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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三十秒後, 季明舒趿上高跟鞋匆匆出門,勉強保住卸妝之後僅剩的一點精緻。

她將左右四部電梯按了個遍,然後戳那兒傻等, 順便默默懷念起了柏萃天華的頂層專屬電梯。

三十秒, 沒到。

一分鐘, 還沒到。

這麼慢!辣雞樓盤!

一分零十八秒後, 終於有電梯開門了。

季明舒一陣風似的捲進了裡頭, 順便把還在玩手機的谷開陽給推了出去。

谷開陽被趕出電梯時懵了懵,剛剛那是季明舒?臥槽我沒帶門卡啊跑這麼快趕著去上墳呢這小姊妹!

說起來,季明舒這心情和去上墳也沒什麼區別了。

她一路忐忑, 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小心虛,關鍵就是也不知道岑森什麼時候來的, 在樓下又和岑楊又聊了什麼, 最最最關鍵的就是——剛剛岑楊送她回來的時候抱了她, 該不會被他看見了吧?

季明舒心底咚咚咚地敲著小鼓,敲了沒一會兒, 她又覺得不對。

這狗男人給李文音投資電影還那麼理直氣壯人五人六的,她和岑楊見個面怎麼了?老朋友擁抱一下怎麼了?

他岑森把初一到十四都做全了,她季明舒才伸出小jiojio踩了下十五的邊邊,心虛個什麼勁兒呢!

對沒錯就是這樣。

這樣一想,季明舒腰桿都不自覺地挺直了些。

她還反思了下, 這可能就是三觀太正道德感太強帶來的後遺症。不好, 非常不好, 太損己利森了。

星港國際這棟大樓人員來往非常頻繁, 雖然坐上了電梯, 但下樓期間幾乎是兩樓一停三樓一頓,時不時就有人上下, 足足耗了五分鐘才從三十三樓下到一樓。

外面下著雪,溫度低,風也冷。

季明舒裹緊小風衣走到路口過馬路,合著人流匆匆行至跟前,才後知後覺發現,岑楊和他的白色奔馳已經不見了,只餘岑森雙手插在大衣衣兜裡,倚著路虎的車門,目光淡淡,一副審判者姿態。

這可真是活生生的,地獄空蕩蕩,岑森在路上。

季明舒下意識便問:“岑楊呢,走了?”

“走了。”

岑森應得簡短,聲音像是放在雪裹了裹,清清冷冷。

季明舒的小雀心肝不由一顫,僵硬片刻,又硬著頭皮吞吞吐吐問了句,“那你們,你們剛才聊什麼了?”

“你覺得呢。”

岑森垂眸看她。

季明舒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話。

好半晌,她又換了個方式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岑森:“六點半。”

……?

六點半她才剛出門吧,所以從她出門到岑楊送她回來,他是全看到了?

季明舒下意識便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她又想起了下電梯時那一系列的心理活動……解釋什麼呢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憑什麼向岑森這狗男人解釋!

前後不過三四秒的功夫,季明舒的態度就倏然轉變,她挺直腰桿,還伸出根手指戳了下岑森的胸膛,振振有詞道:“請注意你現在和我是待離婚的關係!你都敢給李文音投資電影了,我和岑楊吃頓飯抱一下怎麼了!我還沒審判你呢,你別妄想能擱這兒審判我!”

岑森目光靜靜,沒說話,只忽然握住她戳在胸膛上的那根手指,繼而又握住她的手,特別自然地揣進了大衣口袋裡。

???

季明舒腦子一懵。

“前幾天在談一個併購案,七十二小時連軸轉,沒有睡覺。今天上午回來,休息了幾個小時,本來想晚上接你吃飯,順便看個電影。你已經吃了,但我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

他的目光仍然平靜,聲音也沒有起伏,平得像是在開會做報告,可季明舒卻從這日程報告中莫名聽出了一丟丟的委屈感。

而且重點是,他六點半竟然就來接她吃飯看電影了。她剛憋出來的那點兒氣勢瞬間煙消雲散,甚至還有種特別後悔特別愧疚的感覺。

沉默半晌,她垂著眼睫小聲逼逼了句,“其實那個法餐,我也沒有吃飽。”

沉吟片刻,岑森說:“那去吃飯。”

他順手幫季明舒清理了下落在風衣上的雪花,牽著她走往副駕。

車門打開,季明舒遲鈍地坐了進去,剛想伸手扯安全帶,岑森又先她一步傾身,將其扣攏。

扣安全帶的這幾秒,兩人離得很近,季明舒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冷杉味道,也能看到他短短髮梢上有六瓣雪花正在悄悄融化。

不知怎的,季明舒心念一動,忽然很想親他一下。

他在外面站了那麼久,現在嘴脣一定是涼涼的,像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果凍一樣。

正好這時,岑森也轉頭看她。

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季明舒靠在椅背裡,神情矜持,可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嗚嗚嗚親我親我快親我!親了我我就不讓你跪下認錯了!!!

可惜,對視三秒過後,岑森便不解風情地直起了身體,從另一側拉開車門,彷彿剛剛那一波把手揣口袋的神操作是附近阿飄看不過眼附身幫忙完成的一樣。

“……”

呵,看來他還是比較喜歡跪下認錯。

季明舒心裡正奔騰著萌坨坨,忽然接到谷開陽打來的電話。

她“喂”了聲,又一本正經說道:“我有點餓,出去吃點東西再回。怎麼了,有事嗎?你是不是加班沒吃飯,要不要我幫你帶點?”

“不,不用了。沒事,我就……打錯了,嗯,打錯了。”

谷開陽迅速利落地掛斷電話,看著對面路虎疾馳而去的車影,站在馬路邊上好半天都沒回神。

冷風呼呼吹著,還是賣花的小姑娘叫了她一聲“姊姊”她才從遊離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她連忙買了把花,又給蔣純打電話,“你在哪?”

蔣純在吃東西,含糊不清地應了聲,“我和唐之洲在碧橋這邊吃火鍋。”

谷開陽:“那你今晚回不回公寓睡?”

蔣純臉一紅,嚥下肥牛卷,又喝了口可樂,掩著手機小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和唐之洲很純潔的!當然會回家睡!而且我爸每天零點都要打電話查崗的!”

谷開陽才沒心思管人性生活,“那你收留我一晚,你先吃著,我去你家樓下咖啡館等你,季明舒這女人跟她老公走了還把我門卡給帶走了!”

蔣純:“那你不會讓她給你送來?”

谷開陽:“你腦子是被火鍋底料給塞住了嗎?這麼千載難逢的送神機會我還上趕著上門打擾?我谷開陽今晚就是凍死在天橋底下我也絕對不會給季明舒再打半個電話的!”

蔣純:“……”

真是絕了。

-

平安夜,市中心節日氣氛很濃,到處在播聖誕歌,廣場上馬路邊,全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聖誕樹,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看這架勢,還會持續落上很長一段時間。

雖是節日,但近零點還開張的基本都是日料店和火鍋店,餘下那些麵館燒烤就餐環境太過一般。再加上岑森不愛吃日料,兩人剩餘的選擇也就只有火鍋。

這家火鍋店服務十分到位,深更半夜服務員都還很有精神,邊和兩人說著“聖誕快樂”邊給兩人遞毛巾、送聖誕帽。

季明舒是個小鳥胃,傍晚吃了頓大餐,這會兒早就吃不下什麼東西,意思意思點了幾樣蔬菜,就將平板遞給岑森。

岑森也沒點太多東西,下單後將平板交給服務員,又看了眼桌底季明舒光裸的小腿,“冷不冷?”

季明舒:“還好。”

這點冷都扛不住,還做什麼美麗動人的小仙女。

其實毛衣裙搭風衣也是她的冬日日常穿搭了,主要是出門時有點急,她都沒來得及換靴子,穿了雙高跟鞋就噔噔噔跑了出來,這會兒腳還真有點冷。

岑森聞言,正準備脫大衣,可服務員忽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桌邊,手裡還拿了條毛毯,面上笑吟吟的,“小姐,冬天要注意保暖哦,這是給您的毛毯。”

“噢……謝謝。”

季明舒也是第一次來,對這周到服務略感意外,笑著接了。

岑森抬頭瞥了眼服務員。

服務員渾無所覺,還無懈可擊地問了句,“先生,您需要一條嗎?”

“不用。”

岑森覺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沒有吃過火鍋了,竟然不知道現在做火鍋這種半自助的餐飲,服務都已經如此到位。

季明舒是一個出門在外比較麻煩的女人,吃火鍋的時候,調料不會自己弄,水不會自己倒,帶殼的食物也從來不會自己剝。

可就是這麼麻煩的一個女人,岑森也全程沒能幫她做點什麼,萬能的服務員全都在第一時間幫忙做了。

離開時,季明舒還誇了幾句這家店的服務態度可真不錯,不比那些人均幾千的日料店和法式餐廳差。

岑森沒說話,只隨手揉了揉小票,毫不留情地將其扔進垃圾桶。

服務員站在門口送客,有點兒搞不明白這男顧客到底是哪不滿意,全程服務如此貼心,臨走時竟然還滿臉都寫著“你們店我絕對不會再來第二次”,餐飲行業真是太難做了。

兩人吃完火鍋已經很晚,商場原本還開著的西門也已關閉,只剩從影院下去的一輛電梯還在運營。

一路走至影院,岑森忽然問了句,“要不要看電影。”

“啊?電影啊,也行吧!”

季明舒心裡冒著粉紅泡泡,面上卻應得很是勉強為難。

這麼晚還在售的只有今日首映的某部愛情片,從零點到早上六點排了三場。

零點場看的人很多,到他倆要看的兩點場卻空無一人了。

影廳裡光線昏暗,愛情片的節奏也慢,見沒有旁人,季明舒邊看邊下意識地就著電影內容碎碎念。

看到男主角誤會女主角和男二號上床的時候,她忍不住吐槽道:“太狗血了,現在投資方是錢燒得慌嗎?怎麼什麼電影都投!這男的也是腦子有泡,女主那麼明顯喜歡他他竟然還會誤會,他是個傻子吧,蠢得沒邊了都。”

岑森沒說話,倒是在心底附和了聲,確實是蠢得沒邊了。

今晚岑楊和他說了很多,他沒怎麼聽進去,也不甚在意,不過有一句話,他倒是聽得清楚也記得很清,“小舒現在喜歡你,但並不代表她會永遠喜歡你。”

現在,喜歡你。

他看向幕布的眼神莫名柔和,脣角也往上,很淺地揚了下。

季明舒正被劇情氣得不行,轉頭卻見岑森在笑,滿腦子都是問號。

這人是變態吧女主都這麼慘了他竟然還笑得出來,有沒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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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這部電影劇情簡單狗血, 看開頭就能猜結尾,但季明舒還是看得特別地真情實感。從影院出來後,她還拍了張票根發朋友圈, 給人進行無劇透版的技術性排雷。

她拍票根的時候, 岑森正好站在她的右側, 左腕上的定製手錶不小心入了鏡, P圖時她注意到了, 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她沒裁剪也沒遮擋,就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般, 直接發了出去。

凌晨四點,還有不少夜貓子沒有入睡, 季明舒這朋友圈發出去不到五分鐘, 就收到了上百個贊。

舒揚也沒睡, 和朋友在外面玩。看到季明舒的動態,他放大圖片眯眼觀察, 忽然眼睛一亮,樂了。

舒揚:【圖片】

舒揚:【凌晨四點陪老婆看電影,森哥牛逼。】

舒揚:【以後誰再說我們森哥是不解風情的鋼鐵直男我第一個跟他急,這職業素養,這業務能力, 不是我吹, 賣啤酒您都能拿第一!】

舒揚:【江徹, 江總您學著點兒。】

他們幾個發小有微信聊天群, 群主是江徹。

平日江徹舒揚趙洋在裡頭都算活躍, 只有岑森基本處於墳前長草狀態,但極偶爾地, 他也會詐詐屍,往群裡轉發些時事熱點,行業動態。

這會兒舒揚截圖了季明舒的朋友圈擱群裡調侃,也就是仗著夜深人靜沒人在線不會被懟。

哪成想江徹今晚和周尤吵了一架,回家裝孫子伺候洗腳什麼的,好一通哄才勉強把人哄睡,這會兒兩人躺一張床上還什麼都不能幹,他心裡正憋著火,趕巧舒揚撞上槍口自找羞辱,那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而且江徹這人向來是“我不開心你們一個個都得死”的現代陪葬制度忠實擁護者,把舒揚給叼了一頓還不給人辯駁機會,直接踢出了群聊。

