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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慾望(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19     標題: [愛曼達.奎克]慾望(全文完)

慾望 作者:愛曼達.奎克
 
由於父親的死亡,美麗而堅強的凱玲小姐知道她必須結婚,才能保護她所繼承的名叫「慾望」 (Desire)的小島。
然而當她的監護人選派而來的夫婿人選進城堡大門時,她覺得被出賣了。渾身肌肉似鋼.野蠻如風的嘉斯爵士絕對不是她所要求的詩人,而是一個只對打仗感興趣的可怕武士。

號稱「地獄之犬」的嘉斯曾手刃成千上百的壞人,如今他手下那些威猛的武士自然會認為收服一個頑固的妻子何難之有?可是就連嘉斯也無法阻止心意堅決的凱玲小姐依照她的理想將他重新塑造。他們的意志在交戰中迸出熱情的火花……
而一項叛變的陰謀將使他們的愛情和生命岌岌可危,至此他們才發現狂熱的命運和初醒的「慾望」已將他們連結在一起。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19



  「恐怕慾望島的女主人已經不再是個處女了。」蘭德裡的修頓說,「不過鑒於眼下的形勢,我建議你還是寬宏大量點比較好。」

  嘉斯面無表情地看看他父親。他的新娘已被別人染指,他對這消息的反應則讓人無法捉摸,唯一外洩的信號就是手指驀然緊扣酒杯。

  作為一名靠劍打出天下的私生子,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隱藏內心真正情緒的習慣。事實是,這技巧他已經修煉得出神入化,以致眾人眼裡看來他對任何東西都不會有啥反映。

  「你說她就是那繼承人?」嘉斯強迫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重點上,「她有房子?」

  「對。」

  「這麼說,她可以做個妻子了。」嘉斯小心翼翼地掩飾好內心緊繃的滿足感。

  他父親說得對。既然那女人並沒有和其他男人暗結珠胎,那麼為了獲得自己專屬領土的宏偉目標,他就該對他新娘的行徑表現得大度一點。

  他自己的領土。這幾個字眼因內心的承諾而閃亮。

  一個他嚮往的地方,一個不會因為他是私生子而不得不容忍他的地方,一個不會只看他會揮幾把劍才暫時收留他的地方。他想找的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爐火前盤膝享受的地方。

  嘉斯31歲,他清楚知道時不再來。他屬於那種懂得適時把握命運時機的男人。這項處世哲學讓他過去受益非淺。

  「她現在是慾望島的當家女主人。」修頓小口裰引著銀杯裡的佳釀,沉思地看著爐火,「她父親赫福利先生不喜歡勞持家事,所以旅行去了。但我接到消息說他已經死了。幾個月前,在西班牙被盜賊殺了。」

  「他沒有其他子嗣嗎?」

  「沒有。2年前,赫福利唯一的兒子,艾默在一次比賽中跌斷了自己愚蠢的脖子。他女兒克萊爾是唯一的後人。她繼承了一切。」

  「而你是赫福利先生的近臣,也是他女兒的監護人。只要你下命令,她就得嫁。」

  修頓的嘴抽搐了下,「她可未必肯聽我的話。」

  嘉斯注意到父親幾乎要笑出來了,這項認知讓他很不舒服。

  在多年的嚴酷生存環境中,嘉斯的本性和脾氣已經深深地掩埋起來,他對歡樂知之甚少。就算是逗得他人哄堂的笑話,他聽到後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不苟顏笑的外表給自己成功贏得冷酷無情的評價,眾人認為他還難以接近,但這並非他本意。他雖然對微笑和大笑沒什麼特別的反對意見,但至少自己不會輕易微笑。

  現在他正想著到底是什麼事讓修頓感覺如此好笑,應該是很嚴重的事。

  他就著壁爐的火光,端詳著父親瘦削、優雅的身型。修頓正值五十過半的年紀,濃密的黑髮已摻雜了些許銀白,但依舊有著足夠吸引所有女人注意力的條件。

  修頓是亨利二世手下功勳的男爵,但他的爵位並非是唯一讓女人心動的地方,嘉斯知道這點。他英俊的外表和健壯的身材才是制勝的法寶。

  無論是在年輕時或是在婚後,修頓誘惑女人的技巧都已被傳得神乎其神。嘉斯的母親是南部一個貴族家庭最小的女兒,同樣被他迷倒。據嘉斯所知,他是父親唯一一個長大成人的私生子嗣。如果過去嘉斯還曾經有過兄弟或姐妹,那他們也在嬰兒時期就夭折了。

  修頓是個有責任心的人,拜他老婆假惺惺的寬容所賜,他可以把自己的私生子撫養成人。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承認了嘉斯的身份。

  八歲以前嘉斯一直由母親帶大,那時修頓就常常拜訪母子倆獨居的靜謐處所。而當嘉斯滿八歲,到了貴族子弟開始接受教育的年紀時,他的母親宣佈她決意披上面紗。

  激烈的衝突爆發了。嘉斯永不會忘記父親那時的狂怒。但母親心意已決,最終達成了心願。修頓甚至貢獻了一大筆數目相當可觀的財產,讓修道院歡天喜地地接納了嘉斯的母親做了見習修女。

  然後修頓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回到了貝克沃城堡。他讓嘉斯和其他的合法兒子們——包括繼承人西蒙在內——接受同樣的教育,對他付出同樣的關心和努力。

  修頓的妻子,羅萊絲夫人是個美人,冷酷又傲慢,她除了忍受丈夫的做法別無選擇。說來也怪,她待嘉斯也算是客客氣氣,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

  嘉斯很清楚自己在家裡是個外來者,他懷念以前在母親那裡的那種沉寂而安逸的氣氛,於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槍矛和劍術的訓練上。他訓練起來有不要命的狠勁,永無休止地追尋著最完美的水平。

  當他並沒有因格鬥技巧而獲得榮譽時,他跑到當地的聖本鐸修道院的圖書館去。他的兄弟安德是圖書管理員,嘉斯如饑似渴地閱讀了所有他介紹給他的書籍。

  到17歲時,嘉斯已經博覽群書。他研究過數學論文,還看過希臘文及阿拉伯語寫的文章。他遵循著亞里士多德的思路,認真思考過生命起源的四大元素:土地,水,空氣和火。他還深深陶醉於柏拉圖關於天文、光學和物質的著作中。

  嘉斯在學術上的興趣和鑽研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性利益,但他的騎士本領和指揮者的才幹讓他在仕途上一路平步青雲。

  很多勢力龐大的領主,甚至包括他父親在內,都認真思忖過這樣一個問題,把這個對敵人知己知彼又驍勇能幹的騎士網羅在自己手下是否會犯引狼入室的錯誤。

  嘉斯在追殺罪犯方面是個箇中高手,雖然並沒有付太大心血,但拜他的用劍天賦所賜,他就是這樣的天才。他無法壓抑自己內心對自有領土的嚮往。惟有他的父親,可以向他保證,幫他弄到領地,這樣他就可以真正成為一個受封的爵士。

