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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克萊爾在天亮前醒來,充滿懊悔。她察覺到床上只剩她一人。她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行為糟糕透了。

  她在想自己是否摧毀了和丈夫建立信任和愛之友誼的契機。

  愛。

  這就是她想要的,克萊爾想著。她想要愛人,需要被愛。她一直以為友誼鋪設的道路才能指引她和自己的丈夫走進真愛,但昨晚她破壞了一切。

  今天早上嘉斯不會再對她和顏悅色了。

  她犯了大錯,她現在明白了,但已為時過晚。她惹惱了他,也讓兩人好不容易進展的幾步都退回了原地。

  是她的固執和自大惹的禍。她悲哀地想著,這就是不聽老人言的下場了。從比翠絲,到老保姆,厄妮斯,都對她說過在新婚之夜要履行妻子的義務。

  現在她不得不從頭開始了。她必須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重新建立起昨晚摧毀的一切。

  床緯的另一邊傳來小動靜,克萊爾僵住。

  「嘉斯?」

  「新婚第二天早上不用起這麼早,繼續睡吧,克萊爾。」

  她聽到他走來走去,心想他是否在穿衣服。透過簾縫,她看到他經過床前的裸體。此景引發她一陣愉悅的戰慄。回憶湧來,她全身發熱。

  她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瘦削結實的男人,有點像貓,但不會像巨大的戰馬。但昨晚她震驚地看到嘉斯的裸體時,她改變了想法。其實有個身材巨大的丈夫並沒有原來想的這麼糟。

  看到他的體型雖然有一點擔心,但她肯定他所有的地方不會都這麼龐大。

  體型,克萊爾想到,只有在一個男人的腦子嚴重畸形萎縮時才會是個問題。當一個男人有著天賦的智慧和字制,比如嘉斯這樣,那麼他的體型就一點也不是問題了。

  又艱難地學到了一課。

  克萊爾回想起嘉斯用吻和手指帶給她的高潮。他不是遲鈍愚蠢、性急的傻瓜,和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截然不同,他願意耐心對待女人。

  而嘉斯並沒有像雷蒙.德.科文那樣寫情詩或發什麼愛的誓言,但他至少很誠實。他不像雷蒙那樣故意引她想歪。

  床簾那邊傳來輕砰聲,克萊爾推開被子坐起來。她不能在這裡藏一整天。

  她掀開被子,地獄之窗不見了。應該回到劍鞘裡去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嘉斯是怎麼把劍放到床中央的。從現在起,她只要一看到這刀鋒,就會想起新婚之夜自己的愚蠢行徑。

  有些男人,她知道,在昨晚的情況下會亂發脾氣,有些男人甚至會動用暴力。

  但嘉斯沒有。顯然他很憤怒,但他一直把怒氣控制得很好。

  她嫁的是一個自制力跟體格一樣匹配的男人。

  克萊爾做了個深呼吸。今天她必須要當面向他道歉。這事必須盡早瞭解。逃避從來就不是她的職責和義務範圍內的事。

  「爵爺,我想說對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我也一樣。」

  她真希望能看到他的臉。他的語調冰冷,推測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她繼續她的道歉,「我知道我沒有盡到妻子的義務。雖然我曾經對你解釋過原因,但今天早上我得出結論,我昨天的行為的確很不合適。」

  「換句話說,你認為肉體帶來的歡愉比信任和友誼帶來的喜悅更有趣了?」

  「哦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迅速說,「我依舊認為我們的婚姻應建立在信任和友誼的基礎上。但今天早上我不確定的是,我是否仍會像昨晚那樣做。」

  嘉斯毫無預兆地拉開床簾。他站在床前,眼裡掠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克萊爾注意到他已經穿上了內衣,但還光著腳。他的手指裡抓著一包小東西。

  「你是想告訴我,昨晚你已經對我開始信任了嗎?」他隨意地發問。

  她猶豫起來,他在故意奚落她。她感覺受到了傷害。她鎮定下來,冷靜自持,「我希望我們重新開始,爵爺。我準備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很多方面我都很信任你,嘉斯。」她揮揮手,以誠摯的姿勢指著臥室裡的東西,「我相信你會保護這裡。我相信你對我的人民有責任感。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英明的領主。」

  「說完了?」

  她露出希望的微笑,「似乎很多話沒說完,先生。」

  「是啊,但我也很想聽,夫人。」他鑽研著她的神情,「我注意到你在婚禮上拿著的東西了。」

  「昨晚我花了很久認真考慮那東西。」她坦誠說。

  「我也花了很久考慮我們共同的未來。我也做了個決定,你的道歉不會改變我的主意。」

  她警覺地看著他,「你做出了什麼決定?」

  「直到你在所有的方面都信任我,把我真當做一個丈夫,否則那把劍會一直擱在我倆中間。」

  「我已經信任你了。」

  「不,夫人,你沒有。昨晚你說得很清楚,你認為我無法駕御自己的情感。」

  克萊爾兩頰發燒,「你向我證明我說的是錯的,先生。」

  「我有嗎?」

  「是的,我已經為我的愚蠢行為道過歉了。我以為你在慾望當頭時就不會聽從理智。現在我知道你非常善於控制自己。」

  「說到這個,你分析的方式的確有待改進。這個我們回頭再說。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起來穿衣服。」

  「嘉斯,我認為我們應該說清楚。」

  「不,今天早上我沒有心情繼續這個話題。」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他示意她下床,「起來,夫人。我說過了,以後再談。」

  她還在猶豫。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嘉斯,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昨天你帶給我如此歡愉後,我竟然還拒絕了,所以你覺得很受傷?」

  「在我把你從床上拖起來之前你能否行行好地瞥開這個話題?」

  克萊爾困惑地看看他,「我為什麼要起床?」

  嘉斯嘴角抿起,清晰表露出一個男人引已克制自己近乎到極限的神情,「我認為我們應該一起去懸崖散步。」

  克萊爾馬上開心起來,「太好了,我最愛晨間散步。」

  「穿多點,」他叮囑,「霧已經散了,但還是很冷。」

  「我會的。」

  克萊爾迅速下床。她對嘉斯露出怯笑,快速跑到臥室後的衣櫥間裡。

  屋裡空蕩蕩的,只留著幾筐女僕昨晚放下的衣服。克萊爾暗自慶幸眾人都還沒起床工作。

  她本指望筐子裡能找到保暖的衣服,但突然靈機一動。她迅速抓起件衣服跑回臥室。

  「嘉斯,你能騎上馬去散步嗎?我非常想。。。看在聖赫米昂的眼睛份上,」她突然震驚道,「你在幹什麼?」

  嘉斯單膝跪在床上。他正把手裡小瓶子的東西灑到床單上。他抬起頭,她的表情讓他警覺起來,「克萊爾,我只是在幫你。」

  「幫我?」她憤怒地問,「瓶子裡頭是雞血,對嗎?」

  「克萊爾,聽我說。」

  「你在把雞血灑到床單上。」

  「沒錯。我聽說這是個很有效的辦法,專門為應付。。。呃,你知道的。」

  她雙臂交叉在胸前,「我當然清楚,爵爺。」

  「克萊爾,等下僕人會來換床單,他們希望看到婚禮夜晚的證據。流言不出今天下午就會傳遍全島。你很清楚這點。」

  「那麼你是想證明你的男性尊嚴尚在了,是麼?」

  「該死的。我更關心你的名聲,夫人。我不希望別人認為婚禮床單上沒有血跡。」

  「哈!我才不信。你關心的是你的自尊。如果別人議論你娶的新娘早就在婚前就和別的男人做過了,你絕對無法忍受,對嗎?」

  「你認為一切只事關我的自尊?」他懷疑地質問。

  「這正是我想說的。」她大步走過來,彎下腰從床底拖出一個小箱子。箱子裡放的是所有她收到的雞血瓶子。

  嘉斯皺眉看著她打開箱子,「你在幹嗎?」

  「你想在床單上來點血?」她挺起身,手裡抓著一大把瓶子,「都灑上去吧,爵爺。這些足夠證明一個男人的能力了吧。」

  他留神地看著她,她則走到床邊,「啊,克萊爾,也許你的脾氣又凌駕於你的理智上了。」

  「哦,不,爵爺,我向你保證我此刻腦子非常清楚。」她露出甜蜜微笑,然後爬上去站到床中央,「事實上,我敢說,我從來不會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

  他看看她手的收藏品,「那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倆都會為你下一步的舉動而感到後悔呢?」

  「我不知道,爵爺。」克萊爾打開第一個瓶子,傾斜過來,「留神,先生,你不是第一個懷疑我誓言的人。」

  「我沒有懷疑你的誓言,克萊爾。我只想保護你免受流言蜚語的騷擾。」

  「呸。你昨天說信任我時根本不是這樣的。瞧呀,這是隱士比翠絲慷慨賜給我的雞血。」

  克萊爾把打開的瓶子倒轉過來,雞血全都流到床單上。老母雞的血,在放了近2天後已經濃稠凝固,在白色床單上拋出一大塊污點,徹底掩蓋住嘉斯先前灑的一點點血跡。

  嘉斯看看這空瓶,禮貌而擔憂地注視克萊爾,「灑完了嗎?」

  「早著呢。我們才剛開始,爵爺。」克萊爾拿起另一瓶雞血,引起嘉斯的注意,「這是瑪格麗特院長給我的,我敢肯定這血來自一隻非常純潔的雞。也許是只處女雞。」

  克萊爾把第二個瓶子倒轉。黑紅色液體潑濺上床單。

  嘉斯叉起雙臂,一肩靠在床柱上。

  「這是我的好朋友,喬安娜給的。」克萊爾又倒空一個瓶子。

  「我的老保姆,伊瑞斯。」她冷冷地微笑,繼續拆開。亞麻單上血流如注。

  「最後一瓶,但沒有責怪的意思,是我的老女僕,愛格妮斯給我的。」

  克萊爾的狂怒隨著傾倒的動作得到了發洩,她挑戰似地看看嘉斯,「這證據是否夠滿足你的尊嚴,爵爺?」

  嘉斯審視著染透床褥的血池床單,「我不確定你想要得到的是怎樣的結果,夫人,但有件事很清楚。看到這床單的人絕不會認為我昨晚和一個處女新娘做了愛。」

  「那麼他們會怎麼想呢,先生?」

  「會認為我殺了她。」

  「哦,我的上帝。」克萊爾瞪著自己的傑作。現實鑽進她的腦海。她站在床中間無助地看向嘉斯。

  他緩緩開始微笑。

  「看在聖赫米昂的處女膜份上,」克萊爾低聲說,「我都幹了些什麼呀?」

  嘉斯的灰色眼睛浮上促狹。

  「這並不好笑,地獄之犬。這是場災難。我該怎麼對人解釋這麼多血呢?」

  嘉斯的微笑轉為露齒而笑。

  「嘉斯,幫幫我,我警告你——」

  他開始吃吃低笑。

  克萊爾又憤怒了,她拿起一個草藥枕頭直接扔過去。枕頭擊中嘉斯的胸。克萊爾再拿起一個枕頭。

  嘉斯的低笑開始變成不可思議的大笑。他胸膛裡發出低沉的咆聲。

  克萊爾把枕頭抓在胸前,瞪著他。她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大笑。

  隆隆的笑聲從石牆上折反回來,響徹整個臥室。嘉斯鬆開雙臂,一手扶住床柱,依舊在大笑。

  克萊爾歪過腦袋,困惑地看著他,「嘉斯?你沒事吧?」

  他笑得更厲害,肩膀發抖。

  克萊爾皺皺鼻子,「有這麼可笑嗎,先生。」

  回答她的是另一波笑聲。

  「噓。」克萊爾緊張地看看門,「別人會聽見的,爵爺。」

  嘉斯靠在柱子上笑。

  克萊爾也開始笑。不知怎麼,嘉斯大笑的情景讓她有種奇怪的滿足感。

  「很高興你終於給自己找了樁事情開懷大笑,爵爺,」她說,「這些為我的榮耀而犧牲的勇敢母雞們和你一樣有趣。」

  「不。」嘉斯抬起頭看著她。他顯然正在屏住另一波大笑,「我不這麼想。如果它們現在在場,看到這麼有趣的一幕為難場景,它們會感到欣慰多了,夫人,那些可憐的雞們已經向你復仇了。」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該怎麼辦?這事真糟糕。這會引起留言的。我會解釋不清的。大家會怎麼想呢?」

  「會認為慾望島的女主人在床上有特殊的偏好。」

  克萊爾抬起眉看看他,「我要提醒你,爵爺,這事你也牽涉在其中。」

  「沒錯。」

  「也許別人會認定你昨晚對我幹了殘忍的事。他們會責怪你的。」

  「我可不這麼想。任何人只要看到這床單都會知道這上面的都是雞血。」

  克萊爾再度呻吟,「大家就會得出結論,我製造處女的假象太過明顯了,對嗎?」

  「是的,夫人,非常明顯。就這事說來,你得謹記,慎重和自製是人成功的良好必要守則。」

  克萊爾跌坐在床尾,雙腿盤起,手肘撐在膝上,托起下巴。她沉思地打量著床上的血跡。

  「我就像個傻瓜,是嗎?」克萊爾問。

  嘉斯的大笑轉為露齒而笑,雙眼依舊閃亮,「是的,夫人。這事會給大家提供大話題,足夠他們說上幾個月了,也許會說好幾年。」

  「看在聖赫米昂——」

  嘉斯舉起一手,「別再說她的處女膜,我求你了。任何東西都行,別是那個。」

  「的聖潔眉毛份上。」克萊爾歎息著,「這是我一生中最丟臉的時刻。」

  「不,夫人。等到中午面對一大群人時,那才是最丟臉的時刻。」

  想到這個,克萊爾就開始退縮,「我們該怎麼辦?」

  嘉斯抬高眉,「我們?」

  「這是你的錯,先生。」她喃喃地說,「都是。如果你不讓我失去理智,這事就不會發生。」

  「也許。」嘉斯讓人驚訝地體貼說,「此刻就是向你展示我眾多優點之一的最佳機會了。」

  克萊爾放下手臂,「你是什麼意思?你想怎麼做呢?」

  「製造另一個假象。」嘉斯走進通往衣櫥的通道,「請原諒,我馬上就回來。」

  「你去那裡幹嗎?」克萊爾喊道。

  「耐心點,夫人,耐心。哈,就是這個。這件衣服很合適。」

  克萊爾焦慮地看著嘉斯走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大塊破布,走到床前。

  「首先,我要吸乾多餘的血跡。」他開始幹活。

  「可是我們去不掉那塊污漬。」克萊爾指出。

  「不。」嘉斯幹完手中的活,然後把那團布揉成一個團,「但至少這印記看上去不會像是大灘雞血。現在只要把這紅色的污漬弄成人血造成的就行了。」

  「你這麼想?」克萊爾懷疑地問,「我認為應該只有一小塊血跡才對,這灘太大了。」

  「啊,的確如此。」嘉斯打開裝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拉出一個帆布大袋子,然後把破布塞到裡面,「在去懸崖散步前,我們得把這事處理好。」

  「完美的計劃。」克萊爾寬心一笑,但旋即陷入擔憂,「你想拿這大灘污漬怎麼辦呢?」

  「這很容易引起議論。」嘉斯在箱子裡翻箱倒櫃,「我們得想出合理的解釋,否則別人就會認為我是個嗜血狂。」

  「我不會讓他們這麼想的,爵爺。這不公平。」

  「謝謝。感謝你為我的名聲擔心。」

  「別客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裡呢?」

  嘉斯站起身,他從箱子裡找出一把破舊的小匕首,「我得找個其他的理由,來解釋這新婚床上的大灘非正常血跡。」

  克萊爾恐怖地瞪著那匕首。她想起了比翠絲的語言,會血流成河。「我不明白。」

  「很快你就明白了。」嘉斯走到爐火前,蹲下身,將匕首放在余火上烤,「我曾讀到過一篇阿拉伯醫生寫的論文,上面說匕首在用做手術刀之前,必須在火上烤過以便消毒。」

  「嘉斯。」克萊爾警覺地站起來,「不,你不能。」

  「冷靜下來,夫人,不會傷到你一分的。」

  「我不許你這麼做。」克萊爾衝過來想阻止他。

  但太遲了。轉眼間,嘉斯就用匕首在前臂上劃了一刀。

  克萊爾雙手掩住小口,看著血順著他的臂膀流下來,「看在聖赫米昂的牙齒份上。」

  嘉斯抬起頭,「你不用這麼害怕,克萊爾。這不過是個小傷。我有過比這更糟的經歷。」

  「哦,嘉斯。」

  「如果你到衣櫥裡拿塊乾淨的亞麻布給我做繃帶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哦,嘉斯。」

  「要大一點的。」嘉斯補充道,「我要這塊繃帶非常顯眼。」

  「哦,嘉斯。」

  「在我流的血比床單上的還要多之前,可以請你快點嗎?」

  克萊爾突然清醒過來,她迅速到衣櫥裡去翻騰,她在箱子裡找到了需要的東西,然後快速折回來。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罐草藥,拿到在床前等待的克萊爾面前。

  「你怎能這麼做?」她把血跡從他前臂上擦掉,「你會怎麼對大家說呢?」

  嘉斯聳聳肩,「說我拿匕首時出了小意外。」

  她斜看著他,「你認為他們會相信?」

  「如果我們口徑一致,他們就會相信。」嘉斯思索地看著她,「我需要你保證,你不會再去粉飾或修改這件事。不能被正直或懊悔的情感左右。所以讓我來處理,明白嗎?」

  她聽到了他口氣裡輕柔但明確的命令,不加思索地回答,「好的,爵爺。」

  「非常好。」

  「糟透了。」她低喃著,「你不該為我這麼做。」

  「這沒什麼。」

  「不,這夠多了,先生。」克萊爾把草藥塗在傷口上,「我發誓,這是別人為我做過的最英勇,最偉大崇高的行為。」

  嘉斯嘴角彎起,「作為你的領主和丈夫,我很高興能為你服務。」

  「你真是太慷慨了,先生。」克萊爾小心地把乾淨的亞麻布繞上他的前臂,「我欠你的情。該怎麼回報你呢?」

  「我會認真考慮的。」嘉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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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俄裡斯審視著嘉斯手臂上的白色亞麻繃帶,「匕首真是危險的東西。」

  「是啊。」嘉斯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研究著攤在面前的島嶼地圖,「你畫得很好,俄裡斯。」

  「謝謝,爵爺。」俄裡斯嘴角上揚,「這三天我可是做了不少筆記。現在我對這小島可謂更瞭如指掌。」

  「這就好。這副地圖會有助我們增強島上的防守。」

  「今天早上流言已經滿天飛,你打算增強防守來保護你的新娘是個聰明的點子。」

  嘉斯從羊皮紙地圖上抬起頭,「那是個意外,俄裡斯。」

  「哦,你說什麼都行。」

  「我在給她示範匕首耍玩技巧時出了點問題,那東西太滑了。」

  「用匕首耍玩。」俄裡斯一臉沉思,「在新婚床上。」

  「就是這樣。」

  「然後出現意外。」

  「對。」

  「在床上玩匕首,這是慾望島的當地風俗嗎,先生?」俄裡斯禮貌地提問。

  「是喝多了酒的男人喜歡玩的風俗。」

  「我可從來不知道幾杯酒就能讓你握不住匕首。」

  「你也從來沒跟我到我的婚床上去過。」

  「啊,這倒是真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俄裡斯。」

  「這到是個好理由,可以解釋今天清晨從你們臥室發出的大笑聲。」

  「笑聲?」嘉斯古怪地看看他的朋友。

  「一個男人的笑聲。至少人家是這麼說的。而且那笑聲很響亮。響到足夠讓經過你房門的女僕聽到。」

  嘉斯聳聳肩,「女僕總是喜歡無事生非。」他繼續鑽研地圖。

  「那是自然,因為你從不知道什麼大笑。」俄裡斯說。

  「是的。」

  「你一生中也從來沒大笑過。」

  嘉斯漠視他,「從地圖來看,島上的懸崖可以成為天然的屏障。」

  「唯一停泊船隻的地方就是村裡的港口。」

  「是的。但我注意到,沿著通往西比爾的水路過來,在島的一邊有2處凹彎。」俄裡斯指尖點著那地方。

  「那裡容得下小船嗎?」

  俄裡斯描了眼地圖,「也許可以容下艘很小的捕魚船。但要爬上懸崖可不容易。而且這裡無法容納多人登陸。沒必要擔心這個地方。」

  「人往往在最細微的地方栽跟頭。」

  俄裡斯雙眼透著促狹,「比如匕首?」

  「對。還有其他什麼有趣的消息?」

  「小威廉很細心。他告訴我凹彎那裡的懸崖下有幾處洞穴。」

  嘉斯皺眉,「可以容納下人或武器嗎?」

  「不,即便行也只有短短數小時。威廉說漲潮時洞穴就會被淹沒。」

  「非常好。」嘉斯研究著地圖,「我們得轉到這座房子上來。這裡有很多老式木樑已經岌岌可危,必須要換掉。」

  「你不用這麼貿然。慾望島沒有遭受過入侵,這事可以緩一緩。」

  「我要讓這裡每處都固若金湯。」

  「哦,對,你一直如此。只是在床上例外。」

  嘉斯再皺眉,「我希望把老式的牆換成堅固的石牆。」

  「那我們得找石匠來做這個,但這裡恐怕沒有。」

  「可以到西比爾去找。盡快派個人去辦。」

  「是,爵爺。」

  嘉斯看了最後一眼地圖,「一個天然城堡。我們已經在這裡扎根了,俄裡斯。」他捲起羊皮紙,「一個好地方。」

  「據說今天早上新婚床上有很大一灘血跡。」俄裡斯喃喃說,「比新婚之夜正常運動所流的血要多得多。」

  「是我的匕首弄的。該死的東西把那裡弄的跟屠殺母雞一樣。」

  俄裡斯露齒微笑,「嘉斯,你我做兄弟已經超過十年了,你可以對我說真話。」

  「什麼真話?」

  「你匕首的小意外。是真的嗎?還是在你行使丈夫權利時你的新娘用這東西冒犯了你?」

  嘉斯皺起眉,「謠言是這麼說的嗎?」

  「有人是這麼說的,」俄裡斯抬起眉毛,「但還有其他版本,但都沒這個版本來得有趣。如果我知道真相,我可以幫你澄清。」

  嘉斯堅定地對上朋友的目光,「我跟你說過了,那是個意外。」

  「老天有眼,我是你的老夥計了,記得嗎?我知道你對武器在行得很。別指望我會相信你的那什麼爛借口。」

  「你曾經說過,總會有意外發生。」嘉斯停頓了下,「尤其是在新婚床上。」

  俄裡斯無奈歎息,「好吧,如果你堅持這麼說,那也沒辦法。」

  嘉斯正想回答,敲門聲打斷了他。

  「進來。」他說。

  沉重的木門緩慢地拉開,露出威廉和達連焦慮但堅定的臉。

  「早上好,爵爺。」威廉說,他一手拿著肉餅。

  「早。」嘉斯看著那塊肉餡餅。

  威廉猶豫地把餅藏到身後,然後抬頭看看達連。看來他在等待同盟的發話。

  達連用力吞嚥著,額頭上汗珠密佈,手指攣縮。「我們想跟您談談,爵爺。」他有所指地看看俄裡斯,「我們希望可以私下談。」

  嘉斯研究著達連。年輕的吟遊詩人明顯被嚇壞了,但他沒有想逃跑的跡象。嘉斯經驗中只有一個原因才能驅策這個年輕人變得如此勇敢:為了女人。

  「我想你們要談的是和克萊爾夫人有關,對嗎?」他輕聲問。

  達連快速地眨眨眼,「是的,爵爺。」

  威廉睜大了圓圓的眼睛看向嘉斯,「昨天晚上你想傷害她,然後被她割傷了手臂,這是真的嗎,先生?」

  嘉斯輕點著捲起的羊皮紙,「她是這麼對你說的?」

  「不是,先生。」威廉焦急地說,「她說——」

  「夫人說那是意外。」達連怒容滿面,「她聲稱你是在用匕首示範把戲時出的意外。但我不相信。」

  「那你認為是怎麼回事呢?」

  「我認為是你動粗,她被迫自衛。她在我們面前說過很多次了,她不喜歡大塊頭的自負騎士。她說他們就像畸形兒,反映遲鈍,內心也沒有什麼浪漫細胞。」

  俄裡斯一手握成拳,捂在嘴上咳嗽了幾聲。

  嘉斯依舊看著達連,「你懷疑她的解釋?」

  達連手握成拳,他怨恨的目光裡充滿恐懼,但他沒有退縮,「我知道她是不敢告訴我們事實,爵爺。因為她想保護我和威廉。」

  「保護你們什麼?」嘉斯問。

  「遠離你。」威廉幫忙,「達連說今天來找你談話其實是用我們的生命在冒險。他說你很有可能會很生氣,但為了保護克萊爾夫人我們必須要這麼做。」

  嘉斯把地圖放下,然後靠著桌子,疊起雙臂,沉思片刻。沒人說話。一片寂靜。

  「我沒有生氣。」他終於開口。

  威廉爆發出一陣歡呼,「我就知道你不會的。」他把肉餡餅從背後拿出來,大大咬上一口,「我告訴過達連,你不會傷害克萊爾的。」

  「很高興你這麼信任我,」嘉斯說,「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昨晚我沒有傷害她呢?」

  威廉邊咀嚼邊說,「她今天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啊,她看上去很好,精神也不錯,她還去了工作室。」

  「說得好,威廉。」俄裡斯讚許有加。

  「你說得很對,」嘉斯說,「我昨晚沒有傷害她。」他又看向達連,「不過我們的吟遊詩人似乎不同意。你準備怎樣呢,達連?想對我宣戰嗎?」

  威廉嚇住了,「宣戰?」他問。

  「幹嗎不呢?」嘉斯端詳達連的神情,「事關女士的名譽時通常都是用這個方法解決的。你喜歡用劍還是匕首,達連?」

  達連看上去幾乎要病倒,「爵爺。我。。。我是說,我的夫人不允許我和你打鬥。」

  「沒必要徵得克萊爾的同意,」嘉斯說,「這是男人之間的事,對嗎?」

  「啊,呃——」

  「我本人比較喜歡用劍。」嘉斯故意看看手臂上的傷痕,「你能看到,我對匕首不在行。昨晚的事故大家都知道了。」

  達連臉色發白,「您在嘲笑我,爵爺。」

  「有嗎?」

  「我不能挑戰你,」達連唾沫橫飛地說,「你會殺了我的。」

  「你的觀點值得採納,」嘉斯說,「看來你用劍比我用匕首還要笨拙。也許我們得糾正這個缺陷。」

  達連的表情就像是被老鷹圍住的兔子般惶惶,「你在說什麼?」

  「我來這裡時,身邊沒帶多少部下。」嘉斯說,「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捨棄追捕罪犯的豐厚賞金,甘願跟我來做園丁的。即使是我的侍從,布朗福,也選擇不再跟隨我。」