如此這般還不盡興,他又揪出身處睡夢中對這一切渾然不覺的趙洋進行了一通翻舊賬羞辱,最後輪到了岑森。

——可能是覺得自己嘲諷力全開的時候無人圍觀太過寂寞,輪到岑森時他還把舒揚給拉了回來。

江徹:【岑森,凌晨四點看電影發什麼騷,有本事就帶你老婆回家滾床單別在外頭丟人現眼。】

江徹:【明早九點容躍那邊還要簽約,看你這逼樣也不用去了,和你這種老婆腦合作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舒揚適時插上一句。

舒揚:【這麼晚還在外面晃,估計是因為老婆帶不回家。】

江徹:【也是,我估摸著今年都別想帶回家了。】

兩人一唱一和,倒有幾分前嫌盡釋的意思。

“你在看什麼?”下電梯時,季明舒見岑森盯著手機,隨口問了句。

岑森淡聲道:“沒什麼,看到你剛剛發了朋友圈。”

季明舒想起自己發的圖片,有點小心虛,沒好意思再多追問。

岑森垂下眼瞼,往群裡轉發了條他和江徹合作的精誠資本與容躍科技達成第三階段戰略性合作的財經新聞。

新聞上寫得清清楚楚,簽約儀式於十二月二十三號上午九點在澳大利亞堪培拉舉行,仔細算算,都已經是四十三個小時之前的事情了。

岑森:【不知道是誰倒了八輩子黴。】

岑森:【你說的最後一句,反彈給你自己。】

江徹:【……】

江徹:【三歲吧你,還反彈。】

電梯已經到達一樓,岑森沒有再回。

夜深風冷,車還停在西門,岑森脫下外套披在季明舒身上,兩人一路並肩往西門回走。

凌晨四點的平城,夜色墨黑深濃,寧靜路燈下仍有飄雪偶爾滑落,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新雪,鞋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岑森:“困麼。”

“有點。”不問還好,這一問,季明舒不自覺地打了個呵欠。

上車後,岑森看了眼時間,平淡建議道:“回明水吧,上午我還有個會要開,睡不了多久。”

季明舒摩挲著安全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目光直視前方雪地,好像在認真思考什麼。

等車啓動,她才矜持地點了點頭,勉為其難道:“既然你早上還要開會,那就先去明水住一晚吧!”

“嗯。”

岑森打著方向盤轉彎,腦袋也略微偏向駕駛座那側車窗。在季明舒看不到的角度,他的脣角往上,輕輕牽了下。

季明舒應承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放下椅背往後躺,“我有點困,先眯一下。”

岑森又“嗯”了聲,還提醒,“座椅後面有毛毯。”

季明舒伸手揪出一條,整整齊齊蓋在身上,雙手也在小腹上規矩交疊。

明明是有睡意的,可看著車頂,她怎麼也睡不著,一面覺得和岑森一起看初雪過聖誕的感覺好滿足,一面回想起離家出走前夜岑森那些傷人的話,又覺得連個道歉都沒得到就被拐回去,自己也太沒骨氣了。

兩種念頭在腦海中交織,她左邊翻翻,右邊翻翻,怎麼也睡不著,乾脆又將座椅立了起來。

“怎麼了。”

季明舒盤腿坐在椅子上,抱了個4s店品味獨特的福字枕頭,腦回路不知繞了多少個彎,忽然甕甕地應了聲,“沒怎麼,就是,就是我覺得我得和你解釋一聲,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岑森瞥她一眼。

“我和岑楊就是單純地吃了頓飯,而且我之前也沒注意他約的日子是平安夜,他抱我那也就是,朋友之間的抱,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岑森不以為意地應了聲。

季明舒眼巴巴地看著他。

沒了?就這樣?

他好像完全不吃醋呢……好吧這不是重點,不吃醋就算了,那作為等價交換條件,他不是應該主動交代下和李文音的事情然後再和她道個歉嗎?這男人怎麼這樣。

正當季明舒琢磨著要不要再問得明顯一點的時候,岑森終於體會到了她煞費苦心九拐十八彎的深層含義。

車從明水公館通往湖心的橋上通過,他降低車速,說:“我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來了,終於來了。

還不算無藥可救!

季明舒坐直了些,打算洗耳恭聽。

可五秒過去,十秒過去,三十秒過去,岑森都一方向盤漂亮地甩進了車庫,她也沒能聽著下文。

下車時她還是懵逼的,手裡揪著那醜抱枕不肯放,一路帶到了臥室。

這一天出去吃了兩頓飯,深更半夜還看了場電影,季明舒簡單沖洗完本來還想好好問問岑森,可思想的糾結最終沒能敵過身體的疲累,她一沾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年底事多,岑森忙於工作,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好不容易騰出半天時間,還要哄季明舒。

好在把人給哄回來了,他感覺頭腦輕鬆了些許,洗漱完從另一側上床,將季明舒攬入懷中,沉沉入睡。

-

季明舒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兩點,岑森早就出門上班。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腦袋,對這多日不曾踏足的臥室有種陌生而又熟悉的親切感。

今天才是正兒八經的聖誕,手機裡自然少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消息。

季明舒略略看了幾眼,忽地瞄見《設計家》節目組製片發來的祝福和通知,說是《設計家》的後期製作已經完成,節目也已定檔,一月中旬便會登陸星城衛視。

還告訴他們這些素人設計師,可以提前申請帶節目關鍵詞的✯✯✯認證,他們這邊可以安排快速通過。

這麼快就定檔了?

也太迅速了點吧!

往上還有同組的馮炎以及不同組的李澈發來的聖誕祝福。

好歹也是明星,季明舒禮貌性地回了一句“聖誕快樂”。

可就是在給李澈回消息的時候,季明舒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回想起李澈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其實還挺遺憾的,製片說原本是安排我和你一組,但贊助商那邊有他們的考量,所以調換了一下分組安排。”

贊助商那邊有他們的考量……那會兒季明舒還並不知道《設計家》的贊助商是君逸,也對和李澈分不分在一組完全不感興趣,所以根本就沒在意。

現在仔細一想,這難道是出自岑森的手筆?

她不由得坐直了些,又斟酌用詞,問了下李澈。

李澈這明星當得還挺閒的,消息幾乎秒回,還是回的語音。

只不過季明舒沒興趣聽他磁性的嗓音,直接轉成了文字——是有這麼回事,贊助商那邊有他們自己已經定好的設計師,很多人都知道的,考慮到贊助商,節目組在鏡頭剪輯等方面可能都會有一些自己的考量。不過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多說,季小姐你不用失望,是金子不管在哪裡都會發光的。

季明舒盯著這段轉換出來的文字,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冒上了頭頂。

李澈說是說得挺委婉,但這意思是個傻子才看不懂吧?他這意思不就是明擺著告訴她:節目有內幕,君逸不想讓你壓過自己捧的設計師,所以你要做好最後沒有什麼鏡頭的準備?!

岑森這個死豬蹄子!她辛辛苦苦忙了一個多月他要是敢給她來個一剪梅她就敢把明水公館給燒沒了!

季明舒越想越氣,想到自己昨晚傻乎乎地被他哄騙回來還沒聽他一句道歉就更氣了。

她一個咕嚕翻下床,洗漱好後出門,面無表情地吩咐司機,讓人將自己送回星港國際。

司機一聽她又要去星港國際,頭皮有點兒發麻,下意識地就想給周佳恆發消息報備。

季明舒深呼吸,保持最後的平靜說了句,“我就是去拿點東西,不用告訴周佳恆。”

-

星港國際的loft小公寓內,谷開陽剛從物業那補辦了張門卡,想趁著這難得的一天假期,做個送神後的大掃除。

她一邊拖地一邊哼歌,心情美美的,還想著自己可真是小神婆,昨晚那一波操作簡直溜到飛起。

還真不是她塑料姊妹嫌棄季明舒,主要是季明舒這種大小姐真的只適合同吃同喝,不適合同住!太要命了!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岑森這種男人才能無條件地揮灑金錢為她奉上愛的供養!

谷開陽嗨了還沒五分鐘,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門卡感應的聲響。

“你……你怎麼回來了?”

谷開陽回頭,懵逼三秒後,神情逐漸僵硬。

季明舒臭著張臉,“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走了?你什麼表情,是不是嫌棄我?!”

求生欲使谷開陽瘋狂搖頭。

與此同時,岑森從超市採購完食材,坐在車後座正閉眼休歇。

今天的小排骨很嫩,也很新鮮,他的小金絲雀一定會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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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半小時後, 岑森給季明舒發了條微信。

岑森:【明舒,怎麼了。】

他本來編輯的是“又怎麼了”,但今天舒揚和趙洋正好在群里科普說:千萬不要對女人用“又怎麼了”這樣的句式, 這會讓她們覺得男人非常沒有耐心。他發送之前想起這句科普, 便特地刪除了“又”字。

季明舒專程等他來問, 自然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這條消息。

她沒回復, 還作裡作氣地故意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屏幕朝下蓋在桌上。

谷開陽倚靠著另一側沙發斜眼睨她,滿臉都寫著無語。

季明舒剛回那會兒,便小嘴叭叭地將岑森控訴了一通。她聽完覺著沒多大事兒, 還下意識幫岑森說了幾句話。

後來卻懶得說了,因為不管她說什麼, 季明舒都能角度刁鑽地找出新罪名把岑森釘死在審判架上。

反正季明舒存了心要找碴, 那她老公就是左腳先邁門檻、比她多吸一口新鮮空氣也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想到這, 谷開陽抄起抱枕蒙在臉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也不知道這對作精夫妻作到何時才是個盡頭”的濃濃絕望。

季明舒對她這種塑料態度極其不滿, 還拿撓癢癢神器戳她臉上的抱枕。

“谷開陽,起來!你現在什麼態度,你是不是和那狗男人一樣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我倆多少年的感情了,你說實話,是不是收那狗男人的錢了, 竟然站他那邊?”

“行吧你不說話我也看穿了, 你現在已經不愛我了, 我也不是你的小公主了, 果然被工作磨平了棱角的女人都是這麼功利!”

她邊說還邊配合控訴內容, 戳得很有節奏。

谷開陽感覺自個兒被折磨得有點神經衰弱了,忽然拿下抱枕, 發出了句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我說,你是不是喜歡岑森?他這不是沒出軌也撤了資嗎?你也做了場完美又成功的秀證明了你不是個廢物,那他都把你帶回去了你幹嘛不繼續名正言順揮霍他的金錢?

“我發現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就最近這段時間你突然就骨氣沖天了啊,一下子對你老公要求變得那麼高……而且你對你老公要求高就算了,你為什麼對我要求也這麼高?!”

季明舒和她對視三秒,忽然挪開視線,若無其事地說了句,“是啊。”

“啥?”谷開陽剛剛問得太多,一時都不知道她回的是哪一句。

“我是喜歡岑森啊,就前段時間突然發現的,忘記告訴你了。”

季明舒說得特別坦然,那語氣就和出門忘了買可樂讓她湊合湊合喝家裡的雪碧一毛一樣。

谷開陽懵了會兒,“不是,你說真的?”

季明舒:“騙你幹什麼。”

自內心偷偷承認,還有向岑楊承認過後,她好像越來越不赧於提及自己對岑森的感情。她甚至還隱有感覺,自己再多承認幾次,可能都敢直接向岑森表白了。

“……”

谷開陽半晌沒說出話。

她認真回顧了下這幾個月季明舒住在她家的一系列反常行為,別說,如果加上“季明舒喜歡岑森”這個先決條件,很多不合理的事好像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她早前就一直奇怪,季明舒這麼多年都安心當著米蟲,怎麼被李文音激一下就突然覺醒尬起了獨立自主的堅強女性人設,原來追根究底是自尊心作祟受不了被喜歡的人看不起,離家出走這是等著人親親抱抱舉高高呢。

-

明水公館。

岑森給季明舒發完消息後,便一直坐在家裡客廳處理公司事務。可他精神有點無法集中,時不時揉揉眉骨,時不時又瞥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機。

大概過了半小時,手機終於有了動靜,卻是周佳恆打來,向他彙報岑楊那邊的小動作。

聽完,岑森只平淡地應了聲“嗯”,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其實從岑楊回國那日起,他便收到了消息。這消息還是岑遠朝親口告訴他的。

岑家念著往昔情分,岑楊在國外的這些年明裡暗裡也多有照拂。岑楊也不負培養,朝著行業精英的方向穩步前行。可以說,只要他肯放下過去,未來鋪在他腳下的也是一條平安順遂的康莊大道。

但偏偏,他沒有辦法放下過去。

其實岑森對他籌劃的這一切沒有半分興趣,他離開岑家太久,似乎都不知道這個看似溫情實則冷血的姓氏如今已經成長到了怎樣的地步。

曾經勢均力敵的季氏集團現如今都已不是岑氏集團的對手,他岑楊所做的一切,連以卵擊石都稱不上。

比起欣賞他的無謂掙扎,岑森這會兒顯然對做排骨更感興趣。

掛斷電話後,他走至中島臺前,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開始處理小排。

-

無所事事地逼逼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分,季明舒終於住嘴。

她和谷開陽都餓得咕咕叫,雙雙舉著手機討論,今晚到底是點“黃燜雞米飯”還是“無骨酸菜魚”,正在這時,門鈴突兀響起。

季明舒伸出小jiojio踢了下谷開陽,谷開陽被奴役慣了,起身起得很是自覺。

“誰啊?”谷開陽邊從貓眼往外看,邊問了句。

門外響起一道很有禮貌的男聲,“您好,請問是谷小姐家嗎?我是君逸華章酒店餐飲部的工作人員,是來為您和季小姐送餐的。”

聽到“君逸華章”,谷開陽毫不猶豫開門。

外頭的送餐人員稍稍鞠躬,又笑著將保溫食盒往前遞了遞,“您好,裡面有兩份是我們酒店準備的便當,另外還有一小盒紅燒排骨,是給季小姐的。”

谷開陽也笑了笑,“好的,謝謝。”

將人送走後,谷開陽提著食盒火速竄回客廳。

她正準備問問紅燒排骨點名給季小姐是怎麼回事,季明舒就翻開食盒捧出小排骨,盯著打量幾秒,忽然小聲罵了句,“臭不要臉!”