  四天前嘉斯收到了修頓的消息,要他趕去貝克沃城堡。今晚,他終於知道自己最大的願望即將要實現。只需娶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女人為妻即可。

  比起夢寐以求的理想世界,這代價簡直是小菜一碟。嘉斯很早就知道,人生有得必有失。

  「慾望島的女士多大了?」他問。

  「我想想。她應該23歲了。」修頓說。

  嘉斯皺眉,「還沒嫁出去?」

  「據說她不太想要婚姻。」修頓說,「有些女人就是這樣的,你知道。舉個例子,你媽媽就是。」

  「我想媽媽本來其實有很多其他選擇,」嘉斯小心翼翼地措辭,這是個沉重的危險話題,他知道如何掩藏起自己內心的苦澀,「她很幸運,能找到一家願意收留她的修道院。」

  「這點上你錯了,」修頓雙肘置於木椅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摁上下巴,「就靠著我奉上的大筆財富,你媽媽才得以實現自己的選擇。事實是,那裡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他的嘴唇扭曲,「當然,很少會有人料到,一旦她住進哪座房子,那裡就會淪為她的指揮所。」

  嘉斯聳聳肩。他不常看到他母親,但他知道修頓說的是對的。他的母親是個聰明而厲害的女人,事實上,就像他父親一樣聰明又辣手。

  嘉斯把注意力轉到手頭的事情,「克萊爾夫人的外表是不是有什麼缺陷?」

  「據我所知沒有。我見到她那時還只是個孩子,但我記得,她是個長相端莊的女孩。看起來她不太會出落成什麼絕色美人,但也沒有什麼長成醜女的跡象。」修頓抬起一邊眉毛,「你很關心她的長相嗎?」

  「不。」嘉斯盯著爐火,「她的土地才值得我掛念。」

  「我想也是。」

  「我只是在想她為什麼還沒嫁出去。」

  修頓抬起一手,做了個停止的姿勢。爐火照得他的長袍金邊閃耀著光澤,「我說過,有些女人沒有理由就本能地對婚姻沒興趣。從所有的現象看來,克萊爾夫人就是這一型的女人。她同意結婚只是因為形勢所逼。」

  「為保護她的家產?」

  「沒錯。慾望島現在羽翼豐滿,像是顆成熟待摘、多人覬覦的果實。她在信裡寫到,她的鄰居,和盜賊有一腿的西比爾的尼古拉斯,經常騷擾她運到倫敦的貨船。」

  「所以她需要一個丈夫,負責保護她的財產。而你,先生,想確保慾望島能繼續給你帶來利益。」

  「是的。島本身並不大,但那裡出產數量相當稀少的珍貴羊毛和稀有穀物。但這還不是主要的經濟來源。」修頓從近旁的桌子上揀起一個小巧精緻的刺繡小包。「這就是慾望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他把小包包扔給嘉斯。

  嘉斯一把接過包裹。一股花和草藥的味道撲面而來。他把包裹湊到鼻子前,聞進那微熏、甜美而又馥郁的香氛,這股味道引出了他身體深處本能的感官慾望。他又聞了一下,「是香水?」

  「對。是用島上的花和草配做的,出來的成品是各種名目繁多的香水和乳液。」

  嘉斯低頭看看手中的小包,「這就是說,我往後就是個園丁了?」

  修頓微笑起來,「地獄之犬開始有變化了。」

  「是啊,沒錯。我對園藝知之甚少,不過以後會學得很快。」

  「不管要學的是什麼,你的學習能力總是非常神速。」

  嘉斯對這評論未置一詞,「就是說,慾望島的女主人希望嫁個男人來保衛她的花園。而我則想得到自己的領土。看起來我和她應該簽定些平等條約。」

  「也許。」

  嘉斯瞇起眼睛,「還有什麼事?」

  修頓嘴角原先的一抹微笑再度變為咧嘴大笑,「恐怕你還有競爭對手。」

  「什麼競爭對手?」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克萊爾最近的鄰居,也是我的一個部下。他覬覦慾望島已經有段時間。其實,就是因為他,我才懷疑那位女士已經不是處女。」

  「他勾引她了?」

  「我的眼線告訴我,上個月尼古拉斯綁架了她,她在西比爾待了近四天。」

  「是想強迫她接受他做丈夫?」

  「是的,可被那位女士拒絕了。」

  這個消息讓嘉斯揚起了一邊眉毛。他並不感到吃驚。綁架未婚的女繼承人是很普通的,但他驚訝的是那位女士在事後竟然還一口回絕。在被這樣的男人奪去貞潔後,很少有女人還膽敢拒絕婚姻。「極不尋常的女人。」

  「對。看來克萊爾夫人對未來的丈夫有著相當的要求。」修頓再度抿嘴笑,「其實,她還給我寄來了一張單子,她希望挑選一個符合她要求的人做夫婿,你瞧瞧。」

  「老天,還有個單子?」嘉斯嘟噥著,「是什麼東西?我就知道你有事瞞著我。」

  「她把自己的要求列得很詳細。這兒,你自己看。」修頓拿起桌子上一張折疊好的羊皮紙,遞給嘉斯。

  嘉斯瞥了一眼開啟的封印,注意到那封印是朵玫瑰的形狀。

  他開始瀏覽,當看到她對丈夫的具體要求時速度放慢下來。

   我已經充分考慮到您的願望和我的臣民們的想法,爵爺。我萬般無奈才考慮到婚姻的必要性。我曾經謹慎考慮過死路一條。因為,眾所周知,慾望島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除了我的鄰居,尼古拉斯先生以外,我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但我絕對不會考慮他來做我的丈夫。

  所以我懇求您幫我挑選至少三到四位求婚者。我可以從中挑選一位。為了幫助您順利挑選候選人,我把自己的要求詳細列了出來。

  爵爺,您必定對島民很關心,我明白您也希望有人來保護他們,這也正符合我的願望。從這個角度看來,慾望島未來的領主必須是個值得信任的爵士,而且有能力組建並指揮戰士。我得提醒您,他必須自己有隊伍,因為島上沒有裝備就緒的士兵。

  除開這些必備的理由外,您肯定也知道,我還有三個自己的要求。我希望能明確闡述,這樣您就不會感覺困擾。

  首先,從體格來說,慾望島的領主應該身材適中。根據我的觀察,大塊頭的男人總喜歡用暴力而非智慧和學問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請您在幫我挑選人選時注意他的體格大小。

  其次,我未來的丈夫應該面貌端正,有良好修養和讓人輕鬆愉悅的品性。我相信您定能瞭解,為什麼我不選擇憂鬱型或暴躁型或善變型的男人做丈夫。我希望我的丈夫愛笑,我們相信這樣的男人會給島上的生活帶來喜悅。