  「我覺得追捕罪犯肯定很刺激。」威廉嚮往地說。

  「不。但我得承認這活比其他工作有更多的不確定性。」嘉斯說,「而且我還得承認,如果是箇中高手的話,得到的報酬相當豐厚。可製造香水的利潤也一樣。」

  「對哦。」威廉一臉懷疑地表示他認為這兩者似乎無法等同。

  「慾望島最吸引我的東西並不是這裡的財富,」嘉斯繼續說,「而是克萊爾夫人的事業。我的任務就是保護這座島,以及住在這裡的居民。所以這裡的所有人都應該受訓。」

  「克萊爾夫人說過,她最討厭的就是騎士和武士隨地踐踏花草。」威廉說。

  「對。」達連的底氣硬起來,「她不喜歡靠劍為生的男人。她說她的兄弟,艾默就是因為對競賽的愚蠢狂熱而送掉了性命。她說這種愛好愚蠢致極,喜歡這種運動的男人都是沒腦子的。」

  俄裡斯對達連和威廉送去冷冷的一瞥,「你們的夫人也許不太喜歡格鬥型的男人,但她選擇了她認為可以保護小島和人民的人做丈夫。」

  「她別無選擇。」達連喃喃道。

  嘉斯歪頭瞥了俄裡斯一眼。他們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今天早上嘉斯發現他實在不喜歡他聽到的話。

  「不管是什麼理由,」俄裡斯說,「就連克萊爾夫人都認為,拿劍的男人其實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威廉又咬下一口派,「我媽媽說克萊爾夫人總是把自己的職責和他人的需要放在最前面。」

  「真可惜克萊爾夫人為了我們著想而不得不做犧牲。」達連說,「這不公平。」

  「夠了。」嘉斯輕聲說,「木已成舟。我要盡我的職責。」

  達連緊張地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說過,這裡所有四肢健全的男人都必須受訓,以組建起防禦隊伍。」

  威廉嚼下他的派,「可是這裡四肢健全的男人加起來還沒有你帶來的手下多啊,爵爺。」

  「你就很合適,威廉。」嘉斯說,「你多大了?十歲?」

  「是的。」

  「是該接受騎士的訓練了。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把長矛和劍練得滾瓜爛熟了。」

  「我?做騎士?」威廉吃驚地發問,突然被一口肉餡餅嗆湖,「不行,爵爺,這不可能。」他開始岔氣。

  俄裡斯大步上前用力拍他的背,「未來的騎士所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吃東西的時候不能噎著。」

  威廉雙眼含著淚水。他嘟囔著,然後嚥下了派,吸了幾口氣,「克萊爾夫人和我媽媽不會讓我接受訓練的。」

  「為什麼?」嘉斯問。

  「我太小了。」

  達連對嘉斯皺起眉頭,「他說得對。她們不會讓威廉接受這樣的訓練的。」

  「克萊爾夫人和喬安娜夫人沒必要為威廉的訓練擔心。這是我的職責。」嘉斯看向達連,「你呢,吟遊詩人?你想訓練成什麼樣?」

  「呃?」

  「在拿起豎琴學會吹捧那些誘拐領主妻子的騎士前,你曾經學過類似的技巧嗎?」

  達連一臉警覺,「我的師傅是個學者。」

  「學者?」

  「對。」達連搜尋著房間,好像在找個地方想躲起來,「他培養了我。」

  「他是個受過訓練的騎士嗎?」嘉斯問。

  「是的,一個偉大的騎士。他甚至參加了十字軍。但他說沒有必要讓我學那些技術。」達連的嘴唇顫抖起來,「他說我太笨,又瘦弱,不適合學做騎士。」

  「你是在學者的家裡被撫養長大的?」

  「是的。」達連用衣袖擦了擦他汗濕的臉。

  「你父親生前把你送去那裡的?」嘉斯追問。

  「我父親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達連雙臂繞到後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是私生子,先生。」

  嘉斯遇上達連憤怒,尖銳的目光,知道這年輕人的恐懼和他的憤怒一樣深,「這麼說來你和我倒有共同之處,吟遊詩人。」

  達連顯然不想聽這個,「至少你知道你父親是誰。蘭德裡的修頓是個偉大的領主。我只知道我的父親是個騎士,他在去競賽的路上碰到了我母親,他強暴了她,讓她懷孕,他則一走了之,再也沒回來過。」

  「你並不是唯一不幸的人。」嘉斯說,「你必須得找到自己的方向。至少你得知道通過自己雙手的努力能獲得滿足。很快你就會發現,對一個私生子來說,沒有比拿劍更實用的工作了。」

  「我想做一個詩人,或是個學者,」達連反對道,「我不想靠打打殺殺過一生。」

  嘉斯和俄裡斯交換個眼神,「看來我夫人有關戰士的可怕論調已經讓這裡所有的人都深受影響。」

  俄裡斯微笑,「沒錯。」

  「看著吧,我們會改變她的想法的。」

  「而且你會找到證實自己能力的辦法,」俄裡斯說,「你一向如此。」

  嘉斯的注意力轉回達連身上,「是你母親一手做主,把你送到學者家裡去的嗎?」

  達連搖搖頭。眼裡再度充滿狩獵性的憤怒,「我母親很愛我,她決不會送我離開。但我8歲時她就去世了。不久我的阿姨把我送到了師傅家。」

  嘉斯皺起眉,「她把你賣給他了?」

  「對。」達連嘴巴抿緊,「他給了她幾個金幣。他說他想要一個健康聰明的小男孩。可以做他的助手。」

  「那個學者。。。」嘉斯慢慢地問,「很嚴厲嗎?」

  達連畏縮著,好像被鞭子抽到一樣,「他不會——我是說,他不容許有任何失誤發生。」

  「你是從那裡逃出來以後再到慾望島來的?」嘉斯靜靜問。

  「不。」達連現在很糟糕,「不,我沒有逃走。我一直遵從主人的吩咐。」他的眼神開始起了變化,「一直如此。但他從來不會滿意。從來。雖然我盡了全力,但都不讓他滿意。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滿意。」

  威廉碰碰達連的手臂,「別忘了克萊爾夫人的話,達連。」

  「哦,對。」達連退開幾步。

  「克萊爾夫人說什麼?」嘉斯問。

  達連皺起眉,眼裡的恐懼消失,「這不重要。」

  「她說達連要記住,他現在已經安全了。」威廉解釋說,「達連剛來這裡時,他整晚都睡不著覺,樣子很緊張。」

  「不是這樣。」達連嘶嘶地說。

  「不,是真的。」威廉轉向嘉斯,「可憐的達連,一聽到很小的聲音都會嚇得跳起來。有一次我從角落裡轉過來嚇嚇他,他就快昏倒了,對不對,達連?」

  「別再說了。」達連緊張看著威廉,「夠了,我的健康不關嘉斯爵爺的事。」

  「但我的確該關心。」嘉斯說,「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聽我的吩咐。男人只有身體健康才能履行職責和義務。」

  「我的健康程度很好。」達連揚起下顎,「我不受你的指揮。」

  「可你必須聽我的,就跟威廉一樣。」嘉斯從桌子邊起身,「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們開始受訓。俄裡斯,把這兩個未來的騎士帶下樓去,讓他們立即開始訓練。」

  「是,爵爺。」俄裡斯說。他對威廉一笑,「準備好了嗎,小伙子?」

  威廉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我是要開始學習怎麼用劍了嗎?」

  「當然。」俄裡斯上前摸摸他的頭髮,「還有如何保管武器,照料戰馬,如何防禦你的家。你高興嗎?」

  「啊,是的。」威廉熱切地說,「我會很喜歡的。」

  「那麼,來吧。」俄裡斯瞥一眼達連,「還有你,吟遊詩人。」

  「不,你不能命令我們。」達連雙眼狂亂地看著嘉斯,「克萊爾夫人不會允許的。」

  威廉眼中的熱切也開始消退,「他說得對,爵爺。克萊爾夫人不會允許我們倆接受騎士訓練的。」

  「克萊爾夫人是希望她的丈夫能保護她的小島,」嘉斯說,「她已經找到了這樣的丈夫。我相信,她會理解並允許我執行這個任務的。」

***

  「克萊爾,你真的沒事嗎?」喬安娜邊包紮著熏衣草和薄荷,邊抬頭問。

  「我當然沒事。」克萊爾掂起腳尖,把另一串新鮮的花草懸掛到乾燥籐架上。

  這座狹長的小屋子是她的工作室之一。裡面擺滿了成堆的花草。熏衣草和薄荷要在這裡進行乾燥脫水。然後再可以製作成香水。

  有些乾花乾草會裝進亞麻小袋子裡,有些會放到專門為臥室設計的香氛罐裡。有些用來製作基礎油,或加入蜂蜜製作成香水,乳液和油膏。

  克萊爾愛極了這屋子。她常會像在花園散步時一樣閒逛這裡,享受這裡的芳香。她喜歡閉上眼睛,輕嗅清香的花草,就像達連創作詩歌一樣,在腦海裡研究著香水的製作。

  屋子盡頭是個很大的箱子,用來擺放分好類的乾花和乾樹葉。

  今天這屋子裡擺滿了早晨採摘的玫瑰、薔薇,蔞莒,熏衣草,薄荷和迷迭香。克萊爾依舊忙碌著,思索是否該加入肉桂精油,或是丁香精油。

  一旦做出決定,這些乾燥的原料就分批裝進小巧精緻的袋子裡。過幾天後,這些香囊袋就會在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上出售,還有新品種的香皂也已經準備就緒。它們會被賣給那些如饑似渴的貴婦們享用。

  「我很擔心你。」喬安娜說。

  「為什麼?」克萊爾把一束熏衣草裝進袋子裡。

  「早上大家都在傳謠言,現在恐怕村子裡都知道了。」

  「我知道每個人都盯著我的新婚之夜。」克萊爾喃喃說,「但我不想提。有些事是我和我丈夫的私事。」

  「克萊爾,你得明白,新婚過後不是每個丈夫大清早都戴著繃帶出現的。」喬安娜遞給她意味深長的一瞥,「昨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那是個意外。」

  「你真的用地獄之犬的匕首刺傷他了?」

  「不,我怎麼會這麼做。到底謠言是怎麼說的?」克萊爾質問。

  「哦。」喬安娜歎息,「我知道你並不想履行妻子的義務,但我不相信你會在新婚之夜做出這種事情。你怎麼可能有這膽呢?」

  「我的確沒有。」

  「嘉斯爵士肯定對你很生氣,」喬安娜發了個抖,「他竟然沒有打你。」突然她皺起眉,「他打了嗎?」

  「別傻了,喬安娜。我看上去像被打過嗎?」

  「不像。」

  「你認為我會容忍這種行為?」

  「不,但他個頭很大,克萊爾,比你大得多。」

  「別忘記,上次冒犯我的那個男人是怎麼個下場。」

  「啊,可嘉斯爵士才不像尼古拉斯先生那麼笨。」

  「那我真是謝天謝地。」克萊爾看看她,「喬安娜,我沒有用我丈夫的匕首去刺他。沒必要,嘉斯先生的舉動很紳士。」

  一想到嘉斯是如何保護她免受更糟的流言蜚語的,克萊爾感覺整個人心裡暖暖的。從來沒有人為她這麼做,連雷蒙.德.科文都沒有。

  現在嘉斯成了眾矢之的,這真不公平。但她不能對喬安娜說清真相。

  「一個意外。」喬安娜喃喃說。

  「對。」

  「原諒我,但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克萊爾。」

  「如果你不相信,去問嘉斯本人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這麼做。如果我去問他,他肯定會跟你說的一樣,好像你倆已經說好似的。」

  喬安娜說對了,克萊爾想著。比克萊爾預期地要想得更多點。她和嘉斯共同擁有一個秘密,一個最親密的秘密。就像嘉斯昨晚碰她一樣親密。

  克萊爾的思緒開始神遊,一手停住包紮的動作。她的目光無焦點地看著前面的大捆乾花。

  嘉斯無疑很清楚昨晚他在幹什麼。他預見到了一切,甚至連她是如何反應他的都一清二楚。

  他對這些很在行,克萊爾告訴自己。但有些事情還是出乎他算計之外。她還想到,嘉斯是不可能在婚禮當天才知道雞血用途的,他一定是早在來這裡之前就準備好的。

  另一個完美的思慮。還是一個計劃周詳的思慮。

  他昨天到底更關心誰的尊嚴呢?克萊爾在納悶。是她的還是他自己的?她對地獄之犬瞭解不多。

  「看在聖赫米昂的鼻子份上。」她喃喃到,這真是太混亂了。

  喬安娜看了看屋外頭,「哦,是威廉。我想他是要去馬廄。我發誓,他和嘉斯爵爺手下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克萊爾,我很擔心。」

  「我知道,喬安娜,但我認為這不會傷害他。」

  「達連現在和他在一塊。他們要幹嗎?」

  「我不清楚。」

  「老天。」喬安娜把熏衣草扔到一邊站起來。

  「喬安娜,怎麼了。」

  「拉爾夫和俄裡斯先生正在讓威廉和達連操練。」喬安娜站在門口,一手撫上喉嚨,「還有木劍。克萊爾,我想他們是在要他們倆練習劍術。」

  「冷靜點,喬安娜。俄裡斯只是在給他們展示武器而已。你知道威廉總是對這些很好奇。」

  「可是你的吟遊詩人並不喜歡,而他也在那裡。」

  「真的?」克萊爾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門口,望向前方的空地。

  再明顯不過了。威廉和達連笨拙地站著,手裡握著木盾和木劍。威廉一臉興奮,達連一臉憤怒,不甘願。

  克萊爾看到嘉斯走過來觀看。

  拉爾夫舉起自己的盾牌,對威廉說了什麼,威廉馬上舉起自己的木劍,對拉爾夫的盾牌刺過去。

  喬安娜顫抖起來,她向克萊爾投去求救的一瞥,「看來是嘉斯爵士命令威廉和達連訓練的,克萊爾,你必須制止他,我求你。」

  「我認為這不會傷害到孩子的,喬安娜。」

  「我的兒子太小了,根本不能這麼訓練。你必須馬上要他停下來。」

  「呃——」

  「克萊爾,做點什麼,你是這裡的女主人。告訴他們,停止這危險的無聊舉動。」

  克萊爾看看嘉斯,這裡的局勢已不受她掌控,她感覺很不是滋味。

  這項認知突然給了她勇氣。她是慾望島的女主人,她提醒自己,在這裡她說了算。

  「我現在就去對俄裡斯先生說。」克萊爾揀起外套,大步走向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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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克萊爾夫人,我想跟你說句話。」在看到克萊爾大步走過來時,嘉斯說。

  他的聲音非常低,低到只有她可以聽見,但話裡有著命令的意味。

  克萊爾假裝沒有聽見。她也不敢看他。如果裝做沒有注意到他站在台階上會比較容易點。

  「拜託,夫人,就一句。」嘉斯的聲音非常輕,但有種臨近邊緣的信號。

  克萊爾手指抓緊裙邊,她抗拒著自己逐漸軟化下來的,想回應他呼喚的傾向。

  「該死的,我就知道你要去惹麻煩了。」嘉斯大步走下台階。

  克萊爾沒理他。這是她的房子,她是主人。她不必聽嘉斯指揮。然而此刻,她卻明白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領導者。他的聲音裡有不容忽視的威嚴,讓聽到的人都會停下來。

  克萊爾又告訴自己,她也可以在必要時加上命令式的口氣,她在12歲時起就這麼做了。

  「俄裡斯。」克萊爾冷冷地對轉過頭來的俄裡斯微笑,「這是在幹嗎?」

  「練習劍術,夫人。嘉斯爵爺已命令威廉和達連接受訓練。」俄裡斯的目光從克萊爾的臉上轉移到她身後某處。

  克萊爾知道嘉斯正大步走過來。

  達連和威廉先看看她,再看看走來的嘉斯。他們不是唯一停下手裡動作抬頭觀看的人。

  威廉的表情有點沮喪,「啊,克萊爾夫人,就讓我繼續做吧。我會很小心的,我發誓我不會傷到自己。」

  達連雙眼充滿了復仇的勝利,他對嘉斯遞去惡毒的一瞥,「我知道您不會讓我們從事這麼危險的舉動的,夫人。您一直說過,只有腦子無物的人才會投身格鬥。」

  「我怎麼對這事一無所知?」克萊爾對俄裡斯露出警告的眼神,嘉斯沒幾步就要加入他們了,她必須要握住先發制人的機會。

  俄裡斯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嘉斯,「是爵爺在按命令行事。」

  「嘉斯爵士可以按喜好任意處置你和他手下的人。但是威廉和達連,是我的人,他們的事歸我管。」

  「啊,夫人,」俄裡斯喃喃說。他眼裡有股逗弄的光芒。

  「您得救救我們,夫人。」達連可憐地哀號著。

  「就讓我們練吧,克萊爾夫人。」威廉催促說,「我想學習劍術,這樣就可以幫忙防守了,嘉斯爵爺說過他需要更多訓練好的人手。」

  「對。」嘉斯走到克萊爾旁邊。他以外人看來不容錯看的丈夫的姿態握住克萊爾的手臂。而克萊爾清楚感覺到他手指的壓力,他沒有傷到她,但他的姿態堅定。

  「達連和威廉不受你命令,先生。」她說。

  「我想這裡有點誤會。」嘉斯溫文有禮但很堅決,「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如果你跟我來,夫人,我會對你仔細解釋,直到你滿意為止。」

  克萊爾皺起眉,「我懷疑。爵爺,我沒有允許達連和威廉接受武器訓練。」

  「所以我現在允許了,這是一樣的。」

  克萊爾震驚地張開嘴,「你沒有權利——」

  「說到我的權利,我想我們私下談會更好。」嘉斯看看俄裡斯。

  「在我和我的妻子談話時,繼續監督他們訓練。」

  「是的,爵爺。」嘉斯轉向威廉和達連,「小伙子們,繼續操練。我們有一大堆活要幹呢。」

  「克萊爾夫人。」達連就像被拋棄的木偶,「你不想救我們了嗎?」

  在克萊爾還沒回答前嘉斯握緊她的手臂,「繼續訓練,吟遊詩人。誰知道呢?如果你努力工作,很就就會擁有拯救自己的本事了。你也不用再在女人的裙子下躲藏過生。」

  達連的臉色漲紅,他雙眼充滿狂怒。

  嘉斯沒理他,他領著克萊爾越過庭院走向乾燥室。

  「嘉斯,你怎麼能這麼做?」克萊爾厲聲質問。

  「這是事實。那男孩必須學會成長,遲早的事。」

  「那你幹嗎那麼說?」

  「年輕的達連告訴過我,他是個私生子。我懷疑他是從原來撫養他的家裡逃出來的。他在世界上孤苦無依,而且他非常焦慮。」

  「是的,可是——」

  「如果他想繼續生活下去,那他必須學會如何照顧自己。聽到他唱的那些悲慘詩歌後,我就知道光靠他那些技術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克萊爾聽出了嘉斯聲音中的冷酷判決。引發了她的憤怒,「所以你是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了,爵爺?」

  「沒錯。我和達連不同,至少我在父親的庇護下長大。但我依舊還是個私生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一個無依靠的男人來到這世間後,一切必須靠他自己。」

  他話裡的冷酷似乎訴說了很多。嘉斯的確是被父親撫養長大的,但他從來沒有被當成那裡的一分子。

  至少她還擁有慾望島,她想著。以前最糟糕的時候至少有家可以歸。她擁有一處地方,有人民需要她,她歸屬的地方。

  她有種迫切的衝動想要撫摸嘉斯緊繃的下巴,告訴他現在他也有個家了。但她知道他不會接受這樣的同情。

  「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吟遊詩人的關心,但達連在慾望島上已經很安全了。」她簡短地說。

  「是麼?」

  「當然。威廉也是。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暴力或戰爭。沒人需要做防禦工作。我們想要一隊士兵的唯一理由,就是可以在船運送貨時找人做保護。」

  嘉斯嘴巴緊閉,「我很清楚我的角色在這裡權利有限。但既然我擔負起保衛這裡的職責,你就必須允許我有權做出這類事務的最終決定。」

  克萊爾不確定地看看他。她想自己是否已冒犯了他,「但你不需要威廉或達連這樣的人做慾望島的防禦吧?」

  「那麼誰合適呢?我要做到萬無一失。」

  「可是——」

  「得了,克萊爾,理智點。小威廉需要鍛煉。他現在正面臨重要關口,那麼被他保護欲過度的母親給寵溺而死,那麼就被一大堆的豬肉餡餅淹死。」

  克萊爾知道他是對的,但她就是不想承認。這樣一來她就等於認輸了。「威廉需要體育鍛煉,這點我不反對。」她說,「但是——」

  「他也需要指引,成為男子漢,達連亦然。」

  太過分了。「我知道小威廉現在已經成了俄裡斯先生的跟屁蟲,但達連自己有很多活要幹。」

  「太多了。」嘉斯一臉沉思,「我認為你的吟遊詩人是因為過去被他的師傅嚇壞了,所以才一有動靜就躲到你的裙子底下去避難。要戰勝這恐懼,他必須學會自衛。」

  克萊爾不滿地看看嘉斯。他的分析很精闢,甚至和她不謀而合。

  但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克萊爾想到。就是這房子裡到底誰來發號施令。

  「我不否認威廉和達連需要指導。」克萊爾謹慎開口,「而且我也同意適當的鍛煉對身體有好處。但沒必要讓兩個人都去從事危險的訓練。」

  「在俄裡斯的指導下他們會很安全。」

  「喬安娜會擔心的。」

  「她不久就會習慣了。那麼就沒有問題了,對嗎?」

  「不。」克萊爾轉身面對他,「我們得把話說清楚,爵爺。在這裡,我說了算。」

  嘉斯的目光就和他劍柄上的石頭一樣迷幻不定,「我知道你在這裡辛勤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克萊爾。」

  「是的。」她挑戰似地看著他。

  「而且你也習慣了獨自承受負擔。」

  「的確如此。」

  「可現在你不再孤單了。」

  「你不用提醒我這個事實,」她嗤鼻,「我再清楚不過了。」

  嘉斯抬起眉毛,「是你給蘭德裡的修頓寫信,說要個丈夫保護你的。」

  「那又怎樣呢?我別無選擇啊。」

  「我的意思是,你已經得到你要求的了,夫人。」

  「還不盡然。」

  「啊,但這是事實,不對嗎?你已經坦白說了,我並不符合你所有的要求。」

  克萊爾此刻真希望自己的舌頭沒那麼快,「我說那話的時候不是這個意思,先生。」

  「哦,但你的確是這個意思。但這沒關係。很少有人能事事如意。」嘉斯一手按在劍上,「我們得按照最有效、最獲利的方法來行事。」

  看來她並不是他夢想要娶的那類女人,克萊爾想著。「爵爺,我在這裡想澄清另一點。」

  「和我一樣,夫人,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希望聽你的命令行事,但我是你唯一的一個丈夫。請允許我執行任務時不受干擾。」

  「訓練達連和威廉和防禦這裡有什麼關係?」

  「克萊爾。」喬安娜叫她。

  克萊爾看向工作室,喬安娜已放下了手裡的活,急匆匆走過來。

  「你必須制止他們,」喬安娜迫切地說,「威廉竟然還在玩那把危險的劍。」

  「我來處理。」嘉斯輕聲說。

  「她是我的朋友。」克萊爾說,「我來處理。」

  「作為你的丈夫和這裡的領主,我必須要求你和我同一陣線,夫人。」嘉斯的目光突然冰冷,「我提醒你,為了我們共同的目的出發,不要在喬安娜面前反駁我。」

  「看在聖赫米昂的頭髮絲份上,這太過分了。」

  「如果你未經商議擅自決定,在我們的臣民面前就會引起混亂。你希望這樣嗎?」

  我們的臣民。

  克萊爾不得不承認慾望島上的居民現在已和嘉斯息息相關。她知道他說得對,在眾人面前,他們必須意見一致。

  「你又讓我掉進了一個陷阱,先生。」她在喬安娜走到他們面前時喃喃說道,「記住,總有一天我會報復的。」

  「你已經報復過了。而且還是最厲害的那種。我雖然是個丈夫但卻沒有享受到新婚之夜。」

  在喬安娜走來之前,她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克萊爾,你為什麼不讓俄裡斯停下來?」喬安娜問,「威廉隨時會受傷的。看看他揮那柄巨大木劍的模樣就知道。」

  克萊爾克制住自己,「嘉斯爵士認為,這樣的訓練對威廉和達連都有好處。我和我的丈夫已經討論過這事了,我認為他說得對。我同意他的決定。」

  「你同意他的決定?」喬安娜的雙眼震驚地睜圓。

  克萊爾不敢看嘉斯。如果他現在露出得勝的笑,她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去撕他的臉。

  「我贊成威廉和達連接受騎士訓練,」克萊爾說,「這是對健康有益的運動。」她迅速補充上一句。

  「可是你過去從來不同意,即便是有益健康的也不行。」喬安娜說,「自從艾默死後,你跟我說過,只要你活著就不想再聽到刀盾的操練聲。」

  克萊爾退縮了,「那時候我很悲傷。」

  「我的妻子只有在經歷過她兄弟的傷痛後才明白到鍛煉的重要性。」嘉斯閒閒開口。

  喬安娜一臉懷疑,「她那時候很傷心。可是我親耳聽到她斬釘截鐵說,受訓的男人都是堆白癡。」

  克萊爾看到嘉斯眼裡一閃而過的光。她臉紅了。

  「現在我妻子也並不贊成給年輕人太多的訓練,」嘉斯說,「但是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原由,她現在也希望威廉和達連可以從中受益。」

  「受什麼益?」喬安娜懇求似地看他,「威廉會受重傷的。」

  「他在蘋果樹下或者在下樓梯時也一樣會受傷,」嘉斯帶著驚人的溫柔說,「你的兒子在俄裡斯先生的看管下會比待在自己床上更安全。」

  「威廉的體格太小了,」喬安娜堅持,「這樣的訓練會拖垮他的。」

  「適當的鍛煉和運動會改善他的體形,」嘉斯說,「我已經見到過很多體形失調的年輕男孩,在經過訓練後,身體非常健康。」

  「我不確定。」喬安娜看看克萊爾,尋求支援。

  克萊爾試著露出安慰的笑容,「我們得相信我丈夫和俄裡斯先生會仔細照顧他們,喬安娜。他們都有豐富的經驗。」

  「他們的經驗不過是從追捕罪犯裡得出的,而不是靠教育孩子得來的。」喬安娜大叫。

  「不。」嘉斯說,「我已經訓練過很多年輕人。俄裡斯也是。我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喬安娜看看嘉斯再看看克萊爾,轉過身去。她似乎沒有很滿意,但至少她知道她們倆已站在一條線上。而且,這情形給了她一種安慰感。

  「好吧,如果你確保威廉不會受傷,我想他可以嘗試下。」

  「為什麼不在晚飯後和俄裡斯先生談論下威廉的訓練狀況呢?」克萊爾向喬安娜建議,「我相信他會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喬安娜精神一振,「對,我會問的。俄裡斯先生是個非常和藹的騎士,而且很博學。」