——罵人的時候,季明舒臉上還不自覺地泛起了紅暈。

谷開陽整個人都在狀況之外,滿腦子問號:這不是在罵我吧?不是,你罵就罵怎麼還臉紅上了呢。

“那什麼,你是不是不想吃,不然給我……”

“你怎麼想得這麼美?!”

谷開陽話沒說完就被季明舒打斷。

季明舒還警惕地抱住小排骨,將雜誌橫擺在茶几上強行分出三八線,用實際行動表明塑料姊妹之間只能共苦,不能同吃小排骨。

-

不知不覺,平城已入深冬。小金絲雀短暫回籠又再次出籠後,也已在外放飛了大半個月。

上次回籠時,她機智地帶走了護照。臨近年底,谷開陽事多,也沒工夫陪她,她閒出了鳥,便約上蔣純去海島度了一個禮拜的假。

她朋友圈天天更新九宮格和小視頻,熱辣比基尼賞心悅目,每每一更,都能收到成百上千條的贊和評論,生生把朋友圈玩出了✯✯✯的架勢。

相比之下,蔣純發得還算收斂,因為她常看網上有人吐槽:朋友圈裡某些人出去旅個遊,天天發自拍發視頻瘋狂刷屏,看著都煩。

可看到季明舒人氣爆棚的朋友圈後,蔣純終於頓悟:大家煩的點不在刷屏,而是在於刷屏的人長得不夠美,身材不夠好。

另一邊,岑森一直在思考季明舒回家後為什麼會突然生氣二次出巢,但他始終沒有找到癥結所在,想找個機會和季明舒好好談談把問題徹底解決,但季明舒不配合,不接他電話不回他消息。他公事繁忙,也有些分身乏術。

君逸集團旗下有上百家子公司,外加他自己的投資、岑遠朝掌管的岑氏總集團逐漸移權,他的二十四小時利用率都已精確到了分秒,項目數據活動應酬在腦中翻飛,就連周佳恆這萬事通都記不起,他還在節目贊助這事上狠狠地得罪過季明舒。

雖然季明舒不回覆,但岑森還是會隔三岔五給她發消息,都是些短平又不痛不癢的問候和報備。

岑森:【睡了嗎。】

岑森:【吃了嗎。】

岑森:【今天出差。】

岑森:【回平城了。】

看見季明舒發在朋友圈的比基尼小視頻和九宮格,他也只有四個字。

岑森:【暴露,少發。】

季明舒氣笑了,終於給他回了一個“大清已經亡了一百多年”的表情包。但對其他消息,依舊是採取“不接不回我沒看見”的三大無視戰略。

季明舒結束度假回到平城,已經是一月中旬的事了。

《設計家》節目的預告已經登陸星城衛視開始輪播,大概是為炒話題迎個開門紅,製片說,他們組的拍攝會安排在前兩期播放。畢竟現在裴西宴正當紅,顏月星她們團在鬧妖蛾子,也有一定的話題度。

可越臨近節目播出,季明舒對岑森就越冷漠。

因為她真的真的,沒有在預告裡看到自己的正面鏡頭!死豬蹄子!!!

-

谷開陽他們雜誌年末要舉辦一個媒體答謝沙龍,主題策劃是“減壓日”,意在一年到頭工作繁忙,年底放假不如輕鬆一下。

這個沙龍活動的室內設計請了季明舒做顧問,季明舒沒有跟進實景佈置,只在配色和空間佈局方面提供了一些意見,給他們作為參考。

《零度》的沙龍,季明舒自然會收到邀請,但她興致缺缺不想參加。準確來說,離家出走後的所有社交活動,她都沒想過要參加出席。

一則和李文音在酒會那次碰面一敗塗地給她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二則不想被人問及婚姻問題。

她和岑森的婚姻頗受關注,但現在也沒人能說清他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要說前段時間岑森為她打人,她深夜暗戳戳秀電影票根都是真的。那之前岑森要投資初戀電影,季明舒為此離家至今未歸也是真得不能更真。

而且李文音那電影最近已經在選角了,她還挺有本事,君逸宣佈撤資後,竟然又從原家旗下的影視公司拿到了大筆投資款,還請了拿過某電影節最佳導演的黃百力給她那小破電影做監製。

季明舒只要想起自己出現在活動現場,大家表面笑意盈盈,背地裡戳著她脊樑骨指指點點,就特別鬱悶。乾脆不參加,眼不見為淨。

可谷開陽這小機靈鬼,愣是從季明舒這一系列的煩惱糾結中窺伺到了送神良機。

當週佳恆百忙之中抽空來到雜誌社,讓她幫忙轉交禮物的時候,她眼皮子都沒掀就冷冷道:“周助理,你不累我都嫌累,你覺得這樣轉交禮物有意思嗎?你回去問問你們老闆到底有沒有誠意,到底還要不要老婆。”

周佳恆也是個機靈的,稍稍一頓便擺出虛心受教的模樣,說了一籮筐好聽的話,還承諾事成之後一定不會虧待她。

谷開陽低著頭瘋狂籤文件,強行繃住自己的高冷女強人人設,說話語速很快卻也句句清晰。

“不要擱這兒奉承我,我不吃這一套,反正小舒受了這麼長時間委屈你也別指望我給你好臉色。”

“你老闆財大氣粗投資節目眼都不眨,但小舒辛辛苦苦一個多月,他一句話就不給鏡頭也沒個解釋,你覺得合適嗎?”

“你老闆的爛桃花還漫天飛舞著,飛得我們家小舒連個沙龍活動都不敢參加生怕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你覺得合適嗎?”

“你老闆戳人脊樑骨一時嘴賤一時爽,連句道歉都沒有你覺得合適嗎?”

周佳恆大氣都不敢出。

谷開陽也不擡眼,直接朝他扔了張沙龍活動的邀請函,“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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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深冬的平城一日冷過一日, 《零度》“減壓日”答謝沙龍舉辦當天,谷開陽早上五點便起了床。

她洗漱化妝都輕手輕腳,可季明舒睡得淺, 還是被這細小動靜給弄醒了。

季明舒睡眼朦朧地裹緊小軟被坐在床上, 眼巴巴目送谷開陽出門, 眼裡滿是羨慕和留戀。

她季明舒是真的對party沙龍什麼的不感興趣嗎?不, 不是!派對動物是永遠不會對社交活動感到厭倦的!

可比起縱橫社交場合的無限風光, 她顯然更不想忍受旁人的探尋和嘲笑。

為自己傷感了三十秒,季明舒又勉強想出幾個宅在家裡的好處,躺會被窩再度入眠。

-

九點的時候, 門口響起很輕微的門卡感應聲響,有人推門而入。

季明舒沒醒, 無意識地翻了個身, 脣色淺淡的小嘴咂巴咂巴, 好像在做什麼紅燒排骨齊齊環繞的美夢。

公寓客廳侷促,來人三兩步就已走到屋子中央, 他抬頭望了眼二樓,從二樓的木質欄杆間隙,依稀看見了季明舒雙眼緊閉的睡顏。

他腳步輕輕,踏著木質樓梯緩緩往上。

季明舒睡得很熟,但也不算毫無危機感, 在來人坐到床邊, 想要伸手幫她捋碎髮的瞬間——就像武俠片裡反派想趁人熟睡捅刀子, 但人總能在反派亮出刀子的一剎精準詐屍, 她忽然睜眼。

映入眼簾的, 是一張多日不見卻日思夜想的冷峻面容。

季明舒盯了三秒,伸手揉眼, 不知咕噥了句什麼夢話,又翻身側向另一邊。

大概過了半分鐘,她忽然翻回來,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來人,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喉結。

岑森。

活的。

“你怎麼在這。”她仍平躺在床上,這會兒剛醒,聲音軟綿綿的,還有些沙啞。

岑森垂眼,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臂,想起她一連發了四五天的比基尼照,眸色暗了暗,“《零度》今天有場活動,我來接你一起參加。”

季明舒還沒太反應過來,呆呆應了聲“噢”,手肘略略使力,想從床上坐起。

岑森適時伸手,幫她把枕頭豎起來。

她往後坐了坐,軟軟地靠在床頭,雙目無神望著岑森,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岑森本想幫她理理頭髮,可也不知道她晚上是怎麼睡的,頭髮亂糟糟地蓬了一腦袋,配上呆怔的表情,活脫脫就是個小瘋子。

她還渾然不覺,稍稍醒神後,很注意形象地示意岑森走開一點,“我沒刷牙,你不要離我這麼近。”

岑森默了默,依言起身,仍是看著她。

其實他一直覺得,季明舒素顏比較好看。她五官線條流暢,皮膚滑嫩白皙,不化妝的時候清清淡淡,還有點難得的純真稚氣。

可季明舒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還以為自己睡相太差流了口水,下意識便摸向脣角。

岑森稍頓,終於挪開視線看了眼時間,“現在起床麼,造型師已經在樓下了。”

造型師?

季明舒大腦重啓完畢,終於接上岑森先前發出的訊號——他是來接她去參加《零度》“減壓日”答謝沙龍的。

果然,人活久了什麼都能等到。

岑森是那種極度不喜無用社交的冷漠工作狂,記憶中他好像只在剛結婚那會兒和她一起去參加過幾次活動,而且都是那種名流雲集必須帶正牌太太出席才像樣的精英逼格掛酒會。

而《零度》這減壓答謝沙龍明顯就是休閒玩樂性質的,不用想也知道,到場的都是些閒得沒事兒乾的富家小姐,擺拍發通稿或應邀站臺表演的明星,可能還有一些蹭活動的網紅。

所以他去幹嘛,他難道不會覺得自己這種開口就是幾個億的正統霸總根本就不適合出現在那麼年輕時髦的場合嗎?

見她沒出聲,岑森又問:“或者你還需要再睡一會?”

季明舒搖頭,順便把腦子裡剛剛想的那些偏離重點的事情全都甩了出去。

她幹嘛要去管岑森參不參加,現在她和岑森還處於單方面冷戰狀態呢,態度就不應該這麼親切友好!

她瞬間變了神色,抱著小被子冷冷睇他,“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在這,是不是谷開陽給你的門卡,你和谷開陽串通好了是不是?無恥!”

大半個月沒見人,就發幾條微信報備敷衍,現在快過年得了空才串通她閨蜜過來示好,誰知道是不是為了把她哄回去好應付家裡人。虧他這一大早還裝得和沒事人兒似的,以為誰都得了失憶症會順著他表演無事發生嗎?別說門了,連煙囪都沒有!

還有谷開陽這通敵叛國的塑料小姊妹,算了,回頭再收拾。

就在季明舒好不容易擺足了氣勢準備好好迎戰的時候,岑森又沿著床邊坐了下來,腦袋微偏看她,毫無預兆地忽然道歉,“對不起,明舒。”

空氣一瞬靜默。

季明舒怔楞到忘記做表情,就那麼迎上他的目光。

他繼續道:“很多事情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你參加的節目,李文音的電影,還有吵架的時候出口傷人。我不能保證自己能很快地改變行事作風,但我可以保證,以後處理和你有關的事情,一定會優先考慮你的感受。”

他說話時很沉靜,也很認真。認真到季明舒保持怔楞的狀態好半晌沒有回神。

她認識岑森近二十年,這好像是第一次從岑森口中聽到略帶幾分真誠的道歉。這道歉來得太過突然,她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揪住小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岑森忍不住伸手幫她理了下碎髮,身體也隨之傾了傾,距離在一瞬拉得很近,幾乎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季明舒條件反射地耳根泛紅,心跳也不爭氣地加速。

岑森近距離打量著她,忽然在她脣上落下一吻。那吻淺嘗輒止不帶情|欲,還有些難得的溫柔,連帶著他的聲音好像也變得低啞溫柔起來,“明舒,跟我回家吧!”