  第三,這點非常重要,我的丈夫必須是受過教育的男人,會認讀,也喜歡有深度的話題。我希望能和他有廣泛話題,尤其是冬季,那時我們通常都會在室內度過大部分時間。

  我想我的三點要求很平常,我的陳述也十分清楚了。在您的眼光下挑選合適的人不會有什麼問題。

  請在確定好後盡快將他們帶來,我會盡快做出選擇,並通知您。

  寫於慾望島之居,4月27日。

  嘉斯把信折好,又看到父親眼中的促狹的,「我納悶她怎麼會想出這些條件的。」修頓莞爾,「我猜她是從古老的情歌中想到的幾個基本條件。情歌中的英雄們會勇敢地宰殺惡魔,宣誓對他的女人始之不渝。」

  「而那女人通常都是別人的老婆,」嘉斯喃喃到,「比方說,是那位英雄的領主夫人。我知道你說的那首歌的大概意思,但我沒什麼興趣。」

  「女人喜歡。」

  嘉斯聳聳肩,「那麼大人,你打算送多少個候選人去呢?」

  「我很樂意讓女人做最終的決定。我會送2個人去,讓克萊爾女士選其一。」

  嘉斯的眉毛抬起,「不是三到四個?」

  「不用。我的經驗告訴我,女人面對太多選擇時通常會不知所措。」

  「兩個候選人,那麼就是我,和另一個。」

  「對。」

  「還有個是誰?」

  修頓露齒一笑,「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先生。祝你好運,兒子。那位女士的要求挺簡單的,對嗎?她只要求對方中等體格,愛笑,而且要識字。」

  嘉斯把信還給父親,「她真是很幸運了,對吧?至少我符合其中一個要求,會識字。」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0

第一章

  克萊爾正和聖赫米昂修道院的副院長瑪格麗特一起在花草園裡,有消息來說第一個求婚者已經上島了。

  「克萊爾小姐,來了好多人。他們現在已經向村子這邊過來了。」威廉大嚷道。

  克萊爾停下如何更有效提取玫瑰精油的話題,「請原諒,夫人。」她對瑪格麗特副院長說。

  「當然。」瑪格麗特是個中年修女,黑色的頭巾顯得她的眼狹長,並完美修蓋住她圓滾滾的曲線。「這是件大事。」

  克萊爾轉向修道院門口處於極度興奮中的男孩威廉。他正向她揮舞著裝滿葡萄乾的行包。

  威廉十歲,有著一頭濃密的褐髮和黑眼,對任何人或事充滿好奇和旺盛精力。他和他的媽媽喬安娜夫人是從三年前搬到島上的。克萊爾很喜歡母子倆。因為她自己的家庭已經衰落到只剩她一個,她自然和威廉、喬安娜走得很近。

  「是誰來了,威廉?」克萊爾穩住自己。島上的每一個居民,熱切盼望這天已經有數周時間。看來,她是唯一一個不希望看到慾望島上產生新領主的人。

  至少她要自己選個丈夫,她提醒自己。和其他處在自己這個位子的女人比起來,她的權力已經夠多了。

  「就是你說過的,修頓爵士送來的第一個求婚者。」威廉抓起一把葡萄乾塞進嘴巴裡。「聽說他好像是最英武的騎士,克萊爾小姐。他帶來了一大支部隊。我聽鐵匠約翰說,得花上西比爾一半的船隻才能把所有人啊馬啊還有行李從大陸運到島上。」

  克萊爾突然覺得呼吸一陣緊張。她已經告訴自己多次,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要保持冷靜,有條不紊地處理事情。但現在真的來臨時,她發現自己要比想像中更緊張。

  「一個雄偉的男人?」克萊爾皺起眉。

  「是啊。」威廉兩頰發光。「太陽照在他們的盔甲上,亮得你眼睛都睜不開。」他又抓起兩把葡萄乾放到嘴裡,「還有那些馬,可大了。有一匹特別特別地大,鐵匠約翰說,那些純正的種馬會讓踏過的土地都顫抖。」

  「可是我並沒有要求一大支部隊呀,」克萊爾說,「慾望島的船運只需一小批人保護。我該拿這大批武士怎麼辦才好呢?還有他們的馬。你知道,人和馬會占很多口糧。」

  「別焦慮,克萊爾。」瑪格麗特微笑道,「這些描述只是小威廉看到的狀況。要知道,他看到過的武士只有西比爾尼古拉斯先生手下的那些瘦小士兵而已。」

  「您說得對,夫人。」克萊爾從衣前舉起香囊湊到鼻端,深吸進玫瑰和草藥的芬芳。和往常一樣,這股味道讓她鎮定下來。

  「不管怎麼說,得有一大批人和馬要餵了。看在聖赫米昂份上,我真不想去伺候那些人。而這還只是第一個候選人而已。」

  「冷靜點,克萊爾。」瑪格麗特說,「也許在港口駐紮的那些人不止一個求婚者。你提到過的三到四個候選人也許同一時間都到達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和馬。」

  克萊爾喜歡這個解釋,「對,一定是這樣。」她把香囊放回胸前,「所有的求婚者都到了。如果人人都帶著隨從,也就不奇怪會有這麼多人和馬了。」

  「是的。」

  腦子裡閃出的另一個念頭又迅速擊中克萊爾,打消她剛剛培養出的解脫感。

  「我希望他們不會久留。他們留在這裡,每天都會消耗掉我一大筆錢。」

  「你負擔得起,克萊爾。」

  「這不是重點,至少,這不是所有的重點。」

  瑪格麗特眼睛溫柔地閃著光,「一旦你選好了人,那麼其他人都得離開了。」

  「看在聖赫米昂份上,那我可真得盡快開始了。這樣就可以省下很多糧食和乾草。」

  「好主意。」瑪格麗特湊近她問道,「孩子,你很緊張嗎?」

  「不,不,當然不是。」克萊爾撒謊,「只是想著如何處理事宜。有很多活要幹呢。我不能浪費時間,必須早點選個丈夫。我確信修頓爵士給我派來的都是符合我要求的人選。」

  「我也這麼想,」瑪格麗特輕聲說,「你在信裡說得非常清楚。」

  「是啊。」為說清楚對自己未來丈夫的要求可花了她不少時間。

  在寫之前她花了更久時間來仔細考慮究竟為什麼想要一個丈夫。到最後她甚至運用了修辭、邏輯學等等所有瑪格麗特教給她的思維方法。她很清楚,如果她不同意眼前的情形,那麼她必須要向修頓爵士好好地做個交代,說明她拒絕婚姻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克萊爾先是和喬安娜後又和瑪格麗特副院長認真探討了個中理由,然後寫下書函。兩個女人謹慎而方方面面地想到了所有的因素,最終提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