  「他也會為小威廉和達連做好榜樣。」嘉斯眼裡閃著光芒,「他不是你們談過的那種腦袋空空,愚蠢又會發脾氣的騎士。」

  克萊爾白了白眼,暗自向聖赫米昂企求力量。

  「哦,也許俄裡斯先生真的會給威廉留下好的影響。」喬安娜向嘉斯傾過頭,「請原諒我,爵爺。我希望現在可以去觀看訓練。」

  「離遠點看就行。」嘉斯建議道,「否則你會太關注你兒子的狀況,對他的訓練有一定妨礙。」

  「好的。」

  克萊爾看著喬安娜走向旁邊一堆圍觀的人,他們都在觀看訓練。

  「做的很好,夫人。」嘉斯輕聲讚許,「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容易,但她不能再寵溺孩子了,她不能永遠保護他。」

  克萊爾在陽光下瞇起眼睛,然後轉向嘉斯,「你已經按自己的方法做了,爵爺。我想你應該感到很滿意吧。下次,在你做出和我有關的決定之前,務必徵求我的意見,明白嗎?」

  「你我都有責任做出有利於這裡發展的決定,克萊爾。」

  「在你一意孤行前,你得先和我商量。」

  嘉斯握住她的手臂,看看乾燥室,「我想我們可以在那裡結束我們的私人談話。今天我已經受夠了流言。」

  克萊爾的目光轉移到他手臂上的亞麻繃帶,內心湧過一波愧疚,「我很清楚,爵爺,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愧疚。」

  「試試看。」

  「你說什麼?」

  「我說,試著對我表示下,你到底有多愧疚。」嘉斯催促她走進芳香的屋子。

  「你在戲弄我嗎,爵爺?」她懷疑地質問道。

  「不,夫人。」嘉斯停下來,打量著屋內大排的乾花。「這就是你生產慾望島財富的地方了。」

  克萊爾皺起眉,「這不過是我的工作室之一。」

  「我會參觀其他工作室的。」嘉斯緩緩走在乾花間的小道上。他在裝滿了玫瑰花瓣和苔蘚的罐子前停下來。

  他沾了點混合物,放到鼻子底下,「甜美,馥郁,女人的味道。是你的香水配方嗎?」

  「對,這些在春季集上要出售。」克萊爾雙手撐在臀上,一腳點地,看著嘉斯又移向另一個碗。

  「我喜歡這個。」他捧起第二把混合物放到鼻子下聞時說道,「乾淨而清新,聞上去像大海。」

  克萊爾雙臂叉在胸前,「這是齏和薄荷的混合物,倫敦的上流階層男士非常喜歡。」

  嘉斯點點頭,把混合物放回碗裡。他沿著堆放乾花的桌子走著,「這些呢?」

  「紫羅蘭,玫瑰,和金花根。用蜂蠟把它們調和起來,創造出一種新的油膏。每年2次我都會把它們賣到南部去,銷路很好。」

  嘉斯看向屋子盡頭,「隔壁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那是我製作芳香精油的地方。做這個時得用新鮮的花草。爵爺,你在分散我注意力。」

  「我對你的工作感興趣,你覺得我很不尋常?」嘉斯走向兩個房間相連的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是這麼認為的。」

  嘉斯打開門走進隔壁房間。「你不能責怪我。既然我已經放棄了追捕犯罪的行當,那麼我的未來就都捏在你手裡了,夫人。」他在裡面看來看去,「聞上去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花都聚集在這裡了。」

  克萊爾皺起眉頭,跟著走進去,「我告訴過你了,這裡是用新鮮的花瓣和其他原料來製作的。」

  嘉斯慢步走到一個大缸子前,打開蓋子,深深聞,「老天,這讓男人都快暈了。」

  「是玫瑰精油。」克萊爾解釋。

  「這個呢?」他拿起另一個蓋子。

  「用新鮮的熏衣草,丁香和其他成分製作成的混合精油。爵爺,如果我對你突然表現出的興趣表示懷疑,那麼請原諒我。可我們都知道你其實是在避免一個話題。」

  「一場爭執。」嘉斯深呼吸進熏衣草的味道,

  「什麼?」

  「我在避免一場爭執。」他把蓋子蓋回去,開始研究桌子上的三個大罐子,「這裡是什麼?」

  「蜂蜜,蜜蠟和醋。」克萊爾感覺自己的脾氣已臨近邊緣,「把花草和它們混合起來,可以製作出不同味道的乳液和乳霜。爵爺,我不希望和你爭執,但——」

  「非常好。」嘉斯把蜂蜜罐上的蓋子打開,「我不喜歡爭執。」他碰碰一個用木和鐵做成的裝置,「這個設備是幹嗎用的?」

  「把肉桂和玫瑰搾成油。這是阿拉伯設計。」

  「你從哪裡弄來的?」

  「這是我父親的。在最後一次去西班牙旅行時發現的這東西。他寄給我不久後就死了。」

  嘉斯鑽研著螺絲。表情非常專注,「妙極了。」

  「真不幸,這個東西已經破了,我修不好。」

  「也許我可以幫忙。我曾經研究過阿拉伯語的論文,有關機械裝置方面的。」

  「你?」克萊爾大吃一驚。她所認識的嘉斯竟然還有另一面。

  「是啊。」嘉斯撥弄著工作台上的五金部件。

  「那麼你也許可以去我父親的工作間看看。在院子的那一頭。自他一年前離島後我就把它鎖起來了。裡面有很多他旅途帶回來的新鮮東西。」

  「我很有興趣參觀你父親的工作間。」

  「哦,那麼我可以把鑰匙給你。或許你還會喜歡他寫的書。我放在我的書房裡了。」

  「他還寫書?」嘉斯問。

  「從阿拉伯文翻譯過來的論文等文章。可惜我父親的書寫功力不強,很多字都很難辨認。」

  「我很想去看看。」

  克萊爾皺起眉頭。她突然意識到嘉斯已經成功地轉移了話題,「那麼現在,我認為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作為一個只知道如何打仗才能保命的男人,我可以告訴你,不要談了。不是現在。」

  「哦?」她挑戰。

  「有時候不去直接面對問題會更好。」

  「這樣的結論讓我吃驚,先生。我以為你會傾向於直接開戰。」

  「不,我這一生開戰的次數已太多。」

  「如果我對你的話有絲毫的懷疑,爵爺,請務必原諒我。」

  「說得對。」嘉斯從工作台上抬頭,「我寧可把注意力轉到你的香水上頭,也不高興和你開戰。」

  「你避免不了的,儉省。我們要私下解決,現在。」

  「好吧。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做吧。」

  克萊爾瞪著他,「爵爺,我們必須就慾望島上誰做主的事說個明白。」

  「啊。」嘉斯晃到另一個缸子前,「你所要認清的第一件事,夫人,就是我不是你的手下。我的服務,我的劍都不是你僱傭得來的。我是你的丈夫。」

  「我幾乎無法忘掉這個事實。我正試著調整自己的事業,但你卻在一旁攪混水,幫倒忙。」

  「如果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個僱傭來的守衛,那麼對我倆任何一方都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看在聖赫米昂的腰帶份上,我根本沒把當成一個僱傭來的守衛,」克萊爾大怒,「我一直試著要尊重你。而且我已經在每個方面都做了讓步。」

  「這就是你看待現局的結論?你認為你被逼著讓步?」

  「啊,這就是我認為的。」

  嘉斯靠在桌子上,雙臂交叉在胸前,「那我呢?我難道就沒有做出妥協嗎?你以為我試著調整要做個丈夫是很容易的事?」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困難的地方。」

  「要我列給你聽嗎?」嘉斯舉起手,伸出手指開始例舉,「從我來的那天起,你就已經說的很明白,我不符合你的要求。」

  「我們沒想到你會來。」克萊爾喃喃說。

  嘉斯沒理她的話,舉起第二個手指,「在所有的人面前,你宣佈,在新婚之夜你不想盡妻子的義務。」

  「後來我同意跟你共用一張床了。」

  「新婚之夜你拒絕履行婚姻實質。」

  克萊爾怒火沖天,「今天早上我跟你道過歉了。昨晚我不該拒絕你。」她深呼吸,「今晚我不會拒絕履行我的職責。」

  嘉斯嘲弄地看看她,「你的職責?對一個認為上床是被迫履行職責的女人我實在沒有多大興趣和熱情,我想你會原諒我的。」

  克萊爾受夠了。她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今天早上你才拒絕談論這個話題的是吧?你已經失去了熱情?」

  嘉斯瞇起眼,「你責怪我嗎?」

  克萊爾的脾氣終於爆發,「如果你不再對這活有興趣,那麼我們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對嗎?」

  「什麼問題?」

  「我一直認為,男人和女人不同,除非他們有某種程度和深度的熱情,否則是無法履行丈夫的責任的。」

  「是誰告訴你的?」

  「瑪格麗特院長。」克萊爾反擊。

  「啊。」嘉斯點點頭。

  「你不想反駁她嗎?」

  嘉斯聳聳肩,「不,她有權利說任何話。」

  「如果你沒有興趣了,先生,那我們該怎麼辦呢?也許可以取消婚姻。」

  嘉斯瞬間陷入危險的寂靜,「原來這就是你的計劃。在還沒真正開始前就已經想著要結束。」

  克萊爾看到他眼裡隱藏的怒火。她又沒有管住自己的舌頭。

  「如果你因為喪失熱情而無法履行丈夫的職責,那麼取消婚姻就是必要的結局。」

  「好心的修道院長忘記告訴你另外一個關於男人熱情的事實了,夫人。」

  「你想說什麼,爵爺?」

  「有的時候,最不起眼或最古怪的東西就能把男人的熱情給喚起,」嘉斯緩緩微笑,「比如,一次爭執就是個良方。」

  克萊爾讀到他眼裡警告似的火焰時已經太遲了。她迅速後退,但動作還不夠快。

  嘉斯一把抱住她,兩三步就跨過工作間,把克萊爾放到大堆的新鮮花草上。

  克萊爾顫抖地沉陷進植物裡。玫瑰花瓣和熏衣草葉子在空中飄散。香氣讓她眩暈起來。

  在她還沒來得及呼吸前,嘉斯壓了下來。他的嘴唇壓住她,身體則把她壓入如山般高的柔軟花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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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克萊爾被嘉斯壓在下面,他的雙手穿過她的頭髮。他的嘴唇兇猛,熾熱而緊迫。他身上的氣味比她下面的大堆芳香花瓣更讓她眩暈。

  她忘記了先前所有的爭吵,侮辱和憤怒。昨晚嘉斯碰觸她的回憶閃過腦海,激起另一波興奮。她希望再度感受那股狂喜。

  嘉斯的嘴唇離開她,「恭喜你,夫人。據我所知,沒有人會用你的方法喚醒我。沒人敢承受那後果。」

  克萊爾搜尋著他的眼睛,「你真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確定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嘉斯的聲音沙啞而危險,「我只知道等我們做完後,就不會再出現有關廢除婚約的討論。」

  她輕顫,「我沒有要廢除的意思,我提到這話題是因為你暗示自己不想盡婚姻的職責。」

  「很快你就會發現我是如何履行職責的。」

  克萊爾回應他的深吻,手指插入他的頭髮。他正試著想威脅她,她想著,甚至還帶著點恐嚇。但那是沒有用的。她熱切渴望他的碰觸,也感受到他體內的熊熊熱焰。

  他的大腿陷入她的雙腿間。他屈起膝蓋,分開她。他把她的裙子下擺拉上來,直推到她腰際。

  克萊爾抓緊他的頭髮,她弓起身軀,迎接他探索的手指。

  「你就和雨後的玫瑰一樣濕。」嘉斯敬畏地說,他用昨晚的方法撫摸她,一直愛撫,直到她顫抖。

  克萊爾攀緊他,迸發出破碎而又輕柔,還帶著命令意味的叫喊,她雙腿環住他,渴望更多。

  「看在所有的聖人份上,我們為什麼要浪費昨晚呢?」嘉斯低語,聲音沙啞又克制,「我真是個傻瓜。」他輕柔地一指探入她體內。

  克萊爾呻吟起來。她的身軀繃緊纏繞著他。「是我的錯,我太混亂了,我以為我想再等等。」

  「你混亂而我則白癡。多登對。」嘉斯沿著她的喉嚨灑下一串熱吻。他深入第二指。

  「哦。」克萊爾喘息著,「哦。」

  「真緊。甜蜜的花蕾。」

  「這是否能挑起你的熱情,爵爺?」她問。

  他呻吟著,低頭吻上她的胸部,「當然,夫人,當然。」

  她微笑著鬆了口氣,「很高興聽到這個。」

  「我懷疑即使天堂和地獄連手都無法澆熄我的熱情。」

  克萊爾能感覺到他的輕柔愛撫,讓她變得更為濕潤和柔軟,她已在因自己的慾望而開始顫抖了。魔法的力量再次席捲她,她內心開始期待。

  「快點。」她在他耳邊催促,「請你快點。」

  嘉斯抬頭看看她,雙眼如圍繞慾望島的迷霧般撲朔迷離,「我娶了個暴君。」

  「你必須要諒解我,爵爺。我告訴過你,我習慣在這裡發號施令。」

  「今天我定當悉聽尊便。」嘉斯解開自己的衣服,釋放早已經昂揚的堅挺。

  克萊爾瞄了一眼他興奮的部位,雖然她內心同樣亢奮,但還是感覺到一絲恐懼和不確定,「也許我們該讓事情走板前熄滅你的火。」

  「現在要做這個已經太遲了。」

  「我不想冒犯你,可你的尺寸不正常,但這不是你的錯。」她抱緊他,吻吻他的喉嚨,「我想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啊,我們會的。」

  「我現在已經很興奮了,嘉斯。」

  「我知道。」他覆蓋住她的嘴,開始推入她體內。

  克萊爾本以為那感覺和他滑入手指會差不多,但卻被他的堅硬嚇住了。

  他繼續推進,她害怕起來。

  「嘉斯。」

  「相信我。」

  「等等,我們得再好好談論原先的那話題。」

  「就是你早先的話才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可是——」

  「相信我,克萊爾。」他低聲說。

  她露出就義的表情,「我準備好了。」她勇敢地說。

  「不是都這麼糟糕的。」他刺得更深。額頭滲出汗珠。「至少,我認為不會太困難。」

  克萊爾緊閉上眼,「等你做完後告訴我。」

  他發出奇怪的壓抑的低喊,「啊,我會試著記住的。」

  他屏住呼吸,好像在打一場艱難的戰鬥。他一鼓作氣衝入她,以強有力的動作侵入。

  克萊爾的呼吸都停止了。

  當她恢復過來後,她攀住嘉斯的寬肩。她狂怒地發現並沒有原先預期的愉悅。

  「喬安娜說得對,婚姻的這個部分,真的是讓人難受。」

  「耐心等等。」嘉斯停上去和她一樣顫抖,「別動。我說。彆扭了。」

  克萊爾睜開眼睛,抬頭看他,「我以為會和昨晚一樣好。」

  「會好的。」嘉斯明顯在和自製做鬥爭,「最終會好的。」

  「看在聖赫米昂的小腳趾份上,你算計了我,地獄之犬。」

  「不,只是我對處女沒有多少經驗。」

  「我就知道你太大了。」她抗議到,「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了。」

  嘉斯在她的鼻子和臉頰上印下輕吻,「原諒我,克萊爾,我不想傷害你。」

  他的道歉讓她消了點氣,「其實我不是特別痛。至少現在不痛了。但我很高興這事終於做完了。」

  「克萊爾——」

  「你可以放開我了。不用擔心,我以後不會害怕了。」

  「我說最後一次,別動。」嘉斯極其認真而小心地繃出每個字。

  「我只是想找個更舒適的姿勢。」

  「我會讓你舒服的?」

  「你會起來嗎?」

  「現在不行。」

  她很失望,「那就是說,你還沒有履行完職責?」

  「對。」他開始緩慢地抽出,動作小心。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男人對這事老是沒有熱情了。」克萊爾喃喃說。

  「如果他們的妻子不在其中碎碎念叨,那會有幫助得多。」

  「哦。」克萊爾一臉懊惱,「請原諒,」她僵硬地說,「我不想干擾你的注意力,我只是想——」

  「該死的,夠了。」嘉斯封住她的嘴。他又緩慢把自己推進入她,充滿到極限。

  克萊爾開始呻吟,但並沒有痛苦。

  嘉斯全部抽出後,再度重複先前的動作。

  一而再,再而三。

  每一次都經過精細的計算,充滿苦惱的折磨。嘉斯臉部的線條繃緊,他如同被韁繩勒住的戰馬,被封藏住力量,顫抖著。

  克萊爾屏住呼吸閉上眼。但過了一會,她發現他在她體內的移動並不是那麼讓人討厭。

  她能摸到嘉斯背上的汗。染濕了他的衣服。他的激情沒有消退的跡象。

  當他把她的雙腿抬到他肩上時,她眼睛微睜開。在她還沒有對這新姿勢提出抗議前,他雙手向下移到兩人的結合地帶開始愛撫她。

  沒有任何預兆般,那股張力再度攫住她。

  「嘉斯。」

  「我說過了,信任我。」

  他以大拇指和食指輕柔地捏壓那小小的腫脹核心。

  克萊爾尖叫起來。嘉斯的嘴堵住她,那叫聲聽上去悶悶的。她手指深陷入他,屈服於沖遍全身的喜悅浪潮。

  朦朧中她聽到嘉斯滿足的低咆,兩人氣喘吁吁,無力地癱倒在花瓣的海洋中。

***

  很久以後嘉斯才睜開眼睛。他滿足地伸直身體,記起自己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麼感覺好過。

  他垂眼看看自己鼻尖上沾到一片玫瑰花瓣。輕吹口氣,看著它飄在空中,沉浸在它的香氛裡。

  他微笑了。

  如山般的花朵帶給他一種滿足感,他已經讓克萊爾徹底成為他的妻子,以後不會再有什麼廢除婚姻之類的詞出現。

  他轉過頭看看克萊爾。她正坐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花瓣從自己頭髮上取下來。

  當她注意到他正在看她時,她不好意思地微笑起來。

  「你可以說話了。我可不希望你永遠這麼沉默。」嘉斯伸出手幫她拿掉袖子上黃色花瓣。

  克萊爾微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也是。」嘉斯一手固定在她腦後,拉近她的唇,給她一個纏綿的吻。

  克萊爾靠近她。她的頭髮充滿了新鮮草藥的氣味,輕拂過他臉。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緩慢摸索,嘉斯感覺自己又起了反應。

  「我相信你的熱情已再度被喚起,爵爺。」

  「我相信你說的對。」嘉斯又拉近她。

  工作室門口傳來敲門聲,克萊爾迅速坐直身體。

  「爵爺,你在嗎?」俄裡斯大聲問,「鐵匠來了。」

  「該死的,」嘉斯不情願地坐起來,「我最好馬上就出去,否則到晚飯時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倆在這裡做了。」

  克萊爾皺起眉,「你不會真的認為他們會猜到——」

  「沒錯。」

  她的臉轉為可愛的粉色,「看在聖赫米昂的大拇指份上,他們都會談論嗎?」

  「我們的婚姻細節永遠是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你最好接受這現實。」

  「我希望我們的臣民會找到其他可談的內容。」

  「只要我們有如此的娛樂,我就很難懷疑他們會轉性。」嘉斯從花床上站起來。

  他注意到克萊爾剛才說的是「我們的臣民」。這是個好兆頭。

  「爵爺?」俄裡斯又大喊,「你在不在?」

  「在。」嘉斯回應,「我馬上就來。」他轉身把克萊爾扶起來。他端詳著她,帶著癡迷。在柔軟芳香花瓣的簇擁下,她看起來就像林中的仙子。

  然後他看到她內衣上的血跡。他伸手碰觸它,下顎繃緊。

  「我傷到你了嗎?」

  「沒有。」克萊爾把花瓣撣掉,「你去忙,我得把衣服抻直才能出去。」

  嘉斯無法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她是他的了。她已徹底屬於他,就像她徹底沒有屬於過其他男人一樣,不是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也許愛過德.科文——也許她還愛著他——但她沒有把自己給他。她保留著貞潔,留給她的丈夫和主人,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我清楚地瞭解我該如何靠雙手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嘉斯堅定地想著,而且我會保護你。

  「你很快就會忘了他的。」他大聲說。

  她茫然看他,「忘記誰?」

  俄裡斯敲了三次門,「要我讓鐵匠回家,叫他晚點再來嗎?」

  「不用,我馬上就來。」嘉斯轉過身走向開口,打開門,走進一室的陽光裡。

  「俄裡斯,我們的鐵匠在哪?」嘉斯很快就關上門,不讓他的朋友看到克萊爾在裡面。

  「在馬廄。」俄裡斯的眼神透著有趣,「你在工作室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你對神秘香水有這麼濃厚的興趣。」

  嘉斯望向廣場的那邊,「你瞭解我的,俄裡斯,我一直很好學。」

  俄裡斯走到他旁邊,「啊,你對所有親密的細節都很有興趣。」

  「我要對這裡的人民負責。」

  「哦。」俄裡斯深思地看看他。

  「如果對自己今後的吃飯傢伙還不做瞭解,那人就是傻瓜。」

  「沒人會叫你傻瓜的,爵爺。」俄裡斯迅速反應,「私生子,地獄之犬,魔鬼之子,地獄之窗的擁有者,但從來沒人叫你傻瓜。」

  兩個男人走到中庭,一旁的幾人轉頭看看他們,急忙轉開頭去。嘉斯皺起眉,他覺得他們好像在憋住笑。

  等到鐵匠約翰也嘴巴張大瞪著他時,嘉斯的懷疑加深了。

  「有什麼不對?鐵匠?」嘉斯以臨近危險的禮貌語氣提問。他直覺到眼前這人已接近大笑邊緣。

  「沒有,爵爺。」約翰閉上嘴,還以髒兮兮的袖口摀住嘴巴,「今天太陽太大了,照得我眼花。」

  「陽光比爐子裡的火還要刺眼。」

  「啊,是的,爵爺。太對了。我想我會習慣的,對吧?」約翰無助地望望俄裡斯。

  俄裡斯只是微笑。本來近旁的幾個守衛也走開了,迅速衝進馬廄。

  嘉斯聳聳肩。很久以前他就有經驗,沒必要去探聽別人到底為了什麼事感覺這麼好笑。

  「好吧,我們開始幹活了,鐵匠。」嘉斯說,「我來這裡時隨身沒有什麼武器。如果必要我會從西比爾雇一個,但有人告訴我你的手藝好得出奇。」

  約翰因他的讚美而臉紅,「是的,爵爺。」

  「你可以修補我手下的兵器,並給馬打上鐵掌嗎?」

  約翰驕傲地挺直身軀,「當然,爵爺,我可以勝任。我已經為夫人做過很多精細活。還會修鎖,配鑰匙。」

  「太棒了。」嘉斯拍拍他的背,然後帶他走進馬廄,「我會告訴你該做哪些工作。等我們在馬廄幹完後,我有個很有趣的機械裝置想給你看看。」

  「是什麼裝置,爵爺?」

  「阿拉伯的發明,可以把玫瑰和丁香等花草搾出油來。現在這玩意兒壞了,但我相信我能修好,我需要你的幫忙。」

  20分鐘後憋壞的吃吃笑聲和笑岔氣的吞嚥聲依舊不絕於耳。

  嘉斯離開鐵匠,走到俄裡斯站著的馬廄柱子旁。

  「你覺得,」嘉斯低沉地問,「你是否可以跟我解釋下,為什麼所有的人今天下午都覺得這麼好笑?」

  俄裡斯雙眼閃著光,「我可以解釋,但估計你不會跟他們有相同的念頭。」

  「明白。」嘉斯喃喃道,「不管怎樣,我對這種情況開始感到擔憂。那就告訴我,為什麼每個人都在憋著大笑?」

  俄裡斯清清喉嚨,「我想這和你頭髮上,還有衣服背後沾著的玫瑰花瓣有關係,爵爺。」

  嘉斯呻吟,「該死的。」他手指迅速扒過頭髮,深紅色花瓣掉落到地板上。

  「一看就知道,你剛才摔倒在花瓣堆裡了。」俄裡斯說,「除非你是不小心掉進去的,但我得承認,鑒於你最近頻發事故,那麼大家自然會猜測你在香水室裡幹了些什麼。」

  嘉斯雙手握拳放在臀上,沉思地看看外面竊竊私語的觀眾。人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嘉斯滿意地轉過頭,爆發出大笑。

***

  三天後的清晨,克萊爾和往常一樣從懸崖散步到村裡。讓她大為吃驚和驚喜的是,這次不是喬安娜陪伴她,而換成了嘉斯。

  她從台階下走下來時,嘉斯走過來。

  「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散步,夫人。」嘉斯讓俄裡斯去處理石匠的事,「我想再去看看懸崖邊的那兩處小凹彎。」

  今天突然變得分外可愛。「好的,爵爺。歡迎你的陪伴。我去拿幾瓶乳液給隱士。」

  當她和嘉斯漫步到懸崖時,鹹鹹的空氣似乎從沒像今天般新鮮。

  自從嘉斯在這裡定居後,她就一直在經歷某種陌生而惶恐的情感。而且它還不可預知。

  而當三天前嘉斯終於在小屋裡做完婚姻的實質事後,她明白了那種情感的含義。

  她注視著他走出工作室時,屋裡彌留著玫瑰的芳香和他男性的特有味道,於是她接受了事實。

  她愛上了地獄之犬。

  前兩晚的激情是她從來沒有想像到的。嘉斯對帶她攀越肉體的歡愉頂峰這項活欲罷不能。如果她沒有顫抖地在他懷裡尖叫,他就不罷休。直到她精疲力盡他才讓她休息。

  「去西比爾集市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嗎?」嘉斯心不在焉地問她。

  「對,集市開始第一天,我的香水就會通過船運送達西比爾。」克萊爾雙手遮在眉毛處,看到嘉斯正出神看著懸崖下的浪花。「我和喬安娜會一起跟船走。」

  「我的人會幫忙。」嘉斯走到懸崖頂,停下來,再度往下看,他皺起眉,「如果你需要,我們還有一對帳篷可以提供。」

  「太好了。」克萊爾猶豫地問,「你在看什麼?」

  「俄裡斯說除了村口的港口外,這裡還有兩處地方可以停船,只能容納很小的船,他說得沒錯。」

  「你在擔心嗎?」克萊爾走到懸崖上往下看,海岸邊的兩個小凹彎顯然可見,此刻潮水未上漲。

  「還沒確定。看來大支部隊是不可能在這裡登陸的。」

  克萊爾皺眉,「這裡沒有什麼部隊來過。」

  「我的經驗認為,凡事必須先預測好方方面面。」

  「你是個很謹慎的人。」

  「當有價值連城的東西要保護時,當然要這樣。」

  她斜眼看看他,納悶他所指的究竟是她或是他的新土地。當然是土地,她想著。畢竟,要不是因為土地,他才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嘉斯沒有注意到她瞥他的眼神。他欣賞著前面廣闊的海景,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同時還夾帶一絲警覺。