嗚嗚嗚這誰頂得住!!!

季明舒心裡已經瘋狂地冒起了粉色泡泡,乖巧蹲坐在粉色泡泡中央的小金絲雀也和小雀啄米似的瘋狂點頭。

可她的潛意識還是在不停暗示自己:穩住穩住不能崩,以後家庭地位的高低就在此一舉!

“都說了沒刷牙!”她裝模作樣地擦了擦嘴巴,眼睫低垂,又小聲碎碎念道,“你…你早有這個覺悟的話,那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岑森很有耐心地“嗯”了聲。

她心臟跳得很快,都快把被子那一塊地方給揪爛了,可還是控制不住地繼續揪,“那…既然你都這麼誠心誠意地道歉保證,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說的,你以後要對我好,對我不好讓我丟人的話,我就真的要……”離婚二字堵在嗓子眼,她有點不想說,“反正你就等著瞧吧!”

岑森又“嗯”了聲,接著她的話頭說道:“你離開的這半個月,我讓人重新裝修了明水的衣帽間,在原有衣帽間里加了樓梯和電梯通往三樓,樓上靠左的四間客房改成了你的新衣帽間,阿姨幫你按照季節重新整理過了,你喜歡的那幾個品牌也來家裡,按你的尺碼添滿了新款。我還讓周佳恆聯繫過高定工坊,不過那幾家都說本人到場量身裁剪,效果會更好。”

季明舒:“……”

岑森沉吟片刻,又想起什麼,“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家裡的遊艇有點小,我給你定了一艘azimut60,本來想定100英尺的,但100英尺進港有些麻煩,這艘應該夠你夏天出海聚會了。”

他是突然被點化了嗎?

季明舒處在“這狗男人竟然會主動給她投餵了”的震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恰好這時,岑森的手機震了震。

是周佳恆發來的消息。

周佳恆和造型師都坐在樓下車裡乾等,沒接到通知不敢上樓,也不敢打電話怕打斷老闆好事。

可再不做造型,《零度》那邊的活動怕是趕不及了,再加上造型師在旁邊一直問,他只好發了條消息小心問詢。

岑森回了句“上來”,然後也不等季明舒回答,便掀開被子將她打橫抱起,徑直往樓下走。

季明舒不經思考便摟住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他身上有一貫好聞的冷杉淺香,她貪心地多吸了兩口。可她不敢偷笑,更不敢在岑森面前暴露自己的小心思,總覺得……如果岑森知道她喜歡他的話,就不會對她這麼費心費力了。

想到這,她又板起聲音,在他耳邊暗戳戳豎好自己堅強獨立的人設,“別以為幾件衣服一艘遊艇就能打發我,我現在也是可以自己掙錢的,你以後不准看不起我。”

岑森:“嗯。”

也許是覺得自己一直這麼單調地應“嗯”會讓季明舒覺得敷衍,岑森醞釀片刻,又低著聲在她耳邊補了句,“為岑太太花錢是我的榮幸。”

岑太太!!!

季明舒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藏在他背後偷偷彎起了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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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零度》這場活動偏輕鬆休閒, 造型師只給季明舒做了個慵懶自然的心機捲髮,妝容也上得比較清淡。

服裝方面,季明舒自己選了條煙粉色的無袖抹胸連體裙褲, 質感垂順, 能很好地展現出她流暢的肩背線條, 也能將她的身材比例襯托得十分優越。

選脣色時, 季明舒拿出最近買的一大盒化妝品和造型師探討。

兩人意見略有分歧, 季明舒有點猶豫,於是捧著盒子問起了岑森,“你覺得我塗哪個顏色比較好?”

岑森本來想說“都好”, 可對上季明舒期待的眼神,他又面不改色垂眸, 在盒子裡認真挑了會兒。

最後他拿起一管玫瑰色脣彩, 從色調質感與場合搭配展開, 進行了集團月度總結般的深度分析。

季明舒和造型師聽得一愣一愣的。

等他說完,季明舒遲疑地從他手中接過脣彩, 擰開看了眼,忽然陷入靜默。

“……”

“那個,你分析得挺好,只不過這是一支液體腮紅。”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好在造型師很會說話,忙調侃說直男都是這樣分不清楚化妝品的, 雖然是腮紅, 但能選出這麼好看的顏色已經很不容易了。

季明舒也沒辜負岑森那一番深入淺出的認真分析, 順著造型師的話頭選了支同色的啞光口紅。

最後的上脣效果的確不錯, 很提氣色, 也很適合今天的妝容打扮。

可這般磨磨蹭蹭來回糾結,兩人到達活動現場時, 已經成功錯開《零度》主編枚姐的過期雞湯發言。

季明舒挽著岑森往裡走,狀似不經意般問了句,“你覺得今天現場怎麼樣?”

“很有創意。”岑森點頭,似乎是頗為認可。

她忍不住小聲炫耀道:“我是這次活動的室設顧問,配色和佈局都是我做的。”

“是麼。”岑森看了她一眼,再一次給予肯定,“你最近的幾次作品,都很有靈氣。”

季明舒的脣角又往上牽了牽。

岑森這狗男人還蠻奇怪的,有時候直男得像是骨子打了一排鋼釘,有時候又特別會!誇一位設計師有靈氣,無疑是對她的最高讚美嘛。

她心情很好,一路往裡參觀,不自覺地就與岑森走得更近了些。

岑森也不動聲色地由挽手改為牽手,還和她說起自己以前在國外念大學時參加過的類似活動。

岑森雖然是念的管理,但並不代表他不懂得欣賞藝術。

其實從走進現場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認出了季明舒的設計風格。

誇讚也不是違心討好,比起她之前做慈善晚宴時的不走心,最近幾次設計相對而言都比較完整成熟,她也給出了一些很有個人特色的小亮點。

而且她的設計風格和她本人高度貼合,不管是做家裝、秀場,還是沙龍這種展覽式的創意設計,她都有自己從一而終堅持的精緻,非常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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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旁人的角度看過去,兩人牽著手有說有笑,形容十分親密。有人在不遠處注意到季明舒,很快便三兩成團小聲議論道:“欸,季明舒來了。”

“哪呢?”女生順著話音望過去,略感意外,“還真是……她都多久沒出來了,上次ChrisChou的秀我都不知道她坐哪兒,後來聚餐也沒見她參加,我還以為年前她都不會露面了呢。”

另外一個女生接著話頭好奇問道:“她旁邊那男的是誰,好帥啊,以前都沒見過。他倆這麼親密,新歡麼。”

蔣純剛好端著小蛋糕路過,聽到她們小聲議論,終於能揚眉吐氣地微笑著,用一種“你們真沒見識”的鄙夷語氣解答道:“你們不是天天議論季明舒和她老公會不會真離婚、季明舒沒她老公就什麼也不是了麼?怎麼連她老公都不認識?”

……?

這就是季明舒老公?

岑氏未來接班人?

她老公這麼年輕還長這麼帥?

季明舒可是連頓老公做的排骨和老公陪著看的電影都要曬出來發朋友圈的人,這種顏值怎麼從來不曬?實在是太不真實了!

幾人紛紛陷入漫長沉默和震驚猶疑。

其實也真不能怪她們沒見識,她們本來就只是遊走於平城交際圈的邊緣。而岑森這種年輕一輩裡食物鏈頂端的精英實幹派又和那些三不著六天天在外鬼混的敗家子有本質區別,露面次數極少,本就沒怎麼給人認識他的機會。

而且像岑森這種從小走精英路線的類型,玩咖們本應連名字都記不住,可偏偏他有季明舒這麼一位走哪都是焦點的太太,所以才造成了這種——岑氏集團的發展動向大家都很關心,岑森的大名吃瓜群衆也如雷貫耳,但就是無法將其與本尊對號入座的尷尬局面。

當然也有不少人認識他,外面也有關於他長相個性的傳聞,但無圖無真相的,誰知道是不是季明舒在外頭吹牛。

在她們沉默驚訝懵逼三連的時候,蔣純已經暗爽完,端著小蛋糕施施然地去擺拍了。

——季明舒好不容易和她老公一起出來參加活動,她才不會那麼不識相地湊上去當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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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純識相,但季明舒往日的塑料小姊妹們就不是那麼識相了。

季明舒的塑料小姊妹裡,認識岑森的比不認識岑森的稍微多一點。見他倆一起出席雜誌沙龍這種休閒活動,原本因為季明舒遲遲沒有歸家所產生的疑惑通通打消,小姊妹們又紛紛湊上去和季明舒聊天。

岑森本來還在和季明舒一起玩籤筒,可一陣香風毫無預兆地包圍式襲來,耳畔隨之響起溫言軟語極盡優雅的各式誇讚。

他站在季明舒身側,太陽穴有些突突起跳。面對時不時要拋到他這兒的話頭,他只能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或簡單地應一聲“嗯”,還要注意和這些季明舒“交好”的小姊妹們保持一個禮貌疏離的安全距離。

偏生季明舒習慣性地周旋其中游刃有餘,岑森站在旁邊,被她襯得像是一尊沉默的吉祥物。

大概過了有五分鐘,季明舒才察覺出岑森待在這到底有多格格不入,她打發岑森去幫自己拿蛋糕,心裡想著再聊兩分鐘就撤。

可岑森前腳離開,後腳就不知是誰夾在香風中怯怯地提了句,“小舒,今天那個李文音,好像也來了。”

原本熱烈的氣氛瞬間僵冷下來。

李文音來了?

可真夠陰魂不散。

很快有人回神,站在季明舒這邊幫忙說話,“她來就來唄,最近她是不是搭上了原家那個病歪歪的,還哄得人家給她投資電影,也不知道拍那種鬼東西想膈應誰。”

“她就是嫉妒明舒啊,這誰看不出來,唸書那會兒就是,現在滿口電影藝術,骨子裡那種小家子氣真的改不了。”

有個女生是季明舒以前的同學,李文音以前和季明舒作對的那些事兒她也瞭解一點,確實也很看不上李文音的做派。

衆人都順著話頭跟著附和。

季明舒卻忽然沒了心思和她們繼續往下聊。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一種上次酒會場景重現的錯覺——同樣的輕鬆休閒主題,大家也同樣地站在她這一邊幫她討伐李文音,可偏偏到最後,她在李文音面前輸得很難看,很難看。

她望著岑森離開的方向,愣怔了會兒,又一言不發地擡步跟了上去。

被她撂在身後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心照不宣地遠遠跟在後面。

大家心思各異,有的想看李文音笑話,有的想看季明舒笑話,還有的純粹就是湊個熱鬧。

還真不巧,季明舒跟過去時,岑森和李文音正好打上照面。

李文音剛從侍應的托盤中取了杯紅酒,回頭看到岑森往甜品區走,略感意外。

下一秒,她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季明舒,以及和季明舒相隔數米跟上來的那群無聊千金,捏著紅酒杯的那隻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她很難去形容這一刻自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明知岑森這是陪季明舒出席,明知岑森上次已經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有點不甘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岑森有無數種理由不再與她繼續前緣,她能理解。但他怎麼可以和季明舒這種沒有思想、趣味低級、還把沒腦子當率真的女人綁在一起過一輩子?

