這隻小金絲雀在敗家一事上恐怕是難逢敵手。

岑森大學畢業的時候,岑老爺子送了一架灣流給他當畢業禮物,他坐得少,和季明舒結婚後,季明舒倒是挺會物盡其用。

深夜乘坐專機前往巴黎,季明舒在飛機上睡足了十一個小時,一覺醒來,巴黎的天剛矇矇亮。

機場有專車等候,到達酒店時,套房管家已經為她煮好了咖啡,備好了各式早餐,各大品牌的邀請函和禮物也被擺放成了一個心形。

房間是管家提前為她挑選的,完全滿足她提前定製的各項要求,甚至準備了小彩蛋——房間號是她的生日,床品角落繡有她的英文名暗紋。

在酒店用完早餐,季明舒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逛街。

下樓時,她想起谷開陽,順手撥了個視頻過去慰問。

身為時尚雜誌的副主編,時裝週自然少不了谷開陽的身影,不過他們是團隊出發,提前兩天就已經到達。

收到季明舒的視頻通話時,谷開陽正在親自檢查十幾套用於拍攝的禮服細節。

她這兩天忙得腳不沾地頭暈眼花,見屏幕那頭的季明舒戴著墨鏡光彩照人,還有閒心走樓梯消食,她小嘴叭叭地吐槽道:“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批判你們這種家族聯姻了,簡直是太幸福了!”

“你知道嗎?本打雜女工整整兩天都沒閤眼!真的,你都無法想象我們集團到底有多摳搜!說起來也是奇了怪了,我以前沒當上副主編的時候集團還挺大方,去四大副主編這種級別都是給安排套房,怎麼輪上我就標間了?!亂七八糟的衣服堆一屋子,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再摳搜點兒乾脆安排我們去睡天橋得了!”

“我說真的,我已經不想努力了!當同妻嫁牌位都不是事兒!”

“不是,你說誰當同妻嫁牌位?”季明舒聽著這話有點不對。

谷開陽無辜道:“這不你自己掛嘴邊的嗎,又不賴我。”

季明舒正想反駁點什麼,餘光卻不經意間瞥見一抹熟悉身影。

視頻對面的谷開陽還叭叭叭地沒個完,季明舒腳步稍頓,不動聲色地將攝像頭換成了後置,對準酒店大堂正在辦理入住的一對男女。

與此同時,耳機裡也如她所料般傳來了谷開陽嗅到八卦氣息的興奮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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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靠!那不是蔣純她未婚夫?!嚴彧是吧?臥槽那女的,你再走近點兒我仔細看下!”谷開陽的八卦之魂已經熊熊燃燒起來,“還真是!就前段時間那小爆的古裝劇那女二!臥槽嚴彧可真不是人,剛訂婚就劈腿!不是,這他媽該叫劈腿還是出軌???”

兩天沒閤眼還能如此亢奮地第一時間投入八卦事業,季明舒由衷覺得,谷開陽天生就是塊奮戰在狗仔戰隊第一線的好料子。

她調低耳機音量,勉強承受住谷開陽的這一通狂轟濫炸。

聽谷開陽不帶喘歇科普了三十秒嚴身邊那姑娘的黑歷史,並且還有繼續科普下去的意思,季明舒推了推墨鏡,壓低聲音及時叫停道:“行了,這些三十八線的生平你都瞭解得這麼詳細你是打算給她著書立傳?”

她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鏡頭裡嚴和那三十八線手挽著手親密走進電梯,眼睛一眨不眨。在最後兩人露出正臉時,還很精準地截了個圖。

谷開陽忍不住提醒,“跟上去啊,看看他們住哪兒。”

“神經吧你,又不是我老公出軌。”

再說了,她幹嘛要幹這麼猥瑣的事。

季明舒略略偏頭,扶了扶墨鏡,和沒事兒人似的出門逛街了。

一個人逛街怪沒意思的,她只買了三個包一雙鞋一件風衣外套,緊接著又去谷開陽那兒探班,一起吃了個午飯。

中午她回酒店休息,等下午品牌方派人來接她去高定工坊試裙子。

午休醒來,想到自己的新裙子,季明舒心情很不錯,離開酒店時腦中還在開無聲版演唱會。

只不過還沒出酒店,身後就有人喊她,“季明舒?”

