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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追蹤賣藝人

當我們在艾斯尤特郊區的哈姆拉上岸後,苦行僧向我們致意告別,並很快消失在田園之中。我們步行回到宮殿,那裡正有一頓午飯在等待著我們。本來我還想到城裡去走一走,但為了等待苦行僧,只好留在家裡。下午的祈禱剛剛過去,按我們的時間,也就是三點以後,他來了。我在我的房間裡接待了他,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不讓我給他獻上菸袋和咖啡,並且告訴了我為什麼:“每一個信徒都被允許吸菸,因為安拉寬容人的弱點,但嚴格的信徒不能享用菸草。既然尼羅河水可以解除我的乾渴,我為什麼要喝咖啡呢?禁食就是我的食品,祈禱就是我的飯菜。在基督徒中也有這樣的人嗎?”

“是的,我們也有很多虔誠的男子,他們放棄世界的歡樂和享受,只去侍奉上帝。”

“讚美他們吧,靈魂距地球越遠,就離天堂越近。但我現在不和你議論此事,只想和你談帝王墓穴的問題。你還想看它們嗎?”

“當然。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放棄這個願望。”

“那麼明天中午前一小時,你做好一切準備。我將在門口等你。”

“你要帶我到哪裡去呢?”

“我們只需走一個小時的路。”

“這麼近嗎?儘管如此,你仍是唯一知道這一秘密的人嗎?”

“是的,唯一的一個人。因為那裡的地形不會使任何人想到它是古墓。”

“我要做哪些準備呢?”

“你只需帶上一條繩索和火把就行了,就像今天在馬布德洞穴那樣。”

“只帶一條?”

“是的,這已經夠用了。當然你如果想多帶幾條,我也不反對。”

“繩索要多長呢?”

“得能綁住三個人陸續下去那麼長。這樣如果一個人掉下去,其它兩人可以拉住他。”

“三個人?你還要帶上一個人嗎?”

“不。不是我,而是你要再帶上一個。你不是有個傭人嗎?”

“我原以為,你只想把秘密告訴我一個人。”

“我們需要第三個人的幫助,如果我遵守我的諾言,就不得不除你之外,還得向另一個人公開我的秘密。但他必需向我宣誓,永不背叛我。你不是有個傭人嗎?”

“不。沒有。”

“我在馬布德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我以為他就是你的傭人。”

“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傭人。”

“這也好,他就算是你的傭人。讓他來,我有話跟他說。”

我派人去叫,賽裡姆很快就來了。苦行僧審視他一番後,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你還不認識他嗎?”他驕傲地回答說,“所有村莊,所有帳篷都認識他,他的名字和尼羅河一樣長。我勸你不要知道他的全名,否則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說完的,所以一般人簡稱我為賽裡姆。——

“好,賽裡姆。你有膽量嗎?”

“膽量?我的膽量超過一頭獅子,或者十頭、百頭、幹頭獅子。我是部族最勇敢的武士,可以和世界上一切英雄較量。”

“我現在就要考驗你!”

“考驗吧!在勇敢方面,能夠和我相比的人還沒有出生。”

“你曾去過馬布德洞穴,你不害怕地下的深淵嗎?”

“絕不。我連地獄和魔鬼都不怕。”

“很好,現在你就和我們去一個洞穴。”

“那就快告訴我它在哪裡!我已準備好,一直爬到洞穴的盡頭。”

“不要著急!我們明天才去。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這件事,不論現在還是以後。你能發誓保持沉默嗎?”

“當然!”

“其它的事情由這位德國先生告訴你。我一說完就要走了。明天我在商定的時間在門口等你們。一定要保持沉默!如果有人問你們到哪裡去,你們可以說到城裡走一走。”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賽裡姆表示,“我是部族中有地位的人,沒有人會審問我。我跟你們走,去保護先生,任何人都不必知道,要是沒有我,在任何地方,也包括這第二個洞穴中,他都很難安然無恙的。鼓起勇氣來!我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他說這番話時,做了一個莊嚴的手勢,就像一個國王對他的臣民施加恩惠那樣。苦行僧走了。賽裡姆向我轉過身來:“能有一個可靠的朋友,是對一個弱者痛苦的最大安慰和一味對他來說最甜蜜的鎮靜劑。只要有我的手庇護,地球上任何人都無法傷害你,只要有我溫柔的眼睛照看,千百個幸福的太陽和千百萬富裕的星星就會照耀著你。我是所有保護者中最偉大的保護者。我的威力就像是——”

“子虛烏有!”我打斷了他的話,“別再胡吹亂吹了!你難道沒有感到,這只能使你更加可笑嗎?”

“可笑?”他氣憤地說,“先生,你使我感到意外!你藐視我對你的愛戴,傷害我們心心相印的感情。我用我在人間所有的一切行動照顧你,用安拉賦予我的優勢滋潤你。你非但不感謝我,反而說我胡吹亂吹和可笑。這使我感到徹骨的難受,這破壞了我整個身心的平衡。”

真的,他的眼睛裡甚至閃出了淚花!難道這個奇特的人真的這樣愛我?難道說大話已成了他無法擺脫的第二天性?難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都是蠢話嗎?我儘量用溫和的語調說:“可是,賽裡姆,請你回想一下!當我還給你一百個皮阿斯特的時候,你做了什麼承諾?”

“承諾?我不記得了。”他用胸音堅定地說。

“你向我和其他人承認,你沒有能力做我的保護者。”

“先生,不要再讓我傷心了!我當時這樣說,是為了服從你,也因為我是個窮人,錢袋已經一貧如洗了,就像一隻找不到蒼蠅的燕子一樣,只是為了這個我才說了那番話。但你的內心裡肯定承認,我是克服了很多阻力才按你的要求說那番話的,因為我確實立志要在任何情況下都忠實地保護你。你可以去問我的朋友!他可以為我作證,我時刻都在關注你的安康。”

“什麼朋友?”

“就是和我一起來的那位朋友,在我找到你之前,我和他一直住在園丁家裡。我到你這裡以後,才不得不離開了他,他感到很難過,因為他完全是為了我才在艾斯尤特下船的。我們乘的那艘船根本不在這裡停泊,所以我們只好乘一隻小艇上岸。他也很想見到你,因為我向他講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想結識你這樣一位先生。”

“但他為什麼沒有露面呢?”

“因為我的朋友不願打擾你。你是一位有地位和學識淵博的先生,而他只是一個窮商販。但你如果能見到他,肯定也會很高興和開心的,因為他有一雙十分靈巧的手,會玩很多小把戲,他可以和任何一個賣藝人相媲美。”

賽裡姆這番話使我感到意外。我打聽他們乘的那條船,吃驚地得知,它正是我在甲板上看到竊賊的那艘木船。我讓他描繪那個人的長相,他的回答使我堅信,要害我性命的賣藝人和賽裡姆的“朋友”就是同一個人。

原來這個人就在艾斯尤特!我現在必需加倍小心,因為他始終在監視著我,而且會千方百計地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任務,這是確定無疑的。

“你和這個人談論過我?”我問道,“他打聽過我的情況和下一步旅行的目的地嗎?”

“是的,正是這樣。”

“你告訴他,我們在艾斯尤特等待納西爾了嗎?”

“當然!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呢?”

“你當然沒有必要對他保密,因為他事先早就知道。”

“不。先生,他對你一無所知。”

“他知道!奴巴爾在我乘的那隻帆船上,聽到了我要在艾斯尤特下船的企圖。他當然向你有意隱瞞了他認識我的實情,因為他想通過你來監視我的行動。”

“你錯了。如果你的猜測是對的,那他肯定會告訴我,因為他是一個正直和可親的人。我是部族中看人最準確的人,我從未看錯過一個人。”

“這次你不僅看錯了,而且還上當受騙了。我曾給你講過,有人在帆船上是如何想害我的性命的。而你這個正直和可親的朋友,恰恰就是那個偷我錢包的賣藝人。”

“安拉,安拉!”賽裡姆喊道,“這不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他來到艾斯尤特,是為了在這裡等我。但偶然的機會使他遇見了你,因此他利用了這個機會來監視我,而不讓我見到他。你告訴他,你找到了我,告訴他我住在馬檻總管這裡,是不是?”

“是的。但他求我不要說起此事。”

“這我相信。當你住進達烏德這裡以後,又和你這位朋友見過面嗎?”

“是的,昨天晚上,晚禱告後一小時,他在橋上等我。我們在那裡會的面。”

“奴巴爾想知道什麼?”

“他問你今天要幹什麼,我告訴了他,你準備去參觀馬布德墓穴。”

“噢!還有什麼?”

“沒有了。當時過來了好多人,你可能也在其中,所以他沒有和我說很多話。”

“你看,奴巴爾不想見到我,他實際上是怕我。你太不謹慎了!他如果是個誠實的人,就沒有必要躲著我,這本應使你產生懷疑。你幾時再見他?”

“等我知道你何時起程時,他讓我到他的住處去報告。”

“你太欠考慮了。或許你有可能彌補這個錯誤。”

“先生,不要取笑我!全世界都知道,我是部族中最精明的人,但你不能要求我是萬能的。我怎麼會知道這個人是你的敵人呢!而且你也尚未見到他,只是根據我的描繪猜測的,這很容易搞錯。”

“絕不可能!你會很快知道你的朋友是什麼人的。這個人會尋找機會秘密靠近我的,如果找不到機會,他會跟蹤我。所以他才讓你告訴他我的行期。他或早或晚還會再次向我進攻的,所以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要先發制人。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這不行!因為他會對我發火的。”

“你還管他發火幹什麼?”

“噢,他一發火就像一頭獅子!我已經有所體驗了,就在我告訴他你曾幫助我抓住了三個鬼魂時。”

“我幫助你,賽裡姆?”

“是的。”

“你好好想一想!當我抓住兩個鬼魂,第三個鬼魂跑掉了時,你還躺在門洞的被子下面。”

“先生,不要歪曲事實!我的記憶是我們部族中最好的,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給我的朋友講了這件事。我告訴他,我在你的房間制服了第一個鬼魂,並把他捆綁了起來,而且認出了他就是聖卡蒂里納的主持。我的朋友聽了以後,十分惱火,他立即抽出手槍,想打死我。我不得不向他保證,今後再也不講這段英雄事蹟了。是的,他一發火十分可怕。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就會知道,我對你講了他的事情。由於他恨我這樣做,所以可以想象,他會當場把我打死的。”

“那好!我看到,你是害怕了,在這件事情上再不敢說一句話了。誰害怕,就留在這裡,誰有勇氣,就去找他的敵人。我不害怕,所以我去,而你——”

賽裡姆立即跳了起來,用手拍著胸脯說:“而我?我當然跟著去!我將站到你的前面,用我的身體來保護你,即使我的朋友把我的身體用槍彈打成篩子,我也要站在那裡不動。我們出發吧!我要向你表明我真正的勇敢。”

這正是我對賽裡姆的希望。我們出發了。他一開始邁著大步快速向前走,我甚至不得不讓他慢一點。但越往前走,他的速度就越慢。當我們來到他朋友住的園丁家的小衚衕時,他的步伐變得如此之小,連一個小孩都能不費勁地超過他。

“先生,”賽裡姆怯生生地說,“現在還是白天。我們是不是等到天黑,這樣我們敵人的槍就打不了那麼準了。”

“他根本不會瞄準。我們不是在沙漠裡,而是在城市,在上埃及省的首府。任何人都不敢輕易開槍打人。另外,如果他真的這樣做,我反倒很歡迎。反正你會用身體替我擋住的。”

這時我們的吹牛大王突然停住了腳步。

“那是當然,我從心裡願意這樣做,只是今天還不行!因為這麼早就毀掉了我的前途無量的英雄行為,實在太可惜了。還是跑吧,我一定跟著你。我將義無反顧地踏著你的足跡。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絕不會把後背朝著你。現在請你留神,因為下一所房子,就是園丁的家。”

所謂房子,就是一間茅舍,用黑色的尼羅河汙泥建成的,外牆上沒有窗子,牆上已裂痕累累,房門歪斜著插在皮製的門軸裡,沒有上鎖。我推開門,進入一個狹窄的過道,裡面散發著除了芳香以外的各種味道。過道通向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四周有一圈泥丘,這大概就是住人的地方了,但小得幾乎連山羊或兔子都裝不下。

在院子中間的一個瓦礫堆上,坐著四個男子、三名老者和一個年輕人。我馬上就認出那年輕人就是竊賊奴巴爾。他一看到我,立即跳了起來,逃入對面的可能是門的洞中,我立刻就跟了過去。但三個老者卻站起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你是誰?到這裡想幹什麼?”其中的一個、可能是房子的主人問我。

“我是誰,你們可以問我的隨從,你們認識他,因為他在這裡住過。”我回答說,同時轉過身想把賽裡拇指給他們看。但他不見了,他顯然覺得不緊跟我為好,而我在剛才陰暗的過道里沒有注意到他的意圖。所以只好自己說明了:“我是賽裡姆的相識,他前天還是你的客人。他現在門外,你們可以把他叫進來!我現在要和那個賣藝人說話。”

“這裡沒有賣藝人。”

“噢,有的!奴巴爾剛才還和你們坐在一起,只是看到我進來才趕緊離開的,他不想熱情地接待我這個最好的朋友。讓我到他那裡去,再次瞻仰他那美麗的面孔!”

我把幾個老人推到一邊,很快走向那個門洞。我相信這個行動沒有什麼危險,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看法,當我進入門裡以後,並未見到竊賊的蹤影。這裡的房間很矮,我的頭幾乎碰到了棚頂,但卻很大,和院子的面積差不多,而且和其它房間都不相連。裡面也沒有任何樓梯。我進來的這個門洞對面還有一個門洞,這個傢伙就是從那個門洞逃跑的。我走出門洞,來到了園丁的菜園,發現裡面沒有樹木和樹叢,有八塊小田,種著蔥頭和大蒜,它們佔據了整個菜園,主人就是靠它們維持生活的。這裡沒有賣藝人可藏身的地方,但卻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看了看地面,結果在鬆軟的田裡發現了他的足跡。顯然奴巴爾剛才就是從這裡跑過去的,然後跳過低矮的圍牆,逃到了鄰居的庭院,可能從那裡逃向遠處了。我沒有追他的打算。我根本不想捉住這個賣藝人,只是想嚇唬他一下,表明我知道他的所在,讓他知道我並不怕他。我想讓他害怕,並促使他離開艾斯尤特。

於是我又通過兩個門洞回到了院子裡。房主和賽裡姆正站在門洞口。看來好像房主對賽裡姆很生氣,賽裡姆剛才沒敢進到院子來,現在正在膽怯地盯著追趕賣藝人的我走進門洞。他見我安然無恙地回到院子裡,立即勇氣大增,一下離開隱蔽的位置,也走到院子當中歡呼說:“這就是高貴的先生!我知道他會按我的指示行事的。不是這樣嗎?德國先生,你看到那個竊賊了嗎?”

“是的,”我肯定地說,“你現在相信他就是竊賊了吧?”

“當然!剛才我過去的房東已經告訴我說,我的朋友並不是商販而是賣藝人。我很後海向奴巴爾出賣了你。但這個情報實際已不需要,因為你可以證明,我一開始就認為,此人不是真正的朋友,而是一個地道的賣藝人。我是我們部族中最精明的人,有一雙可以穿透山岩的眼睛,誰也騙不過我。我能看透每個人。這個想殺害你的惡人現在哪裡?”

“不見了。”

“他逃跑了!他一看到你,就已經知道我馬上就會出現。這使他驚慌失措,趕緊逃之夭夭了。你為什麼要放他走呢?噢,先生,我不得不批評你了。如果我知道結果是這樣,那我就會讓你留在這裡我去追,他是絕對不會從我的眼皮底下跑掉的。只要我看他一眼,他就會嚇癱的。”

另外兩個老者退到了牆角,他們不想介入此事。房主和我們站在一起,帶著驚詫的目光聽著賽裡姆大言不慚地吹牛,然後說:“你在說什麼呢?難道我能否在家裡接待客人,也要徵得你的同意嗎?”

“這不需要,”我替賽裡姆回答,“但接待一個正直的人和接待一個兇手,這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是後者,對你就很危險。”

“把你的話留給自己用吧,我並沒有求你給我出什麼主意。你不經我的許可就闖入院子,如果你不立即離開,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本想照顧他的年齡不跟他一般見識。但他的語調竟如此無禮,他的行為竟如此猖狂,我覺得得給他一點兒教訓。

“誰要是接待了客人,他得同時允許有人拜訪這個客人。如果你以為可以隨意謾罵我,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在你這裡找那個賣藝人,但他逃走了,現在你就得替他做個交代。我首先想了解,他準備在你這裡住多久。”

“這和你無關。奴巴爾是我的客人,你無權過問。你現在如果不走,我立即就把你趕出去。我不能容忍一個骯髒不潔的基督徒在我這裡搗亂,我是卡蒂里納的成員,你在我的眼裡只是一具腐爛的殭屍,人人都要繞著你走路。趕快給我滾出去!”

園丁用雙手抓住我的胸膛,想把我推出門外,同時又破口罵了一大串汙言穢語,這種詞彙在阿拉伯語中層出不窮。我已到了不能再容忍的地步,決定好好教訓他一頓。我抓住這個壞蛋的腰部,猛推了一下,讓他鬆開抓我的手,然後把他舉了起來,使勁搖晃著讓他的骨頭髮出嘎嘎的響聲,然後把他扔到了他剛才坐著的瓦礫堆上。他一動不動地躺到了那裡。賽裡姆一看,立即也趕了過來。

“就應該這樣,先生!這才是一個強者的行為,這是對一個骨頭裡沒有骨髓的懦弱小人的自衛,看他還敢不敢再冒犯你。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和我較量一下!”

我沒有理會他的吹牛,而是走到園丁跟前,看他是否受了傷。我用腳捅了他一下,他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哭喪著臉說:“噢,安拉,安拉!你為什麼不讓天塌下來呢?一個基督徒在毆打你最忠誠的信徒!我的靈魂鬆散了,我的身軀在強暴面前氣憤得發抖!”

“你如果再敢說一句我不願意聽的話,你的靈魂就會更鬆散,鬆散到從你的軀體中跑出來。”我警告他說,“我再重複一遍,我想知道賣藝人在你這裡打算住多久。快說,否則我又要動手了!”

他的勇氣已經蕩然無存,喘息著說:“先生,如果所有基督徒都像你這樣使用暴力,那麼伊斯蘭帝國就要沒落了。奴巴爾打算住到你離開這個城市時才走。”

“你知道他想要我的命嗎?”

他沉默不語,我認為這是一種肯定。

“我離開這裡後,奴巴爾是不是要跟蹤我?”

“是的。”

“坐哪艘船?”

“還沒有確定。他是卡蒂里納兄弟會中著名的成員,任何一個船長都會為他效勞。”

“我知道的已經足夠了。如果奴巴爾再回到你這裡,你就告訴他,說他如果不立即離開文斯尤特,我就要去上告把他逮捕起來!如果他不聽我的警告,對你也是不利的,因為你將被捲進這場官司裡去。我坦率地告訴你,我將派人監視你的房子。你要記住,我們的領事會更好地保護我,勝過你們的官府保護你們!安拉會給你的弱智以力量,讓你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決定來!”

我轉身就走,賽裡姆緊跟著我。等我們走進衚衕並排在一起時,他說:“先生,我要給你兩份證書,一份壞的,一份好的。壞的是你放跑了賣藝人,好的是你勇敢地整治了那個房東。我在現場的榮譽給了你勇氣,把他扔到了瓦礫堆上,而我銳利的目光盯住了他,使他不敢再反抗。不要丟掉這種男子氣概,好好地保持它,你會獲得我的承認甚至讚美的!”

“說得很對!但最勇敢的英雄卻不敢進入院子,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躲到了門後,準備必要時好溜之大吉。”

“溜之大吉?請立即把這句話收回去!你還太年輕,不能正確判斷生活中的形勢和當時的狀況。我卻能認識現在和未來,我出於明智的考慮採取了謹慎小心的態度,這你應當感謝我,而不是挑剔。真可惜,你的懦弱使賣藝人跑掉了。”

因為走得很快,說這些話時,我們已回到了宮殿、進入庭院裡面。賽裡姆去找宮殿總管,我回到了我的住所。不久就有人叫我去吃晚飯。馬檻總管的兒子也一起用餐,他用布包著頭,他的小傷口已開始結疤了。

飯後,達烏德帶著賽裡姆走過來,還有另外幾個他的熟人,都想認識一下我這位先生。我不得不回答他們提出的各式各樣的問題。由於我對每一個問題都給了滿意的答案,他們對我的尊敬也就不斷升級,到他們告別的時候,他們不顧我的反對,竟將我稱為世界所有國家和民族的最有學問的人了。他們對我的尊敬我實在不敢當。

經過一天的勞累,我睡了一個很好的覺,第二天很晚才醒來。要不是外面有人大聲說話,我還能多睡一會兒。說話的人可能坐在或站在庭院中我房間窗口的欄杆下面。他們被捲入熱烈的交談之中,聲音比往常要大得多,談話的內容不是別的,都有關於我。我聽到馬檻總管的聲音說:“我告訴你,世上沒有任何問題德國先生不能回答。他的腦袋裡裝著全部的知識,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個強有力的勇士。”

“真的嗎?”一個聲音問。這是我熟悉的一個聲音,但我現在還說不出他是誰。”

“真的!他自己雖然沒有這樣說,但人們可以從他言談中得出這個結論。”

接著便開始講述昨天的歷險經過。伊斯梅爾想以此證明,我是一個無所畏懼和頭腦冷靜的人。接著他又講了我在開羅和吉薩的經歷,然後解釋說:“這些不是我從德國先生那裡聽來的,而是從高個子賽裡姆那裡聽來的。他給我講的時候,有意說成他是這個事件的英雄。但我知道他只喜歡吹牛,實際上是一個膽小鬼。應該獲得榮譽的是德國先生,現在你必需承認,他確實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

“這我相信。先生在參觀洞穴時向我證實了這一點,而其他人都沒敢進去。”

現在我聽出這個人是誰了。他就是馬布德洞穴的嚮導,送我木乃伊手禮物那個人。他來艾斯尤特幹什麼?難道是找我嗎?這個問題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為馬檻總管這時說話了:“他還在睡覺。讓我叫醒他嗎?”

“不。我不能打擾這樣一個人的安寧。我要等他醒來,再提出我的請求。我的兄弟在喀土穆失蹤了,我想請先生幫我尋找。”

“你去找過失蹤者嗎?”

“是的。我曾派一個有經驗的人去調查,但卻沒有結果。”

“是個瞭解當地情況的人嗎?”

“他非常瞭解。”

“儘管如此還是沒有找到嗎?那麼一個陌生人又怎麼會成功呢?”

“你懷疑嗎?你剛才還說,這個德國先生比一百個人還要可靠。”

“是的,這我說過,而且我有堅定的信念。但他畢竟是個陌生人。”

“正如你所說,他已經來過埃及了。”

“但他仍然是個陌生人。或者你認為,一個曾來過一次的弗蘭肯人比上生土長的人更熟悉這裡的情況嗎?”

“對,我是這樣認為的。每一個有學問的基督徒,都讀過關於世界各國的書籍,在他們那裡還有很大的屬於國家的圖書館,向所有的人開放。這樣的陌生人訪問其它國家之前,都要讀有關這個國家的所有書籍,所以他們對這個國家的瞭解要比當地人多得多。”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在開羅時,曾為很多弗蘭肯人做嚮導,我是從他們那裡聽來的和看到的。他們會講我們的語言,手中握有十分詳細的地圖,他們往往比我們更熟悉通往各處的道路。另外,他們學過很多東西,都非常聰明。所以他們能應付各種情況,不像我們這幾個人事事只依靠安拉。你如果想一想,這位先生是弗蘭肯人中最有學問的人,那你就得承認我的話,我肯定會從他那裡得到正確的幫助。”

“嗯!你的話說得不錯,你列舉的事實,我也無法否認。去和他說吧!我現在進去看看他是否已經起床了。”

我剛才所聽到的談話是很順耳的。是啊,我要去找一個本地人都無法找到的失蹤者,這真是抬舉了我。但我還是對這個嚮導將要對我說的話感到好奇。他曾對我十分友好,我也確實應當為他做些有用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我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馬檻總管探進頭來。當他發現我已醒來,便向我問候道:“安拉賜給你一個美好的早上,先生!覺睡得好嗎?”

“好極了,我希望你也睡得很好。”

“我給你拿來兩份咖啡和兩份水煙。”

“為什麼兩份?”

“因為你有客人,本瓦薩克,就是馬布德那個嚮導等在外面,他有話想對你說。”

“讓他進來吧!”

他出去不久,就回來通告說客人來了,然後又退了出去。本瓦薩克雙手交叉在胸前,深深向我鞠了一躬,把拖鞋脫在門口,走進來向我致意:“願你的早上像初升的太陽,先生!”

“願你的早上像吸吮甘露的青草。”我回答說,“請坐在我的右邊,因為你是我的客人,我熱烈地歡迎你。”

“噢,還是讓我坐在你的對面吧!我地位微賤,不便坐在你的右邊,而且我也很高興能看到尊容。”

“那就請便吧!請你把這個房間看成是你自己的家。”

本瓦薩克坐到了我的對面,接著就是一陣沉默,這是一個有求於人開口說話前的通常現象。一名僕人送上了咖啡和水煙。我們喝著咖啡,抽了一袋水煙。當菸袋再次裝上菸草又點燃了以後,真正的談話開始了。本瓦薩克首先開口說:“先生,你的臂膀是強大的,你的理智可以穿透一切隱蔽的東西。所以你的能力超過任何其他的人。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吐露我的心聲,同時向你提出我靈魂中最大的願望。”

“能為你效力,將是我最大的願望,因為你的友情照亮了昨天的白晝。”

“只要你願意,你是能夠做到的。我將盡我所能給你回報。”

“不要談什麼回報!朋友之間相互幫助不應講報酬。你為什麼昨天沒有向我提出這個願望?”

“我想,我不應該打擾你。你走了以後,對你的懷念一直在我的靈魂中閃爍,於是我想到,或許我應該向你吐露我心中的苦惱。”

“我的靈魂是為你敞開的。說吧,就像對你的兄弟或對你最好的最忠誠的朋友說話一樣!”

“這涉及到我的兄弟哈費特·希查爾。我派他去喀土穆,但他沒有按規定的期限回來。我設法去打聽他的消息,結果是沒有人再見過他。因此我派了一位有經驗的虔誠的人前去進行調查,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找我的兄弟,但也沒有找到。前天他回來告訴我,無法瞭解到我兄弟的去向,他確信我失蹤的兄弟已在路上喪命或者發生了意外。”

“你現在覺得,應當由我去進行調查了?”

“你在我提出請求之前就提出了這個問題。到洞穴去的時候,我從馬伕那裡、後來又從你口中得知你將去喀土穆。我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勇敢的弗蘭肯人,所以我就有了向你提出這個請求的想法。你在喀土穆或許會有些時間替我解除心中的煩惱。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怪你。如果你接受我的請求,我將終生感激你,併為你配備一切必要的物品。”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願意滿足你的願望,只要喀土穆的情況允許我這樣做。”

“先生,我感謝你!”本瓦薩克握住我的雙手喊道,“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我沒有想到,你會給我這麼多的恩惠。你接受了我靈魂中的一付重擔。”

“我請求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因為我不能擔保能實現你的願望。否則你的失望會加倍的苦澀。你知道你兄弟從喀土穆回家時要走的路線嗎?”

“不,先生!”

“就是說,你不知道他是走尼羅河水路順流而下,還是隨商隊走陸路的?”

“我不知道。這在事先是無法確定的,因為他只能視情況而定。”

“尼羅河水路比較安全些。而通過巴尤達和阿特木沙漠的商隊路線,危險就多一些。你兄弟是做什麼的?”

“和我一樣是嚮導。”

“不做別的嗎?”

本瓦薩克遲疑了片刻,然後說:“我可以信賴你嗎?即使是進行一些被禁止的交易。”

“嗯!我得了解以後才能回答。”

“我指的是木乃伊貿易。”

“這與我無關,因為我不是官府的警察。”

“那我就可以告訴你,我的兄弟還順便做走私木乃伊的生意。”

“你也是這樣吧?”

“先生,”他微笑著說,“不要問了!我是一個誠實的人,還從未佔過別人的便宜。至於說木乃伊問題,我是不同意官府意見的。”

對這個巧妙的回答,我不由得大笑起來。

“走私木乃伊不是很危險嗎?”我繼續問。

“當然,誰要是被抓住了,那是很糟糕的。”

“那麼,幹這種生意的人都是勇敢又謹慎的人了?”

“正是。膽小又不小心的人是不能走私木乃伊的。”

“你的兄弟具備這樣的品格嗎?”

“完全具備。”

“那麼,我想,他在旅途中也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他必然要尋找一條對他最安全的路線。你兄弟叫什麼名字?”

“哈費特·希查爾。”

“你為什麼派他去喀土穆?”

“到我的一個商業上的朋友巴亞德那裡取錢。”

“是什麼錢?是生意上的分紅嗎?”

“不。是我借給他的錢。”

“你的朋友是個誠實的人嗎?從他的名字上看,應該沒有問題,他名字的含義不就是誠實的巴亞德嗎?”

“噢,他就是誠實的化身。”

“你借給巴亞德的錢有多少?”

本瓦薩克又遲疑了片刻。然後他說:“我昨天就告訴過你,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窮。我們這裡的情況是這樣,一切有產者都被迫隱蔽自己的富裕。我借給了巴亞德15萬皮阿斯特。”

按當時的比價,這相當於三萬馬克,這對埃及人來說是個可觀的數目,何況他又只是一名洞穴嚮導,所以我吃驚地問道:“你把這麼多的錢借到那麼遠的喀土穆?你必然對這位商人十分信賴了。你認識他有多久了?”

“六年。”

“你什麼時候借給他錢的?”

“五年前。”

“也就是說,認識他一年以後?你是不是太輕率了?”

“不,為我介紹他的人,是一個每句話都和《古蘭經》文一樣無懈可擊的人。”

“這個人是誰?”

“虔誠的苦行僧,”本瓦薩克回答道,“他昨天和你們一起來到了艾斯尤特。”

“嗯!對他我沒有什麼可說的。我不知道是否應該信賴這個苦行僧。但我也曾見過一些苦行僧,他們就和老頑童一個樣子。”

“是有這樣的,你說的很對。但這位苦行僧的德行、虔誠和可靠是無可非議的。”

“就是說,這位苦行僧建議你借給商人這麼多錢。他用這筆錢做了五年生意。可你為什麼又要把錢要回來呢?難道你對巴亞德的信任消失了嗎?”

“噢,不。我並沒有去討,而是他通過一名信使告訴我,他已不需要這筆錢了,所以我才派我的兄弟去取回來。”

“而希查爾卻沒有回來!他確是到達了喀土穆嗎?”

“是的。他從巴亞德那裡得到了錢,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嗯!你的兄弟得到了錢,然後就消失了。嗯,嗯!”

我沉思地打量著他。本瓦薩克等了一會兒,問我:“你在嘀咕。這是什麼意思?你的面孔也變得嚴肅起來。你在想什麼?”

“我在考慮待客之道。”

“這和我兄弟的失蹤有什麼關係嗎?”

“甚至有很密切的關係。你借給商人這麼多的錢,我想,他為此是十分感激你的,你們是他很好的朋友。”

“正是!”本瓦薩克贊同地說。

“巴亞德肯定是接待了你的兄弟吧?”

“正是這樣。”

“希查爾是突然失蹤還是離開了那裡?”

“離開了那裡,但沒有回到家鄉。”

“乘的什麼船?”

“這我不知道。”

“或者跟著哪個商隊、走的哪條沙漠路線?”

“這些都不知道。”

“這些情況使我產生疑慮。在我們西方國家,這種待客方式是不存在的。我們那裡人們要找一家旅店住進去,並付需要的房費,而在你們這裡是另一個樣子。在這裡是依靠人們的好客,而且人走得越遠,待客之道就越是重要。在南面的喀土穆,待客的主人所承擔的義務要大於開羅。在那裡,客人離開時,主人要送上一程。主客的關係越密切,送行的路程也就越長。這個商人巴亞德對你是感激不盡的。你借給他這麼多的錢,他在這筆錢的幫助下發了財,使他有能力把錢還給你。你的兄弟到他那裡去,在他那裡吃喝,在他那裡住,然後突然離開了,而巴亞德卻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對此你沒有看法嗎,本瓦薩克?”

他吃驚地望著我的臉。

“先生,我沒有說錯,你們弗蘭肯人很聰明。你只是提了幾個問題,就使我產生了從未考慮過的想法。”

“這總不是沒有道理吧?”

“是的,這都是有道理的。那個商人熱情地接待了我的兄弟,但待客之道還要求他熱情地告別他的客人送他一程,我卻沒有想到。”

“巴亞德沒有提及如何送走你的兄弟,這就不能怪我對他產生懷疑了。或者他是一個壞蛋,而且知道你兄弟的去向;或者他藐視了待客之道,從而該間接地對發生的不幸承擔責任。”

“安拉,安拉!誰會想到這些呢!先生,你的話撕碎了我的心。難道我要懷疑我為之投入巨大信任的人嗎?”

“不論是犯罪還是疏忽都是一樣的,商人要承擔責任。你派去調查此事的那個人,在這方面可靠嗎?”

“是的,他是唯一可靠的人,他就是苦行聖僧。”

“啊!就是建議你借錢的那個人?”

“正是!”本瓦薩克確定地說。

“嗯,嗯!”

“你又開始嘀咕。這是不祥的預兆。你難道連這個人也不信任嗎?”

“這個人依我看來,是沒有能力進行犯罪活動的。但像他這樣的人,我不會把世間凡人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他只生活在祈禱之中,很難把握必要的現實意識,尤其是有關犯罪的案件,那是需要通過複雜而秘密的方式去調查破案的。”

“我應當派誰去呢?我找不到其他人。”我的這位埃及朋友小聲說。

“你自己不能去嗎?”

“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要照顧我的孩子們,所以不能去。”

“你認為這次旅行有危險嗎?你是否害怕?”

“不。是事業使我留了下來。我失去了15萬皮阿斯特,必須重新賺回來。我必須照顧我的孩子和我兄弟的孩子。我如果去了,怕會和希查爾一樣失蹤。”

“這是有道理的。出現了犯罪,而你要去調查它,那麼他們也會讓你失蹤的。”

“是這樣,先生!我也是這樣想!我如果前去喀土穆,也會遭到不測的,因為人們認識我,不論做什麼,都會被人發現。而你是個陌生人,沒有人知道你曾見過我。你有可能秘密進行調查,也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很對,我再次聲明,我接受這個任務。但我現在要好好想一想。虔誠的苦行僧在商人那裡受到了什麼樣的接待?”

“就像一位聖人所受到的接待一樣。接待的規格就像是對一個酋長。”

“他對失蹤的事件是進行公開的還是秘密的調查呢?”

“完全公開。”

“這很不明智。他應當偽裝自己,裝出不知道你兄弟曾來喀土穆的樣子。”

“但這位老人做不到這一點。任何偽裝對他都是罪惡。”

“所以辦這件事,他不是合適的人選。我估計,人家向他說明,你的兄弟已經得到了應得的款額。”

“是的,人家給了他。巴亞德還給這位老人看了收據。”

“上面是誰籤的字,是希查爾還是你的?”

“是我。我在上面簽了字,並蓋了我的印章。我兄弟還得到我的指示,只有拿到錢,才能把收據交出去。他已經交給了商人,證明他收到了錢。”

“我看不一定。如果是人們從你兄弟那裡搶去的呢?他們為什麼不把錢給你送來,而是通知你派人去取呢?”

“我想,從喀土穆送錢到艾斯尤特是很危險的,這個風險巴亞德不願意承擔。”

“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你剛才說公開去調查是很危險的,但苦行僧這樣做了。他為什麼沒有受到傷害呢?”

“因為他是一位老人。”

“嗨!一個罪犯只看一個人對他是否危險,不會管他是否虔誠。我不想懷疑苦行僧,但在我看來,他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捲入了這一事件之中。如果他真是無辜的,那不是因為他的神聖,而是因為他的無知,才得以安然返回。他在那些人的眼裡不可怕,因為他不具備足夠的聰慧揭露罪行。”

“先生,那麼你真的認為出現了犯罪嗎?”

“我確信不疑。”

“那麼誰是兇手呢?是巴亞德本人嗎?”

“幾乎可以這樣說。老人知道你走私木乃伊嗎?”

“是的。”

“他不認為這是犯禁嗎?”

“我問過他,但他說,《古蘭經》裡沒寫這件事。”

“他經常談到木乃伊嗎?”

“不常談。”

“或許這位虔誠的人,知道何處有木乃伊洞穴,但不告訴別人。”

“可能。他到處遊歷,在整個尼羅河谷地還有很多墓穴和洞穴沒有被人發現。”

“我聽說,有人估計在艾斯尤特附近會有重要的帝王墓穴。”

“發現者可能保守了秘密,否則我會第一個知道的。你覺得苦行僧知道這樣一個墓穴嗎?”

“我估計是。”

“有可能!有機會我要和他談一談。”

“但不要說是我給你提醒的。”

“我不會說一個字。但我可以告訴他你去調查我兄弟的事情了嗎?”

“不。關於這個問題不能讓他知道分毫。”

“你還是不信任他!”

本瓦薩克說得對。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內在的預感無法擺脫。但我還是說:“我並不懷疑他。但這位老者會給我帶來危險的。”

“危險?這樣一位虔誠的人?”

“是的,本瓦薩克,但他缺少凡世的聰慧。你自己說過,他雲遊四方,有時在這裡,有時又在那裡。很有可能他先於我前往喀土穆,因為我還要在這裡等一個同伴。如果他先見到了商人,並告訴他說一個弗蘭肯人要來調查你兄弟的去向,我們可怎麼辦呢?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白鬚老者知道這件事。因此我要求你對他保持沉默。如果你不答應,那就請把我的許諾還給我,我再也不想與此事有任何關係。”

“先生,你怎麼會這樣想!”本瓦薩克吃驚地喊道,“我絕不想得罪你。你所要求的,我都會做到。我已經說過,我將為你配備一切必需的東西。”

“這並不多。我首先需要一封給你兄弟的信,我如果找到他,可以交給他。你要在信中告訴他,已委託我去尋找他。最主要的是要有簽字和印章。”

“這我馬上就可以辦到。我的印章就在我的戒指上,其它東西這裡都可以弄到。”

我拍了一下手。一個僕人進來,為我們拿來紙張、墨水、筆和印油。本瓦薩克寫了信,把它交給了我:“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先生,但還有一件你需要的東西。我必須先出去一下,過一個小時,我們再在這裡會面。”

“好,這期間我不出門。”

本瓦薩克走了。當他在規定的時間又回來時,他交給了我第二封信,上面的地址是喀土穆。

“你一到喀土穆就把信交給他,”他說,“千萬不要忘記!收信的這個人會對你有很大幫助。”

“他是誰,是幹什麼的?這裡只有他的名字。”

“這就夠了。你只要提到這個名字,人人都會告訴你他的住處。你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等我的同伴到來之後。”

“那我們在這之前還能見面。你如果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知道在馬布德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如果我有話要說,請允許我再次來拜訪你。無論如何,我們以後都會再見面的,不管你是否找到了我的兄弟或有關他的線索,我都歡迎你能再來。安拉保佑你,給你指明幸運的道路。請不要忘記我,你可以放心,我將永遠想著你,雖然我們的信仰不同,但我還是要為你祈禱的。”

我友善地做了回答,本瓦薩克離開了。我又有了新的歷險機會!要去找一個苦行僧都沒法找到的失蹤者!一想到這個人,我實在有些為難,我不願意去懷疑這位尊嚴的老者,但卻無法擺脫一種預感,覺得他多多少少同這件事情有關聯,並不像嚮導剛才所說的那樣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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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枯井落難

和苦行僧約好去參觀隱蔽的帝王墓穴,我感到很幸運,我想正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考察他。他不知道本瓦薩克曾找過我談他兄弟失蹤的事情。所以我完全有可能為他設一個圈套讓他鑽,以證實我對他的猜疑。不久我被叫去吃飯,我吃得很多,同時告訴伊斯梅爾,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為什麼?”他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去參觀墓穴。”

“噢,安拉!這怎麼可能?難道你昨天還沒有聞夠洞穴的臭味嗎?”

“這次不是鱷魚木乃伊。”

“那麼是什麼呢?難道你想去看那邊墓穴中狼的殭屍嗎?”

“或許是。”我故意岔開說,因為我曾答應苦行僧要保持沉默,不能講出實情。“只有賽裡姆陪我去。”

“讚美安拉!賽裡姆還能跟著。這就說明,此事既不危險也不可怕。你需要火把嗎?昨天還剩下一些在那裡。”

“火把、火柴,另外還需要一根結實的長繩索。”

我需要的東西都拿來了。我選了六支蠟火把,儘管那個老者說有一根就足夠了。他說正午前一小時在大門口等我們。但在約定時間前半個小時,一個半大的孩子就跑來通知我說,聖人在城外等我們。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接我們去?”

“他和安拉通了話,他現在還不能離開祈禱的地方。”小孩回答道。

我到達烏德那裡去叫賽裡姆。他們兩個人正坐在地毯上抽菸聊天,我進屋時,正好聽到賽裡姆在吹牛:“我不能離開他。他十分信任我,我是他的保護者。”

這個多嘴的人果然正在說我!我馬上就得到了證實,因為達烏德迎接我時說:“先生,我聽到了什麼!你又想去冒險嗎?不要去了!留在家裡吧!我知道,肯定會發生什麼不幸的。”

“賽裡姆告訴你我們到哪裡去嗎?”我問道,想看一看這個高個子能不能保守秘密。

“沒有。他已經發誓要對此保持沉默。這很使我為你們擔心。”

“不要擔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

“這是你的看法,因為你不相信月亮的預兆。還是不要去吧!我求求你。”

“我也求求你,達烏德,不要管我的事。我既然答應去,就必須遵守諾言。”

“那至少讓賽裡姆留下!”

“什麼?要我留下?”賽裡姆跳起來喊道,“我是先生的保護人和庇護者,怎麼能讓我的保護對象自己去呢?不能,我要和他一起去闖天上地下的一切危險。為了他,我將和兇龍、毒蛇和毒蠍戰鬥。我已準備好去撕碎雄獅和猛豹,以便——”

“首先你應該閉上嘴!”我打斷了他的話,“這根本談不上兇龍、雄獅和猛豹的問題。所以你可以把槍放在這裡,只帶上刀就可以了。”

“可我們並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啊,先生。我們很可能進入沙漠,而在沙漠的邊緣,就有獅子和——”

“別胡說!獅子不會對你怎麼樣。它也碰不到你,因為你一見到它,就會立即逃之夭夭的,它根本就追不上你。”

“先生,你總錯誤地估計我。所以我請求安拉,讓我遇到一次真正的危險,以便向你證實,我為了你可以做出何等英雄的業績來。”

賽裡姆插上腰刀,拿了三支火把和繩索,我們便上路了。等在門外那個男孩帶領我們穿過城市,走上了我們昨天已經走過的路。我們離開了熱鬧的街區,走上了一個山丘,這時我看到一個衣著襤褸的人蹲在沙地上,正用一把鐮刀挖掘著上面稀少的草根。我們走近後,他才站起身來。我認出他就是我們找賣藝人時遇到的那個園丁。他對和我們會面絲毫不感到意外。看來就好像他也在等我們。當我們在他面前走過時,他的面都顯出譏諷的微笑。

“好啊,這就是異教徒的下場,他終究要走上受詛咒的歧途。”他向我喊道,“安拉詛咒你,你這個狗崽子!”

他說完轉過身去就奪荒而逃了,還多次回頭看我是否在追他。我當然沒有這個打算。他的謾罵是對昨天捱打的無恥報復,這就是我當時的看法。可後來我才知道,這完全是另有原因的。

當我們完全來到山頂時,那個男孩指給我看遠處的一個巖洞洞口。

“老人就站在那個老墓穴處。他在等待你們。”

我想給他一點兒小費,但他卻向我唾了一口吐沫,並厭惡地對我說:“留著你的臭錢吧!我怎麼能用一個異教徒的錢玷汙自己呢?去下地獄吧!”

他也立即跑掉了。這種事情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一般情況下,在東方國家裡,不論老少都是追索小費的,特別是男孩,可是這個小傢伙卻拒絕報酬,甚至敢嘲笑我。我當然讓他跑了。我和賽裡姆一起向洞口走去,苦行僧正靠在那裡。臉上一片虔誠。不,這樣一張臉是不會欺騙人的。這個已經半截入土的老人難道能是罪犯的朋友嗎?絕不可能!就在這一刻,我對他產生了無悔的信賴。

他聽到了我們的腳步聲,轉過身來,臉上表現著一種溫柔的尊嚴。他躬了躬身,把手伸給了我。

“歡迎你,先生!安拉使你的腳步走向了歡樂和幸福的目標!你沒有食言,我也將遵守我的諾言。你將會看到帝王和他們的子女、妻子和其他親屬。”

“你為什麼沒有像許諾的那樣親自去接我們?”我問。

“安拉把我留住了,我必須服從。我必須先祈禱,因而派了一名信使把你們領到這裡來。”

“你選擇了一個壞信使。因為他侮辱了我。”

“你必須原諒他,他只是一個孩子,還不會控制自己。我已經準備好,讓我們出發吧!”