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歡季明舒的,因為季明舒根本就不配。

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促使著她很想做點什麼,哪怕是使一些非常低級平日不屑的手段,只要能讓季明舒明白,她和岑森根本就不應該強行捆綁在一起就好。

她忽然叫住侍應,從托盤裡又取了杯酒,而後款款走向岑森,將酒杯稍往前遞,聲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得體,“阿森,又有很久沒見面了,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見到你。”

季明舒站在五米開外,手上捏著小小的鑲鑽手包,指甲被鑽石咯到發白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大腦一片空白,心裡好像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著:拜託你不要接,就算是禮貌性的,能不能這一次不要那麼禮貌。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自己最喜歡的人和自己最討厭的人站在一起相談甚歡的樣子了。

明明她才是岑太太,明明她面對別人時很有底氣,可她面對李文音時就是不行,岑森沒有當著李文音表過態,她這輩子好像就沒有辦法站在李文音面前理直氣壯說一句,“請你離我的丈夫遠一點。”

其實距離岑森給出反應不過十來秒,可季明舒卻覺得這十來秒像是播了一部紀錄片那麼漫長——

她看到岑森垂眸看了眼那杯紅酒,又緩緩擡眼,看向李文音。

他的眼神應該是沒有太多溫度的,因為他下一秒便視人如無物般,從甜品臺上拿了塊蛋糕,徑直轉身。

而後與她的視線半空相接。

未經細緻拆解的動作時間短促,以至於季明舒和他對視時還能看到他眼底的漠然。

不知怎的,季明舒忽然就有了勇氣上前,從他手中接過那塊蛋糕,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沒等岑森問她謝什麼,她又越過岑森,接過李文音手上那杯紅酒,沒有半瞬遲疑地往下倒。

這種場合提供的紅酒品質不會太好,懂酒的看眼顏色聞聞氣味便心裡有數,只不過這酒落在地上淅淅瀝瀝,聲音倒是分外響亮。

季明舒沒有去管裙褲上被濺溼的星點污漬,終於理智氣壯說出了那句在她腦海中縈繞過無數遍的——

“李小姐,請你離我的丈夫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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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這麼多年, 季明舒對李文音的厭惡早已深入骨髓,區區一杯紅酒顯然不夠使其煙消雲散。

其實她越過岑森的那一剎那,心裡想的是將紅酒直直往李文音臉上潑, 或者是將酒從李文音的頭頂倒下來。

可她的教養不允許, 她也不想給負責這場活動的谷開陽添麻煩, 更不想讓岑森看到自己做壞女人時醜陋的模樣。

紅酒倒在地上似有餘響。

場面有那麼幾秒, 陷入了一種仿若靜止的沉默。

可李文音也不是什麼被欺負了只會裝模作樣“嚶嚶嚶”的傻白甜, 季明舒這杯酒就和清明祭死人似的當著她面往下倒,邊倒還邊讓她離自個兒的老公遠一點,如果她毫無反應, 那今天還沒走出這扇門,就得被人扣上不知廉恥勾引別人老公的帽子。

她臉色變了變, 但很快就穩住心神, 並想出了強有力的反擊策略。

——直接朝季明舒潑酒。

她沒什麼教養允不允許的心理負擔, 只覺得季明舒挑釁在先,她如何反擊都不為過。而且季明舒刁蠻任性衆人皆知, 不管怎麼說、和誰說,她都佔理。

就和學生時代一樣,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季明舒都不可能從她手裡討到半分好處。

想到這,她眼底甚至閃過了一瞬不易察覺的輕蔑。

可就在她準備潑酒的瞬間, 岑森忽然轉身, 目光筆直冷淡地看向她。

李文音一怔, 手中酒杯卻已無法收回。

岑森沒有多加思考, 一隻手拉住季明舒細白的手腕, 將人輕輕往身後帶。另一隻手穩而準地擰住李文音腕骨,往裡折, 硬生生地在最後一瞬,讓酒杯變換了傾斜方向。

紫調的紅色液體順著李文音的手臂往上回流,杏色A字裙很快被染上酒漬,那酒漬還順著她的手臂、衣襬,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李文音抿著脣,面色發白。

一則岑森是真的沒有在憐香惜玉,毫不留情地折她腕骨,她很疼。

二則她也是真的無法相信岑森如此不念舊情,為了季明舒這麼個女人跟她動手。

岑森對上她的視線,聲音冷淡,連基本的禮貌都不帶,就是單純地耐心耗盡,在給她下最後通牒:“李文音,適可而止。”

那一瞬間,李文音忽然覺得眼前男人很陌生,和十年前那個清雋溫和的男生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輕輕搖頭,自言自語地喃喃,似乎很難接受現實,“阿森,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實真正瞭解岑森的人就會知道,他一直都是這樣,清雋溫和只是他在沒有攻擊性時遠遠可觀的一層外表。

而李文音,不過是陷在自己不斷美化的回憶裡,陷在自己帶有濾鏡的幻想裡不可自拔。

她甚至早就忘了,即便是十年前那個看起來清雋溫和的男生,在接受她的追求後也沒有給過她多少溫柔憐惜,除了一個男女朋友的名頭,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什麼十數年不可忘懷的情分。

她所懷念所喜歡的,也許從來不是岑森,而是和岑森交往後所獲得的來自同齡人的嫉妒、豔羨,是那些因岑森而帶來的物質優越,還有成為人群焦點,頭頂學神女友光環的存在感。

她這一生,好像再也沒有過那般風光的時刻。

-

《零度》控場的公關注意到他們這邊的突發狀況,正想上前調解處理,還呼叫對講機召來了幾個保安,以防有人刻意鬧事好轟人離場。

可她剛邁步,就忽然被人拉住,“別管。”

回頭一看,竟是活動開始後就神出鬼沒的谷開陽。

“副主編,那邊……”

谷開陽順著她的話音望向了過去,眼睛一眨不眨,脣角還稍稍往上翹了翹,又再次強調道:“我說了,別管,我來負責。”

她們家寶寶這口氣憋多少年了都,好不容易等到岑森出頭,怎麼能夠輕易打斷。

公關顯然有些不能理解,但谷開陽都這麼吩咐了,她也只能揮散安保,當睜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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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發生在甜品臺前,蔣純剛好就在附近。

被季明舒和岑森這夫妻混合雙打的動靜吸引,她從懶人沙發裡坐了起來,一下子目瞪鵝呆到蛋糕都忘了吃,只不自覺地揮舞著小叉子在心底默唸:削她削她繼續削她啊!讓我們小金絲雀寶寶受足了委屈的李小蓮大bitch必須原地去世當場灰飛煙滅!!!

只不過小土鵝的願望註定落空。

李文音縱然有萬般不是,也都是岑森正經交往過的前女友。當衆對前女友大打出手還言語羞辱,正常男人都幹不出這事兒,何況岑森。

其實岑森能出手阻止外加毫不留情警告,已經讓季明舒倍感意外了。

她原以為岑森拉她是要幫她擋了那杯酒。他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怎麼會……

她站在岑森身後,過了很久很久才反應過來——她無數次想象過的,岑森為了維護她和李文音站到對立面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她扒拉著岑森的袖子偷偷看了眼李文音,沒想到正好對上李文音難得不加掩飾的厭恨眼神。

嗯,莫名的,就很爽。

她一下子也忘了場合,婊裡婊氣地衝李文音溫柔一笑,還聳聳肩,眼裡滿滿都是“不好意思哦,我老公要護短我可真是攔不住”的無可奈何。

下一秒,岑森回頭,她又瞬間變臉裝傻白甜,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一副不想與這女人多加計較的良善模樣。

不知道岑森是不在乎她做和表現還是沒有看穿真的很吃這套,竟然主動牽住她,還揉了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慰。

看好戲的塑料小姊妹們都不是傻子,那眼力勁兒厲害得不要不要的,先前她們站在後頭圍觀都安靜如雞,這會兒預感到了收尾時刻,一個趕一個地上前唱大戲,一邊安慰季明舒,一邊還不忘明裡暗裡地diss李文音。

“親愛的,你就是太善良了,這都什麼人呀,欺負到你頭上來了你還不計較,我都快氣死了!”

“小舒本來就心地好嘛,你難道今天才認識小舒?欸對了,我突然想起我朋友說,她最怕得罪寫書畫畫還有拍電影的,惹他們一個不痛快,誰知道要在他們所謂的作品裡被醜化成什麼樣兒,現在這年頭打著文藝創作旗號泄私憤的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我看這年頭最可怕的還不是打著文藝創作旗號泄私憤的,而是打著文藝創作旗號做白日夢的,真是沒見過幻想有老婆的男人結婚後還對自己念念不忘一往情深的。”

“你這不就見到了嘛。”

好幾個小姊妹都沒忍住,咯咯笑了起來。

笑完又有人說:“親愛的,以後這種活動我們還是不要來參加了,什麼人都能蹭到邀請函。”

“沒有邀請函也能蹭著有邀請函的一起進,這誰攔得住。”

大家相視一笑,默契地看了眼李文音,眼神都是如出一轍的不屑。

季明舒平時被誇不覺得,這會兒跟岑森站一塊兒還被這麼誇,實在是有點心虛。而且這群塑料小姊妹的嘲諷和眼神真是太到位了,一個個的都是影后級別,她都有點不好意思回頭看李文音的表情。

但就……真的很爽!

季明舒爽得有點兒暈頭轉向,又怕過了頭會引起岑森對她反感對李文音憐惜,於是匆匆應承了幾個邀請她出席的私人聚會,便抱歉地說要先走一步。

她邊說還邊掃了一圈,找了找谷開陽和蔣純,谷開陽大概是早上出賣了她太過心虛,這會兒還沒見人影,蔣純倒是一眼就能瞄到。

她悄悄朝蔣純比了個電話聯繫的手勢,而後拉上岑森,在一衆塑料姊妹的簇擁下,先行一步離開了這場被攪得烏煙瘴氣的活動。

-

“那個,你會不會覺得我對李文音有點過分?”

冬日雪紛紛,回家路上,季明舒忍不住問了岑森這麼一個問題。

“不會。”岑森在看平板上的日程安排,回答得不假思索。

季明舒稍稍安心,偷瞄岑森幾眼,又挽了挽耳邊碎髮,作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邊玩手機邊問:“李文音說,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可我怎麼覺得你和以前一樣……你和李文音談戀愛的時候,難道有比較溫柔嗎?”

半晌沒等到岑森回答,她又兀自碎碎念道:“反正到時候電影上映我就知道了。”

岑森蓋住平板,輕描淡寫道:“誰知道會不會順利上映。”

……?

季明舒本想問點什麼,可轉瞬一想,又釋然了。

現在電影市場的確不好,一部電影從初見雛形到正式上映,中間流程繁複,等待時間漫長。因為資金問題演員問題等等半道流產的現象實在是多不勝數,八字的一撇還沒寫完,確實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上映,她也沒必要過早給自己添堵。

-

賓利一路從活動現場開往明水公館,在即將駛入城郊的分岔路口,岑森看向不遠處的生鮮超市招牌,忽然問了句,“明舒,今天想不想吃紅燒排骨?”

“……”

季明舒現在聽到“排骨”兩個字,就有點條件反射地臉紅心跳。她仍是看著窗外,等到紅綠燈快要變換才磕磕巴巴應了聲,“也…也可以,好久沒吃了。”

司機會意,轉彎開向超市。

季明舒應完聲,還和十幾歲的純情少女似的臉紅到了脖頸,心跳也特別特別快,不得已,她只好打開一絲窗縫透氣。

平城冬日的雪總是下得厚而凜冽。

冷風裹挾著雪花順著窗縫飄進來,落在季明舒發梢,岑森忽然傾身覆過來,幫她拿掉髮上雪花,又附在她耳後,啞聲說:“回家我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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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季明舒的衣服被紅酒弄髒了邊角, 岑森去買排骨時便沒有跟著下車,可她腦海中盤旋著岑森剛說的那句“回家我給你做”,實在是有點兒忍不住想要偷笑。

可能是不想讓季明舒久等, 岑森很快便買了東西回來。司機開車, 平穩駛回明水公館。

傍晚時分, 雪已停落, 天空是一片將沉未沉的青灰色, 光線黯淡。湖心島上樹木綠植都銀裝素裹,路燈一路蜿蜒,光暈溫柔。

季明舒忽然發現, 這竟是她第一次看到下雪的明水公館。

回到家,岑森提著超市購物袋往廚房中島臺走。

季明舒看了眼身上的紅酒酒漬, 和他招呼了聲, 便匆匆上樓洗澡。

洗澡之前, 季明舒站在放置睡衣的衣櫃前糾結了足足五分鐘。

她時不時挑揀一條往自己身上比劃,可怎麼都不滿意。鵝黃太幼稚, 酒紅太性感,遮手遮腳的整套睡衣太保守,帶蕾絲花邊的小裙子好像又有種送上門的迫不及待,一點兒也不矜持。

想了想,她挑出幾件拍照, 發到群裡讓蔣純和谷開陽幫她參謀。

谷開陽仍然處於裝死狀態, 蔣純倒第一時間給出了自己的回覆。

蔣純:【綠色那件不錯, 不過你問這個幹嘛, 你要開睡衣趴嗎?什麼時候?我也想去!】

季明舒直接無視了她的後半句, 【哪有什麼綠色?】

蔣純:【第二張不是綠色?】

季明舒:【……明明是霧霾藍,你色盲吧!】

季明舒:【算了, 我真是瘋了才會問你意見。】

蔣純:【?】

蔣純:【弱小,可憐,又無助。】

兩人慣常歪樓拌嘴,拌著拌著,蔣純忽然發現有點兒不對勁——季明舒圖中的背景那麼明亮寬敞,明顯已經不是谷開陽的小鴿子窩了!