  自父親死後的幾個月來,克萊爾將這裡已經整治一新,繁榮向上。慾望島需要男主人的唯一理由便是,得找個可靠的男人保護這裡免受攻擊。

  她的鄰居,住在西比爾大陸的尼古拉斯先生,在她最近短期訪問西比爾時,不光彩地綁架了她。

  尼古拉斯的所做所為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弱點,他除了搞了個徹底破壞外一事無成。克萊爾也不遺餘力地在西比爾逗留期間狠狠折騰了他一把,待到尼古拉斯的苦行期結束時,他最興奮的莫過於等著看她的末日降臨。

  但一切都太遲了。

  島上來打家劫舍的強盜越來越多,綁架是最後一聲警告。克萊爾知道,修頓爵士遲早會聽到謠言。到那時,他就會得出結論,說她沒有能力保護慾望島,然後他就會親自過來看個究竟。

  克萊爾又氣又挫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該責怪修頓的作為。若處在他的位子,她也會這麼做。他在島上的利益分成相當可觀,值得為它做任何冒險。

  而且克萊爾也不能拿村民的生命來冒險。這些盜賊遲早會大開殺戒。

  所以,事實是她別無選擇,她很清楚這點。她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護島上的人民。在克萊爾12歲時便撒手去世的媽媽生前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過她,對克萊爾而言,做好一個淑女遠遠比不上做好一個島主重要。

  克萊爾也深知,雖然她有本事把整個島養得肥肥的,但她手下畢竟沒有一兵一卒。

  在慾望島上沒有騎士,也沒有一個手有寸鐵的士兵。過去曾經有過的幾個這幾年也銷聲匿跡了。有些人跟隨她的兄弟去參加競賽,在他被殺死後就再也沒回來。畢竟,慾望島並非是繁華刺激之地。對於那些喜歡喜歡聲色犬馬生活的人而言,這裡並不是最佳的居住地。

  島上最後的2個騎士跟隨克萊爾的父親,赫福利先生去了西班牙。他們捎了口信回來告之她父親的死訊,但兩人自此消失。領主一死,他們所需遵從的誓言也失去了意義,他們已經在南部找到了新的主人。

  克萊爾對如何組建防衛隊毫無概念,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訓練並指揮他們。

  修頓最初的提醒信是在六周前到的。信上先是對赫福利先生的死表示誠摯的哀悼,但誰也能看出他信中隱含的寓意——他對慾望島的防守充滿擔憂。第二封信則直接陳述說,克萊爾必須馬上嫁人。

  克萊爾內心雖然惱怒,但她也想到了這點。

  既然知道婚姻不可避免,克萊爾決定擔起責任來。

  從一切看來,她已經把局面掌握得很好。

  她不想被丈夫當成附加累贅物,所以她告訴喬安娜和瑪格麗特說,她決定提出幾項對丈夫的要求。

  「他們快來啦,克萊爾小姐。」威廉在門口大聲呼喊。

  克萊爾把手中的泥土拍掉,「希望您能原諒,夫人。我必須要回到大廳,趕在客人到之前換上衣服。這些自大傲慢的騎士們肯定還幻想著會有一場歡迎會。」

  「他們一向如此。」瑪格麗特說,「我知道你對這樁婚姻並不熱衷。孩子,開心點。要記得,會有3個,甚至4個求婚者供你挑選,你會選個好人的。」

  克萊爾迅速瞥向她的良師兼益友。她壓低聲音,「如果修頓爵士送來的人我一個也看不上,怎麼辦?」

  「哦,那麼,我們就得捫心自問,是你真的太挑剔,還是選擇慾望島新領主的任務太特殊,更或者,是你在找理由逃避。」

  克萊爾悲哀地向瑪格麗特一笑,「夫人,您總是這麼現實,一眼看透事情本質。」

  「根據我的經驗,一個務實又誠實的女人,通常都能事半功倍。」

  「哦,您總是這麼教導我,夫人。」克萊爾挺直肩膀,「我會繼續謹記您的明智慧言。」

  「孩子,你媽媽會以你為傲。」

  克萊爾注意到瑪格麗特沒有提到她的父親。沒有必要。她們都知道赫福利先生從來沒有興趣管理島上的事務。他先是把事情都扔給妻子然後是女兒,而自己則沉浸在學術領域。

  修道院牆外傳來聲響。嘈雜聲,說話聲混合著困惑和興奮,是村民們在議論新來者。

  威廉把葡萄乾布包塞進別在腰帶裡的囊裡,然後衝過去站到椅子上往牆外看。

  克萊爾看到時已經遲了,「威廉,你竟敢爬上牆。你媽媽知道的話會說你的。」

  「別擔心,我不會掉下來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些騎士,還有那些巨馬。」威廉矮胖的身體爬上石牆。

  克萊爾呻吟一聲,和瑪格麗特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如果威廉那保護欲過分的媽媽在場。。。喬安娜總是覺得威廉脆弱而幼小,不讓他做任何危險的事。

  「喬安娜夫人不在這裡。」瑪格麗特冷淡地說,似乎讀出了克萊爾的心裡話,「所以我建議你,最好當做沒看見。」

  「如果威廉掉下來,喬安娜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她必須得學會不再寵溺孩子。」瑪格麗特理性地聳聳肩,「如果她還像只母雞保護小雞一樣寵著他,他遲早會變成一個可怕、焦慮的肥胖年輕人。」

  「我知道,但喬安娜是想保護威廉,不能全怪她。」克萊爾冷靜地說,「她已經失去了其他親人。她不想冒險失去唯一的兒子。」

  「我看到他們啦。」威廉在牆上晃著一條腿,「他們已經來了。」他瞇起眼以便在春天的陽光下看得更清楚,「那匹巨大的灰馬走在最最前面,我發誓,騎在馬上的那個騎士幾乎跟他的馬一樣巨大。」

  克萊爾皺起眉,「我記得自己要求的是中等體格的男人。」

  「他穿著閃閃發亮的鎖子甲,」威廉驚呼起來,「他還拿著一面銀色的盾牌,在陽光下簡直就像面鏡子一樣閃亮。」

  「一面大鏡子?」克萊爾被引起了興趣,她匆忙越過花園小徑想親自看看新來者。

  「真是奇怪,小姐。這個騎士身上所有的東西不是銀色就是灰色——就連他的衣服和馬的護甲也是灰色。感覺他和他的坐騎就像是由銀色煙霧製造出來的一樣。」

  「銀色煙霧?」克萊爾向上看看威廉,「你的想像力倒是遠遠超過你的智力。」

  「是真的,我發誓。」威廉聽上去音調極其真誠。

  克萊爾的好奇心更加重了。「那個銀色煙霧的武士到底有多巨大?」

  「非常,非常大。」威廉匯報,「跟在他後面的那個騎士也一樣很巨大。」

  「跟沒說一樣。」克萊爾走到門口望向街道。但她的視線被興奮的大群村民給擋住了。

  有人到達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這裡。人人都出來見證大堆人馬駐紮慾望島的奇觀。鐵匠約翰,桶匠羅伯,酒娘愛麗,以及三個肌肉發達的農夫都站在克萊爾的視線前,所有的人都比她高。