這聲音很是耳熟,她回頭,就見蔣純穿了身粉色套裙,頭戴貝雷帽,俏生生站在休息區,旁邊還有酒店服務生在幫忙推行李。

季明舒頓了片刻,緩緩摘下墨鏡。

蔣純對季明舒這般反應很是滿意,雖然她很討厭季明舒,但不得不承認季明舒的品味確實比較好,能讓季明舒回不過神,自己今天這身打扮應該還算不錯?她忽然有點沾沾自喜。

“你怎麼在這?”季明舒問。

蔣純以為季明舒想奚落她不是受品牌邀請,下意識便說:“酒店又不是你家開的。”

說完,蔣純靜默了三秒。

她忽然想起,這家酒店去年剛被君逸收購,還真是她家開的。

好在她反應迅速,又補充道:“巴黎又不是你家後花園,季大小姐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寬了?嚴彧最近在巴黎出差,我來給他驚喜,不行嗎?”

提到嚴彧這未婚夫,她的腰板才挺直了些。

“……驚喜?”

季明舒一時竟不知擺出什麼神色。

“對啊,我們家嚴彧就算出差也好歹有個地址,不像你們家岑總,忙起來一年到頭都不見人影的呢。”

見蔣純那一臉的幼稚得意,季明舒無言以對的同時,竟然還產生了一絲絲憐愛。

其實蔣純原本不是平城人,但她爹很有本事,硬生生從沿海小城的拆遷暴發戶混成了如今的餐飲業大亨,掙下了一桶桶的真金白銀。而且她爹很有野心,前幾年舉家遷至平城,愣是憑藉鉅富身家敲開了平城名門望族的門,還和嚴家定下了親。

嚴家也是曾顯赫一時的高門大戶,但一輩不如一輩地沒出息,加上氣運眼光都不行,早已呈現式微之勢。

兩家定親,是很典型的new money和old money借勢結合各取所需。

原本這種聯姻出不出軌也沒什麼可多指摘的,各玩各的本是常態,季明舒撞見了也就當沒撞見,吱都不會在當事人面前吱一聲,最多在茶餘飯後和朋友八卦一下。

但關鍵就是——蔣純這姑娘太過真情實感,她是自己一見鍾情並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嚴彧。

蔣家選擇太多了,如果不是蔣純喜歡,完全犯不著選嚴家這種毫無起勢之意的破落戶。

季明舒一反常態的安靜和隱隱憐愛的眼神讓蔣純有點兒渾身發毛,她慢慢往前臺走,邊走還邊回頭偷看季明舒。

季明舒正在猶豫要不要多管閒事提醒一句,就聽見前頭蔣純不可置信地喊了聲,“嚴彧!”

好了。

這下用不著她提醒了。

不遠處嚴彧正和那三十八線小明星連體嬰似地從電梯裡走出來,兩人衣著都和早上那會兒看到的不一樣。

季明舒也不是什麼純情女大學生了,見兩人姿態就知道這怕是出門前還來了一回。

其實蔣純長相不差,但品味實在是差得可以,什麼奢侈品堆疊到她身上都像是某寶八十八包郵的仿款,再加上這會兒為愛癲狂企圖動手撒潑,和嚴身邊那朵剛被滋潤過的楚楚可憐小白花就形成了天然對比。

果不其然,沒吵上兩句,嚴彧就將小白花護到身後,不耐煩地推開了蔣純。

“你有完沒完?在這鬧有意思嗎?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就不嫌丟人?”

“我丟人?”

蔣純眼睛紅了一圈,豆大的淚珠往下滾落。

剛剛一陣推搡,她的帽子有點兒歪,捲髮和衣服也有點兒凌亂,形容實在狼狽。

那小白花像是排練過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戴好了口罩墨鏡,又怯怯躲在嚴身後小聲說:“阿彧……我不能被拍的。”

嚴彧拍了拍她的手,回頭又皺著眉,多看蔣純一眼也不願,語氣也是厭煩到了極點,“我們的事回國再說,你要願意在這丟人你就在這繼續鬧,別拉上我。”

蔣純怔怔的,似乎還不敢相信往日溫柔貼心的未婚夫變臉如翻書,能這樣對她。

嚴彧護著小白花往外走,小白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還撞了下蔣純的肩。

季明舒看不下去了,站在不遠處,忽地輕笑了聲,“真有意思,渣男和小三被當場捉姦不嫌丟人,還怪正牌未婚妻丟人。”她聲音不高,在場幾人卻都能聽見。

嚴彧這才注意到季明舒,他臉色不好,想叫季明舒不要多管閒事,可想起岑季兩家,又將話頭給忍了回去。

“你不是嫌丟人嗎?外國友人聽不懂中文,需不需要我來幫你翻譯一下,丟得徹底一點。”

瞥見嚴彧手上的情人橋腕錶,季明舒又嘲,“一身行頭都是正牌未婚妻送的,你還挺理直氣壯。”

嚴彧:“你!”