蔣純:【欸,你不在咕咕家了?】

蔣純:【你是不是回明水了?】

蔣純:【???說話別裝死!】

蔣純問了好幾句,可季明舒要麼不吭聲,要麼甩幾張無關緊要的表情包,故意不想正面回答滿足她的好奇心。

谷開陽一直在默默窺屏,這會兒終於忍不住,冒了個泡:【穿什麼不都一樣,反正都是要脫的。】

聊天群猝不及防陷入靜默。

三十秒後,蔣純開始刷屏。

蔣純:【嗚嗚嗚我只是一隻單純的小萌鵝。】

蔣純:【我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污染純潔的心靈!】

蔣純:【我懷疑你們在搞黃色並且已經有了證據!】

……

沒人理她。

谷開陽一語道破天機後便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並將群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

季明舒則是動作迅速地扔下手機,做賊心虛捧著紅雞蛋般的小臉想要降溫。

好奇怪,谷開陽那麼一說,她心裡的小鹿就和瞎了眼似的三百六十度瘋狂亂撞,她也實在不好意思再挑什麼睡衣,匆匆取了一件便竄進浴室。

其實谷開陽說的好像也沒錯……

不錯什麼不錯!想什麼呢!

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臉蛋。

都怪谷開陽!罪惡!無恥!

季明舒:【谷開陽,你死了。】

-

一小時後,浴室水汽氤氳。季明舒洗完澡,坐在浴缸附近的軟椅上,仔仔細細擦身體乳,這身體乳有很清淡的山茶味道,她給頭髮也抹了同款香型的精油,吹乾後稍稍鬆散開來,長而微卷的黑髮顯得蓬鬆柔軟,又慵懶自然。

收拾停當後,她站在全身鏡前轉了個圈圈,隨即點點頭,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眼神。末了還不忘給自己塗上一層水果味道的脣膏。

她下樓時,岑森的飯菜也已經做到了收尾階段。

紅燒排骨顏色紅亮,珍珠肉丸瑩潤可愛,白灼生菜青翠欲滴,香氣誘人陣陣撲鼻。

她的手背在身後,在餐桌前逡巡了圈,又小碎步走至中島臺探頭探腦,問了句,“還有菜嗎?”

岑森邊擦刀刃邊說:“還有一個番茄蛋湯,已經做好了,可以上桌了。”

“那我幫你端吧!”季明舒主動請纓。

她在谷開陽家待了這麼長時間,也是學著做了一點點事情的,起碼現在敲碗等吃她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岑森將刀具插回原處,聲音溫淡,“不用,我來。”

“喔。”季明舒乖巧點頭,然後又乖巧地綴在岑森身後,小尾巴似的一路跟至餐桌。

其實季明舒是個閒不住的人,吃飯也愛熱鬧,偏偏岑森吃飯規矩,不愛講話,兩人只能坐在餐桌的直角兩側安靜進食,連咀嚼聲都很輕微。

可你永遠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表面安靜時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季明舒,這會兒她優雅地啃著小排骨,心裡卻止不住地在幻想飯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她想著想著,放在桌下的腳也不自覺地晃盪了兩下,偏巧正好碰到了岑森的腿。

她一頓,咬著筷子尖尖看向岑森。

岑森也對上她的視線,神色平靜。好半晌,他忽然說了句,“先吃飯。”

……?

季明舒本來還繃得好好的,岑森這麼一說,她的臉頰脖頸都迅速升溫。不是,他幾個意思?什麼叫先吃飯?她難道看上去有很急嗎?

季明舒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實在不知道從哪開始,而且這人吧,自己幹了心虛的事兒就沒法理直氣壯,她有點兒羞憤,只能以臉埋碗匆匆扒完了米飯。

其實說到底也是岑森這人不對。

在車上說要給她做小排骨,給了她浮想聯翩的空間,回到家又畫風突變成了坐懷不亂柳下惠,而且他吃完飯之後竟然還有心思收拾碗筷,收拾完碗筷竟然還有心思開視頻會議!

季明舒蹲在影廳沙發裡等了半天,感覺自己的心都等老了,什麼旖旎的心思也都隨著時間流逝和岑森的毫無表示煙消雲散,隨之慢慢增長的是氣憤。

她越想越氣,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光著腳就徑直跑進了書房。

書房裡,岑森戴著藍牙耳機正在做最後的會議總結,忽然門被推開,他略略擡眼,就聽季明舒生氣地說了句“我睡覺了!”

——而後噔噔噔地扭頭離開。

岑森淺淡地牽了下脣角,又垂眸,對著電腦屏幕繼續總結,只不過語速略略加快,“李經理剛剛的彙報裡也說了,這一塊業務投資回報率太低,空間壓縮只是早晚問題……”

與會人員都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種——嗯?剛剛幻聽了嗎?不應該啊怎麼會在總裁那邊突然幻聽到女聲呢,真的好奇怪啊——的迷思。

未待這種迷思有所結果,岑森的發言就已進入尾聲,“那今天就這樣,大家辛苦了。”

緊接著屏幕一黑,視頻會議宣告結束。

岑森摘下耳機起身,左右鬆鬆脖頸。

走至臥室門口時,他發現季明舒很記仇地鎖上了房門,不知想到什麼,他又牽了下脣角。

-

季明舒回臥室後就抱住枕頭盤坐在床上,等待門口動靜。等了三分鐘,門口終於傳來輕微聲響。

嗯,還不算太晚。

她豎著耳朵繼續聽,可十秒過去,二十秒過去,三十秒過去……她也開始懷疑自己剛剛幻聽了。

不合理啊。

怎麼就沒聲兒了。

她憋了會還是沒忍住,搬開堵在門口的椅子,又悄咪咪地將房門打開一條縫。

那條縫越開越大,到最後她整個腦袋都探出去了,外面也是一片空蕩不見人影。

啊啊啊!岑森這狗男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死豬蹄子!剛剛要麼就是她幻聽了要麼就是這死豬蹄子發現房門打不開就直接放棄了!不管是哪種岑氏森森都必須死!!!

季明舒太生氣了,明明是兩個人吃的小排骨,為什麼心心念唸的只有她!她“砰”地一下甩關房門,心裡還瘋狂放著狠話:既然你對小排骨如此不上心!那你就永遠都不要吃了!!!

可就在她甩關房門回頭的那一剎那,她忽然撞進一個清冷的懷抱。

她腦袋一片空白,心臟差點被嚇到頓停。

緩過勁後她還有點懵,話都說不清楚,“你…你怎麼進來的你,我快嚇死了,你……”

她不經意瞥見身後衣帽間洞開的大門,忽然頓悟,他是早就料到有今天所以才給她往上一層擴大衣帽間嗎難道是。

岑森在這事上從不多話,只輕笑了聲,在季明舒小嘴叭叭問著十萬個為什麼的時候,他就已經將懷中人按至牆邊,一手撐在她耳側,一手摟住她,而後堵住了她的聲音。

房間裡的燈一直是明晃晃的,季明舒幾次三番想伸手去關,奈何手短,沒關上就算了,原本沒開的燈也被她胡亂打開,到後來岑森也不再給她關燈的機會,輕輕鬆鬆換了一個位置。

季明舒這次離家出走的時間比較長,岑森也相應地淡了這麼長時間,雖比不上去澳洲的那兩年,但也不知為何,忍耐力好像隨著年歲增長,在逐漸降低。

深夜的時候,明水湖又開始下雪,這場雪下得似乎比白日還要厚重,落雪的撲簌聲與浴室水聲混在一起,一時竟有些分辨不清。

季明舒悶悶地坐在浴池裡背對著岑森,還在不停催促他去刷牙,催完她用手扇了扇風,還雙手捂了臉,非常恨自己小時候沒有好好學水下憋氣的功夫。

岑森倚在洗漱臺邊,隨意穿上的白襯衫衣領凌亂,釦子也扣錯了位置。

他垂眸看向季明舒的方向,無聲輕笑,眼神也意味不明地暗了暗,拇指指腹從下脣緩緩擦過,似是意猶未盡般,食指指腹又從另一邊擦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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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明水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 早上七八點的時候,落雪的撲簌聲響還有一陣變得急促非常,島上常綠樹木都被厚重積雪壓彎了枝椏。

外面天光仍是偏暗的灰白色, 但積雪反光有些刺眼。岑森按著遙控收攏窗簾, 又忽然想起給昏睡中的季明舒敷藥。

敷藥這項業務他還是第一次接觸, 手法略重, 不甚熟練, 睡夢中的季明舒皺了皺眉,還無意識地踹了他一腳。

他偏頭躲開,沒計較, 只稍稍用力壓住季明舒的腳踝。敷完藥後他看了眼時間,解著衣釦起身, 往浴室走。

離過年不足一月, 君逸的年終工作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員工們大多都可以鬆口氣摸摸魚,等著休假回家過年。

但岑森身為集團總裁, 是沒有什麼所謂假期的。非要忙的話,也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就像他在澳洲那兩年一樣。

只不過今年他一反常態,一月中旬至年初八這段時間,他沒讓周佳恆安排任何需要出差的行程。年前工作安排也較為簡單, 只需去公司處理日常事務, 再零星參加幾次應酬。

浴室水聲淅瀝, 季明舒昏昏沉沉, 還以為外面下雨。她翻了個身, 原本痠疼的地方莫名傳來一陣清涼。她瑟縮了下,意識在嘈嘈切切最後戛然而止的“雨聲”中逐漸回籠。

等她費力睜開雙眼, 又正好看見岑森走出浴室。他微微抬起下頜,扣領口的第一顆釦子。

幾乎是未經思考的,她立馬閉上了眼睛,還裹緊小被子瑟瑟發抖。

太可怕了,岑森實在是太可怕了。季明舒現在覺得昨夜之前的自己簡直對岑森一無所知!

禁慾,性冷淡,不存在的。現在她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此生再也不會肖想紅燒小排骨的生無可戀狀態。後悔,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她正胡思亂想,忽而有清冷的吻落在額間,她神經緊繃,不敢睜眼。

岑森也沒逼她,只聲音低低地交代道:“我去公司了,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先別出門。中午你想吃什麼讓阿姨給你做,晚上我回來給你做。”

季明舒閉著眼不停搖頭,下半張臉沒出息地縮在被子裡,聲音甕甕,“我不要你做。”

他有點想笑。

“行了吃什麼我自己會解決的,你快走快走!”

季明舒開始趕人,腦袋又往被子裡縮了縮。

岑森也沒再多說什麼,幫她把碎髮挽至耳後,便起身離開。

帶關房門時,他的目光仍落在床邊那一團蜷縮的蝦米上,眼裡有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

“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周佳恆看著手錶秒針規律挪移,強迫症使他在計數湊滿一分鐘時才倏然停止。

一小時五十三分,今天老闆比平時晚了一小時五十三分才出門。

他看見不遠處岑森邊按指骨邊微微鬆動肩頸,不知想到什麼,心念微動。

岑森越走越近,他迅速下車,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還伸手為岑森擋了擋車頂,順便招呼道:“老闆,早。”

“早。”

岑森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上位者,但周佳恆在他身邊跟了數年,總歸比旁人對他多些瞭解。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的岑森都很冷血無情,可今天他氣場溫和狀態放鬆,還回了他一句“早”,明顯就是心情很好。遇上這種日子,可真是比突然被通知升職加薪還要難得。

周佳恆機警,在車上彙報完工作,又鋪墊了一長串員工的過年福利安排,而後不露痕跡地提了嘴自個兒被扣掉的年終獎。

果不其然,岑森眼都沒擡便應聲說:“年終獎照發,你還有什麼事,一起說了。”

周佳恆有點不好意思,“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老闆您。”

他搓了搓手,斟酌道:“我這兒還真有個事兒想跟您說一下,就澳洲那邊市場部的楊副經理……您也知道我和楊副經理是大學同學,以前住一個寢室,關係比較好。雖然他做事有點一根筋,但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他以前也從來不和我開口,這回他第一次跟我開口,我實在是……”

岑森揉了下眉骨。

周佳恆趕忙進入正題,“他也在澳洲呆好幾年了,一直想要回來,前段時間本來有機會調回來的,但人事那邊出了點岔子,最後沒有調他。其實我認為澳洲那邊的市場環境很適合他發展,人事這樣安排也很有道理,但他這再不回來女朋友都要一哭二鬧三分手了,所以……”

岑森只略想了幾秒便擡手打斷,“年後調他回星城。”

周佳恆鬆了口氣,“好的,那我先替老同學謝謝您。”