他想走了,或許是為了避免繼續談話。但我有意想讓他捲入到談話中來,因此我走到了他的身旁,讓賽裡姆走在我們的身後。奇怪的是,苦行僧所走的路,恰恰是我們前天曾騎馬走過的路。儘管沙地上已經沒有我們的足跡,它們已被風吹散,但我還是認出了它。我們就這樣並肩走了一段路,他始終保持沉默。最後我只好開口說話了:“我能問你你曾到過哪些部族嗎?”

“我曾去過白尼羅河和青尼羅河流域的所有部落,一直到庫德凡並越過了達夫井。”

“我真羨慕你所看到的一切。在上尼羅河一帶,有一個地方不是叫協裡壩嗎?”

我故意像一個小學生那樣問他,隱瞞了我的真實情況,讓他把我看得毫無經驗,以便能夠和他談到我心裡一直生疑的問題。

“不。誰要是這樣告訴你,那他就是毫無知識。基督徒也不總是像他們想的那樣聰明的。”

“但協裡壩這個字還是有的吧?”

“是的。但協裡壩不是一個城市或鄉村,而是商人和捕獵奴隸者居住的要塞的稱呼。”

“獵捕奴隸者!多麼可怕的一個詞!”

“在你們聽來是可怕的,是的,但這兒的人卻有另一種看法。你知道人們用什麼詞來稱呼奴隸嗎?”

“知道。在土耳其稱為艾西爾或者苦力,阿拉伯人稱之為阿布德。”

“完全正確!但阿布德也是奴僕、受聘者或隨從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們的奴隸就是我們的隨從和僕人,並不是我們的牲畜。”

“我明白了。但把他們從家鄉和家庭中劫持出來,不是很殘酷嗎?”

“不,他們在我們這裡生活得要比在家鄉好。”

“但為了捕獵一個奴隸,平均至少要死三個人啊!”

“一個非教徒死掉,難道有什麼可惜嗎?你必須重新認識奴隸制和對奴隸的捕獵,不要像人們一般理解的那樣。我去過很多協裡壩,我比你更瞭解這件事情。我甚至去過‘死亡之父’的協裡壩。”

“你去過最著名的獵奴者‘死亡之父’那裡嗎?”

“你聽說過他嗎?”

“很多,很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住在鱷魚協裡壩。”

“是的。我曾去過這個協裡壩。是的,他是最著名的獵奴者,但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更有名的人。”

老者突然變成了另一付面孔。慈祥和尊嚴在他臉上消失,完全世俗的熱情取代了它。我只是在側面迅速的一瞥中看到這種變化的,我儘量避免正面去看他,怕他會重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叫什麼名字?”

“伊本阿西。”

“這是一個相當虔誠的名字。”

“不。”

“那就是說,我對這個國家的語言理解得很不准確。阿西,本源,這是上帝的稱呼,伊本阿西應該是‘本源之子’的意思,也就是‘上帝之子’。”

“但在這裡不是。這個人叫伊本阿西,是作為他父親阿布德阿西之子才獲得這個稱呼的。也就是本源的‘奴僕之子’之意。”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自豪。我儘量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來。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的父親是叫阿布德阿西了?你認識這個人嗎?”

“我當然認識他!”他刻意加重語氣說。

“那麼你也認識他的兒子,那個豬奴者了?”

“我也認識他!”

“但我還是認為,他的名字不適合一個捕獵奴隸的人。阿布莫特,‘死亡之父’還差不多。”

“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伊本阿西還有另一個名字,是他通過他的行為而獲得的一個外號,人們叫他為‘勇敢者’。難道這個名字也不適合一個捕獵奴隸的人嗎?”

“很適合!這個外號更恰當些。他來自何方呢?”

“這是個秘密。”

“伊本阿西不可能一開始就是個奴隸販子吧!他以前是幹什麼的?”

“喀土穆的一個商人。”

“啊,在喀土穆!”

“是的。他曾是一個商人的幫工,那商人的名字叫巴亞德·艾阿……”

苦行僧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說了,這就是他不夠慎重的地方,他肯定要說巴亞德·艾阿閡。這就是我的馬布德嚮導的兄弟失蹤前去找的那個商人。我聽到這個名字時,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突然看了他一眼,他肯定有所發現。他沒有把名字說完全,而是中斷了,並且問我:“你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不”

他尖銳地打量著我的臉。

“你說的是實話嗎?”

“我還從未去過喀土穆。”

“但你打算去?”

“是的。”

“去找巴亞德嗎?”

“我怎麼會去找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呢?”

“當我提到這個名字時,你甚至有些吃驚,這使我產生了懷疑。你對我並不像我對你那樣真誠!”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在這裡完全是個陌生人,而你卻斷言我認識一個連本地人也未聽說過的人的名字!”

“可能是這樣。你知道誰是本瓦薩克嗎?”

“馬布德的嚮導。我當然認識他,因為我同他曾經在一起。”

“你們也談過話嗎?”

“當然!曾談過墓穴裡的鱷魚木乃伊。”

“沒有談到喀土穆嗎?”

“沒有。”

“也沒有談到他派往喀土穆的兄弟嗎?”

“本瓦薩克有個兄弟嗎?他也住在艾斯尤特?”

“你真的不知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奴隸販子伊本阿西和本瓦薩克的兄弟開了個大玩笑。”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是個什麼玩笑?”我問,同時盡力做出十分鎮靜的樣子。我正面臨我要調查的秘密即將揭露出來的時刻,但我的期望變成了失望,苦行僧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這和你沒有關係。這些話我不應當講給你們這些弗蘭肯人聽。”

“可我特別喜歡聽這類的笑話!”

“這我相信,誰又不喜歡聽這樣的笑話呢?但我還是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難道是怕我把你出賣嗎?”

他停住腳步,發出了一種怪異的笑聲,然後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出賣我?你?不,你不會出賣我,這我知道得很清楚,很清楚!”

苦行僧以完全另外一種姿態站在我的面前。就在這一刻,他對我變成了一個謎。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笑聲呢?是譏諷還是傲慢?我如何來解釋他的面部表情呢?是藐視還是威脅?他在我的面前恰如一隻戲耍獵物的猛獸。但頃刻間,他的表情又變了,他又開始和善地望著我的眼睛。

“你作為基督徒對販賣奴隸感到茫然,認為所有從事此業的人都是惡人。因此我認為最好還是停止這樣的談話吧!我們現在必須改變方向,讓我們向左邊走!”

我們剛剛進入沙漠,現在苦行僧又轉向南方。在這個方向我看到了遠處約一刻鐘路程處的山丘,胖總管就是在那裡掉到洞裡去的,而我們正是朝著這個方向走去。我又幾次企圖挑起話頭,但得到的或者是極簡短的回答,或者根本就沒有回答。苦行僧走得很快,我不得不邁開大步,才能緊緊跟在他的身旁。這對我很有利,因為這使我有機會落後幾步和賽裡姆說話:“別告訴他我們曾來過這裡!”

“為什麼,先生?”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你不要再說話!”

我這樣命令僕人,是有我的考慮的。我對苦行僧已經產生了某種猜疑。在他最後一次講話以後,我就堅信,他的虔誠面孔只是一個假面具。在穆罕默德的苦行僧有許多優秀的人,但中間或多或少可能有偽君子,而他這樣偽裝自己,就不僅僅是個偽君子的問題,而是個危險人物了。但我覺得,他倒不一定直接對我構成危險,他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如果他對我是一個危險,那我就有必要多加小心了。另外,對付這樣一個老者,我還有足夠的把握。在我們周圍,除了我們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人了,我身上還帶著一把刀和兩支手槍。

我們接近沙丘,來到了我曾爬過的那一面,另外一面就是我們救胖子那個洞穴。由於中間有這個沙丘,所以我們看不到另一面的情況。在沙丘腳下,苦行僧停住了腳步:“先生,我們已經到了地方,這就是埋藏帝王屍體的洞穴。”

“這裡?”我問道,“這裡根本不可能有岩石墓穴呀?”

“誰說過是岩石墓穴了?這裡都是又高又寬的磚砌地下通道,我們現在就下去。”

我上次是螺旋式地爬到沙丘頂部的,所以已觀察了沙丘的各個方面,但並沒有發現有洞穴入口的跡象。因此我向周圍看了看,問道:“哪裡是入口?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在上面,在頂部附近。”

“上面可以看見嗎?”

“不。你以為我如此不會保護我的秘密嗎?跟我上來!”

他準備爬上沙丘,但我拉住了他,因為在來的路上,我早就發現了,有一條一米左右寬的拖拉痕跡,就像有人為消除足跡用長袍在沙地拖成的那樣,這個痕跡同樣存在於我們要爬的沙丘坡上。

“你沒有看到,這裡已經有人來過嗎?”我問。

“你有什麼根據?”

“這裡有人用長袍拖過地面,以便消除他的足跡,我覺得十分可疑。”

“我不覺得,”老者微笑著說,“你難道沒有想到是誰來過嗎?”

“難道是你?”

“是的。我在這期間來過一次,想看看是否一切都沒有問題。因為我已經好幾個月沒到這裡來了。這個秘密在這期間也完全可能被人發現。”

“這是個有說服力的理由,但在我看來,這是由很多人拖過的痕跡。”

“安拉!什麼眼睛能夠分得出這裡曾來過幾個人呢?”

“我的眼睛。我曾到過一些民族居住的地方,他們生存的本事就在於分清他們面臨多少敵人。”

“這裡談不上什麼敵人的問題。我來過這裡,然後又離開這裡。這就留下了雙重的痕跡,看起來就像很多人來過似的。難道你以為我還會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秘密嗎?”

這個解釋,即使對存有疑問的人,也是有說服力的,我感到心裡踏實了。我們開始向頂部爬去。快到頂部的時候,老者停了下來,向四周張望了片刻。

“眼睛能夠看到的地方,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們沒有被監視,可以放心地開門了。”

是的,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只有我們,這使我的最後疑慮也消失了。這個人即使有什麼陰謀,又能對我們做些什麼呢?最多在一個什麼地方把我們關起來。但我們有很多辦法讓他做不成。我們可以在進洞時讓他先進去,往裡面走的時候緊緊跟上他。所以我絲毫也不擔心。賽裡姆看來也充滿信心,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說或做什麼讓人感到他已經膽怯。老者跪到了地上,開始用雙手挖沙子,並把挖出的沙子拋到了兩邊,這樣就在頂部一邊出現了一個坑。當挖到一米左右深的時候,裡面出現了一塊石板。我和賽裡姆幫助他讓石板完全暴露出來,它大約有一米半寬,一米左右長。我們把它搬開,看到了裡面的通道,它是用深色的尼羅河磚砌成的,很高也很寬,即使是胖子也能不費力地鑽進去。苦行僧再次看看周圍,看到遠近確實沒有任何人影時,才對我們說:“我們確實沒有被人監視,現在可以下去了。誰先下?”

“你,因為你是我們的嚮導。”我回答說。

他聽從了我們的要求。我跟上他,賽裡姆緩慢地走在我的後面。當我爬了大約兩米半的距離以後,感到通道開始寬敞了,苦行僧讓我們點燃了火把。我點燃以後,藉著光亮看到,我們處在一個小室中,裡面可以站六七個人。我們這時能夠站起身來了。四壁和入口處一樣,也是用黑色泥磚砌成的。空氣也很好,完全沒有木乃伊的味道。賽裡姆好像很開心,他興致勃勃地說:“這裡是可以住人的,先生。這裡的空氣完全不像馬布德洞穴那樣,那裡的空氣侮辱了我尊貴的鼻子,我只是動用我的全部毅力,才走遍各個通道,堅持到最後一刻。”

“你喜歡這裡嗎?”

“絕對喜歡!進入地下的陰暗洞穴,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但別人不可能的事情,我可以去做。如果有人向我提出要求,我甚至願意下到地獄的深層。可是你看,先生!地下那個窟窿是什麼?”

小室的一個角落有一個入口,看起來好像是垂直通到地底下。它很大,容得一個成年人下去。

“這是一個豎井,我們現在就要從這裡下去。”苦行僧解釋說。

“一個豎井!”賽裡姆喊了一聲,但聲音已經明顯變小了,“難道沒有階梯或梯子嗎?”

“沒有。”

“那我就得用我的四肢做試驗了,或許會扭傷甚至折斷我的手和腳?”

“那倒不會,”我安慰他說,“裡面肯定會有些設施,人們可以藉助它們爬下去。”

“是的,”老者解釋道,“豎井的兩邊都挖有四方形的小孔,人們可以用腳蹬著它們,手也可以抓住它們,這樣就可以像爬樓梯那樣爬下去。”

“豎井有多深?”

“下20個方孔,就會來到一個兩邊都有通道的地方,但這裡的通道都是空的,而且很小,然後再下30個方孔,就來到一個較大的入口,我們將從那裡進去。”

“兩個方孔之間有多遠?”

“大約半尺。所以往下爬是很舒適的。”

“下面的空氣怎麼樣?”

“和上面的一樣好。那裡肯定有通氣孔,但我始終沒有找到。或許你更敏銳些,這次可以找到它。”

他說這句話時,有些話外有音,但我卻沒有留意。後來我才發現,那是一種譏諷。

“小方孔可靠嗎?”我繼續問道,“豎井也是用泥磚砌成,而泥磚很鬆脆。這很容易使人失去支撐而掉下去。”

“這是不可能的。磚很結實,而且我們還帶著繩索,我們要相互連結起來。誰先下?”

“我不願先下!”賽裡姆馬上說道。

假如苦行僧確有陰謀,我又不想上當的話,那就應當讓他先下,因此我說,他作為嚮導應該先下。他毫無異議地接受了我的要求,這樣使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苦行僧第一個下去,賽裡姆跟著他,我作為力氣最大的留在最後,萬一他們兩人中有人滑了下去,我可以用繩索把他們拉住。繩索的一端拴住了老者的胸部。中間一段綁住賽裡姆,另一端系在我的腰上,打了一個結固定住。

手腳並用把身體支撐在豎井壁上,同時還要拿著火把,是很困難的。苦行僧熟悉豎井情況,他不需要火把;賽裡姆沒有拿火把,因為他太笨,他的雙手都要用來扶牆,才能穩住身體,所以我就成了唯一拿火把的人了。

我首先在洞口前跪下,用手試探一下可以蹬腳的方孔。它的大小完全可以支撐手和腳,其邊緣也很牢固。苦行僧先行下去,很快就不見了。賽裡姆緩慢跟了下去,因為他看不見壁上的方孔,必須用手和腳尖去探尋。當他的腦袋也消失在洞中時,我聽到他在不斷祈禱:“我發誓,除了安拉再沒有上帝;我發誓,穆罕默德是上帝的使者!”

然後我開始下洞,我只能靠腳和右手,因為左手拿著火把。前幾步我下得很慢。漸漸習慣了情況和方孔的位置後,速度便快了一些,當時大家都沒說話。

我默默地數著腳步,下了12個方孔以後,我的前面和後面各出現了一條通道。我經過時用火把照了一下,由於光亮太弱穿不透通道的黑暗,所以看不見什麼。再下13個方孔,就該到達主要的入口了,我想,因為苦行僧是這樣說的。我越過了兩個通道,繼續往下爬,又下了四五個方孔,突然聽到上面傳來了狂笑,狂笑在豎井的壁上撞出了恐怖的回聲,聽起來就像是一群魔鬼在嘲諷。同時我還聽到了喊聲:“我們就將這樣把一個基督狗置於永恆的沉默之中。在底下受罪吧!你醒來時就到了地獄底層了!”

我抬頭往上看,在一盞小燈的光線下,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是老苦行僧和賣藝人奴巴爾。我始終保持著鎮靜,但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將被關在洞內悲慘地死去。現在必須馬上行動,我們必須立即爬上去。

“賽裡姆,趕快上來!”我喊道,“快,快!”

我即刻開始往上爬。但我是和賽裡姆綁在一起的,那個可憐的人並沒有聽到我的呼喊,繩索又拉住了我。

“你還認識我嗎?”賣藝人從上面往下喊道,“你想捉住我。而現在你自己卻被捉住了,沒有人能解救你和賽裡姆。”

“沒有人!”那個老苦行僧也贊同地喊道,“你已經開始懷疑我了,這我知道,但你太愚蠢,還是跟上了我。我屬於卡蒂里納兄弟會,為了向你報仇,我專門在馬布德等著你。現在你將像狗一樣死去,你這個異教徒!你的靈魂將受到永世的詛咒!”

我沒有回答,因為任何話語都無濟於事,只有行動才是有用的。我的腳蹬在方孔中,左手拿著火把,用右手抽出刀子,把繩索割斷。這樣我就擺脫了賽裡姆。我看清了兩個敵人的位置:就在我剛才經過的兩個通道里,一邊一個,把頭伸到了我們所在的豎井。我必須上去,這會有一場對我格外危險的戰鬥,因為如果我上去,他們只需要打我的腦袋就夠了。為躲過這種打擊,我必須把他們趕走。我把刀插回腰間,抽出了手槍。但由於我舉著火把,他們能夠清楚地看見我在做什麼。我一舉起手,我上面的兩張臉就消失了,我聽到賣藝人的聲音說:

“開槍吧,你這個狗崽子,試試看能不能打中我們!”

我的上面變黑了,我聽到了沉重的大石頭碰撞的聲音。我把手槍柄咬在嘴裡,騰出右手攀撐住方孔,急忙向上爬去。當我爬到剛才他們兩人隱藏的地方時,我無法再繼續前進了。此處擋住了一塊大石板,已把豎井死死地蓋住。我聽到他們在石板上又壓了很多石頭在上面,我們被關住了。

我用頭頂了一下石板,試試它的重量,覺得根本無法頂動它。我向上放了兩槍,也是無濟於事。

由於我的身體幾乎佔滿豎井,所以賽裡姆無法看到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雖然聽到了聲音,但聽不清上面在說什麼。

現在他問道:“先生,你在上面和誰說話?你為什麼開槍?出什麼事了嗎?”

“我們被關在了裡面。”

“被誰?”

“被那個苦行僧。”

“他怎麼能關起我們?他在我的下面!”

“不,他現在在我們的上面。”

“胡說,先生!他是不會躲過我的眼睛的,如果他停住了,我就會從他身邊經過。”

“但這確實發生了,只不過你沒有注意罷了。他現在用大石頭蓋住了洞口,關死了豎井,我們出不去了。”

“安拉,安拉!這是真的嗎?”賽裡姆吃驚地喊道。

“是真的。我曾嘗試頂起那塊石頭,但它太重了,頂不動。”

“我來幫你。我來了!”

“不要動!你無法幫助我,因為這裡站不下兩個人。”

“那你就再試一試,先生!你比我強大得多。你或許能成功地舉起石頭,掃除這個障礙。”

“好,我再試一試。但如果成功了,那麼石頭就會往豎井裡面掉下來,砸到我們身上。你上來一段!你離我越近,石頭砸到我們身上的力量就越小!你要站住扶穩,不要讓石頭把你拖帶下去。”

我又爬上一個方孔,這次不用頭,而是用肩去頂那塊石板。我聽到頭上方仍有轟隆的聲音,看來我們的對手仍在不斷地往上面的石板上加分量。他們肯定事先已在兩個側面通道里準備了足夠的石料。

我用肩頂在石板上,嘗試著向上頂,但費盡所有力氣都沒有用。我再加大力氣,突然感到我腳下蹬著的泥磚方孔在重壓下開始粉碎和下移。我只好被迫放棄這次自救行動。

“行不行,先生?”賽裡姆膽怯地問。

“不行,我腳下的支撐受不住。我現在面臨掉下去的危險。”

“噢,安拉啊,噢,慈悲的上帝啊!我們完了,我們將在洞中死去,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屍骨會在何處腐爛。我要是留在家裡多好,留在達烏德的美食桌上多好!”

“不要怨天怨地!我們現在還沒有必要失去勇氣。”

“你是說,”賽裡姆問道,“我們還有擺脫這個災難的辦法嗎?”

“我希望有。”

“辦法在哪裡?”

“在下面。從上面我們無法出去。我們必須完全下到底部。”

“那我們就會陷入更深的危機之中!我們無論如何要從上面出去。”

“不。我無法打開上面的障礙。而且即使打開了,他們還在上面,可以輕而易舉地致我們於死地。”

“這是何等的危險!這是何等惡劣的處境啊!我的四肢在顫抖,我的靈魂被驚嚇得不知所措!”賽裡姆哭喪著說。

“不要哭,你要打起精神來!我們現在需要集中全部的精力體力。你如果發抖,就很容易失去支撐而掉入深淵。把割斷的繩索遞給我,讓我們再連結在一起!”

他找到了繩索的一端交給了我。我打結的時候,賽裡姆問我:“那個老傢伙怎麼可能突然在我們上面呢?他不是和我掛在一起嗎?”

“你無法想象嗎?他可以在中間解開繩索。等到了側旁的通道時,他就悄悄爬入其中的一條通道,而賣藝人則在另一條通道等待著。我們在他後面毫無察覺地繼續往下爬。”

“賣藝人在這裡等著他嗎?”

“是的,奴巴爾和他在一起。”

“那我們在外面應該看到他的足跡呀?”

“老傢伙已經為他掃除。你聽到我說過,我說覺得外面地下的痕跡不像是單獨一個人留下的。好,我又和你連結在一起了。現在你慢慢往下爬,我跟著你。”

“要爬多遠?”

“苦行僧說還有13磴,是不是真的,我當然不知道。但我們總得試一試,這個豎井總會有底的。”

我們開始下爬。賽裡姆高聲數著當作腳蹬的方孔。當數到13的時候,他向我報告說:“先生,我感到下面是地底了。”

“要小心,試探一下,看它能不能經得住你!”

“地面很結實,它不下陷,很牢固。”

“等著,我就來!”

賽裡姆說得對。當我站到他身旁時,我用火把向四周照看了一下。我們置身於一個小室,樣子和上面洞口處的小室類似。地面也是泥磚砌成,但在我們的腳下卻有一塊光滑的石板,大約一米見方。我們走到旁邊,把石板掀開,發現這又是一個豎井口,繼續通往下面。

“你看,”我說,“就是這樣的石板蓋住了上面的洞口。它原來就藏在其中的一個通道里面,當我們越過通道後,他們就用它蓋住了洞口,然後在上面再堆上其它東西加重。”

“這我可以理解,先生,”賽裡姆不安地說,“可是,知道這些,對我們又有什麼用處呢?我們完了,再也看不見陽光了。生活是多麼美好。誰能想到,它會如此迅速如此悲慘地終結了呢?”

賽裡姆坐到了地上,悲傷地大哭起來。我這時不想打斷他絕望的爆發。我打算仔細觀察一下這個小室,首先我欣慰地發現裡面的空氣是可以忍受的。火把的火光雖然不很亮,但我還是可以看清一切。我在這裡沒感到太多的二氧化碳,只覺得有些潮溼發黴的味道。牆壁都是用泥磚砌成的,不知它有多麼久遠了,只覺它還很結實,只有一處稍有裂痕,上面的沙層已經脫落。或者是我看錯了嗎?也許這裡根本就沒有磚塊?我跪下來用手扒開沙層,裡面呈粉末狀。我發現左右和上面都是泥磚,而這裡只有沙子。賽裡姆還在我身後哭泣,但聲音已不很大。他嘆了一口氣,聲音是那麼壓抑和空虛,那麼奇怪!他怎麼了?我轉過身去,見他身體前傾著坐在那裡,雙手捂住臉,好像在沉思。

“是你嘆氣嗎?賽裡姆。”我問。

“我?嘆氣?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

“不是我。是你聽錯了。”

“不,我聽得很清楚。”

“那不是我,而且我什麼也沒有聽到。”

“但我不可能聽錯。我堅信,這是——”

我停住了,因為那個壓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聽到了嗎?”我驚異地問。

“是的,先生,我現在也清楚地聽到了。”

“是什麼聲音?不會是我剛才挖沙子的聲音吧?”

我剛說完,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現在我知道了它傳來的方向。

“嘆氣聲來自豎井裡面!”我吃驚地喊道。

“正是,正是這樣!”賽裡姆贊同地說,同時跳了起來,逃到了牆角。

“你怕什麼?”我問,“這附近肯定有人。”

“人?這裡怎麼會有人呢?這是地獄的魔鬼,要吞噬我們的靈魂。”

“住嘴!賽裡姆,你是個膽小鬼!”

“我?是個膽小鬼?先生,我是我們部落勇士中最強大的勇士,最偉大的英雄。但即使最勇敢的人,也是不能和地獄作對的。你把我帶到了地獄的邊緣,如果這裡塌陷了,我們就會穿過地層,墜落到深淵中去,永世不得解脫。噢,安拉,安拉,安拉啊!”

“那你就留在這裡哭吧!我可要去尋找出路了。”

“出路?”他立即問道,“那我可以幫助你,先生!”

“那好,現在不要哭了,讓我們繼續往下爬!”

“還往下?你是不是發瘋了?”

“沒有發瘋。因為下面有一個人,需要我們幫助。”

“那不是人,而是地獄中怨鬼的抽泣聲。”

“笨蛋!那個人可能快要死了,如果我們再猶豫,他就會死的。我要下去,你隨便吧!”

我把綁在他身上的繩索解開,圍到我的身上,下到了洞口。

“先生,你真的想下去嗎?”賽裡姆顫抖地說,“那我可怎麼辦呢?”

“你就留在那裡吧!”

“不,我不能,我不留在這裡,不留在這個可怕的房間裡。我來了,我來了。”

他趕緊跟上了我。我們又下了20個方孔。我停住腳聆聽一下週圍的動靜,又清楚地聽見了下面有人的聲音。

“救命,快下來救我!”那個聲音叫道。

“我來了,”我回答說,“我馬上會來到你的身邊。”

我又下了10個方孔,然後就踏到了結實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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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尼羅之子”

我用火把照了一下四周,看到這是個寬大的洞室,所有跡象都表明這裡曾儲存過水。這個豎井,或許在幾千年前,曾是一口水井,說這裡有帝王陵墓,只是苦行僧為了誘惑我而撒謊而已。我看到洞室的牆角蹲著一個人影,正乞求著向我伸出了手。

“可憐可憐我!讓我出去吧!我不會出賣你們。我已經向你們做了保證。”

“不要怕,”我安慰他說,“我們並不是來折磨你的。”

“不是嗎?那你就不是巴臘克的同夥了,他曾命令我去殺人。”

“不是。巴臘克是我的敵人,是他的同夥使我們陷入這口井中的。”

“安拉啊!那你們也是必死無疑了,你們也無法拯救我。”

“不要洩氣!但他們確是想讓我們在這裡慘死,但我還是要設法不讓他們的意圖得逞。然後你就可以和我們一起重見天日了。你在這裡有多少時間了?”

“三天。”

“那你肯定很渴了?”

“不,先生。我倒不是特別渴,因為這裡很潮溼,而且牆壁上滲出很多水珠,但我很餓。我被騙到這裡來時,就已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現在很虛弱,甚至無法站立起來。”

在這裡我還要說明一點,自從我的東道主朋友伊斯梅爾允許我進入他的馴馬場並讓我制服了那匹牡馬以後,我身上總是帶著一些棗子。今天我還沒有機會到馬圈去餵馬,所以我口袋裡還有很多存貨。於是我掏出了棗子,遞給了那個可憐的人。賽裡姆看到後也說:“我身上也有些東西。我來的時候,達烏德給我帶上了克巴,就是大餅夾牛肉,怕我路上會餓,你也拿去吃吧!”

棗子、牛肉和大餅使這個飢餓的人填飽了肚子。他吃東西的時候,我有機會打量他。他還很年輕,也就20歲的年紀,沒有阿拉伯人的臉形,給我的印象還不錯。他身上只穿著藍色的亞麻衣褲,一條皮帶系在腰間,頭上纏著此地常見的頭巾。他一聲不響地吃著東西,我不想現在用問題打擾他。東西吃完後,他嘗試著站起來,但仍很吃力。

“感謝安拉!”他舒了一口氣說,“吃了東西我感覺好多了,儘管它還沒有完全溶入我的血液中去。你們是誰?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好讓我好好感謝你們!”

賽裡姆迫不及待地回答說:“我的名字很著名也很長,如果把它說完全,你根本無法全讀出來。所以你就簡單叫我賽裡姆吧!我是我們部落最偉大的英雄!我是這位先生的保護者,他的——”

“不必說了,”我打斷他,“我們是誰,這個年輕人會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知道,他是誰和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叫本尼羅。”他說。

這幾個字的意思是“尼羅河之子”,所以我問:“你是在河邊出生的嗎?”

“不是在河邊,而是在河上。我出生的時候,我母親和她的父親阿布尼羅正在河上。”

“那你的祖父就叫‘尼羅河之父’了。他是一名船伕吧?”

“他是尼羅河上最好的舵手。”

“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

“他們讓我幫助去殺死一個人,而我不願意。為了懲罰我,他們把我騙到了這裡,想讓我悲慘地死去。”

“你拒絕了這個要求,是很了不起的。是誰向你提出這個要求?”

“他們有三個人。只是我不敢說出他們的名字,因為其中的兩人是很有勢力的。”

“我估計,其中必有巴臘克。”

“先生,我看你是個真誠的人,我願意向你說出實情。是的,其中有巴臘克。第二個是遠近聞名的苦行僧,第三個是賣藝人。”

“啊,又是這兩個人,我們也被他們騙到了這裡。”

“那我們就是難友了,我不想對你們保密,儘管我要殺的人是誰,對你們可能無所謂。”

“對我並不是無所謂,因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而且我也很願意知道我敵人的其它動向。告訴我他是誰?”

“他是一個外國人,是一個德國的基督徒,名字叫本尼西,他冒犯了卡蒂里納兄弟會。”

“你是卡蒂里納兄弟會的成員嗎?”

“我是他們的僕人中最微賤的一分子。”

“但你還是沒有服從他們!”

“我是一個誠實的人,我不能害人。除非在戰爭時,或者有血海深仇或受到重大侮辱時,我才肯殺人。何況這個外國人還為我的祖父做過好事呢?”

“我能知道他做了什麼好事嗎?”

“可以。我的祖父‘尼羅河之父’是一艘奴隸船上的舵手,為此他要受到懲罰。但這個基督徒卻偷偷把他放走了。我怎麼能昧著良心,為卡蒂里納會害他呢?”

“你做得很對,我希望能夠給你相應的回報。”

“你,先生?”

“是的。現在和你說話的人,正是你要殺的人,我就是本尼西。”

“這是真的嗎?這可能嗎?”

“這是真的,你可以問我的同伴,而且我還可以通過其它方法證明。”

“這真是天命,我一生中還從來沒這樣高興過。”

“你祖父的名字我原來井不知道,是現在從你口裡知道的。但我可以告訴你其它情況來證明我的身份。他當舵手那艘船是準備開往文斯尤特的,但剛離開布拉客港口不久就在吉薩靠岸了。”

“對,正是這樣!”

“我本想乘這艘船走。但到了晚上,那個賣藝人來了,想偷我的東西,而且還想殺死我。”

“這說的也對。我是從我祖父那裡得知的。你知道那艘奴隸船的名字嗎?”

“它是薩馬克帆船。”

“你說的都是實話,先生,你就是我祖父的恩人。噢,本尼西,我怎麼才能感謝你呢?”

本尼羅抓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心窩上。

“可你怎麼會知道我呢?”我繼續問道,“你只能從你祖父那裡知道。可他是想到古壩塔他兒子那裡去呀!可你卻是在艾斯尤特。”

“我祖父沒有去古壩塔。他向你隱瞞了他的意圖。你雖然善待他,但你是一個基督徒。還要讓我說得更清楚嗎?”

“不必了,我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我本來也是那艘船的船員。上一次走順水船時,我生了病,所以留在了這裡,等到行逆水船時,我還是要上船的。我的祖父告訴你他準備去古壩塔。但官府可以調查出他家鄉的地址,然後通緝他,因此他逆流而上,來到了艾斯尤特,因為他知道我在這裡等他。他找到了我,向我講述了發生的一切。所幸的是,他很快在一艘前往喀土穆的船上找到了一個職務,所以在這裡只停留了半天就走了,他讓我前往古壩塔,向家裡通報他遇到了怎樣的不幸。”

“你為什麼沒有去而留了下來呢?”

“我想走。但我遇到了卡蒂里納兄弟會的主持巴臘克——”

“在哪裡遇到了他?”我打斷他的話。

“在艾斯尤特大街上。”

“你知道他的住處嗎?”

“不知道。巴臘克約我到城外談話。我去的時候,苦行僧和賣藝人也都在場,這時他要求我殺死你。”

“可你並不認識我呀!”

“噢,他們知道得很清楚,你將乘總督的船長的獵隼號帆船前來,到那時,他們將把你指給我看。”

“你沒有接受他們的謀殺計劃。他們的反應是什麼?”

“他們欺騙我,做出好像對我的拒絕無所謂的樣子。然後苦行僧邀請我和他去參觀一個尚未被人發現的帝王地下陵墓。他把我帶到這裡,賣藝人也跟了過來。”

“巴臘克沒有來嗎?”

“沒有。他必須離開艾斯尤特。”

“到哪裡去?”

“這我沒有聽說。我只聽到了幾個神秘的詞兒,好像他有意去警告一個什麼奴隸販子,讓他留神總督的船長。”

“你是說,巴臘克現在已經不在艾斯尤特了?”

“他也有可能還在這裡,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經走了。”

“嗯!他們告訴你說這裡有個帝王陵墓嗎?”

“是的。我為什麼要懷疑呢?說這件事的苦行僧,自己就是一個聖人啊!”

“一個騙人和殺人的聖人。你不應該輕信他。”

“請原諒,先生!他不是也用這塊招牌把你給騙來了嗎?”

“對,我並不比你謹慎多少,因此遭到了同樣的命運。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你過去從未見過嗎?”

“從來沒有。”

“就是說,你無法介紹這裡的情況了?”

“一點兒都不能,先生。”

“這很糟糕!看來是沒有通向外面的路了。”

“沒有。我找過,但沒有找到。”

“你怎麼能去找呢?你完全是在黑暗之中呀?”

“噢,不。從最上面下20個蹬孔,有兩條通道——”

“我知道這兩條通道,”我說,“但它們不會通太遠的。”

“也許可以通到外面,但出口已被沙土塞死了,我不太清楚。他們當時帶我去了一條通道,那裡放著一塊大石板和一堆石頭,還有幾盞灌滿油的陶燈,其中有幾盞是點燃著的。我拿了一盞爬在前面,剛爬下幾蹬,就聽到有人喊,說我得在這裡死去,否則我會出賣謀殺德國先生的計劃。”

“可憐的小夥子!你是為了我才遭受災難!”

“這當然是災難,先生。我開始時還以為他們在同我開玩笑。但當他們在洞口蓋上石板時,我才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我喊叫,我請求,我乞求,但都無濟於事。我看到往上是沒有獲救可能性的,於是我繼續往下爬。我檢查了整個豎井,也包括整個井底,但沒有找到任何有希望可以出去的地方。然後燈都熄滅了,它們的碎片就在牆角處,我自己也要熄滅了。這些天裡,我在黑暗中又多次上上下下,最後實在不行了。我開始發現是被關在了豎井的最下面。我幾乎發了瘋,我鬧,我喊,就像一個狂人一樣,直到全身乏力倒在了這裡。”

“你怎麼知道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天呢?”

“我有一隻鍾,它在這裡,是一個海員在亞力山大港送給我的。”

他從腰帶上拿出一只有向日葵那樣大小的螺旋式時鐘給我看。

“我肯定已經上千次撫摩過鐘的指針。正當死神向我接近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想爬上去,但我沒有力氣。你們聽到我的喊聲了嗎?”

“是的,我們聽到了。你不要再繼續說話了,你現在還很虛弱,坐下來休息一下。我要巡視一下這口豎井。”

“你不會找到什麼的。”本尼羅坐了下來對我說。

“我也這樣認為,至少在這下面尋找是無用的。我們現在置身於沙丘地面以下,所以我不相信這裡會有出口。但我們必須找到出路,即使再挖出一條出路也在所不惜。”

“那我們就需要幾周的時間,到那時我們早已死去了!”

“但我現在的感覺是,我們不會死去,恰恰相反,我們好像很快就能重見天日。”

“噢,先生!但願你是對的!”賽裡姆哭喪著說,“我的精神已經崩潰,我的一切希望都已破滅。我們只能在這裡死去和腐爛。安拉為什麼要為我安排這樣的命運呢?”

“你叫喊什麼?”本尼羅問道,“你不是自稱是你們部落最偉大的英雄嗎?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你們的部落肯定都是些女人。”

賽裡姆想發火,我命令他住嘴,因為我正到處敲打著在檢查牆壁,看是不是會發現有空洞的聲音。但是沒有,而且下面的空氣也越來越壞了。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好是爬上去,上面更有可能找到隱蔽的通道。

“我怎麼上去呢?”本尼羅問道,“我還很虛弱,無法攀登。”

“我們拉你、抬你上去。”

我把繩索綁到他的身上,另一端拴在賽裡姆腰間。他先上,我讓本尼羅踏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我當時救助胖達烏德那樣。我頂著他往上爬,而賽裡姆用繩索往上拉,用這種辦法我們順利地到達了上面的小室。我們多虧帶了好幾支火把,而且沒有交給苦行僧!第二支已快點完了,但我們還有四支。

到了這個小室以後,我立即又去考察在這之前我曾掏過沙子的地方。賽裡姆幫助我,讓本尼羅舉著火把。我們才挖了五分鐘,這裡就出現了一個橫向洞穴,再往裡挖,一個磚砌的通道出現在我們眼前。

“安拉是偉大的!”賽裡姆喊道,“這是一個通道!”

“看來是這樣。”我回答說。

“先生,你怎麼會知道?”

“我並不知道,我只是有所猜測。這裡的空氣很好,所以我就估計,這間小室必然是同外界相通的,而且這裡也是唯一沒有泥磚的地方,於是我才在這裡挖掘。”

“是的,這是一條通道!”賽裡姆重複說,同時繼續賣力地向前挖著,“是一條磚砌的通道,只不過它的蓋塌了下來。噢,安拉,但願不是整個通道都塌了!”

“如果是整個塌,我們這裡的空氣就不會這樣好。”

“你認為,我們可以獲救嗎?”

“我從未有半點懷疑過。我們肯定能夠出去,這裡不行,就會在其它地方。這個苦行僧是無法把我們關住的。他沒有想到,一個有思想和行為能力的人會有多大的能量。繼續挖吧!”

“對,繼續挖,繼續挖!我要為你們祈禱。”本尼羅說,“如果我們能夠獲救,那麼用陰謀詭計把我們關在這裡的人必須受到應得的報應。”

“我要把苦行僧磨得粉碎!”賽裡姆咬牙切齒地說,同時仍然努力地用手挖著沙土,把它們拋到身後,“等我們到了外面再說!”

“我們會出去的,”我保證說,“我甚至猜出了,將在何處出去。”

“先生,你過於自信了。”

“不。你知道沙丘有多高嗎?”

“不知道。”

“我們所在的地方又有多麼深呢?”

“我也不知道。”

“你們看,我們下到這裡是50個方孔,我估計,我們可能正好處於沙丘的底部。也就是說,我們只比外面的沙漠地面稍低一點點。我們現在挖的方向是沙丘的南方。那裡有什麼,賽裡姆?”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麼。”

“你想想達烏德掉下去的那個洞,!”

“安拉,上帝,諸神啊!你是說——”

賽裡姆停住了,他驚奇得沒有把話說完。

“是的,我當然說的就是這個!”

“我們從這裡能夠到達那個洞口嗎?”

“我幾乎確信這一點。我們在這裡雖然無法測量,但我想是不會錯的。我認為,這個通道如果方向不變,它就是胖總管掉下的那條通道。我們繼續往前挖吧!”

開始時,通道的沙土很厚。我們挖開大約兩米時,它就變得空闊了。我拿了一支火把爬了進去。通道的口徑和我們救助胖總管時的洞穴一樣,這就更增強了我原有的信念。我可以毫無困難地前進了,我一隻手拿著火把,用另一隻手和膝蓋向前爬,10米,20米,40米,再接著往前爬。通道的方向沒有改變,但看來比我設想的要長得多。可我終於到盡頭、或者說到了沙土坍塌的地方了,那兒就像通道另一頭塞滿鬆散的沙土那樣。我正在考慮,是先挖開沙土還是先回去告訴同伴們這個消息,這時我聽到了賽裡姆的聲音:“感謝安拉!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怎麼跟來了?”

“因為洞裡的黑暗讓我實在無法忍受。”

“你害怕了?”

“我不害怕,是那個小本尼羅害怕了。”

“就因為他害怕,所以你才把他一個人扔在了那裡!你顯示勇敢的方式真是奇特。拿著火把,我要挖沙土了。”

沙土很好挖,我把它扔到身後,還不到一分鐘,就感到有股新鮮空氣吹了進來。又過了半分鐘,我們就看到了陽光。沙土自己散開了,前面出現了一個洞口,我鑽了出去,太陽正在我的頭頂上。我們正置身於曾救助胖總管的洞穴中,我的估計是正確的。

我深深吸了幾口空氣。這時賽裡姆也擠出洞口,站起身來歡呼說:“感謝上天,感謝所有的加力夫聖人!”

“住嘴!別再喊你的加力夫了,你這個蠢驢!”我低聲地叫住他。

“你想讓我們暴露嗎?”

“暴露?”他滿臉痴呆地問我,“向誰暴露?”

“向我們的敵人。”

“為什麼不呢?應該讓他們知道,我們自由了!”

“他們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如果他們還在這裡,我們就要捉住他們。你過早地引起他們注意,他們就會跑掉,我們還得想辦法去找他們。”

“你說得對,先生。我們要抓住他們。我要向他們進攻並把他們逮住,我要懲罰他們。我是最合適的英雄,我要——”

“不要說了!我要觀察一下情況。你再回去把本尼羅接出來。”

“我?”他吃驚地說,“這不行。”

“你是個最大的膽小鬼!我要是讓你留在這裡,你就會做蠢事,把一切都弄糟的。回去接本尼羅,你害怕了?”

“我不怕。”

“那你就去!”

“我還是留在這裡好!”

對賽裡姆我真沒有辦法了,只好自己回去,但事先警告他一定要保持安靜,如果聽到了腳步聲,就立即退回到通道里來。我找到了本尼羅,他還坐在我們離開時的那個地方。

“你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先生?”他問。

“最好的消息,我們自由了,那個通道通向洞外。”

他站了起來,但立即又跪倒在地,開始高聲誦讀感激經文,然後向我伸出雙手。

“先生,這一刻我永遠不會忘記。如果我沒有行動,當我進入天堂時,安拉都不會接受我。你的同伴呢?”

“賽裡姆留在了外面。”

“他像一個女人一樣膽小,在這裡無法堅持下去。我可以跟你走嗎?”

“當然!我是來接你的。問題是你現在有沒有足夠的力氣。通道很長,而且狹窄、低矮,我無法幫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了,棗子和肉恢復了我的體力,可以獲得自由的信念又使我的體力倍增。你在前面爬,我跟著你!”

本尼羅說得對。他真的恢復了體力。我們來到了外面,但卻沒有看到賽裡姆,只是聽到他在高聲喊叫。

“你們這些狗崽子,你們這些狗孫子,你們這些狗重孫!快跑吧!否則我就用手指把你們捏碎!我是首席英雄和第一勇士。快跑吧!否則你們就完蛋了!”

賽裡姆還想繼續喊叫,我叫住了他。他來到洞口邊,他是怎麼自己爬到外面的,我無法理解。

“你應該保持安靜,必要時躲到洞裡來!”我生氣了,“你為什麼喊叫?”

“難道我不該告訴這些狗崽子我在想什麼嗎?”他辯解說。

“哪些狗崽子?”

“苦行僧和賣藝人。他們往城裡跑了,跑得快極了。”

“你怎麼從洞中出去的?”

“用我的胳膊和腿,它們不是很長嗎?”

“那倒是。但我告訴過你,要留在下面。”

“先生,我在下面幹什麼呢!我一想到這些壞蛋,氣就不打一處來,簡直無法控制。我的勇氣使我爬出洞口,這實在算不了什麼。我剛站到上面,就看到他們兩人來了。”

“從哪裡來?”

“從山上下來。我立即向他們吼了起來,他們嚇得像羚羊一樣拔腿就逃了。你現在還可以看到他們。”

“快接住繩索!我必須看到他們。”

我把繩索的一端扔給賽裡姆,拉住另一端跳了上去。確實,那兩個人正在拼命地跑著,他們已經跑得很遠,我們已無法趕上他們了。這個傻大個兒,又一次把一切都弄糟了,我氣憤地向他喊道:“都是你搞糟了,你這個無可救藥的老婆婆嘴!你要是能夠閉住你那張嘴,他們就會落人我們的手中,受到我們的懲罰了。你看到他們時,他們在哪裡?”

“我爬出洞口時,兩個可惡的罪犯正從沙丘上下來。當他們看到我時,停住了腳步,吃驚地看著我。於是我就憤怒地朝他們吼了起來,他們也就喪魂落魄地逃跑了。”

“是你在他們面前害怕了吧!”

“在他們面前?難道你懷疑我的勇氣嗎?”

“不錯。你先是怕這個洞穴,所以你才爬了上去。然後你看到了那兩個人,你又害怕了,所以才吼了起來。兩個壞蛋被嚇跑了,是這件事中的一個奇蹟。如果他們的頭腦清醒,那就會產生對我們十分糟糕的結果。他們對付你是輕而易舉的,如果這時我也過來了,但我還站在深洞裡,而他們站在上面,我對他們將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什麼?他們對付我是輕而易舉的?先生,我真希望他們能過來。我會用手指把他們捻成粉末的,而且他們現在仍未能擺脫我們。如果我們到警察那裡去告發他們的話,那麼——”

“警察會聽我們講,然後卻無所事事。”我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就去找你們的領事!這裡是有領事的。”

“我不打算這樣做。凡我自己能夠做的事情,我就不願意去麻煩別人。現在把繩索放下洞去,好把我們的朋友拉上來!”