  他還沒習慣擁有自己的領土,克萊爾意識到這點。雖然慾望島已經歸他所有,但他依舊有點不敢相信似地滿足。但只有傻子才敢去點破這點,地獄之犬時刻都很警覺。

  即便在陪妻子走進村子時,他看上去也很危險。中長的狂野深發隨著海風輕拂起。體型碩大。

  克萊爾發出小聲輕歎。嘉斯很注意這裡的防禦,他希望保護她,這很好,但她不希望自己是因為他的附屬物而得到這榮幸。

  她墜入了愛河,但她不敢奢望嘉斯會跟她一樣。

  他對做愛的技巧把握清晰顯示出他以前曾經體驗過激情。在過去的三天裡克萊爾已經領教到他控制肉體慾望的高超本領。

  她同時也知道,他習慣於發佈命令。對他而言,在床上發號施令也不足為奇。但是她自己也學得很快,她樂觀地想著。

  克萊爾找到個話題,「威廉和達連最近似乎訓練得不錯。」

  「是的。如果鼓勵得當,男孩們都會成功。俄裡斯說,達連依舊有點畏縮,但他訓練的已大有長進。至少吟遊詩人已經決定不再歌唱那些被戴了綠帽子的領主。」

  「哦,難怪他最近的歌到現在還沒出來。有人會認為他在偷懶了。」

  「你這麼認為?」嘉斯看看她。

  克萊爾微笑,「他過去寫過美麗玫瑰在清晨綻開迎接朝露的甜蜜歌謠,但我已經厭煩了。我覺得他早先的歌至少還有些激情。」

  「激情?」

  「對,沒有危險,沒有恐懼,沒有威脅,也沒有新歌裡的葷段子。」

  「夫人,你在嘲笑我?」

  「也許。」

  「我提醒過你,我對任何笑話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沒關係。我已經聽你笑過了,爵爺。而且我認為,達連唱的那些曖昧情事和戴綠帽子的領主歌謠有可能會引起你些許樂趣。」

  嘉斯停下腳步,他握住她的下巴,低頭看她,「克萊爾,你得明白。在我的妻子躺在別的男人臂彎裡時我絕對不會大笑。對這樣的背叛我會用魔鬼的方法來處理。」

  「說得好像我在設想背叛你似的,」她輕嗤,「我是個重視榮譽的女人,先生。」

  「沒錯。」嘉斯輕柔地說,「你的確是。而且我感到榮幸。」

  她在他的注視下渾身發暖。他信任她,她想到。這是個好的開端。

  「既然說到這個話題,」她乘熱打鐵,「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我對丈夫背叛的行徑並不亞於你對妻子背叛行徑的厭惡。」

  他露出罕見的微笑,「你介意我躺在別的女人床上?」

  「不,爵爺,我不介意。」她有點慌亂,但卻堅定,「我也有我的傲氣,先生。」

  「傲氣。所以你反對我找別的女人?因為這會讓你的驕傲受損?」

  克萊爾看著他。她知道現在還不該表白自己的愛。地獄之犬會拿來用做勝利籌碼的。而且會讓她變得比現在更脆弱。

  「是的。」聽到這話的嘉斯瞇起了眼睛,「男人的驕傲是件大事。」

  「女人的也是。」

  「那麼,達連就必須繼續唱那些雨中玫瑰之類的無聊歌謠了。」嘉斯低下頭,嘴唇輕輕刷過克萊爾的唇。

  「嘉斯——」

  「來吧。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握住她的手,向村子走去。

  十分鐘後,克萊爾和嘉斯已經到了村中央。一輛裝著茅草用來蓋屋頂的馬車慢慢拉過,馬伕禮貌地向他們致敬。一個牧羊人也向他們行禮。

  人人都轉過頭,好奇打量著他們的領主和領主夫人,手拉手地穿過小小村落。

  克萊爾知道絕大部分的眼光都聚焦在嘉斯身上。大家每天都能看到她,而嘉斯則是個全新的陌生人,而且他們的命運今後都掌握在他手中。

  「我要去把草藥乳液給比翠絲,」克萊爾說,「一會就好。」

  嘉斯停下來,看看窗戶,「窗簾拉上了,她可能在睡覺。」

  「不太可能。」克萊爾輕笑,「比翠絲每天都很早起。她通常都會開著窗,這樣就不會錯過任何消息。」

  克萊爾走向窗口。窗沒鎖,透著條縫,就和平常一樣,比翠絲經常靠在這裡望向大街,「比翠絲?」

  沒人回答。

  「比翠絲?」克萊爾猶豫了一會,然後把小窗推開,看進房子裡。剛開始她什麼都沒看清。因為另一扇窗的窗簾也拉上了,整個房間陰暗無光。

  然後克萊爾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地板上比翠絲套著便鞋的兩條腿。

  「比翠絲。」克萊爾扣扣石牆,想看得更仔細點。

  嘉斯皺起眉,他也走近,「怎麼了?」

  「我不知道。」她看看他,「她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嘉斯,我想她大概是受傷了。」

  嘉斯看看了屋內,「門鎖上了,我能看到鑰匙掛在牆上。」

  「那我們怎麼進去呢?」克萊爾問。

  「派人去找鐵匠約翰,盡快,克萊爾。」

  克萊爾毫無耽擱地去照做。

  鐵匠很快就趕來,用一個楔子塞在石頭牆和木門之間的縫隙裡。他和嘉斯一起用肩頂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砰地撞開了。

  嘉斯第一個衝進去。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搖搖頭。

  「她已經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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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謀殺。」克萊爾瞪著嘉斯,一臉震驚。

  「我不相信。」被立即傳召過來的瑪格麗特非常震撼,「這不可能。從我掌管這裡15年以來,修道院從來沒有發生過謀殺。」

  克萊爾緩緩搖頭,「從我生下來後,慾望島就沒有人被謀殺過。」

  「這絕對是謀殺。」嘉斯低頭看看隱士微張的雙眼。他畢生已經歷過太多殺戮,一眼便可認出。

  「你確定?」瑪格麗特皺眉,「有可能她是半夜裡掉下來,想尋求幫助,但沒能爬到門口。」

  嘉斯跨過試題,他握住死人的手指,發現它們已軟化。屍體最初的僵硬狀態已經消失了。「她是在晚上死的,但並非因為疾病。」他研究著比翠絲包得嚴嚴實實的頭巾,「她習慣晚上戴頭巾睡覺?」

  「我不知道。」瑪格麗特說,「看來如此。可能是種信仰。」

  「不止這麼簡單。」克萊爾靜靜地說,「比翠絲是害怕鬆弛的下顎讓別人看見。」

  「她喜歡嚼舌根,而且對克萊爾的香水和乳液有特別的興趣。」瑪格麗特說,「這些只是小缺點。」

  「她穿著睡袍。」克萊爾沉思著,「而且她還穿著鞋子。」

  瑪格麗特焦慮地看看嘉斯,「你確定她是非正常死亡,爵爺?」

  「是謀殺。」嘉斯指指那頭巾。上好的亞麻布已經被弄得皺巴巴,「看到那些印記了嗎?」

  瑪格麗特湊近了,「是的。」

  嘉斯開始撩起頭巾邊。

  瑪格麗特一手伸出,似乎要阻止他,「你在幹什麼,爵爺?」

  「我想看看她的脖子。」嘉斯把白色亞麻撩起來。

  深色的醜陋淤痕在比翠絲喉嚨上清晰可見。

  「聖赫米昂保佑她。」克萊爾低聲說。

  「上帝安息她的靈魂。」瑪格麗特屏住呼吸。

  克萊爾看看嘉斯,「你以前看到過這樣的東西?」

  「對,」嘉斯把頭巾放低,「隱士是被勒死的。」

  「這不可能。」克萊爾看看嘉斯和鐵匠撞開的那閃沉重木門,「門是從裡反鎖的,窗戶這麼小,根本不可能容納一個成年男子進出。」

  嘉斯瞥一眼門口。已經有部分好奇的觀眾圍過來,探頭探腦往裡看。

  「立即讓他們散開,」嘉斯對瑪格麗特說,「我不希望他們繼續破壞現場。」

  瑪格麗特擔憂地看看他,「好的,爵爺。」

  她走到門口,驅散了眾人。

  克萊爾看向嘉斯,「在我們婚禮前的一天,比翠絲堅持說她看到了巴蘇默修士。她說看到他走進修道院裡,還穿過鎖起的大門。」

  「巴蘇默修士?」嘉斯記起那天他聽到的比翠絲和克萊爾的談話,「哦,對。那幽靈。到現在你都沒告訴過我他的故事。」

  「這只是個古老的傳說,爵爺。」瑪格麗特唐突地說,「巴蘇默修士是個流浪修士。很多年前他來到慾望島,給這裡的人講學。據說他勾引了島上一個年輕的修女,兩人私奔了。」

  「他們在暴風雨的夜晚私奔,」克萊爾繼續說,「船在風雨交加的海面覆沒了。」

  「這是你執掌修道院期間發生的嗎,夫人?」嘉斯問。

  「當然不是,」瑪格麗特一臉被冒犯的忿忿神情,「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不,這是很久以前的傳說。」

  「很久之前。」克萊爾說,「大家還傳說巴蘇默修士又回來尋找他的愛人。只要他一被人看到出現在修道院門口,災難就會隨之降臨。」 

  嘉斯站起身,「我敢對你們保證,你們的隱士絕不是被幽靈給殺害的。而是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走到門口,看看被踐踏壞的草坪,「該死的,我該早點讓他們散開的,現在再找到陌生的足跡可就困難了。」

  「爵爺,」克萊爾的聲音冷靜而理智,「這裡有點奇怪的東西。」

  「啊,謀殺案總是很奇怪的。」

  「我說的是某種特殊的味道。」

  嘉斯走過來,盯著她,「我對你靈敏的嗅覺非常欽佩,夫人。你聞到了什麼?」

  「薄荷。」

  「薄荷?」嘉斯走近屍體,他深深聞了口空氣,試著品出點什麼,「對,非常微薄。」

  瑪格麗特疑惑地皺起眉,「這氣味是哪兒來的?可能是她用來放飯菜裡的。」

  克萊爾鼻子皺起,「不,看她的睡袍。」

  嘉斯單膝彎下,檢查屍體,「你說得對,沾在她的裙子邊上。」他指指鬆軟鞋子的底部,「這裡也有。」

  克萊爾雙臂繞腰問道,「修道院的花園裡有一大片薄荷。你認為比翠絲晚上會跑出去嗎?」

  「她從來不會走出這裡半步。」瑪格麗特迅速說,「自我認識她後從來就沒有過。別忘了,她是個隱士。她想要索居。而且她還告訴過我,她不喜歡跟外界接觸。」

  「話是沒錯,但她曾說過她親眼看到了巴蘇默修士,」克萊爾分析,「也許她覺得很好奇,所以就走出屋子跟蹤了他。」

  「克萊爾,你不會真相信那傳說吧。」瑪格麗特說。

  「當然不信,可是比翠絲相信。」

  「我妻子指出了一點,」嘉斯看看克萊爾,「比翠絲昨晚可能的確看到了什麼人,她認為是幽靈。於是她就走出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瑪格麗特搖搖頭,「太荒謬了。如果她認為自己看到的是幽靈,她就該警覺起來,把自己藏在鎖好的屋裡。」

  「誰知道呢?」克萊爾說,「比翠絲好奇心很重。她知道她說過的巴蘇默修士幽靈的話其實沒人相信,所以她想找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故事。隨後就被謀殺了。」

  「但島上沒有人有動機殺比翠絲。」M說。

  嘉斯盯著一臉煩惱的克萊爾,「我們去看看那片薄荷。」

  克萊爾點頭同意,「就種在圖書室旁邊。」她帶頭走出屋子。

  瑪格麗特跟在她後面。

  嘉斯看了屍體最後一眼。然後就跟著克萊爾和院長來到花園裡,石牆邊栽種著一大片深綠色薄荷。人為踐踏的痕跡極其明顯。被壓碎後的薄荷味道濃郁。

  「有人最近曾來過這裡。」嘉斯說,他繞著這片花草來回打量,然後看到牆上的窗戶,「牆那邊是圖書室?」

  「對。」瑪格麗特回答。

  「如果你不反對,夫人,我想進去看看。」

  「當然可以,但我覺得裡面沒什麼東西可看的。」

  她從身上摸出一大串叮噹的鑰匙。

  「另一扇上鎖的門。」克萊爾喃喃道。瑪格麗特把鑰匙插進鎖眼裡。

  「對。」嘉斯說,「這會讓大家都以為是幽靈在殺人。」

  克萊爾皺眉,「你當然不會相信了,對嗎?」

  「當然。」嘉斯說,「但所有的這些是刻意安排的,讓所有的人都會按剛才的思路去想。」

  瑪格麗特打開門,迅速往裡看了看,「一切都完好。我剛開始還以為這裡會被人洗劫。」

  嘉斯走進書室,克萊爾緊跟其後。他們開始檢查書架。諸多厚重的書本規律而整齊地碼放在牆上。

  嘉斯為之動容,「院長,您有許多寶貴的書籍。」

  「是啊,我很高興地說,自我管理這裡以來,從來沒有丟失過一本書。」瑪格麗特驕傲宣佈,「但一個人不能永遠不出錯,尤其要看管的是如此眾多的珍貴書籍。」

  「爵爺,」克萊爾從最後一排書架那裡喊到,「有本翻開的書放在這桌子上。」

  「不可能。」瑪格麗特匆匆沿走廊走過去,「所有的書在看過後都放回原處。這是我頒布的嚴格紀律。」

  嘉斯跟著走過去。他瞥了眼以華麗字體書寫的裝幀精美的書頁。書頁的邊框以奢華的亮金,紅色和深藍色相點綴。

  「這本書是論述植物的,」克萊爾解釋,「我曾經看過幾次。」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裡竟然會有人把這書就這麼放在這裡,」瑪格麗特說,「貴重的書籍,被如此輕率地對待。」

  嘉斯瞥向窗口,看向那片薄荷。深綠色植物映襯著屋裡的陽光。「我懷疑兇手是想偷這本書,然後發現屋外有人在偷窺。」

  「你認為他殺了可憐的比翠絲,然後逃走了?」克萊爾問。

  「也許。」嘉斯思索了一會,「但在他逃走前,他得把隱士的屍體搬回她的屋子裡。」

  「那他怎麼會把門反鎖呢?」克萊爾問,「而且鑰匙還掛在她的屋子牆上。還有,兇手並沒有回來拿這本他很想要的書。」

  「他害怕再度被人發現。」瑪格麗特猜測。

  「對,也有可能這本書並不是他想要找的。」嘉斯研究著攤開的書本,「如果這一切屬實,那麼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另一件趣事了。」

  「你是說要把兇手找出來?」克萊爾問。

  「對。」嘉斯說,「而且還是個會識字的兇手。」

***

  那天晚上嘉斯和往常一樣耐心等待,直到克萊爾抓緊他,懇求他,身體弓起,用小小牙齒在他肩頭咬出牙印,他才帶著極大的滿足進入她。

  他埋入她緊窒,濕熱的體內。她緊緊地環住他。他開始衝刺,並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她開始尖叫並顫抖。

  「嘉斯。」

  他最後一次全部進入她,開始重顫,最終投降在爆發的浪潮裡。

  當他躺回床上時,被單都已經濕透了。屋內瀰漫著激情的味道。

  他用腳拉開窗簾,月色透過窗戶,撒落到床上。

  克萊爾沉默地躺著,動也不動。嘉斯以為她睡著了,當她開口時他吃了一驚。

  「你在和我做愛時好像心懷懼怕,怕我會在夜裡跑掉似的,所以你非要讓我精疲力盡。」她靜靜說,「所有的丈夫都這樣做嗎?」

  嘉斯非常冷靜,「你在抱怨我的做愛能力?」

  「我沒有抱怨,你很清楚這點。」克萊爾支起手肘,斜著身看他。她搜尋著他的臉,「有時候我真不瞭解你,嘉斯。」

  「有什麼要瞭解的恩?」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我是個剛結婚的男人,在婚床上找到了快樂。沒什麼反常或奇怪的地方。」

  「這還不夠。你在怕什麼,爵爺?」

  「不是你,夫人。」他露出緩緩微笑,「但我還無法確定。」

  嘉斯拉下她的頭,吻上她。他一直吻她,直到她軟化下來,柔順地分開嘴。

  「我唯一害怕你的地方,夫人,」當他終於滿意地放開她時,他說,「就是怕你用慾望把我逼瘋。」

  「你又在開玩笑了,爵爺。」

  「有嗎?」他親吻她的喉嚨。

  「每次你逃避重要話題時就用這招。」

  「重要話題?你現在在說這個?」他大手罩住她的胸部,拇指刷過尖峰。在他的觸摸下,乳尖硬挺。「我還沒注意到。」

  「你注意到了。你是選擇假裝不知道而已。」

  「我寧願和你做愛。」

  「哦?」克萊爾突然坐直身雙腿盤起。她雙肘放在膝上,手托著下巴,「我剛才說的就是那意思,每次我想跟你談我們的婚姻時,你就會和我做愛。」

  「躺在丈夫的臂彎裡是什麼可怕的罪過嗎?」他從她的大腿一路摸到膝內側,如此柔軟的肌膚。「如果你想來場嚴肅的爭論,至少先來個樂身運動。」

  「什麼運動?」她一臉懷疑。

  「來談談激情,老婆。」

  「你想談激情,爵爺?非常好,那就談這個,但這次得由我做主。」

  「你?」

  「對。」她伸出手指試探性卻又有堅決意味地握住他的男性部位。

  「啊。」嘉斯幾乎停止呼吸,「聽起來這場對話會很有趣。」這是她第一次採取這麼親暱的舉動。給他的感官帶來震撼的影響。

  「相信你會發現這點。」她靠進他,徹底包握住他。她的頭髮輕刷過他的大腿,「這個話題得談很久。而且,似乎還有橫向擴展的跡象。」

  嘉斯雙臂疊在腦後,用盡全力克制住自己。

  「我希望你不會感到厭煩。」

  「不,先生,我不會厭煩。」

  她毫無預兆地低下頭,吻吻他堅挺的粗長。

  「該死的。」嘉斯被她的動作嚇到了,他坐起身。

  「我讓你緊張了嗎爵爺?還是你不喜歡?」

  「你到底在幹什麼?」

  「盡可能地拓展話題。我是個好學的學生,你知道的。」她的小粉舌又碰觸他,溫暖,濕潤。「你會反對嗎,爵爺?」

  嘉斯呻吟起來,躺回枕頭上,「不,夫人。我相信你會掌握全局。」

  「我會盡力學習。」

  多麼曖昧的夫妻談話,嘉斯帶著滿足想。而且還是個非常保險的話題。

***

  良久後,直到嘉斯認為克萊爾真的睡著了,他才溫柔而深長地凝視著她。

  你在怕什麼,爵爺?

  即便他願意承認自己的弱點,他也無法給她答案。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已經擁有了夢想的一切。土地,妻子,自己的家。但還缺了什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但他預感到克萊爾是關鍵。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嘉斯直覺地想把她牢牢地綁住。

  「她預言到了死亡,你知道的。」克萊爾突然開口。

  克萊爾側過身,將她擁進懷裡,「你今晚不想睡覺了嗎?」

  「我想睡。」克萊爾打了個哈欠,「我需要休息,集市會夠我們忙碌的。」

  「誰預言了死亡?隱士?」

  「對,後來她還一再提到陰謀和災難,這次估計她是說對了。」克萊爾靠緊他,「你打算怎麼找兇手?」

  「按我擅長的辦法來。我會設置陷阱。」

  「什麼意思?」

  「兇手沒有在圖書室裡拿走他需要的東西。他會再度下手,屆時就可以待捕。」

  「怎麼捕?」

  嘉斯聳聳肩,「每晚都派守衛在修道院守著。如果任何人想翻越圍牆,他們馬上就會發現。」

  「好主意,爵爺。」

  嘉斯被她語氣中的那抹景仰給逗樂了,有些人就是比別人更擅長讓人發笑,他想著。他們期待得不多,所以一有救星就臣服膜拜。「謝謝。」

  「你確定那兇手是個男人?」

  嘉斯記起比翠絲喉嚨上的淤傷,「對。也有可能是個非常強壯的女人。但我認為女人只會把屍體拖回去。可比翠絲是被抬回去的。」

  「沒錯。因為一路上沒有被拖拉踐踏過的痕跡。」

  「而且碎石路上的石頭也沒有翻轉的跡象。」

  「你觀察很細微,爵爺。」

  「你是在說一個腦袋空空,四肢發達的騎士嗎?」

  「噓。」她掩住他的嘴,「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你。」

  「抱歉,我的誤會。我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印象。」

  「別再開玩笑了,先生。夠了。」

  「好吧,夫人。」

  克萊爾沉默一陣後歎氣,「真難以想像,這裡竟會有人殺了毫無反抗之力的老比翠絲。」

  嘉斯回想起過去幾年的狩獵生涯,「抱歉,想像某人犯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重點是動機。」

  「為偷一本書?」

  「書籍是很貴重的,但只對學者而言是如此。我覺得不像是這個原因。即便有個男人決定來偷本書,你也必須得想到,慾望島是個非常偏僻,與世隔絕的地方,有誰會千里跋涉只為偷本書?」

  「很多學者都會冒險進入西班牙或意大利,只為搜尋珍貴的藏書。我父親就是因為想取得他夢寐以求的阿拉伯論文才送命的。」

  「我還沒有理清頭緒,但你說得對。赫福利先生窮畢生來冒險,只為尋找藏書。也許其他人也會這麼做。」

***

  「就是現在這時候,」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悲哀地說,「我才明白,當我沒有贏得慾望島的女主人時那刻的真正含義。我想你一定對未來很樂觀,地獄之犬。」

  嘉斯順著他的眼光看向克萊爾,她正站在一個黃白條紋的帳篷前,跟一個商人殺價。從飄過來的隻字片語中可得知,她壓的價格臨近讓人抓狂的邊緣。她似乎樂在其中。

  「是啊。」嘉斯說,看到她就讓他有種滿足感。她就如同春日般充滿火力。她的雙眼興奮地閃著光芒,在說到重點時不忘用手指比畫。幾縷髮絲頑皮地逃開黃色的發網。「但未來誰都不可預知。」

  「她一個人就會讓你的島富得流油。」尼古拉斯一口灌下手裡的酒,「還有2天呢,等到集市結束後,你會比倫敦的富商都有錢。」

  嘉斯知道他說的那個富商,是專門從倫敦趕來買慾望島香水的。他是個矮個的中年男人。精明的眼睛裡因為看到棋逢對手而格外有神。他穿著上好的羊毛衣服,帽子和斗篷都以毛皮和天鵝絨裝飾。還戴著枚昂貴的戒指。

  喬安娜站在旁邊的綠白相間帳篷邊。她正在向2個商人推銷刺繡精美的小香囊和草藥枕頭。她似乎和克萊爾一樣興奮。

  俄裡斯和嘉斯的另一名手下在兩個帳篷間來回閒逛。他們邊咬著熱餡餅,邊留意著身邊的一切。小偷、竊賊高手也是忙碌集市上不請自來的常客。

  嘉斯一手摁著地獄之窗,邊打量著集市上的各種彩色帳篷和攤位。

  集市不僅吸引了西比爾和慾望島的居民,還有很多遠來的客人。三角旗幟在風中飄揚。樂手們彈著豎琴,敲著邊鼓在人群中穿梭。商人們售賣食物,藥酒和麥酒。一片繁榮的景象。

  「別跟我抱怨你的損失,」他對尼古拉斯說,「西比爾從集市上會撈到不少錢。」

  「啊,對。」尼古拉斯微笑,「我應該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你會說沒有了你老婆的伶牙利齒,我也能從她的發財天分裡撈到一杯羹。」

  「真高興你不再拿我的未來說事。」

  「當然不。」尼古拉斯又嚥下口酒,露出冷靜的表情,「而且我也很高興你不會拿地獄之窗來找我麻煩。」

  「我認為沒有必要殺你,尼古拉斯。」

  「我早告訴過你了。」尼古拉斯拍拍他的背,「那麼她是個處女了,嗯?我本來還以為雷蒙.德.科文已經上手了,但她居然還是處女,我很吃驚。克萊爾的驕傲比女王更甚。」

  「沒錯。」

  「而且冷若冰霜,如果你問我的話。」

  「我沒問你。」

  尼古拉斯沒理他的話,「你知道的,如果你離開她會很高興。她不需要一個丈夫。」

  「也許她會需要的。」

  尼古拉斯大笑起來,差點嗆到酒,「上帝明鑒,你說的真是個完美的笑話。看來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幽默感有多強。那麼,好吧,既然我們是鄰居,又聽命於蘭德裡的修頓,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有趣的點子。」

  「別介意,但你老婆會讓我這一生都像過在地獄裡。」尼古拉斯搖搖頭,「都是她小時候受過的那些教育。女人被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竟然要嫁給一個會識字的男人。你能想像嗎?」

  「我很吃驚。」

  「我想問問,有著一身好本事的武士們,要那技能來幹什麼?」

  「你不識字?」嘉斯隨意發問。

  「對。」尼古拉斯開始打嗝,「斗大的字都不認得。有需要時我會雇抄寫員或牧師幫忙整理我的財務之類的。讀書對男人來說簡直是浪費時間。」

  那麼他就可以從嫌疑犯名單上排除掉一個人了,嘉斯暗自想著。西比爾的尼古拉斯無疑可以輕易殺死一個人,但以他的智慧,絕對無力應付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天書。

  「爵爺,」克萊爾舉起一手招他過來,「請過來下,可以嗎?」

  「請原諒,」嘉斯對尼古拉斯說,「我妻子找我有事。」

  「啊,」尼古拉斯說,「就是這樣,我說對了,一年年過去,情況更糟糕。她習慣了命令別人,你就等著受她差遣吧。」

  「你這麼認為?」

  「哈,我現在就已經看出來了。她招招手,就像指揮個僕人一樣。」

  「男人必須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嘉斯開步走向克萊爾。

  她以勝利的微笑看著他,雙眼閃爍著危險和警告,「爵爺,我向您介紹,愛德華.金薩利先生,專門在倫敦銷售香水的聰明商人。」

  「爵爺。」金薩利摘下天鵝絨帽子,向嘉斯鞠躬,「榮幸見到您,先生。」

  「商人。」嘉斯看看克萊爾,要她解釋再詳細點。

  克萊爾微笑加深,「我的朋友,金薩利剛剛完成了一筆大定單,我給他的價格幾乎已是無利潤了。」

  「不,夫人。」金薩利抗議,「你對生意在行得多。而且,除掉我專門為你耗費的大筆路費,我所賺的也不多了。」

  克萊爾手指在桌面上敲擊,「金薩利希望把價格再壓低,他怕回倫敦的路上會有劫匪。」

  「也許我該雇幾個保鏢,」金薩利不急不徐地解釋,「你知道路上的情況是怎樣的,爵爺。非常危險,這還是往好裡說。我還隨身帶著這麼昂貴的貨品,我必須得保護好。」

  嘉斯終於明白以前是怎麼回事,「你不用擔心保鏢的事。我會派我三個最好的手下一路保護你回到倫敦。」

  商人快速地眨眨眼,還沒消化他的信息,「你自己的手下,先生?」

  「對。」嘉斯一手放上地獄之窗的灰色水晶石上。金薩利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舉動。「我向你保證,他們都受過良好訓練,對竊賊和劫匪可以一手處理。」