  「別總是用他的特殊體格來提醒自己。」瑪格麗特走上前站到克萊爾身邊。她的雙眼充滿逗弄,「再說一次,我們得認可小威廉對世界的有限認知。對他而言任何騎在馬上的人都很巨大,其實都是那些鎧甲,使他們顯得很大而已。」

  「是的。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親眼看看那位灰色的騎士。」克萊爾目測著從牆到地的距離,「威廉,把你的手給我。」

  威廉的目光從牆外往內向下移,「你是想和我一起坐在牆頭嗎,克萊爾小姐?」

  「沒錯,如果我繼續留在這兒,恐怕我就是島上最後一個看到景象的人了。」克萊爾捲起長裙邊,踏上椅子。

  瑪格麗特發出輕微的不贊同聲,「克萊爾,這可不太好。想想,如果你的求婚者看到你像個鄉村孩子一樣坐在牆頭,這情形可不妙。他很有可能等會在大廳裡認出你來。」

  「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坐在這裡的。聽聲音我們的客人正忙著在村民們面前表演呢。而且我還想親眼看看他們。」

  克萊爾抓住牆緣,以皮靴抵住石牆中的一條縫隙,爬上去坐在威廉旁邊。

  「小心點,我的小姐。」威廉靠過身子抓住她的手臂。

  「我可以的。」克萊爾氣喘吁吁地先一腿跨過牆,然後另一條腿。「我雖然是個23歲的老姑娘,但至少還能爬牆。」她對威廉露齒一笑,然後弄正她的衣服。「怎麼樣,你瞧見了?我能行。現在,那個銀和煙霧的騎士在哪兒?」

  「在街的頂頭。」威廉指向港口。「聽聽那些馬兒們隆隆的蹄聲。好像是千軍萬馬踏過了海面。」

  「他們發出的噪音簡直可以把死人給吵醒。」克萊爾把頭巾往後推,然後向前眺望。

  那些隆隆的蹄聲越來越近了,村民們因期待而安靜下來。

  然後克萊爾就看見了那位騎士,和他那匹銀色煙霧的戰馬。她屏住了呼吸,突然明白了威廉的敬畏之情從何而來。

  那男人和那匹馬就像是由最奇妙的元素組成的震撼景象:風,雨,還有閃電構築成的堅硬肌肉。只消一眼便可得知,這團危險的灰色迷霧,一旦被激起,就會毫不留情地摧毀任何膽敢阻撓他的東西。

  看到那位銀色煙霧騎士時,克萊爾和其他的村民一樣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當她回過神意識到她正在打量的是某位求婚者時,感覺腹部突然往下一沉。

  太大了,她暗自想著。實在是太大。而且太危險。絕對不是這個人。

  灰色的騎士帶頭,身後跟著七個人。隊伍由騎士、士兵和一兩個隨從組成。克萊爾好奇地看看跟在巨大灰色戰鬥機器後面的那些武士。她以前看到過的武士不多,但她知道絕大部分武士的著裝都非常鮮艷。

  但那些人跟他們的頭兒穿的一樣。

  他們穿著深灰色、棕色和黑色的衣服,使他們看上去更具危險性。

  闖入者越來越近了。他們把整條街道都擠滿。旗幟在風中飄揚。克萊爾幾乎能聽見旗桿的嘎吱聲,坐騎和鎧甲以訓練有素的和諧韻律穩步前進。

  龐大的馬兒們就像巨大的戰鬥機器一樣穩步踏進。它們緩慢,堅定的步伐下隱藏著蓄勢待發的力量,並確保街上每個觀眾都可以清晰欣賞到壯觀景象。

  克萊爾和下面的眾人一樣,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迷茫中她似乎聽到下面嘀嘀咕咕的聲浪。一開始克萊爾的注意力都放在街上的男人身上,沒有留意眾人的低語。但當議論聲開始增大時,她終於被拉回了注意力。

  「他們在說什麼,威廉?」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狗什麼的。」

  克萊爾看向那座建在修道院旁邊的小房子。隱士比翠絲就住在那裡。她遵從著宗教的旨意,從來沒有跨出過房子一步。

  作為一名隱士,比翠絲本該每日以祈禱或冥想為主。但事實是,她將精力都用在散播謠言、搬弄是非和家長裡短上。無論是誰經過她窗前,她都不放過和人交流的機會。很多人會跟她談話,或尋求建議。不管停下來的是誰,比翠絲都像擠奶女工對待奶牛般一對一地精心服務。她不放過搾取任何一絲訊息的機會。

  比翠絲也會盡忠扮演她應該履行的職責,包括向每個來到她窗前的人提供適當的建議。哪怕那人沒有提出要求她也會說出大串提議。她預言的多是災難或不幸。

  但她的預言很少成真。

  「他們在說什麼?」瑪格麗特詢問克萊爾。

  「我還不太肯定。」克萊爾凝神傾聽下面的聲浪,「威廉說好像是什麼獵犬。我想大概是隱士開的話頭。」

  「那麼我們就不必理會它了。」瑪格麗特說。

  「聽,」威廉打岔,「現在你可以聽清了。」

  低下的議論聲一波高過一波。

  「。。。地獄之犬。」

  「他們說他是從南部來的地獄之犬。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是的,就是他,威克默。人人都叫他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據說他隨身佩帶著一把名為地獄之窗的巨劍。」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因為在刀面上可以看到自己臨死時的樣子。」

  威廉的眼睛都睜圓了。他嘀咕著什麼,邊開始顫抖,然後伸手到腰帶下的囊包裡掏出一大把乾果。「你聽說過這個嗎,克萊爾小姐?」他從滿嘴的零食裡咿呀發問,「說他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是的。」克萊爾注意到,下方的人群中有幾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用雙臂環緊了自己,但他們的臉上表露出的是某種些微的敬畏及興奮。看來,她沮喪地想著,村民們似乎開始更迷戀那位騎士了。

  當話題結束時,克萊爾想著,她的人民們真是滿腹的雄心壯志。無疑,他們已經開始在幻想,如果能夠有這樣一個威名遠播的人做他們的領主,他們會多麼受人景仰。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威廉倒抽了一口氣,言中的敬意只有在禱告時才出現過。「那麼他一定是個非常偉大的騎士。」

  「我想知道的是,」克萊爾說,「其他那些人在哪兒?」

  「哪些?」

  克萊爾對面前的騎士們皺起眉,「不是說至少有三位爵士讓我挑選嗎。這些人看起來都抗著同一面旗幟。」

  「哦,可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比三個男人加起來的塊頭都大。」威廉帶著極大的滿足說,「我們不需要其他人。」