本尼羅把繩索拴在腋下,很快就來到了我們的身邊。現在,他對已經獲救不再懷疑了,他再次跪倒在地祈禱不止。陽光雖然很毒,但空氣卻異常清新,甚至有些芳香。現在我還想看一看上面的豎井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讓需要休息的本尼羅留在下面,和賽裡姆又爬上沙丘頂部。洞口還敞開著,他們留下的痕跡沒有掃除掉。

“從這裡就可以斷定,他們是被趕跑的。他們本是在這裡監視我們。如果你不大聲吼叫的話,我們就把他們抓住了。現在讓我們下去吧!”

“你又想下去?先生,不要再和地獄做遊戲了!你已經從中逃脫了一次,第二次他們是不會再放過你的!”

“不要再胡說了!在下面的井底你看到地獄了嗎?”

“有很多地獄的跡象。我聽到了魔鬼的吼叫,看到了地獄的火焰。”

“那你就留在這裡。你對我只會有妨害,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賽裡姆還想阻止我,但我已經爬進了通道。我點燃火把下到了豎井裡。下了20個方孔以後,我看到了那兩個橫向通道。它們還都開放著,但下面的豎井已經關閉了,一大堆泥磚把一塊石板壓得死死的。這個分量一個人絕對無法移動。我又爬入兩個側道,它們都不長,看來只是用來通風的。在其中的一個側道里,擺放著本尼羅提到的小陶燈。我把它們踩碎,又回到了地面上。

當我們又下到本尼羅身邊時,他站了起來說:“先生,我剛才向安拉發了誓,我如果對巴臘克、苦行僧和賣藝人不報此仇,決不罷休。在你的信仰中允許復仇嗎?”

“不。復仇權屬於上帝。但每一個罪行都必須受到懲罰,每一個人都有義務去制服罪犯,使他不再作惡。”

“那你是要懲罰這三個人了?”

“不是我自己,因為我不是他們的法官。我也不去控告他們,因為我知道,控告是無濟於事的。我們甚至應該避免驚動他們。”

“那麼你打算做什麼呢?”

“睜大眼睛。如果他們中的一個落入我的手中,我就要控告他,直到他受到懲罰為止。”

“你現在不想控告他們,但等你有機會時,我的尖刀早已刺進了他們胸膛。最可惡的是那個偽君子阿布德阿西,因為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把他看成是最虔誠的人,但實際上他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

“阿布德阿西?”我吃驚地問,“你指的是誰?”

“就是苦行僧。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

“我聽到過這個名字,但不知道這就是苦行僧的名字。”

“苦行僧就是阿布德阿西。”

“你也知道伊本阿西這個名字嗎?”

本尼羅疑惑地看著我。

“你問我這個問題,是不是因為你想起了我當船員的那艘帆船了?”

“不。你在奴隸船或者其它船上當水手,我都是無所謂的。”

“你不會因此而蔑視我嗎?”

“不”

“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對伊本阿西這個名字很熟悉。”

“他和阿布德阿西是親屬嗎?”

“他是老阿布德阿西的兒子,外號叫勇敢者。”

“我謝謝你。你把我領到了通往秘密的一個入口處,否則要揭開這個秘密是非常困難的。你去過喀土穆嗎?”

“經常去。”

“你認識那裡的一個叫巴亞德的商人嗎?”

“很熟悉。”

“他是怎樣一個人?”

“他被看成是一個誠實的人,我相信他對這個名聲是當之無愧的。”

“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你想去喀土穆嗎?”

“是的。”

“先生,你不需要一個僕人嗎?帶我去吧!我雖然很窮,但你不需要支付報酬。只是管我吃飯就行了。”

“好,我很喜歡你,我帶你一起去。因為你是一名水手,我也許能為你找到一件好差事。”

“我會很高興接受的。我的能力不會讓你失望。你準備什麼時候起程?”

“還沒有定,我要等一個同伴。”

“他今天會來嗎?要是那樣,我就無法和你同去了,因為我在這裡還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

“我也不能走,我今天必須到馬布德去一趟,我想我會在那裡碰到苦行僧阿布德阿西的。”

“我也要去,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向他報仇。”

“你就把這事交給我吧!”

“不,先生!你想要他,我也想要他。我們有同樣的權力,我們兩人誰先得手,另一個人就得讓出來。”

“可你如何才能報仇呢?你身上連一把刀子都沒有呀!”

“阿布德阿西藉口說,到豎井下不允許攜帶工具,所以把我的刀拿走了。但我希望,我已經是你的僕人,你會借給我一把的。”

這個青年人給了我很好的印象。他說話時很謙虛又很得體。他的面孔具有一個埃及人所能有的最誠摯的特點,而且他熟悉尼羅河一帶的情況,他肯定會對我的行動有益。

而且原來我還在黑暗中摸索的東西,現在已經趨於明朗。接我去沙丘的男孩和途中遇見的園丁,他們都在嘲笑我,看來他們已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苦行僧向我說出了他和他兒子的名字。他告訴我勇敢者伊本阿西現在是最著名的奴隸販子,而且和馬布德的嚮導本瓦薩克開了一個大玩笑。他顯然是在一種洋洋自得的狀態下才告訴我這些最重要的秘密的,是他堅信我不會把這些透露出去,因為我必死無疑。

我們動身回城了。為照顧本尼羅,我們不得不放慢腳步,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才見到第一所房子。我問本尼羅會不會使用武器。

“會。”年輕人簡短地回答。

“那麼你的膽量呢?”

“你想考驗我嗎?先生。”

“不知道你能不能經受得住考驗?”賽裡姆插嘴說,“有些人說自己膽大,但那不是事實。你看看我!我是我們部落最偉大的英雄,是勇敢者中最勇敢的——”

“你總是說你的部落,可你從來沒提到過是哪個部落。”我探問道。

“沒有嗎?那麼你就聽著吧,你會吃驚的!我是世界上各部落中最輝煌的部落的兒子。那就是本尼費薩拉部落。”

“是在北方的科多番嗎?”

“是的,我就出生在那裡。”

“你為什麼要離開你的部落呢?”

“因為那裡沒有戰爭了,像我這樣的英雄必須戰鬥和看到鮮血,因為那裡沒有了這些,所以我就離開了家鄉。”

“你在哪裡戰鬥過?”

“到處。我在世界各地征戰過,同所有的野獸和人進行過廝殺。好,現在讓本尼羅說一說,他是來自哪個部落的?”

“我是一個烏雷阿里貝杜印人。”年輕人回答。

“你和誰戰鬥過?”賽裡姆想知道。

“誰也沒有。”

“那你和我相比簡直就是一陣微風,你應該跪倒在我面前。但我很大度,我可以讓你成為一個英雄。”

“而我,”我笑著說,“要給他武器。都進來吧!”

我們這時正走過一個武器市場,我和他們進入一家商店,在這裡為本尼羅買了一把刀,並買了兩支手槍和一杆長槍。他對此十分感激,隨即把長槍挎在肩上,手槍和刀子插在皮帶上,然後像一個國王那樣得意地走在賽裡姆的身旁。我還想給他買件衣服,當然是便宜的——但我們明天還有時間,而且我也得買一件新的,因為我的衣服現在已不成樣子了,特別是在爬豎井時,衣服受到了損害。

到了宮殿,賽裡姆徑直去找胖總管了。我帶著本尼羅去見伊斯梅爾,請他也能接待這個年輕人。當我簡短介紹了所發生的事情後,立即有人端上了一頓極其豐富的、即使是20個人也吃不完的午餐。本尼羅餓了四天當然是盡其所能飽餐一頓,我也不甘落後享受了一番。我們吃飯的時候,馬檻總管派人去給我們準備了一艘小船。不久,賽裡姆和胖達烏德也來了,達烏德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先生,你終於看到了月蝕會帶來什麼後果了吧?我昨天就遭到了危險,而你們今天也幾乎喪命。”

“但你忘記了,你的遇險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好處,”我回答說,“你如果昨天不掉到洞裡,我們現在可能還困在豎井之中呢!”

“那倒是可能的。但是罪犯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那當然!”

“我聽賽裡姆說,你想去馬布德捉拿苦行僧。所以我立即命令一船士兵隨同前往,我要親自出馬去捉拿兇手。”

我感覺到事情不妙,立即拒絕道:“請收回你的命令!你為什麼要管這件與你毫無關係的事呢?”

“為什麼?因為這並不是與我無關。你是我的客人,我們都很愛你,因而也有責任保障你的安全。而且此事也與帕夏有關,他現在不在,我作為宮殿總管,應該代表他行事。”

“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這不是麻煩,而是樂趣。你去豎井時,我沒有在場。現在要去捉拿罪犯,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單獨去的。”

“請允許我坦率地說,我更願意自己去做這件事!”

“你不必再說了!幫助你是我的義務,我必須承擔這個義務。”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我們出發了。馬檻總管也同往,當然還有賽裡姆,他再次說大話,斷言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捉到苦行僧。

河岸已經準備了兩隻小船,是伊斯梅爾和達烏德分別安排的。第一隻船上有我和我的新朋友本尼羅,由馬伕划船。另一隻船上是宮殿總管和賽裡姆,還有所謂的士兵們。可這都是些什麼樣的士兵啊!當我到達艾斯尤特由總督的船長帶我來到宮殿時,我看到很多老頭兒坐在宮殿的第一個大院中,他們衣著襤褸,都在那裡做著編織、縫紉和其它平凡的事情。現在我才看出,原來他們就是帕夏的士兵。他們共有12個人,現在已是全副武裝,但他們的武器我實在不敢恭維,而這些人哪裡像是可以保衛帕夏安全的衛士,簡直就是一群貧民院中不可救藥的乞丐。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至少對他們的體力估計錯了。船走到河道中央升起了風帆時,那些老頭兒開始划槳,船於是像箭一樣衝向前去,而我們的船卻遠遠落後了。

“等一等!”我喊道,“我們必須保持在一起。”

“我們在馬布德會合。”胖總管安慰我說,同時命令他的人再加勁划船。他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意圖呢?我覺得完全有可能。我是一個基督徒,現在要去捉拿被普遍尊敬的苦行僧,這能被允許嗎?更好的辦法難道不是去為他通風報信,而不是幫助我嗎?我也命令馬伕們加力划船,不使我們落後得太遠,我自己也操起了槳,但卻無濟於事。我只好放下了槳,等一過曼卡巴特,就拿起望遠鏡,觀察尼羅河右岸高地的情況,同時也注意觀察胖總管他們的船。

當我看到馬布德的山岩時,發現在一個村子的邊緣上坐著一個人,似乎正在觀察尼羅河及我們的船隻,我敢發誓,他就是賣藝人。第一艘船剛剛靠岸,他就跳了起來,飛快地跑進村子,消失在茅舍之中。

士兵們下了船,開始向村子進發。他們還沒有到達村子,我已經發現剛才那個人和另一個人又出現了,正一同向高地跑去,然後就消失在一道峽谷之中。三分鐘以後,我們也靠了岸。看起來那第二個人,就是苦行僧。所以我們一上岸,我就沒有向村子,而是向著山岩跑去。本尼羅跟上了我,儘管我並沒有對他下命令。馬檻總管朝我喊,說我走錯了方向。我沒有時間回答他,他和馬伕們向村子走去。

“先生,方向是正確的,”本尼羅說,“或許我們能夠趕上苦行僧阿布德阿西和賣藝人。”

“你也認出他們了嗎?”

“我的眼睛和你的望遠鏡同樣銳利。”

“你熟悉這一帶嗎?”

“是的,但卻沒有熟悉到我們現在需要的程度。我們在這裡多次靠岸,但從來沒有來過高地。”

我們走了約一刻鐘,來到了峽谷處。這一帶地形很複雜,而且沒有道路,峽谷很狹窄,彎曲著鑽進兩邊的山岩之間,過了一段,又開始分叉,我們不知道應該向右還是向左走。

如果當初知道峽谷要分叉,我就會一開始就注意地下的足跡了,現在再去找,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地面都是堅硬的石片,足跡是留不下來的。我們只好憑運氣了,我們轉向了右邊。但五分鐘後卻到了盡頭,我們只好再回去,然後向左走。這條路呈弧狀,而且又出現了分叉,我們向左,但很快就碰到了一塊無法攀登的山岩。我們又向右,發現這是一條很陡峭的路,它把我們帶到一個平台,它的其它三面都是筆直的深谷。我們不得不承認受了他們的作弄,只好返了回去。

“只有安拉才是無所不知的,”本尼羅憤憤地說,“我真不懂,這兩個壞蛋跑到哪裡去了,他們好像消失了。”

“他們消失的方式,我是可以想像的。在這個高地上到處都是洞穴。他們肯定是躲藏了起來。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回村子了,或許我們是看錯了,我們追趕的並不是那兩個人。”

“不,那就是阿布德阿西和奴巴爾,先生,我的眼睛是不會看錯的。但我也看到,再找也是沒有用的,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說得很對。中午前一小時,苦行僧派人來接的我們。到達豎井時我們又用了大約一個小時。我們在豎井裡呆了約三個小時,然後回家、吃飯、乘船來到馬布德,再到峽谷尋找。太陽已經快要落入利比亞山脈後面,夜晚已經不太遠了。我們不得不放棄尋找,回到了村子裡。

我們看到其他人正坐在那裡抽菸,一些村民站在旁邊和士兵們聊天。

“你們去尋找了嗎?”我問宮殿總管。

“沒有。”達烏德回答道。

“為什麼沒有呢?”

“我們在等你,你為什麼不跟著我們來?”

“站在這裡的馬布德人知道我們來幹什麼嗎?”

“是的,我告訴了他們。”

“如果是這樣,我們現在可以打道迴文斯尤特了,因為你已經洩漏了我們的意圖,再去尋找就毫無意義了。”

“上帝作證!你是我們的客人,我們按你的吩咐行動。”

我打聽洞穴嚮導本瓦薩克,得知他現在不在這裡,而是到下游的阿里施去了。他是我唯一可以依賴的人,只有他能幫助我找到逃跑者的隱藏地,但他不在,所以我只好放棄這次行動了。我向當地人打聽他們是否看到苦行僧或賣藝人時,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最後我還是讓人在村子裡搜尋了一番,但沒有結果。我只好把希望放到未來,因為我堅信,終有一天還會遇到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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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受命之前

科羅斯克!一個婦孺皆知的名字,一個苦難深重的地方!這個努比亞沙漠中的村子,四面被山岩所包圍,平滑的山岩像反光鏡一樣收集著熾熱的陽光,然後再把它反射回來。沒有人願意生活在這裡,但就在這裡——從上游看——尼羅河離開了原來的走向,拐了一個大彎通過這個被稱為“石腹”的岩石地帶向前流去。這個彎道中有幾處急流險灘,影響乃至阻斷了船隻的航行。來到這裡的船隻只能把貨物卸下來,然後由縴夫用繩索拉過險段,再裝上貨物繼續前進,這不僅費盡力氣,而且也耽擱很多時間。因此人們寧肯從科羅斯克上岸,從陸路上穿過這四百公里左右的彎弓。陸路通過科羅斯克和柏柏爾之間的阿特木爾沙漠地帶,比水路大大縮短了旅程,而科羅斯克就是這路線的北部起點。人們在這裡清理貨物,租借駱駝,進行最後的採購以及處理其它事務,這使這個小小的村莊具有了特殊的重要性。儘管如此,它卻仍然到處是簡陋的茅舍,只有一間可供客人留宿的旅店。當然還有一所屋頂酷似鴿子棚的清真寺和一所當地人引以自豪的小郵局,因為它有一扇絕無僅有的可以上鎖的大門。靠河岸的地方,有幾間覆蓋著草簾或麻袋的窩棚,這就是阿拉伯商人的店鋪,他們在這裡用蘇丹的產品交換歐洲的貨物。

上面提到的沙漠通道,南端的終點是阿布哈邁德,然後繼續走尼羅河的水路。這條路已被人遺忘很長時間了,後來,穆罕默德阿里命令一個小酋長再次恢復這條通道。酋長阿巴布德在不用指南針和任何儀器的情況下,完成了這個艱鉅的使命,為此他的後代被任命為沙漠之路的酋長。他的兒子叫哈里法,是公認的沙漠和商隊的統治者,他對每頭駱駝收取少量關稅,但確保旅行者生命和財產的安全。因此阿特木爾通道也就成了沙漠中最安全的通道了。然而,即使這個酋長的權勢大,也不能絕對保障通道的暢通無阻。

胖土耳其人納西爾終於坐著他的木船來到了艾斯尤特,讓我、本尼羅和賽裡姆上了船。他了解了我們的經歷,但無法理解巴臘克為什麼如此仇恨我們並頑固地追尋我們的行蹤。他很高興我沒有受到傷害。當我告訴他結識了總督的船長時,他似乎有些不開心,所以我決定以後不再提及這件事。

從文斯尤特到科羅斯克的航行是不乏味的。沿途可以看到、聽到和觀察到很多東西。我和納西爾坐在帳篷下面,在他情緒好的時候,還得向他講述我的經歷。但看來他的注意力並不在瞭解我的過去,而是用眼睛不斷打量著我,他的目光使我感到,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我去做,但卻猶豫不決,是否現在要告訴我?他至今沒向我公開過他的全盤打算。

我每天可以看到他的妹妹幾次,但她總是蓋著面紗。她的兩個黑僕卻並不遮蓋自己的面孔,兩個白人女僕雖也戴著面紗,但不像她們的主人那樣嚴密。有一次風吹開了女廚法特瑪的面紗,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的頭髮束在了一起,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我確實很想看一看她女主人的面貌。

每當她來到甲板,碰巧我也在同一個地方,我便可以向她問候,同時我也會聽到她的回敬。她可以這樣做,是因為她還欠我一分情意。她的哥哥告訴我,她頭頂的秀髮已經開始長出來了。我的生髮劑產生了效果。她的聲音溫柔而低沉,十分悅耳。

我們到科羅斯克,下了船。船長必須設法讓船穿過那些急流險灘,而我們則要在陸上繼續我們的旅程。我們共有九個人:納西爾、他的妹妹、我、四名女僕、本尼羅和賽裡姆。木船立即離岸開走了,我們卻必須在此地留宿。我們來到了小旅店,這裡設有婦女住的單間。

這是幾天無聊的時光。我們需要駱駝,但卻到處找不到。貝杜印人故意不租給我們,他們想抬高價格。為了消磨時間,我就到這裡少有的幾處棕櫚園去打鴿子,或者坐在尼羅河畔的沙地上釣魚,這裡的白天很炎熱,坐在哪裡都不得休養。晚上我們坐在一起拍著煙,享受清涼的空氣,這裡的夜涼爽宜人,穿一件棉布大袍,感覺很舒服。

到了第三天晚上,納西爾和我又坐到了一起。我為他講了幾段聖經上的故事,他表現出很有興趣,他問我:“你們西方人為什麼不允許娶幾個妻子呢?”

“這很簡單。因為上帝只給亞當製作了一個女人。”

“你們允許和一個穆斯林女人或一個非教徒結婚嗎?”

“不允許。”

“噢,安拉!你們基督徒怎麼有這麼多禁區呢!我們根本不問女人們信仰什麼。如果你真的愛上了一個穆斯林女人,你會娶她嗎?”

“也許,但她必須成為基督徒。”

“這她不會同意的,她會要求你成為伊斯蘭教徒。”

“但這我又不能同意。”

“如果她很漂亮呢,先生?”

“那也不行。”

“而且很富有呢?”

“不行。”

納西爾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抬起眼睛看了我片刻後說:“我曾跟你說過,我以前見過你並聽到過關於你的事情,覺得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請允許我給你看點東西!”

他掏出一個信袋,打開後送給了我。這是一袋高額的英國鈔票。

“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

“這是一筆財富。”

“儘管如此,這只是我財產的很小一部分。現在我還想給你看另外一件東西,但你對將要看到的東西,必須保持沉默。來吧!”

我感到,抉擇的時間到來了,他想爭取我。可為什麼和有什麼目的,我還需要等待。我們離開他的房間來到院子裡,走向通往他妹妹房間的大門。他按當地習俗用手指尖敲了一下房門,一名黑人女僕開了門。他輕輕和她說了幾句話,我們便被讓了進去,接著他把我帶到了裡面的一扇門,指著它對我說:“你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這門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門,它只是厚厚的棕櫚葉做成的簾子,你可以任意把它推開,甚至完全拿掉。我把簾子推向一邊,走了進去。沒想到我所看到的一切,使我目瞪口呆:疊在一起的幾塊地毯上,坐著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她穿著一條寬大的直至腳腕的女褲,兩隻光腳上穿著絲絨拖鞋,上身裹著一件類似夾克的上衣,紅色的料子上繡著金線圖案,最外面從頸到腳披著一件紗狀的外衣,裝飾著珍珠和閃閃金片的秀髮編織成了長長的髮辮,並且每個手指上都帶著閃光的戒指,她的睫毛和眼眉均用黑粉染過,指甲用天然的顏料塗成了紅色。

她直看著我,半羞澀,半充滿著希望,但沒有說一句話。坦率地說,我覺得受到了侮辱。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所以我說出了一句不怎麼得體的話來:“你是誰?”

“庫木茹。”她微笑著說。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沉。我感到有必要提出第二個問題:“你知道我要來嗎?”

“我哥哥告訴了我。”

“你病了嗎?是不是需要什麼藥物?”

“不。你使我的頭髮又顯出了光澤,現在我沒有什麼不舒服了。”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見到我?”

“想?是我哥哥希望我能見你一面。”

“那就請看我吧!請儘可能看得仔細一些!”

我走近了她,很快地原地轉了三圈。她的臉上出現了歡快的笑容。

“噢,先生,我是常常看到你的!我想說,是你應該看看我,不是我看你。”

“啊,為什麼呢?”

“我哥哥會告訴你的。”

“那麼請告訴我,這次會面是否已經結束了呢?”

“是的,它結束了。我的哥哥正在等著你。”

我接東方的習慣鞠了一躬,就出去了。納西爾站在外面,拉住我的胳膊,又回到他的房間。我們和先前一樣坐在一起,點燃了菸袋,這時他開口說:“怎麼樣?”

“什麼?”我回問道,因為我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

“你看到她的美貌和可愛了嗎?”

我又想起了集市上的姑娘,但只是在心裡想。

“妙極了!”我獻媚地說。

“不是嗎?她確實美極了。”

“就像朝霞!”

“是真正的太陽光芒!還沒有一個外人見到過她的容貌。除了我要帶她去見的未婚夫,你是唯一獲此殊榮的人。”

“為什麼恰恰是我呢?”

“因為她是卡蘭菲爾的姊姊。”

“啊,她還有一個——”

“是的,一個妹妹,比她小一歲,長得和她一樣,漂亮的小鼻子,閃閃發光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和她一樣。你聽到我說話嗎?”

納西爾發現了我陷入了沉思。

“是的,我聽到了。”

“你也明白了嗎?”

“你今天對我的無限恩惠寬宏,簡直使我無法明白和理解。”

“這我可不願意聽。你不理解的東西,我是很難向你解釋清楚的。”

“那就不要說了!我不願意看到你難堪。”

“但你必須知道,如果你猜不出的話,我只好對你說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有意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你知道我的妹妹們都非常富有嗎?”

“看來安拉對你要比對我好多了,我可沒有富有的妹妹。”

“你不需要,因為你將得到一個富有的妻子。”

“朋友,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我甚至聯想都沒有想過要找一個老婆。”

“這也是不必要的。你不需要去尋找,你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一個。”

“你還是留著吧!我對你真誠的友誼不允許我搶走你的東西。”

“你不是搶我的,我並不想把我的一個妻子給你,而是我的小妹妹卡蘭菲爾。”

我的天!我陷入了何等尷尬的處境啊!我怎麼才能擺脫呢?納西爾此舉違反當地的習俗和傳統,不論是出於友誼還是出於自私都是一樣。如果拒絕將是對他莫大的侮辱,就會使他變成我的死敵。我多希望這個可憐蟲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啊!他可以把他的小妹妹,或者加上大妹妹和其他的女人都送給蘇丹王當作壽禮!但就是不要送給我!他始終用眼睛盯著我的臉,想從上面猜出我的思想,但我沒有任何反應。他又問道:“我可以聽聽你的想法嗎?”

“我的看法是,對這樣一個重要而嚴肅的問題,是不能開玩笑的。”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不行,我是一個基督徒。”

“坦率地說,你喜不喜歡庫木茹?”

“你難道認為,有人會做出否定的回答嗎?”

“不,因為庫木茹是嫵媚的皇冠,是美貌的樣板。我讓你看到她,就是想讓你對我的小妹妹有個概念,卡蘭菲爾至少會像庫木茹一樣討你喜歡的。你看,我現在對你做出了所有的讓步,你該高興地表示應允了吧!把手伸過來,讓我們擊掌定約!”

他真的把右手伸了過來。我沒有立即把手伸過去。

“不要過急!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問題。”

“還有什麼?我不是都同意了嗎?”

“那只是你知道的事情,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妹妹有父母嗎?”

“沒有,我是她們的唯一監護人,她們必須服從我說的一切。我對此毫不懷疑,所以現在就已經把你看成是她的丈夫了,因此想讓你進入到我的生意圖中來。”

他終於說出了真正的意圖,這正是我所擔心的!遠方的雷鳴已經過去,我本想避免的閃電又打了下來。我知道他要說什麼問題,我也已經準備好好對答,我知道,我們會因此而不得不分手的。我不能總是在錯誤的旗幟下航行,我必須態度鮮明,而這實際上也不會產生什麼災難,因為決裂遲早要發生。

納西爾又坐了下來,似乎正在尋找一個恰當的開頭,他問道:

“你知道做什麼生意收益最豐厚嗎?”

“是的,做藥材生意。”

“噢,我還知道另一種收益更大和更快的生意。藥材商還得購買商品、還要付錢,而我說的這個生意,是可以白白得到商品的。”

“你是指偷盜或者搶劫吧?”

“你使用了過分刻薄的詞句。”

“不。這是我想象中最壞的生意,因為它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可以白白得到商品,而且要付出比任何物件都昂貴的代價。”

“什麼代價?”

“清白的良心和永恆的虔誠,這些都比金錢更為寶貴。”

“我指的不是那種卑鄙的搶劫和偷盜。”

“我知道。你說的是販賣奴隸。”

“正是。”

“你還記得,對這個問題你在開羅是怎麼說的嗎?”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

“你當時說:你沒有捕獵黑人的意圖,現在看來你改變初衷了。”

“我現在的想法和當時完全一致。讓我對我剛才說的話做一點補充!我說:我沒有捕獵黑人的意圖,但我決定去購買他們。”

“這就更壞了。教唆犯為什麼要比普通的竊賊受到更嚴厲的懲罰呢?就因為他唆使別人去偷盜。這裡也一樣,如果沒有奴隸販子,也就不會有獵奴匪了。”

“你完全忘記了,奴隸制度是一種神聖的制度。早在我們祖先時代就有奴隸了。而我們這兒的人有自己的習俗,沒有奴隸制,它是無法存在的。”

“對此我們可以爭論不休,但我不願意這樣做。我譴責捕獵奴隸的行為。”

“你可以隨意進行譴責,我並不反對。你也不必去捕獵,如果你能聽我現在向你提的建議,你就會有另外一種想法了。”

“肯定不會!”

“你先聽我說!我以前就認識你,一直把你看成是個勇敢和有作為的男子漢。你在過去幾個星期所經歷、所做的事情,再一次向我證明,你可以控制所有的危險,而且能在最危險的處境下找到出路。因此我才決定,把本想以後再對你說的事情現在就告訴你。我將盡量簡單地說。”

“這是我最喜歡的。”

“好,我認識一個著名的獵奴者,他——”

“你是不是說勇敢者伊本阿西?”我打斷他的話。

“我說的是誰,只有在你同意我的建議之後才能告訴你。我和這個人建立了聯繫,為了確保他對我忠誠可靠,我決定把大妹妹嫁給他為妻。”

“是他要求的嗎?”

“是的,我們已經對此達成了協議。我將在喀土穆以北建立幾個秘密據點,因為那裡是禁止販賣奴隸的,而我的妹夫則要開始捕獵奴隸,然後把他的獵物藏到尼羅河沿岸的某些地方。這一帶有很多人跡罕至的島嶼和河灘,你的任務是找到這些地點,把奴隸給我運送回來。這就是你的工作,為此你得到我的小妹妹為妻和所有收益的三分之一。此外我已告訴了你,我的妹妹是十分富有的。”

這和我估計的使命相似,但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我愣住了,看著納西爾,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樣,你沒有想到會有如此豐厚的回報吧!”他笑著說,“我知道你是會接受的,因為你並不是一個傻瓜。但我仍然給你時間考慮到明天,因為——”

“我不需要考慮時間,”我打斷他的話,“此時此刻我就可以答覆你。”

“那就說吧!我相信你會高興地接受這個建議的。”

“等一等!就是說有三方參與這筆生意,捕獵奴隸者、奴隸販子和我?”

“正是這樣。”

“你建立秘密據點是為了販賣和便於繼續運輸。這對你沒有危險,因為你隨時可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而獵捕奴隸者也沒有風險,因為在襲擊黑人村莊時,他遠離戰鬥。而我要夾在你們的中間,我要去秘密營地把奴隸接出來帶給你,這就要經過荒野地區和敵人的領地。此外我還必須抵擋官兵的緝捕。”

“你說的都對。你正是可以對付這些危險的最佳人選,所以我才選擇你。”

“我很高興,你把我看成是一個勇敢的人,但我並不高興,你讓我的勇敢表現在這樣一個領域裡。奴隸制度是人類的恥辱,捕獵奴隸是犯罪、為天理所不容。我決不會為了錢而故意去犯哪怕最小的罪孽,更不會讓我的良心沾上血汙。你竟把這樣一個使命交給我這個基督徒去幹,實在難以置信。”

納西爾完全失望了,我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出來。

“這真是你要給我的答覆嗎?”他遲疑地說。

“正是這樣。”

“請想一想收益!”

“我更需要一個清白的良心。”

“那麼我的妹妹卡蘭菲爾呢?”

*隨你給誰去吧!”

“你蔑視她嗎?”

“不。你要把姑娘給我,這是違揹你們習俗的。我本應為此感到榮幸,可惜沒有福分享受這位嫵媚和絕色姑娘的青睞。我不想侮辱你,請你原諒,我是根據我的信仰準則而行事的,讓我們和平地分手吧!”

說完這句話我站起身來。納西爾也站了起來,生氣地把菸袋扔到了地上。

“和平地分手?這怎麼可能呢?如果我們分手了,我們就成了敵人,是畢生的死敵。”

“我看沒這個必要。”

“這是很清楚的,你給我講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你是總督的船長的朋友,而且要在喀土穆拜訪他。另外你還想尋找奴隸販子伊本阿西,而且——”

“噢,你是在承認,同你建立聯繫的就是他了?”

“我什麼都沒有承認,你從我這裡什麼都沒聽到!你現在對我知道得太多了,如果我們分手,你就比任何人對我都更加危險。所以請你再考慮一下,是不是能改變你的決定!”

“我不需要考慮了。”

“好吧!我們分手吧,我很遺憾,為你做了那麼多的好事。”

他的臉色完全改變,謙遜和真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脅和仇恨。從他閃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從現在開始,他已是我不共戴天的敵人了。

“做了好事?”我平靜地問,“我吃在你那裡睡在你那裡,是因為你急切地邀請我。我如果拒絕,是很不禮貌的,你覺得這是做好事嗎?”

“我替你付了路費,而且還給了你錢!”

現在可以看到這個人的下流嘴臉了,這正是一個奴隸販子的嘴臉。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就會當面把這說出來,我沒有這樣做,而是拿出我的錢袋,把他給我的錢如數數出來,扔到了地毯上,然後我就走了。當我走到門口時,他又喊道:“站住!你真的不想再考——”

我繼續往前走,沒有理會他的話。他突然在我身後吼了起來:“走吧,狗崽子!今後你要留神我!”

我無法睡覺,我必須先把激動的心情穩定下來。所以我走出旅店,越過守夜的衛兵,穿過村子向沙漠信步走去。我在開羅如此輕信這個納西爾的胡言亂語,這種疏忽是不能原諒的。我把錢全部都還給了他,我現在站在遙遠的努比亞沙漠裡,身無分文等待著返鄉,這並不使我害怕,使我震驚的是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的巨大失望。我確實沒有想到,納西爾竟會是這樣一個人。

我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就聽到遠處傳來奇特的聲響,像是風吹過豎琴的聲音。這個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我聽出了是女人的歌聲和六絃琴的彈奏。這時出現了一個騎駱駝的人,他手中的長矛在滿月的光輝中閃著光芒,見到我,他有意從我身旁繞了一個大圈。他身後跟著12匹馱著轎子的駱駝,轎中傳出女人們的歌聲、笑聲和說話聲,她們身後跟著一些全副武裝的男人。這些使我想起了詩人弗萊裡希格拉特“幽靈的商隊”中的詩句。

我立即猜出,這是將女奴秘密運往埃及的隊伍。人們強制這些可憐人在途中唱歌和說笑,不讓她們過於憂愁而最後失去出售的價值。隊伍可能是來自阿布哈邁德,但不敢在科羅斯克停留,怕被人看見。

我返回去躺到了旅店的床上,但無法真正入睡。這並不是因為我失去了納西爾的友誼,或者是懼怕他的威脅,不,我只是必須考慮其它的問題。

特別是關於他和獵奴匪伊本阿西的關係。我想知道這個人在什麼地方,為了得知他的住處,我必須緊緊盯住納西爾。現在我和這個土耳其人決裂了,得盡力為馬布德的嚮導尋找他失蹤的兄弟。

我很早就起了床,坐在旅店門口讓店主端來咖啡。當我正在觀察已經甦醒了的牲畜的活動時,看到一個騎駱駝的人向旅店奔來。他離得很遠,還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駱駝卻是一頭好坐騎,因為它以極快的速度向這裡接近,就好像突然從地裡冒出來一樣。最後我認出他就是總督的船長的副官法立德,我站起身來想迎上去。他看到了我,讓駱駝向我跑來,並讓駱駝跪倒,跳下鞍來。

“你怎麼會到科羅斯克來?”我驚奇地問,“我覺得埃米爾現在應該在喀土穆啊?”

“阿赫麥德本來是在那裡的。他現在的駐地,我過一會兒再告訴你,我現在必須先找村長說話。”

“村長已經起床了。我剛才還看到他在茅屋前跪著做早禱。”

我指給他茅屋的方向,法立德邁步走了過去,向村長傳達命令。

他的駱駝跪在我身旁。這是一頭漂亮而昂貴的駱駝,全身呈鼠灰色,是一頭真正的騎駝。副官這麼急到這裡來幹什麼呢?這種騎駝有時一天可以不間斷地跑一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它是受到很好訓練的,當我撫摩它時,它睜大眼睛親熱地看著我,而不像有些野駱駝在生人面前又咬又踢,或者往人身上吐口水。我正在撫摩這頭駱駝,賽裡姆突然從房裡走了出來。他好像在找我,因為他立即向我走來。

“先生,我聽到了這個壞消息,我現在想向你提出一個緊急請求。”

“什麼請求?”

“你和納西爾結仇了?”

“誰說的?”

“他自己說的,而且嚴禁我再同你說話。”

“而你作為他的忠實總管卻立即前來找我,違反了他的禁令?”

“是的,我這樣做了,因為你知道,我更喜歡你而不喜歡他。”

“是的。當然,”我回答說,儘管他做了很多蠢事,使我很惱火,“你想向我提出什麼請求?”

“我不想留在納西爾身邊了。”

“啊!為什麼?你在主人那裡不好嗎?你對他不滿意嗎?”

“我在那裡很好,也很滿意。但從文斯尤特到這裡的途中,他講的很多事情,使我很不高興。”

“什麼事情?”

“我現在還是他的僕人,我不知道該不該出賣他——”

“你是說關於販賣奴隸?”

“正是,正是這樣!我聽說,你已知道他是個奴隸販子了。”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

“那我跟你說這件事,就不算出賣他了。他要求我繼續做他的僕人,如果我這樣做了,要是被人逮住,後果是很糟糕的。”

“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害怕?不,你知道,我是所有貝杜印人的最大英雄,我可以和一千個勇士較量,我也願意有機會向英雄一樣戰死,但我不想被牽連到奴隸販子的營生中去。”

“你這種想法值得讚賞。”

“你贊成我?”

“是的。”

“那我立即就和他解除主僕關係。可以後我該怎麼辦呢?我如果不喜歡你,是不會向你提這個問題的。但這件事是我的一個心病,所以我想向你提一個建議。”

“說吧!”

“你看,先生,你是一個聰明人,掌握所有的知識,能夠深入到一切秘密中去,但你有一個缺陷。”

“是什麼?”

“你缺少一個僕人,像我這樣的僕人。如果我能時刻在你身邊,你就會受到超過現在百倍的尊敬。”

“你是想到我身邊來?”

“是的,先生。”

“這不行,因為你時刻掛在口頭上的勇敢使我受不了。我隨時都會遭到謀殺和襲擊的。”

“噢,這你不必擔心。我如果由於義憤填膺而開始一場戰鬥,我會自己去完成它,你會從中看清我的全貌。你不會為我而陷入危險之中的,恰恰相反,我將隨時準備著為你犧牲我的英雄力量。”

“你還是留下這個力量不要犧牲為好,這樣對我對你都有益處。”

“我很樂意聽從你的調遣,完全按你的吩咐行事。你覺得我的建議如何?”

“我還要考慮一下。”

“先生,這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世上沒有一個人對待主人會像我對你那樣敬重了。”

“可能,但我已有了一個僕人。”

“本尼羅?這個青年人會有什麼用處呢?他打過幾次仗?取得過多少勝利?”

“他還年輕,很可能會成為比你還要偉大的英雄。”

“這我不信。本尼羅不聽取教誨,不服從我,而且老是反對我,不肯學習的人,是不會成大事的。”

“你經歷多見識廣,應該諒解他。如果你能接納他,我會高興的。”

“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這樣做。我將容忍他的弱點,用坦然和耐心對待他的愚蠢。”

“你現在去找他,告訴他,你想留在我的身邊,我將聽他的意見,然後做出決定。”

“怎麼?你作為一個著名的先生,竟服從一個僕人的意願?”

“不是服從,但我要照顧他,因為本尼羅將和你共事。”

“先生,能夠享受我存在的光輝,他會感到十分榮幸。既然你願意,我就和他去談,然後再報告你,他是如何對我的到來感到幸福的。”

賽裡姆走了。我真想偷聽他和本尼羅的談話,因為在這兩個僕人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關係。他們相互很喜歡,但又從早到晚爭執不休。賽裡姆雖然有缺點,但心地善良,在處理不需要勇氣的事務上,是個可靠和細緻的人。對他時刻吹噓自己是英雄的病態,人們應該原諒。本尼羅引起我的同情,他嚴肅寡言,雖然年輕,但卻有自己的觀點,甚至超出某些年紀大的人。他的敏銳令人讚歎,他的行為,儘管迄今只是表現在普通事情上,但可以看出,他會在需要的地方顯現出他的勇氣來的。

他們兩人碰到一起,就是一場熱鬧的戲劇,會為無聊的寂寞帶來樂趣,所以我傾向於接納賽裡姆到我身邊,為此所需要的費用,我只能設法籌集。

這時我看到那個副官從村長的茅屋中走了出來,村長也跟了出來,並一反他作為村長的尊嚴,朝河邊奔去。副官來到我的身邊,從駱駝馱袋中拿出菸袋,裝滿菸草,坐到了我的身旁,我替他點著了煙。

“你騎的是一頭多好的駱駝呀,”我開始說,“在它的背上飛越沙漠,肯定是一種享受。”

“這種享受你就會得到的,”法立德回答說,“因為你就要騎上它。這是埃米爾為你租的。”

“真的為我嗎?他怎麼會想起給我送匹駱駝來呢?”

“埃米爾不僅給你送來駱駝,還讓我轉告他對你的請求,你願意聽嗎?”

“當然。”

“你經常到沙漠來,善於辨認人和動物的足跡。他讓我問你,是否——”

他突然停住了。

在前面提到的店鋪附近,出現了一群趕著駱駝的貝杜印人,他們來自臨近的村莊,打算把駱駝租賃給前往沙漠的旅行者。納西爾在旅店中看到了他們,走出了店門,想同他們談生意。因為我們正好坐在門旁的牆角處,所以他沒看見我們,徑直從我們面前走過去招呼那些人去了。副官一見到他,就停止了談話,用陰鬱的目光向他探視。

這時胖子轉過身來,看到了我們。從他的表情看,他不認識這位副官。副官站起身來,走到了店門中間,擋住了納西爾的去路。

“看來,我在這裡要經歷一次不尋常的意外了。我們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面嗎?”

“我見過你?從來沒有。”納西爾傲慢地說,同時向副官拋過一瞥藐視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說的是實話。

“可能你沒有注意到我,但我卻認識你。”

“這對我無關緊要,很多人都認識我。而我和你有什麼關係?讓我過去!”

“請稍等片刻!我有話和你說,因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去問別人吧!我沒有必要回答你。”

“你不要搞錯了!你或許知道總督的船長吧?”

納西爾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抽動。他現在拋向穿著普通努比亞服裝的對手的目光變得有些迷惑了。

“我當然知道,人人都知道。”他回答道,這次變得客氣多了。

“你當然也知道,總督的船長具有的某種特權,往往大於某些法官吧?”

“這我知道。”

“我是獵隼號快船的副官,你的面孔使我好奇。現在你願意和我說話了嗎?”

“你得先證明你的身份確如你說的那樣。”

“你真的這樣要求嗎?那好吧!現在你和我一起去找村長。然後我們的談話可就是官方正式談話了,本來我是想有禮貌地和你私下交談一下的。”

“我其實也是一個講禮貌的人,那就請問吧!”

“我再重複我的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穆拉德·納西爾。”

“從哪裡來?”

“從伊斯梅爾附近的尼夫。”

“你是做什麼的?”

“商人。”

“嗯,是個商人!做什麼生意?”

“一切可能的生意。現在我要去喀土穆去採購扁豆葉、橡膠和象牙。”

“你出售過其它東西嗎?”

“是的,經常。”

“我指的是活物——奴隸?”

“這我沒有想到過。我是一個良民,從不做違法勾當,也從不違抗國王的命令。”

“如果是這樣,當然很好。你或許知道巴艾比亞河旁的艾考亞這個地方吧?”

“不知道。”

“這就奇怪了!一個商人會不知道這個地方?這是很可疑的。一年前有批奴隸被從卡拉納克順水路運至艾考亞,有人打算將他們運往梅薩拉米去販賣。我們襲擊了奴隸販子,解放了奴隸,那個逃跑的奴隸販子頭領,長得和你一模一樣。我向一個被我們逮住的販子問他們頭領的名字,他告訴了我,但他的名字和你現在說的不一樣。”

“這證明你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但也可以證明你有很多名字。我當時看到了他的臉,而且沒有忘記。”

“先生,我是一個誠實的商人!這位先生可以為我作證。他很瞭解我,想和我一起去喀土穆。”

這已不只是膽大妄為,而是恬不知恥了。

“是這樣嗎?你認識他?”副官問我。

“我認識他,就像他自己稱呼的那樣。”

“他怎麼對你說的?”

“正像納西爾對你說的那樣。”

“他沒有說到獵捕奴隸的事嗎?”

“說了,是昨天晚上才說的。”

“他說什麼?”

“納西爾想把妹妹嫁給我,但我必須同意幫他做奴隸生意。”

“請講得詳細一點兒,先生!”

我照他要求講述了情況,因為我沒有必要為討好納西爾而保持沉默或替他撒謊。納西爾咬緊牙關盯著我,他的眼神告訴我,只要有機會,他就要向我進行血腥的報復。

“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先生,我說那些話,是有我的理由的。這位德國先生想強迫我無償地把他帶走。從艾斯尤特到這裡,他花了我不少錢,為了擺脫他,我才說我是一個奴隸販子,而這很有效,他害怕了,立即就和我分了手。”

“你剛才還說,他要和你一起去喀土穆。”

“我只是向他做了許諾。”

“聽著,你是個可疑分子。你能證明,你確實是來自尼夫的商人穆拉德·納西爾嗎?”

“是的,我手頭有兩份護照,一份是大君主簽發的,另一份是總督簽發的。”

“拿給我看看!”

“為此請你到我的房間去。”

副官跟去了,我好奇地等待著還會發生什麼事。過了一會兒他自己走了出來,有些失望地告訴我:“兩份護照沒有問題,穆拉德·納西爾和他的妹妹庫木茹前往喀土穆。我檢查了他的東西,沒有發現可疑的物件,但我仍然堅信,他就是那個奴隸販子。”

“我也可以發誓,他昨天向我提的建議完全是認真的。”

“這我相信,因為我知道你很聰明,不會受他的騙,但我現在拿不到他的把柄,至少今天沒有。我們不能讓他發覺,但必須時刻盯住他。好,現在我們再繼續剛才中斷的談話吧!”

“我們在這裡會受到干擾。把你的菸袋放到旅店去,我們可以去河邊散步,在那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

法立德按我的要求把菸袋放回駱駝馱袋裡,然後我們走向尼羅河畔。我看到河上有一艘小船,一個劃手正奮力向上遊劃去。

“這是村長按我的命令派出的信使,到德爾去。”軍官解釋說。

“是什麼事情?我能知道嗎?”