  「啊,我不懷疑。你的名聲遠播在外了。」金薩利喃喃地說。

  「那麼,你明白了?」克萊爾迅速接茬,「僱傭的費用得你自己掏。同時,你可以安心地知道,你的貨,甚至你的命都會被地獄之犬的手下保護得好好的。還有什麼比這更保險更安全的?」

  金薩利清清喉嚨,「正如您所說,夫人,還怎能要求更多呢?非常好。那麼,如果您同意,我們就定下來了。」

  「非常好。」雙眼滿足地放光,「我想我們可以在秋季再做筆交易,金薩利。」

  「好的,夫人。謝謝,爵爺。」金薩利掃視過克萊爾和嘉斯,深深鞠躬後,帶著滿意離去。

  「謝謝你,爵爺。」克萊爾輕聲說,「你處理得很好。」

  「我正盡力讓自己派上用場,夫人。」

  她尖銳地瞥他一眼,然後眼神柔化,「我知道,我們已經組成了一支團隊,先生。」

  「你高興就好。」

  她繼續和兩個顧客周旋,嘉斯本想問她是否要幫她拿點吃的,這時威廉跑過來。

  男孩氣喘吁吁。他看到嘉斯和俄裡斯時放寬了心,舉起手拚命揮動,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爵爺,先生。」威廉邊跑邊大喊,「你們中有個人必須要跟我來,達連正在和一個小偷打架。那小偷有把匕首,他會傷到達連的。」

  嘉斯瞥向俄裡斯,「我倒想看看。你留在這裡,看著貨物。」

  「好的,爵爺。」俄裡斯微笑,「留神,小心別被那匕首弄傷了,大家都知道你對匕首不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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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嘉斯一眼就看到了達連。

  那個竊賊瘦小而狡猾,比吟遊詩人大好幾歲。看來他沒有學到什麼專業的格鬥技巧,只是擁有些基本的匕首戰術,而且毫無騎士風度。他甚至根本不管對方是否手無寸鐵。

  雖然達連處於危險的劣勢,但他還設法把那小偷逼到了帳篷後邊。達連的手臂上有血,他鼻子上更多,但不是匕首弄的。嘉斯一陣寬慰,他可不想被克萊爾抱怨她可愛的吟遊詩人是如何被刺傷的。

  很明顯,達連雖然缺乏技巧,但他有堅定的信心做支撐。他無畏地面對那竊賊,像獵犬第一次看到野豬一樣凶狠。

  習慣鬼祟做事的竊賊顯然被對手的無畏精神所困擾,而且他也不喜歡周圍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

  有幾個商人已經聚在帳篷邊觀賞格鬥。大聲的叫好或鼓勵聲紛紛在人群中響起。生平第一次,達連沒有退縮。

  小偷雙眼緊張地左顧右盼,看來他是在伺機逃跑。

  嘉斯掃射了一眼圍觀的人群,搜尋著讓達連奮不顧身義勇搏鬥的原因所在。

  他馬上就瞄到了她。一個卷髮的漂亮姑娘,藍眼睛,戴著綠色的小帽子。她一臉興奮的表情和雙頰的紅暈已經說明了一切。達連為了這位淑女而見義勇為。

  「你們兩個,住手。」

  嘉斯大步走到兩人旁邊,兩手各拎住兩人背後的衣領。他對兩人搖搖頭,然後把他們分開。

  「打架結束。」嘉斯說。

  「是他先挑起的。」達連用袖子擦擦鼻血,「他想偷愛麗絲的錢包。」

  「我沒有,他扯謊。」小偷怒視達連。他的匕首已奇跡般藏匿進髒兮兮的袖管裡。

  嘉斯心想愛麗絲可能就是旁邊那女孩的名字,他看看她,「你的錢包還在嗎?」

  被慾望島的領主詢問讓愛麗絲起先很吃驚,然後變得不自在起來,她的臉緋紅,「是的,爵爺。它很安全。」她輕拍腰間懸掛的小皮包,然後帶著仰慕的神情望向勝利者,「謝謝達連。」

  「呸,我從來沒動過她錢包。」小偷眼神中最初的怒視忽而消失。代之以警覺。他小心地衡量了眼嘉斯,顯然認出了他。作為職業竊賊,他早就學到如何判別不同階層的人,以免給自己惹禍上身。遇人不利就會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我是冤枉的,爵爺,我以我媽媽的墓碑發誓。」

  「他是個狡猾的慣偷。」達連說。

  「有可能。」嘉斯靜靜說,「但聰明人該知道,得饒人之處且饒人。你已經幫愛麗絲看好了錢包。一天中有一次義舉已足夠了。」他看看竊賊,「你走吧。下次再讓我的隨從看到,就絕不會輕饒。」

  竊賊的眼睛瞪大,「隨從?哦,爵爺,我發誓,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手下。」

  「你知道的。」嘉斯說。

  「這是個誤會,」竊賊惶惶地解釋,「人人都會有誤會。」

  「快走。」

  無需催促,他迅速轉身消失在人群裡。

  圍觀者見沒有好戲落幕,也漸漸四散開。

  達連看看自己袖子上的血跡,再楞楞地看看嘉斯,「你說的是真的嗎,爵爺?您即將召我做隨從?」

  「很高興能把你這樣勇敢的人召進我的隊伍。」嘉斯伸出手,「慾望島的達連,你是否願意宣誓向我效忠?在你做出誓言前,仔細考慮清楚。我需要的是你絕對的忠誠。」

  「慾望島的達連,」達連重複著這句話,好像它是個魔法記號似的。他握住嘉斯的手,屈膝下跪,並低下頭,「爵爺,從此刻起,我立誓,我成為您的部下。」

  「那麼,。」嘉斯看了眼愛麗絲和威廉,兩人都帶著敬畏的神情目睹完整個簡短儀式。「你們兩位就是證人。從今天起,他的名字就是慾望島的達連,他是我的部下。」

  「啊,爵爺。」威廉興奮地低喊,「我都等不及要去告訴媽媽和克萊爾夫人了。」

  愛麗絲抬頭望著達連,好像他已從勇敢的吟遊詩人瞬間蛻變為傳說中的英雄,「你已效忠於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她屏息說道,顯然為他的新仕途所迷醉。

  達連趔趄起來,嘉斯努力憋住笑,「去把血洗掉,隨從。你會嚇到女士的。」

  「遵命,爵爺。」達連立即挺直肩膀。

  「我來幫你。」威廉在一旁熱心地說。

  「我去找件衣服。」愛麗絲說。

  嘉斯目送達連乖乖地跟著他的仰慕者走了。吟遊詩人的步伐裡開始有了男性的氣概和風度,下顎也開始展露出陽剛的驕傲。

  真是讓人吃驚,嘉斯想著,人一旦找到了自己歸屬之處,整個人就會脫胎換骨。

***

  「終於可以歇會了。」嘉斯仰躺在攤在草坪的衣服上,他雙肘撐起身體,望向忙碌的集市。「總算擺脫了達連,他整個下午都跟在我後頭。」

  「他這麼熱切地要為你效勞,真是讓人吃驚。」克萊爾遞給嘉斯一塊熱騰騰的豬肉碎末餡餅,是剛從附近攤位上買的,「我從來沒想到,能做你的隨侍他會這麼興奮。」

  「隨從。」嘉斯喃喃更正她。

  「有什麼區別?」

  「當然。達連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他甚至連長矛的另一頭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我認為他今天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

  「搖身一變成了英雄。」

  克萊爾微笑起來,「爵爺,你為他出了不少力。」

  「沒人能幫他成為英雄,只有靠自己。達連靠勇氣做到了。」嘉斯咬下一大口餡餅,「我很不想告訴你,夫人,但事實是你的確又失去了一個仰慕者。恐怕他現在整顆心已經給了另一位女士。」

  「我看到她了。年輕的姑娘,金髮藍眼。」克萊爾狼吞虎嚥地吃下餡餅,經過一個早上的廝殺砍價,她已經餓壞了,「我怎能和她相比呢?」

  「啊,你必須得放棄指望嫁個會唱情歌的丈夫的念頭了。」

  克萊爾微笑。嘉斯在陽光下懶洋洋地以欣賞的眼光打量著不遠處的盛宴。

  從他們一早到達這裡後,就忙著搭帳篷做生意,她還沒有時間跟他說過話。但她知道他在時刻留意她和喬安娜的情況。他的一兩個手下還在貨物邊來回巡邏,以防竊賊打主意。

  「你和俄裡斯先生給達連和小威廉做了好榜樣,爵爺,」克萊爾靜靜地說,「我得承認,剛開始的時候我和喬安娜都很擔心你做出的決定。」

  他的眼神中充滿得意,「就像你擔心如何選擇丈夫一樣。」

  「是的。」克萊爾結束最後一塊餡餅,雙臂繞上屈起的膝蓋,「但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順其自然。」嘉斯抬起一手,把最後一口餡餅送進嘴巴,「我看不出我們的婚姻有什麼失敗之處。我覺得這事挺簡單的。」

  「哦,你這麼想,爵爺?」克萊爾嘲弄地眨眨眼睛。

  「當然。」嘉斯拍拍手上的碎屑,「就是一個男人掌管全家,發佈幾條紀律就行。只要人人都明白了記錄,事情就會按部就班。」

  克萊爾舉起用來放衣物的隨身包包,裝出威脅的架勢,「一個男人掌管全家,是你說的,先生?」

  嘉斯抬起一手安撫,「當然不是任何男人都可以,至少他得識字。」

  她把包輕敲上他的頭。嘉斯裝出受傷的樣子仰躺在地上。

  「總有些丈夫會對這種行為做出報復舉動。」他以受傷的口氣說。

  「但你不會,爵爺。你不是一般的丈夫。」

  也不是一般的人。克萊爾想著,你是我深愛的人。

  「一般的丈夫肯定受不了你,夫人。」

  「沒錯。」克萊爾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和嘉斯一起過個下午的感覺真好。

  她能聞出空中的數種氣味,食物的香味,泥土,山羊,綿羊的氣味,新鮮草地的味道。

  而佔據多數的則是身邊那個男人特有的味道。

  嘉斯揀起她扔過來的布包,「包裡好像還有東西。」

  「是的。」

  「也許還有食物?」他把包打開往裡看看,「再多塊餡餅我也吞得下。」

  「不,爵爺,不是餡餅。」克萊爾深呼一口氣,隨意地開口,「我有份禮物要送你。」

  「禮物?」嘉斯以意想不到的快速動作抬起頭,熟悉的促狹神色消失了,「給我的?」

  「是的,爵爺。」她下巴靠在膝上,研究著他的表情。

  嘉斯看著她,眼裡有抹奇怪的情感。

  「謝謝。」他終於開口。

  「在你沒有看到前,先別謝我,也許你會不喜歡呢。」

  嘉斯手伸進去,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以軟木塞封口的瓶子。他以極大的興趣端詳著,「香水?給我的?」

  克萊爾臉紅了,「這是我專門為你一個人定制的香水,希望你能喜歡。」

  嘉斯小心地拿開木塞,低頭打算聞進味道。

  「等等。」

  他疑惑地抬頭。

  「我差點忘了問您,爵爺,您是否對荽草過敏?」

  嘉斯搖搖頭,「不,你為什麼這麼問?」

  克萊爾鬆了口氣,「別介意,因為有些人對某些植物會有不良反應。」

  「我認為荽草非常好。」嘉斯深深嗅進香氣,「這股味道非常,非常合我的意,夫人。」

  「你真的喜歡?」

  「當然。」他又聞了聞,「這正是我喜歡的味道,有新鮮的海風味。我會把它放在隨身衣袋裡的。」

  「真高興你喜歡。」克萊爾微微一笑,「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注重儀表和體味的。」

  「想起我過去從事的職業,我不得不忍受很多難聞的味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嘉斯說,「但現在起,這香水會抹掉他們在我腦中的記憶。」

  克萊爾很好奇,「你過去忍受的是怎樣的味道呢?」

  嘉斯把玩著精緻的香水瓶,「那些燃燒的村莊的味道,死人的味道,哭泣的淚水味道。每次我聞到時,就知道自己來得太遲了。」

  克萊爾打了個寒戰,「真是噩夢,嘉斯。難怪你希望過上平靜的生活。」

  「每次我聞到香水,就會想起你。」嘉斯靜靜說。

  「還有慾望島,你的新家。」

  「當然。我會想起慾望島。」他雙眼緊盯住她,「送這禮物是否有什麼特別含義?」

  「沒有,爵爺。」克萊爾輕聲說,「就是平常的禮物。」

  「平常?這禮物代表了什麼?」

  「代表我的關懷。」

  「關懷?」

  「對。妻子送丈夫禮物還需要其他什麼特別理由嗎?」

  「說得真好,夫人。」

***

  「達連,來幫拉爾夫折帳篷。」

  達連驚跳起來,「好的,爵爺。」

  嘉斯皺起眉頭,注視著吟遊詩人慌張地跑去幫拉爾夫折起黃白條紋的帳篷。

  有什麼事不對勁。

  今天是集市的最後一天,嘉斯注意到簡短午後達連就有了這個變化。他原先的熱情勁和興奮的姿態已經不見了,惶恐和焦慮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嘉斯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年輕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他對相思完全沒有經驗。

  一直等到回船停靠在西比爾的岸邊,嘉斯才把他叫到一邊。

  「達連。」

  「什麼事,爵爺?」達連緊張地睜大眼睛,「我犯了什麼錯嗎?」

  「沒有。就陪我走一會兒,我有話對你說。」

  「好的,爵爺。」嘉斯惶惶不安地瞥了一眼嘉斯,跟在他後面。

  嘉斯雙手背在後面,思索著如何才能打開話題,「你曾經唱過很多情歌,吟遊詩人,但可能你對情事還一無所知。」

  「您說什麼,爵爺?」

  嘉斯清清喉嚨,「男人第一次體會愛情就像第一次親臨戰場一樣。兩者都帶有強烈的衝擊力,有瞬間會讓你認為周圍的世界開始顛覆。」

  達連沉默了。

  嘉斯歎口氣,繼續,「我知道你認為自己愛上了愛麗絲。雖然要離別,但你不用傷心。」

  達連皺起眉,「我將會失去她。」

  「話是沒錯,這可以理解。畢竟——」

  「但我不愛她。」

  嘉斯懷疑地瞥他,「你不愛?」

  「是的。我們在一起過得很快樂,但我告訴她,我現在還不能愛任何女人。我必須先在這世上闖蕩條路出來。」

  「啊。」嘉斯放心了,「像你這般年紀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已是非常不易。有些比你大兩輪的男人還會在女人身上栽跟頭。」

  達連古怪地看看他,「您就想跟我說這個嗎,爵爺?」

  「是的,現在,去幫著打包行李吧。」

  「好的,爵爺。」

  嘉斯目視達連匆忙地返回。他猜測自己是否曲解了達連的想法。也許這年輕人內心已受了傷痛。有些傷痛是會致命的。嘉斯以前就認識一個因為類似事情而最後自殺的男人。

  嘉斯暗自決定,今後多留意他的新隨從。

***

  三天後,克萊爾坐在書桌前,咬著手裡羽毛筆的頂端。她在思索最後的香水調配步驟。要從繁複而變化多端的步驟中做出清晰而又明確、有條理的說明真是太困難了。她仔細檢查著剛才寫下的這段:

  把適量的水放進平鍋,鍋端上爐。等到鍋子燙紅,水沸騰後,把適量的優質玫瑰花瓣放進鍋子裡。

  適量這個詞似乎不太確切。海倫院長建議她,在寫配方時得用精確的詞。

  克萊爾把「適量」2詞劃掉,改成「2把」。

  門上響起簡短的敲門聲,嘉斯大步走進來。他拿著她父親的書,臉上表情專注。

  「克萊爾,島上有硫磺嗎?」

  「有的,爵爺。我父親在儲藏室裡留了很多。阿拉伯學術論文中數次提到硫的作用,他經常拿來做實驗。但我自己從來沒用過,我不喜歡那味道。」

  「太棒了,太棒了。我得去找找。」嘉斯又翻翻書本,「木炭應該不成問題,很容易就能獲取。」

  「你是要用來研製東西?」

  「你父親寫的書裡提到很多東方傳來的秘密配方。」

  「以硫為原料的?」

  「對。我等會再研究。」他把厚重的書本捲起來,夾到腋窩下,「你在幹什麼?」

  「我在寫自己的書。」

  「啊,對。香水配方的著作。」嘉斯研究著她書架上的一排書本,「你的圖書館幾乎和修道院的一樣大。」

  「我很自豪。這裡的書很多是我父親收集的,但裡面也有一兩本是我自己的。我最喜歡的是安斯利的海倫修道院長寫的那本。裡面所談到的植物知識真讓我受益非淺。」

  「安斯利的海倫修道院長?」嘉斯重複的聲音裡透著股古怪。

  「對。」克萊爾驕傲地微笑,「她是個好人,還願意和我保持聯繫。」

  「你們通信?」

  「而且是固定往來。我認為她在植物方面的見解很有可取之處,剛巧,她不久後就會來這裡做客。」

  「哦?」嘉斯看上去很吃驚。克萊爾則快樂地點點頭,「我太興奮了。瑪格麗特院長今早送話來了。她告訴我,我可以隨時都和海倫院長見面。你也會有機會認識她的,爵爺。」

  「聽上去挺有趣。」

  「啊,她肯定會住在這所房子裡的。上次來拜訪時她就這麼做的。這真是我們的榮幸。」

  「的確。」嘉斯靠在窗台上,「那麼,換個話題,現在我想跟你談談達連的事。」

  「他怎麼了?」克萊爾皺起眉,「我認為他看上去對自己的新職位非常滿意。如果他的服侍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希望你能對他耐心點。他需要時間,爵爺。」

  「他的職責完成得很出色,問題不在這裡。我關心的是他日趨加重的憂慮症。」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萊爾放下羽毛筆,「這的確叫人擔憂。現在的情況幾乎和他剛到慾望島時一樣嚴重,有一陣他曾有所好轉,但自從集市後他就恢復了原狀。」

  「你對達連的故事知道多少?」

  克萊爾沉思片刻。「一點點。他是個私生子,這你已經知道了。他說從小被一個軍人收養。你我已經討論過了,我懷疑他沒有受到很好的對待。」

  「就這些?」

  克萊爾說,「對,他從來沒談起自己的過去。」

  「甚至包括那個撫養他的人?」

  「對。我的印象是,他寧願忘掉這一切。」

  「雖然他努力試過,但做不到。」

  「有些事是不那麼容易忘記的。」

  「說得對。但一個無法忘記過去的男人必須學會和記憶的魔鬼做搏鬥。」

  「給他時間,爵爺,他來這裡時間還不長。」

  「我擔心的是他突然恢復的憂慮症。在集市的最後一天他還很高興。但最後一天就變了,我剛開始以為他是害了相思病。」

  克萊爾微笑,「為了愛麗絲?」

  「對。我曾跟他談起過這事,但他說並沒有受這事影響。」嘉斯蹙眉,「感謝聖人。我對這種病的快速治癒方法一竅不通,也不認識專治這種病的醫生。」

  「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已經很多年沒得過這種病了。」克萊爾冷淡地說。

  「對。」嘉斯聳聳肩,「只有詩人和傻瓜才會得愚蠢的愛情病。」

  「當然。」

  「處在我這個地位的男人是不允許自己犯這種病的。」

  「為什麼?這對你會有什麼傷害?」

  「什麼傷害?」嘉斯皺起眉,「傷害再明顯不過,會引起持續的致命危險,破壞你的判斷力。」

  「啊,我這才明白我問了個多愚蠢的問題。那麼,好吧,說到達連,你有什麼建議?」

  嘉斯思索片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有事可做,不去想以前的事。」

  「絕妙的主意,爵爺。我注意到,在忘記現實壓力這個問題上,男人們都很有一套辦法,他們喜歡用其他的事情來娛樂自己,以忘卻現實。」

  嘉斯嘲弄地抬起眉毛,「我是否說了什麼惹惱你的話,夫人?」

  「絕對沒有。」克萊爾向他保證,「那你認為,怎樣才能讓達連的注意力從以前的事上分散開呢?」

  嘉斯低頭看看自己夾著的書,「也許可以讓他做我的助手。」

  「我想他會樂意的。」克萊爾說,「爵爺,你們開工時請通知我。雖然我很不喜歡硫的味道,但我還是很樂意做觀眾。」

  「等一切就緒,會派人來告訴你的。」嘉斯站起身,輕吻她的嘴唇,然後走了出去。

  克萊爾目送他離開。剛才的對話過後她感覺自己都快得憂慮症了。只有詩人和傻瓜才會得愚蠢的愛情病。

  她既非詩人亦非傻瓜,但她恐怕已經得了這病。

  而且她不想獨自承受。

  但她告訴自己,嘉斯顯然也並非一點也不受困擾。還是有些好跡象的,比如他經常會聞她送給他的香水。

  還有他的激情,她想到。他毫不掩飾對她的慾望,當她對他的愛撫做出反應時他似乎很高興。事實是,他命令她做出反應。

  她很清楚,他對她香水方面的知識,技術和才智很欽佩,但他通常不說出口。就連尼古拉斯都曾讚美過她賺錢的天分。

  讓她日昇希望的是,嘉斯在做決定前會越來越多地找她一起商量。

  他們的婚姻已開始按照她的期望前進,她和嘉斯正學習如何共擔責任和義務。學習如何信任彼此。

  她幾乎忘記了當初列出的丈夫要求單,他比她所期盼的更好。

  但還不夠。

  她需要愛。

  而嘉斯最不屑的就是只有詩人和傻瓜才相信的愛。

***

  2天後,克萊爾正坐在書桌旁時,外面突然傳來巨大的炸雷聲。

  她急忙跑到窗邊,在看到院子裡升起的不止一朵烏雷雲時,她皺起眉頭。

  一個女僕開始尖叫。石匠停下手頭的工作,馬廄裡紛紛跑出幾個男人,一匹馬受了驚嚇開始嘶叫。幾隻母雞被嚇得咯咯咯亂飛。

  那朵巨大的,騰空向上的烏雲是從她父親的工作室裡飄出來的。門突然打開,兩個身影竄了出來,嘉斯和達連,渾身都是煙灰。

  克萊爾轉身跑出房間。她走下樓梯去找他們。

  「嘉斯,爵爺,你還好嗎?」她邊走下台階邊叫喊。她瞪著兩個灰人。刺鼻的硫磺味充斥她的鼻孔。

  達連露出虛弱的微笑,他看上去一副頭昏眼花的樣子,但沒有受傷。

  嘉斯黑灰的臉上露出白白的牙齒,「成功了。」

  「看在聖赫米昂的睡袍份上,」克萊爾被嘉斯一把抓住時驚喘道,「什麼成功了?」

  「你父親寫的硫磺配方。」嘉斯把她抱起來。他的大笑聲響徹整個院子,「成功了,克萊爾,真的成功了。」

  「但這配方能用來幹什麼?」

  「現在還沒想到,重要的是我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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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清晨時分,克萊爾閉上眼睛,聽著院外已經響了好幾天的叮叮鐺鐺石頭敲擊聲,努力抑制住尖叫衝動。這一整天又會不得安寧。她希望這工程快點結束。她伸手從面前的罐子裡拿出一把乾花草,放到鼻子前。艾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雷蒙.德.科文。

  他一看到艾草就會流淚,而且噴嚏連連。

  她想起那天,她裝著艾草的香囊是如何嚇到他的。這是她頭一次看到雷蒙大發脾氣。

  「老天爺,把這香水給我拿開。」他暴怒,「裡面肯定有艾草,你想要幹嗎?殺了我嗎?」

  克萊爾被嚇壞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對艾草過敏。她急忙道歉。雷蒙則馬上就恢復了平常的溫柔,這事就這麼結束了。

  克萊爾皺起眉,她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件往事。自從嘉斯來到慾望島後,她就很少去想雷蒙.德.科文。

  事實是,拿任何男人和她丈夫比較都是極其困難的。嘉斯身材高大,有壓倒性的氣勢,徹底佔據了他人的思想。她蒼白記憶中那些謊話連篇的男人,在和嘉斯對比下都顯得渺小而平凡。

  「克萊爾?」喬安娜出現在敞開的工作室門口,「你在嗎?」

  「我在,喬安娜。」克萊爾把乾花放下,「出了什麼事?」

  「不,我只是想給你看看最新的刺繡花樣。我覺得很適合繡在大枕頭上。」喬安娜拿出一大塊方型織物,上面刺的是一個騎士單膝跪在一個淑女面前的場景。背景似乎是綠蔭下。

  「太美了,喬安娜。浪漫場景總是最受歡迎的。這背景動物是什麼?」

  「麒麟。」喬安娜滿足地把織物折起來。「倫敦的貴婦很喜歡麒麟。那麼,如果你同意,我就去找村裡人和修女立刻把它繡到枕頭上。」

  「太棒了。」

  「到仲夏時,我們就可以刺繡好一大批了,裡面可以填充上你的乾花草。」

  「至少這次的貨物可以按時到達,嘉斯爵爺會看著它的。」克萊爾抓了兩把乾玫瑰花瓣加入罐子裡。

  「對。地獄之犬派上用場了。」喬安娜懷疑地看看克萊爾,「但我懷疑他是否會待到冬天結束。」

  「什麼?」克萊爾迅速轉過身,「他當然會和我們待在一起。這是他的家了,他為什麼要離開?」

  喬安娜猶豫起來,「一旦得到了土地和繼承人,男人們就會離開了。現在你已經有了婚姻,慾望島不用受尼古拉斯或其他領主的騷擾。」

  「話沒錯,可那些威脅船隻的強盜怎麼辦?」克萊爾怔住了,她突然感到一陣奇怪的揪緊感。

  「我只希望嘉斯爵士能安排好足夠的人手留在這裡幫助船運。」喬安娜歎息道,「我猜俄裡斯先生會跟嘉斯爵士一起離開。真是遺憾。威廉很喜歡他。而且新的體能鍛煉已經讓我兒子有了明顯改善,就如嘉斯爵士先前預料到那樣。」

  「小威廉並不是唯一一個喜歡俄裡斯先生的人,對嗎?」克萊爾柔聲問。

  喬安娜臉紅了,「真這麼明顯嗎?」

  「對。而且他似乎也很喜歡你。」

  喬安娜注視著花草,「他說他愛我。」

  幸福的喬安娜,克萊爾想著。這比嘉斯對她說過的話要豐富太多了。「我為你高興,喬安娜。」

  「昨天晚上他吻了我。」喬安娜快速看看她,「我頭一次知道原來調情還可以讓女人和男人一樣開心。」

  「哦,但我懷疑只有少部分男人可以做到。」

  喬安娜重重坐在椅子上,「他們離開後這裡會非常冷清,對嗎?」

  「嘉斯爵士從來沒說過要離開。」

  「男人是不會和女人談論他們的計劃的。你很清楚這點,你哥哥曾經跟你商量過什麼嗎?」

  「沒有,但嘉斯爵士不同。有重要的事情他一定會和我商議。」

  「你的丈夫還停留在對新婚妻子感興趣的階段,但這狀況不久就會改變,」喬安娜悲哀地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克萊爾的腹部收緊了。他們剛開始認識彼此,瞭解彼此,相互溝通,想到嘉斯要離開就讓克萊爾無法忍受。