  克萊爾瞇起眼睛。地獄之犬,她想著,他看上去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中等體形。

  灰騎士和他的隊伍快要到她跟前了。逞論其他,新來訪者們的確給當地的居民提供了一道絕佳的風景。如果看到其他的求婚者也加入這隊伍會更有趣。

  她對眼前的壯觀場景入了迷,都沒注意到底下的人群中又開始響起談話聲。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沒有去留意。她是慾望島的女主人,被別人談論是很正常的。

  瑪格麗特向上看看她,「克萊爾,你最好現在馬上回大廳去,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那就趕不回去迎接那位騎士了。」

  「已經太遲了,夫人。」克萊爾抬高嗓門,聲音壓過了所有的談話聲和馬蹄聲。「我要等他們都過去才能下來。喬安娜和僕人會很好的款待客人的。」

  「你在說什麼?」瑪格麗特怒斥,「喬安娜和僕人再怎麼周到,也無法讓慾望島未來的新領主滿意。」

  克萊爾轉過頭去對瑪格麗特一笑,「哈,可是現在還沒確定他是否能做慾望島的新領主,對不對?事實上,我覺得不會是他。從我的觀點看來,他的體形就不符合要求。」

  「體型,孩子,這是最微不足道的考慮重點。」瑪格麗特喃喃說。

  隆隆的馬蹄聲突然靜下來。威廉發出驚喘。

  克萊爾回過頭來,震驚地看到大對人馬已經停在路中央。

  確切地說是停在她坐的那堵石牆前面。

  克萊爾艱難地吞嚥著,意識到那位灰衣騎士正筆直看著她。她的第一直覺就想馬上溜下牆頭跑回花園裡去。

  但已經太遲了,她只能勇敢點。

  克萊爾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裙子沾滿了灰塵,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她的手掌握緊被陽光曬暖的石頭縫裡,感覺到掌心被石頭咯得刺痛。

  他當然不會是在看她。

  他不會是在看她。

  她應該不會引起那灰衣騎士的注意力。她只是個坐在牆頭,和其他村民一起看好戲的女人而已。

  但他的確是在看她。

  銀色煙霧騎士沉思地打量著克萊爾,週遭一片寂靜。風似乎都停止了,修道院花園裡的樹葉也靜止不動,連旗幟飄動的聲音都消失了。

  克萊爾望進鋼盔後頭那對無法辯讀的眼眸裡,暗自祈禱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會把她當做普通村民的一員。

  灰色的巨馬似乎受了什麼不可見的命令般筆直踏步上前。原本橫亙在路當中的人紛紛讓道,眾人的眼睛一致望向克萊爾。

  「他過來了,小姐。」威廉小聲地說,「他可能已經認出你了。」

  「可我們從來沒見過面。」克萊爾的手指緊扣住石牆,「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誰。」

  威廉張開嘴本想說什麼,但一看到那匹灰色巨馬向克萊爾徑直走來時,馬上閉上了嘴。灰衣騎士的目光和她持平。

  克萊爾深深望進那對燦爛、不帶笑容的眼睛,它呈現出的是煙霧般的冷水晶色。她看到水晶深處一抹冷酷,算計的睿智目光一閃而過,瞬間她就明白了,這個騎士知道她的身份。

  克萊爾屏住呼吸,想著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過去她從來沒如此尷尬過。

  「我來見慾望島的女主人。」騎士說。

  他的聲音讓克萊爾渾身串過一陣顫動。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因為這他的聲音和他很相配。低沉,陰鬱,還有蓄勢待發的力量。

  她緊抓住石頭,想克制手指的顫抖。然後她抬起下巴,挺直肩膀。她是這裡的女主人,即便眼前面對的是她所見過的最威猛的男人,她也必須表現得體。

  「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先生。請問您是誰?」

  「我是威克默的嘉斯。」

  克萊爾記得他們是怎麼說的,威克默來的地獄之犬。「我聽說你還有其他的別名。」

  「別人給我起過很多別名,但我從來不理睬。」

  這不啻是個警告訊號。克萊爾決定把局面轉移到安全地帶。她以優美的姿態傾斜頭部。

  「歡迎您來到慾望島,嘉斯先生。請允許我感謝您給全村帶來的盡興節目。在這樣的小村莊,我們平時都沒有機會觀賞到這樣的壯觀景象。」

  「如果您覺得滿意,那便是我的榮幸,女士。」嘉斯鬆開韁繩脫掉頭盔。

  他既沒有向前看,也沒有發出預示的信號,就這麼直接把頭盔脫了下來。另一個騎士馬上上前接過嘉斯手中的盔甲,然後策馬回到原地。

  雖然明知這樣做不太裡買,但克萊爾依舊掩飾不住好奇地打量著嘉斯。畢竟,他是供她挑選的求婚者之一。她驚訝地發現內心的一部分其實對他的外表還是很滿意。

  他的確非常巨大,但當她拿他和自己所列出的其他要求做對比時,這個瑕疵已經沒有那麼突出了。理由非常明顯,撇開他的壯觀尺寸不說,她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他不是那種靠野蠻暴力達到目的人。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爵士,而且精通戰略之術,絕對不是頭腦簡單的白癡。克萊爾從他的臉上就可以看出這點。

  陽光照耀在他濃密的近乎黑色的及肩長髮上。他冷硬的外表讓克萊爾想到了島上的懸崖峭壁。雖然他的眼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她卻感覺到他是一個作風強硬不妥協的男人。

  而且也是個掃平一切膽敢阻礙他行事的男人。

  在克萊爾端詳他時他也在端詳她。看來他沒有讓她反感。他冷靜而耐心地坐著,等待她做出對他而言根本無用的揣測和評價。當她意識到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並會對她的決定和評論視若無睹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慌。

  克萊爾開始擔憂起來。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不像是個輕易放棄的人。

  那她惟有堅持自己的立場了,克萊爾提醒自己,拿出自12歲就培養的毅力和決心來。

  「怎樣,女士?」嘉斯問,「對你未來夫婿是否滿意?」

  她的未來夫婿?克萊爾詫異地眨眼。她真不知該大笑還是斥責他的傲慢自大。但她只是露出一個禮貌但卻絕對冰冷的微笑。

  「我還不能說。」克萊爾說,「我還沒有看到其他求婚者。」

  「你錯了,女士。只有2個,一個是我,另一位是西比爾的尼古拉斯。」

  克萊爾震驚地張開嘴,「這不可能。我明明要求至少有三到四位爵士。」

  「生活不可能事事都如意,對不?」

  「但你根本不符合我的要求,先生。」克萊爾氣得唾沫四濺,「我不想冒犯你,但你不是我要求的那一型人。而且你似乎更愛好戰爭,而非和平。」她瞥他一眼,「還有,我看不出你有什麼樂觀的天性。」