其實周佳恆作為岑森總助,集團內部人事調動打個招呼,自然有大把的人賣他面子。

可也正因為他是岑森總助,深知岑森不喜歡身邊人瞞著他搞小動作,所以遲遲未動。

如果是尋常日子,他也不好意思和岑森開這個口。幾千萬上億數十億的項目都還在後頭排隊,他擱人面前提老同學的非必要性人事調動有點不大適合,而且提了岑森大概也會要好好思忖一番,哪能像現在這麼好說話。

周佳恆在心裡默默將季明舒來回感謝了一百八十遍,又非常知恩圖報地提及年前還有一場私人收藏拍賣會,其中有幾套珠寶如何如何難得,哪套適合送長輩,哪套適合送晚輩,哪套又適合送夫人。

岑森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自覺地滾了滾喉結,聲音也變得沉啞,“拍下來。”

周佳恆:“好的。”

-

賓利在三十分鐘後到達君逸總部大樓,岑森又開始了一日的繁忙工作。

而另一邊,季明舒醒醒睡睡,直到傍晚才徹底清醒。事實上在此之前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回家後的第一天她是在床上度過的。

經過昨夜一整晚的無聲無息,谷開陽這人精自然猜到季明舒和岑森已經甜甜蜜蜜如膠似漆和好如初,於是一大早便在群裡以功臣自居,渾然不見昨日通敵叛國的裝死和心虛,十分奔放地拿他倆作伐調侃,用詞大膽且畫面感十足。

蔣純打開手機,被谷開陽的奔放言辭驚到了。

蔣純:【???】

蔣純:【咕言咕語太可怕了!】

蔣純:【媽媽我要退群!!!】

蔣純:【嗚嗚嗚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那隻純潔的小萌鵝遼!】

谷開陽笑嘻嘻,一副媽媽帶你看世界的不懷好意模樣。

蔣純這小土鵝也是意志不堅定,小萌新操守堅持了不到五分鐘,就被咕言咕語悄悄洗腦,伸出了試探的小鵝jiojio開始探索全新領域。

傍晚季明舒打開聊天消息時,群裡從蔣純一句“岑總看起來還蠻性冷淡的欸”開始,朝著群被和諧的方向一聊不回頭,一個老司機和一個小萌新愣是活生生地探討了四百多條兩性話題。

這期間谷編大人還金句頻出——

“明騷的男人一半真騷另一半其實是小學雞,但悶騷的男人百分之九十都很欲。”

“岑總這種男人一看就是幹大事的。”

“季明舒不吃飯又不運動,體力怕是不太行,我簡單目測一下,她估計得有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季明舒默了默,內心腹誹:她現在能下床只是不想下好嗎?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胡說八道什麼呢都,沒聽過什麼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嗎!

不過谷開陽前兩句還是說得蠻對的……季明舒略略一頓,不知回想起了昨晚的什麼細節,忽然又抓起被子往腦袋上蒙了蒙,渾身都臊得發紅。

由於小別勝新婚的昨夜給季明舒身心都留下了劇烈衝擊,她都沒什麼心情去關心李小蓮在《零度》沙龍過後的最新動向,也沒什麼心情去收拾谷開陽。

《設計家》節目組製片倒是發來了消息,讓她轉發今晚節目開播的✯✯✯,她也佛裡佛氣地應了聲“好”,從真人到微信都散發出一種peace and love的歲月靜好白蓮感。

季明舒平時不太玩✯✯✯,只看看新聞點點贊,偶爾下場幫自家崽崽裴西宴撕個逼。

還是節目組不厭其煩發消息,她才去認證了一個室內設計師的黃V,名字也從以前臉摁鍵盤隨手打出的一串英文字符改成了規規矩矩的“季明舒”三個字。

她的號上原本只有幾百個粉絲,一半是打廣告的殭屍粉,一半則是玩✯✯✯的塑料小姊妹非要和她互關。

認證通過後,節目組給她買了三萬粉,還特地用一種“不用謝”的語氣通知了她一聲。她默默翻了個白眼,連消息都沒回。

這會兒她登上✯✯✯和節目官微互關,轉發了✯✯✯,然後就直接下線,連新增粉絲和新增私信都沒多看,滿腦子琢磨的都是今晚岑森能不能晚點回來,她如何面對岑森會顯得比較自然……

沒成想結果倒還挺如她所願——今晚岑森臨時要見一個長期有業務往來的合作方,人家遠道而來特地拜訪,於情於理都不好推辭,至於幾點回家,現在還不好說。

季明舒看完岑森發來的消息,乖巧回了個“好”,而後退出聊天界面。可三秒之後,她忽然又點進去,往前劃拉了會兒聊天記錄。

奇怪,這狗男人是什麼時候養成向她報備行程這習慣的?不過這是個好習慣,嗯,可以保持。

於是季氏舒舒獨守空房的夜晚,就簡簡單單欣賞了一番新擴建的衣帽間,等到八點,她又打開電視看《設計家》的首播。

她猜想應該是岑森重新和節目組打過招呼,她並沒有被剪得渣都不剩,開篇的抽籤分組和抽選方案都有她的鏡頭。

她是素人,鏡頭自然不會太多,好在每一個都很美,就和自帶蘋果光似的,整個人都美得驚豔且突出,襯得旁邊花裡胡哨的少女偶像顏月星和三十八線小龍套似的。

這會兒八卦論壇也有節目相關帖討論到了她的顏值:

【裴西宴呢,不是說他會參加嗎?】

【還沒出場,別急。】

【欸,你們覺不覺得那個素人設計師很漂亮?】

【dei!感覺比顏月星漂亮。】

【以前只聽說演員和idol有壁,沒想到素人和idol都有壁。】

季明舒對這些討論渾然不知,只對這上鏡效果還挺滿意。

她邊吃提子邊看,可越看就越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怎麼感覺播出來的內容和當時錄製的內容,很多環節的前後順序甚至說話語序都對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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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大約播了有三十多分鐘, 節目倏然中止進入廣告時間。季明舒想不通,盤腿坐在床上,摁著遙控往前回放。

她記得第一次去星城會展中心錄製時, 顏月星這小姑娘就挺不討喜, 戲多話也多, 審美還奇差, 兩人在那第一回見面就起了口角爭執。

但剛剛播的這半小時內容裡, 顏月星除了和她同框時顏值氣質被吊打得有點虐心,其他方面好像沒有什麼問題,看著還挺溫柔可愛善解人意, 甚至還有點萌萌噠。

反倒是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敏感了還是怎麼, 總覺得有幾個顏月星講完話後帶到她的鏡頭, 神情都有些不夠友好。別人都很捧場在認真傾聽, 她卻心不在焉,也沒有笑。

而關鍵在於, 她記得自己錄製的時候,即便心底不舒坦,但面上也裝出了一副無懈可擊的捧場模樣。

——她季氏舒舒縱橫社交場合多年,在鏡頭前怎麼可能連這點表情管理都做不好。

季明舒略感鬱悶,手機叮叮咚咚正進著消息, 她隨手拿起來看了眼, 忽然又沒好氣地笑了聲。

大約是知道她參加了這檔節目, 不少人專程看了首播, 這會兒給她發消息的全都在吹彩虹屁, 什麼寥寥幾個鏡頭就可以看出我們舒寶光彩照人氣質高級美顏盛世無人能敵之類的。

對於誇讚,她向來買賬。只不過一一回完謝謝, 她心裡還是有點小糾結。想了想,她又和谷開陽蔣純說起了和錄製時對不上的部分,問她們看起來會不會覺得她很沒禮貌。

蔣純是個心大的:【你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看起來美不就行了,我看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你說的什麼眼神啊不禮貌啊之類的。】

蔣純:【哦對了,我表哥這幾天來我們家做客,剛剛和我一起在客廳看電視,他還指著電視裡的你特別驚奇地問我,這是哪個明星,怎麼以前都沒見過。】

蔣純:【我說不是明星是我朋友,然後沒等他繼續問我就告訴他,已婚,哈哈哈哈哈。】

季明舒被誇得心裡稍微熨帖了點兒。

谷開陽也寬慰道:【這又不是直播,後期剪輯肯定和你們當時錄製的時候有點出入,還蠻正常的。】

谷開陽:【你想想要真的按你們錄製那會兒放,那什麼女團的小姑娘還不氣得想把節目組給炸了?】

說的也是。

季明舒兀自點了點頭。

岑楊今晚也看了節目,這會兒給她發來消息:【小舒,我在看你的節目,很美。】

季明舒照常回了兩句客氣的感謝。

岑楊又問:【對了,你明天有空嗎?雙環大廈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宇宙主題藝術裝置展,網絡評價很不錯,明天是最後一天了,我這剛好有兩張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季明舒頓了頓,上次平安夜共進晚餐過後,岑楊三不五時就給她發消息問候,也偶有幾次邀約,比如約她看畫展,約她去哪家新開的餐廳吃飯。

有一次她是因為沒和別人打招呼便出國度假,的的確確赴不了約。其餘幾次她都是找藉口拒絕,因為她總覺著自己這麼個已婚少女和他這未婚男青年單獨出去玩有些不合適。

仔細算算,她這也一連拒絕三四次了,再繼續拒絕好像有些傷人。

季明舒想了想,斟酌回道:【之前我住在閨蜜家,行李有點多,這兩天回家了,我閨蜜讓我抽空過去收拾行李,明天應該沒有時間去看展了,不好意思啊。不過過幾天我朋友要在城西辦一個假面舞會,應該挺好玩的,有興趣的話你可以過去呀,工作之餘也可以放鬆一下。】

發完,季明舒自己默讀了一遍。

嗯,婉拒完再發出新的邀請,這樣就不會顯得很失禮了。

而且岑楊和岑森都是那種不愛湊熱鬧的人,舞會什麼的八成不會去,即便他這回突發奇想真去了,舞會現場幾十上百號人,那也很光明正大,沒什麼不合適。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上樓的熟悉腳步聲。季明舒的背脊不自覺直了直,打字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季明舒:【我這邊還有點事情,先不聊了。你去的話直接報我名字就可以了,不需要邀請函。】

季明舒:【這個是具體的時間和地址。】

她將別人發的邀請複製了一份發給岑楊。

岑楊眸色略深,寫到一半的回覆半途中止,不知想到什麼,他長按刪除鍵,一鍵清空了未發出的內容。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從季明舒著手。

季明舒是個看起來張牙舞爪嬌蠻任性,但內心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從小就是。

記得小時候她害怕小動物,每天都抱怨巷子附近的流浪小貓好髒好煩,可好幾次大家都在吃晚飯的時候,她又悄咪咪去給小貓送食物,還躲在電線杆後遠遠看著小貓吃掉才笑眼彎彎地蹦跳著回家。

可偏偏,除了這個小姑娘,他竟找不到一點近身的辦法。

他回身看向窗外平城冬夜的熠熠燈火,忽然覺得這座城市很陌生,和他輾轉反側多年所懷念的城市,一點也不一樣。

-

岑森走進房間時,身上帶有很濃重的酒氣。季明舒邊下床邊掩住口鼻,聲音被捂得有點悶,“你喝了多少,好難聞。”

岑森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怎麼,沒主動敞開房門透氣就算了,竟然還帶關了房門,合上了鎖釦。

季明舒下床時背對著他,沒注意到他暗戳戳的騷動作。

她走到總控開關那兒調了換氣模式,又回身去開房門。可她還沒碰上門把,就猝不及防被岑森一把撈進了懷裡。

滿是酒氣的吻從她脣邊落下,又纏繞著往裡。

季明舒剛開始手腳自由,還強行推了幾把,但兩隻不安分的手腕很快被岑森反剪至身後緊緊控住,吻也懲罰性地變得更加霸道。

季明舒可能是被酒氣給薰的,有點兒暈,好在當岑森想要進一步動作時,她的身體記憶又忽然甦醒,下意識便開始反抗。

“不要!”

“你是泰迪精轉世嗎你。”

她手腳並用地掙扎,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還用下巴磕了磕他的腦袋。

這招傻是傻了點,牙齒都被她自個兒磕痛了,岑森也沒什麼感覺。不過岑森聽到她磕痛牙齒之後的倒抽氣聲,動作還是不自覺地緩了下來。

他抬頭看著季明舒,眼裡情愫莫名翻滾,聲音卻清冷沉靜,“我今天給你買了鑽石,一整套。”

季明舒皺了皺鼻子,嫌棄道:“鑽石怎麼了!航母都不管用!”