  她早就希望過自己能讓他愛上她。

  「我會弄清楚的。」克萊爾走向門口。

  「你去哪兒?」

  「找我丈夫。」

  喬安娜皺眉,「他現在很忙。」

  「忙什麼?」

  「在監管風車的修理,我想是這樣。有片風葉要替換。」

  「這花不了太長時間。」

  克萊爾走出門口。風車坐落在庭院遠處。幾個男人,包括嘉斯和俄裡斯在內,都聚集在磨房周圍。從他們臉上嚴肅的表情來看,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們面對的是個墳墓。

  「爵爺。」她走到離他們幾步外的地方,「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嘉斯不情願地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等會,夫人,我現在正忙著。」

  「是重要的事。」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帶著極大的興趣注意著他們,「不會佔你太多時間。」

  她堅定的口氣讓嘉斯抬起眉,「好吧,如果這的確是要事。」他對俄裡斯點點頭,「繼續盯著,我很快就回來。」

  「好的,爵爺。」俄裡斯憋住笑意,轉回風車上頭。

  嘉斯走到克萊爾面前。他低頭看著她,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克萊爾的視線。「那麼,克萊爾?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克萊爾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荒謬,但她必須要問這個問題,「我只是想知道,不久的將來你是否打算離開慾望島?」

  「離開?」

  「對。」她直視他,「有人說你得到土地,讓我懷上孩子後就會離開。」

  嘉斯瞪著她,「你懷孕了?」

  「呃,沒有。」克萊爾清清喉嚨,「至少我認為現在不該談論這個,嘉斯,這不是重點。我是在問你是否要離開這裡。」

  嘉斯的嘴唇抿緊了,「該死的,現在根本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我還有那爛磨房要修。」

  「磨房比你的未來計劃更重要嗎,先生?」

  他手指插進發間,「該死的,你到底幹嗎要問我這個?」

  「別多想,先生。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否想過要離開?」

  「你要我離開嗎?」

  「不,爵爺。」克萊爾看著他的寬闊的胸膛,「其實我認為你在身邊還是挺管用的,我不希望你走。」

  「管用?」

  「就是這樣,先生。管用。」

  「怎麼管用法?」

  「你對修機器很在行,幫我修好了那台搾油機。」克萊爾露出明亮的微笑,「現在那東西運轉非常好。」

  「謝謝你。」嘉斯從牙縫裡繃出字來,「很高興我的服務能讓你滿意。」

  克萊爾察覺到他開始生氣了。她也有點惱火,「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計劃,以便可以作出調整。難道這樣問很過分嗎?」

  他回遞給她冰冷的眼神,「除非我父親召喚我,否則我不會離開。我是修頓的手下,每年我都要到他那裡過上一段時間。這點你很清楚。」

  克萊爾皺起眉,「我不是白癡。我當然清楚得很,爵爺。我並不想談你對修頓的職責。我指的是你個人的計劃。」

  「此刻,我的個人計劃就是修好那該死的磨房。然後我要去檢查石匠的工作。等完成了這個,我會回到工作室進行我的研究。這是你要的答案嗎?」

  「你真的沒有打算要離開慾望島?」

  「沒有。」

  「這是你的誓言嗎?」

  「對。」

  克萊爾全身一陣輕鬆。她試著隱藏起情緒,不讓嘉斯看出來。「非常好,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嘉斯雙手放在臀上,「如果你滿意了,夫人,我可以回去修理磨房了嗎?」

  「當然,很抱歉打擾你。」克萊爾轉身欲離開。

  「克萊爾。」

  「什麼事?」她停下來。

  嘉斯沉思地看著她,「我聽說,你沒有讓村民利用磨房。」

  「沒錯。我知道很多領主命令村民磨麵粉,但我認為沒必要這麼做。這裡的村民把所有的莊稼都放在倉庫裡了。」

  「我明白了。」

  她不安地看看他,「我想你不會命令我們的村民磨麵粉,是嗎,爵爺?」

  「當然,夫人。在這裡你是一家之主。如果你認為眼下的安排很好,那我為什麼要跟你爭論呢?」

  「為了營生著想,這就是我的出發點。」她看看他,「看來我們倆都各有所長,先生。」

  嘉斯雙眼透著光,「從如此的賢妻身上怎還能要求更多呢,夫人。現在,請原諒我的離開。我得回去工作了。」他轉身回到磨房邊。

  克萊爾愣愣地看著他。

  賢妻。

  她一直都很賢惠,她想著。她幫助媽媽處理過很多事情。她幫助一心做學問的爸爸。她幫助她的哥哥。她還幫助過雷蒙.德.科文達成心願。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認為她會是個賢能的新娘,幫他把荷包弄得鼓鼓的。

  修頓也認為她很能幹,給他帶來大筆的財富。

  現在地獄之犬也讚揚她的才能。

  這並不好笑,克萊爾知道,即便自己很有才能,她的命運還是很糟糕。

  比如,安排自己愛上一個視愛為愚蠢病症的男人。

  

***

  那天下午,克萊爾終於抽出時間來,上樓去她的書房。她在樓梯頂的轉彎角處和達連撞了個滿懷。

  「噢。」克萊爾一手扶住自己,倒退一步。

  「克萊爾夫人,抱歉。」達連的眼裡有著比驚嚇更嚴重的東西,類似於懼怕。

  她微笑,「你在這裡幹嗎,達連?我以為你在幫嘉斯爵士做實驗。」

  「原諒我,夫人。」他緊張地向下看看,然後再看她,「我不知道你上樓來。」

  「我要去書房。」

  「哦。」達連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還好嗎?」

  「別擔心,你沒有傷到我。」克萊爾皺起眉,「有什麼事不對嗎,達連?」

  「沒有,夫人。」

  「你確定?從春季集市後你就一直很鬱悶。是為了漂亮的愛麗絲嗎?」

  「愛麗絲?」達連一臉困惑,「不是,夫人。」

  「真的?」

  「當然,夫人,確定。」

  「你在擔心其他什麼嗎?」

  「沒有,夫人。」達連猶豫著,然後挺直肩膀。他的眼中有抹哀傷和絕望,「克萊爾夫人,我得感謝您對我的仁慈。」

  克萊爾微笑起來,「我也得謝你,達連。你的音樂和詩歌給我們帶來了歡樂,我知道嘉斯爵爺也對你很滿意。」

  「爵爺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達連輕聲說,「您也是,夫人。很榮幸為您效忠。」

  「謝謝你,達連。」

  「夫人,」達連說,「請原諒,我得走了,爵爺還在等我。」

  「去吧。晚飯時再見。」

  「再見了,夫人,再次感謝您的仁慈。我不配擁有它。」

  「你在說什麼,你當然配擁有。」克萊爾走上樓梯,她打開房門時站住,轉身往回看,達連專注而哀傷地看著她。她對他露出安慰的笑容,然後走進房間把門關上。

***

  「太奇怪了,嘉斯。」晚上兩人在臥室獨處時,克萊爾對嘉斯說,「感覺他好像在跟我永別。」

  「誰在永別?」嘉斯一直注意著手頭的書本,頭也沒抬。

  克萊爾的父親翻譯了很多阿拉伯文到拉丁文的著作,但赫福利對書寫和描述概括不在行。他的某些詞彙就連嘉斯都得費好大工夫才明白。

  雖然天已漸漸轉暖,但夜晚還是很涼。臥室裡生了一小盆火炭。外面的風開始咆哮,預示著風暴即將到來。

  「是達連。爵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我當然有聽。我一直在聽你說,夫人。」嘉斯對著一個詞皺起眉。他看不清楚這是vapor還是viper。應該是vapor(蒸汽),他判斷。Viper(毒蛇)不太可能出現在這篇文章裡。熱氣會使液體揮發,產生蒸汽,直到再度變成液體。。。

  「這麼說你一直在聽我說了,恩?」克萊爾發出微小的、不相信的嗤鼻聲,「我剛才說什麼了?」

  嘉斯的注意力繼續放在火、土、水和空氣的混合成分的複雜標題上,「你剛說達連跟你永別。」

  「他似乎在跟我永別。好像他正打算離開慾望島。」

  「我告訴過你,我沒打算要離開這裡。」

  「不是你,爵爺。我說的是達連,你看,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在聽。」

  嘉斯放棄了閱讀。他在爐火前伸直長腿,然後靠回椅子,看看克萊爾。

  她坐在那裡,膝上放著本書,聰慧的臉蛋有著一抹焦慮。這景象讓他立即忘記了剛才閱讀的著作。

  我的妻子,他略帶困惑地想著。他依舊有點不敢相信她已屬於他。

  她的頭髮像閃亮的波浪,襯托她的肌膚如奶油般誘人。她憂心地看著他。他毫無反抗地起了反應。一想到把克萊爾剝光了摟在懷裡就會這樣。

  「到底是什麼問題?」嘉斯問。

  「我恐怕達連要出事,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焦慮。」

  「哦。」嘉斯看向火光,「奇怪的小子。俄裡斯也擔心他。小威廉下午撞見達連在房間裡,滿眼是淚水。」

  「他哭了?為什麼?」

  「威廉告訴俄裡斯說,他曾經問過達連。但達連說這事跟他沒關係。」

  「這太糟糕了。達連不會對任何人談的。」克萊爾說,「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爵爺?」

  「我們只能一直盯著達連。俄裡斯會留意的。」

  「盯著他?」克萊爾眼睛睜大了,「有這個必要嗎?你是怕他做傻事?」

  「有可能。憂鬱症是非常危險的。」

  「這是個警告,爵爺。」

  「別擔心了。我說過,俄裡斯會好好留心這個小伙子的。」嘉斯轉回書上頭,「克萊爾,我們有水銀嗎?」

  「有的,爵爺。」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的父親留了一點。你想到是誰殺了比翠絲嗎?」

  「沒。」

  「你還認為是因為偷本書引起的嗎?」

  嘉斯看著手頭的文章。他記起用硫和木炭實驗成功時化學反應的巨大爆發衝擊力。」後來我想到,你父親寫的書裡有很多東方秘方。」

  「這是沒錯,可修道院圖書館裡的書並不是關於東方的。它們都是描述英格蘭植物或教堂歷史的。應該不會和謀殺案扯上什麼關聯。」

  「也許那竊賊不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書。」嘉斯觸摸著手冊封面,「也許他認為,自己能從那一堆寶貴的書本中找到自己要的東西。」

  「他要找什麼呢?」

  「可能是煉金術之類的。」

  「哦,這樣啊。煉金術士們找這樣的秘方已經很多年了,」克萊爾說,「可我父親一直認為,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

***

  凌晨前臥室響起敲門聲,把嘉斯從夢中驚醒。

  他夢見自己在努力讀一本煉金術的書,但書頁上滿是鮮血,他怎麼看也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敲門聲一響,嘉斯就醒了,他多年前已養成了警覺的習慣。他摸到自己的劍。

  「是誰?」克萊爾睡意惺忪地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在敲門。」嘉斯把床簾拉開,手拿著劍走向門口。

  「是誰?」

  「俄裡斯,爵爺。」

  嘉斯開了門,俄裡斯手拿著蠟燭。他看看赤裸的嘉斯,「抱歉打擾你。」

  「什麼事?」

  「吟遊詩人離開了,正如您先前預料到的。」

  「達連?」克萊爾從床簾中間探出頭,「你說他走了?」

  嘉斯沒理她,「他是空手走的?」

  「我不知道。但克萊爾夫人的書房門打開了。」

  「哦。」他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嘉斯想著,過去幾天從吟遊詩人的奇怪舉動中就得知了這點。但是達連的舉動還是讓他感覺有些黯然,似乎是朋友背叛的哀傷。

  嘉斯本以為他和達連已經有了共同的認識,在實驗中也分享了共同的興趣,但顯然他想錯了。

  「你說過,如果發聲這樣的事,你希望自己處理。」俄裡斯沒敢往床那邊看。

  「好,我馬上穿衣服。準備一匹馬。」

  「我和你一起去。」克萊爾說。

  「暴風雨就快來了,爵爺。」俄裡斯禮貌地把視線聚焦在嘉斯身上。「吟遊詩人獨自在外頭。」

  「我自己去。」嘉斯說。

  「不,爵爺。」克萊爾突然拉開床簾。她雙腿從高床上跨下來時,睡衣捲到了膝上,「我要跟你一起去。」

  嘉斯回頭看了眼,皺起眉,「立刻回床上去,夫人。」他又轉向俄裡斯,「去準備馬。我馬上下來。」

  「好的,爵爺。」俄裡斯迅速轉身走開。

  嘉斯關上門。他三步就跨過房間,抓起衣服套上。

  「嘉斯,我要跟你一起去。」克萊爾從床上起來,急忙地穿上衣服,「你必須要等我。」

  「不,我自己會處理。」嘉斯著裝完畢,拿起劍後走向門口。

  克萊爾手忙腳亂地把裙子套過頭,「你認為達連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他已經找到了需要的那本書。」嘉斯站在大開的門口說。

  「什麼?」克萊爾把裙子拉下來,她瞪著嘉斯,「我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會幹這種事。」

  「那麼也許他是不想因比翠絲的死亡而被人審訊,所以才離開。」

  當著克萊爾驚愕的臉,他堅定地關上門。

***

  馬兒已經在庭院等候,活蹦亂跳地在石板地上來回竄騰,嘉斯一手輕撫上它的背,它馬上安定下來。

  「把門打開。」嘉斯命令。

  「好的,爵爺。」拉爾夫立刻把大門打開。

  俄裡斯抬頭看看嘉斯,「你確定一個人去?」

  「我來對付吟遊詩人。他離開多久?」

  「不到半小時。按照你的命令,每半小時檢查他的房間。守衛一發現房裡沒人就馬上向我報告,然後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我猜他不是從大門走的,否則早就被守衛看到了。」  

  「是的。真想知道他是怎麼溜出這裡的。」

  「等我抓到他就知道了。」嘉斯向坐騎發出指令。馬兒開始奔跑。

  嘉斯一路騎過村落,直奔港口。離開慾望島唯一的方法是坐船。

  閃雷照亮了路面,路邊的田地,和零散的村舍。

  修道院大門依舊緊閉。沒人起床,集市上也沒有人。

  嘉斯到達港口,一眼就鎖定那個人影。達連瘦小的身軀遮在寬大的斗篷下面,正奮力拉扯著一條船。小船在風雨欲來的水面上漂浮不穩。一個大皮囊躺在碼頭石板路上。

  「住手,吟遊詩人。」嘉斯抬高嗓門,蓋過巨大的風聲,「作為你的領主,我命令你立刻停止。」

  達連迅速轉身,一臉恐慌,「不,讓我走吧,爵爺,我求你了。我必須要走,否則他會殺了她的。」

  嘉斯從馬上下來,筆直走上去。「照我的命令做,慾望島的達連。否則,你知道我對待小偷和殺人犯的處理方法。」

  「不。」達連雙眼驚恐地睜大。他抓緊皮囊袋,迅速跳上小船。

  他偏離了重心。船開始顛簸起來。

  達連尖叫起來,皮囊袋掉在船上。他終於失去平衡,掉進了水裡。

  嘉斯轉為小跑。在他到達水邊時後面傳來馬蹄聲。他回頭,看到克萊爾騎著小牝馬一路跑過來。她的斗篷已被風吹下。

  「嘉斯,你在幹什麼?」她大喊。

  「我在把你心愛的吟遊詩人從水裡撈起來,然後給他好好上一課。」

  「爵爺,你不能傷害他。我相信他這麼做一定有苦衷。」

  「沒錯。」嘉斯喃喃說,「我也這麼想。在我吊死他之前,也想先聽聽看。」

  「不,你不能吊死他。」克萊爾大叫。

  「幹嗎不?我對待竊賊一向用這方法。」

  達連又大叫。嘉斯低頭,看到他無助地在海裡撲騰。看來達連不會游泳。

  嘉斯鬆開他的皮帶。他把皮帶的一頭在自己腰上繫緊2個結,然後把另一端拋進海裡,「抓住我的皮帶,達連。」

  「如果我淹死,可能還會更好點。」

  「也許,但你不會淹死的。我有其他辦法對付你,抓住皮帶。」

  達連抓住了皮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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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祥的安謐讓克萊爾內心充滿擔憂。她知道達連比她更不安。他被嚇壞了。兩人都害怕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嘉斯開口。

  克萊爾對達連露出鼓勵的微笑,但達連沒有回應。

  嘉斯似乎沒有注意到房間裡的緊張氣氛。克萊爾懷疑他是故意如此。他躺在椅子裡,手肘支在橡木扶手把上。

  他終於開口了,讓克萊爾嚇了一跳。

  「你的另一個主人叫什麼名字,慾望島的達連?」

  達連退縮了一下。克萊爾看到他的嘴唇張開,又迅速閉上。雙手在膝上發抖。「爵爺,我求你,別問我他的名字。否則會給這裡帶來巨大的災難。」

  「那麼他是個有權有勢的爵士了?」嘉斯的聲音非常輕柔。

  「是的。」

  「一個偉大的騎士?」

  「是的。」

  「你曾說過,他參加過十字軍。」

  「是的。」

  「你怕他更甚過怕我?」

  達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你頂多會絞死我,爵爺。但我的主人所做的比這個更可怕。」

  「比絞死更可怕的事是什麼,吟遊詩人?」

  達連雙眼瞄向克萊爾,他舔舔嘴唇,「他說,如果我背叛他,他就會殺了夫人。」

  一陣可怕的沉寂。「他真的這麼說?他特別威脅說要殺掉克萊爾夫人?」

  雖然達連已經全身溫暖,衣服也乾了,但他還是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他發誓會殺掉所有和我有關聯的人。他還許下諾言,用最可怕的方法摧毀我。我不想冒犯您,爵爺,但我寧可被吊死也不想死在魔幻術下。」

  克萊爾瞪著他,「魔幻術?」

  達連閉緊嘴巴,感覺自己已說得太多。

  「魔幻術。」嘉斯謹慎地重複著這個詞,又像是在衡量評判,「那麼你的主人是個厲害的魔法師了,對嗎?」

  達連低頭看著自己絞緊的雙手,「對。他是黑魔法師。他能穿越鎖起的大門。他能讓物體憑空消失。他知道遠古的所有秘方。」

  嘉斯眉毛抬起,「那個既能穿越鎖起的大門,又能讓物體憑空消失的偉大魔法師竟然派一個16歲的男孩到女人身邊去偷本書?他幹嗎不直接溜進我妻子的書房自己把書拿走?這樣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

  「爵爺,我不知道他的理由,」達連絕望地說,「他從來不對我或任何人透露他的計劃。這不是他的做事方法。」

  「確切說,他究竟要你在這裡做什麼?」嘉斯問。

  「他命令我以吟遊詩人的身份潛入慾望島,住下來。他說要我對這房子裡的每個人都瞭如指掌。他要我做內線。」

  克萊爾眉頭皺緊,「他怎麼知道我不會趕走吟遊詩人?」

  「我的主人——」達連突然住口,不安地看看嘉斯,「我是說,我以前的主人說——」

  「他說什麼?」

  達連縮回幾滴眼淚,「他說那些愚蠢的詩歌會博得你的歡心的,夫人。他說你會歡迎我,因為你對愚蠢的浪漫有極大的偏好。」

  「他只說對了一件事。」克萊爾說,「我的確歡迎你,達連。」

  「以前是如此,」嘉斯靜靜地糾正她,「在他沒有背叛這裡之前。」

  「我沒有辦法,」達連低聲說,「我必須得拿那本書,他命令我這麼做。」

  嘉斯目光銳利,「他什麼時候給你的命令?」

  「春季集市的最後一天。他在人群裡一把抓住我,然後跟我說了他要的那本書的情況。他說如果一周內我不給他拿去,他就會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毀掉。」

  「春季集市?」嘉斯雙眼瞇起,「他也在西比爾?」

  「是的。」達連又抽抽鼻子,「他喬裝成一個小販。」

  「難怪你的情緒在那天變化這麼大。」克萊爾說。

  「我本以為他已經把我給忘了。」達連低聲說,「其實,過去2個月以來,我以為他不再需要我了,這樣我就可以獲得自由。」

  「所以你才宣誓對我效忠,是嗎?」嘉斯問,「因為你認為魔法師已經不需要你的誓言了?」

  「他從來沒要我對他宣誓過,爵爺。」達連看著地板,「對他而言我只是個僕人。僕人是不需要發誓的。」

  克萊爾看看桌子上的那本書,「你怎麼知道,魔法師要找的是哪本書呢?」

  「集市上他向我描述過。」達連抬起頭看向那書,「他說是一本厚重的、書寫很潦草、記載了很多秘方的書。他說肯定是赫福利先生死前寫的。」

  「後來你跟著我一起做實驗,於是你知道我也在研究類似的書。」嘉斯說。

  「是的,爵爺。」

  嘉斯嘴唇抿緊,「我認為你在實驗上的天分少得可憐。原來你是在幫助魔法師。」

  「是的。」達連吞嚥著,「他只教授我必要的知識,以便能輔助他的研究。爵爺,我必須要知道,你今晚打算絞死我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問,但如果您在絞死我前讓我見一見神父可以嗎?」

  「看在聖赫米昂仁慈愛心的份上,嘉斯爵爺今晚不會吊死任何人,」克萊爾迅速說,「對嗎,爵爺?」

  嘉斯不說話。

  達連低頭看看自己顫抖的手指,「我祈禱有天您能原諒我,克萊爾夫人。」

  克萊爾對嘉斯皺皺眉,又轉過頭面對達連,「爵爺正在沉思,他不會絞死你的,達連。」

  達連看看她,彷彿她在說胡話。

  「爵爺,你能否好心地告訴達連你不會絞死他?」克萊爾失去耐心地問。

  「我仍在考慮這事。」嘉斯慢吞吞地回答。

  「先生,你明知自己絕對不會吊死你的隨從。」克萊爾對達連微笑,「我知道,你拿這本書其實只是為了保護我,達連。嘉斯爵士也很清楚這點。」

  達連似乎懷疑嘉斯是否也這麼認為。「爵爺,我知道我的行為已被你視為背叛。但我以生命起誓,有可能的話我依舊願意效忠於您。您曾說過,男人必須要保護身邊的人。我不得不保護克萊爾夫人。」

  「一人也不能事二主,達連。」

  「是的,爵也,我知道。但我向您宣誓時,我真的相信我已是自由身。我對魔法師已毫無利用價值。我只是個他花了數枚硬幣買來的小男孩。來到慾望島後,我想他要麼就是忘記了我要麼就是不再需要我。我告訴自己,他不會再來找我了。」

  嘉斯雙眼如煙霧般迷離,「我要他的名字,達連。」

  達連的表情瞬間如被追捕的兔子,「我發誓,我真的不能說。如果這麼做,就會把所有的人,尤其是克萊爾夫人推入危險之中。」

  「克萊爾夫人已經身陷險境,」嘉斯說,「我唯一可以保護她的方法,該死的,就是得到盡可能多關於你主人的訊息。」

  「但他不是尋常人,爵爺,他是魔法師。」達連絕望地喊道。

  「該死的,他就是個煉金術士,說白了就是這麼回事。一個懂點東方小把戲的普通人,沒什麼厲害的,我要他的名字。」

  克萊爾握住達連的手,「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們,達連。這是最好的辦法。嘉斯爵士會解決這問題,他很擅長做這種事。」

  達連焦慮地來回看看他們倆,「我很抱歉。我知道您是位偉大的騎士,爵爺,但即使是您也無法對抗魔法。」

  「荒謬。」克萊爾說,「嘉斯爵士最擅長的就是和魔法師鬥智。」

  嘉斯看看她,眼神捉摸不定,「謝謝你的肯定,夫人。」

  克萊爾全身湧過一陣暖流,「我絕不會懷疑你的能力,爵爺。」

  「現在,如果我對我的隨從也有類似的肯定,」嘉斯故意說道,「我就得按我的方法解決這件事。」

  達連的臉色瞬間一亮,然後又陷入絕望,「我不再是您的隨從了,爵爺。我知道。」

  「你說你從未對那魔法師宣誓過?」

  「是的,爵爺。」

  「但你當著證人的面對我宣誓了。」

  「是的。」

  「我是否接受了你的誓言?」

  「是的。」

  「在我接受你的宣誓時,我是如何許諾的,慾望島的達連?」

  「許諾保護我,爵爺。」

  「我從不食言,吟遊詩人。說出的話不會輕易放棄。一旦說到,就得做到。」

  「我明白了,爵爺。」達連握緊雙手,「但你再也不會保護我了。」

  「那你是否實踐了你的宣誓?」

  達連迅速抬起頭,「我有做到,至少你認為我做到了。」

  「我認為,」嘉斯沉思片刻,「你太害怕那個煉金術士,以致對他唯命是從。」

  「是的。」

  「但我也知道你屈服於他是為了保護克萊爾夫人。」

  「這是事實,」達連低聲說,「我發誓。」

  「那麼你就沒有背叛我。」嘉斯說,「你的行為雖然愚蠢,但你沒有叛變。你依舊是我的隨從。我是你的領主。」

  達連閉上眼睛,深深地顫抖地呼吸,「您真是太寬容了,爵爺。我不配得到您的仁慈。」

  「名字,達連。」嘉斯雙手握拳,抵在椅背上,「我要他的名字。」

  「盧克堤斯。」達連盡力保持鎮定。他閉上眼睛,彷彿在預期什麼東西出現。當一切安然無恙時,他才緩緩睜開眼睛,清晰地說道,「他叫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嘉斯重複這個名,「我從來沒聽過這個人。」

  「我也沒。」克萊爾說。

  達連雙手抱住頭,「上帝拯救我們,他會把我們全殺掉。」

***

  「達連是如何繞過守衛進出這裡的呢?」俄裡斯研究著桌上攤開的地圖,禿頭閃亮亮。

  「他耐心等到守衛經過。」嘉斯手指描繪出路線,搜尋那兩處可以容納小船的隱匿處。「他在馬廄後面藏了把梯子。等爬到牆頭上,再靠繩子爬下來。」

  「對一個吟遊詩人來說已經是很聰明了,對嗎?」

  「對。」嘉斯望向窗外。暴風雨已停,但空氣依舊濕悶。「如果可以輕易溜出去,那也意味著可以輕易溜進來。在屋裡多派個守衛,俄裡斯。」

  「我得把修道院的守衛調一個過來。」

  「我認為修道院現在已經沒有危險。那個術士知道書在這裡。」嘉斯看著海岸線,「我還要人不分晝夜看著村裡的港口,每次漲潮後查看懸崖下方。」

  「我們的保衛線拉得太長了,爵爺。你派到倫敦護送香水的三個人還沒回來。我們缺忍受。」

  「你和我都要參加,我的隨從也會參與。」

  俄裡斯饒有興味地抬起頭,「你還是繼續信任達連?」

  「他是我的人。他被過去的主人嚇壞了,但他並沒有對他宣誓。」

  俄裡斯猶豫片刻後點點頭,「非常好。你總是判斷正確。我們就讓他看守修道院。」

  「我負責看守屋子,」嘉斯說,「你帶兩個人負責港口。」

  「是,爵爺。你認為盧克堤斯.德.瓦蒙特會帶著人馬上島嗎?」

  「我不知道。他應該很清楚,帶著有武裝的人手上島卻不被發現是非常困難的。」

  「不過他還以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就他就知道了。」嘉斯研究著地圖,「我有種預感,達連如果沒有把書帶去給他,他會親自來的。他過去已經來過一次了。」