  「對我的體型我毫無辦法。我的確在戰爭中受益良多,但我可以起誓,我追尋的是和平安定的生活。至於我的脾氣,是誰說來著?人總是會改變的,不是嗎?」

  「我可不這麼認為。」克萊爾惱怒地說。

  「我會識字。」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要求而已。不管怎樣——」

  「女士,我有一個信條,我們都必須學會如何讓雙方都得利。」

  「人人都比我更清楚這話的含義,」克萊爾冷冰冰地說。「先生,我天生愚笨。你長途跋涉遠來讓我們盡興不已。我不想讓您失望,但恐怕我必須告訴您,您一點也不適合做慾望島的領主。也許回到原先的船上去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女士。我已經等待許久。我會在這裡開始我的未來。我不打算離開。」

  「可是我堅持——」

  一聲輕柔但卻致命的聲響。嘉斯的手裡像變魔術般突然多出了一把劍,引發圍觀眾人一聲驚呼。克萊爾的話說到一半就僵住,她的眼睛睜大了。

  陽光在嘉斯的劍鋒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一切,再度陷入寂靜。

  只有小威廉打破沉寂。

  「你不能傷害小姐,」他對嘉斯大嚷,「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眾人被威廉的斥責嚇得驚呆。

  「噓,威廉,」克萊爾低聲說。嘉斯看著威廉,「你非常勇敢,孩子。看到地獄之窗時一般人都嚇得屁滾尿流。」

  威廉非常害怕,但他意志很堅定,他繼續看著嘉斯,「不要傷害她。」

  「我不會傷害她,」嘉斯說,「事實是,作為她未來的丈夫,我很高興在我到來之前,她的身邊有這麼一個英勇的保衛者。我欠你的情,小伙子。」

  威廉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嘉斯把劍調整角度,伸展劍身,然後以絕不會錯的宣誓姿態將劍柄指向克萊爾。他等待著,其他人和他一起拿起手中的武器。

  驚愕和贊同的聲浪開始傳遍底下。克萊爾聽見了。她還能感覺到威廉的興奮。空氣中原本的緊張氣氛一下子峰迴路轉。

  拒絕的話會是非常危險的冒險行為。她無法得知嘉斯和其他人會做何反應,他們很有可能在幾分鐘之內將整個村子夷為平地。

  如果接受那把劍,那就意味著嘉斯的提議得到了她的認可。

  這是個陷阱,絕對是,克萊爾不得不承認這點。她只有兩條路可走,但條條都危險。這一切都是早就佈置好的。但現在,她也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正利用智慧達到自己的目的。

  克萊爾低頭看向那把長劍。柄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水晶石。灰霧般的石頭彷彿蘊涵著不可見的火焰。克萊爾突然明白了這把劍名的含義。不用多想,看到這石頭就能聯想到通往地獄的窗戶。

  克萊爾迎上嘉斯冷靜的目光,那塊灰色水晶和他的眼睛非常相稱。

  克萊爾知道自己逃不出這陷阱了,於是她作出了選擇。她緩慢地伸出手握住那把劍,武器沉重得必須得要兩隻手才能握緊。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歡呼。威廉笑了,村裡充滿歡樂。其他的騎士和士兵紛紛揮舞手中的矛盾,敲擊聲不絕於耳。

  克萊爾看著嘉斯,彷彿自己剛踏上慾望島最高聳的懸崖。

  嘉斯伸出雙手抱住她,把她從牆上抱下來。克萊爾感覺世界開始旋轉,她幾乎快握不住那把劍了。

  轉眼間她發現自己被安置在地獄之犬的坐騎上,一棵如樹這麼粗的盔甲臂膀穩住她,她抬起頭,看到嘉斯的眼裡掠過一絲滿足。

  克萊爾困惑為什麼自己感覺仍舊像在往下掉一般。  

  嘉斯舉手示意一個手下過來,一個冷面武士迅速上前。

  「是的,嘉斯先生?」

  「俄裡斯。」嘉斯抬高嗓門以便壓過群眾的歡呼聲,「護送那位小勇敢者,讓他得到應有的重視。」

  「是。」俄裡斯策馬走到牆邊,一手抱住威廉的腰。他把小男孩舉高,放到自己的馬鞍上。

  克萊爾看到威廉的雙眼閃亮,她意識到嘉斯剛剛已經成功贏得了那小伙子的忠心。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夾著坐騎走過擁擠的街道,克萊爾聽到底下眾人的歡呼聲。她回頭看看瑪格麗特,她站在修道院的大門前。

  女院長高興地向她揮舞雙手。

  克萊爾緊抓著那把地獄之窗,謹慎思索著她究竟掉進了怎樣的一個完美陷阱中。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0

第二章

  「把地獄之窗遞給那位女士真是一記漂亮的動作。」俄裡斯對仰躺在澡盆裡的嘉斯露出微笑,「我得說,這一點也不像你了。」

  「你是想說我對美人無招架之力吧?」嘉斯把濕頭髮從眼睛上撥開,看向他忠實的朋友。

  俄裡斯坐在窗邊,陽光照耀在他禿亮的頭上。俄裡斯比嘉斯年長六歲,是個有著驚人英俊外表、肌肉發達的男人。

  在嘉斯16歲時,修頓爵士僱傭了俄裡斯做兒子的陪從。俄裡斯是個經驗豐富的戰略家,同時也是名技術高超的武士。當嘉斯獲得馬術比賽並被受封為爵士時,他也出席了活動,以致後來修頓手下的幾名騎士爆發了嚴重抗議,最終有幾名騎士背叛誓言棄主而去。

  俄裡斯和嘉斯從那天就綁在一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以友誼為基礎,更融合著信任和尊重。嘉斯從俄裡斯身上學到了很多,但他也仍舊會採納他人的建議。這些年來兩人的關係已逐漸從師徒轉為平等之姿。

  畢竟,嘉斯是指揮者。

  嘉斯聚集起隊伍。

  嘉斯挑選人才,衡量他們的價值。

  他能當領導者並不是因為他和修頓的關係,而是因為他有才能。嘉斯的指揮才幹就好像呼吸和脈動一樣與生俱來。

  俄裡斯對領導者並沒有太大興趣。他是個比較獨立的個體。他只對自己選擇的領主效忠。多年前他就已對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做出了誓言。

  俄裡斯比任何人,甚至比修頓都要瞭解嘉斯。他知道嘉斯過去從來沒有把地獄之窗給過任何男人或女人,爵士或淑女,主人或女主人。

  「我得承認,你做出的舉動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俄裡斯沉思地托起下巴。

  「你也知道,那樣的印象下通常都隱含著圈套。但這次不一樣。這次的情況特殊。」

  「哦,那麼這其實是另外一個陷阱,對吧?你讓那位女士除了接過地獄之窗外,別無其他選擇。」

  嘉斯聳聳肩。

  「如果她把劍柄轉過來刺進你內臟,那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不太可能這麼做。我的直覺告訴我,越是冒險的事,她越不會排斥,比方說,和我打交道。」嘉斯把肥皂舉到鼻子邊,深深一嗅,「你有沒有覺得,慾望島聞起來都是花的香味?」