“你必須知道。從德爾還有第二個信使去阿布辛貝爾,然後第三個信使趕往瓦迪哈勒法,從那裡第四個信使前往謝姆內,直到整個尼羅河谷到處得到信息為止。”

“肯定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是一件驚人的事情,一樁罕見的奴隸搶劫案。黑人遭到襲擊,這是經常發生的。搶劫努比亞男女,人們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是阿拉伯人,而且是正統的穆斯林被劫為奴隸了,那就是違反《古蘭經》的滔天罪惡了。”

“在什麼地方有人敢這麼做?”

“你聽說過費薩拉西部的塞裡並嗎?”

“是的。這口井位於哲見莫沙東南,離邁利克幹河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它屬於費薩拉阿拉伯人。”

“你很瞭解情況。在此井用水的費薩拉部落正在慶祝一個節日。為在那裡舉行的盛大慶典,所有的男人都前往哲貝莫沙了,女人們都留在了家裡。當男人們第二天回到村子時,年老的女人和孩子們都已慘死在地上,年輕的婦女和姑娘全被搶走了。整個村子遭到了劫難,人們找到了四十多具屍體。”

“真是可怕!本尼費薩拉的女人是以美貌而遠近聞名的。人們在現場沒有找到痕跡嗎?”

“沒有。那天早上颳了風暴,把所有的痕跡都吹光了。”

“什麼時間發生的事情?”

“20天之前。先生,你知道距離有多遙遠,你不會奇怪,我們是三天前才得到這個消息的。”

“我只能感到奇怪,消息傳遞得如此迅速。”

“你想兇手可能會逃向哪個方向?”

“既不是朝西,也不是朝南,因為在那裡他們無法賣掉這些人。我認為,只有一個方向是他們可以選擇的,那就是紅海方向,把這些女奴隸送到埃及或土耳其去。”

“總督的船長也是這樣想的。但通往那裡有很多條路線。”

“只有兩條。”

“哪兩條,先生?”

“在邁利克於河附近越過巴尤達沙漠和柏柏爾地區,然後從這裡直接前往蘇阿金。第二條路是穿過邁利克幹河和瓦底加布前往棟古拉並橫穿努比亞沙漠,直達紅海岸的拉斯勞埃。”

副官驚奇地看著我。

“先生,總督的船長十分了解你,他想的兩條路線和你說的完全一樣,而且他說你肯定同意他的看法。”

“我很高興。可我的看法與此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很多關係,比你想的要多。對這兩條路線必須保密,不能讓任何人有所察覺並向劫匪通報。總督的船長在喀土穆已經調遣了一支軍隊,用船運至柏柏爾地區,以便封住前往蘇阿金的通道。他派我乘坐原來的船和部隊到這裡來,監視另一條通道。”

“那哪裡有40名士兵呢!他們在哪裡?”

“在沙漠裡,不能讓人看見他們。我們準備了駱駝,我們兩人租了兩頭長途旅行的快駝,其他人得到的是普通駱駝,此外還有幾匹馱運水和食品。”

“為什麼給我一頭快駝呢?”

“你猜不出來嗎?你難道不知道總督的船長對你的高度評價嗎?他相信你的意見是有用的,而且他知道你肯定要上科羅斯克這裡來,所以命令我請你參加我們的行動。你願意接受這個請求嗎?”

我當時的處境很特殊,由於沒有路費處於尷尬局面,無法返回開羅。我本來就期待總督的船長的幫助,而且也答應在喀土穆去找他,因此不能拒絕他的期望。另一方面,我還得實現我對馬布德嚮導許下的諾言,前往喀土穆。最終我對自己說,總督的船長對我的信任,是我的莫大榮譽。

“我怎麼能拒絕這樣的請求呢!”我回答說,“阿赫麥德已經給了我這麼多的恩惠,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為他做些有益的事情。”

“先生,我感謝你!我可以告訴你,總督的船長早已確信,你會答應的。因為我們面臨的使命充滿危險,我當時認為你不會同意,可他認為,你不是那種懼怕幾個獵奴匪的人,因此我很高興地看到,你沒有讓他的信念受到侮辱。我們將要做的事情是同巨大的困難連在一起的,我堅信有你的幫助,至少不會犯太大的錯誤。”

“你不僅能得到我的意見,而且還有我的行動。你是否還有什麼特殊的指令沒有告訴我?”

“沒有了。我得到了一個原則性的命令,截獲所有獵奴匪幫和奴隸販子,把他們的獵物送交埃米爾。但我必須首先把注意力放在被搶走的本尼費薩拉的妻子們和女兒們身上,而在這方面,我必須說,主要不是靠我,而是要依靠你的幫助。”

“不過我並不太喜歡這樣,因為兩個人都發布命令,從來都是沒有什麼好處的。這很容易產生意見分歧,從而影響行動的效果。”

“噢,至於這個問題,你可以放心,我將永遠服從你的意願。我已經得到了相應的命令,而且立即就可以向你證明。阿赫麥德委託我,在向你說明情況以後,把這張紙條交給你。”

法立德從衣袋中抽出一個摺疊的紙條,打開後交給了我。我讀著上面不多但有分量的詞句:

“你是第一,他是第二。”

這已經足夠了,它再次證明了總督的船長對我的巨大信任。想到他的地位有多大的權力,我真可以感到自豪,他把如此重大一個任務交到了我的手上。

“你放心了吧?”副官問道。

“是的,”我回答道,“我不僅放心,而且也堅信,我們會遇到搶劫婦女的強盜的,只要他們選擇了北邊這條路線。”

“你堅信?真的嗎?是不是說得過分了,先生?”

“不,因為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但你要想一想,沙漠是很大的!我們從這裡要走4天,才能到達穆拉德水井。而且它還不是在沙漠的中央。整個路線走完需要9天的時間。即使我們能夠佔領全線,強盜們還是會找到缺口,在夜間逃脫我們的監視。”

“你必須想到他們將穿過的沙漠的特點。從尼羅河走到他們要去的紅海,騎駱駝大約要走20天。他們不可能帶足這麼多天的飲水,因此不得不尋找水井,而我們必然會在井邊遇到他們。”

“不過你也不要過於自信!你沒聽說過有很多秘密水井嗎?”

“是的。我就曾在撒哈拉沙漠發現過秘密水井並從中喝過水。”

阿里看著我,開始搖頭了。

“我當然聽說過,弗蘭肯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們聰明,但沙漠的居民必然比一個初到此地的外國人更瞭解這個地區的地形。”

“我們以後再看吧!我現在不想再說些什麼。事實將證明我是對的。”

“這使我感到好奇,我真想知道,你用什麼方式來說服我,你沒有估計錯誤。我現在只想問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呢?”

“真的。”

“那麼我還得把埃米爾給你的東西交給你。安拉早已做出安排,人沒有錢是不能生存的,在沙漠中的旅行者也需要錢,因為他們無法預見未來,事先無法計算他的需求和開支。阿赫麥德委託我把這筆錢交給你,你可以根據你的需要來支配,尤其可以在此地購買所需的一切物品。”

法立德拿出一個皮囊,搖晃了一下,裡面發出了清脆悅耳的響聲。

我打開了它,看到裡面裝滿埃及銀幣和四分之一鎊的金幣。總數約合800多馬克。這足夠用幾個星期了,何況我還得知,和我們同往的士兵也帶了所需的物品。我毫不遲疑地把皮囊塞進口袋裡,同時解釋說:“我現在沒有什麼需求,到必要時,我將把錢用在你們身上,然後再向埃米爾報帳。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隨你的需要。我先得去飲駱駝,它已經兩天沒有喝水了。”

“它應該在今後兩天裡或更長一些時間內仍得不到水。”

“為什麼,先生?”

“因為我想尋找秘密水井。”

法立德看了我一眼,從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先生。我們為了隱蔽前進,來時儘量遠離水井,所以我們的駱駝才不得不忍受乾渴。我們現在來到尼羅河畔,所以應該利用這個機會,讓這些言生飽飽喝一通水才對。”

“正相反,我認為應該讓它們徹底地挨一下渴。”

“這不是很殘酷嗎?難道基督教的教義不讓人去愛護動物嗎?”

“我們的教義對待動物要比你們的更為友善。但我們最好讓駱駝乾渴,而不讓人去遭難。等我一瞭解到納西爾想幹什麼,我們就立即出發。這之前我還要問你,我們如何才能到你的部隊那裡去,因為你只有一頭駱駝啊?”

“我有兩頭,這裡是一頭,另一頭我綁住腿留在了外面。我不想讓人看見我是來接你的。”

“你做得很聰明。那頭駱駝在什麼地方?”

“離這裡的尼羅河畔不太遠,步行半個小時就到了。”

“你立即騎上駱駝到那裡去,但只飲你的駱駝,不要飲我的。我馬上就去找你。”

“可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啊?”

“我不需要知道。因為我有一個嚮導,那就是你的足跡。”

“你真的能辨認足跡嗎?”

“足跡對我來說,就像《古蘭經》文對你的眼睛一樣清楚。”

“我聽從你的指令,我相信你真能找到我。”

法立德回到了他原來的地方,騎上駱駝走了。這時納西爾找的阿拉伯人也來了,他們拉著駱駝到河邊去飲水。我由此看出,他已租了這些駱駝,可能要馬上動身。但這樣做,拉駱駝的人並不太高興,因為一般情況下,都是在下午才動身的。我慢慢走回旅店,納西爾正站在門口,我不得不貼著他身邊走過去。他衝我吼道:“你,狗崽子,你,叛徒!你就留在這裡吧!餓鬼會把你撕成碎塊吃掉的!如果你餓不死,如果你再活著讓我見到,我就把你大卸八塊!”

我沒有理會他說的話,直向院內走去。走到他領我見他妹妹時曾走過的那道門時,我聽到了庫木茹對我說話的聲音:“先生,等一等,但不要回頭看我!”

“你有何貴幹?”我問道,同時背過身去,做出好像在觀察這所房子的樣子。

“我看到你走過來,所以趕緊來到門前,想再和你說一次話。我哥哥告訴我,說你蔑視我的妹妹。”

“我並不蔑視卡蘭菲爾,但我是一個基督徒,而且是所有奴隸販子的敵人,所以我必須和納西爾分手。”

“這使我很難過!是你重新給了我一頭秀髮,我很想為此而報答你。現在是不可能了,但我會永遠想著你的。”

“我也會記起你的。保重了,噢,幸福之花,噢,嫵媚之光芒!”

“再見了,先生!我是不會怨恨你的。”

我繼續向前走,回到了我的房間。賽裡姆和本尼羅正坐在那裡爭吵,又是關於大個子的膽量問題。看到他們我才想起來,剛才沒有對副官提到他們兩人的問題。我把必要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了他們,他們很高興我們徹底脫離了同納西爾的關係。但我卻為了他們而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他們怎樣才能與我同行呢?

在這難堪的形勢下,我想起了村長。副官剛才曾到他那裡去過,我估計他也認識總督的船長。我一進入他的房間,他就稱我為卡拉·本尼西先生,並表示了歡迎,看來副官已經向他提到了我。我把心事告訴了他,他表示可以提供幫助。

“先生,你是埃米爾的朋友,我願意為你效勞。你想要騎駝還是馱物的駱駝?”

“要騎駝,但必須是好的和跑得快的。”

“那是很貴的,你有錢支付嗎?”

“支付兩頭騎駝的錢,我身上當然沒有。”

“那你只能去租賃了。”

“這也不行。那樣我必須把租駱駝的人一起帶走,但我不能有生人陪同。”

“這你不需要。你是為阿赫麥德租賃駱駝,我可以為你說些好話。而且你也不必事先支付租金,你把駱駝用後再交給阿布哈邁德酋長,他會給我送回來的。等埃米爾到科羅斯克來的時候,再一起算賬。”

“這很好。但這種駱駝能夠很快找到嗎?我只看到這裡有幾頭土耳其人租賃的馱物的駱駝。”

村長露出一付詭譎的表情來。

“你雖然是一個弗蘭肯人,但總會知道誰比一個君主的勢力更大吧!”

“我知道。你指的是地方官吧?”

“是的,地方官可以辦到一切。”

我從口袋裡拿出幾塊埃及銀幣。當我遞到他手上時,他立即抓過去,塞到了口袋裡。

“先生,你是白人中最聰明的人,你的心充滿著仁慈。你在這裡就代表埃米爾,所以你會得到最良好最快速的服務的。租賃者不讓人看到他們的駱駝,是想抬高租金。你現在如果給每一個駝主一塊銀幣,就會在最短時間內得到兩頭騎駝,它們跑得和法立德騎來的那頭一樣快。”

“我很願意支付這筆小費。”

“我現在立刻就去告訴那些人,讓他們把駱駝牽來。”

他急忙走了,我又回到了旅店。納西爾正忙著把物品裝到他租來的駱駝上,其中的一頭駱駝上放了一頂婦女坐的轎子,是為庫木茹準備的;另外兩隻裝了食品和滿滿的水囊;還有兩隻各馱著兩隻編筐,是給四名女傭乘坐用的。納西爾爬上了第六頭,第七頭上騎著領隊,他是駱駝的主人。領隊發出了出發的信號,他喊道:“JaSchechAbdelKa—a—der!”

聖卡蒂里納不僅是船工的保護神,而且也是趕駱駝者和商隊的保護神,所以每次出發前都要喊他的名字,求其保護。小小的駱駝隊開始啟動了,納西爾離開院門之前,再次轉過頭來,對我喊道:“你把賽裡姆給搶走了,你這個骯髒無比的東西。你要留神我曾說過的話:你只要活著再讓我看見,我就會把你大卸八塊的!”

我現在不想回答他,因為我知道,我會有更合適的機會的。我又等了一刻鐘,村長帶著兩個各牽著一頭駱駝的男子來了。我看到駱駝時,甚至有些吃驚,因為這不是一般的騎駝,總督的船長這次要支付很高的租金了,我有些顧慮。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村長時,他卻說:“不必多慮,先生!駱駝的租金不由我們確定,而由埃米爾確定該支付多少。他是總督的代表,其實是不必付錢的,你只需要給我一個回執,說你從我這裡收到兩頭駱駝就行了。”

我給了他一個書面回執,並付了兩個銀幣小費。我告別了村長和那兩個人。然後賽裡姆和本尼羅上了駱駝,我把我的東西交給他們,又支付了店錢,因為納西爾沒有為我付錢,儘管我們是他的客人和陪同。我自豪地步行著離開了科羅斯克,我的兩名僕人騎著漂亮的駱駝。

由於我剛才已經觀察到副官去的方向,所以並不難找到他的足跡。我們沿著他的足跡走,足跡把我們首先帶向尼羅河下游,然後拐了一個彎。我走得很快,不到一刻鐘就來到了河邊。副官坐在一叢樹後,他的駱駝正吃著樹葉。我的駱駝被綁著腿遠離河水,正渴望地伸出擴張著的鼻子向著水的方向。讓這頭駱駝忍渴,我也於心不忍,但我知道這將給我們帶來莫大的好處。

法立德看到我有人陪同,感到意外。但他對這些天的經歷已有所聞,所以也猜出了他們是誰。

“我等得你很久了,”他說,“還以為你找不到我的足跡。這個年輕人,就是你講的那個本尼羅嗎?”

“是的。”

“那另外一個就是賽裡姆,英雄中的英雄了?”

“是的,我就是,”賽裡姆立即回答道,“你既然認識我,肯定會感到吃驚的。”

“我現在就已經吃驚了,只是因為在我問先生問題時,你卻做了回答。這兩個人和我們一起走嗎?”副官現在又轉向我問道。

我趕緊向他做了必要的解釋,隨後他表示:“但願他們的行為能夠對得起這兩頭優秀的騎駝。你是第一,我是第二,你可以根據你的判斷行事,我只是希望,你沒有因此而犯錯誤。讓我們裝滿水囊後就上路吧!”

駱駝架上每一邊都有一個大水囊,我們把它們裝滿了水,然後騎上駱駝開始了我們的行程。我的駱駝不願意邁開腳步離開這裡,它想喝水。當我們離開了尼羅河後,它也就聽話了。它很快就表現出了比其它三頭駱駝更為優秀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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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秘密水井

我們首先上了商隊通常走的路。這條路向西南方向延伸了一段,然後直接拐向南方。我們順著一個河灘走著,它只是在雨季才有水,否則總是乾枯的。這一帶很荒涼,路旁只有光禿的岩石,駱駝可以說是在鋪滿碎石的不毛之地上行走。

這條沙漠之路開始一段是高低不平的山道,真正的沙漠要到第二天才出現。這裡的沙漠被稱為旱海,這種稱呼也經常出現在撒哈拉大沙漠和紅海的彼岸。阿拉伯人、貝杜印人、柏柏爾人和託雷克人都這樣稱呼這種沙漠,因為它很像是一個大海。

我們的駱駝昂著頭威嚴地走在這惡劣的道路上。地面上到處可見駱駝的足跡,在這裡,阿拉伯快馬都無法與騎駱相比的。我們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就看到了在前面緩慢行進的納西爾的駝隊。他聽到了我們的聲音,轉過身來張望,不無吃驚地發現了我的身影。在他們身邊走過時,我喊道:“你現在又看到我了,快把我大卸八塊吧!”納西爾用謾罵回答我。但賽裡姆卻停在了他的身邊說:“你到不了目的地,就會死在沙漠裡,因為你已經沒有我的保護了。”

“見鬼去吧!”他的前主人氣憤地向他吼道。

“我果真到他那裡去,或許能在那裡見到你。”

等我們再也看不見納西爾的時候,我們離開道路向右邊走去,因為副官把他的部隊放到了那裡。他不是對沙漠很熟悉的人,所以完全有可能認錯方向,但由於岩石和山丘的形狀都不相同,所以可以把它們當做認路的標誌。當我對此提出問題時,他解釋說:“這裡不可能迷路。雖然沒有真正的道路,但我牢牢記住了我走過的山丘形狀。這和平坦的沙漠不同,在那裡我就會遇到困難了。”

“你怎麼能找到科羅斯克呢?你不是要穿過沙漠地帶嗎?”

“我沒有告訴你埃米爾給我派了一名卓越的嚮導嗎?這是一名老軍士,在蘇丹多次作戰,所以特別熟悉那裡的沙漠。他一直為我們帶路,然後在詳細告訴我通往科羅斯克的道路以後,就留在了士兵那裡。你會發現這個穆斯塔法是個十分有用的人。”

過了一會兒,我們又來到一個旱海。士兵們就在這裡等待著副官,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這裡只有十名士兵,而且沒有駱駝。法立德大吃一驚,趕忙問其他人和駱駝的去向。我們得知,老軍士自作主張在副官不在的時候,把已經長時間沒有飲水的駱駝帶到尼羅河邊去飲水並同時把水囊灌滿。法立德對這種自作主張感到憂慮。我企圖安慰他,但他卻氣惱地說:“你不要替穆斯塔法開脫了,先生!我們不是普通的旅行者,我們是軍隊,必須有嚴格的紀律才行。軍士沒有我的許可不能離開此地。”

“穆斯塔法也是好意。”

“可能是這樣。已經有很多好心人做了蠢事。我們不應當讓任何人看到,可這個人帶了30個人和40頭駱駝到那個地方去,他肯定會被人發現的!”

“那你剛才對他的介紹就是不正確的。你說穆斯塔法是個有用的人,現在我聽起來,他似乎不很可靠。”

“其實穆斯塔法並不是這樣的,他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問我一下。他這樣很容易讓人發現而通報給我們要追緝的獵奴匪了!”

“你說過,軍士很熟悉沙漠情況,他也許可以走一條不被別人發現的道路。”

“但在這裡常會發生意外的情況,因為這裡距離尼羅河太近了。”

“如果穆斯塔法從這裡一直走,就會在託士克和達比爾之間到達尼羅河,在那裡估計不會被人看見。如果他途中看到有人,他如真的經驗豐富的話,是很容易躲開的。還是讓我們等他回來吧!”

“你覺得,我們不必去找他嗎?”

“不。如果真的發生了紕漏,我們去了,也是與事無補的。”

我們在行李旁邊坐了下來,10個士兵出幹尊敬同我們保持了距離。從他們向我們拋來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們對我的到來感到高興。他們在船上認識了我,而且把我看成是對他們有用的人。本尼羅謙遜地和他們坐到了一起,賽裡姆喜歡扮演高貴的人物,坐到了我及副官這一邊。副官意味深長地盯了他一眼,使他不得不轉過身去,向士兵們走去。他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士兵們一眼,說:“你們就是總督的船長的士兵嗎?是你們在等我們的支援、給你們帶來福音嗎?但願我能對你們滿意。你們認識我嗎?”

“不。”其中一個回答道,他和其他人一樣驚奇地觀望著這個講話的人。他們不知道這個人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還是他們的上級。

“那你們就都是外地人了,因為在這個地方,任何一個孩子都知道我的英雄行為。我的尊名很長,可以從這裡一直長到開羅,但我允許你們簡單地稱我為賽裡姆。我是東方所有部落和所有民族最偉大的英雄,我的冒險經歷到處在傳頌並已寫入上千本書籍之中。我有力的手就是一把傘,在它的庇護下,你們可以安度一生。”

賽裡姆在他們頭上展開了雙臂,擺出一付莊嚴姿態。士兵們看來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他和如何回答他的話語。他們看了看我,發現了我在微笑,本尼羅聳了聳肩,說了一句“吹牛”。士兵們立即明白了,其中一個年輕的士兵,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部隊裡的活寶,立即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誠惶誠恐地說:“噢,賽裡姆呀賽裡姆!我們在你的光輝下感到無比幸福和高興。正如我們聽到的那樣,你就是高貴品質的象徵,我們堅定地信賴你,讓你的光芒永遠照耀著我們。”

“我會這樣做的,”賽裡姆說,但他還不知道他已經陷入人家的圈套,“我將隨時把你們置於我高貴的庇護之下。”

他的對手剛要回答,卻把目光轉向了遠方。那裡出現了長長的一隊駱駝騎士,是軍士飲完了駱駝返回營地的隊伍。駱駝看來都飲得飽飽的,顯得充滿了活力。這樣一來我們可以有很多天不用為水而擔心了。我請求副官原諒軍士自作主張的行為。老軍士聽了我的話,感激地向我伸出了手。

“先生,你的寬厚使我的心感到溫暖。我們沒有被任何人看見,騎著乾渴的駱駝難以完成我們的任務。你是這裡的最高指揮,我將是你的順從而忠誠的僕人。”

現在我們要檢查一下我們的行裝。彈藥富富有餘,食品也不缺少,每人有一隻杯,此外還有幾個盆和一口鍋,可以燒煮飯食。總督的船長準備物品時十分周到,甚至還給副官和我準備了一頂帳篷。另一個沉重的包裹裡面放著鐐銬,這是為我們將抓獲的犯人準備的。

大家雖然已經餓了,但我們不能再耽擱時間,所以先分給士兵們一些幹棗充飢,然後便開始研究行軍路線,這隻在副官、軍士和我之間進行。這時我發現,我們中還沒有一個人考慮好應以什麼樣的方式完成任務。

這是不容易的。我們必須監視至少300公里的路線,這條路線上只有一口水井在雨季到來之前勉強可以提供水源,那就是已經提到的穆拉德水井。沿途的其它水井,例如阿布薩井,在旱季幾乎沒有一滴水。正是這個情況我覺得可以利用。

如果我們所追逐的人真的穿過努比亞沙漠,他們就必須從尼羅河穿過這條商隊之路,到達這裡大約需要8天的時間,而且必須去納西爾水井。但駱駝是忍受不了8天的乾渴的,所以他們肯定知道在這條路上有其它的秘密水井存在。我們必須監視穆拉德水井,但要隱蔽著不被人發現。其次我們必須找到那口秘密水井,並在那裡監視我們的敵人。第一項任務比較容易,另一個任務則很困難。這困難的任務我想自己去完成。

我向他們兩個人說了我的想法,他們同意我的分析。軍士也堅信必然有秘密水井存在,但他認為,想找到它,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交給我去辦吧,”我說,“只要碰到這樣的水井,我肯定不會繞開它走掉的。”

“可你怎麼知道什麼地方有水呢?你知道這樣一個水井是什麼樣子嗎?”

“是的。人們先把沙土挖開,直到水露出來,然後在上面放上幾支長矛杆或木條,再蓋上一塊皮子,或者一張草簾或其它覆蓋物。最後再堆上沙土,讓它和地面取平。這樣一來,一般人的眼睛就無法看到了。”

“同樣你也無法發現它們。”

“不是我,而是我的駱駝。”

“你的——駱駝?難道動物的眼睛會比你更銳利嗎?”

“不。但它有比我更靈敏的嗅覺。你忘記了,這些地方在挖出井之前,往往是駱駝先發現的。一頭乾渴的駱駝對水會格外敏感,它從很遠的地方便會向水源奔去,然後用前蹄踩踏水源上面的地面。所以我才沒有讓你們給我的駱駝飲水。”

“安拉是偉大的!他賦予每一種生靈以特殊的本領。我理解你說的話,你是想探尋秘密水井,就是說,你並不是單獨一個人出發。”

“不是。”

“誰和你同去呢?”穆斯塔法想知道。

“現在還沒有最後確定。這之前我先得知道,我們對你和你的地理知識是否可以放心。”

“你可以問法立德,我是不是一個好向導!我對這個沙漠的瞭解,和這裡的駱駝隊的領隊一樣好。”

“也瞭解尼羅河對岸的巴尤達沙漠嗎?”

“瞭解。”

“裡面的山谷呢?”

“所有山谷。我可以給你舉幾個例子:莫卡騰山谷、烏舍山谷、阿莫山谷、阿布瑞山谷、拉班山谷和阿爾古山谷。”

“這塊沙漠西部的最大山谷呢?”

“你是說美爾克山谷?”

“是的。我估計,如果強盜們真的走北路,他們就必須沿著這個山谷走,他們會在阿布古希接近尼羅河。你覺得他們會在這裡渡過尼羅河嗎?”

“絕對不會,因為阿布古希正對著彼岸的棟古拉老城,那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對他們是很危險的。”

“那他們會在哪裡渡河呢?”

“繼續往北,沿著瓦迪加布山谷,也許會前往圖拉和莫舍,這裡比較荒涼,而且河中的島嶼也方便他們渡河。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我向法立德講述的我的打算,和這一模一樣。我堅持這麼認為,我所以提出這些問題,主要是想考驗你一下。”

“我考試合格嗎?”

“是的,我覺得你對這一帶很熟悉。但更重要的是,你必須也瞭解阿特木爾的情況。”

“我很瞭解。從科羅斯克出來,先穿過烏加布、阿布拉基布、美利沙山谷、穆拉德水井、阿布薩水井、塔本和阿布舒魯待,前往尼羅河畔的阿布哈邁德。”

“很好。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對穆拉德水井附近的形勢是否瞭解得很清楚。”

“是這樣的,先生,我經常到那裡去,而且熟悉它周圍的情況。從科羅斯克到那裡去,先要穿過一個棕櫚山谷,才能到達水井的谷地,它實際是被高聳陡峭的山岩包圍著的。另一端則是一條險要的峽谷,逐漸通往平川。”

“是這樣。從這裡出發,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到達那裡?”

“三天,不會更長了。因為我們的駱駝已經得到了休整並且飲足了水。”

“穆斯塔法,你能夠在沒有我和副官在場的情況下單獨帶領部隊到那裡去嗎?”

“為什麼不能呢?這不會是很困難的。”

“好。我現在提出下列建議:法立德和我一起去找秘密水源,而你帶領部隊去穆拉德水井,但不要完全到達那裡,要找一個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隱蔽起來。”

“我在那裡等你們去嗎?”

“是的。但還無法確定要等多長時間。”

“我們應當在那裡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要做。你們不要靠近水井,而且要避免和任何人接觸。”

“設想我們看到匪徒們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向他們進攻呢?”

“不。你們應該讓他們走過去,不要讓他們發現你們。你可以放心,我會跟在他們身後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必須服從你的命令。你如何才能確定我們等你的地點呢?這在沙漠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是可能的。你自己說過,估計強盜們將在圖拉和莫舍之間前往尼羅河。這兩個地方在穆拉德水井的哪個方向?”

“西南方向。”

“那好,你就在穆拉德水井的西南方向紮營,要紮在半天路程的距離處。這大約在查貝爾蒙達孤峰的西側吧?”

“正是。看得出,你對這個地區和我一樣熟悉,先生。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我的位置,而且堅信你會找到我們的。現在我想問一下,我的頂頭上司法立德是否可以把部隊交給我。”

副官這個階段一直沉默無語。他看到,軍士在此地的經驗要比他多。他或許在暗地裡高興,重擔已經壓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避免違揹我的意願。現在他已不得不回答軍士提出的問題了,他說:“當然,我同意。凡是本尼西決定的事情,我都不反對。但我們向哪個方向走呢?現在我們無法知道秘密水井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動動腦筋就行,我們至少可以猜出它的方向來。我們現在估計,匪徒們將在阿爾古島嶼處渡過尼羅河,並朝著穆拉德水井的方向行進。想到達這個目的地,中途沒有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必須在這條路線上尋找秘密水井。”

“你認識這條路嗎?”

“那裡沒有路,但我不會迷失方向。由於獵奴匪來自西方,我們就從商隊之路的西側平行地向南行進,這樣我們就可能發現他們走過後留下的足跡。如果看不到他們的足跡,就說明獵奴匪們尚沒有通過這個地區,我們就得隨時準備他們的到來。我必須再次聲明,在我們跟上他們之前,穆斯塔法和他的部隊決不能採取任何行動。”

這就是我的計劃的主要內容。還有些細節問題解決之後,我們就可以動身了。在這方面我們也取得了一致,軍士得到了具體的指示。現在只剩下本尼羅和賽裡姆怎麼辦的問題了。一個說,他是我的僕人,不能離開我,另一個說了同樣的理由。看來賽裡姆不喜歡這支部隊,因為他們不買他的賬。但他在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留在軍士這裡就更不行。如果賽裡姆和士兵們一起去水井,那我就得防備他做蠢事、最後破壞我的計劃。我的命令他還不至於違背,所以我決定讓他和我同行。

這樣,我們就是四個人了。每個人在駱駝上帶一個水囊和必要的食品,我們便向南進發了。士兵們開始時也走這個方向,然後再拐向左邊,也就是保持東南方向,以便能在與商隊之路平行的路線上前進。

我們計算,從科羅斯克到穆拉德水井,大約有四天的路程。我打算用兩天的時間把它走完,也就是說到達同水井相應的緯度。這就要求我們的駱駝有更高的效率,這一點它們是能夠勝任的。

不利的是,我們必須在白天走路。一般的商隊都是在日出時啟程,一直走到大約11點,然後在白天最熱的時間裡休息,直到兩點鐘,再繼續走到晚上,通常日落以後吃晚飯,再休息一個小時,然後在月光和星光下再上路走到午夜。我們要在所走的路線上尋找足跡,而在夜裡是找不到的,因此我們必須在太陽最毒的正午騎著駱駝走路。

這一帶開始時還是起伏的丘陵地,我們的目光所及可說是一片荒涼,沒有樹木,沒有草叢。在這淒涼的寂靜中,只有不時在我們頭頂上飛過的一隻鷲鷹或一隻烏鴉,給我們帶來一絲生氣。它們是努比亞沙漠常見的幾種鳥類。這兒的鷲鷹是一種白頭鷲,它和烏鴉從不攻擊活著的動物,人們經常能夠在途中看到它們啄食死屍的慘不忍睹的景象。

如果一頭貨駝不能繼續前進,它就會跪倒在地,不論安撫還是暴力,都無法使它再站起來。人們只好把它留在這裡,把它身上的貨物分擔到其他駱駝身上。它並沒有死,只是無力站起來。這隻可憐的言生有可能在這裡再躺上幾天,有時動一下腿,有時動一下頭,在它周圍站滿了鷲鷹和烏鴉,它們等待著駱駝嚥下最後一口氣,然後一起上來把它撕碎。沙漠上的居民對這種景象都是熟視無睹的,而活著的駱駝看到今後的命運時,會傷心地吼叫起來。每當我遇到這樣一頭臥在塵埃裡尚有一口氣的駱駝時,總是用一顆子彈去結束它的痛苦。烏鴉和鷲鷹立刻開始吞噬它的肉直至露出骨頭,剩下的白骨留在那裡,會在陽光下變得雪白,它們是商隊過路的標誌。有時人們也可以看到路旁有幾塊摞疊起來的石頭。這是飢渴致死或因其它原因死去的人被埋葬的地方。

我們在途中沒有見到一處有這種死亡標誌,因為我們沒有直接走上商隊之路。我們行進的次序很簡單,我和法立德走在前面,本尼羅和賽裡姆走在後面。我是不會走錯方向的,甚至不需要藉助指南針,看一眼手錶和太陽的位置,就可以準確無誤地走下去。夜間可以遵循天上的星斗,尤其是被嚮導們當作標誌的南十字星座但由於在這個緯度這個星座較早消失,所以即使最好的嚮導也會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描寫滿是山岩的沙漠,對我確是很難的事。所以我只想說,當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大約已經到了相當於尼羅河畔塞拉斯村的緯度了。我們走得很快,實際已經走完普通駱駝兩天的路程。

晚飯我們只能吃棗子和喝白水了,我們甚至無法煮一頓麵糊吃,因為找不到燃料。商隊一般都收集駱駝糞當燃料用,我們無法去收集這種燃料,因為我們的時間十分寶貴。

我的三個同伴不僅不習慣這種急行軍,而且也不習慣騎駱駝。因此他們覺得苦不堪言。本尼羅沉默不語,賽裡姆怨聲不斷。

清晨醒來後,我們又繼續前行。山丘越來越少了,岩石讓位給了黃沙,沙地的面積在我們面前伸延著,恰如一個無邊無際的凝固不動的黃色大海。我加緊驅趕我的駱駝,其他人不得不緊緊跟上,儘管他們還沒有從昨天的勞累中恢復過來。

太陽在無雲的天空升得越來越高,射下的光芒把地面的空氣烤得滾熱。到了中午時分,我們覺得幾乎是在呼吸烈火了。法立德不說話了,本尼羅也是如此,賽裡姆的怨聲卻更大了。他每過一刻鐘都想爬下駱駝躺到地上休息。我勸他,但無濟於事,於是我抓住了他的虛榮心:“我一直以為,你來自費薩拉部落,現在看來這不一定是真的。”

“這是真的。”

“可費薩拉人是尼羅河和邁利克幹河之間最著名的駱駝騎手呀?”

“這也是真的,”他自豪地回答說,“我就是這個部落最偉大的英雄。”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會因為這樣一次小小的駱駝旅行而怨聲不斷了。你倒像是一個孩子,而不像是個英雄。”

“不。但在此時此刻我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個被陽光吞噬得飢渴又幹枯的男人,我必須下駱駝休息。”

“現在只要出現一小點的失誤,我們的計劃就會前功盡棄。你想一想,我們是要去拯救那些被綁架的費薩拉的妻子和女兒們啊!”

“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就要為了她們而命赴黃泉了!”

“你不是一個好人,賽裡姆。為別人做好事,就要做出犧牲。這涉及到很多人的自由和幸福!”

“我不想知道她們的事情。”

“你是一個大壞蛋!”

“正是,正是這樣!我自己的命要比一百個其他人的命更重要。我是一個勇敢的戰士,甚至連鬼魂都不怕,我曾有過光彩的戰績,但讓太陽燒烤,這太過分了,沒有任何英雄會承受得了的。我不走了,我要下駱駝。”

“那好吧!我不反對。”我氣憤地向他吼道。

“我謝謝你,先生!我知道你終會同意的,我們就在這裡休息!”

“我們?不,只是你一個人,我們還得繼續向前走。”

“繼續走?”賽裡姆擔心地問,“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是的,因為你願意這樣。到達今天的目的地之前,我是不下駱駝的。誰不願意跟我走,可以留下來,可以聽任鷲鷹來吞噬。既然你對你的同鄉費薩拉的婦女們無所謂,那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麼關係了。”

我讓駱駝繼續往前走,心中對這個對部落同鄉無情無義的人感到非常氣憤。他看到得獨自一人留在這裡,只好跟了上來。實際上,他想下駱駝也並非易事,因為如果我們的駱駝繼續往前走,他的駱駝會拒絕單獨停下來的。

藉助駱駝的這種天性,我始終走在前面。上午我們就到達了阿布拉基布高地,過了中午我們又到達瓦迪美利沙高地。在這期間我一直在尋找地上的痕跡,但沒有找到。

我們繼續往前走,四頭駱駝不疲倦地甩開長腿奔跑著,它們確是優秀的坐騎。如果那三名騎手也能這樣耐久該有多好!賽裡姆就不必提了,他在各方面都是懦夫;其他兩個人也很不適應沙漠的旅行,所以也十分吃力。他們默默無言,只是出於責任感緊跟在後面。

我不想說,騎駱駝旅行對我是輕而易舉的事,噢,不,我也同樣感到了可怕的熾熱,它燒到我的臉上,使臉和手臂很多地方脫了皮。但我們有個目標,我們必須達到這個目標。一個人如果認識到必要,他就會竭盡全力去適應它。

到了晚上,我們面前出現了一片連綿不斷的山丘,它橫在我們要去的方向上,但並不礙事,因為這是從蘇科特橫穿努比亞沙漠的山丘群,穆拉德水井所處的那片山岩,是它的一部分。我們現在正和它處於同一緯度上,所以現在必須格外小心,必須時刻注意沙地上的足跡。由於行進速度快,所以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同時我還得注意山丘的形狀,因為根據它們的形狀和位置,可以判斷水源的情況。

這時我的駱駝突然自己停住了,它站在那裡用鼻子抽吸空氣,然後轉向右邊奔跑起來。我甚至可以說,它是四蹄騰飛般地在奔跑。我儘量放鬆韁繩,不想妨礙它出於本能的行為——它聞到了水的味道。

其他幾頭駱駝也跟著它飛跑起來,左右的沙土在我們身後揚起一片沙霧。我們在兩座山丘之間奔馳著,遠處還有一座山丘同它們相連,於是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山谷盆地。來到盆地的中央,我的駱駝停住了腳步,想用前蹄踩踏地面的沙土。我沒有等它跪下來,就從高高的駝鞍上跳了下來,抓住它的頭把它拉回來。它不肯,只是扭動著,叫著、咬著——但都沒有用,它必須退回來。我用繩索綁住它的腿讓它動彈不得。它對我的行為很惱火,便躺倒在地上,不再動彈,就象死了一樣。我的同伴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儘管他們的駱駝昨天已經飲足了水。他們也把駱駝腿捆綁了起來。

我的三個同伴身上突然出現了生氣。他們看到我們今天的旅行到此結束了,這給他們帶來了力量和樂趣。

“先生,你真的說對了,”法立德喊道,“根據駱駝的行為,這裡肯定有水源。”

“是的。你們看這裡駱駝留下的糞便的痕跡!如果有人遠離商隊之路來到這個地方,那這裡必然有水。讓我們開始挖吧!而且,即使沒有駱駝帶路,我根據山丘的位置和形狀,也會得出此地有水源的結論。”

我們跪在地上,開始扒開沙土。它很鬆散,八只有力的臂膀動作得很快。挖到一米的地方,沙土變潮溼了,然後我們挖到了一塊皮,這是由幾隻山羊皮縫在一起連成的。把它拿開以後,下面便是清澈的泉水。上面橫放著幾根木棍,是為了擱置山羊皮用的。

“讚美安拉,感謝安拉!”賽裡姆大聲喊道,“這裡有新鮮的泉水。讓我們喝水消暑吧!我們會獲得新力量的。”

他解開腰帶,拴住水杯,想用它來打水。

“等一等!”我叫住他,“應當讓找到水的先喝。”

“找到水的?那就是你!”

“不是我,而是我的駱駝。它已經四天沒有喝水了,它應當得到獎賞。”

“但人應當先於畜生!”

“不是在所有的情況下。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我的駱駝要先於我。我喝過水,但駱駝還沒有,儘管它一直馱著我,而我安穩地坐在它的身上。”

“你們基督徒真是怪人,而我們這些伊斯蘭教徒卻必須受苦。難道應該讓駱駝去喝這些新鮮的水,而我們卻只能喝水囊中的陳水嗎?”

“不,我們的兩個水囊也將裝滿新鮮水。這樣一個秘密水井中的水量,不象穆拉德水井那樣多。據我的看法,我們現在只能灌滿兩個水囊,然後要再等一天,井中才能再滲出同樣多的水來。”

“那麼,駱駝怎麼喝水呢?我們沒有相應的容器呀?”

“我們可以用這塊皮子,你們抓住它的四角,它中間就會形成一個深鬥。”

他們三人提住皮子,我用水囊在當中注進水。駱駝貪婪地喝著,直到全部喝光。我們又把水囊灌滿,這口井實際只是一個淺水坑,我們這樣已經把所有的水都淘光了,我們然後把它再蓋上,防止熾熱的空氣侵入。

我們每人都喝了清新的泉水,感覺肺腑清澈。這時太陽已經下到地平線的邊緣,三個伊斯蘭教徒跪在地上,開始他們的晚禱。

祈禱之後我們進行晚餐,內容是棗子和乾肉。駱駝得到了黑黍飼料。隨後我們就睡覺了,我的三名同伴睡在水井旁,我則蹬上了西邊的山丘,躺到了山頂上,在這裡監視可能發生的突然事件,獵奴匪們完全有可能在夜間到來。很快我就聽到了下面同伴們的鼾聲,我也很快就入睡了,但不要擔心,因為我知道我的覺很輕,即使駱駝的走路聲也會把我驚醒。

我醒來時,天已矇矇亮。東方出現了曙光。我把他們叫醒時,已是做早禱的時間了。早禱他們稱為法格爾,是朝霞的意思,日出時要進行的禱告就取了這個名字。他們起身開始禱告,然後我們又去看水井。它在夜間又儲滿了水,夠我們再灌滿兩個水囊。我們用陳水飲了駱駝。早餐吃的是冷水攪拌的麵糊糊。在德國,即使是最窮的乞丐也不會認為這是可吃的食品。但沙漠上的生活是不能照顧嘴刁人的。

我至今還沒有把我的真正目的講出來,我的同伴們還以為,我打算在這裡的水井附近截獲獵奴匪幫,因為法立德在我們坐在地上休息的時候說:“先生,你的計算是正確的。我現在信服了,這口井確實存在於穆拉德水井和阿爾古島嶼之間。強盜們如果真想從這個方向去渡過尼羅河,那他們就必然在這裡落入我們的手中。我們可以安安靜靜、舒舒服服在這裡等著他們。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那——那——”

“那什麼?”

“是啊,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你真的以為,我們要在這裡安穩地等待獵奴匪幫到來嗎?他們的人肯定很多,而我們只有四個人。我當然不是害怕,但為了做好事,還是活著比過早死去更好。我們不能在這裡進行戰鬥,只能悄悄地離去。”

“到哪裡去?”副官想知道。

“到我們的士兵那裡去,他們今天就會到達車貝爾蒙達。到那裡我們只需要半天的時間。但我們不必到他們的營地去,今天我們不必同他們會合。我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還沒有?我們還要到哪裡去呢?”

“向南。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足跡。很有可能我們追逐的對象在南面進入了沙漠。我們要有足夠的把握才行。如果我們坐在這裡傻等,結果卻發現他們在這期間已經去了車貝爾達拉維布,那將是十分糟糕的!我們必須立即出發。”

“安拉!我必須向你承認,再繼續騎駱駝走,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副官說。

“我也是!”賽裡姆贊同地說。

本尼羅沉默著。他的情況也不比那兩個人好多少,但他仍然準備聽從我的意願。這個好小夥子使我感到遺憾。我現在面臨的路程,其艱難程度必定超過昨天。我仔細考慮了一下,他們同去只能對我是個累贅,而且我本來就要留下一個人監視情況,因此最聰明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都留下,我自己單身前往。

當我說了我的想法時,副官和賽裡姆都表示同意,只有本尼羅說:“先生,是不是我同去更好一些?你或許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安拉願意,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是安拉的意願,我就應該自己去面對這個危險。你們需要休息一天,所以最好你們三人都留下來,因為我堅信,獵奴匪們會從這個地區通過的。我當然也可以在這裡等待,但責任和謹慎告訴我,該考慮到其它的可能性。”

“如果你發生了不幸怎麼辦?我們都在這裡而無法幫助你,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到明天中午我還不回來,那你們就趕快去找士兵,然後往南走,你們會在那裡看到匪徒的蹤跡。除非我碰到了這些人,而且遭到了不幸,否則我會回來的。”

“願安拉保佑你!我是有些害怕,先生!可我還是很願意和你同去!”

“不。我堅信不會發生什麼事情,而這裡比我更需要你。你們要警惕地監視一切動靜,井旁有遮蔭。但你們中的一個人必須到我昨晚睡覺的地方去監視南方的動靜。如果我不在的時候匪徒們來了,你們就騎上駱駝趕緊去找士兵們,告訴他們往後退,讓匪徒們通過。”

“那敵人會逃跑的!”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發起進攻,所以最好還是先讓他們過去。他們肯定要去穆拉德水井,等我回來後,再去那裡抓住他們。”

“如果他們在那裡不停留很久呢?”

“那我們就跟上他們。我們肯定會比奴隸駝隊快速得多,一定能夠趕上他們。我回來時如果在此看不到你們,就知道你們到士兵那裡去了,我會到那裡去找你們的。如果不發生意外,明天中午我就趕回來!”