  俄裡斯疑惑地皺眉,「什麼時候?」

  「到修道院圖書館找書的那晚。」

  「你認為是他殺了隱士?」

  「對。」

  「哦,沒錯。神秘的幽靈穿過緊鎖的大門。」俄裡斯沉思著說。

  「穿著僧侶衣服的那人更像是個男人。我懷疑他是坐一艘小船來的,就停在這兩處地點中的某一處上。」嘉斯指著地圖上的2個小洞穴。

  俄裡斯現在的微笑絲毫不同以外的逗弄,「如果他再回來,我們就會抓住他。」

  「不管達連怎麼認為,他其實就是個一般的男人。」

  「達連在哪兒?」

  「克萊爾帶他去廚房吃點東西。長久的焦慮和擔心過後他突然覺得很餓。」

  俄裡斯皺起眉,「我想問問他更多關於魔法師的消息。」

  「我也想。但達連非常怕他,要想他再多說點很難。克萊爾說,吟遊詩人如果吃飽了就會比較健談。」

  「你指派夫人去詢問那男孩?」

  「是克萊爾自己的主意。」嘉斯承認道。

***

  「他是魔法師?」喬安娜嘴巴震驚地張開,「真的?」

  「是達連說的。」克萊爾看看達連,「對嗎?」

  「是的,夫人。」達連坐在廚房的大桌子前。他面前有大片的燻肉和雞肉,他的吃相就像數周沒有進食一樣狼吞虎嚥。威廉坐在他對面,咬著奶酪。

  「俄裡斯先生說世界上沒有魔法這東西,」威廉說,「他說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就是個術士,不是魔法師。」

  「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可以穿透鎖起的大門。」達連說。

  「真的嗎?」威廉懷疑地問。

  「我親眼看到他不用鑰匙就走進了一間鎖著的房間,」達連嚼著滿嘴雞肉說,「我還看到他讓物體消失又重現。我知道嘉斯爵士不相信,但這是真的。」

  「我敢打賭他不像嘉斯爵士和俄裡斯先生一樣是個偉大的騎士。」威廉肯定地說。

  達連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雙眼困惑,「我告訴過你,盧克堤斯.德.瓦蒙特曾參加過十字軍。雖然他認為只有傻子才喜歡用劍,但他的確是個兇猛的騎士。」

  威廉咬下另一口奶酪,「他和嘉斯爵士,俄裡斯先生一樣高大強壯嗎?」

  「不。」達連只有此刻才略微開心點,「他沒有爵爺高大。」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但他精通劍術。而且聰明絕頂。他曾說過,大塊頭都是只靠蠻力不靠智慧的,所以擊敗他們是最容易不過的事。」

  「因為他沒有遇到過嘉斯爵士,對嗎?」克萊爾坐在威廉旁邊,向對面的達連看過去。

  「對。」達連似乎略為輕鬆了點,「嘉斯爵士非常聰明,對嗎?也許他比魔法師更聰明。」

  「我認為他的確如此。」克萊爾拿起片麵包,「那個魔法師娶妻了嗎?」

  「沒有。女人們認為他很英俊,其實,她們都被他迷到了。我常看到她們如何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說女人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喬安娜割下一塊軟凍膏,她的目光和克萊爾相遇,「那麼他是否提到過男人?」她隨意地問道。

  達連聳聳肩,「沒有。」

  「那麼,男孩呢?」喬安娜靜靜地問。

  克萊爾突然明白了喬安娜的意圖,她屏住了呼吸。

  達連很困惑,他搖搖頭,一邊舀起軟凍膏,「沒有,他不關心任何人。他全身心放在黑魔法上。但我曾看到過,當他想從女人身上得到某些東西時,他就會對她們大獻慇勤。」

  克萊爾動也不動,「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希望她們為自己效勞,他就會送給她們浪漫的禮物。」

  「怎樣的禮物?」克萊爾問。

  「一朵鮮艷的紅玫瑰,有時候他還會寫詩,雖然他認為這些東西很愚蠢。」達連聳聳肩,「女人通常都被這樣的禮物打動。她們不知道,其實他對她們根本不在意。」

  「一朵鮮艷的紅玫瑰。」克萊爾在桌上輕敲手指,「告訴我,達連,魔法師是否喜歡在衣服上噴香水,或是喜歡用香皂?」

  「不。他不喜歡香水。他說那些東西就是給女人用的,但我知道其實是因為某些氣味會讓他過敏,打噴嚏。」

  克萊爾和喬安娜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金色。」達連看看她,「為什麼問這個?」

  「還有金棕色的雙眼?」

  「對。」達連抬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克萊爾和喬安娜目光相接,「只是從你說的話中猜測到的。」

  顯然地,威廉更困惑,「可你怎麼能猜到他眼睛的顏色呢,克萊爾夫人?」

  「我想我們都認識那個魔法師,威廉。」

  「我們都見過他?」威廉瞪大眼睛。

  「對。」

  「這不可能。」威廉說。

  「親愛的上帝。」喬安娜低聲說道。她看向克萊爾的目光充滿懼怕,「你不會認為是——」

  「我的確這麼認為。」克萊爾抿緊嘴唇,「想想看,喬安娜,他喜歡送女人單支的紅玫瑰。他喜歡寫情詩。喜歡研究阿拉伯論文和古代秘方。中等個子,討厭靠蠻力打天下的大塊頭。他也不喜歡香水,因為這會讓他打噴嚏。」

  「還有,」嘉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對這島嶼有相當的瞭解。所以可以清晰地指示達連應該如何進出而不會被人發現。」

  「爵爺。」達連站起來,「我沒有聽到您進來。」

  威廉大蹙眉頭,「我還是不明白,那個魔法師到底是誰?」

  克萊爾看看嘉斯,他灰色的眼睛和天空的顏色非常相稱。他專注地看著她,等待她說出答案。

  「我們知道他叫雷蒙.德.科文。」克萊爾說。

  「聖人明鑒,」喬安娜低聲說,「英俊的雷蒙?」

  「對。」克萊爾一直注視著嘉斯陰鬱的臉,「那麼真相大白了,對嗎?」

  「什麼真相?」達連問。

  「因為我既瞭解雷蒙先生,又很瞭解嘉斯爵士。」克萊爾站起身,環顧眼前的眾人,她鎮定地微笑起來,「而且我可以保證,魔法師絕對不是地獄之犬的對手。」

***

  嘉斯站在克萊爾書房的窗口,遠眺著大海。大片陰雲籠罩在海上,看來濃霧即將來臨。

  「他是你的夢中情人,你用來衡量丈夫的標準。」嘉斯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動。

  「是的,我曾經把雷蒙.德.科文的特質當做標準。」克萊爾筆直地坐在椅子裡,「畢竟,在寫標準時我需要有人做參考。」

  「哦?」

  克萊爾歎了口氣,「我認識的騎士不多,爵爺。他們要麼就像N先生,要麼就像我哥哥。我父親也是個騎士,我深受他影響,但我不喜歡我找一個和他一樣沒有責任心的丈夫。」

  「於是魔法師就來到這裡,給你施下了咒語。」

  克萊爾皺皺鼻子,「我不太贊同你的觀點。」

  「此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嘉斯說。

  「是什麼?」

  「你還愛他嗎?」

  克萊爾怔住。「不。我不愛雷蒙或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不管他叫什麼。」

  嘉斯轉身面對她,下顎繃緊,「你確定?因為我很可能會殺了他,克萊爾。」

  她顫抖了,「我希望你不要殺任何人。」

  「我也希望。但他是殺人犯。」

  「比翠絲?」

  「肯定是他勒死了她。」

  「啊,雖然很難把雷蒙想像成罪犯,但我懷疑這事的確是他做的。」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因為很有可能是他殺了你父親。」

  「我父親。」克萊爾震驚了,「但我父親是在西班牙被盜賊殺的。」

  「你父親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他送命呢?」嘉斯柔聲問,「好好想想吧,克萊爾。」

  「那本書,記載著煉金秘方的書。」她低聲說,「也是魔法師要找的東西。」

  「對。我們都知道他已經為書殺過一個人。也許他殺的是兩個。」

  克萊爾痛苦地閉上眼,「難以置信。很抱歉慾望島竟然會出現殺戮,爵爺,我知道你一直嚮往的是和平的生活。」

  「凡事都有代價。我願意為我的所有而付出代價。」

  克萊爾睜開眼睛看著他,「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也是。」嘉斯低垂下睫毛,「你確定你不再愛那個魔法師了?」

  「我很確定,爵爺。其實,我知道很久前我就不再愛他了。」

  「你是怎麼——」嘉斯突然停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字眼,「為什麼這麼肯定你已不愛他?」

  「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你大概不會明白。」

  「什麼?」

  克萊爾聳聳肩,「他的味道不對。」

  嘉斯眨眨眼,「你說什麼?他不常洗澡嗎?」

  「哦,不。他的個人要求相當挑剔。」克萊爾的微笑蒼白,「但他聞起來不對。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這是在跟誰爭論呢?」嘉斯簡短地停下,「你第二理由是什麼?」

  克萊爾深深呼吸,「我不愛他的理由,爵爺,是因為我愛上了你。」

  「我?」嘉斯瞪著她。

  「對,你聞起來的味道很好。在第一天你把我從修道院牆頭抱下來時,我就知道了。從那時起我就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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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嘉斯瞪著克萊爾嘴角那抹輕柔的微笑,全身的血液似乎成了冰塊。

  「別跟我開玩笑。」他幾步越過房間,繞過桌子,雙手抓住克萊爾,「別是這件事。」

  「爵爺,你在幹什麼?」克萊爾的微笑消失了,她掙脫起來。

  嘉斯攥住她的雙臂,將她舉起。他把她舉高,兩人視線平行。

  「我曾告訴過你,那些讓他人發笑的笑話我從來不會覺得好笑。」

  「看在聖赫米昂的大拇指份上,我沒有開玩笑,爵爺,」克萊爾雙手放上他的肩,「快把我放下來。這就是我對大塊頭男人最不滿意的地方。」

  他不理她的命令,「再說一遍。」

  「我說,這就是我對大塊頭——」

  「不是這句廢話。」他直直看進她的眼睛,「另一句。」

  「另一句廢話?」她重複道。

  「該死的,夫人,我沒心情開玩笑。」

  克萊爾慧詰地一笑,「我愛你。」

  「因為我聞起來味道很好?」

  「並不是一直都很好。」她回憶道,「但味道一直很對。」

  「對?很對?」

  「我知道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我習慣靠氣味來判定別人。」

  「包括男人?」

  克萊爾臉紅了,「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的解釋很荒謬。」

  「這不止是荒謬,更像是謊言。當我把你從牆上抱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連騎了四天馬。一路上除了洗臉和洗手以外根本沒有時間洗澡。我身上都是馬,汗水和塵土的味道。」

  「對,但還有別的,我能感覺得到。」

  「我聞起來不像是個情人。」

  她端詳他的臉,「情人聞起來是什麼味呢,爵爺?」

  「我不知道,也許是玫瑰,熏衣草,或是丁香味。但決不是馬匹,汗水和塵土的味道。」

  「也許您說的是其他情人的味道,爵爺。」克萊爾溫柔地捧住他的臉,「但我只認得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雖然那時我還沒意識到那就是情人的氣味。我只知道那種感覺是對的。」

  「我的身上是什麼味?」

  「暴風雨,大海。強烈地充斥我的感官,讓我的血液都和著歌唱。」

  「克萊爾。」他輕輕地將她放下來,「克萊爾。」他緊緊地壓住她的嘴唇。

  是激情讓她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嘉斯想著。她在這方面還是新手。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內心的孤獨感。更或者——

  是的,或者她是真的愛上了他。他害怕去相信這事實。

  她雙手纏住他的脖子,嘴唇柔順地分開。嘉斯感覺她的手指插入他發間。他因慾望而顫抖。

  如同往常一樣,他每每抱她時,就會被激切的渴望壓倒。而且還升起一股想要保護她的力量。他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克萊爾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他收緊臂膀。此刻內心的迫切感覺不僅是純然的性慾。比這更甚。嘉斯知道他必須用盡所有的力量抓住克萊爾,就像他曾用來抓住那把劍一樣。

  但,地獄之窗只是殺人的工具。

  克萊爾是他的生命。

***

  「這該死的霧。」燈塔台上的拉爾夫喃喃地說,「這麼濃,我們都看不到懸崖上守衛的火把了。」

  「的確。」嘉斯望進迷霧的夜色裡,「但另一方面,在大霧的天氣下,也不會有人從西比爾乘船偷偷登陸上島。他會在海上迷路的。」

  「一般人不會。」拉爾夫同意,「但也許魔法師能做到。」

  嘉斯瞥瞥他,「別告訴我,你也相信我的隨從說的荒謬言論。我們在這裡可不是為了等候魔法師,拉爾夫。他不過是個有幾分智慧的男人,會掃清一切阻擋他道路的障礙。」

  「您說得對,爵爺。」

  「你是害怕我們對付不了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不。」近旁的火把照亮了拉爾夫的臉,「夫人說過,您對付魔法師綽綽有餘,爵爺。」

  「謝謝你,拉爾夫。」

  「但我一直在想,如果去倫敦的幾個兄弟回來,我們會有更充足的人手。」

  「也就是因為我們現在缺乏人手,所以我才認定那個魔法師會伺機蠢動。」嘉斯說。

  拉爾夫皺起眉頭,「他知道我們人手不足嗎?」

  「對。」

  拉爾夫睜大眼睛,「難道他的力量如此強大,竟然能預測到這個?」

  「不。」嘉斯微微一笑,「他是靠觀察。魔法師曾到過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他肯定留意到我們派人護送倫敦貨商的事。所以他很快就可以推斷出,我們的力量削弱了。」

  「原來是這樣。」拉爾夫鬆了口氣,「請原諒,爵爺。我太關心達連說的故事了。他曾說過,魔法師能隨意讓任何東西消失又重現。」

  木製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克萊爾出現在門口,手中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冷風吹亂了她綠色的斗篷。

  「我猜你們也許想喝點熱的東西。」她說。

  「謝謝。」嘉斯從克萊爾手中接過碗,手指刷過她的。他滿意地看到她眼裡掠過的一抹火焰。

  「謝謝,夫人。」拉爾夫拿過另一碗,「您真是體恤守衛。」

  克萊爾走到欄杆邊,望向深色的霧靄,「大霧還會持續數個小時,即便日出後,能見度也不會很高。你們怎麼能看到火把呢?」

  「看不到。」嘉斯說,「如果出了事,就會有人立刻回稟消息。」

  「啊,原來是這樣,」克萊爾說,「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想不到。」

  「這些事不需你考慮。」嘉斯說,「細枝末節留給我吧。我最擅長處理。」

  拉爾夫喝湯時嗆住了。嘉斯看看他,眼裡有種不贊成的意味。年輕的守衛迅速調整自己。

  克萊爾沒有注意到這幕。她的手上下揉搓著手臂,「你們不覺得這裡有種氣味,比霧更讓人難受?」

  「沒有。」嘉斯一手摁在地獄之窗上,「我只聞到霧的味道。還有夜晚的濕氣。」

  克萊爾嗅了嗅鼻子,「這裡還有種味道。」

  「是什麼,夫人?」拉爾夫問。

  「我還沒聞出來,」克萊爾說,「但我不太喜歡這味道。」

  遠處傳來動靜,迷霧中閃起火把的亮光。

  「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到,「我有情況。」

  拉爾夫靠上欄杆,往下看到一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是僕人康斯多,爵爺。」

  「打開門。」嘉斯命令。他低頭往下喊,「什麼事?」

  「爵爺,有艘小船載著五個弓箭手停在港口。我們已經殺了兩個,但其他人逃進了船庫。」

  「看來魔法師已經找到了穿越迷霧的路途。」

  拉爾夫喃喃說道,「也許他真的懂什麼黑魔法。」

  嘉斯沒理他,「為什麼其他三個沒抓到?」

  「他們是受過訓練的武士,爵爺。俄裡斯先生命令我們,在他們用完箭之前不能攻擊。」

  「好,我立刻下去。」嘉斯轉向拉爾夫,「我現在去港口。你留在塔上。」

  「是,爵爺。」拉爾夫有點沮喪,但他沒有爭辯,「您認為俄裡斯先生他們是魔法師的對手嗎?」

  「我現在還不知道。和煉金術士動手,一切都無法預計。」

  克萊爾顫抖起來,「爵爺,請千萬小心。」

  嘉斯走向她,手指溫柔地抬起她的下顎,「一切都會沒事。」他快速地吻吻她,「回房間去,把門鎖好。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出去。明白了?」

  她的手指輕刷過他的雙頰,「好的,爵爺。」

  他突然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時間和地點都不允許。嘉斯看著克萊爾,「等會。我們等會再談。」

  馬兒在院子裡已經上好鞍。威廉握著韁繩。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爵爺?」

  「不行。」嘉斯跨上馬背,接過韁繩,「你必須留在這裡,和克萊爾夫人,還有你媽媽待在一起。拉爾夫負責盯梢外面,你就負責裡面。明白了?」

  威廉挺直肩膀,「是,爵爺。」

  嘉斯騎著馬消失在霧色中。康斯多舉著火把跟在他後面。

  僕人把大門關上了。

***

  嘉斯和康斯多到達港口時,俄裡斯剛結束戰鬥。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另外三個雙手反綁蹲在地上。

  幾個村民湊過來看熱鬧。

  嘉斯下馬,把韁繩扔給康斯多,「幹得好,俄裡斯。」

  「還不錯,」俄裡斯說,「他們還不算麻煩。」

  嘉斯看看三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你們當中誰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俘虜們瞪著他,其中一個搖搖頭。

  嘉斯沉思地打量他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死。但絕不會讓你們輕易嚥氣。我要答案。」

  其中一個矮個、桶腰的中年男人開口了,「你的手下稱你為地獄之犬。是真的嗎?」

  「對。」嘉斯說。

  「聽說你言出必行,絕不反悔。」

  「對。」

  「如果我們告訴你,你會承諾讓我們死得利落點嗎?」

  「可以。」過去的生涯中,他還沒有折磨過犯人。嘉斯暗自想著,但他不會告訴這三個人。

  男人考慮了一陣,「事實是,爵爺,我們不認識盧克堤斯.德.瓦蒙特。這是真的,我發誓。」

  「是誰派你們來的?」

  男人聳聳肩,「一個自稱是雷蒙先生的騎士。他給了我們一大筆錢,要我們乘船上岸。他說他有辦法帶我們穿越迷霧。」

  「他要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他說村裡有很多好東西。但我發誓,他沒有提到這裡竟然被地獄之犬的人守護。」

  「他是怎麼帶你們穿過迷霧的?」

  男人的眼神開始不安,他看看嘉斯,「雷蒙先生和我們一起來的。他擺弄了幾樣魔法裝置,然後就指給了我們方向。」

  「魔法。」另一個俘虜說,「我們真不該答應他。那個騎士還答應我們,可以從修道院裡弄到很多好東西,多得足可以把船給弄沉。」

  第三個人開始發牢騷,「現在我們都栽了,看在老天份上,我們很快就會被絞死了。」

  嘉斯一手摁上劍,有效制止他們的爭吵,「雷蒙先生此刻在哪裡?」

  「布克說過了,我們不知道,爵爺。」

  第一個開口的男人布克說道,「船離岸還有幾碼遠時他就離開了。他踏上另一艘更小的船。他要我們稍後在修道院大門前和他回合。然後他就消失了。」

  嘉斯依舊很冷靜,「然後你們5個就到港口了?」

  「對。我們別無選擇。沒有他那些該死的魔法我們不可能在這麼大的霧天返回西比爾。」男人垂頭喪氣地說,「然後就碰到了你的手下。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

  「媽媽總是說我會在繩子上結束自己的生命。」身旁一個俘虜開始喃喃道。

  俄裡斯看看嘉斯,「他們有可能會撒謊,爵爺。」

  「沒錯。」嘉斯審視著他們。但在他們的眼中只看到愚蠢的遲鈍。他看看那兩具屍體,「叫達連過來。」

  「是,爵爺。他先前已經來了。」俄裡斯轉向身邊的手下,「達連,過來,小伙子,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沒有反應。

  「他不在,先生。」一個手下回答說,他困惑地看看周圍,「可能是剛才被箭射傷了。」

  「我去問問村民。」康斯多自告奮勇。他向近旁的一撥村民走過去。

  他很快就回來了。

  「怎麼?」嘉斯問。

  「達連不見了,爵爺。」

 

***

  克萊爾撥弄著盆裡的火炭,「你覺得冷嗎,喬安娜?」

  「夏天很快就會來了。」喬安娜就著燈光研究著手上的刺繡花樣。

  威廉站在窗口,雙眼緊盯著外面,「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抓到了魔法師。也許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就混在港口的那些弓箭手裡。」

  克萊爾皺起眉,「雷蒙先生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弓箭手。這可不是騎士要學習的課程。」

  喬安娜看看她,「太對了。騎士是不會學習這種武器的。弓箭只適合普通的武士。」

  威廉還是睜大眼睛看著窗外,「嘉斯爵士說過這種想法很笨。他說一個男人要生存,就必須學會所有的本領,包括弓箭在內。我和達連已經跟著拉爾夫他們學了很多東西了。」

  「真的?」喬安娜一臉吃驚,「我一點都不知道。這可不是什麼有益的鍛煉課程。」

  克萊爾想轉變話題,「也許被殺死的2個人中就有一個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不可能。」威廉說,「要不然達連會認出他來的,而且會派康多斯來報信的。」

  「嗯,你說得對,」克萊爾說。

  「當然了。」威廉滿意地點點頭,「俄裡斯先生還有其他人肯定會趕在嘉斯爵爺到前抓住所有人的。」

  「希望一切盡早結束。」克萊爾低聲說。

  「會的。」喬安娜拿起另一件繡品,「嘉斯爵爺和俄裡斯先生會解決的。」

  「我不知道,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克萊爾雙臂抱在胸前。她整晚都感到一股趨之不去的寒意。

  喬安娜迅速抬起頭,「為什麼這麼說?」

  「在經過這樣的精心策劃後,我認為雷蒙——我是說,盧克堤斯——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的。」

  威廉小手握成拳頭,「俄裡斯先生說,很有可能是那個魔法師殺了赫福利先生。」

  克萊爾顫抖著,「都是為了那本書。不管他叫雷蒙還是盧克堤斯,他都瘋了。」

  喬安娜把針穿過布料,「我從來不認為他值得信賴。」

  克萊爾和威廉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兩人都不想提醒喬安娜,當初她是怎麼把雷蒙.德.科文給誇上天的。

  克萊爾踱步到窗口,她和威廉站在一起,看著夜色,盼望能看到火把的記號。

  「我真想知道港口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威廉說。

  克萊爾轉向燈塔,「威廉,燈塔上的火把開始變弱了嗎?」

  威廉向塔那邊望過去,「是的。可能拉爾夫沒有多帶火把。要我給他送過去嗎?」

  「不。我下樓去找艾加。他可以派個僕人去。」

  克萊爾走向門口,很高興終於有事可做。

  「可以讓艾加給我們拿點吃的嗎?」威廉期盼地問,「我餓了。」

  克萊爾微笑地說,「當然可以。」她打開門。

  「克萊爾夫人,快點回來。」威廉的聲音裡充滿驚懼。

  克萊爾轉過身,威廉雙手撐在窗台上,他正低頭往院子裡看。

  「怎麼了?」她問,「出了什麼事?」

  「快來看。有幾個人在院子裡,可是大門一直鎖得好好的呀。」

  「看在聖赫米昂的針線活份上,」克萊爾急匆匆地走過去,「你在說什麼?是嘉斯爵士回來了嗎?」

  「這不是嘉斯爵士和他的手下。是陌生人。」威廉震驚地看看她,「剛才他們還不在的。我們明明看到院子上一個人也沒有。而且也沒人把門打開。這肯定是魔法。」

  喬安娜雙眼驚恐,「魔法師。」

  克萊爾走到窗前,望下下面的院子。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半打的男人穿著黑色的斗篷,身上都佩著劍,就停在主屋的階梯前。

  有幾個男人把斗篷帽子卸下了,火把照亮了他們的臉。

  帶頭的男人身影非常熟悉,喉嚨上抵著一把匕首。

  「是達連。」威廉低聲說,「他捉住了達連。」

  「上帝。」喬安娜的聲音破碎。

  挾持達連的那個男人給其他人做出指示。一個手下走上台階,用劍柄用力撞擊大門。

  「以星石偉大主人的名義,快把門打開,否則你們就都得死。」

  克萊爾顫抖的手指抓緊窗稜,她側身向下喊到,「是誰?」

  挾持達連的男人抬頭望向窗。他把斗篷從頭上推下,露出微笑。

  他是她曾經認識的雷蒙.德.科文。

  「晚上好,克萊爾夫人。」盧克堤斯優雅的嗓音一如往昔般充滿魅力。

  克萊爾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真的在這裡。

  但這是事實。

  閃亮的火把在盧克堤斯英俊的邪魅的臉上投下了一抹陰影。他身材瘦削,和記憶中無二。黑色的斗篷就像深色的鳥翼。

  「你是怎麼穿過大門的?」克萊爾質問。

  「愚蠢的問題,我是個魔法師。」盧克堤斯的笑容更加燦爛,「把門打開,夫人。我要那本書,那愚蠢的男孩沒辦法拿到的書。」

  「別聽他的,克萊爾夫人。」達連大喊,「別讓他進去。」他突然不說話了,盧克堤斯的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克萊爾仔細地打量著盧克堤斯的臉,「如果你真的是個魔法師,先生,你為什麼不自己潛進來把書拿走?」

  盧克堤斯依舊微笑,「潛伏,再度潛伏,這都是非常艱巨的活,夫人,即便對我這樣偉大的魔法師也是如此。我寧願選擇更簡單的方法。」

  「你瘋了嗎?」

  「把你父親的那本秘方書拿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的吟遊詩人。」盧克堤斯手上的匕首發出反射的光,「我還會進屋當著你的面,把所有的人一個個殺掉。」

  「讓他殺了我吧,克萊爾夫人。」達連懇求道,「我求您,讓他殺了我,你不能打開門。」

  盧克堤斯的笑容轉為冰冷。「恭喜你,克萊爾。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會這麼快就俘虜達連的心,但看來他已經效忠於你了。我想著他應該有點腦子,知道會回到我身邊,但他似乎並不想這麼做。」