季明舒繼續掙扎,岑森也不願意放手,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可能是累了,這場博弈最後還是以心照不宣的各退一步作為結束。

-

夜深人靜,洗漱完躺在床上,季明舒和岑森都沒有睡著。屋裡開了一盞暖黃的落地燈,燈影細碎,莫名給人籠上了一層溫柔朦朧的光暈。

季明舒理直氣壯地伸出手,小聲道:“我手疼,你幫我揉揉。”

岑森沒有應聲,但還真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起來。

季明舒窩在他懷裡窩了會兒,不自覺就成了關心老公的小嬌妻,“你今天怎麼喝這麼多,有沒有吃醒酒藥之類的。”

岑森半闔著眼揉手,難得和她聊起工作,聲音還靜靜的。

今天他應酬的那老闆不是什麼斯文人,早年暴發起家,生意越做越大,一路走過來有那麼點刀口舔血的意思,為人也就比較粗獷豪放還有點江湖氣,勸酒的理由一個接一個,什麼感情深一口悶,感情厚喝不夠,感情鐵喝出血。

岑森向來不大擅長應酬這一類人,對方莫名自來熟,莫名熱情,腦子裡好像沒有“分寸”二字,見誰都是好兄弟。偏偏有長期的合作往來,也不好因小事冷臉。

說完岑森頓了頓,也不知道是正經說話還是調戲,忽然來了句,“你以為賺錢養你很容易麼。”

這話題轉得太快,季明舒腦海中緩緩打出了一排問號,“我很難養?”

緊接著她又嬌氣道:“你不想養還有的是人想養呢,給你這麼好的機會你這人怎麼還不知足!”

岑森闔眼輕哂,沒反駁她。

兩人就這樣在床上窸窸窣窣地聊了會兒天。岑森有點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季明舒正想和他說說節目,可說了幾句沒聽見迴應,她擡了擡眼。

“岑森,岑森?岑氏森森?”

她輕輕戳了下他的喉結,又去吹他睫毛。

沒動靜。

還真睡了。

季明舒換了個姿勢趴在床上,手肘撐著下巴,細細打量枕邊男人,陷入深思。

這一會兒一會兒的,還真不知道該說他體力好還是不好,昨天一宿都沒怎麼睡,今天喝個酒還沒怎麼就不省人事了。

哎,可能是他快三十了體力不支?

還真是,再過兩年多他就三十了。

而她還是永遠不會長大的十八歲小仙女。

呸!老牛吃嫩草,老男人!!

可這老男人長得真好看,每一處都正好長成了她喜歡的模樣,不管什麼時候都覺得好喜歡。

季明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老男人的臉蛋。見他沒反應,又蠢蠢欲動地湊上去親了一小口。

親完她就別過頭開始偷笑,自個兒把自個兒甜得想要打滾。

在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喜歡他的這個事實後,好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鐘都變得很甜蜜,親密接觸的疲憊之餘也會覺得甜蜜。

這麼反覆偷親了好幾個來回,她忽然有點惆帳,戳著他的鼻尖小小聲問了句,“你什麼時候才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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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季明舒問完, 許是知道得不到答案,原本只有三分的惆悵擴成了五分。她微微嘆氣,又翻身平躺在岑森身側, 盯著天花板, 大腦放空。

不知不覺間睏意席捲, 她眼皮子翕動的頻率越來越緩, 最後耷拉上了就沒再睜開, 呼吸也變得均勻且綿長。

身邊微醺的男人仍是閉著眼,只不過忽然側了側身,一隻手環抱住她, 將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

冬夜月光淺淡,昏暗朦朧中, 他的脣角似乎往上, 稍稍牽了下。

-

一夜無夢, 季明舒昨天休息久足,難得和岑森一塊兒早起。

岑森醒來拎著自己的衣領聞了聞, 二話沒說便起身放水洗澡。

季明舒隨之光腳落地,撐在床邊緩了緩神,也跟著進了浴室。

見她進來,岑森轉頭,“我吵醒你了?你可以再睡一會, 還早。”他的聲音和睡啞了似的, 有點兒沙。

季明舒在浴室外間邊擠牙膏邊皺著鼻子嫌棄道:“不是吵醒, 是被薰醒了。”

她絮絮叨叨, “等會兒我得讓阿姨上來換被子, 滿床都是酒氣,真不知道我昨晚是怎麼睡過去的, 受不了你。”

怎麼睡過去的。

岑森稍頓,想起昨晚落在脣上的吻和落在耳側的小聲喃喃,忽地輕笑出聲。

季明舒還挺警覺,往後仰著,朝裡看了眼,邊刷牙邊囫圇質問:“裡(你)笑什莫(麼)?”

“沒什麼。”岑森輕描淡寫,應得隨意。

見季明舒還舉著嗡嗡嗡的電動牙刷盯他,他也坦然,慢條斯理地脫起了襯衫,脫完襯衫他似乎還準備脫褲子……季明舒在心底暗罵了句不要臉!立馬收回視線。

他們的主臥浴室特別大,有桑拿房,嵌入式鏡面電視,甚至還有品酒臺。往裡走至浴室盡頭也是別有洞天,一側通往東面陽光房,一側通往西面露臺的無邊泳池。夏天的時候泡在泳池裡邊品酒邊欣賞山色湖光,足不出戶都是度假。

季明舒還把梳妝檯搬到了浴室,刷完牙,她就坐在梳妝檯前,邊做早間護膚流程邊和裡頭淋浴的岑森說話。

岑森洗完澡出來,季明舒才剛敷完面膜。她的頭髮被淺粉貓咪束髮巾綁至腦後,露出巴掌大的光潔臉蛋,這會兒她正拿了管噴霧打著旋兒地往臉上噴。

“什麼東西?”

季明舒噴完,用手輕輕拍打,又用六角海綿吸掉多餘水分,然後才招了招手示意岑森彎腰。

岑森停頓片刻,還真撐著她的梳妝檯,傾了傾身。

季明舒抄起噴霧就往他臉上猛噴了幾下,“補水的,你都快三十了,也該補補了。”

“……”

岑森抹了點聞了聞,好像就是純淨水。

可垂眸看見季明舒素顏的皮膚仍像剝殼雞蛋般細嫩光滑,一排燈打下來也找不到半點瑕疵,他一時也不好去判斷這些看起來不像什麼正經玩意兒的瓶瓶罐罐是不是真有效用。

季明舒仍在塗塗抹抹,而且邊塗抹還邊奇怪地瞥了眼岑森,“你一直看我幹什麼,你都長鬍子了,還不刮掉。”

其實就是很短的青色胡茬,不湊近仔細看都看不到。

岑森隨意“嗯”了聲,起身拿剃鬚刀清理,頗為順從。

他清理完,季明舒也已護膚完畢。

可她剛準備起身,岑森就忽然按住她,從身後傾身,繞過她的脖頸,湊上前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臉蛋,“乾淨了嗎?”

季明舒一怔,聲音不爭氣地壓低又壓低,“幹…乾淨了。”

這動作很親暱,季明舒看到鏡子裡岑森略略偏頭貼著她的臉頰,面容清雋又略顯慵懶。

她連呼吸都小口小口的,眼睫低垂,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抹護手霜,嘴裡還在說些嫌棄他的話催他趕緊離開,生怕哪沒做好會暴露自己冬日懷春的小心思。

這天早上兩人就像一對剛結婚的恩愛夫妻一樣,女方幫著男方戴袖釦系領結,男方在空氣中噴香水讓女方在裡頭轉圈圈,收拾完兩人又一起下樓吃早餐,聊今天的日程安排。

岑森出門時,季明舒還喝著牛奶跟了出去,笑眯眯地和周佳恆打了個招呼。

周佳恆受寵若驚,也忙應了聲“夫人好”。

目送賓利遠走,季明舒輕快回屋,還盤坐在沙發上抱著枕頭偷笑了好一會兒。

如果以後每天都可以像今天早上一樣就好了。當然,如果這狗男人出門前還能留下一個早安吻那就更好了。

這麼一想,她又覺得自己好貪心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子喜歡上一個人後,都會像自己一樣變得貪心,得寸進尺都不夠,還肖想著過丈。

她拍了拍臉蛋讓自己清醒,又上樓換衣服,準備去谷開陽那兒搬行李。

昨晚因為岑森回家,節目的後半段她也沒有看全,去谷開陽家的路上,季明舒爬上✯✯✯看了看,發現自己竟然漲了兩萬粉絲,不少人發來私信誇她美,還有人問她接不接室設項目之類的。

她翻了會兒都沒見著什麼不好的評價,一時也就忘了去看落下的後半段節目。

事實上,昨晚《設計家》的第一期首播只播到他們這一組分工去市場採購家居用品,鏡頭多數集中在裴西宴和顏月星兩人身上,季明舒的部分剪一個cut大概都不足三分鐘。

而且節目剪輯估計是發現季明舒和顏月星這倆站一起,怎麼看都是季明舒更像明星,所以後半段她倆同框的鏡頭都沒幾個,整期節目看下來畫風都很love and peace,甚至可以說是無聊。

一檔綜藝節目,低級庸俗沒關係,撕逼爭吵也沒關係,但無聊就很有關係了,因為這直接關係到收視率。

即便有裴宴之和顏月星的粉絲捧場,《設計家》的首播收視也十分普通,網播量也堪稱慘淡。

收視和網播都這樣兒了,就更不必提討論度,也就剛播的那一會兒八卦論壇裡有粉絲開了幾個帖子,後續大家沉迷其他八卦,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家裝改造節目。

倒是有那麼三兩路人看節目時,發現季明舒這設計師的顏值很不錯,可發到論壇讓人評價,除了被人閉眼嘲水軍之外,回帖還不過一頁,就“噗通”一聲沉到了查無此人。

一切都很平靜,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一切完全違背節目組的初衷。

節目播出到次日清晨,《設計家》節目組都在會議室裡連夜緊急開會,討論新的宣傳方案。

沒有人知道,其實昨天那期節目根本就沒播完!

按照原計劃,第一期是要在季明舒和顏月星就地毯事件大撕特撕的時候才戛然而止留下懸念的。

✯✯✯和各大論壇的通稿早已備齊,節目後續的營銷宣傳也會第一時間跟上。

美豔素人和少女偶像撕逼,再加上節目中還有裴宴之這麼個自帶話題的當紅流量,不愁炒不起熱度。

可人算不如天算,昨夜城區發生無差別的惡性殺人事件,嫌犯目前在逃,臺裡需要臨時插播這條本地新聞,來錄晚間新聞的主持人都被逮了過去錄口播,哪輪得上他們一小小節目組說不,於是《設計家》第一期節目的最後二十分鐘精華就這麼毫無預兆被攔腰截斬。

製片商量著新聞插播完再繼續播也沒被批准,因為還要緊著後頭十點檔的收視率王牌劇集,只敷衍著讓他們再剪剪,後續內容放到下一期播。

下一期播,第一期都這樣兒了下一期還有人看嗎?製片看著這平平無奇毫無討論之點的首播節目,簡直想親身上陣逮了那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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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平平靜靜過了一週,到《設計家》第二期節目播出當晚,有一批水軍忽然空降各大論壇,開始就第一期節目刷屏討論,什麼裴宴之顏月星還挺有CP感,裴宴之好冷萌,顏月星好可愛,素人長得挺美就是脾氣好像不怎麼好……

雖然資深吃瓜群衆們不屑地罵著糊逼節目水軍快滾,但這種花了大價錢的刷屏式討論,怎麼著也能引起一丟丟關注度。

而且到晚八點整節目正式播出,這些關注度也開始有了真實的轉化率。

季明舒對此一無所知,因為說好不出差但還是臨時出差了的岑森不在家,谷開陽和蔣純一個忙工作一個忙戀愛都沒有空,她也就只好應邀和幾個塑料小姊妹去外頭看音樂劇。

大家對音樂劇這種東西吧,其實都沒什麼興趣,但天天在外胡鬧也不像話,總得三不五時體現一下她們品味高雅的一面。

漫長的一場音樂劇結束後,旁邊昏昏欲睡的塑料小姊妹終於睜開了眼,並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季明舒有些想笑,但還是很給面子地沒笑出聲,並且很配合地和她拍了張自拍,任由她發朋友圈。

薇薇安:【和舒寶好久沒見了,今天終於一起看了音樂劇,超級棒!!】

她這條朋友圈的圖片內容很豐富,文字內容卻很簡短,主要是也沒辦法不簡短,這小姊妹全程都處於半昏睡狀態,估計連她們看的這場音樂劇到底叫啥都沒記清楚,也不能指望她就音樂劇內容聊個一二三四了。

餘光瞥見她點了發送,季明舒也慢吞吞地從包裡拿出手機,準備給她點個贊,再留條“麼麼噠”的評論。

可沒成想,手機的飛行模式一關,微信消息就毫無預兆地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而且薇薇安也怔了怔,突然驚訝地吞吐了句,“小…小舒,我朋友說,你上熱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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