他們又提了些許異議,但我仍然堅持我的決定。我的駱駝今天要吃苦了,所以我給了它雙倍的黑季飼料,並給了它幾把棗子。我把水囊綁到了駝鞍上面,再次囑咐了三個人一些注意事項,就騎上駱駝出發了。我離開水井時,是早上八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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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初戰劫奴匪

我向南方前進。北部的山丘群不見了,在我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單調的旱海。即使有人陪同,這種荒寂也是壓抑人的,而孤身一人時這種壓抑感就更加沉重了。一種恐怖的氣氛懸浮在我的頭頂上。面對這無邊無際的沙漠,你會感到自己只是一隻微小而無力的可憐的昆蟲,威力無比的大自然為你顯示的,是千篇一律和乾枯貧瘠。我覺得,眼前的沙漠彷彿在上升,而頭上的天空卻在下降,而其中的我將會被壓得粉碎。我看不到生命,我想至少應該聽到些什麼才行,於是,我像一個膽小的孩子在黑暗中走路一樣,吹起了口哨。

我的駱駝豎起了耳朵、加快了速度。我的口哨聲對駱駝產生了異乎尋常的效果,實在令人驚奇不已。負擔沉重的“沙漠之舟”即使已經疲勞不堪,但只要聽到騎手吹起一種專用的哨子,它就會重新獲得力量。它把我吹的口哨也當成是催它快走的信號。

前兩天的旅途中,我不得不為照顧我的同伴放慢速度,今天我再也不必照顧什麼人了。我想看一看這頭駱駝到底能跑多麼快,於是用愛撫、呼叫和口哨催它快跑。我們有些像飛起來一般了,真是最好的阿拉伯良種馬也無法和它相比。我們這樣跑了一個小時,駱駝既未出汗,也未氣喘吁吁,它甚至從這種快跑中尋得了歡樂。當我想讓它停下來時,甚至不得不採用強制的手段。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我有時穿過一片河灘地,那裡同樣寂靜荒涼,只有一種類似含羞草的植物,葉子早已淖光,禿禿地立在那裡,這是此地唯一的植物殘餘,給人以淒涼悲傷的感覺,這裡只有在雨季才會變成一個水窪。中午過去了,下午也過去了,我始終沒有發現任何駝隊的蹤跡。太陽越來越低了,我肯定自己已經到達了同尼羅河畔迪納雷村相當的緯度。我停了下來,再往南走,我不可能碰到獵奴匪幫了。我下了駱駝,讓它休息了一個小時,同時它得到了水囊中的幾杯水和一把棗子。

太陽下山後,我又上了駱駝往回走。這真是絕妙的旅程!孤身一人,真正的孤身一人!然而卻不孤單:下面是死亡的荒漠,而上面則是生命的光輝,星星在那裡閃爍,用光彩的話語在講述著那世代永恆的故事,並伸出父親般的手指引著人穿過這恐怖的沙漠。在一個星光燦爛的沙漠之夜,人能夠想什麼呢?誰又能夠把對它的回憶描寫出來呢!

返程無疑不像白天那樣迅速,我必須留神不要走錯方向。星光很亮,至少可以照亮我白天留下的足跡。它們很清晰,因為我的駱駝白天奔跑的時候,在沙地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跡。這頭卓越的駱駝似乎直到現在也沒有精疲力盡。為了考驗它的耐力,我又用口哨吹起了各種小調,直到嘴吹痛了,才做片刻休息。

東方出現曙光的時候,我雖然感到身體很疲勞,但精神卻比昨天還爽朗,因為我已經離水井不太遠了。我估計,最晚到中午就能回到井邊,所以現在不必過於著急。我讓駱駝放慢了腳步,很高興我能循著自己的足跡準確地返回來。現在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直向北伸延著的足跡。

大約九點鐘,我看到了山丘群,不久又看到了包圍著水井的那三個高地。現在情況如何呢?是否出了事情?我不由地加快了駱駝的速度,可不久便將它停了下來。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我看到左邊有雜亂的足跡,一直消失在三個山丘的後面,然後從右邊又出現,一直向北方伸去。這表明,有人來過,然後又離去。從足跡的寬度看,這裡來過不少騎手。

我繼續讓駱駝向前走去,把獵槍搭在駝鞍上,順手又取出一支手槍來。我從左邊繞過山丘,下了駱駝,小心地向前爬去,直到我從兩個山丘間看到了水井。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井已被蓋住,和周圍的地面取平,但卻看不到一個人。

從足跡看,可能來了五個人。難道是我的三個同伴看到生人來時,立即出發去找軍士了嗎?五個人的足跡直向水井。我又觀察了向北去的足跡。它顯示了八隻駱駝的足跡,這就對了。首先是我的三個同伴,然後是五個陌生人。可是後來呢?噢,不對!所有的足跡都同樣新鮮,八隻駱駝是同時離開水井的。我擔心了,但我盡力保持鎮靜,從駱駝的清晰的蹄印看,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大約在一個小時之前。也就是說,如果我的同伴還處在危險之中,我還有可能去幫助他們。

我走向水井。只見在左邊的山丘腳下,出現了一座原來沒有的沙土堆。大約兩米長一米寬,像是一座墳墓。

沙土很鬆散,我扒開了它。這時我發現不遠的地方有紅色的痕跡,這裡曾流過血。坑裡躺著的是誰呢?我繼續扒。一隻光著的腳出現了,接著又出現了一隻。

我是否把整個屍體都挖出來呢?我已經不耐煩了。我抓住兩隻腳往外拉,終於把整個屍體拉了出來。

感謝上帝,他既不是法立德也不是本尼羅或賽裡姆!這是一個陌生的、滿臉鬍鬚、曬得黑黑的男人。他的胸部裂著一個很寬的傷口,他的心臟被刺中了一刀。

他是誰呢?是誰刺死了他?一種慾望驅使我立即去追隨這些足跡,但理智告訴我,我必須鎮靜和思考,不能放過任何線索。接下來的情況我可以看清楚了,也能夠解釋這裡發生的事情。五個騎手到這裡來過,而且是抱著敵意。我的同伴進行了反抗,並且殺死了對方一個人;但他們被制服,並被綁架了。然後死者被埋葬,水井被覆蓋,痕跡被消除,只有血跡還留在這裡。

很清楚,我的同伴正處於生命危險之中,但我不能去追他們。我登上曾睡過覺的山丘,觀察了一下四周。從這個角度我或許可以發現些在下面看不到的東西。是的,我沒有想錯!我發現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大約離包圍水井這三個山丘一千步以外,有一片孤單的高地。

我看到在它中間,有個人正在緩慢而猶豫地向這裡走來。他很高,很瘦,身著白色的大袍,頭上纏著同樣顏色的巨大頭巾。這一定是吹牛大王,我的多嘴僕人,那個老調皮蛋!

“賽裡姆,賽裡姆,我在這裡!”我向他喊道,“快過來!不必害怕!”

“正是,正是這樣!”他吼著回答我,然後邁開大步急速趕來,不到半分鐘,他已經站到了我的面前,這時我已再次下到屍體旁邊。

“讚美安拉,感謝安拉!先生,你可來了!”他向我問候,“現在一切都好了,我一直相信你會幫助我去救法立德和本尼羅的。如果你害怕,那我就自己去。”

“別吹牛了!這次你肯定又做了膽小鬼,否則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膽小鬼?噢,先生,你為什麼總是看錯我呢!我只是採取了明智的做法,你應當誇獎我才對。我把自己保存了下來,好去救我們的朋友。”

“你早就該去救他們!他們到哪裡去了?”

“到那邊去了。”他指著足跡遠去的方向。

“你不必告訴我這個。和誰一起走的?”

“這我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攻擊你們的那五個人是誰?你們肯定和他們說話了。”

“我不在場。”

“你在哪裡?”

“在那個山丘後面。”

賽裡拇指著他來的那個方向。

“啊,你是逃跑了吧?”

“不。我只是佔據了另外一個陣地,那裡更適合自衛。可惜他們兩人不夠明智,沒有追隨我光輝的榜樣。”

“我明白了,尋找藉口和美化自己在我這裡是找不到市場的。你們沒有看到那五個人來嗎?”

“沒有。”

“你們沒有派出監督崗哨嗎?”

“派了,是我在值班。”

“你沒有看到他們來嗎?”

“先生,我無法看到他們。當時正是早禱的時間,我跪在山丘上,面對麥加方向,但那五個騎手卻是從西邊來的,所以我無法發現他們”

“不要撒謊!地下的痕跡告訴我,襲擊是早禱告以後才發生的。如果你跪在上面,就會被他們看見,那你首先逃脫不了!”

“我所說的都是實話,先生!我當時是陷入深深的禱告之中了。”

“墜入到夢鄉了吧!你睡著了!快承認吧!”

可以想象,我的聲音決不是友好的,這使這個罪人感到震驚。他尷尬地低下了頭。

“你難道沒有過在禱告時睡著的經歷嗎?禱告越是虔誠,也就越容易入睡。”

“為了不浪費時間,就算你說了半句實話,也就是說,你在值班的時候睡著了。當你醒來時,發生了什麼事,你看到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只是聽到下面水井旁有人高聲恐嚇。我勇敢地爬到山丘的邊緣向下看,那裡的景象十分可怕。”

“什麼景象?”

“副官躺在地上,正同兩個男人廝殺,其他三個人抓住了本尼羅。我們的三頭駱駝臥在旁邊,山丘外邊是他們的五頭駱駝。”

“不要說駱駝!我想知道人在幹什麼?”

“本尼羅拔出刀子插入一個敵人的胸膛,但被另外兩個人打倒在地。”

“那麼你呢?你幹了些什麼?”

“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先生。我的大無畏的熱情驅使我向敵人衝去,但我看到,要消滅他們已經為時太遲了。我最後屈服了我的清醒的理智和我審慎的思考,對我自己說,我如果參與進去,只能給同伴帶來不利。我必須保存自己,以便以後去解救他們,而且總得有一個人在這裡等你,並向你報告啊,這個人只能是我了。先生,我說的對還是不對呢?”

“確實,你的理智十分清醒,但也可疑。繼續講下去!”

“我沒有被人發現,就從山丘後面跑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很會跑的,特別是當朋友需要幫助和保護時。”

“是的,你已經表演過了。”

“我轉移到了剛才你看到的那個山丘上面。”

“你轉移?我看你是像一隻被驅趕的獵狗那樣逃之夭夭了吧!”

“我當然要儘量快速和靈活地行動,因為這是為了解救同伴。我在山丘後面隱蔽了起來,不讓人發現我。後來我看到這些匪徒們帶著兩個俘虜離開了這裡。”

“他們是被捆綁著嗎?”

“很可能。但我沒有看清,我們的距離差不多有一千步遠。我只看到他們是六個騎駱駝的人和兩頭空駱駝。然後我就在那裡等待你,我看到一個單個的騎手跑了過來,他讓駱駝跪下,下來後小心翼翼地爬向水井邊。我看不清你的面孔,但從衣服和體形上我猜這就是你,我便走了過來,看到你站在山丘上喊我。現在你已經聽到了一切,你必須承認,我是像一個男人和英雄那樣行事的。”

賽裡姆說得如此自信,終於使我失去了一切控制。

“男人和英雄?你知道你是什麼嗎?你是我見到過的最大的膽小鬼和蠢貨!”

這是很粗暴的。但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謾罵相比,蠢貨這個詞簡直就是一種表揚。但賽裡姆還是受不了,他高聲喊了起來:“你叫我什麼?這就是對我的報答嗎?我所期待的是誇獎和讚賞——”

“讚賞?”我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承認你是個廢物,一個沒用的人,一個只會說大話、連一個小老鼠都害怕的人。你要是能像一個男人和英雄那樣,或者只像一個勇敢的男孩那樣行動的話,那法立德和本尼羅現在就會是水井旁的勝利者。只有那樣,我才能承認你是勇敢的人。”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再說得清楚一些。你沒有站崗監視,而是睡覺了。由於你的疏忽而產生的後果,照理你更應把責任承擔起來。你的兩個同伴在睡眠中遭到襲擊,在山下同五個敵人進行搏鬥,他們沒有機會使用火器。本尼羅實際還是個孩子,刺倒了一個敵人。而你幹了些什麼呢?你當時置身在一個可以控制局面的制高點上。你身上帶著武器,它們現在還在你的身上。你當時如果在這樣一個有利的位置上開槍射擊,至少可以使同伴喘一口氣。但你是一個膽小鬼,你逃跑了,不管別人的死活,反過來還吹噓你的冷靜和理智。如果我不是可憐你那無休止的愚蠢,那現在我就會讓你的理智立即熱起來。就這樣你竟敢對我說,要自己去解救被抓去的人,因為我沒有這個勇氣!我該怎麼說你才好呢?”

賽裡姆佝僂著站在那裡,眼睛看著地下,像一個受罰的小學生,沒有勇氣回答我的問題。

“好,你說說看,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正是,正是這樣,先生!”他低聲又說出了他的口頭語,顯然是極不情願的。

他的聲音如此奇特,使我的氣憤突然消失了。有什麼辦法呢?他只有一隻兔子的膽量。那麼他吹牛的惡習呢?根據一般的經驗,最大的膽小鬼在口頭上總是最大的英雄,所以我稍微緩和了一些對他說:“你終於說了一句實話,我希望這是你改正錯誤的開始!”

“噢,先生,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壞。”

“我們現在不說這些。最壞的是本尼羅和副官的處境。我們必須幫助他們。”

“當然!可怎麼做呢?”

“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還不到一個小時。”

“我們的敵人騎的什麼駱駝,是馱貨物的駱駝嗎?”

“不,都是輕便的騎駝。”

“那我們就更不能耽擱時間了,我必須立即出發。”

“你?我不走嗎?”

“那好吧,你也走。我本想把你趕走的,但我還想給你一個機會,允許你跟我走。”

“可我沒有駱駝了!匪徒們把我的駱駝帶走了。”

“從中可以看出,他們的智商並不高。他們捉了兩個俘虜,但在現場有三頭備了鞍的駱駝,他們本應想到,還有第三個騎手在,因而應當去尋找。你當然很高興,他們沒有這樣做。”

“噢,不。我會同他們進行生死搏鬥的——”

“住嘴!我如何看你的戰鬥勇氣,你已經知道了。我覺得,最好不帶上你,否則你會把一切都弄糟的。我現在騎駱駝去追他們,你就在後面步行跟著。”

“這是不可能的,先生!我怎麼才能追上你呢?”

“這是很簡單的。敵人是一個小時以前走的。有兩個小時我就會追上他們,然後我再等你。”

“等我去參加戰鬥嗎?”

“不要犯傻了!等你去的時候,我早已結束了戰鬥。你至少要快速走五個小時才能到達。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的大名遠揚的勇敢把敵人放在那裡不動,等你三個小時不成?而且我也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等你太久。你一向吹噓你的長腿如何跑得快、如何有耐力,現在就證明一下,你不是胡說吧!”

我向駱駝走去。當我做出樣子要上駱駝時,這個高個子膽小鬼怯懦地說:“你真的想不帶著我就走嗎?你怎麼能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呢?”

“你當時如果能捍衛你的駱駝,那它現在就還在這裡。我知道,你害怕一個人在沙漠裡走路。就把它作為你改正錯誤的開始吧!”

“我並不害怕,肯定不。但我能不能騎到你的身後,和你一起走呢?”

“那好吧,”我幸災樂禍地笑著說,“但我要告訴你,我是要直接衝向敵人的,為了解救同伴,我不怕死也不怕受傷。敵人肯定要反抗。”

“這對我無所謂,”賽裡姆又退卻了,“但我想,你的駱駝雖然也能馱得動我,卻會影響你的速度,這樣就有可能讓敵人跑掉。所以你還是自己先走吧!我將盡快趕過去。”

“好!”我笑了,“你真是不可救藥。你不會迷路的,足跡很清晰,即使是盲人,也能摸著它們走。拿好你的武器,這裡可能有兇獅和猛豹!”

我上了駱駝,聽到賽裡姆在身後高聲喊道:“兇獅和猛豹!上帝救救我!先生,還是帶上我吧,帶上我吧!”

我回過頭來,見他正在我身後飛奔著,他的大袍像一面旗幟在他身後飄了起來。我不理會他的呼喊,只是加速驅趕我的駱駝往前走。

我的駱駝從昨天一早就一直不停地奔跑,它現在仍能有這樣的速度,這真令人難以置信。但一頭騎駝在必要時就是這樣,有時甚至可以對它提出更高的要求。正因為如此,它也受到了主人的格外愛護和像對孩子一樣的保養。

我的駱駝現在又達到和昨天同樣的速度,而且跑得那樣輕鬆和安穩,使我感到像在搖籃裡一樣輕微地左右搖擺著,絲毫覺察不出地面的坎坷不平。而這種坎坷不平在這裡遍地皆是。地勢在不斷地變化,時而是沙土,時而是丘陵,我越往前走,地面也就越是高低不平了。所幸的是地面的足跡仍很清晰,即使在沙地結束以後,我仍不會迷失方向。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我走入了兩座低矮山丘的中間,看到了我追蹤的對象正在遠處的一片沙地上。我從鞍袋裡拿出望遠鏡,在行進中對準了那些人。在奔跑的駱駝上使用望遠鏡,是需要有技巧的。望遠鏡使我看清了那些騎手。兩人走在前面,另外兩人牽著空駱駝走在後面,中間是兩個俘虜。

關鍵時刻到了。我把兩支手槍和腰刀抽出放好,把獵槍拿在手裡。現在我離敵人一千步、九百步、八百步,越來越近,這時走在前面的一個人回頭看見了我。他可能告訴其他人說後面來了一個騎手,所以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來了。我只有一個人,所以看來他們並沒有害怕。他們停住了,想等我過去,但出於小心,都拿起了武器。

他們都握有員杜印人的長槍,這種槍只在近處才危險。我現在也停住了腳步,和他們的距離大約有300步遠。他們的長槍是打不到我這裡的。而在這個距離上我卻可以有把握地擊中他們每個人。現在的關鍵是兩名俘虜的表現。他們如果用言語或表情顯示出他們認識我,而且讓匪徒知道我是來救他們的,那我下一步的行動就格外困難了。

那四個人中的一人擺手讓我過去,我也向他擺了擺手。他和同伴講了幾句話,然後就騎著駱駝向我走來。他在離我大約一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問:“你是誰?”

“從開羅來的旅行者。”我回答。

“你想跟我們要些什麼嗎?”

“是的。我有一個請求,如果你能滿足,我也會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我沒有願望!”

“你滿足我的願望後,也會有一個願望的。請走近一點兒!”

“不。你過來!”

為了達到目的,我必須滿足他的這個要求,但我採用了一種特殊的方式,也就是強迫他使我佔據有利地形。我沒有騎駱駝過去,而是讓駱駝跪下,我下了駱駝,然後慢慢步行向他走去。按當地的習俗,他必須也像我這樣做。他也下了駱駝,威嚴地向我走來,來到我身邊後,他站住,看了看我的臉,伸出了手。

“願你平安!願你是我的朋友!”

“願你平安!只要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會是你的朋友。你已知道我是誰和從何處來了。我也想知道,你屬於哪個部落,從何處出發的?”

一把匕首和兩支手槍的柄從他的腰帶上顯露出來。他手拄著長槍,沒有任何戒備,看來像是十分自信。

“我們也是旅行者,來自蘇科特。”

“你的心是謙卑的清泉,你的仁慈解脫了我的靈魂。”

這時我坐到了地上,但坐下後仍能看到他同夥的地方。他必須也坐下,而且只能坐在我的對面,這樣他就背向俘虜了。我的話使他迷茫,他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於是問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如何謙卑了呢?”

“因為你在我面前表現得含蓄卑恭,就像哈倫拉西當年扮作窮人在開羅街頭流浪一樣。”

“你錯了。我既不是蘇丹也不是埃米爾。”

“但是一位總督屬下的高官吧,安拉會讓你長壽的。”

“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我看到你有兩個俘虜,那你必然是個正義官吏了。你捉住的是重要的犯人吧?”

“我不是官吏。我綁起來的那兩個狗東西不會再看到開羅了,他們很快就會死去,因為他們殺害了我的一個同伴。他們是強盜、盜駱駝賊,但這和你沒有關係。你剛才提到你的請求和要滿足我的願望,我可以知道你的請求是什麼嗎?”

“是的,我就是專程為了向你提這個請求而來的。”

“向我?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

“你的足跡告訴了我。”

“你在何處見到了我的足跡?”

“在你們經過的營地裡。”

“你又錯了,我們沒有通過任何營地。”

“確實通過了。”

“在什麼地方?”

“在我們打開的那個秘密水井旁,你們把它又覆蓋了起來。”

這回他可有些害怕了,他摸著腰間的匕首和手槍,皺緊了眉頭。

“你去過那裡嗎?我怎麼沒有見到你?”

“我到沙漠去考驗我的駱駝的速度。當我回來時,我的僕人們都不在了,在那裡我卻看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墳墓。”

“你把它挖開了?”

“我必須挖開,好看看死者是不是我的僕人。我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屍體以後,就騎著我的快駝跟上了你的足跡,為了向你提出我的要求並滿足你的願望。”

“你的要求是什麼?”

“把我的僕人還給我!”

他有些動容。

“那麼我將會有什麼願望呢?”

“我將滿足你不受阻礙繼續旅行的願望。”

現在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譏諷的神情,我看到他對我無比的蔑視。

“我如果不滿足你的要求呢?你會怎麼辦?”

“那我就拒絕滿足你的願望。”

“你要阻擋我們?”

“不,那已沒有必要,因為我現在已經做到了這一點。你現在已經被我阻擋了。”

“但是沒有任何結果。我只要願意,立即就可以走。”

“你可以試一試,你是不會走遠的。”

“你瘋了!”他大聲吼道。

“我是不是瘋了,還是保持著清醒的理智,你馬上就會知道的。”

“你不要摸你的武器,那是西方的武器,在你手中沒什麼用處。”

“你錯了,如何使用它,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一個弗蘭肯人。”

“一個歐洲人?來自哪個國家?”

“德國。”

“啊,是個基督徒!安拉詛咒你!一個異教徒怎麼竟敢阻擋我、對我發號施令?”

“夥計,我警告你,對我說話要客氣點兒!你如果再說一句罵人話,你可就活到頭了。”

“你威脅我,你——”

他停住嘴,立即便去拍手槍,但我早已把我的左輪槍抽了出來。

“不要動!”我向他喊道,“你腰間的手槍只要稍微一動,你就是一個死人了!”

他看到我的左輪槍正對著他,立即把手收了回去,但看來他並沒有放棄這場賭博。

“你不要太得意!”他固執地說,“我只要把我的人叫來,你就完了!”

“你試一試!叫他們吧!你只要發出二十步以外可以聽到的聲音,我的子彈就會穿透你的心臟!我是想好好和你商量。如果你對我謾罵並且叫你的人來對付我,那你就破壞了沙漠上的規矩,後果自負!”

“那就讓我走!”

“等我們完全商量好了,再讓你走。”

“我什麼都不想聽。”

“好,那你走吧!”

“我一轉過身去,你就會向我開槍吧?”

“不,我不是一個卑鄙的殺人犯。但我告訴你,我想要回我的僕人。否則你們就別想離開這裡半步!”

“你想強迫我們把他們交出來嗎?他們只要稍有反抗,就會被殺死。”

“你想幹什麼,就幹吧!”

“你也是這樣!你說話雖然像是君主,但卻無法阻擋我們一分鐘。”

“我的子彈是會讓你們在這裡長時間停留的。在我重新得到我的僕人之前,你們誰要是離開那裡一步,他就會在那裡被埋葬!”

“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是一具死屍了。”

他慢慢離開了,騎上他的駱駝,向他的同伴那裡走去。但他還是相信了我的誠實,沒有回過頭來張望。

我對剛才的結局,並不很自豪。不論從敵人的情況,還是從周圍的環境,或是從我的位置來看,俘虜的處境都更糟了,因此我只好讓武器說話了。

那人已經回到了同伴那裡,他向周圍探視了一下,但沒有看到我,因為在他離開以後,我並沒有閒著,而是用沙土堆成了一個屏障,然後藏到了它的後面,這樣我就有了一個起碼的隱蔽處。我把可以打死黑熊的獵槍安置在屏障的一個缺口處。為了能夠連續射擊,旁邊準備了備用的子彈。

那人和他的同伴說了幾句話,隨後就傳來了四聲部的放聲大笑。他們把我的警告看成兒戲,而且低估了我的武器的威力,以為和他們的阿拉伯長槍一樣,他們不相信我可以射到那麼遠。這期間,我也在思考,看來必須有幾隻駱駝做出犧牲。那些陌生人開始行動了,並且向我揮舞著拳頭,再次發出嘲笑聲。走在前面的是和我說過話那個人,他是個頭領,另一個走在他身旁,然後是兩個俘虜,第三個和第四個人走在最後面。我瞄準開槍,打中了頭領的駱駝。它和騎手一起倒到了地上。第二槍又擊中了他旁邊那個人的駱駝。呼叫和咒罵從聲那裡傳了過來。他們的混亂給我機會重新裝上了子彈。緊跟著的兩槍又打倒了後面兩個人的駱駝,現在只剩下一頭屬於他們的駱駝和我們的三頭騎駝了。我再次裝上子彈。敵人受到了震動,他們如果能夠現在立即把俘虜當作屏障擺在他們前面,就可以在我的子彈前安全了,或許還可以設法向我射擊,但可惜他們的屏障已經不見了。

四聲槍響,駱駝的跌倒和人們的喊叫,使得其他還未受傷的駱駝受了驚嚇,它們帶著這兩個俘虜逃跑了,我看到他們向沙漠方向奔去。那些陌生人從他們的駱駝身下爬了出來,茫然地看看我,然後又看了看逃走的駱駝,相互間說了幾句話。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他們可能也想逃走。我立刻跳了起來,把槍對準了他們:“站住!否則我要開槍了!”

從剛才的遭遇他們已經知道,我的獵槍不是好意的。他們服從了我的要求。

“把槍扔到地上!誰不聽話,我就開槍!”我喊道。

他們順從地把槍扔掉了,我舉著上了膛的獵槍向匪幫走去。我本來可以放他們走,但他們罵了我,當時無法回報,現在我要教訓他們一下。我來到他們面前後,把獵槍背在肩上,抽出了我的左輪槍,把槍口對著我面前的敵人。他們顯示了夢幻般的表情,那個頭領的臉色十分陰暗。

“你們兩次嘲笑了我,”我對他說,“你們是否還想笑第三次啊?”

沒有回答。

“你們覺得我應該怎麼對待你們呢?你們這些沒有駱駝的勇士們?”

他們憤恨地盯著我,但一言不發。所以我喊道:“你們不要小看這個小小的武器!它裡面有六發子彈,對付你們足夠了。我將給你們自由,因為我不必害怕你們這些可憐蟲,但你們的武器要留在這裡,防止它們傷害其他人。我要把它們拿過來,把你們的手都舉到頭上去。快,否則我就開槍!”

他們立即服從了我的命令,但那個頭領卻把手伸向腰帶喊道:“我向先知發誓,這太過分了!你不能說——”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想拔槍的手,中了我的一發子彈。

“舉起手來!”我高聲警告說。

我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但他還是把手舉了起來。我右手握著拉開扳機的手槍,用左手解開他們的腰帶,把他們的手槍和匕首扔到了我的身後。

“好,這就對了。但還有一點!你稱我為異教徒,現在我要求你向我道歉,說一聲‘原諒我’。如果你不說,我的子彈會比你的話快得多。說吧——”

我把槍口對準他的胸膛。他嚥了一口吐沫,又咽了一口,但就是說不出這句話來。最後終於把那句沙啞的話從緊咬的牙關裡擠了出來,這時他已是滿臉汗水了。

“我們結束了,”我說,“我不想仔細瞭解你們是誰和是幹什麼的。但我要警告你們:你們如果第二次對我懷有敵意,那就不會像這次這樣便宜了。你們現在可以走了,隨便到哪裡,但要快走。我要把你們槍裡的子彈打光,別讓它們再傷到了你們。”

他們默默地轉過身去,匆匆離開了。他們走後,我先把他們手槍裡的子彈打光,為了避免運走武器時發生意外,又射光了長槍裡的子彈。長槍裡的第一槍我是朝地下打的。我發現子彈打在地上後,沙土被打得四散。我用匕首挖開沙土,發現裡面都是鐵釘和鉛粒。其它的長槍也是如此所以。我要對付的這些人還是相當危險的。可我因此也很高興以現在這種方式結束了這場戰鬥。

我的駱駝還在我下來的那個地方靜臥著。我把繳獲的武器綁在一起,捆到了駝鞍上,然後騎上駱駝轉向左邊,去尋找本尼羅和副官。

逃跑的幾頭駱駝的足跡筆直地向前延伸著。五分鐘以後,我就看見他們在遠處安靜地站在那裡,兩頭空鴕正臥在地上休息。

我的同伴看到了我,他們高興極了,副官從很遠處就高聲呼喊:“讚美安拉,你終於來了!從我們被俘到你出現前那一刻,我們一直很擔心。我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取勝,他們是否會在這裡又找到我們。如果不是現在這個結局,我們肯定會悲慘地死去的。”

“你們已經看到了,我是勝者,”我說,“但我剛才才想起或許我忘記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在你們被鬆綁之前,我先想知道,他們拿走的你們的東西,都在什麼地方?”

“都在賽裡姆的駱駝的駝袋裡。那頭駱駝就跪在那裡,長槍掛在駝鞍上。敵人本來想瓜分這些東西的,但意見不一致,所以放在那裡等以後再分。”

“這很好,我很高興你們沒有丟掉什麼東西,相反我們還有了些戰利品:這麼些武器、一頭好駱駝,在那些死駱駝身上或許還能找到些東西。你們現在必須先獲得自由,然後趕快到戰場去,因為這些壞蛋或許還會返回去取東西的。要說的話以後再說。”

那兩頭駱駝的頭是拴在一起的,兩個俘虜被緊緊綁在了駝鞍上。我為他們解開繩索,替他們拿來了武器,然後我們一起拉著兩頭空駱駝又返回剛才的戰場。

我們剛走了一半路,就發現遠處有四個正在移動的黑點,那正是那四個匪徒,像我估計的那樣,想返回戰場。當他們發現我們時,立刻扭轉身去,向東北方向逃竄了。我由此看出,他們想去穆拉德水井。

被我擊中的駱駝當中,尚有一頭沒有死。我用一顆左輪槍子彈打入它的眼睛,使它得以解脫。然後我們檢查了那些駝袋的內容。那裡有很多對我無用,但對士兵們很有用的東西。我在死駱駝那裡找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一張紙,上面仔細畫著蘇丹地區各個部落的據點、河流的走向、很多城鎮的位置、商隊和奴隸駝隊行走的各個路線以及其它一些重要標誌。我把這張地圖放到了口袋裡,把其它東西都裝到那兩頭空駱駝身上,打算以後再進行分配。

我們現在必須等賽裡姆,所以有時間談一談發生的事情。我得知此事確實是那個蠢貨的失誤所致。他站崗的時候睡著了,他們當時商定,在日落到日出間每個人站崗四個小時。賽裡姆站崗時,另外兩個人早禱以後就躺下休息了,但不久突然被強人喚醒。他們睜開眼睛時,已經處於敵人的控制之下。他們進行了頑強的反抗,但只有本尼羅趁機抽出匕首,刺倒了一個對手。這激起了匪徒的憤怒,其中一個主張立即殺死兇手。其他人,包括頭領在內,主張推遲復仇,以便增加樂趣。隨後他們做了短暫的禱告以後,把死者埋葬,然後用井水飲了駱駝,又把水井蓋上,便上路了。

“路上他們對你們如何?”

“不好也不壞,”法立德嘟囔著說,“他們不和我們說話,就好像我們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他們相互說話了?”

“很少,而且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們是否猜到他們是誰,是幹什麼的,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呢?”

“沒有,他們相互連名字都不叫。”

“這真有些神秘莫測。這些人那麼謹慎,看來必有他們的原因。他們沒有問你們是如何到井邊來的嗎?或者是怎麼找到這口水井的嗎?”

“他們當然問了,但我們什麼都沒有說。所以他們也不知道賽裡姆和你的存在。我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根本不說話,不要再給你帶來危險。”

“你們確實做得很聰明,這樣我們就有很大活動餘地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人是事先就知道這個秘密水井的存在呢,還是無意間來到了這裡。”

“他們知道這口水井,因此看到我們已經把裡面的水取出、所剩很少時,感到異常氣憤。”

“這樣我就得到了證實,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了。他們知道這口水井,這也暴露了他們自己。他們就是我們追逐的獵捕奴隸的匪幫。”

“這不可能,先生!他們並沒有帶著我們要解救的奴隸呀?”

“這五個人只是先鋒。他們負責解決水源問題和保障奴隸駝隊的安全。”

“如果是這樣,那你把先鋒放走了就是個錯誤。你應該抓住他們要他們的口供。那對我們是有很大好處的。”

“好處?我不這樣看。如果我當時想起要問他們的口供,那是什麼都得不到的。我堅信,他們會向我講一切事情,但不會講實話。而我無法證實他們講的是實話,還是謊言,所以把他們放走,是最正確的。”

“可他們走了。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正因為他們走了,我們就會知道一切。我把他們放走了,就是為了以後在穆拉德水井邊偷聽他們的講話。我會在他們之前趕到那裡的,從這裡去只需半天時間就夠了。而他們已沒有了駱駝,只能步行,得到晚上才能趕到,這樣我就有機會觀察和偷聽他們。”

“先生,他們既不瞎又不聾,會發現你的。”

“這我自有辦法!我知道如何悄悄地接近他們。”

“但如果你一旦被獵奴匪幫發現了,那可就完了,因為在水井那裡並不只有你一個人,那裡每天都有很多商隊經過,甚至好幾個商隊同時在那裡紮營,而這些人都是不反對買賣奴隸的,所以他們會對你群起而攻之。”

“這我知道。我甚至堅信,將遇到的與我勢不兩立的對手,就是我過去的同路人納西爾。”

“是這樣。那個土耳其人可能已經到達了那裡,或者今天晚上到達,所以你必須加倍小心。我要警告你,千萬不要自己去,還是帶上我和幾個士兵為好!”

“還是不要這樣為好。我一個人會比帶著士兵更安全些,他們在身邊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那我的人是不是留在車貝爾蒙達呢?”

“不。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然後我們在水井附近找一個可靠的地方駐紮下來,到了晚上我就從營地出發行動。”

副官陷入了沉思,他可能認為我所計劃的行動方案過於危險而且沒有必要。過了一會兒,他說:“好吧,我的職責是一切聽從你的安排,但有一點我還得指出,你曾尋找過秘密水井,因為你認為,會在那裡同獵奴匪們遭遇,你確實找到了一口這樣的水井。我們現在為什麼又要離開它呢?你為什麼又要把部隊帶到穆拉德水井那裡去呢?你不是說,我們要追逐的人不會到那裡去嗎?現在這個辦法會使他們逃脫的。”

“他們將落入我們的手中。”

“可你不是自己說過,綁架我們的那五個男人是獵奴匪幫的先鋒嗎?照此說,他們的大隊會緊跟而來的。他們也會去那口秘密水井,我們可以在那裡把他們截獲,然而你卻要帶我們去他們不會去的地方。”

“你的觀點只是看到了前面,而沒有看到右邊和左邊。我們是不能依靠賽裡姆的,我們現在只有三個人。獵奴匪幫的大隊到底有多少人呢?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我們可怎麼辦?我們現在沒有時間調遣我們的士兵。我們能夠和他們對抗並把他們抓住嗎?是的,我確信他們要來找這口秘密水井。但由於裡面的水很少,所以他們很快就會離開那裡,甚至只派幾個騎手去穆拉德水井,取幾水囊的水來救急,因此我們不能在秘密水井那裡等他們。”

“那我們當初就不必來找這口水井。”

“不!我是想找到獵奴匪幫的蹤跡,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找到了他們的蹤跡,而且不會再失去它們了。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我們讓匪幫走過去,然後再跟上他們,找合適的時機向他們發起進攻;第二條是我們走在他們的前面,找到一個適合戰鬥的場地,在那裡等待他們的到來。我認為後者更好些。”

“那我們必須知道他們行進的方向。”

“到了晚上我就會知道,我甚至可以知道他們更多的情報,我將聽到的東西對我們會是至關重要的。我們現在必須停止爭論,因為我已經看到外面有個人向我們走來,那不可能是別人,只能是我們的賽裡姆。”

這時在西邊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白點,逐漸在向我們接近。很快我們就發現這是一個步行者,他走得很快,白色的大袍像一面旗幟一樣在身後飄舞著。賽裡姆很高興趕上了我們,對我已經解救了兩個同伴感到十分開心。我們動身了。

我們的對手已經從北邊前往穆拉德水井。為了不讓他們知道我們也去這個目的地,所以我們靠東邊行進,等確信已經超過他們時,再轉向車貝爾蒙達。

這時已是下午禱告的時間。當我們來到山丘腳下時,我很快就找到了老軍士穆斯塔法和他的士兵們,儘管他們隱蔽得很好。老軍士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設置了幾個崗哨,可我們來時是長驅直入進入他們的隱蔽地的,沒有遇到他的崗哨。

我們在這裡休息了一段時候,我還利用這個機會,把戰利品分給了大家。我得到了那張地圖,其它東西如何分配,我是無所謂的。但我決定不把戰利品分給賽裡姆,這是對他失職和怯懦的懲罰。這個老傢伙也使我感到可憐,但給他一點教訓是有好處的。下午禱告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又和士兵們一起上路,向穆拉德水井靠攏了。

我前面已談到過這口水井。誰想從北邊到那裡去,將穿過一個佈滿棕櫚樹林的山谷。長時間在荒野和沙漠中旅行以後,見到此地,旅行者會覺得耳目一新的。納西爾也會穿過這片樹林。

水井本身位於一個小山谷中,周圍都是陡峭的巖壁。它有六個井口,大約有三米深。井中水的味道有些像英國的瀉藥,實際也有同樣的效果。這裡有幾個貝杜印人紮營,是酋長派來守護這口水井的,他們同時向取水者收取一定的捐稅。他們的身體都很虛弱,消瘦得像是骷髏,這是他們經常飲用這裡的苦水的後果。

從穆拉德水井向南,有一個遍是山岩和碎石的峽谷,最後通向一條崎嶇難走的山路。在峽谷附近我們停了下來,直到太陽落山,這裡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天剛黑,我便先去偵察地形,等黑夜降臨以後,我必須爬到峽谷下面,然後還需走半個小時。由於我的行動不能讓人發覺,所以難度很大。

法立德再次勸我放棄這次行動,但沒有成功。我偵察回來以後,吃了一些棗子和一塊乾肉,又從水囊裡喝了兩三口水以幫助消化。這時天已全黑,是我出發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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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泉邊探秘

本尼羅請求陪同我前往,但我不能同意他的請求。我是很想帶上他的,因為他不僅勇敢而且聰明謹慎,四隻眼睛和耳朵總比兩隻管用些。但地形過於複雜,他在夜行上又沒有足夠的經驗。只要這個稚嫩的年輕人稍有失誤,我們就會暴露。

從峽谷邊緣到山丘腳下,我大約需要走半個小時。星星還沒有出來,這時往下爬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的。爬下去後我還得沿峽谷往下走,路上的一些險處,在邁腳之前,必須先用手去試探著前進。但我終於看到了一絲光亮,顯然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前面說過,我在開羅穿過的灰色衣服,爬馬布德洞穴和所謂的帝王陵墓時已損壞得無法再穿了。我在艾斯尤特又買了一件新衣服,還是同樣的顏色。我把淺色的大袍留在了營地,為了遮住臉,又帶了一條這裡的男人常用的頭巾,約一米見方。把它對疊起來,就成了一個雙層的三角形,然後用繩子綁在菲斯帽上,這樣光滑的一面垂到了眼前,而後面的角就遮住了脖子。在特別熱的時候,還可以在菲斯帽的裡面戴一個吸汗的小帽。那兒的窮人戴的是毛料或棉布菲斯帽,富人則戴絲綢頭巾,這種頭巾在開羅的市場上每塊價格高達12個馬克以上。絲綢菲斯帽則大多在敘利亞的祖克城或在貝魯特製作,大多是金底或白底蘭花或紅色的圖案。我的菲斯帽是深顏色的。我攜帶的武器是匕首和左輪槍,獵槍太長會妨礙我的行動。遇到危險時,我首先使用匕首,為了避免發出聲響,左輪槍只能在萬不得已時使用。

我看到前面有絲光亮。那是來自燃燒駱駝糞的火堆的光。它只是餘燼。我所以還能看到,證明我離它已不太遠。我把頭巾拉下遮住面孔只留下兩隻眼睛,然後趴到地上向前爬行。

狹窄的巖壁現在開闊了許多,我看到我的右邊還有兩堆篝火的光,剛才那堆在我的左邊。我應當朝哪個方向去呢?從三堆火可以看出,這裡已有三批人紮營。我只想偷聽獵奴匪幫的談話,他們可能還沒有到,但很快就會出現的。他們在哪裡紮營呢?肯定在水井附近,據我估計,他們步行穿過沙漠已是乾渴難忍了。我現在必須知道,到底誰已經來到了這裡。納西爾已經來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先向左爬去,聽到那裡傳出一種單絃琴輕輕的演奏聲。過了一會兒,又加入了雙絃琴的聲音,它的音箱是用椰子殼製成的。兩個樂器之間還伴有口哨聲和笛聲。

演奏出來的聲音,在我看來,算不上是音樂。四名藝術家都在隨心所欲地演奏著,四種樂器混雜在一起,對這些人這已經足夠了。這些噪音雖然刺痛我的耳朵,卻對我有利,因為它們也掩蓋了其它的聲響。

我爬了過去,只見地上放著兩堆不成形狀的東西。它們是駱駝和它們馱過的物品。在篝火旁坐著約有12名男子:四人在奏樂,兩人在煮麵糊做晚飯,其他人都靜坐著在聆聽,看來他們都很開心。

這些人和我無關,我繼續往右爬,發現那裡有幾頂帳篷。進一步觀察,像是水源看守人的住處。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我用跪著的雙腿和雙手爬向第三堆火。它正在一頂帳篷的前面,旁邊還有第二頂帳篷。有兩個女人蹲在那裡,正在準備晚餐。其中的一個彎身向下想把篝火吹旺,她的臉被火照亮了,我立即認出了她。她就是那個愛僕和女廚法特瑪。我曾在米飯中找到她的頭髮。原來這兩頂帳篷屬於與我反目為仇的朋友納西爾,一頂是他的妹妹和女僕們的,另一頂由他自己使用。我又向帳篷靠近,看見他正和駱駝的主人坐在帳篷前面,在科羅斯克時,他租了那個人的駱駝。

這也不是我要找的地方,因為土耳其人和駱駝隊長說什麼,和我毫無關係。到哪裡去呢?我要是早知道他們就在水井旁邊該多好!水井就在第二堆篝火旁邊。看來我最好到那裡去。我剛剛轉過身,就聽到一頭駱駝走過來的聲音。

騎手似乎對此地很熟悉,否則在這麼黑暗的情況下不會走得這樣快。看來他也是要去水井。從駱駝蹄發出的聲音判斷,我不可能先於他到達水井,所以必須馬上藏起來。我現在正置身在他要走的路上,我不得不躲開他。但上哪兒呢?最好是藏到岩石附近納西爾的帳篷後面去。我滾到路邊,這時我聽到了來者說話的聲音:

“喂,看守!你們的燈火在哪裡?”

這個聲音我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我聽到人們要用燈光迎接他,覺得更該立即藏起來。我躲進那個帳篷的後面,但總覺還不夠安全。在帳篷和岩石之間,是一片繁密的樹叢,當我爬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裡面盡是帶刺的荊棘,但我既已經進去,只好繼續往裡面鑽。這是很難受的,荊棘刺破了我的衣服和遮面的頭巾,同時還刺傷了我的手。另一個危險是,這裡可能有毒蠍出入,甚至還可能有沙漠上最毒的毒蛇,被它咬中,在現在的情況下我是必死無疑的。這就是一個陌生人在沙漠中夜遊的後果!

我終於藏了起來,並可以看到帳篷的周圍、包括納西爾的動靜。根據新來者的呼叫,水井看守點燃了一支用棕櫚纖維和樹脂做的火把,並高高地舉了起來。火把照亮了很大一片地方,所幸的是沒有照到樹叢。騎手下了駱駝,他背向著我。看守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對他深深鞠了一躬。看來他是一個有地位的人,奇怪的是,他既沒有嚮導,也沒有陪同,在深夜裡孤身一個人從沙漠裡走來。現在他把身體側了過來,納西爾看到了他,立即跳起來喊道:“阿布德阿西!這真是件奇事,這怎麼可能呢!我怎麼想得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那個人聽到喊聲,完全轉過身來,現在我也可以看清他的面孔了。真的,他確實是阿布德阿西,那個“聖人苦行僧”,就是他把我和賽裡姆騙到枯井裡去,想致我們於死地的!我感到我的手腳都在顫動,真想衝過去,和他算個總賬。但我不能這樣做。難怪剛才他的聲音我聽著那麼熟悉!

“艾烏卡瑟!”老苦行僧吃驚地說,“我的眼睛真看見你了麼?你怎麼會在穆拉德水井這裡?這是最好的安排了,因為我有話對你說。”

他走近納西爾,向他伸出了手,納西爾也熱情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這次會晤太巧了,我的靈魂很高興見到你,你是孤身一人,而我還有僕人。作我的客人吧,請坐過來!”

苦行僧接受了他的邀請。他命令看守把他駱駝的駝鞍卸下來,並給駱駝飲水,隨後坐到了土耳其人的身邊。我現在更加感到奇怪了。一是他的駱駝,我在火把的光亮下看到那是一頭比我的駱駝還要貴重的駱駝。這個一向以清貧為榮的苦行僧,怎麼會有這樣一頭坐騎呢?二是他沒有稱土耳其人為納西爾,而是叫他文烏卡瑟。烏卡瑟是瘸子的意思,也當殘廢講。土耳其人怎麼會有這個外號呢?他的四肢很健全啊!