  「別把書給他,」達連大喊,「我不怕他殺我。」

  盧克堤斯的眼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克萊爾。「你根本不瞭解她,孩子。她的心太軟了。她絕不會為了一本書就讓你送死的。我說的對嗎,克萊爾?書絕不會比你關心的人更重要,恩?」

  「當然。」克萊爾迅速說,「我會把書給你,但你必須放了達連。」

  「一旦拿到書,我會立刻把你的吟遊詩人還給你。這笨蛋早已沒有利用價值。」

  「很好,我會把書從窗口扔下去。」克萊爾說。

  「不,夫人。你得下來。親自把書拿下來。」

  「我?為什麼?」

  「我是個很謹慎的男人。一旦放了達連,在我離開之前,你就得跟我在一塊。」

  「可為什麼?」

  「我有預感,你和達連比起來,地獄之犬更在意你。對嘉斯先生來說,你更重要,對嗎?畢竟你是島上的財源保證。」

  「我這就把書拿下來。」克萊爾從窗前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克萊爾,你不能打開門。」喬安娜說,「你在拿所有人的姓名冒險。」

  威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可能真的是個魔法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都死定了。」

  「這太荒謬了,他根本不懂魔法,世界上沒有這東西。嘉斯爵士說得很清楚了。盧克堤斯就是個有點頭腦的煉金術士。」克萊爾打開門,向書房走去。

  喬安娜和威廉跟在後面。

  「威廉,給我拿個有鏈子的大袋子過來。」克萊爾說。

  「好的。」威廉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克萊爾走進書房,從書架上拿下厚重的皮革鑲邊書。她拿起一把乾花。

  喬安娜看著她,「你在幹什麼?」

  「這是艾草的混合物。」克萊爾把艾草塞進書頁裡,「魔法師不喜歡艾草,這東西會讓他打噴嚏。」

  威廉走進來,「袋子在這兒。」

  「給我。」克萊爾拿過袋子。她把剩下的所有的乾花都倒在大袋子裡,把袋子背上肩。然後雙手拿起書,「盧克堤斯要親眼看到書,然後才能把書裝進袋子。」

  「克萊爾,別這麼做,我求你。」喬安娜低聲說,「這太危險了。」

  克萊爾看著她,「我自己出去。你把門關好,門栓插上。等到盧克堤斯和他的手下離開後才可以打開。」

  「那你怎麼辦?」

  「嘉斯爵士很快就會知道的。他馬上就會回來,然後他會來救我。」克萊爾微笑,「魔法師說得對。我對地獄之犬還有利用價值。如果沒有了我,這裡的土地就毫無價值可言。」

  她快速地走向門口,柔軟的靴子踩在石頭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走下樓梯。

  艾加和幾個僕人等候在門口,他們的臉上寫滿恐懼。

  「把門打開,艾加。」克萊爾說。

  「可是,夫人——」

  「照我的話做。」

  「好吧,夫人。」艾加低著頭走向門口。

  伊瑞絲和愛格妮斯絞緊了自己的雙手。

  艾加抬起沉重的鐵門栓,前門鬆開了。

  克萊爾走出門,「把門關好,艾加,快。」

  大門迅速合上了。她聽到門栓插好的聲音。

  她從沒像此刻這麼孤獨。

  「書帶來了?」盧克堤斯問。

  「是的。」克萊爾舉起書,讓他看到。「還有個袋子可以裝。」她把袋子打開,把書放進去。裡面裝著的是艾草。「現在,放了達連。」

  「克萊爾,過來。」盧克堤斯命令道。

  「不。」達連懇求她。

  克萊爾邁步走下台階。

  就在此刻,一支銳利的箭穿進院子。黑色斗篷的騎士們發出警覺的大喊。

  「是什麼該死的東西?」盧克堤斯轉身,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嘉斯和他的手下出現在克萊爾的工作室門口。3個人手裡拿著弓箭。

  「嘉斯。」克萊爾低語。

  「該死的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把達連一把推開,「拿起武器。」他大叫,「他們不是星石騎士的對手。現在就殺了他們,我命令你們。」

  劍紛紛出鞘,黑衣騎士們衝向工作室。

  他們還沒走出三步,原先落在院子裡的火箭開始爆炸。

  「這是什麼魔法?」一個男人大喊。

  比霧更濃的煙遮蓋住整個院子。

  一個男人大叫起來。

  達連跑到克萊爾身邊,他一臉興奮,「這是嘉斯爵士研製的硫和木炭的混合配方,夫人。我們告訴過你,這配方成功了。」

  「對。」克萊爾說,「你也一樣,你難道還沒注意到自己又學到了一樣東西嗎。」

  又一陣炸雷響起。斗篷騎士們一陣恐慌。尖叫聲混合爆炸聲,此起彼伏。

  「那個該死的地獄之犬才是真正的魔法師。」一個人大嚷,「趕緊逃命啊。」

  院子裡煙更濃了。盧克堤斯在中間冒出來,他幾步踏上台階,伸出手想去抓克萊爾。

  「不准碰她。」達連一把把克萊爾拉過來。

  「對了,好好看著,魔法師。」嘉斯低沉的嗓音就如同從地獄中出現一般,「別想用你的手碰到我的妻子。」

  在火把的照耀下,濃煙漸漸散去。嘉斯幾個大步走近他們。姿態就如同他的外號——地獄之犬一般。

  盧克堤斯看著他,「這個新煉金術士是誰?你從書裡學到了什麼秘方,私生子?你到底搞了什麼鬼?」

  嘉斯露出的微笑彷彿是魔鬼的印記,「怎麼了,魔法師?你以為,你是唯一一個識字的騎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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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如果威廉不在這個時候衝出來,情勢就不會發生變化。

  喬安娜緊緊跟在他後面,「威廉,快點回來。」她大聲呼喚。

  「克萊爾夫人,你還好嗎?」威廉大嚷。

  嘉斯還沒來得及動作,男孩已經衝向了盧克堤斯。

  魔法師以行動證明了他的卑鄙無恥,他一把抓住了威廉。

  「這個人質和原來那個一樣好。」盧克堤斯一手從威廉的背後勒住他。

  另一手抽出劍,「退後,地獄之犬。」

  喬安娜尖叫起來,幾乎要暈倒。但沒人留意她。嘉斯從眼角瞥到克萊爾準備接近盧克堤斯。

  「照他說的做,」嘉斯說,「退後。」

  克萊爾猶豫著,絕望地看著他,「嘉斯——」

  嘉斯看向盧克堤斯,「此刻你最希望的就是帶著那本書離島了,對嗎,盧克堤斯。」

  盧克堤斯露出陰森的笑容,「達連,你這笨蛋,把袋子遞給我。」

  達連看看嘉斯。

  「照他的話做。」嘉斯說。

  達連拿起裝著書的袋子,向盧克堤斯走去。盧克堤斯把繩子拴在肩上,厚重的書袋掛在身前。「好了,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消失了。」

  「是通過老式門牆的暗門消失嗎?石匠給你設計的那東西。」嘉斯問。

  「這麼說你已經發現了?」盧克堤斯輕笑起來,「那人欠我一個人情。說確切點,是欠一條命。為我建造那個秘密入口是他可以繼續活下去的代價。」

  「非常聰明,魔法師。但你得盡快。你的最後一個隨從已經投降了。要想成功撤退,只有靠煙和霧。」

  盧克堤斯瞥了一眼煙霧繚繞的院子。要看清事態是不可能的,但很明顯劍盾的碰擊聲已明顯減少。

  盧克堤斯看向克萊爾,「我想要個更可靠的人質。來吧,克萊爾,用你來交換威廉。」

  「不。」嘉斯說,「你不需要她了。我已對你保證過,我不會阻止裡你離開院子。」

  「哦,請原諒,我不相信你有多看重這男孩,」盧克堤斯說,「但我知道你絕不會拿你夫人的性命冒險。畢竟,克萊爾是你最有價值的所有物,對嗎?要是沒了她,這裡就會一貧如洗。克萊爾,馬上過來。」

  「克萊爾,不。」嘉斯大吼,他的胃部因恐懼而一沉。

  「這是最好的辦法,爵爺。」克萊爾說,「相信我。」

  她鎮定地走下台階。

  盧克堤斯毫不猶豫地放開了威廉,臂膀勒住克萊爾的脖子。

  他撤退到院中的煙霧裡。

  「下地獄去吧,魔法師。」嘉斯全身湧起一陣猛烈的狂怒,他走近盧克堤斯和克萊爾。

  「等等,爵爺。」威廉抓住嘉斯的手臂。

  「回屋裡去。」此刻嘉斯發現那該死的魔法師早已經消失在煙霧中。

  「可在你去追他以前,我一定要告訴你件事。」威廉說,「克萊爾夫人在袋子裡放了很多艾草。盧克堤斯先生沒多久就會開始打噴嚏的,他會雙眼流淚,非常難受。」

  嘉斯低頭看看威廉,「真的?」

  「是的,爵爺。他對艾草過敏。」

  「回屋裡去,等俄裡斯先生回來再開門。」

  「好的,爵爺。」威廉猶豫起來,「你會把克萊爾夫人帶回來的,對嗎?」

  「當然。」他看向達連,「跟我來,隨從。」

  達連陰鬱地看著他,「他會殺了她的,爵爺。」

  「不,我們會把她救出來,活不過今晚的人會是那個魔法師。」

  他走向門口,喚來手下打開大門。

  俄裡斯穿過煙霧走過來,「所有的人都被我們抓住了,爵爺。」

  「關起來,等我回來再發落。」

  「你要去哪兒?」

  「追殺魔法師。」

***

  大門外的街道一片死寂。寒冷的夜氣使霧色更濃。

  霧色中依稀可見凌晨的微明。但這珍珠似的迷霧使得眼前的一片更撲朔迷離。就像劍把上的灰色水晶石一樣,嘉斯想著。

  「我們要去哪兒?」達連低聲問。

  「他應該會去海岸線那邊的第一處凹彎。他在那裡藏了艘船。」

  達連吃驚地看看嘉斯,「你在洞穴裡發現了他的船?」

  「對。幾小時前我下命令搜索洞穴。有人發現一艘剛藏匿起不久的小船。」

  「是魔法師的船?」

  「絕對是他的。那些弓箭手不過是障眼的把戲。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從港口進出。」嘉斯四下環顧,在霧色中搜尋著標誌。他終於認出了一幢建築,「那邊。快點,不能再說話,盡可能輕地走路。」

  達連點點頭。

  嘉斯帶頭走進迷霧繚繞的田園。當眼見的一切都無法辨認後,他依靠聲音作為嚮導。

  他和達連還沒走出20步,就聽到了第一聲噴嚏。從左前方傳來。

  達連看看嘉斯,雙眼瞭然地睜大。

  嘉斯微笑起來。我甜蜜,聰明的克萊爾。你幫我設下了陷阱。現在我只要等適當機會殺了他便可。

  第二聲噴嚏後是怒罵。

  「該死的島,該死的香水,克萊爾。這附近肯定有片艾草地。」

  「放了我,先生。」克萊爾命令道,「你不再需要我了。」

  「噓。閉嘴。那地獄之犬肯定跟在我們後面。」盧克堤斯再度開始打噴嚏。

  嘉斯利用他的聲音悄悄潛近。他示意達連停在他身後。

  他們已經非常接近懸崖了。嘉斯能聽到潮水在洞穴中的回聲。他聽到克萊爾踉蹌地跨過什麼東西,發出一聲輕喊。

  「船就藏在下面的洞穴裡。」盧克堤斯喃喃說,「現在,走下懸崖,你走在前面。沒有地方可逃,想都別想。我就跟在你後面——」

  魔法師的話被一聲響亮的噴嚏聲打斷,然後他又開始打噴嚏,再一次。

  「不。」克萊爾說,「我絕不跟你走。」

  「給我回來。否則我就用魔法殺了你。」盧克堤斯再度打出一個噴嚏,「這是什麼?」他大問,「你給我什麼東西?該死的。」

  有東西被重重扔到地上。嘉斯知道,應該是那本書。魔法師在狂怒中把它扔了出去。

  「你想要害我。」盧克堤斯大叫,「我要殺了你,就像殺了你父親一樣。」

  「走開,」克萊爾大喊,「如果我的丈夫找到了你,他會殺了你。」

  嘉斯看到克萊爾淺色的衣服了。他湧上一股新的恐懼。克萊爾無法看清其他東西。如果她情緒失控,很有可能掉進海裡。

  「克萊爾,到這裡來。」他大喊,「別到懸崖那邊去,到我這裡來。」

  霧色裡傳來腳步聲。克萊爾出現了,她順著他的聲音跑過來,然後她看到了他。

  「嘉斯。」

  「和達連待在一塊兒。」嘉斯拔出劍走過去。

  他差點被地上的那本書絆倒。書被踢飛出去。一地的乾花,空中瀰漫著濃烈的艾草味。

  另一聲響亮的噴嚏引得嘉斯左轉身。盧克堤斯站在灰色的迷霧中,他的黑斗篷已經掉落到肩下部,露出鎖子甲。

  「你以為你比我還聰明嗎,地獄之犬?」

  嘉斯沒有回答。他慢慢走近盧克堤斯。

  「退後。」盧克堤斯一手握著劍,另一手拿著杯子大小的東西,「我可以把這瓶東西都扔到你身上,地獄之犬。」

  嘉斯瞥了一眼那瓶子,裡面是種他無法確認的綠色液體,「你以為我會怕你這瓶子?」

  「你當然會怕。」盧克堤斯的微笑透著野蠻,「這是腐蝕劑,它能融化一切碰觸到的東西,甚至包括皮膚和眼睛,地獄之犬。」

  「他說得對,爵爺。」達連走近一步。他瞪著盧克堤斯手裡的瓶子,「這是他在用金屬提煉金子時發明的混合物。它可以像火一樣燃燒。」

  盧克堤斯大笑,「聽他的話吧,地獄之犬。或者用你自己的眼睛來冒冒險。瞎了的犬有什麼用?」

  「嘉斯,我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克萊爾說,「別靠近他。」

  「他的話的確是真的,」達連堅持說,「要小心,爵爺。」

  克萊爾的視線一直沒離開盧克堤斯,「你為什麼要殺隱士?」

  盧克堤斯聳聳肩,「那個老女人看見了我。她把我當做巴蘇默修士的鬼魂,以為我來找瑪德修女。但她竟然想求證。」

  「她跟著你去了修道院的圖書館,然後你殺了她。」克萊爾低聲說。

  「我想先在修道院的圖書館裡看看裡面是否保存了你父親的書。如果你直接把書交給修女,事情就會容易得多了,克萊爾。」

  「她們對這書不感興趣。」克萊爾說,「所以我才把它放在自己的屋子裡。」

  「白癡。」盧克堤斯看了眼橫躺在地上的書,「最神奇的秘方都在那本書裡。你父親在阿拉伯論文裡發現了它們,然後他動手翻譯了。也許不死藥的配方也在裡面。」

  「你不想拿這本書了嗎,魔法師?」嘉斯以腳尖踢踢書本。

  「看來我今天不得不先走,但你要記住,我會回來的。」盧克堤斯再度露出冷酷的微笑,「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下次我會何時何地出現。所以你會整夜不得眠,對嗎,地獄之犬?」

  「今天我就阻止了你,不對嗎?如果有必要,我會再做一次。」

  「哈!這次是你僥倖,下次就會截然不同。」

  「那麼,盡請離開。拿著你的不老藥,滾出這座島。」

  「如你所願,地獄之犬。但我得給你留下點紀念。」盧克堤斯揚起瓶子,對著嘉斯的臉扔過去。

  「不。」達連大喊。他一躍而起,伸出赤手想攔下瓶子。

  「達連。」克萊爾大喊。

  嘉斯沒有時間思考。他憑借多年的經驗,本能地做出反應。他一手抓住達連把他扔出可能被波及的範圍外。另一手持劍抵擋。液體潑撒在劍峰上。

  他利用劍尖把瓶子甩到一邊。瓶子撞在石頭上摔碎了,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上帝。」克萊爾屏住呼吸,「它連石頭都能融化。」

  「你有魔鬼庇護的好運,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沿著下懸崖的路跑去,「但不會每次都這麼幸運。」

  「洞穴裡找不到船的,魔法師。」嘉斯說,「不久前我的人已經找到了你的船。」

  「不,這不可能。」盧克堤斯突然轉身,「我發現了這些洞穴。你們不可能知道。」

  嘉斯微笑,「你對年輕人還不夠瞭解。他們總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威廉很早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幾處洞穴。」

  「你這該死的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步步逼近,一手握著劍。

  嘉斯迎上去。劍與劍相交鋒。盧克堤斯後退幾步,然後再度攻擊。

  魔法師是個優秀的騎士,在兩個男人較量時嘉斯不得不承認這點。他既快又準。盧克堤斯偏好魔法,但明顯地,他在劍術上也很有天分。

  嘉斯調整位置,讓盧克堤斯背對懸崖頂部。他從眼角瞄到克萊爾拉著達連避開戰場。

  盧克堤斯向前攻擊,嘉斯側身躲過。

  魔法師突然轉身,嘉斯的位置變為他先前一直想避免的劣勢。他背對著懸崖。

  盧克堤斯再度逼近,灰霧中劍鋒閃亮。嘉斯能感覺到他的左腳跟後面已無路。他已處在懸崖邊緣。

  他用盡所有的力量向前側轉,想從盧克堤斯的劍下繞過去。

  盧克堤斯早已料到此舉。當嘉斯低下身時想繞走時,他的劍已指在嘉斯的肩頭,用力過猛而致劍身彎起。

  「去死吧,地獄之犬。」在嘉斯抬腳時盧克堤斯轉身,「該死的,去死吧。」

  嘉斯看到了空擋,他抬劍往前。盧克堤斯來不及抽回劍來抵擋。就在嘉斯佔得時機時,盧克堤斯踩了個空,他尖叫著丟下了劍,他的腳下已無路。

  「不。」盧克堤斯大嚷,「這不可能。我是魔法師。」他掉進身後迷濛的煙霧懸崖下,尖叫聲持續了數秒鐘。

  然後是一片寂靜。

  嘉斯遇上了克萊爾的目光。

  「嘉斯。」她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你沒事了。」

  嘉斯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楞楞站在盧克堤斯掉崖處的達連。

  「你認為他真的死了嗎,爵爺?」達連以陌生的聲調問道。

  「是的。等下你和我一起下去。我們得找到他的屍體。他畢竟是個普通人。」

  「是個壞蛋。」克萊爾在嘉斯的臂彎裡說,「他根本不符合丈夫的候選標準。」

 

***

  一直到當晚,克萊爾和嘉斯回到臥室裡,她依舊沒能從白天的驚魂事件中回過神來。

  從表面上看,一切都恢復往常。拉爾夫被發現暈倒到燈塔上。他不久便清醒過來,但克萊爾懷疑他的自尊和驕傲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盧克堤斯的屍體已經找到。戰鬥中被俘虜的四個黑袍騎士和另三個弓箭手已被關進主屋的地牢裡。

  一臉蒼白的威廉得救了,喬安娜也終於放下心來。

  村裡人人交頭接耳,興奮地談論著這件大事。地獄之犬的形象越發高大起來。克萊爾知道,她的臣民們因為自己的領主比魔法師更強大而顯得非常自豪。

  晚飯時嘉斯的手下們更是興高采烈。廚子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以表慶祝。僕人們都在談論並讚美著這些武士。

  達連唱了一首歌來表達祝賀。他不到兩個小時就譜寫完了曲子,眾人紛紛稱讚他的天分。

  克萊爾盡力維持冷靜自持的外表,但這只是表象。晚飯她幾乎一口都沒碰。

  「你還好嗎,克萊爾?」嘉斯靜靜地問。他站在壁爐前脫掉衣服和靴子。

  「哦,只是有點冷。」她把手縮到被子底下,看著嘉斯脫衣服。

  嘉斯把皮帶解下來,「今天晚上你有點不對勁。」

  「呃,這是不平凡的一天,爵爺。」

  他抬起眉毛,「我理解。」

  「你理解,嘉斯?」

  「對,你還不習慣島上出現暴力事件。」

  「的確如此。」

  「好了,鎮定點,夫人。」嘉斯打了個哈欠,「我們不太可能再度面臨這樣的情況了。慾望島安全了,這裡安全了,我們的人民也安全了。」

  「謝謝你,爵爺。」

  他越過房間向床走來,寬肩的肌肉賁起。「那個魔法師無非是個穿著良好的竊賊。夫人,我對待竊賊是很有辦法的。我早就告訴過你這點了。」

  他對今天的事情表現得太不以為然。克萊爾坐起身,顫抖的手指把棉被拉到喉嚨,「看在聖赫米昂的眼睛份上,你為什麼可以如此輕鬆地談論這事,爵爺?」

  他停下來,明顯被她的怒氣所困擾。「克萊爾?你沒事吧?想要喝點熱東西嗎?今天你經歷得太多了。」

  「我當然知道今天經歷了什麼。」克萊爾直起身,站到床中央。她的手捏成拳頭放在臀邊,瞪著他,「你今天差點死掉,地獄之犬!」

  他的表情古怪,「那幾率幾乎是零。」

  「那幾率很大。我看到了你和他的搏鬥。你差點就掉下了懸崖。」

  嘉斯又打了個哈欠,「可我沒有。」

  「你竟敢說得如此輕鬆,爵爺。如果你掉下去了我怎麼辦?」

  「克萊爾——」

  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無法忍受這個,你這該死的。」

  「克萊爾,一切都沒事了,我發誓。冷靜下來,夫人。」

  「別把我當成瘋子。我今天差點失去了你。」

  嘉斯對她露出微笑,「我想你會找到人代替我的,夫人。英格蘭有的是無家的騎士。也許你能找到比我更符合條件的人。」

  「別跟我開玩笑,先生。我沒這心情。我告訴過你了,我愛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你的話。」嘉斯緩緩地說。

  「哦,嘉斯。」嘉斯撲向他的懷裡,「只有你才能讓我感覺到,自己並不是只有『有用』的價值。」

  嘉斯環抱住她,「你也讓我有著相同的感覺,夫人。我開始相信我命屬慾望島。」

  「你的確屬於這裡,這是你的家,嘉斯。一刻也不要忘記,不要再去冒險了。」

  「放鬆,老婆,我們都安全了,我不會再冒險。」

  「我好害怕自己會失去你。」她緊緊摟住他的肩。

  他雙手插入她發間,「當我回來看到你和盧克堤斯站在台階上談話時,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克萊爾開始啜泣,「我沒有和他交談,我們是在交易,我很擅長談判。」

  「原來是這樣。」嘉斯輕柔地以大拇指揉捏她的頸背,「你設下了一個完美的圈套。」

  「艾草會讓他大打噴嚏。這樣一來達連就有機會可以逃跑。」

  「但卻讓你自己有了危險。」嘉斯沉思地停了一會,「如果你在屋子裡就不會有事。」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他在用達連的性命來威脅。」

  「於是你就決定去就他。」嘉斯呻吟起來,「我知道沒必要去責怪你的愚蠢。」

  「我別無選擇。」

  嘉斯雙手捧住她的臉,「我們不再討論這個了,這事已經結束。你現在安全了。這就夠了。」

  她微笑起來,眨眨眼收回殘存的淚水,「哦,嘉斯。」她雙臂繞緊他的脖子。

  他發出沙啞而壓抑的吶喊,將她抱起放到草藥香的被單上。克萊爾能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激情。灰寶石般雙眼中蘊涵的熱力讓她全身開始發熱。

  「甜蜜的克萊爾。」嘉斯撐在她上面,將她壓入床褥。「你不是唯一一個內心害怕的人。以後別再嚇我了。」

  「不會了,爵爺。」克萊爾把他的嘴唇拉下,充滿柔情蜜意地開始吻他。

  他則一如以往地起了反應。

***

  很久以後,克萊爾疲倦地躺在嘉斯身邊。兩人都不想拉開床簾,微弱的火光在床上投射出溫暖的陰影。

  克萊爾蠕動著靠近丈夫溫暖的胸膛。正當她閉上眼睛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嘉斯?」

  「嗯?」嘉斯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陰影處發出的隆隆聲。

  「我差點忘了。艾加想知道我們要囚禁這些罪犯多久。他得及時採購補給品。」

  「只要一天就夠了。到時候他們都走了。」

  「太好了,他聽到這個會很高興。」克萊爾打了個哈欠,「他很擔心這個,你知道。我們還沒有招待過囚犯。」

  「恩哼。」嘉斯聽上去快要睡著了。

  克萊爾看向木炭,「你說他們失去主人後接下來會去哪裡呢?」

  「嗯?」

  「我說的是曾經效忠盧克堤斯的四個騎士。還有你抓住的三個弓箭手。要再找個歸宿或找到個好主人可不容易。」

  「對他們來說找個新家不成問題,克萊爾。」

  她從枕頭上轉過來,「為什麼?」

  「因為我要把他們都絞死。」

  「什麼?」克萊爾大喊,「你不能這麼做,嘉斯。」

  他睜開一隻眼,彷彿她瘋了,「這是對付此類人的最好辦法。」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能在慾望島上吊死任何人,爵爺。看在聖赫米昂的戒指份上,這太過分了。」一想到七具屍身在絞刑架上蕩來蕩去就讓克萊爾坐臥不安,「我不允許。」

  嘉斯睜開另一隻眼,茫然地看看她,「你不允許?」

  「對,我絕對不會允許。這裡從沒有執行過絞刑。我父親也認為不能絞死任何人。我不會改變這習慣。」

  「克萊爾。」嘉斯耐心地勸哄,「地窖裡的那些人是無主的慣偷,和殘忍的騎士。他們就和殺人犯一樣,也許比他們更壞。」

  「但在這裡他們沒有殺死任何人。」

  「苦於無機會。」

  「他們是被邪惡的主人帶壞的。」

  「啊,如果我放了他們,他們會另找類似的主人效忠。這是他們的天性。」

  克萊爾瞪著他,被他堅定的表情所震撼,「爵爺,我無法容忍島上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不能這麼做。」

  嘉斯猶豫起來,「那麼可以把他們送到西比爾。尼古拉斯先生不會介意看到行刑。」

  克萊爾攥緊被單,「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希望他們被絞死。」

  顯然嘉斯耐心已磨光,「我們已達成過協議,各自負責各自的職責。」

  「可是——」

  「你必須讓我履行職責,夫人。」

  「但你不必絞死他們。有很多辦法。」

  「什麼辦法?」

  「你可以放逐他們,」她提出建議,「讓他們發誓遠離邪惡。他們不敢回來的。」

  「克萊爾——」

  「他們怕你。他們知道你比盧克堤斯更厲害。」

  「也許將來他們的確不會來招惹我們。」嘉斯說,「但放逐他們只會讓他們成為其他人的麻煩。」

  「嘉斯,我不想在慾望島上看到屍體,這是我的原則。」

  「不,夫人,在這件事上,我說了算。」

  「我們等著瞧。」克萊爾踢開被子,滑下床。

  「該死的,你要去哪兒,老婆?」

  「睡在衣櫃裡,除非你答應我剛才的要求,爵爺。」

  克萊爾把被子像斗篷似的披在身上,然後走進臥室旁邊的衣櫥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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