嚴彧正下不來臺,那小白花倒懂事,立馬做出一副鼓起勇氣想要一力承擔的模樣,上前瑟瑟鞠躬,“蔣小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說好嗎?不要在這……”

她還想上前拉蔣純,季明舒擋了擋,冷淡打斷,“你什麼東西,讓開。”目光又移回嚴彧身上。

她的意思很明確,道歉。

嚴彧心裡窩著火又發不出來,扶額,舔了舔後槽牙,最後無奈點頭道:“行,是我不對,是我丟人。這事兒回國我會親自上門和蔣伯伯解釋,我現在還有點事要處理,先走一步。”

季明舒冷眼瞧著,倒也沒攔。

都這樣了還不願意先哄蔣純,攔下來也沒多大意思。

她回頭,走至蔣純身邊。

還沒等她開口,蔣純就邊哭邊憤憤道:“不用你假好心!看我笑話你很開心是不是?!你以為你老公會好到哪裡去嗎?都不是好東西!”

“……”

“我老公是不是好東西就不勞你操心了。”

季明舒最煩這種被害妄想症患者,本來還想象徵性地安慰兩句,這下倒好,直接省了。她冷漠地戴上墨鏡,噔噔噔地踩著高跟瀟灑走遠。

-

蔣純的話並沒有影響到季明舒試小裙子的心情。

這條霧霾藍蕾絲紗裙季明舒早前已經試過一次初樣,上身後裁縫又根據她的身形做了進一步的調整。定製完工,呈現出的上身效果她還比較滿意。

她讓人幫忙拍了段小視頻,給谷開陽發了一份。

谷開陽估計在忙,沒有看見,半晌沒有回話。

她又突發奇想,加了個小清新的濾鏡,給岑森也發了一份。

季明舒:【怎麼樣?我新訂的小裙子。】

季明舒發消息時,平城已經入夜,灰藍幕布層層遮掩,路邊霓虹也漸次亮起。

岑森剛開完會,接過周佳恆遞來的手機,很淺地掃了眼。

未讀消息很多,先是數條來自籤賬卡的消費提醒,後又有季明舒發來的微信。

平日他和季明舒很少聯絡,非要聯絡也是直接打電話,季明舒主動給他發微信,也是罕見。

他鬆了鬆領帶,點開視頻。

這支視頻很短,不過十來秒,內容是季明舒拎著裙子轉了兩個圈圈,最後回頭wink。

他看完一遍,又重播了一遍,緊接著又重播了第三遍。

周佳恆跟在岑森身側,發現岑森一直在重複看一段視頻,有點好奇,卻也不敢多加窺視。

直到回辦公室,岑森才停止播放。

聊天界面還有季明舒發來的問話,他也不知是真心誇讚還是隨口敷衍,簡單回了句:“好看。”

見岑森難得沒有發揮“給他一個支點他就能槓起地球”的擡槓本事,季明舒心情還算不錯,很是賞臉地跟他探討道:“是不是有點網上說的那種‘浪中帶點小清新,婊中帶點小高級’的感覺?”

岑森無聲一哂,翻了下賬單,糾正:“我覺得這不是小高級。”

十幾萬歐一條的裙子叫小高級,她真說得出口。

岑森抬頭,又問周佳恆:“夫人什麼時候到的巴黎?”

周佳恆稍頓,“今早五點。”

緊接著他又自動自發彙報了季明舒接下來幾天的一系列行程,大概就是一些看秀安排,還有品牌高管的午餐晚餐下午茶邀約。

岑森也不知道有沒有仔細聽,等彙報完,他語氣平淡地評價了句,“她還挺忙。”

周佳恆眼觀鼻鼻觀心,識趣地沒接話茬。

而另一邊,季明舒心情甚是愉悅。

她特別自戀地將岑森那句“我覺得這不是小高級”理解為了讚美,打算給岑森買支領夾以資鼓勵。

可正在這時,微信提示音“叮叮叮”地響起。

果然,谷大編輯的彩虹屁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谷開陽:【嗚嗚嗚這是什麼掉落凡塵的絕世仙女!】

谷開陽:【裙子不是高級定製!你才是!】

谷開陽:【我們小金絲雀寶寶營業美貌和消費金錢的樣子真是令人著迷!!!】

谷開陽:【媽媽到底要賺多少錢才能把你從那個狗男人的手裡搶過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季明舒截圖,發給岑森,想讓他體會一下正確的評價方式。

岑森收到圖,目光落在最後一句的“狗男人”上。

所以,她私底下和閨蜜,是這麼稱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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