納西爾親自進入帳篷為苦行僧拿來菸袋。苦行僧在艾斯尤特曾告訴過我,他是從不抽菸的,現在他卻接過菸袋像一個煙鬼一樣吞雲吐霧了。我逐漸習慣了樹叢中的位置,不再感到那麼難受了。我距離兩個人最多只有五步遠,很有希望聽到一些重要情報。

他們首先相互說了一些常規的客套話,然後開始吃飯,駱駝隊長退了出去。晚飯以後,苦行僧打量一下四周,小聲說:“我想和你說的話,不能讓任何其他人聽到。你這裡有女眷的帳篷。我們講話會被人聽去嗎?”

“我妹妹住在那個帳篷裡,她可以聽所有的話,但她身邊還有女奴,所以最好還是到我的帳篷裡去。

他們進入了我前面的那頂帳篷。裡面沒有燈火。水井看守已熄滅了火把,所以外面已變得很暗。但星星漸漸顯露了出來,閃爍著光芒。我儘可能靠進帳篷,仔細地聽著。但他們在裡面說話的聲音很小,由於布幕擋著,傳出來的聲音很不清晰。可我想聽,而且我必須聽,我試圖把帳篷支柱之間的布幕掀起來。我很順利地做成了,然後把頭伸進了帳篷裡面。

我無法看到他們兩個人,但從聲音我可以判斷,他們離我的位置只有一臂之遙。可惜我沒有聽到他們談話的開始,但我立即從苦行僧的話中聽了出來,談話的內容是關於我。

“我必須警告你留心一個人,他是和總督的船長站在一邊的,正打算去喀土穆,企圖攔截奴隸販子。”

“難道你說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納西爾問道,“我也認識一個你必須留心的人。”

“他是誰?”

“是德國來的一個異教徒。”

“安拉啊!我想說的也是一個弗蘭肯人。你在哪裡認識他的?”

“我是在開羅再次見到的他。過去在阿爾及爾曾見到過這個本尼西。你和他見過面並且是如何見面的,我已經知道,他自己在艾斯尤特給我講過。”

“那就是說,你不僅在開羅,而且在艾斯尤特又見到了他?”

“本尼西在艾斯尤特等我,本來他要陪我去喀土穆,然後再去阿比亞德海。他聰明而勇敢,對我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我想把我最小的妹妹嫁給他。”

“安拉饒恕!你怎麼能這樣做呢?這樣一來,這個弗蘭肯人就成了你的大舅子,而我就無法向他報仇了。”

“不,他只是我的一個最可惡的敵人,他拒絕了我的好意。”

“這怎麼可能呢?這是一種只能用鮮血洗淨的汙辱啊!”

“正是。他如果再陷入我的手中,我得讓他求饒三次!我得詳細向你講一講,我是如何和為什麼找他和我合作的。”

他敘述了我們在科羅斯克決裂之前發生的一切。當他談到他對我做出的許諾時,苦行僧氣憤地說:“你的腦子是不是有病了!你怎麼能向一個不信教的人做這樣的許諾呢?還要給他你的妹妹和財產!這些並非都屬於你呀!我的兒子也有其中的一份!你現在把你的大妹妹給他帶來。怎麼又把小妹妹給了這個安拉都要用火焚燒的異教徒呢!這樣一個狗崽子怎麼能夠得到我兒子老婆的妹妹呢!”

“你要想一想他的本事!”

“他是一個異教徒,他的本事與我無關。”

“我曾向他提過條件,讓他加入伊斯蘭教。”

“他這個人是絕不會同意的。我從吉薩就跟蹤他,但他不知道,卡蒂里納兄弟會把他交給了我和賣藝人奴巴爾。而你那個沒有頭腦的總管賽裡姆則是我們天然的同夥,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這個外國狗在馬布德就應該死。但帕夏的馬檻總管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只好創造另一次機會。賽裡姆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也必須同時消失。我把他們誘入了枯井之中,我和賣藝人都確信,他們是絕對不會再出來的。但看來幸運之神這次又和他們站到了一起,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我們事先不知道的出路。他們逃了出來,而我為了不受他們的報復卻不得不逃跑,這個外國人的領事比我們的君王更有勢力。過了一段時間,我才敢出來瞭解他們的去向,得知這個異教徒和賽裡姆乘艾特爾快船到尼羅河上游去了。”

“那是我租的船。”

“我當時並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已來到埃及。你原來是準備過一段時候才送你妹妹來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卡蒂里納的成員,所以我才想請那個異教徒把我從鬼魂中解放出來。”

“他干預了我們的秘密。然後又是他的鼓動,使我們的奴隸船‘薩馬克號’暴露了。這兩個問題都必須讓本尼西用生命來補償,但他逃脫了。如果他把發生的一切都講出去,那我們就得準備應付最糟糕的後果了,他必須消失,何況你又受到了奇恥大辱,我要把他大卸八塊!”

“我也是這樣警告那個外國佬的,但他只是一笑了之。”

“讓那個弗蘭肯人笑去吧!我們會碰到他的。不久他就會陷入我和賣藝人為他設置的羅網,最終落到我們的手裡。奴巴爾在尼羅河上跟蹤他,我從一個朋友那裡得到一頭快駝,準備儘早趕到阿布哈邁德,在那裡堵截他,奴巴爾則在後面驅趕。”

“你弄錯了,你怎麼會以為他現在還在我的快船上呢!他汙辱了我,已經變成了我的死敵,你以為,我還能讓他乘我的船嗎?”

苦行僧的臉上現在肯定露出了極其失望的表情來,我看不見,但我聽見他說:“什麼?他不在你的船上?我們這次又失手了?”

“是的。他多次逃脫了你們。你說得對,幸運之神總是在他身旁。”

“那麼他到哪裡去了呢?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而且也猜不出來。我相信,只要他有這個打算,他是會比你先行到達阿布哈邁德的。看起來,他好像從科羅斯克去了科爾提,然後從那兒再穿過巴尤達草原,直接去喀土穆。”

“你怎麼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的?難道是本尼西不小心說走嘴了嗎?他走的時候,你在場嗎?”

“不。是我先走的。但他很快就趕上了我,我也無法解釋這是怎麼回事,他當時和總督的船長的副官坐在旅店的門口——”

“和誰?”苦行僧打斷他的話,“總督的船長派副官到了科羅斯克嗎?”

“是的。副官找我談話,說他認識我。他說得對,但我否認了,所以我無法再留下去,於是我租了最好的駱駝,趕緊離開了那裡。但那個異教徒和法立德很快就超過了我,他們騎著快駝,還帶著賽裡姆和本尼羅。”

“本尼羅?安拉呀,安拉!我知道這樣一個名字,不過聽說他已經死了。”

“是來自古壩塔的一個水手嗎?”

“是的。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地方?”

“因為我說的就是你以為已經死了的人。他們告訴我,是你把他騙人枯井中,但那個異教徒解救了他,並接納了他。”

“這——是——不可能的!”我聽到苦行僧結巴地說。

“事情正像我說的那樣。本尼羅現在是異教徒的僕人。”

“安拉饒恕我!這太過分了!這就是說,三個本來應該死的人,現在都聚在一起了!而我們當時採取了一切預防措施呀!這回又多了一個反對我們的人。但我並不害怕,我有能力把他們全部消滅。我可以向先知宣誓,我一定要這樣做,我要跟蹤他們,獵捕他們,即使為此我追到艾加薩海,也在所不惜。我去找我的兒子,如果我自己抓不到他們,就讓我的兒子去做。你知道我在哪裡能找到他們嗎?”

“不。這些人只在商隊之路上走了很短的一段,從足跡上看,他們隨後就拐到右邊去了。”

“那我必須儘快動身去阿布哈邁德。如果他們不在那裡,我就派人去柏柏爾、科爾提和德貝。至少在三個地方的某一處會有他們的蹤跡。”

“我很遺憾。在這裡見到你,我本來很高興,因為我以為我們可以搭伴同行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你隨身帶著女眷,行動很緩慢,而我必須加緊趕路。我們的敵人是什麼時候從科羅斯克出發的?”

“星期一早上。”

“今天已經是星期四了。你說他們都騎著好駱駝。那他們就離開我們很遠了,我必須趕上他們。我——”

他下面說的話我又沒能聽見,因為現在外面又傳來了駝蹄聲,一個響亮的聲音喊道:“喂,水井的看守們,快快醒來!把燈火點燃,我們需要水!”

我把頭從帳篷裡縮回來,又藏到了樹叢中。星光比剛才明亮多了,它的亮度足以使我看到外面的情況。來的是一隊駱駝騎手,他們讓駱駝跪下來,在昏暗中下了駱駝。有人拿來了一個火把,我可以看出那是七個人,但騎著五頭駱駝。這種比例失調的情況使我奇怪。但很快我就得到了解釋,因為我認出了其中的四個人,他們就是我放走的獵奴匪徒。

其他三個人是匪幫大隊人馬派出來的,用五頭駱駝到穆拉德水井來取水,在途中遇到了失手的同伴。現在可以肯定我並沒有猜錯,他們確是我們追逐的綁架婦女的匪幫的一部分。他們的駝隊正走在北行路上,最後會落入我們手中的。

對此我很高興,但對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卻很不滿意。我是來偷聽獵奴匪的有關情報的,可我卻陷在帳篷後面無法活動。我不能長時間等在這裡,但我又很難找得到機會去接近他們。當我正在思考時,形勢發生了對我有利的變化。

納西爾和苦行僧從帳篷裡走了出來,想看看新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這時土耳其人突然喊了起來:“安拉,安拉呀!這又是一個奇蹟!我現在又看到了一個朋友!”

苦行僧阿布德阿西也贊同說:“是的,真是一個朋友,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馬拉夫,過來吧,請來抽一袋煙,讓我們歡迎你!”

馬拉夫轉過身來,他是曾綁架我朋友的匪幫的頭領。

“艾烏卡瑟和阿布德阿西,我們主人的父親!”他吃驚地喊道,“願安拉給你們的旅行帶來恩惠和幸福!請允許你們的僕人向你們問候!”

馬拉夫向他們走了過來,並誠惶誠恐地鞠了一躬。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苦行僧問。

“我們為奴隸商隊取水。”

“那就讓你的人去給水囊灌水吧!你到帳篷裡面來,我想知道我兒子的情況。”

我聽到這番話,比得到一份厚禮還要高興,因為我現在可以肯定,我不僅僅能夠了解我原來想知道的東西,而且還會聽到很多更重要的情報。

火把還在燃燒著,水囊灌滿之前它不會熄滅,這對我本來是很危險的,但我高興地看到,我藏身的樹叢十分茂密和寬闊,足以使我完全隱蔽起來。我能夠再把頭伸進帳篷,而留在外面的身體卻不會被人發現。

馬拉夫按苦行僧的要求給他的隨行人員做了指示,然後進入了帳篷。當我把頭伸進去的時候,他正要坐下來。我這時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三個人,因為帳篷的門簾現在還打開著,火把的亮光透入到了帳篷之中。馬拉夫坐下後,老苦行僧說:“我以為你們還在白尼羅河的上游呢,捕獵的行動這麼快就結束了?路上大概很順利,所以你們現在到了這裡吧?”

“我們沒有在艾加薩海,而是到西邊去了。”

“那就是在科爾多番,可那裡的獵物並不多呀!”

“我們走得更遠。”

“到了達夫爾?為什麼到那裡去?那裡的人誰會買奴隸呢?以前或許還可以,現在卻不行了。”

“既不是科多番也不是達夫爾,我們獵獲了阿拉伯的婦女和姑娘。”

“安拉呀!是阿拉伯的貝杜印女人?”

“是的。”

“可她們都是清真教的信徒啊?她們是不允許被出賣的。”

“你可以去問她們,”馬拉夫笑著說,“她們肯定會告訴你們,她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伊斯蘭。”

“這就好!你們是聰明的商人。她們怕受到懲罰,關鍵時是會守口如瓶的。你們是從哪個部落把她們捕來的?”

“是從其美女遠近聞名的費薩拉部落。”

“在先知的鬍鬚面前發誓,這實在太冒險了。費薩拉的戰士是以勇敢而著稱的,捕捉他們的女人和姑娘,你們會賠上很多人的性命。”

“我們沒有一人傷亡,那裡的男人都到車貝爾莫加夫去參加大法會了,在杜阿爾只剩下婦女和孩子及老人了。我們包圍了村寨,挑選了60名最美的女人,並已把其他人全部殺死,防止他們出賣我們。”

“那麼,路上呢?你們還順利嗎?”

“很順利。我們一齣發就派出先鋒打探前面的情況,避免和人接觸,往回走的時候也是如此。一場風暴把我們的蹤跡全部吹跑了,現在沒有人會知道誰是綁架她們的人。”

“是誰制定的這個計劃?”

“不是別人,就是勇敢者伊本阿西,你的兒子,我們的主人。”

“是的。我早就料到。他是最著名的獵奴者,我很為他感到自豪。但怎麼會想到去獵捕貝杜印女人呢?這是他迄今為止最大的冒險行動。如果被發現,那就不僅是地方法官將審判他,而且宗教的長者也不會饒過他的,他的處境就會十分糟糕了。”

“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們的人都獲利不少,他們不會開口招供出賣主人。我們在伊斯坦布爾的買主點名要阿拉伯女人,他寫信說,黑女人過於醜陋,而其爾卡女人現在又不時髦了。阿拉伯女人至今尚未進入交易,而這些沙漠之女都是稀有之物,所以會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你們是想去伊斯坦布爾!走的是哪一條路呢?”

“通過道利克幹河和文卡布山谷,然後在阿爾古島嶼渡過尼羅河,先去勞埃山脈腳下、吉達的對面。我們客戶的船在那裡等待我們、接受我們的貨物。”

這證實了我的推測。竟然有60名女奴!而老苦行僧卻能夠如此不動聲色。在馬布德和艾斯尤特他莊嚴的面孔給我留下了多好的印象!他是一個苦行僧,但卻毫無顧忌地默許捕捉阿拉伯的伊斯蘭婦女,他實際上是一個魔鬼!在他神聖的面具下隱藏著的是惡煞之心。

“好,現在說點重要的事情,”阿布德阿西繼續說,“我兒子在你們那裡嗎?”

“是的。他將一直到勞埃,在那裡接受貨款。”

“他不到穆拉德水井來嗎?”

“不。因為他是最不應該被人看見的人。你知道,我們在沙漠裡有幾口秘密水井,這有助於我們不被發現。但60名奴隸、50名護衛和相應的牲畜需要很多水。如果我們的最後一口秘密水井沒被發現並被用幹了的話,我們是不會到這裡來的。”

“可這樣的秘密水井怎麼會被人發現呢?”

“我當時也認為這是極不可能的。但幸運之神看來是照顧了這隻基督徒狗崽子了。”

“一個基督徒?你在沙漠的秘密水井處遇到了一個異教徒嗎?”

“一個該詛咒的弗蘭肯人和他的隨從。但這個豺狼卻不是個膽小鬼,而是像獵豹一樣勇敢。他不僅把我們的兩個俘虜搶走,而且還拿走了我們身外的所有東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從你的講述中我只能設想,這是一次少見的事故。講一講發生了什麼事情!”

馬拉夫開始敘述,他講的都是實話,沒有添油加醋。他充分地描述了我的勇敢行動,這不是出於他的正義感,而是出於聰明,因為他把我說得越勇敢,別人就越不會對他提出指責。勇敢者伊本阿西來到了秘密水井,但沒有得到所需要的水,所以他就派人趕到穆拉德水井,而這些人遇到了馬拉夫一夥。現在他們準備在這裡取水,明早就離開這裡。

兩個聽眾沒有打斷馬拉夫的講述。現在納西爾問道:“異教徒身邊有幾個人?”

“兩個。”

“他們是誰?他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這我不知道,因為兩個傢伙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難道是那個德國異教徒嗎?你詳細描述一下那幾個人!”

馬拉夫根據他的要求,描述了副官、本尼羅和我的長相。

“是他,就是他!”苦行僧喊道,土耳其人也贊同他的看法。

“不會是別人,不可能有錯的,而那兩個隨從則是本尼羅和總督的船長的副官。但沒有賽裡姆,他到哪裡去了呢?”

“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納西爾說,“賽裡姆逃跑了,而且躲藏了起來。這個壞蛋不停地說自己是最偉大的英雄,但實際上是世間所能見到的最大的膽小鬼。”

“難道賽裡姆當時就在附近嗎?”

“肯定,因為我們還繳獲了他的駱駝。只是德國人當時不在場,他後來才又回到水井旁,然後跟蹤了我們的足跡。或許賽裡姆在等他,給他講述了事情的經過,這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在沙漠中找這個秘密水井榦什麼呢?這我倒想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苦行僧回答道,“這個本尼西知道我們想索取他的性命,所以不走通常的商隊之路,以便擺脫我們對他的追蹤。”

“副官在他身邊幹什麼?”

“他們的會面是偶然的,他們在水井旁休息也是偶然的。”

“弗蘭肯人如何這麼快就為本尼羅和賽裡姆搞到了兩頭快駝呢?”

“這對我當然也是個謎。如果肯出大價錢,得到它們不是很難的事。但弗蘭肯人做不到,因為他沒有錢,他把我送給他的錢都還給了我。”

“正是這樣,我知道他沒有足夠的錢返回他的祖國。此外還有一點值得注意:他如果是租賃駱駝,那必然有駱駝的主人或一個代理人同行,而他那裡卻沒有人跟著,因此三頭駱駝並不是租賃的。可是買駱駝對他來說就更不可能了。”

“或許他是在草原上偷來的?”

“不。這傢伙雖然是個狗崽子、是一個基督徒,但他不偷東西。我甚至認為他是一個寧肯付出一百個皮阿斯特也不肯讓人白白送給他東西的人。他能夠搞到三頭快駝,而我只能得到馱貨的駱駝,這我實在無法理解。但不論情況如何,我還是建議我們要謹慎小心,我們還得警告你的兒子。”

“這倒沒有必要。你以為那個德國人竟敢和著名的勇敢者伊本阿西進行較量嗎?”

“為什麼不能?本尼西什麼都敢幹。”

“但他絕不可能知道我兒子就在這附近!”

“你不要過於自信!在遮賽爾我聽人講過他的事情,他自己也給我講過他的經歷,當然很簡單也很普通,但我可以從他的話中聽出問題來。這個人感覺十分敏銳,就像具有獵隼或老鷹的眼睛一樣。”

“就是說,他很會猜謎。”

“不。本尼西不猜謎,而是推算一切。他的一些想法是別人決不會有的。根據這個傢伙的特點、行動方式、方法,我甚至可以發誓,他現在正坐在一個地方嘲笑我們。他可以計算出,一支奴隸商隊正在向這裡接近,他甚至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位置。”

“這是不可能的。即使這個異教徒知道,他又能對我們有什麼損害呢?或者你以為他會想到跟蹤我們嗎?”

“為什麼不能呢?這個狗崽子做事情和別人不一樣。”

“4個人對付50個人嗎?這是可笑的!”

“不是的。現在讓我們假設他們準備追蹤商隊,他馬上就會發現,商隊的目的地是勞埃。然後他先走一步,趕到吉達向基督徒的領事報告,這樣奴隸就會從你兒子手中被奪下來,而你兒子如不想受罰,就只能選擇逃跑的道路了。”

“願魔鬼受到懲罰!你說得很對!我必須去警告我的兒子,這個異教徒完全會這樣做的,就為向我報仇,他也會這樣做的!”

“向你報仇?他怎麼會想到你呢?”

“本尼西知道我就是著名獵奴者的父親,而且他也已從我的嘴裡得知,伊本阿西是當代最大的獵奴者。這些是我在去枯井的路上告訴他的,我當時想在枯井裡置他於死地,而且確信,我說的這些話不會產生什麼嚴重後果。現在他肯定已經知道我的名字是阿布德阿西。而阿布德阿西和伊本阿西是父子關係,這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你就更有理由去警告你的兒子,而且越快越好,我也想和他談話。伊本阿西還不知道,我們就在他不遠的地方,而且他未來的夫人就在我的身邊。他想一早就出發,所以就更要抓緊時間,我們必須今天晚上就和他談此事。我必須知道要把我的妹妹帶到哪裡去,而且還想和他談一筆定購奴隸的生意。他在什麼地方紮營?”

“離這裡不太遠,在北邊的棕櫚樹林邊上。”馬拉夫回答道。

“你們要呆到明天早上嗎?”

“到明天一早。我們離開水井後向南走,然後轉向東北,將在通往艾貝德山谷的方向上和伊本阿西會合。”

“要在這個山谷紮營嗎?”

“是的。一直等到明天晚上。因為那裡有水。”

“可我一直以為這個山谷是沒有水的啊!”苦行僧說。

“不是這樣的,當然只有知情人才知道。在山谷中間的一塊岩石上有一個洞孔。我們在上面蓋了一塊石板,還堆上了土,陌生人是無法發現的。我們的人在很多年以前發現了它,他當時看到那裡長著三棵樹,因此估計這裡會有水源。樹現在還在那裡,但由於我們常到那裡去,它們的枝葉和樹皮已經被駱駝吃光並枯萎了。”

這個信息他雖然是隨便提到的,但對我卻極其重要。這可以成為我制定戰鬥計劃的基礎。他們三個人怎麼會知道,我就在他們的身後,聽到了這一切呢!

“我現在有些擔心了。”苦行僧對馬拉夫說,“你能馬上帶我去見我的兒子嗎?”

“這不行。我們三個人如果長時間離開這口水井,是會引起人們注意的,這我必須避免。我們雖然並不怕在這裡紮營的人,但最好還是不要談到我們的商隊。”

“我還要等多長時間?”

“等到人們入睡以後。到時候我來接你們,我們悄悄離開這裡。我現在這麼長時間在你們這裡,已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了。所以我現在得離開你們到我的人那裡去。”

“那好吧!但你還要告訴我,那個德國人是不是跟蹤了你們?”

“我們從遠處看到,他和另外兩個人已經坐在了那裡。然後我們就走了,儘快向穆拉德水井趕來,我們知道會遇到我們前來取水的人。我相信,他們不會再管我們的事了。”

“為什麼呢?”

“因為這個陌生人並沒有把我們扣在那裡。如果他對我們有什麼懷疑的話,他不會放我們走。如果他想跟蹤我們,他很快就會趕上我們,因為我們已經沒有了駱駝。根據我的經驗,這個人雖是膽大妄為,但現在對我們沒有危險。”

馬拉夫走了。現在我聽到外面有人在高聲喊叫,似乎要宣佈些什麼。

“這是我駱駝的主人,”這是納西爾的聲音,“他會講故事。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故事講得如此精彩的人。現在大家無事可做,都出來聽故事吧!”

東方人非常喜歡聽故事。阿布德阿西馬上就明白了,跟著土耳其人來到了水井旁,那裡很快就圍起了一個圈子,來了很多好奇的聽眾。我又把頭從帳篷裡縮了回來。我在想現在應該怎麼辦。

我十分滿意,能夠聽到這麼多重要的情報。我很想再多留一段時間,獵奴匪聽到警告以後會有什麼反應,對我也十分重要。但能在這裡一直等到納西爾和苦行僧回來嗎?那是不行的。講故事至少要進行幾個小時,它一般時間都很長,然後人們才會去睡覺。而且可以預料,伊本阿西或許會把他們兩個人留到明天一早。這麼長時間藏到樹叢裡,我不能冒這個險,而且也很不舒服。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但要出一點差錯,就會前功盡棄,因此我必須設法回去。大家都在聽故事,這對我是個好機會,凡有耳朵的人,都坐到了那裡,甚至連婦女們都靠了過去,想分享聽故事的快樂。所以我的退路已開通,只需要爬五分鐘,就可以站起身來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很快就離開了有水井的山谷,進入一條峽谷中。這裡不會有人潛伏,但我仍然對周圍的動靜十分留心。天上的星光在閃爍,但周圍卻是一片漆黑。我無聲地走著,耳邊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它在我前面的上方。我停住腳步,仔細聽著,可週圍一片寂靜,大約有五分鐘之久。我繼續往前走,上面卻滾下來一塊小石頭,緊接著又好幾塊,然後彷彿爆發了泥石流。

“安拉饒恕我!”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滾石越來越厲害了。我不得不跳到旁邊去,不讓石頭砸到我,但卻像從水裡來到了雨中,因為一個又大又重的物體雖然不是很硬卻砸到了我,把我衝倒在地上。我想站起來,但卻需要點時間。我的頭和肩膀都受到了衝擊,腰部感到麻木和疼痛。掉到我身上的黑色物體,躺在我的身旁。我伸出手去摸,碰到了一隻鼻子。原來是一個人。這是誰呢?他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了呢?我摸到他的腦袋,按到他太陽穴的脈搏上。這一摸卻產生了意外的效果:他高喊一聲,跳起來就跑,所幸不是朝水井的方向,而是相反的方向。我立即跟了過去,他跳起來時顯露出來的長長的雙腿,看來很像是屬於賽裡姆的。他絆到一塊石頭上跌倒了,我撲了上去,扼住他的喉嚨,好不讓他喊出來。他既不動也不反抗。我摸著他的臉,因為天黑用眼睛看不見他的面孔。正是,我沒有猜錯,我把手從他的喉嚨上拿開,命令他說:“要小聲說話,賽裡姆,你受傷了嗎?”

聽到我的聲音,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是你嗎,先生?那我就不必裝死了。”

“你從哪裡來?”

“從這上面下來!”

他指著山岩。

“快感謝安拉,你只是掉到了我的身上!我雖然受到了衝擊,但如果你要是直接掉到石板地上,就早死了,或者四肢都斷了。你到峽谷來幹什麼?”

“我想爬下來救你。”

“胡說!我並沒有危險。”

“你離開這麼長時間,我們都很為你擔心。我作為最勇敢的英雄就悄悄地來解救你了。但往下爬的時候,腳下的土突然塌陷了,所以我就比原來想象的更快地來到了下面。”

“這又是你的惡作劇。我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險,能來救我的人當中,你是最無能的一個。”

“可是,先生,我天生就是會救人的呀!”

“你現在不必向我做任何保證。我早就知道,你只會做出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來,你還會給我們造成更大的損害。但我現在很急,沒有時間和你吵嘴。你能爬上去嗎?”

“往上爬比掉下來要舒服一些。”

“好,跟著我爬!我就是從這裡爬下來的,這裡是最好爬的地方。”

我本來可以爬得很快,可賽裡姆雖然跑得快,但爬起山岩來,卻是個不中用的人,簡直不是他在爬,而是我在拉他。當我們終於爬到頂上時,我也不得不站起來喘氣了。

賽裡姆照理是應該受到責罵的,但我知道罵他也沒有用,他不可救藥。他的存在已經不斷對我構成危險,我已經答應他留在我的身邊,所以我只能遵守諾言。而且他確實是擔心我而下到峽谷去的,這正是賽裡姆不好捉摸的地方。我一直認為他是個不可救藥的膽小鬼,這次是否真的有了勇氣呢?或者只是一種輕率,一種做事不知深淺的無能?

我們到達營地時,我的同伴們不僅僅在為我擔心,更為突然失蹤的賽裡姆擔心。我們的出現,使他們很快放下心來。賽裡姆急不可待地開始講他的歷險記,他沒有說從山岩上掉下來,而是說看到我有危險,他無比勇敢地向深深的峽谷跳了下去,使得所有的敵人都望風而逃了。

法立德見到我時,確信我這次行動是無功而返的,但我向他證明了正好相反的結果,我向他和穆斯塔法軍士介紹了我所聽到的一切。他們倆建議開會研究一下。我拒絕了,並建議立即開往貝德山谷,以便能在那裡做好必要的準備。他們認識到我是對的,同意了我的建議。

穆斯塔法曾去過貝德山谷,他保證即使在黑夜也不會走錯方向。駱駝備上了鞍,我們騎上了駱駝,開始了夜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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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等待駝隊

進軍一開始就遇到了困難。我們必須越過峽谷,但即使在白天,騎在駱駝上也是難以穿行的,因此我們就不得不繞路而走了。我們靠南邊走,打算等到峽谷稍微平坦一些,再回到裡面來,然後再向東南,直奔要去的山谷。

我曾超常驅使我的駱駝,它在以後幾天還將面臨更大的考驗。為了讓它得到休息,我換騎了另一頭駱駝。夜裡的路十分難走,我們實際走在向車貝爾延伸的沙丘或山丘中間,到拂曉才從這裡走出來。這時的情況當然就好多了,我們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沙漠。中午時分,南方的納貝水井出現在我們的右邊,這就是說,我們已經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過了阿斯爾一個小時以後,大約四點鐘,我們看到了一條從東北向東南延伸的不太高的山脊。老軍士說,貝德山谷就在它的後面,事實證明了穆斯塔法的判斷,他確是一名好向導。

我們現在必須加倍小心。我們走的路線,比我們估計的奴隸商隊要走的路線已經偏右、也就是偏東了許多。可以預料,我們的對手不會同我們的足跡交叉。但由於我們的路線最終會在山谷裡會合,而且他們就跟在我們的後面,為謹慎起見,我們讓最後一頭駱駝拖著一塊帳篷布,上面再壓一根帳篷支桿,這樣,我們的大部分足跡就被幕布清除乾淨了。

前面提到的山脊由沙地裡聳起的岩石構成,形成了一條山谷,擋住了沙暴的衝擊。山谷的地面實際是一條河床,在雨季裡多少會積存些雨水,旱季則成了乾枯的谷地。這個雨季河床的寬度是不規則的,在山脊後面呈傾斜狀直至一塊低地,另一端則是另一座山丘群。但我們從任何地方都無法下到山谷底部,顯然必須找到一個合適地點。

谷底鋪滿散亂的石塊,雨季時沖刷進來的沙土,都在石塊的下面,這樣至少對未經訓練的眼睛來說,我們不致留下明顯的足跡。

現在我們該找一下那口秘密水井是在右邊還是左邊、上邊還是下邊了。法立德和他的軍士都認為在右邊,而我認為相反,我的理由是:奴隸商隊肯定不會繞著彎走路,而只會直接走向水井。我們是在路線的右邊,所以必須到左邊去找。這是不言而喻的。

我們順著山谷朝西北方向走,半個小時以後,我的估計得到了證實,在一個階梯狀的岩石旁,我們看到了前面提到過的那三棵光禿無葉的枯樹。我們停了下來,最下一層岩石大約有兩個人那麼高,而其它各層不甚規則的階梯都很低矮,所以人站到它們上面,就可以不費力地爬上去,也就是說可以到達山谷的另一側了。我必須提到這一點,以便讀者對我下面講述的事情能夠理解。最下面的階梯向前延伸了很長一段,如果有人躺在上面,從枯樹處是見不到的。

現在我們找到了枯樹,那麼水在哪裡呢?岩石上應該有一個被蓋住的洞孔。我們視察了周圍,但沒有找到,地面沒有絲毫潮溼的痕跡,也看不到人為埋土的地方。我又要依賴我的駱駝了,它和其他駱駝在一起,我把它拉了過來。駱駝低下頭用鼻子吸著,並開始用前蹄踩踏枯樹旁的地面,這個地方緊挨著巖壁。我們把畜生牽走後,便開始在這個地方挖掘。大約挖了一米深,就碰到了一塊石板,它的面積很大,我們費了大約一刻鐘才把它搬開。它的下面是一個洞孔,整個洞直到洞口都注滿了清澈甘涼的泉水。我們都嚐了幾口,發現這裡的水質要比穆拉德水井的水好得多,裡面沒有碳酸鈉的味道。於是我們決定,把水囊中的水都給駱駝飲,再用這裡的水灌滿我們的水囊,最後我們灌滿了六個水囊,直到把洞中的水取得見了底。

“我們幹什麼呢?”法立德問,“你認為獵奴匪今天還會來嗎?”

“他們肯定會來。”我堅定地回答。

“你想在這裡等待他們嗎?”

“我沒有這樣的打算。如果奴隸商隊沿山谷來,那我們就處於下勢,我們的對手就會居高臨下向我們射擊,而我們卻無法進行反擊。不。我們還得爬上去,必須讓敵人在我們的下面,我們要隱藏在北側的高地上。現在先把水井蓋起來,等到獵奴匪幫在這下面紮營時,我們從兩側向他們發起攻擊,這樣他們就陷入前後有巖壁、左右有我們的局面,最後必然落入我們的手中。”

“正是這樣。我們何時上去?”

“越早越好,我們在這裡已無事可做,所以最好儘快離開這裡。獵奴匪有可能又先派人前來探路,我們決不能讓他們看見。把水井仔細蓋好!我現在去察看一下,在上下兩個方向選好我們進攻的陣地。”

可喜的是在附近就有兩處這樣的地方:一處處在離水井約一千步遠的上方,另一處在大約同樣遠的下方。如果我們今天晚上分為兩隊從這兩處下來,就會把在這裡紮營的奴隸商隊鉗制在中間。

這期間水井已經蓋好,旁邊的地面也已清理乾淨,沒有留下任何我們來過的痕跡。我們離開了這裡,到了剛才提到的一處,又把駱駝牽到了上面。我走在後面,清除所有的痕跡。在上面我們必須找到可以隱蔽的位置,但又不能離得太遠。我去偵察了一下,在附近找到了一個非常合適的地方。這是一個緊靠山谷邊緣的高地,在它對著河床另一側的方向上有一個低窪處,足夠我們和駱駝藏身在裡面。我們在這裡紮了營。

首先要做的,是派一個崗哨到上面去。在那裡他可以看得很遠,凡向山谷接近的人,都會被他發現。我這樣做只是出於習慣上的謹慎,其實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實際需要。在這個荒蕪的地方是不會有人來的,而我們等待的奴隸商隊要到晚上才能到達。那時天已經黑了,崗哨也看不到他們。然而我做了這個安排結果還是對的,因為我們還沒有安頓好,崗哨就向我報告有情況:“先生,我看到南邊來了三個騎手。”

“是朝哪個方向去的?”

“我看不清,他們現在只是三個小白點兒。”

“我自己來看。”

我爬到崗哨那裡,帶上了我的望遠鏡。是的,那是三個騎駱駝的人。從望遠鏡裡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從南方來,正向秘密水井靠近。我覺得很奇怪。

“看來他們也知道這裡有水井,”我說,“這實在奇怪!”

“他們可能也屬幹奴隸商隊吧!”崗哨說。

“這我不相信,因為他們是從西南面過來的。我估計,這些騎手或者是豬奴匪的相識或者是他們的朋友,因為匪徒不會把秘密水井告訴給陌生人的。躺下來,不要讓他們看見。”

他臥到了我的身旁。法立德出於好奇,也爬了上來捱到我的身邊。我把望遠鏡給了他。他看了一會兒,搖著頭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想,這裡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能來,因為一個陌生人是不可能知道這口秘密水井的。獵奴匪們是不是走了另外一條路線?”

“等這些騎手走近,這個謎就會破解的。他們越來越近了,看來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我們等著。”

我又拿起望遠鏡,把它對準了三個騎手。他們的駱駝很好,接近的速度很快。我已經可以看清他們的姿態和動作了,現在也可以看到他們的面孔了。

“我的天啊!”我吃驚地喊了起來。

“怎麼了?”

“他們是我的老相識。最前面的是卡蒂里納兄弟會的主持巴臘克,我向你講過他的事情,是在開羅時的一個‘老朋友’了。第二個是賣藝人奴巴爾,他多次跟蹤我。”

“安拉呀!你沒看錯吧?”

“沒有,他們的面孔我看得很清楚,就像他們站在我面前一樣。”

“第三個人呢?”

“我不認識這個人。他好像是一個酋長,因為他把大袍的帽子甩到了後面,我看到他的菲斯帽帶著阿拉伯流蘇。”

“他可能是嚮導。”

“我不相信。主持肯定知道這口水井,他是嚮導,因為他走在最前面。老者或許是駱駝的主人。”

“有可能。但這兩個敵人為什麼到這個山谷來呢?他們想幹什麼?”

“這我當然不知道,但我很快就會弄清楚的。我去聽他們說些什麼,這裡的地形對我們有利,但得是他們確在找這口井。”

“他們還能幹什麼呢?”

“我們必須估計到一切可能性。也可以設想,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山谷和這口水井,只是臨時路過的。我們必須看一看,他們是停下來還是繼續往前走。”

這時那三個人已經來到山谷的邊緣,在一處合適的地方下了駱駝。我在現在所處的地方看不到下面的情況,只好又等了大約五分鐘,但他們仍然沒有出現,所以我估計他們已經下了駱駝,並已在這裡紮營。我命令崗哨繼續嚴密監視,但不要被他們發現,然後和法立德從高地爬了下去。他在上面也沒有什麼用處,最好在下面看好他的人使他們不要犯錯誤。我則離開了隱蔽地點前往山谷的側邊、那口水井的上方。我招手讓本尼羅過來跟著我,並告訴他:“你坐在這裡等著我!一聽到我吹口哨,就立即跑回我們的營地,帶幾個武裝士兵儘快來到水井旁。我那時會需要你們。”

“先生,你現在又要去冒險嗎?”本尼羅擔心地問道,“你還是把我帶上吧!”

“不。我一個人行動比有人陪同更安全些。如果我吹哨,你必須馬上行動。”

“如果現在就把士兵叫來,和我一起在這裡等你,不是更好嗎?這樣我們很快就可以到達你那裡,省得再去叫他們了。”

“好吧!但你必須告訴他們要保持安靜!”

本尼羅回去了,我沿岩石往下爬。我沒有帶長槍,只帶了左輪槍,我必須十分小心,因為現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被發現,尤其得注意不要讓石頭往下掉。

上面的每層岩石階梯都很低,所以我很容易一層層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我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說話的人正在水井旁,緊靠巖壁,所以看不到我。他們只有走到山谷中間才能發現我。

我悄悄下到了最下面的一層石階上,前面已經提到過它有兩個人那麼高。我趴下身體慢慢地往前爬,直到我的臉接近岩石的邊緣。我小心探出頭往下看發現幾頭駱駝已被綁上腿臥在那裡,三個男子正跪在那裡挖井。我聽到他們在說:

“你肯定這裡有水嗎?”那個陌生的貝杜印人問道。

“肯定,”巴臘克回答說,“我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即使是現在這個季節,這個秘密水井也可以灌滿七到八個水囊。”

“願安拉保佑,我們現在連一口水都沒有了。”

“不必擔心!你可以儘量地喝水,你的駱駝也會得到水喝。即使此處沒有水,我們只要再走一天的路程就會到達穆拉德水井,你不會渴死的。”

“渴死或者被殺死,二者必居其一,這就是我的選擇。你們知道,穆拉德水井屬於和我們敵對的阿巴德部落,我們之間有世仇。我作為莫那希族的酋長是必須死的,他們不會允許我用錢代替血債贖買我的性命。”

原來這就是莫那希族的酋長梅內利克,這個部落後來在馬迪戰爭中殺死了哥爾頓的副官斯特瓦特上校,伊勒將軍為懲罰他們血洗了這個部落。莫那希人是以騎士風度著稱的善戰的民族,至今仍保持著他們的獨立性。他們坦率真誠地表達他們的愛與恨,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民族,他們不像有些部落那樣表面上卑躬屈膝,卻在背後搞陰謀詭計。

他們三個人還在努力挖井,他們不用太費力氣,因為我們在他們之前已經把土弄鬆了,但他們卻沒有留意。他們終於碰到了石板,並把石板搬開,三個人同時發出了大失所望的喊聲:“安拉可憐可憐我們!”酋長悲嚎了起來,“這裡沒有水,只有泥漿,這連駱駝都不會喝呀!”

“確實如此!”賣藝人也震驚地說,“真是災難啊!”

“住嘴!”巴臘克高聲喊道,“這還遠不是災難。我們不必去穆拉德水井,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洞中就會注滿水的。”

“伊本阿西如果已經來過這裡,那我們就見不到他了。”

“不!根據我們瞭解的情況,他不可能已經來過這裡。”

“我馬上就可以證明他是不是來過。除了伊本阿西的人和他的朋友之外,還有人知道這口水井嗎?”

“沒有。”

“洞中能存住水嗎?”

“是的。甚至在枯季,這裡的水也能灌滿四到五個水囊。”

“但現在它是空的,就是說已經有人把水取走了,這只能是我們要在這裡等待的伊本阿西本人。他確實已經來過了。”

“是魔鬼讓你這樣說的,不論你說得對不對。如果伊本阿西已經來過,那麼他的跟蹤者就在他的身後,他完了!”

梅內利克聽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驚詫。等主持說完後他說:“我不明白你說話的意思,你在說伊本阿西,是那個豬奴者們號稱‘勇敢者’的伊本阿西嗎?”

“是的。”

“安拉呀!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過我呢?你們為什麼不對我講實情呢?”

“我們向你講的都是實情!我們租你的駱駝,是為了在這裡會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就是伊本阿西。難道這不是實情嗎?”

“不,你們對我隱瞞了實情!”

“難道你是他的敵人?”

“是的。伊本阿西在一次遠征中偷走了我們部落的最好的駱駝。”

“這也不至於讓你生這麼大的氣呀!我們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你或許搞錯了!”

“不。在獵奴匪那裡我們見到了我們的駱駝。”

“現在正是你可以和他算賬的機會。等他來了,你可以和他談一談,他會支付你的駱駝錢的。”

“用刀子還是用子彈?”

“不,因為你在我們的保護之下。”

“如果我能相信這話就好了!你們對我並不真誠,在途中總是竊竊私語,但我還是聽到了一些。”

“聽到什麼?”

“聽你們說到一個外國先生,你們要殺死他,還聽到你們說他身邊的士兵。”

“那是你聽錯了。”賣藝人趕緊插嘴說。

“不,他聽對了!”巴臘克糾正他說。

奴巴爾吃驚地望著他。但主持不動聲色地轉向了酋長繼續說:“你聽到了這麼多,很好,你還會聽到更多的東西。你反對奴隸制嗎?”

“奴隸制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一個自由的莫那希人,對黑人的事我不關心。”

“這就好!就是說你原則上不是伊本阿西的敵人?”

“不。他是一個勇敢的人,我讚賞和尊重他的勇氣。但他不該偷我們的駱駝!”

“伊本阿西會給你補償的。現在讓我們說正事,我們的君主禁止獵捕奴隸,他派遣了總督的船長緝拿奴隸船和奴隸販子。和總督的船長在一起的有個弗蘭肯人,是一個應該讓魔鬼吃掉的基督徒狗崽子,這個人不相信安拉並汙辱先知。根據我們的情報,他現在在科羅斯克,而伊本阿西現在正和一支奴隸商隊在途中。總督的船長得到了這個消息,就派出了很多士兵到貝德附近地區,企圖截獲商隊。商隊有可能從北邊走,所以總督的船長派他的副官帶了一支部隊前往科羅斯克去找那個異教徒,讓他們在另外一條路線上行動。我知道得很清楚,伊本阿西將走這條路線,所以我和同伴儘快上路,打算來到此地警告伊本阿西,讓他留心這隻基督徒狗崽子。這難道不對嗎?”

“沒有。可那個弗蘭肯人,那個基督徒狗崽子為什麼要管這個國家的事情呢?讓他下地獄去吧!你們要幹什麼,我絲毫不反對,我也不怕伊本阿西,因為我並沒有得罪他,相反是他得罪了我,因為他偷走了我們的駱駝。他如果來了,我願意和他和解,但他必須同意支付給我駱駝的錢。”

“伊本阿西會同意的,我將幫你說話。”

“如果是這樣,那我很感謝!可賣藝人剛才不是說伊本阿西已經來過了嗎?”

“奴巴爾是這麼說的。但他說得不對。水是被取走了,如果商隊來過,必然要留下紮營的痕跡。我知道,伊本阿西常常派出先遣人員,是他們來過,並把水取走的,商隊還是要來的,到那時洞裡的水又會注滿。”

“那就讓我們把石板再蓋上吧!防止陽光的熱氣進到裡面。然後我們再把這幾棵枯樹砍倒準備生篝火。”

“這不可以,”巴臘剋制止說,“這三棵樹是水井的標誌,不能被破壞。如果你想生火,就去山谷裡找些駱駝糞來。”

梅內利克提起長槍走了。我確信這山谷裡是沒有駱駝糞的。主持讓他走,必然有特殊的理由。我已經估計到它是什麼,而且不久就得到了證實。貝杜印人走出視線以後,賣藝人就生氣地說:“你太不小心了,怎麼能對這個酋長如此真誠呢!難道他應該知道我們的打算嗎?”他們坐在水井旁,長長的火槍靠在岩石壁上。

“你竟敢說我的不是!”巴臘克憤憤地說,“是誰允許你這樣對我說話的!難道我不能對這個嚮導說我想說的話嗎?”

“我並不反對,但伊本阿西會怎麼說?”

“他會十分滿意。酋長可以知道一切,他不會出賣我們,因為他的嘴很快就會永遠沉默的。”

“你是說,他將死去?”

“梅內利克將死去,因為他必須死去,他知道了這口水井的秘密。只要這個秘密被洩露出去,那麼每一個到這裡來的人,都會在井中取水,這樣伊本阿西的奴隸商隊就沒有水了,他就得放棄這個生意。所以他宣告,所有了解這口水井的陌生人都將被處死。他對這個酋長的歡迎,將是一顆子彈。”

“這樣一來,你對酋長所說的一切就會永遠沉默下去了。但是,讓他到這裡來合適嗎?你事先就已經知道,他會沒命的!”

“我有什麼其它辦法呢?我們需要快駝。梅內利克是唯一擁有這種駱駝的人,而且他租給我們的條件就是他必須跟著來,他不信任我們,後果只好由自己承擔了。我叫他去找駱駝糞,就是想告訴你這些。我對他說了實話,也就加強了他對我們的信任,這樣他就更是必死無疑了。現在你還覺得我做事不謹慎嗎?”

“現在不了。但你得承認,你並不總是謹慎行事的。”

“是嗎?我在什麼時候犯過這種過錯呢?”

“經常犯。想一想在開羅被異教徒當鬼魂捉住那件事吧!”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巴臘克憤恨地叫道,“我落入這個狗崽子手中那個時刻,是我一生中最不幸的時刻。不報此仇,我誓不罷休。但你沒有資格譴責我,難道你比我更聰明嗎?難道你在吉薩沒有在他面前從船上逃之夭夭嗎?而且當你們確信在艾斯尤特的枯井中已使他們無處可逃時,他不是又逃脫了嗎?”

“別說了!一想到這些,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個異教徒總是幸運的,任何真正的伊斯蘭都無法和他相比。他破壞了我們的所有計劃,每當我們覺得已經把他掌握在手心時,他總能從我們的指縫中溜掉。”

“這次他再也跑不掉了!”

“或許還可能!你想一想他手上有多少士兵!”

“那些士兵我倒不怕,那個弗蘭肯人比所有士兵都難對付,伊本阿西有很多衛士,可以對付那些士兵。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地警告伊本阿西,那麼異教徒的武器就只能對準自己了。他想進攻奴隸商隊,最後將被商隊除掉。我很幸運,在總督的船長的部隊裡看到了我們的本梅勒德,他立即認出了我,並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本來想直接去喀土穆,但我並不後海走這個彎路,因為那個異教徒有可能落入我的手中。”

這時酋長梅內利克回來了。他聽到了他們最後說的話,臉上一副埋怨的神情。

“我們只能放棄生火了,這裡找不到燃料。我祝願你要捉住異教徒的希望不致落空。你是因為他反對伊本阿西呢,還是你和他有私仇?”

“是後者。”

“給我講一講!我是你們的嚮導,或許會對你們有用。”

梅內利克把槍靠到巖壁上,自己坐了下來。巴臘克滿足了他的願望,但誇大其詞,說得連我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講了極其恐怖的故事,而我就是其中的主角,他把我說成是一切罪惡和壞事的化身。

“安拉呀!”酋長聽完後喊道,“這樣一個壞蛋!他簡直不是一個人。但這是魔鬼的罪過。當安拉制作亞當的時候,魔鬼也想製作一個生靈,它雖然有人的外形,但卻是一付魔鬼的心腸。基督徒就是這個怪物的後代,而亞當則是伊斯蘭的祖先。一提這個異教徒,我都感到恐怖。求安拉在這個應受三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護我!如果你們抓他,我只能站在遠處旁觀,但這樣一個魔鬼是很難抓住的,我不相信他會落入你們手中。”

“這次他是跑不掉的!”賣藝人說,“這將是我最大的樂趣!他可要倒霉了,要倒一千次黴!我真想現在就抓住他,我想——”

奴巴爾說不下去了,因為這時我站起身來,跳了下去,打斷了他的發言:“我現在就滿足你的願望。我就在你的面前!”

我事先計算好了,正好跳在他們和長槍之間。他們坐在水井旁,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彷彿見到了鬼魂。我拔出兩支左輪槍,對準了他們。

“誰要是在牆上畫鬼,鬼就會自己從牆上下來。你們把我畫成了鬼,現在我就來了。”

主持首先鎮定了下來,他從腰帶裡抽出了手槍,喊道:“是的,你不是一個人,你是魔鬼。回到你的地獄裡去吧!”

巴臘克想把武器對準我。我一腳踢到他的手上,把槍踢飛到很遠的地方,同時對著正要跳起來的他狠狠踢了一腳,把他踢倒在地。就在這一刻賣藝人騰地跳了起來。他比主持要靈活十倍。跳起來同時向我射擊,對他來說只是一秒鐘的事情,我幾乎沒有時間跳開。子彈在我耳邊飛過,與此同時我的拳頭也擊到了他的太陽穴上,他頓時失去知覺倒到了地上。

這期間巴臘克又站起來,抽出了他的匕首,向我衝來。我向他的小臂打了一拳,把他手中的匕首打飛,然後我衝到他的身上,用雙手壓住他的喉嚨。他開始還用手腳掙扎了一會兒,然後就不動了。我把兩個手指放到口中,吹了一聲口哨,隨後又揀起我剛才扔到地上的左輪槍。

這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比我講述的時間要短得多,而我同時還得注意酋長的動向。他這時還沒有動作,這個英那希人像石柱似地坐在那裡,緊緊盯著我,那張驚異萬分的面孔,如果不是現在的嚴峻的形勢,是很引人發笑的。

“安拉是偉大的!”他現在才終於說出一句話來。他緩緩站起身來,用手指著另外兩個人,“你是誰?你為什麼如此對待他們,你用拳頭打倒他們,就像卡萊特打他的狗一樣。”

“我是誰?”我回答說,“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就是他們剛才講的那個人。”

“那個異——那個基督徒?”

“正是。”

“真是安拉的奇蹟!你怎麼竟敢在我面前這樣對待這兩個人?”

他想拿他的長槍,我立即擋住了他:“你先不要著急!現在發生的事情和即將發生的事情,你都無法改變了。”

“不,我能夠!把槍給我!”

“你暫時在我的監護之下。”

酋長想把手伸進他的大袍裡面,我用手按住了他的腰間,不讓他動,同時叫過已經和8名士兵趕來的本尼羅:“先把莫那希的酋長捆起來,但不要傷害他,他很快就會成為我們的朋友的!”

梅內利克還想反抗,但沒有成功。他被解除了武裝,並被捆了起來,這使他的雙手無法活動,腳只能邁小步走路。這樣一來他的嘴可就說個不停了,他把所有涉及上天和安拉的各種詛咒和成語都喊了出來。我們任他謾罵下去,不與理睬。

當主持和賣藝人也被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以後,從山谷邊緣傳來了一個聲音:“打倒他們!打死他們!把所有的子彈都打到他們腦袋裡去!用刀插進他們的肚皮!你們結束了嗎?成功了嗎?”

這當然是我們的愛耍嘴皮子的賽裡姆。

“住嘴!”本尼羅喝斥道,“你為什麼站在上面?你只是害怕才不敢下來!”

從這句話裡我們的吹牛大王得知,一切危險都已過去。他雙腿並起從上面跳了下來,一看到三個俘虜就立即喊道:“勝利,歡呼,光榮和榮譽!戰鬥結束了!我們戰勝了敵人!”

“住嘴,吹牛大王!”本尼羅喊道,“沒有人會讚揚你的,你只是吃飯的冠軍,到需要勇氣的時候,你就變成倒數第一了,戰鬥時我從來沒見到過你。過來,你押著梅內利克酋長,把他帶回營地去!”

“押酋長,這不是我的事情。我要押解賣藝人,是他把我騙入枯井要置我於死地,我的報復將是可怕的。”

“因為他被捆綁著,所以你才敢接近他。好吧,我不反對。”

奴巴爾已經甦醒了過來,主持也是一樣。我們要把他們帶回營地,我們不想抬他們走,所以把他們腳上的繩索放鬆了一些,讓他們自己走路。賽裡姆把他們兩人拉了起來,抓住了賣藝人的胳膊。

“走,你這個壞蛋!你現在已經在我的強大控制之中,我要把你消滅,就像一隻大象踩死一條蟲子一樣!”

奴巴爾雖然只能移動腳步,但他還是朝賽裡姆跳了過去,把他撞倒在地,並用嘴咬住了他的喉嚨。他像一隻瘋狗一樣咬著,但也只能傷著賽裡姆一點兒皮膚。賽裡姆攤開了四肢,又恐懼又膽怯,像一頭要被宰殺的牛犢那樣哀叫著。我抓住賣藝人的脖子,把他拉起來,同時給了他幾個耳光,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這或許不太合適,但對這種頑固殘暴的壞蛋還是應該的。賽裡姆站了起來,手摸著脖子悲泣道:“賣藝人把我給咬了。他像一隻老虎一樣壓在我的身上。先生,你是宇宙間最偉大的醫生,給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只是皮膚上受了點輕傷,但我還是擺出一付擔憂的神情來。

“氣管、肝臟和胰臟雖然沒有受傷,但狂怒的人的牙齒是有毒的。所以不排除血液中毒的可能性。”

“血液中毒?這個病我還從未聽見過。願安拉保佑!這種病有哪些跡象?”

“傷口將腫脹起來,一直腫到心臟。胃會變成白色,肺變成綠色,臉變成黑色還有一絲髮黃,手腳都會脫落,最後全身分解,只留下一個腦袋,但過了幾個星期,它也會毀滅的。”

“噢,穆罕默德,噢,神聖的加力夫!我的血液中毒了!我完了!這個賣藝人謀殺了我!難道沒有什麼辦法能治這種病嗎?”

“有一種辦法,而且很簡單,但我不相信能在你的身上使用。”

“告訴我應該做什麼,我的親愛的、親愛的、好心的、深受我尊敬的先生!我會幹一切的,即使是最困難的事情。”

“好,我可以試一試來救你。首先我給你抹上一點我的生命水,從這時開始,你就只能用鼻子呼吸了。你決不能張開嘴,特別是不能說話。”

“安拉呀!這是很困難的。需要多長時間呢?”

“一直到危險過去為止。到時我會告訴你。”

“可我必須吃喝啊?安拉知道,這是不能用鼻子進行的。”

“吃飯和喝水是允許的。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裡送,但決不能同時呼吸和說話!”

“我就這樣做,先生,我會做到這一切的。我寧肯一段時間不說話,也不願意讓這個可怕的血中毒症發作而死去。我在先知的鬍鬚面前發誓,我決不說一句話。”

三個俘虜和他們的駱駝都被帶到了上面的隱蔽營地。我們又把水井蓋上了,並且還採取措施把痕跡清除了乾淨。然後我向副官和軍士交代了今晚行動應注意的事項。

由於我要去偷聽商隊的談話情況,所以兩部分部隊,將由他們兩個人指揮。我給賽裡姆在脖子上抹了一些阿莫尼亞藥水以後,向他們兩個人指定了帶部隊衝下山谷的位置,其它行動方式得視情況而定了,我再次巡視了有關的地方,以便在夜間不至於出現失誤,然後滿意地回到了營地,我尤其高興的是,我的兩個最可惡的敵人已經落到我的手上。

我們拿他們怎麼辦呢?我問自己,也問坐在我身邊的法立德和穆斯塔法。為了不讓俘虜聽到我們的談話,我們把他們放到了離我們稍遠的地方,派了兩個士兵看守。賽裡姆按阿拉伯人的習慣盤著腿坐在本尼羅的身邊,本尼羅正在滔滔不絕地和他說話,從他活潑的臉上可以猜出,他是想引誘賽裡姆開口說話。然而大個子堅決不受騙,不敢違反我的指示行動,以最大的“勇氣”沉默著。

“真是奇怪,先生,你的決策總是能取得最好的結果,”副官說,“你知道,我常常和你想的不一樣。但現在我認識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聽從你的安排。我們現在有了很大的收穫,我確信我們也會成功地從伊本阿西手中把被綁架的婦女解救下來的。”

“僅僅如此我不會滿意,”我回答說,“我不僅想解救那些婦女,而且想把他和他的人抓住,交到總督的船長那裡。”

“那將是一個大行動、大勝利,這樣就可以使成百的黑人獲得生命和自由。但這是要付出血的代價的!”

“很可能。但可能性還不是現實。我們不一定按常規的辦法做事,我們要尋找和把握時機,讓它朝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

“我想知道,我們現在如何開始。今天的情況是這樣的:伊本阿西將要到來,並且將在水井旁紮營。我們向他的衛兵發起攻擊,和他們戰鬥,儘可能多地殺死他們,把剩下的俘虜起來。這種狀況如何才能改變並做另外的安排,不用戰鬥和流血制服他們的50個男人呢?”

“我現在也還不知道。我把一個人的生命看成是地球上至高無上的,因此一定要愛護它。能夠不流血達到目的,我就會這樣去做,也許我們可以通過計謀來達到目的。現在看,我們必須按最簡單的計劃行事,我爬到下面去偷聽他們的談話,而你們從左右兩面下去,在黑暗中等待我的信號,然後發起攻擊。”

“什麼信號?”

“你在睡覺時聽到過禿鷲的叫聲嗎?”

“當然。”

“我將學禿鷲叫。這在沙漠裡是常事,不會引起伊本阿西和他的衛兵的懷疑。”

“但我們不能所有的人都下去,需要有人看守俘虜和駱駝。”

“有兩三個人就夠了。俘虜要繼續綁著,酋長除外,他沒有打我們,對我們也沒有惡意。我們不知道他和他的族人是否會對我們有利,但最好對他還是溫和一些。”

“我同意你的意見。你是否已經決定如何處理主持和賣藝人了?”

“我將把他們交給總督的船長。現在已證實,他們是獵奴匪幫同夥。”

“你不想報仇嗎?他們曾要害你的性命。”

“這不應由我來裁決。我的信仰禁止我復仇。”

本尼羅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他說:“但我不是基督徒,先生。奴巴爾是苦行僧的同夥,巴臘克也是他們一塊的,他們把我引誘到枯井中,想殺死我,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不在人間。這兩個俘虜不屬於總督的船長,而屬於我。”

“你想殺死他們嗎?”

“不,”年輕人驕傲地回答,“自從我和你在一起,你的思想也變成了我的。我不殺手無寸鐵的人,儘管他們是我的最惡毒的敵人,但我要報仇,我要和他們進行公正的決鬥。你把武器還給他們,讓安拉來決定我們的勝負。”

“我可以考慮。”

我只是為了安慰他,並沒有真想滿足他的願望。這個機靈的年輕人對我很寶貴,我不能允許他去冒險,我覺得,他還不是那兩個人的對手。

我讓人把莫那希的酋長帶來。我讓他坐在我們身旁,他立即問道:“我做了什麼事情,你們把我像敵人一樣對待?”

“你是我們敵人的同路人,這個理由就足已把你逮捕。另外你肯定也聽到了對你不要過於嚴厲的命令。”

“我聽到了。儘管如此我仍然像一個俘虜那樣被捆綁著。你說的話很中聽,但你的行為卻是一個不守信用的基督徒。”

“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你自己的利益,你對我的汙辱性的語言,並不能改變我的觀點。你是我的敵人的同路人,他們想要我的命,按照沙漠的規矩我立刻就可以把他們和你殺死。但剛才你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就在你們附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我得知,你租給他們駱駝,但並不知道他們的事情。所以,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釋放你。”

“你說吧!”

他陰鬱的臉色沒有發生變化。梅內利克是個呆板的穆斯林,因而敵視一切其它信仰的人。此外,他也相信了巴臘克對他講的關於我的謊言。

我簡要地講述了事情的原委,並補充說:“你可以看到,我並非像他描寫的那樣是個魔鬼。我知道莫那希人都是勇敢的戰士,從來都不會食言。所以我提出下列建議:你在先知鬍鬚面前保證,沒有我的許可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如果你做到這一點,我們就解開你的繩索,並把武器還給你,在這期間你就是我們的客人。”

“那麼你們走了以後呢?”

“你就完全自由了,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這是計謀還是實話?”

“我不騙人。”

“好,我在先知鬍鬚面前發誓,我將滿足你的要求!”

可以看出,他會守約的,我解開了他的繩索,還給了他武器。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客人,和我們坐在一起。你要感謝安拉,把你帶到了我這個基督徒身邊來!如果沒有我,你就活不到明天了。”

梅內利克疑惑地從側旁看著我。

“為什麼?誰會想要我的命呢?不只有你嗎?”

“最不會傷害你的人正是我。我的同伴會告訴你,我連我的最惡毒的敵人都不想殺害。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打發你去找駱駝糞嗎?”

“讓我去找駱駝糞,我們打算生篝火。”

“如果你這樣認為,那你就有一顆十分善良的心。在貝德山谷哪裡來的駱駝糞呢?”

“是秘密到這裡來的奴隸商隊的駱駝留下來的。”

“每年能來多少商隊呢?這個水井,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知道,他們每年能來兩三次,就已經是很多了。那麼會有多少駱駝糞呢?而且我想,沒有任何一個駝隊領隊會把糞留在這裡,這種燃料十分寶貴,他們是要收集起來自己用的。你可以看出,巴臘克事先就知道,你是不會有收穫的。”

“那他們又為什麼讓我去找呢?”

“為了和賣藝人進行秘密談話。我在那裡聽到了他們談話的每一個字,他們在談你的死亡。”

“安拉呀!你得證明你的話是真實的!”

“獵奴匪勇敢者伊本阿西,只有在這口秘密水井不被別人發現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派他的奴隸商隊到沙漠中來。水井一旦被發現,他的生意和利潤就結束了。如果有一個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那麼我問你,對伊本阿西來說,是一個人的性命重要,還是他的高額利潤重要?”

“當然是錢。但我只是跟著他們來的,並不想揭穿他們的秘密!”

“這是一樣的。因為它已經被發現,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伊本阿西必須殺死你。”

“巴臘克是這麼說的嗎?”

“是的。你以為我在騙你嗎?”

“不,我相信你說了實話。可這兩個人為什麼這麼壞,要把我騙到這個山谷裡來呢?”

“你自己有責任,因為你不想把駱駝交給他們,而要求跟著來。”

“是這樣的,我也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不對我說明即將面臨的危險了。他們也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有罪。現在我已經處在你的保護之下不必害怕了,所以我願意原諒他們。”

這期間太陽已經下山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先知的信徒們開始做他們的晚禱了。然後就吃飯。這時我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向周圍張望,看到一個士兵正趴在地上使勁吹著一個微弱的火星。我跳了過去,把它踩滅。

“你想幹什麼?”我申斥道,“是誰讓你這麼幹的?”

“我只是想生一小堆火,先生!”他天真地道歉說。

“你難道不知道,點火對我們很危險嗎?這樣的火人們從很遠就能聞到,即使他們看不到火光。伊本阿西如果現在來了,會輕易發現我們的。”

“我沒有想到這些。請原諒!”

我們紮營在山丘的窪地裡,兩個俘虜和我們在一起。窪地外面臥著我們的駱駝,由兩名士兵看守著。

在山丘上我們派出了崗哨,他們密切地注視著西南方向的動靜。因為我習慣於依靠自己而不是別人,所以我也來到崗哨身旁,後來軍士也爬了上來。

過了一會兒,月亮升了起來,月光照亮了對面的山岩。我們可以分辨出岩石上的深暗和明亮,現在大約是十點鐘,我發現遠處有物體在運動。在遠處陰暗的背景上,我看到了閃亮的影子在移動。那是豬奴匪們身上穿著的白色大袍。我從隱蔽處爬下來,告訴副官我們等待的人已經到來,要求大家保持安靜和提高警惕,把兩個俘虜的嘴封住,防止他們呼叫而讓獵奴匪們聽到。然後我又從岩石階梯上爬下去,以便在伊本阿西到來之前趕到我進行偷聽的位置。月光還沒有照到山谷的底部,星光又十分微弱,不能照亮下面的黑暗。我為了不被人發現把白色大袍留在了上面。

這時從山谷的對面傳來了類似燕子的叫聲,中間還不時夾雜著一陣較低的嗓音呼喚。燕叫是女奴們的高尖的聲音,而中間夾雜的低音則是領隊在發號施令,他正在指點著駝隊行走的方向。

聲音越來越近,駝隊來到了山谷低地,正朝著水源前進。我看到了騎手的白色大袍和婦女駝轎的棚頂,其它的一切仍隱蔽在黑暗之中。這時響起了領隊的命令:“站住!感謝安拉和先知,我們已經順利來到了清涼水源之前!”

然後就響起了像是幾百人的聲音:男人的喊聲、叫聲和罵聲,女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駱駝的哞叫聲。突然亮了起來,火把點燃了,現在我可以看清他們在幹些什麼。

這確實是一支龐大的駝隊。幾支棕櫚葉火把同時亮了起來,在它們的光亮下我數了數,發現有50頭駱駝上馱著坐轎。婦女坐轎的樣子各不相同,但都很奇異,尤其在火光下更是如此。除了這些轎駝之外,還有其他駱駝馱著水囊、食品和帳篷。騎駝也有來頭。我無法詳細計算。

這種看來無法安靜下來的混亂大約持續了一刻鐘,然後隊伍就安靜了。婦女的帳篷支了起來,這是女奴們自己做的工作。男人們從駱駝上卸下了物品。一部分人舉著火把來到水井旁,準備開挖。

我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我雖然瞭解這些東方國家,但像這樣一幅奇異的圖像卻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我現在想的最多的是,這種和平景象很快就要變成一場血腥的戰鬥了。

營地的形勢很容易看清楚,我就在水井的上方。右邊已經有人鋪開了被墊,左邊婦女們搭起了帳篷,後面放著裝滿物品的駝鞍,再遠一點的地方,是駱駝,它們被迫臥到了碎石地上。這種部署沒有證實我原來對這位著名的或者臭名遠揚的勇敢者伊本阿西的評價。這樣一個人本應該十分謹慎才是,而現在這種佈局確是比鼴鼠的窩還要輕率。總之,他們的堅定的出發點是,在這沙漠周圍除了他們的駝隊以外,是不會有任何其他人出沒的。

在我的下面,水井已被挖開了。他們是用手挖掘的。在他們旁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被太陽曬得黝黑、黑鬍子的男子,他觀看著,不時向左右發出一個命令。我想他就是匪首伊本阿西——那個奴隸販子,他和他看來一身威嚴的苦行僧父親阿布德阿西長得很不一樣。現在挖掘者已經碰到石板了,他們搬開了它。那個首領拿過一支火把,跪到地上去照看。他罵了一句,失望地嘟囔說:“這還不足兩尺水呀!魔鬼把雨水都弄到別處去了,我們無法灌滿水囊了。這些水我們必須給女奴們,好讓她們保持水靈和健康。安拉已經把這些女人的喉嚨紮緊了。”

“這裡或許還會注水的。”其中的一個男子說。

“這我知道,‘智慧之子和智慧之侄’。但需要多長時間呢?我們能在這裡等上一整天嗎?”

“請原諒!但我們反正得在這裡等其他人來。”

“他們明天就來,然後我們必須立即上路。”

“他們將帶來穆拉德水井的水。”

“你如果喜歡喝,就儘管喝吧!今天早上馬拉夫帶來的水,我一滴都沒有喝。把那些女人叫過來!讓她們打水!我要親自監督,不能浪費一滴水。”

幾名婦女過來了,她們默默地打完水,拿著水罐消失在她們的帳篷之中。這裡的氣氛很壓抑,她們或許是懼怕這個首領,所以在他的面前一言不發。水被打光以後,他坐到了水井旁邊的地上,用手臂支撐著地面,把頭託在了手上。他在這個位置上,觀察著其他人的活動。

我又爬近一些,儘可能把一切看仔細一點。我發現,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帶有長槍和手槍,所有的人只在腰間帶著匕首,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的火器都放到了婦女帳篷後面的行李那裡了。大概是為了舒服吧!

這時從帳篷方向傳來了燃燒駱駝糞的味道,婦女們在準備晚飯,男人們取來了幾個水囊和裝棗子的口袋,也都坐到了首領的身旁,準備稍吃一點東西。這是一個東拼西湊而成的團伙,他們皮膚的顏色從漆黑到淺褐色一應俱全。

他們在相互輕聲交談,看來也不敢在首領面前大聲說話。帳篷中婦女們也在說話,但我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所有來到井旁取水的婦女,都不辱其美貌出眾的名聲,因為她們都沒有戴面紗,所以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們的莊美面容。

這時從駱駝那邊過來一個男子,他坐到了首領身旁,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拿出一塊乾肉吃了起來。他還很年輕,但看來是身經百戰,因為臉上盡是傷疤,恰似被亂刀砍成的一樣。他把最後一口吃完,對首領說:“今天怎麼樣?她終於聽話了嗎?”

他的聲音十分粗糙沙啞,和他臉上的傷疤一樣醜陋。

“瑪爾芭!”首領沒有回答,卻大喊了一聲。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向帳篷,但被喊的人沒有出來。

“瑪爾芭!”他又重複了一次,但仍無效果。他向旁邊的兩個人招了招手。他們站起來,到帳篷裡帶出一個年輕的姑娘,把她推到首領面前,然後自己便又坐了下來。瑪爾芭大約16歲,是個美麗的姑娘。她的面孔沒有年紀較大貝杜印婦女那種尖刻的輪廓。她光著腳,身上裹著一件深色長袖長衫,她漆黑的頭髮紮成兩條又粗又長的髮辮垂在身後。她的面部沒有表情,同樣烏黑的眼睛也呆滯沒有神韻,只是盯住首領,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周圍還有別人。首領指著那個醜八怪對姑娘說:“你汙辱了他,必須認罪,去吻他!”

她沒有服從,一動也不動,不動腳,不動手,不動嘴唇也不動一下眼簾。

“去吻他!”首領的聲音更大了,“否則——”

他站起身來,從腰帶裡抽出了皮鞭。瑪爾芭像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盯住他的眼睛,但一動不動。他走近她,舉起皮鞭打了下去,同時重複著他的命令。她承受著鞭笞的痛苦,但沒有動一下。

“打,一直打到她聽話為止!”滿臉傷疤的人氣憤地說,同時跳了起來。

“只有伊本阿西才可以這樣做,等他明天早上來吧!但她必須嚐到點苦頭,讓她知道我今天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又打了幾皮鞭,然後坐了下來。醜八怪也學他的樣子。姑娘轉過身去,緩慢地走回帳篷,消失在帳篷之中。

我多想跳下去,用他們的皮鞭懲罰他們自己!但現在我必須放棄這種打算,然而我已下定決心,最後定要懲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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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計闖敵營

那個首領的最後一句話,對我十分重要,他說,伊本阿西要明天才來,原來此人只是一個小頭目。現在那個奴隸販子在哪裡呢?剛才他們還說,“其他人”還要回來,並帶回穆拉德水井的水來,難道伊本阿西和他們在一起嗎?他為什麼要留在那裡呢?

我沒有用很長時間等待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在我下方的那兩個人又開始他們的談話了。那個醜八怪說:“如果不是伊本阿西這樣護著費薩拉酋長的女兒,因為他想賣個好價錢,那我就會放棄一切,而只要求她作為我的報酬,並把這個賤人用皮鞭打死。她竟敢說我是該詛咒的魔鬼,並在我的臉上吐口水!如果她是一個黑人或一個努比亞人,我早就把她的喉嚨切斷了,而不必徵求伊本阿西的意見。真可惜,這次是他親自出馬,而不像過去那樣把駝隊交給我們統領!他其實可以回家,也就不至於被那個不信教的外國人緊追不捨了。”

“你不必替他擔心!危險的大口會轉向那個異教徒,並最後把他吞噬掉的。”

“我倒沒有這麼自信,而且,他也不一定會來攻擊我們。”

“阿布德阿西和納西爾都是這個看法。他們認識這個外國人,而且很清楚他會做些什麼,他們兩人說話時我在場。而他們兩人不知道的事情,也被我們主人憑判斷力猜了出來。在喀土穆,人們已經知道了我們襲擊費薩拉女人的事情,總督的船長在尼羅河上等著攔截我們,他的副官也帶著同樣的任務被派了出來,他肯定不會是單身一人來的,而是率領一支部隊。有人在科羅斯克看到了他和那個外國人在一起,由此可以斷定,他們也在等待我們。但這個基督徒狗崽子如果膽敢攻擊伊本阿西,那他就要遭難了!主人已經告訴了我,他將如何制裁這個異教徒。”

“用皮鞭把他打死嗎?”

“不,比這還要慘。他要抓住他,然後割去他的舌頭,使他無法出賣我們,最後把他賣給卡薩爾地區的黑人部落當奴隸。”

“這才是他罪有應得的。弗蘭肯的基督徒本來就應該留在自己的國家,不該來干涉我們的事務。他們有什麼權力禁止我們販賣奴隸呢?沒有任何權力!希望伊本阿西能如願以償,抓住這個異教徒。”

“我毫不懷疑。因為他把馬拉夫和其他見過這個異教徒的人留在了身邊,這些人曾被那個外國佬奪去了俘虜。他們將替伊本阿西把他指認出來。伊本阿西對他們竟被一個人所制服十分惱火,所以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立功贖罪的。”

“主人明天來的時候,帶著他的未婚妻嗎?”

“不,否則他還得帶著她去勞埃,對大家都不方便。她的哥哥,那個土耳其人今天早上將從穆拉德水井上路,阿布德阿西將陪同他,把新娘送到法紹達去。”

我聽到的已足夠,不需再知道其它事情;獵奴匪的首領留在了穆拉德水井,是為我而來的。納西爾和苦行僧已經離開了那裡。明天伊本阿西會過來。

為了實現我剛剛在頭腦中形成的計劃,我不再需要其它情報了。這個計劃就是:直接進入他們的營地,儘量用不流血的辦法制服他們。

於是我又回到了我們的隱蔽處,把我的打算告訴了副官和軍士。他們都反對這個計劃。

“不能如此冒險,先生!”法立德警告說,“你這是拿性命賭博,稍有失誤,就會被發現。”

“只要我不做蠢事,是不會被發現的。”

“但如果有人發現了你是誰,怎麼辦?”

“我還有手和腦子,它們從來沒有出賣過我,我還有武器。”

“50個人對付你一個,這太多了!”

“一個人去冒一點風險,比很多人在戰鬥中死去,會更好些。”

“但去冒險的這個人是頭領,我們一切都要依靠他。所以你最好還是留下。”

“你們也有道理,但我總會是幸運的,我想今天幸運也不會離開我。”

我們正站在一直坐在一起的賽裡姆和本尼羅旁邊。大個子的臉上出現了興奮的表情,顯然贊成我的計劃,他說:“先生,你今天必須——”

“住嘴,你這個不幸的人!”我對他喊道,“難道你想死在血液中毒症上嗎?我不是禁止你說話了嗎?”

他嚇得立即縮了回去,又顯現出一付痛苦的面孔,同時用雙手捂住嘴,表示他再也不敢說話了。

“你看,”我又轉向法立德繼續說,“我的計劃是不能改變的,我希望你不要再為我製造障礙。”

“可是,本尼西先生,一旦你遭到不幸,我可怎麼向總督的船長交代呢?”

“你可以告訴他,是命運決定的。”

“那好吧,你讓我放心了,先生,你去做想做的事吧,我不再反對了。但你要偽裝成什麼人呢?”

“扮成主持的使者,是去向伊本阿西警告注意外國先生的。”

“你是警告這些人注意你自己?”

“這樣他們肯定會落入我們的手中。我不用怕他們把我當成弗蘭肯人,命運決定我要把奴隸駝隊交給你。”

“那麼,告訴我該些做什麼?”

“你必須高度注意。只要一聽到禿鷲的叫聲,就帶著隊伍到高地上去,然後下到山谷裡面。在谷底不要出聲,等著我來叫你們。”

“如果他們抓住了你,你就無法回來叫我們了,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無法發出信號。如果南十字星消失了,我還沒有發出信號,就說明我已被他們所控制,你們就可以衝過去向他們發起攻擊,把我解救出來。但無論如何都必須在駱駝和俘虜這裡留下足夠守衛人員。我的獵槍留在這裡,這是西方的武器,它容易被人發現。我現在拿走你的阿拉伯長槍。”

最後一句話我是對本尼羅說的。他站起身來,請求道:“先生,你是不是最好拿走賽裡姆的長槍?我還需要用槍進行戰鬥。我要和你一起去,你或許會需要我的幫助。”

“我可以幫助自己,我不想讓別人也冒險。”

“是的。你總是這樣,但我不能再容忍了,至少今天不能。你救了我的性命,我的心告訴我,必須知恩圖報,如果你不帶我去,那我就要強迫你這樣做。我跟在你的身後,如果獵奴匪產生了懷疑,那就是你的過錯。”

按我的脾氣,是不能容許這種抗拒的。但這個好小夥子確是出於真情和報恩的思想,我不忍心傷害他。

“那好吧,你跟我走!雖然這會改變我的計劃,但我想,我們還是會成功的。”

我帶著他來到莫那希酋長那裡,我問他:“你家裡有兒子嗎?”

“有好幾個。”他回答道。

“有沒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

“有一個。”

“他叫什麼名字?”

“本梅內利克,是按我的名字起的。”

“伊本阿西認識你嗎?或者你認識他們的人嗎?”

“不。你為什麼向我提這麼多問題,先生?”

“我以後再向你解釋。”

現在我走到先前想生火的士兵那裡,讓他給我了一些駱駝糞。然後我給駱駝備上鞍,本尼羅也給他的駱駝備上了鞍。為扮裝成穆斯林,我還得帶上禱告用的跪毯和一個沙漠旅行者所需的一切物品。我這樣做,是萬一他們生疑,要搜查我的駱駝時準備的。一切會使我暴露身份的東西:紙筆等,我都交給法立德替我保存。左輪槍我得帶上防身,我可以編造一個故事說明它的來歷。

我們出發了。我們牽著駱駝,並排走在一起,我向本尼羅講解了我的計劃,並告訴他應如何行動。我讓他稱我為來自達米特的商人薩杜克,不要叫我先生,而要叫主人。我相信他有足夠的謹慎和機智,不至於犯什麼錯誤。我離開前還告訴副官,如果過一會兒聽到一兩聲槍響,不要採取行動。

我們離開營地大約走了一千步,就來到了我先前巡視過的便於進入山谷的地點了。我們緩慢地走了下去,事先我已把駱駝的嘴綁了起來,防止它們聞到有其他駱駝在附近時發出叫聲。

到了下面,我們揭向左邊又走了一千步,直到山谷轉彎的地方才停了下來。我們把駝鞍取下,讓駱駝臥在地上。我隨即放了幾槍,然後又裝上火藥。我們在這裡坐了下來,我用三塊石頭搭起一個臨時爐灶。就這樣等了大約十分鐘,我又放了一槍。

獵奴匪們肯定聽到了槍聲,他們必然要派人來偵察原因。我用帶來的駱駝糞,在三塊石頭中間點著了火,把一口小鍋放滿了水,攪拌好裡面的麵糊,擺放在了火上。然後我再點燃一根菸袋,把身體靠在岩石上,等待著事態的發生。

沒有過多久,我的耳朵告訴我,探子真來了。我聽到了碎石被踐踏的聲音,從聲音判斷,大約來了三個人。又過了一刻,事實證明我沒有聽錯。我們坐在山谷較寬的地段中月光照亮的地方,我有意選擇了這個位置,好叫他們容易找到並看清我們。在對面岩石的陰影裡移過來三個身影,蹲在了我們的對面,觀察著我們。這些笨拙的傢伙穿著淺色的大袍,灰亮的影子明顯地投現在我們眼前。

這時我和本尼羅開始談話,故意聲音很大,讓來的人能夠聽到。我要讓他們覺得我們自認為只有自己在這裡,不知道還有駝隊在我們附近。

我們相互用假名字稱呼,而且呼得很清楚,讓他們能聽明白。幾分鐘後幾個偷聽的人退了回去,消失在山谷的拐彎處。

“他們走了!”本尼羅失望地說,“他們不會再來了。我們的計劃落空了。”

“不,這三個人只是探子。他們回去報告,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找我們說話的。”

我們等了十分鐘,開始吃我們的麵糊,而且是用真正東方人的方式:用手指伸到鍋子裡,颳起漿糊一樣的東西,貪婪地抹到伸得長長的舌頭上,嚥下去的任務就由舌頭承擔了。我們這樣做,是為了擺出一付完全無憂無慮的姿態。按我的胃口當然更想吃一隻按“皮克勒公爵”廚師的處方燒烤的嫩雞,但小米麵糊就是此地的主食,所以我們的吃相也就不能算是不雅了。

他們終於來了,而且這次聲音更大。他們共來了10個人,都帶著武器,轉過山谷拐彎處後便直向我們走來,並且停到了我們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人用我已經熟悉的低音向我們問候:“晚上好!”

這就是那個鞭打酋長女兒瑪爾芭的小頭目。我顯得吃驚似的跳了起來。

“上帝賜給你美好的夜晚!你把我給嚇了一跳!你們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本尼羅也跳了起來,他抓起那口小鍋,好像要保護裡面寶貴的食物似地,並以滿嘴的麵糊,回答著問候,故意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他扮演的角色妙極了,小頭目笑了起來。

“你不用害怕。我們不會搶你的飯鍋!”然後轉向我問道,“是你叫薩杜克嗎?”

“是的,”我吃驚地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的隨從叫本梅內利克?”

“是的,你怎麼會知道?我並不認識你啊!”

“我知道一切,在遼闊的沙漠裡發生的事情,沒有我不知道的。”他得意地說,“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我們——我們——我們吃飯,或者說我們已經吃完了。”我有意口吃著說。

“這我看到了!但我想知道,你們到這個山谷來幹什麼。”

“安拉才知道!”

我必須做出一個樣子,好像他們的突然出現使我感到意外,但我的計劃裡,並沒有打算讓他們把我看成是膽小怕事的人,所以我才給他們一個迴避正題的回答。

“去問安拉,是很困難的,”他粗野地說,“而問你,就比較簡單,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我保持沉默,誰又敢強迫我?”

“我。”

“你是誰?”

“這和你沒有關係。”

“那麼我本人的情況和你也無關,回到你們來的地方去吧!”

我拿過本尼羅手中的鍋子,坐了下來,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又用手指去刮鍋裡剩下的漿糊。這個行動起了作用,當我最後用真正貝杜印人的方式,開始舔鍋子時,那個人喊道:“先知作證,像你這樣的人我還從未見過!你聽著,薩杜克,你的性命現在只懸在一根絲線上。”

“這是命運,我無法增加,也無法減少。安拉知道!”

“你如果不馬上回答,立刻就會被打死!”

“如果在書中是這樣寫著的呢?我就打死你,而不是你打死我。”

“你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他笑著說,“我們是10個人,而你是一個人和一個小孩。”

他把槍柄拄在地上,用雙臂拄著槍口。他的同伴站在他的身後,擺著同樣的姿勢。本尼羅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計劃行動了,人們不太注意他。他悄悄退到了岩石的陰影處,那裡有一個裂縫,月光照不到那裡。他拿著一支上了膛的火槍。

“你不要笑!”我回答道,“我是認真的。你只要稍有動作想舉你的槍,馬上就會變成一具屍體,因為在這種情況下,被你稱為小孩的勇敢的本梅內利克的子彈就會射入你的心臟。”

這時他們才去看本尼羅。

“安拉!”小頭目叫了起來,“我要把這個孩子打——”

“別動!”我打斷了他,因為他想拿他的長槍。我跳了起來,把身旁的長槍舉起頂住他的胸膛,“不要動!否則兩顆子彈立即就會打到你的身上!我想,今天命裡註定不是我,而是你將死去。把你的槍扔到地上,也命令你的人這樣做!我數三下,如果還沒有這樣做的話,魔鬼就只能到地獄去找你的靈魂了。我說話算數!一、

我的聲音和我的舉動,都讓人感到這不是開玩笑。兩支火槍的槍口,也起到了它們的作用。我們的手指只要在扳機上一扣——簡單地說,小頭目的長槍從他手上滑到了地上,其他人的槍也扔到了地上。

“好!往後退十步!”

他們像受過訓練一樣,順從地退了回去。我跟了過去,站到了他們和長槍之間。我仍然舉著槍,繼續說:“現在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就你們幾個人在山谷裡嗎?”

“不。”他立即承認。他或許以為,我聽到他說還有更多的人在山谷的消息時,會失去勇氣。

“他們在哪裡?”我繼續問。

“離這裡不大遠。”

“你們常到貝德山谷來嗎?”

“是的。”

“這裡有沒有一個有三棵枯樹的地方?”

他遲疑著不想回答。

“快,快回答,否則我就開槍!”我追問。

“我們紮營的地方就有三棵枯樹。”

“噢,命運!噢,奇蹟!”我顯得吃驚地喊了起來,“你們是從尼羅河到穆拉德水井來的嗎?”

“是的。”

我立刻把長槍放了下來,也讓本尼羅把槍放下,然後走近那個小頭目,向他伸出了雙手。

“我差一點把你打死。感謝先知,我沒有這樣做,如果你死了,我會悲傷一輩子的。但你也有責任,因為你威脅我,而我不習慣別人這樣對待我。你們既然紮營在三棵枯樹下,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

他沒有握住我的手,仍保持著陰鬱的面孔。

“你找我們?這是撒謊!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你說我撒謊,但我還是不會懲罰你的。這就證明,我把你看成是朋友。我敢肯定,你們是勇敢者伊本阿西的人,對不對?”

“我不能回答你,我們不認識你。”

“但你還是會告訴我的,如果我告訴你說,我是被派來警告你們留心總督的船長的副官和一個你們希望下地獄的異教徒的。”

“安拉!你怎麼會知道這兩個人?”

“是派我來的人告訴我的,是巴臘克,卡蒂里納兄弟會的主持和他的同伴賣藝人奴巴爾。”

“他們是我們的朋友,但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在這裡。你是在哪裡遇到他們的?他們又怎麼會派你到這裡來警告我們呢?我真不明白。”

“你馬上就會明白的,我現在就向你解釋。把你們的武器拿回去吧!請到我們這裡坐一會兒!我們相互不必害怕,很快就會成為最好的朋友。”

我坐到了我的臨時小爐灶旁,裡面的火這時已經熄滅,本尼羅也蹲到了我身邊。剛才10個獵奴匪順從的樣子,實在令人發笑。無論如何他們都感到很不好意思,因為我勝過了他們10個人。這也使他們的動作帶上了幾分尷尬,這在他們的臉上明顯表現了出來。他們緩慢拿起自己的武器,坐到了我的周圍,由於我沒有立即說話,那個頭目問道:“你說的話對我們是個謎。我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一個商人。但你住在哪裡,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來自達米特。但在我繼續講下去之前,你們先要告訴我,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名字?我們以前並不認識。”

“我們聽到了槍聲,所以派了兩個探子來看看情況。他們來到這裡,看到了你們並聽到了你們的談話。你們相互稱呼了名字,並談了關於黑奴、褐奴和其卡希女奴的價格問題。”

“正是這樣,我對你的回答很滿意。在岩石那邊出現了一隻野獸,我放了一槍,它逃走了,但不久又返了回來,我又放了一槍,它才最後消失,這就是放槍的原因。好,現在說點別的,你們認識一個商人叫納西爾嗎?”

“是的,我們認識他。”

“他來自伊斯梅爾附近的尼夫,是我的一位商友。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同樣在做秘密奴隸生意,你們不會出賣我的,可能正相反,我們今後還可能一起做幾筆好生意。納西爾到埃及來了,準備進行大批採購,他到達米特去找我,但沒有找到,因為我正好不在家。後來我趕到開羅去找他,但他也已經離開。我來到艾斯尤特,還是沒有遇到他,聽說他去了科羅斯克。”

“是這樣,是這樣,”小頭目說,“納西爾租了一艘快船。”

“你也知道?”

“是的。昨天晚上是他自己告訴我的。他當時在穆拉德水井,和我們在一起,給我們講了不少稀奇的經歷。”

“就是說,你們已經見到他了,可惜我沒有這個福氣。我需要奴隸,所以必須趕上他,在科羅斯克我聽說,他又坐快船走了。我又追他,在漢達克趕上了他的船,但非常可惜,船長說納西爾已經在科羅斯克下船,準備陸路前往阿布哈邁德。我又乘船到了杜蓋特,從那裡租了一頭駱駝,準備去柏柏爾,同納西爾會合。”

小頭目的臉色,隨著我的這個童話變得明顯歡快一些了,他開始信任我,他的同伴甚至用友好的目光來看我了。可惜我的講述中有一個漏洞,但我無法改變它,就是如果納西爾從科羅斯克走近路直接去了阿布哈邁德,而我在他之後才來到科羅斯克,而且是在尼羅河上乘船走了更多的路,那麼我是不可能先於他到達柏柏爾的,同時我也不可能走了這麼長的沙漠之路現在就來到了貝德山谷。這裡面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差,也就是說,是一個大謊話。多虧聽話的人並沒有注意這一點,他們也沒有去計算,為了不讓他們有時間思考,我趕緊越過這個話頭,繼續講下去:“在柏柏爾我高興地碰到了兩個朋友,”我往下說,“我是聖卡蒂里納兄弟會的成員,所以進入了一家兄弟會介紹的咖啡館,在那裡我遇到了主持和賣藝人。他們也很高興見到我,而且有其特殊的理由。他們向我講述了你們到費薩拉村寨的行動,說你們這次收穫豐厚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次行動的呢?”我被打斷了。

“讓我講下去!你們的搶劫行動引起了政府巨大的震驚,總督的船長決定截捕你們。他想在阿特穆爾沙漠攔住你們的去路,於是派了他的副官帶領一支部隊去科羅斯克找一個外國的基督徒,他是總督的船長的同盟者,而他自己則駐紮在柏柏爾,並從喀土穆調來了軍隊。所幸的是部隊裡有一名卡蒂里納的成員,他的名字叫本梅勒德,所以——”

“正是這樣,正是這樣,一切都說對了!”小頭目喊道,“這個本梅勒德我們付了錢,他為我們做了不少好事。我現在看到,我們完全可以信任你了,你確是我們的朋友,現在我想表示一下對你的熱烈歡迎。”

他向我伸出了手,然後我又按當地的習俗同其他人握了手。多虧我今天下午偷聽了主持和賣藝人的談話,而且知道了本梅勒德這個名字!我把知道得很少的情況編成一個故事,而且還得讓這些謹慎多疑的人相信,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又坐近了一些,聽我繼續講下去:“巴臘克知道你們的秘密沙漠路線,他想警告你們,但他沒有時間,因為喀土穆還有人在等他。那個外國佬看來是個危險人物,他是這樣給我講的。主持知道我想買奴隸,建議我不要再通過納西爾,而是直接向你們、向伊本阿西購買。他讓我立即找伊本阿西,告訴他那個異教徒外國佬正在沙漠裡準備伏擊他們,我很願意做這件事。他給我描述了這個山谷的情況,告訴我在三棵枯樹旁一定會遇到你們。但我對沙漠不熟悉,所以從莫那希酋長梅內利克那裡租了——”

“我聽到過他,”小頭目插話說,“他是一個十分虔誠的穆斯林,是基督教狗崽子的對頭,而且不反對販賣奴隸。”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這是我的嚮導、他的兒子本梅內利克。因為他自己不能來,所以派他的兒子來,這個年輕人也已經到這個山谷來過幾次了。”

“這也使我們很滿意。既然這個年輕人是勇敢的莫那希人首腦的兒子,我們也就不必怕他會出賣我們了。和這個部落建立友好的關係,對我們有利,也是我們的願望。我也衷心歡迎你,祝你晚上好。”

這時本尼羅也得和10個人握手了,但他保持了一個年輕的貝杜印人的嚴肅和距離,因為他的父親是一個勇敢的大部落首腦。

為了把故事講圓滿,我又簡短地解釋說:“我們帶了必要的裝備,上路經過內志穆水井和車貝爾,向施格爾方向進發。我們下午來到東山谷時,就再向西走,想找到那三棵枯樹。但天黑了下來,所以我們就停下,打算在這裡過夜,明天再去找。以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不需要我再說。沒想在這裡到能遇到你們,我感到很幸運,因為差一點發生流血事件,但先知制止了它發生。我們應該感謝他和聖加力夫!”

我對這次談話的進程異常滿意。從各方面看,他們對我的講述,已經深信無疑。看起來我的計劃至少不會碰到不可逾越的困難了。正如上面敘述的那樣,我的打算就是用計取勝,下一步如何做,我現在當然還不知道。

我必須根據獵奴匪的情況見機行事,因為我們身處敵群之中。當我給駱駝備鞍的時候,本尼羅輕聲對我耳語道:“先生,我現在相信,你不必再怕任何敵人了。你的機智更勝過你的勇敢。我確信,我們可以克服一切危險。”

我們牽著駱駝,跟獵奴匪們向水井走去。那裡一片黑暗,我們到了以後,有人點起了幾支火把。

現在的關鍵是小頭目的舉動了。如果他真誠地再歡迎我們,那我們就不必怕有什麼陰謀了。按照沙漠的規矩,他應該遞給我們一點吃的,而且他自己也得吃一點兒,哪怕只是一顆棗子,貝社印人也要把它分成兩半,只要雙方各吃掉這半個棗子,那就不可能再出現任何背叛行為了。小頭目命令把我們的駱駝也領到他們的駱駝那裡去,然後請我和他一起坐到水井旁。但他沒有提到本尼羅,這使我為他的安全感到有些擔心。

“那麼,我的同伴本梅內利克呢?他應該在哪裡休息?”我問。

“他可以到我的人那裡去。”他不屑一顧地回答說。

“這我可不願意看到,”我說,“一路上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僕人,因此我希望他能坐在我的身旁。”

“這不行。我是這個駝隊的頭目,是一個軍官,我不能坐在下級的旁邊。”

“但你必須看到,本梅內利克是一個著名的大部落酋長的兒子呀!”

“那又怎麼樣?儘管如此他仍和我不是同級的。我可以老實地告訴你,現在允許你這個商人坐在我的身旁,我已經是屈尊了。你坐下吧,不要再反對了。”

我的手又在顫動,真想給他一個大耳光。但我必須擺出和善的面孔把戲演下去。如果和他對立,不僅會危及我的計劃,而且還會危及我的性命。現在的問題是先要從他那裡得到待客和安全的信號,如果繼續和他對抗,就會錯過這個機會。我要等待,到那時我很可能把本尼羅從險境中解救出來,所以我不再說話,坐在了他和那個五八怪的身旁。小頭目拿出幾個棗子來和我分吃,又給一個南瓜瓶裝滿清水,自己先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了我。

“歡迎!吃點東西,喝點水吧!你是我的客人!”

我很快喝了一口,嘴裡放了一顆棗子,向站在旁邊嚴密注視著我們的本尼羅使了一個眼色。他立即就明白了,急速走了過來從我手中接過水瓶和棗子,喝了一口水,嘴裡放了一個棗子,轉過身去對小頭目說:

“我吃了、喝了你的禮物,現在我也在你的羽翼之下了,你的每一個朋友都是我的朋友,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這都是在瞬間裡發生的,小頭目沒有時間進行制止。他氣憤地對我喊道:“你怎麼把我的禮物給了別人,是我讓你這樣做的嗎?”

我已經是他的客人,所以不必有什麼擔心,也不必再像剛才那樣有顧忌了。

“我讓本梅內利克分享你的禮物,是因為他和我是一起的,當然也和我一樣是你的客人了。你只是出於理智和聰慧才沒有下命令讓我這樣做。”

“出於理智?為什麼?”

“為什麼?”我假裝吃驚地重複著他的問題,“因為你不能向我下命令。”

“你錯了!我是這裡的頭目和主人。”

“但不是我們的。一個酋長的兒子沒有其他主人,而我在旅行中雖然是一個商人,但我實際是達米特的市長,什麼是市長,你是知道的。能夠坐到我的身邊,是你的驕傲。本梅內利克,過來,坐到我這裡來!你是一名忠實而優秀的嚮導和莫那希部落的自由戰士,你的衣服觸到我的衣服上,對我不是無禮。”

年輕人立即按我的要求做了,當然是違背了小頭目的意願。看來這個“達米特市長”對他還是產生了影響,但他仍然想糾正我的行為,他說:“你這是自以為是。如果你真知道了我是誰,那麼你就不會這樣自信了。”

“我在一生中還從來沒有失掉過自信,但你到現在還沒有說出你的名字,我希望現在能知道它。”

“我是本卡薩沃,我主人的軍官。”

本卡薩沃是“殘酷之子”的意思,這當然是個意味深長的名字。他在說這個名字的時候,用眼睛盯著我,顯然期待著我的驚愕。但我卻立即給予了回擊:“而我在達米特有個外號,叫‘恐怖之父’,由此你可以看出,我是一個散佈恐懼的人,而我自己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你們剛才已經有了切身體會,你們本想抓住我,但卻陷入了我們的手裡。這些是不是應該告訴你的朋友和你的主人呢?還是我應該對此閉口不談?”

這回,本卡薩沃陷入了窘境。我可以從他對我的回答中明顯地聽出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想你會閉口不談的。如果伊本阿西明天來了,我將向他報告,說我見到了你們。細節問題他也不必知道,在這裡的人都怕我,他們會保持沉默。一切都沒有問題了,我們該休息了,祝你晚安!”

“祝你晚安!”

“我們已經很困了。祝你夜間沒有沙漠跳蚤的騷擾!”本尼羅說。

這個小傢伙即使身居險境,仍然不忘他的幽默頑皮,表明他並不害怕危險。在沙漠中確實是要注意沙漠跳蚤的,因為它不僅讓人煩惱,而且也常常很危險,母跳蚤會在手腳指縫中下卵最後使手腳腫脹,並會引起發炎,等小跳蚤往外爬的時候,病症就會進一步惡化。除了用刀把蟲卵挖出來,是沒有別的辦法的。夜裡注意這種小動物,確實很重要,但作為夜間的祝福,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夜裡很安靜。勞累一天的駱駝和人一樣都熟睡了,但也有幾個例外。

有四個人過了半個多小時以後仍然無法入睡。那就是我、勇敢的本尼羅、本卡薩沃和那個醜八怪。

那兩個人沒有睡,決不是因為他們把我們當成了客人和保護對象,這我立即就猜出來了。可以肯定,他們還是在防著我們。我雖然是他們的正式客人,卻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他們要做的事情,必須秘密進行,而且很可能是在今夜,所以他們不會睡覺。我們必須留心。

他們裝出已經睡熟了的樣子,一動也不動。我也發出了深深的而有規律的呼吸聲,像一個熟睡的人那樣,而且故意要讓他們聽到聲音。本尼羅甚至在打鼾,但我確信,他是裝出來的。我們四個人都睡在一起,連輕聲耳語都會被別人聽到,有人醒來,也會被人發現。但我們卻看不見彼此。雖然已是滿天星斗,但星光卻無法照明岩石旁的地面,我分辨不出白色的大袍和地下的白沙和石塊。兩個獵奴匪必須相互通氣,但在此地不可能,所以估計他們要離開,他們只能向我和本尼羅這一側相反的方向走。我決定更換一個地方,以便監視他們的行動。

我挪了一下使身體靠近本尼羅,對著他耳朵小聲說了兩個字:“別動!”

他沒有回答,但用手碰了一下我的手,示意他已經明白。然後我爬了一個弧形來到獵奴匪的一側,那裡有塊岩石伸出一個角,我可以輕易地藏到它的後面。過了一會兒,我在黑暗中,聽到了細碎的響動。

有人在動。然後他們來到了我的身旁,不是走著,而是滾著過來的,他們想用這種方法滾到人們再也聽不到他們腳步聲音的地方。我輕輕跟了過去。

很快他們站起來走了,我手腳並用爬著跟在他們的身後。所幸的是他們沒有在熟睡的人群中停下來,否則偷聽就會很困難。他們離開了這裡,坐到了較遠的一個地方。

他們為什麼不站在那裡說話?一個站著的人當然容易被人發現。他們也不想讓自己的人看見嗎?那就是說,他們的行動見不得人。很快我就知道了,我的估計是正確的。我儘量爬得離他們近一些,近到我的頭離他們只有約兩米遠。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幾乎是在耳語,所以我不能在他們後面,而必須在他們前面,才能聽到,但這又是相當危險的。我相信我的運氣和周圍的黑暗,特別是我的深色的服裝。如果我一旦被發現了,那我只好隨機應變,或者找一個藉口來搪塞。

他們的耳語很輕,所以有很多話聽不清,但我還是從這些不完整的話語中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們先說到我,我聽到“殘酷之子”說:“我把你推醒,讓你跟我來,因為我們必須十分小心才是。你覺得這個薩杜克怎麼樣?”

“他決不是一個普通人,”醜八怪說,“能成為達米特市長的人,必須有卓越的作為才行。那裡的人把他稱為‘恐怖之父’,這也證明他對下屬是很嚴厲的。”

“所有的官吏都是如此,對他們的下屬都很嚴厲,而他們自己卻違法行事,一個市長竟然違法販賣奴隸。但我不是問你這個,而是別的。這個人的裝束像個文職,但他肯定曾是個軍官,當時他制服我們的方式方法就是證明。”

“其實,他並沒有制服我們,是我們進入了他的圈套,而沒有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安拉知道,我們在他面前是很慚愧的。他正在找我們,這是我們的幸運,否則他會把我們打死,因為那支弗蘭肯式的左輪槍,用我們的匕首和長槍是難以對付的。他是一個處事不驚、大無畏的男子,我們應該高興他是我們的朋友和同盟者,所以他知道這口秘密水井,我們倒不必在意。但那個同來的男孩卻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

“這也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這個莫那希酋長的兒子會向他的族人洩露這個秘密的,他們必然會常常到這裡來紮營。這樣一來,這口我們賴以生存的井就沒有用途了,這是必須避免的。”

“你是想讓他發誓不洩露這個秘密嗎?”

“這不夠。即使他遵守誓言,他個人也會前來利用這口水井,但這不能允許,何況他還會通過這個秘密,瞭解我們更多的秘密活動。誓言是一把鎖,但沒有任何一把鎖是絕對可靠的,要想絕對保險,就得讓他那張嘴永遠沉默。”

“可本梅內利克是我們的客人!他和我們同喝了水又吃了棗子!”

“但不是從我手裡拿去的。迎客禮物只對我直接贈給的人有效,其他人做的事,不能約束我。我說得對不對?”

“我也同意。男孩必須沉默。死人是最保險的,所以他必須死。”

“這正是我想從你嘴裡聽到的,所以我才讓你到這裡來說話,這件事只能由我們兩個人來做。我們的人中也會有人要保護這個男孩的,因為他已經得到了禮物,儘管不是直接從我的手中。”

“這很明智,我願意去做這件事。你還想等我們主人來了以後再幹嗎?”

“不,因為我們做事遲疑拖拉他不會贊同的,此事越快越好。”

“說吧,我們如何開始行動!把這個莫那希人不聲不響地除掉,對我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如果我們把他謀害死了,市長會怎麼說呢?”

“謀害?我們必須想辦法不讓他產生這個想法,我們不能用刀子殺死男孩,我們要找一條沙漠上最毒的毒蛇去咬他。”

“到哪兒去找呢?”

“想一想塔卡雷酋長送給我的毒箭。用這支箭尖兒只要劃破一點皮膚,他就完了。因為你比我年輕靈巧,我過一會兒把箭交給你,你爬到男孩身邊,刺破他的手。”

“本梅內利克會醒來和喊叫的!”

“不,你只需要輕輕劃一下就行了,他會以為是被沙漠跳蚤咬了一口。過會兒,他的身體就會腫脹起來,他就會失去知覺,等薩杜克早上醒來時,會發現他的同伴已死在他的身邊,根據情況他會認為男孩是被毒蛇咬死的。用這個方法,不會引起他的懷疑,‘恐怖之父’只能慶幸毒蛇沒有咬上他。”

“是的,會是這樣的,這個想法非常好。我就沒有想到毒箭,拿給我吧!我立即就去完成你的使命。”

“你現在爬回去,再睡到那裡!我馬上就來。”

他們站起來離開了這個地方。我不能讓他們這樣幹,如果我不採取行動,卡薩沃就會去駱駝處拿回毒箭,在搏鬥中那樣對我們是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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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戰而勝

他們回營地,必須越過我躺著的地方。我想讓走在前面的本卡薩沃先走過去,然後我從後面進攻他,並同時準備好對付後面的醜八怪。但本卡薩沃走路時,眼睛卻盯著地下,剛剛邁了兩步。就停了下來,並且愣在了那裡。

“這是什麼?地上有東西。好像是一個人,他在偷聽我們談話。快抓住他——”

他說不下去了。他說話的時候,彎下了腰想把我看仔細,而這個姿勢正合我意,我立即不失時機地向他的太陽穴上猛擊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緊接著,我飛速跳起身來,掐住他同伴的喉嚨,使他說不出話來,他扭動了幾下腿和胳膊也昏了過去,我把他擱到了小頭目身邊。

隨後我把雙手握在一起,放到嘴邊輕輕地但清楚地吹出了“刮一刮”的聲音,它和一隻剛剛睡醒的禿鷲的叫聲一模一樣,這是我向副官和軍士發出的信號,讓他們帶著隊伍趕來。然後我又跪到地上,看住躺在地上的兩個男子。我首先解下頭巾,用兩個角堵住他們的嘴,把另外兩端頭結在一起,把他們的手牢牢綁在身後。我剛綁完,就聽到沙地上發出人走路的聲音。我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影悄悄走了過來。他可能是本尼羅,但我也必須估計有意外的可能性,所以立即躥過去撞到了他身上,一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摸他的衣服,看看到底是誰。果然,他是本尼羅,我放開他,問道:“你怎麼來了,為什麼沒有在那兒等我?”

“我聽到了信號。”他回答說。

“下次一定要按我的指令行事,自行其是是會產生嚴重後果的。你有力氣扛起一個人嗎?”

“是的,如果他不是一個巨人的話。”

“好,背起這個人,跟我來!”

“他是誰?他怎麼了?先生。”

“以後再告訴你,我們現在沒有時間聊天。”

我背起本卡薩沃,走在前面,本尼羅揹著醜八怪跟著我。開始時我們必須悄悄地走,走得越遠,我們也就越沒有顧慮了。我們來到了法立德應該從上面下來的地方,把兩個人放到了地上,等待他們的到來。我向本尼羅講述了我偷聽到的事情,他平靜地聽完後說:“你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你的更多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還一直想利用計謀戰勝殺人兇手嗎?現在就去進攻,把他們全部消滅,不是更好嗎?我們可以在他們沒來得及取槍的時候,就結束戰鬥。”

“這可能,但我不想這麼做。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沒有理由突然改變決定。現在他們的小頭目已經在我們手上,其他人我們也會抓獲的。”

這時我們聽到上面有響動。我靠在岩石上,仰望著星空,看到士兵們一個一個從上面跳了下來。我等著他們走到可以聽話的距離時,才喊住他們,告訴了他們我在這裡,以防他們會在看到我們時,發出聲音驚動敵人。他們很快就來到我們的身邊。他們的行動格外小心,儘管也有一點兒聲響,但不至於被營地的敵人聽到。

“我們聽到你的信號後,立即就趕來了,”法立德說,“我估計,你以計取勝的辦法沒有奏效,所以叫我們來發動進攻。”

“你估計錯了我的計謀取得了成效。正如我所計劃的,我們可以不戰而勝但如果你們不謹慎從事,我的計劃就會前功盡棄。這裡有兩個俘虜。這是本卡薩沃,伊本阿西手下的小頭目和另一個打手。伊本阿西明天才到這裡來。”

“什麼?你把本卡薩沃俘虜了?你是怎麼幹的,他的人都沒有幫助他嗎?”

“就是通過你不相信的計謀,以後你會了解一切的。穆斯塔法軍士也下來了嗎?”

“是的。他和我同時出發,按照你的命令,他已經等在敵人營地的另一面了。”

“誰在上面守衛?”

“你的賽裡姆和兩名駱駝兵。”

“糟了!你做了什麼呀?這個風險你是不該冒的!”

“我沒有冒險。或者你認為,兩個士兵看守駱駝不夠嗎?”

“當然夠。但我現在想的不是駱駝,即使沒有看守,駱駝也不會跑掉的。我擔心的是兩個俘虜。”

“這你放心,賽裡姆守在他們身邊。我知道他有時做蠢事,所以沒有把他帶來,否則他會壞事的。”

“是這樣嗎!出於輕率你沒有帶他來,但你卻把兩個重要的俘虜交給他去看管?這樣做明智嗎?但這已無法改變了,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我現在告訴你們下一步怎麼辦。靠近一些,我不能大聲說話。”

大家在我身旁圍了一個圈,我繼續說:“你們看到的這兩個俘虜,已經捆綁了起來,並被堵住了嘴。他們現在失去了知覺,但過一會兒就會清醒過來。你們要有一個人留在這裡看守他們,這個人有權力,只要他們中有一人想掙脫的話,可立即用刀刺死他們。其他人跟我去敵人營地,他們很不謹慎,根本沒有派崗哨守夜。營地位於離這裡約五百步的地方,我得向你們描繪一下。如果我們從這裡出發,首先會來到井邊,我和本尼羅以及那兩個俘虜曾睡在這裡,現在那裡沒有人。再往前走是一塊岩石,獵奴匪的長槍都放在此處,他們是很不謹慎的,但對我們卻正合適。它的右邊,也就是山谷的中間,是他們的人在被綁架的婦女周圍紮營歇息。營地的後面是駱駝。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拿走他們的長槍,這並不困難。敵人沒有了長槍,也就落入了我們的手裡。因為如果我們包圍了他們,他們用匕首和手槍是打不到我們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們把手中的長槍都留在這裡,以免它們妨礙我們行動。我走在前面,本尼羅跟著我,然後是副官,其他人跟在後面。每個人都要距離前面的人兩步遠。如果我臥倒在地上爬行,你們也要照我的樣子做,要避免一切聲響。我拿到他們的長槍後,將一支一支向後面傳給你們,你們繼續往後傳,直到每個人手中得到兩支或者三支。等他們所有的長槍都到了我們的手上後,看我的信號撤退,你們還是一個跟一個悄悄地退回去。以後的事情,我到時會告訴你們的。”

我見大家都聽懂了我的話。出發之前,我選中一人留下來看守槍支和俘虜。

秘密行軍前往敵人營地,對大家顯然比發起攻擊更富吸引力,他們都努力完成我的命令。我必須說,如果想聽到他們在沙地上走路的聲音,我必須削尖耳朵才行。離營地還有50步的地方,我開始臥倒爬行。

我回頭看時,只見本尼羅和其他人也都和我一樣臥倒在地上。這些士兵無聲無息地跟在我的身後爬行在這夜色之中,對我真是一個驚喜。我們越過了水井,這時我們更要加倍小心,因為我們的右邊就是那些熟睡的敵人。我終於來到了存放槍支的地方,我一支一支地遞給本尼羅,他再往後面傳下去。等最後一支拿走後,我輕聲對本尼羅說:“現在撤退。往後面傳令!我過一會兒回去。”

“你不跟我們走?先生,你到哪裡去?”

“去找軍士,告訴他們該怎麼行動。”

“穿過敵人?先生,這太危險了。我能跟著嗎?”

“不,我現在不需要你,你跟著我會使我更加危險。你最好注意其他人不要做蠢事!”

“我服從你,先生。但你要特別留神,不要讓我們等你太久。”

小夥子為我擔心。他傳達了我的命令,他們又依次帶著繳獲的武器退了回去。我當然不想橫穿敵人營地到另一面去,而是向後爬了一段,然後轉向山谷的邊側,這裡都是高聳筆直的石壁。不出我所料,獵奴匪們並沒有緊靠石壁安歇,而是在他們和巖壁之間留下一條空地,我可以通行無阻地越過這個地帶。離開營地以後,我繼續往前走,去同軍士會師,我大約也需要走五百步遠。走完五分之四的路程以後,我又發出了那個約好的信號,好讓老軍士知道是自己人,不至於把我當成敵人而發生混亂。穆斯塔法立即理解了我的意思,從對面迎了上來。

“是你麼,先生?”穆斯塔法低聲問,“多虧你發出了信號,否則我們會把你當成敵人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們現在能發起進攻嗎?”

我向老軍士說了意圖,然後帶著他和隊伍向營地靠攏,直到距離營地最多還有一百步的地方才停住。在這裡我讓他們站成一排,最右邊的人緊靠在岩石上,然後依次向左站成一個圓弧形。同樣在副官那邊,我也將這樣部署,讓他右邊最後一個人和軍士部隊的左端相呼應,這樣兩邊的士兵就在敵營外面構成了一個半圓的包圍圈,它的直徑就是水井旁的無法攀登的巖壁,獵奴匪幫誰也無法在這裡逃脫。我下了命令,對任何要逃跑的匪徒立即開槍射擊。

我本來應該立刻回到副官那裡去,但我想到了那些女奴們,想到如果真的開槍射擊,會引起她們的驚慌。這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幾乎肯定會發生,如果她們真的亂跑起來,我們的人就會很難辦了,因此我覺得應該向這些婦女通報。我向營地爬去,選中了費薩拉酋長女兒瑪爾芭的帳篷為目標。

我必須穿過獵奴匪幫的中間才能過去,多虧我找到了一個空當可以通行。我很幸運,順利地來到了這個帳篷旁。照理說每頂帳篷前都應設一個崗哨,但這裡同樣沒人防守。

帳篷的門簾已經放了下來。我掀起一角,靜聽了一會兒,聽到呼吸的聲音,而且來自很多人。一個響動告訴我,其中有人在翻身,不久又聽到反覆翻身的聲音,還伴有輕聲的嘆息。我猜測這是酋長的女兒,可能白天捱打的疼痛使她輾轉難眠。

“瑪爾芭!”我喊道,聲音極小,但能讓她聽到。沒有人回答,我又反覆了幾次,終於聽到了一個低微的聲音問道:“誰在喊?你是誰?”

“我是給你們帶來自由的人。你過來一下,我要和你說話。”

“自由?噢,安拉!你是誰?”

“不要害怕,我不是獵奴匪幫的人。我是一個陌生人,是偷偷到營地來的,我想告訴你,你們到天亮就要自由了。”

“這是撒謊!在這個山谷裡,只有折磨我們的人,其他人是無法來到他們當中的。”

“我說得都是實情,我一講你就會理解的。”

“若要我相信,你必須在先知的鬍鬚面前發誓。”

“這我做不到,因為我是一個基督徒,基督徒是不發誓的。”

“基督徒?噢,安拉!你是不是那個在穆拉德水井單身一人制服馬拉夫和他的同伴、而且解救了俘虜的先生?”

“是的。那就是我。”

“我相信了,等一等,我就來!”

帳篷裡出現了連續不斷的囉囉嗦嗦的穿衣聲和磨擦聲,以及細聲細氣的耳語:瑪爾芭在叫醒她的女伴們。

“我在外面可能被人發現,在帳篷裡面更安全些,能允許我進來嗎?”

我從門簾下面爬了進去,坐到了門旁。

“看在安拉的分上,你不能進來,”瑪爾芭請求道,“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進入女人的帳篷裡。”

“對這個規矩,今天必須有個例外。我如果被發現並被抓住,就無法解救你們了。”

“你說得對,因為你是一名基督徒,所以我們也可以寬容一次。告訴我們,你想解救我們,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們找到了伊本阿西的蹤跡,一支部隊已經包圍了這個營地。等到天亮獵奴匪們醒來時,我們就開始行動。”

“是我的父親派你來的嗎?”

“不,是禁止販賣奴隸的總督派我們來的。剛才你稱我為先生,有人在你面前談到我嗎?”

瑪爾芭似乎已走過來坐到我的身邊,因為我可以聽出,她說話的聲音離我很近。

“他們不知道我在偷聽。那是昨天,有很多男子來到我們的營地,其中一個是土耳其人,另一個是苦行僧。我們的營地紮在穆拉德水井旁的棕櫚林中我正靠在一棵棕櫚樹旁休息。他們走到我附近的地方,在談論你。”

“他們說了些什麼?”

“他們說,有一個叫總督的船長的人,派他的副官找你,為了什麼,我沒有聽明白,但我發現,他們都很懼怕你。兩個新來的人,講了一些關於你的故事,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你肯定把我當成壞人了?”

“不,先生,如果壞人說別人是壞人,那他說的肯定是好人,如果他們還懼怕這個人,那麼這個人就是個雙倍的好人了。”

“但我是一個基督徒,你們能把一個其它信仰的人稱為好人嗎?”

“為什麼不能?費薩拉人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呆板的穆斯林。我們那裡曾來過一些弗蘭肯人,他們都是基督徒,他們都很聰明,都是很好的人。但綁架我們的人卻是穆斯林,到底哪種人更好呢?”

“是基督教,請你相信我,基督徒反對奴隸制,他們是永恆的愛的兒子,主張忍耐、寬容、友善和憐憫。獵奴匪們不僅綁架了你們,而且還毆打你們。”

她沉默了,我聽到了輕微的咬牙切齒的聲音,我知道我觸動了她的痛處。

“我將好好懲罰本卡薩沃和他的幫兇,”我又繼續說,“他們已經跑不掉了,就連伊本阿西本人也將落入我們的手中。”

“你們必須在這裡等他。他和幾個隨從留在了穆拉德水井,打算潛伏在那裡,從背後把你殺死。”

“我聽說,他今天會到這裡來,我將在這裡接待他。”

“你要特別留心裡班!”

“誰是裡班?”

“他原來是個士兵,曾長期在蘇丹王那裡服務,在那裡他學會了射箭的技藝,能百發百中。前不久,塔卡雷酋長送給獵奴匪幫一批毒箭。本卡薩沃留下了自己的一份,剩下的都給了裡班,因為他是最好的射手,現在他就在伊本阿西身邊,他們打算用毒箭殺害你。伊本阿西說,一顆子彈有時只能使人受傷,而中了毒箭的人必死無疑。”

“這個人想法不錯,我還得為此感謝他。”

“去幹吧,先生!就我聽到的情況來看,你是替我們報仇的最好人選。你無法知道,我們受了多少罪,我現在不想說這些,但以後我會對你講的。可惜這裡很黑暗!如果能看到你的面孔,我將十分高興。你如果能把我們重新帶回我們父兄那裡,他們將會用歡呼招待你,而且費薩拉的子孫們將永遠不會忘記,是你使他們的妻女免遭受奴役的恥辱的。”

“我堅信,你們會看到你們親人的。”

“還有被害親人的墳墓!你會把兇手交給我們的勇士嗎?”

“這個問題我現在還無法回答,因為強盜們的命運不完全掌握在我一人手上。我現在必須離開了。我只是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前來告訴你們,幫助你們的人已經來到營地附近。否則如果一旦發生戰鬥,你們會驚惶失措的。現在你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請你們一定要保持鎮靜,這樣有利於我的人完成他們的使命。”

“感謝安拉!強盜們再也不能打我了。他們的皮鞭也不會再打別人了。”

瑪爾芭這句話說得很快也很堅定,似乎她在決定著這兩個強盜的命運。我還問她們是否有備用的火把,得知在帳篷中尚有兩到三支,我讓他們交給我,然後就離開了帳篷。我順利穿過了熟睡的獵奴匪們,又去找法立德。

我向他發了指令,讓他帶著隊伍按剛才已經描述過的方案去進行安排。我和本尼羅以及看守俘虜的士兵留了下來。

我們的位置是山谷的一個轉彎處,因此我們即使點上篝火,營地的人也無法看到,於是我點燃一支火把,想看一看我的兩個俘虜。守衛說,他們只是有些小的動作,我讓把他們嘴裡的東西取出來,拿出匕首,警告他們說:“不許大聲說話!誰要是敢喊一聲,立即就會挨我一刀!你們可以講話,但要小聲。”

他們盯著我。在這裡見到我,這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們還不知道是誰把他們打倒在地的呢。

“是你?”本卡薩沃喊道,“你怎麼竟敢這樣!你怎麼能夠這樣來對待你的東道主呢?”

“我的真誠的朋友,必須是我的同路人。”

“我們就是啊。”

“不,你們想殺他,你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到了。你們想讓他永遠沉默,而且你們以為,我會把毒箭尖頭當成毒蛇的牙齒。這樣的殺人兇手,不能成為我的朋友,安拉會回報人的每一個行為,你們也得為自己的行為得到報應。”

“安拉是法官,但你不是。快放開我們!如果伊本阿西來了,他會對你的行為發怒的。”

“當然!但他的憤怒主要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你們。他不可能想到,像你們這樣的人會這樣容易被人抓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是和我們開了個不恰當的玩笑。”

“開玩笑?不,和你們這種人我從來不開玩笑。”

“你不是想和我們做生意嗎?你想從伊本阿西那裡得到奴隸。”

“這是實話,我是要得到他們,但不會付錢的。我只用子彈來換這些奴隸。”

“你還在開玩笑。我們還是說正經的,好讓我們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快把我們解開,否則伊本阿西不會饒恕你的!”

“算了吧!你們不是也不想饒恕我們嗎?那麼結果如何呢?你們現在是第二次落入我的手中,你們的頭領我就更不怕了。我認識伊本阿西,也知道他的意圖,他現在潛伏在穆拉德水井處,想讓裡班用毒箭對付我。”

“裡班!你知道他什麼?我根本沒提起他。那支毒箭也不是為你準備的。”

“是為我。”

“不,那是為那個外國人,那個基督徒狗崽子。”

“那就是為我了!”

“為——!”

本卡薩沃只說出這一個字,便和那個醜八怪一樣,停住嘴驚恐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口吃地說:“怎麼?你——你就——就是——那個外國人?”

“正是!”

“你竟敢如此大膽,潛入到敵人中間?”

“不錯!你是個世上少有的大笨蛋。你聽到過關於我的事情。當我把你們10個人制服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我就是那個弗蘭肯人。總督的船長命令我截獲你們並解救那些女奴。現在,著名的伊本阿西還在穆拉德水井那裡,安拉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已經在這裡截獲了整個奴隸駝隊。”

“這是很困難的!我們的人將進行反抗。”

“反抗?他們還都在睡覺。我派了我的部隊到水井旁,取回了你們輕率地放在那裡的武器,它們都在這裡,你們看!”

那些長槍就在旁邊,我用火把照給他們看。

“噢,安拉!噢,先知!噢,加力夫!”本卡薩沃咬著牙喊道,“這確實是我們的武器!”

“是的,確實是你們的武器。現在我的部隊已經包圍了你們的營地,我只要一發信號,他們就會發起進攻。我有足夠的士兵可以制服你們而且我也告訴了瑪爾芭,說我們已來解救她們。女奴們知道有我們在保護她們,也就是說,在你們的人中還有很多仇恨你們的婦女,她們也會使你們的反抗加倍困難。”

“噢,安拉!在這個魔鬼和他的幫兇面前保護我們吧!萬萬沒有想到,你欺騙了我們,無恥地欺騙了我們!你這個陰險的——”

“住嘴!不要罵人,否則你會受到皮鞭懲罰的!我用計謀戰勝了你們,事情就是這樣!這談不上什麼陰險。如果一隻豹在窺視你們的羊群,你們繞到它的身後,要把它殺死,難道這也是陰險嗎?不,這只是自衛。然而捕捉奴隸的人還不如這些野獸,大自然賦予野獸通過獵捕來維持生存的權力,但人類應該是上帝的原型,應體現永恆的愛,可你們已不是人,而是地球上最卑鄙、最殘暴的生靈,任何一個正直的人都有義務把你們消滅。作為豬奴匪,你們將由法官審判,但我還有一筆賬要和你們算,你們想毒死我的同伴,按沙漠上的規矩,為了我們的安全,你們必須死去。你們準備好吧!我將用最快的辦法結束你們。”

“你不能這麼辦!”本卡薩沃喊了起來,“我們都是總督的臣民,但你是一個陌生人。”

“你們違抗總督的法令行事,所以否認了他是你們的主人和首腦,因此,我們只能按照沙漠的規矩來解決你們的問題,你們將在駱駝的腳蹄下,像蟲子一樣被碾碎。”

“我們知道你在執行總督的船長的命令,你必須把我們交給他。”

好,“殘酷之子”害怕了,他以為我要殺死他。平時他們最怕被移送給總督的船長,而今天卻把這看成了他們獲救的出路,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這樣我就不必對他們做出什麼許諾,讓他們制止手下的人進行反抗了。我現在可以期望不流血了。但不久我就發現,這個期望是不現實的,因為從岩石上面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吼叫:“站住,站住!不要跑,不要跑!”

這是吹牛大王賽裡姆的聲音。

我立刻就猜到,他的喊叫是什麼意思了:一個俘虜,或者兩個俘虜都逃跑了。他的聲音是會驚醒獵奴匪的,現在這個傢伙正用真正的獅子般吼叫的聲音從上往下喊道:“先生,先生!要小心!巴臘克和奴巴爾跑了!”

這個可憐的人!我對他十分氣憤。現在他讓我小心,而他自己卻那麼不小心。誰能在黑暗中看到逃犯呢?又怎麼去追趕和捕獲呢?這是不可能的,只好讓他們跑了。這同時也使我感到,我們必須馬上行動。我立刻命令守衛:“你留在本卡薩沃這裡,必須用腦袋為我擔保看住他。如果逃犯來到這裡,立即開槍射擊!”

然後我轉向醜八怪,繼續說:“我現在要帶你去已經包圍了營地的我們的戰線,讓你去告訴你們的人,說他們已被包圍。我已經下了命令,營地裡有誰敢冒險突圍,立即開槍打死。你要告訴你們的人,要警告他們!如果他們聽話,我或許會對他們寬大處理。”

“我解開他的繩索,揪住他的領子,推他走在前面,本尼羅跟著我。到了我們的戰線,我放開他,讓他立即跑了過去。現在我們得等待看獵奴匪們將採取什麼行動。我的士兵現在都臥倒在地上,因為從這個姿勢向上看,可以看見一切活動的物體。我讓本尼羅拿著我的長槍,我自己向敵營爬去,一直到第一個帳篷的位置。在帳篷附近,我看到了站在那裡的一群獵奴匪的身影,同時聽到五八怪在對他們說話。我只能聽到個別字句,但這已足夠理解其中的含義了:一些人留在營地裡,另一部分人向本卡薩沃躺著的方向衝出去,把他救出來。如果他們真能得手,我就又會失去一張王牌。

對此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敵人讓過去,然後佔領他們的營地。

但這是有缺陷的辦法,因為我們不僅想要營地,而且還想抓住獵奴匪幫,所以我決定不放他們過去。既然我們已經發出警告,他們仍然我行我素,那就只能後果自負了。

我趕快返了回去,把一半士兵集中到可能出事的地點,讓他們跪著擺好位置,子彈上勝準備射擊。剛剛部署好,就聽見敵人過來的聲音。很快我們就看到了他們:他們是爬著來的。我們的槍口瞄準了下方,我一聲令下,槍便齊響了。迴音從岩石上反射了回來,還夾雜著中彈者的嚎叫聲和逃跑的腳步聲。

是的,他們逃跑了、退卻了,他們失去了勇氣。因此我估計他們的損失不會小。士兵們又退回到原來的陣地,保持著完整的半圓形包圍圈。

這時從後面跑來一個人,我迎了上去。還沒等我們會合,他就站住了喊道:“先生,先生,你在哪裡?我在找你!”

這是賽裡姆,這個可憐的賽裡姆,這個笨蛋要把一切都弄糟!“閉上你的嘴!”我對他說,“你為什麼這樣喊叫?”

“好讓你聽見,先生!”

“胡說!你怎麼不想一想,這樣敵人也會聽見呢?”

“這沒有關係,我的聲音也能讓敵人發抖。”

“不要吹牛了!你的喊叫差一點兒把我們的事情搞壞了。現在發生了流血,這完全是你的責任。”

“安拉可憐我!我剛才聽到了岩石的回聲。我們的士兵被打死了嗎?”

“是的。所有的人,一個也沒有剩下。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了。”

“那就讓我們快跑吧!快,快,先生!”

他抓住我的胳膊,想拉我走。

“回來,傻瓜!是我們放的槍,敵人後退了。”

“烏拉!我就知道,我的聲音會把他們呼退的。我只要一喊,所有的英雄和飛鳥都會逃之夭夭,因為我的聲音是費薩拉部族中最偉大勇士的吼聲。”

“不。你的聲音是我見到過的最蠢的驢叫,而在一頭驢的面前,是不會有一隻青蛙和老鼠逃不掉的。賽裡姆,你還是請安拉在你的生命中賜給你哪怕是唯一一次的正確思想吧!俘虜跑了吧?”

“是莫那希的酋長放他們走的。”

“梅內利克酋長?是把他們交給他看管嗎?”

“不,是交給我看管,現在我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你從中可以看出,這不是我的過錯,正相反,是我採取了一切措施,讓敵人始終處在恐懼之中的。我當時坐在俘虜旁邊,酋長也坐在那裡。我考慮,一個勇敢的戰士在這責任重大的時刻應該做些什麼。我想,你們下面可能發生戰鬥,我的兩個俘虜在這種情況下有可能企圖逃跑。不論是哪種情況,我都必須整裝待發。為了對付下面山谷裡的敵人和看住上面的兩個俘虜,我在手槍裡裝了兩粒子彈,在長槍裡裝了三粒。”

“都裝了雙倍的火藥了嗎?”

“甚至三倍的火藥,因為子彈越多,火藥也得越多,這是每一個英雄的老規矩。”

“你瘋了嗎?你那支破槍如果射擊是會破裂的,連你也會被打傷。”

“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儘管酋長也是這麼說的。”

“梅內利克也說了嗎?是在什麼情況下?”

“在我要開槍射擊逃跑的俘虜時。”

“啊,我明白了!可他們不是被綁著嗎?”

“是這樣的,但我十分謹慎,不斷地去檢查捆綁他們的繩索。可兩個壞蛋不斷嘲笑我,只有愚蠢的人才嘲笑別人,所以我為了保持尊嚴,決定採取沉默來對付他們。他們一直在和酋長談話。”

“小聲還是大聲?”

“當然是小聲!大聲說話會讓下面的敵人聽到的。那就會破壞你的計劃,因此我只能默許他們繼續秘密談話,因為這樣對你的計劃有利!”

“由於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改變了,所以我現在先不評價你的行為。但我現在想知道,逃跑是怎麼發生的?”

“怎麼發生的?很快,酋長抽出匕首,我還沒來得及制止,他已割斷俘虜的繩索,他們立即跳起來就跑了。”

“酋長?他為什麼這麼做呢?他也跑了嗎?”

“他不想跑!他還坐在原來的地方。”

“梅內利克告訴你他為什麼這樣做嗎?”

“沒有,但他會告訴你的。當兩個壞蛋逃跑時,我就舉起了槍,想用那三粒子彈打穿他們的肚子。但酋長奪走了我的槍,他說槍膛會破裂的。槍膛或許確有裂痕,而且你也需要我活著和我的保護,所以我也就只好同意了他的意見,跑來向你報告。”

“他們向哪個方向逃跑了?”

“天這麼黑,誰能看清他們逃跑的方向呢?反正是逃跑了,往哪裡,只有安拉和先知才知道。如果不是酋長割斷了他們的繩索,那麼他們還在我銳利的眼睛的監督下躺在上面呢。說吧,我該幹什麼,是否去攻擊獵奴匪幫,把他們制服?”

“不,不!最好你什麼都不做。你還是爬上去,坐到看守駱駝的士兵旁邊吧!我真想知道,你是在什麼星相下出生的?”

“我是在天獅座下出生的,先生。”

“肯定不是,你或許是在天蟹座下出生的吧?所以我再重複一遍:快跑回去,去找看守駱駝的士兵!但願你別也給駱駝帶來不幸。”

賽裡姆還想辯解,但我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那兒。我首先得再派三個人到賽裡姆那裡去,因為不能排除逃跑的兩人還在附近逗留的可能,為了逃跑他們需要兩頭駱駝,所以我必須加強那裡的守衛。安排完這一切後我才有時間找到法立德,告訴他這個消息。他對主持和賣藝人逃跑也感到異常憤怒,但我們無法在黑暗中進行追蹤,這時還是黑夜,我們又急需人手,不能再派人出去。

夜過去了,被包圍的敵人沒有再進行反攻。當天空泛白的時候,我們看到他們都聚集在帳篷附近,從他們臉上可以看出,他們整夜都在等待我們的攻擊。

只要看一看面前的形勢,就會知道,我們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他們雖然有更多的屏障,但卻沒有槍支。我讓人把本卡薩沃帶來,準備和他說話。他的臉上顯出仇恨和陰鬱的表情,當他見到面前這種形勢時,臉上的陰影更加凝重了。

“你對此有什麼可說的?”我問他,“誰會失敗呢?是我們還是你們?”

他看了看我們的人和他們的武器,又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山谷周圍。

“你的眼睛在尋找誰?伊本阿西嗎?他現在不會來的。或者是巴臘克和賣藝人?他們也無法幫助你們,他們沒有武器也沒有駱駝,而且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會趕上他們的。”

“安拉,安拉呀!誰又能抗拒命運呢!”他嘟囔著說。

“誰也不能,”我說,“而你的命運就是死亡。”

“我什麼時候死呢?”

“一刻鐘以後。”

“槍斃嗎?”

“噢,不,子彈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是過於寶貴了。你脖子上將套上一根繩索,然後讓一頭駱駝把你拖死。”

“噢,穆罕默德,噢,上帝!一個信徒怎麼能被絞死呢!”

“不要怨天尤人了!你這是咎由自取。”

“每個人都只能走命運註定的道路,沒有人能夠改變命運。所以這不是誰有罪過的問題。”

“這只是一種卑鄙的自我安慰,我不相信,絞索會使你感覺輕鬆。如果說你過去的命運是享受一個獵奴者的歡樂和富有,那麼你現在的命運就是要去品嚐這樣一個壞蛋的悲慘結局。你還有十分鐘的生命。”

“不要這麼快,不要這麼快!把生命賜還給我,我願意把女奴們送給你!”

“你無權拿人來贈送,他們是上帝的財富。”

“你可以拿走我的駱駝!”

“它們早已屬於我了,我已垂手而得。”

“但我想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饒我一條性命吧!我願意做你要求的一切。”

這個壞蛋哀嚎著,他恐懼死亡,他的樣子使我作嘔。為了這使人難受的場面儘快結束,我問他:“你說話算話嗎?”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對所有的神靈發誓。”

“那好!我願意對你開恩。我想起你曾向我要求過把你們交給總督的船長處理。如果你能按我的命令去做,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命令吧,先生!我一定執行!”

“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流血。如果你們主動投降,我可以保全你們的生命,把你們交到總督的船長那裡去。”

他的面孔立即現出了紅暈。他了解埃及法律的欠缺,特別是在這個地區,在這裡交由法官處理,就等於可以交款獲釋。或許他也認為,總督的船長那裡同樣可以用金錢買通正義,所以他立即表態:“我接受這個條件。”

“你對你的人有這種權威嗎?他們能服從你的命令嗎?”

“我有這個權威,因為在我們那裡,任何微小的違抗都是要處死的!”

“你如何向他們下命令呢?”

“我可以過去嗎?”

“不可以。”

“那允許我喊過一個人來和他說話嗎?”

“可以,但你們講話時我必須在場。”

前面已經提到,我們的士兵帶來了鐐銬。我派一個人到駱駝那裡去把它們取來。本卡薩沃向營地呼叫,一個匪徒走了過來,坐到了他身邊。小頭目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並解釋了理由。那個人陰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

“先生,你把我們的長槍全部拿走了,你們如果願意,可以把我們都打死,我們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們願意投降,你要保證把我們交到上面去。但你不要以為他們會殺死我們,沒有一個埃及法官會讓一個基督徒為此而高興的。或許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到那時,要投降的就是你了!”

他走了,派去取鐐銬的士兵牽著駱駝回來了,他是從我和本尼羅昨晚為騙敵人而紮營那個地方下來的。每套鐐銬包括一付腳鐐一付手銬。誰要是帶上這樣的鎖鏈,在此地的沙漠裡決不敢再想逃跑的,因為那將只有死路一條。鐐銬被從駱駝上搬了下來,準備著給奴匪徒們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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