  「這該死的島就是個花園。我敢說,連村子的陰溝都是香的。」

  「排水溝通過管道和海相連。」嘉斯沉思地皺眉,「污水順著漲落的潮水排出。廳裡的櫃子是空的,估計也連接著類似的裝置系統,真有趣。」

  「我永遠都搞不懂你怎麼會對這種裝置感興趣。」俄裡斯深吸一口氣,嗅到窗外飄進的春天的氣息。「告訴我,如果她拒絕拿那把劍,你會怎樣?」

  「這不重要了,不對嗎?她最後還是拿了。」

  「我說是她的性格決定的,你相信嗎?其實我也不是特別肯定。但我有種感覺,慾望島的女主人是個聰明的女人,記得你曾經告訴我的,是她把整個島養得肥肥的。」

  「是啊。她媽媽教會她如何配置香水。她的兄弟每天就知道去比賽,結果送了自己的命。她父親是個老學究,對土地沒有興趣,寧願待在西班牙把時間花費在翻譯阿拉伯論文上。」

  俄裡斯開始微笑,「真可惜你見不到她父親了。要不然,你們倆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沒錯。」嘉斯突然感到一股滿足感。一旦成婚,他就可以徹底解脫出來,將精力轉向他的舊愛——鑽研書稿中的寶貴財富,就像克萊爾的父親最喜歡做的那樣。他站起身,水滴滴答答從身上流下。「該死的,我聞起來就像是朵玫瑰。」

  俄裡斯莞爾,「你的新夫人可是很喜歡這味道。告訴我,你怎麼知道修道院牆頭那姑娘就是慾望島的女主人?」

  嘉斯用布擦乾頭髮,「首先是因為她的年齡相當。其次,她穿的布料比其他任何村民都要好。」

  「可是——」  

  「她渾身流露出自信和威嚴。我想她要麼是修道院裡的人,但還沒披上面紗,要麼就是慾望島的主人了。我賭後一個。」

  嘉斯想起第一眼看到克萊爾的情形。他在馬背上時就已經留意到她爬上石牆的舉動。她穿著一件漂亮的綠色裙子。頸背處和袖口處都有黃色的鑲邊。臀上有條細帶,更加突出了她苗條的腰肢和豐潤的臀部。

  在嘉斯看來,牆上的女人就像是春季的天使,和島上的玫瑰、熏衣草一樣清新美麗。

  她那一頭長長的褐色頭髮用髮帶鬆鬆地綁著,在陽光下閃耀著光澤。但真正吸引他的是她的臉。她細緻的臉龐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和興奮。表情中混合著一股傲氣,一看便知,她習慣於發號施令。

  她有一雙綠色的大眼睛,而且內含著警覺。他多年養成的捕獲獵物的精銳目光可以捕捉到任何細微末節,當然不會錯過她。事實是,也就是靠著這個本事,他終於確定了她的身份。

  坐在牆頭的那位衣著優雅的女士對入侵她領地的騎士有著全然的興趣。

  嘉斯知道自己策馬上前找她是項冒險的行為。他一度想到她很有可能會扭頭跑回花園裡去。但她沒有這麼做。

  他注意到她衣服上的泥土,這是個好兆頭。慾望島的女主人不介意把自己的手弄髒。

  嘉斯搖搖頭,把回憶拋開。他把散發花草香的亞麻衣服扔到一邊,找出自己的乾淨衣服。

  著裝完畢後,他看向臥室牆壁上最大的一副織錦畫。花和草,慾望島的主要收入來源,出現在島的各個角落。即便是眼前這副織錦畫也如此。

  這是一個充滿鳥語花香的地方。有誰會想到威克默的地獄之犬竟會挑這個漂亮,充滿芳香的地方做棲息地?嘉斯暗自想著。

  但他對慾望島非常滿意。他預感到了這點。

  他把長長的皮帶繞過腰間,赤腳走到石牆上鑲嵌的窄窗前。溫暖和煦的春風讓他想起了克萊爾的頭髮。

  和她一路同騎時,他一直聞到她的香味。

  是花的香味,但又不盡然,還有股屬於她自己的獨特味道。那股味道讓嘉斯深深迷醉,她聞上去和他以前見過的女人都不同。

  淡定的香味也在嘉斯體內引起了反應。內裡有股深沉而又迫切的渴望在攪動。

  一想起那股渴望,他眉頭皺起下巴抿緊。他得控制自己,不能憑慾望和情感行事。

  俄裡斯剛好逮住他的眼神,「這麼說你一眼就認出她來了?」他充滿欽佩地搖搖自己光禿閃亮的腦袋,「我得恭喜你,嘉斯。和往常一樣,你又再次正確地判斷了形勢,並迅速做出了正確選擇。」

  「這其實並不困難。」嘉斯坐在椅子上,穿上皮靴,「不說這個了。我更好奇你是否探聽到有關綁架的內幕消息。」

  「消息不多。昨天晚上我和西比爾的幾個當地士兵乾了很多麥酒。我打聽到的最有趣的是,所有的人都隱瞞了真相,包括尼古拉斯先生,他的管家,還有那位女士本人,都堅稱沒有綁架這回事。」

  嘉斯聳聳肩,「想也想得到。關乎女人名節在內。」

  「是啊,謠傳是說,她不請自來地拜訪了尼古拉斯先生長達四天時間。」

  「然後他就求婚了?」

  「對。但被拒絕。」俄裡斯吃吃地笑,「我想拒絕求婚肯定需要非凡勇氣。」

  「沒錯。大多數女人都不會拒絕。」嘉斯全身湧過一陣滿足。他未來的新娘不是動不動就垮的人,他欣賞這份勇氣。

  這就夠了。

  「她所陳述的理由是,她的監護人修頓同意讓她自己挑選丈夫。」

  「那時她就已經想到要寫信給我父親,要求選幾個符合要求的候選人。」

  「毫無疑問。」

  「難怪我的父親要我別浪費時間,」嘉斯說,「他懷疑尼古拉斯不久就會再度對慾望島動手。」

  「第二場綁架會不可避免。」俄裡斯簡短停頓,「對了,你打算怎麼對付尼古拉斯?」

  「現在沒想到。雖然他現在很安全,但我想克萊爾不會因為綁架這事而起訴他。」

  「她得考慮自己的名譽。還有你的,嘉斯。她不會因為你把她從魔爪裡救出來而感激你。」

  「是的。此刻我想到了另一件事。尼古拉斯的事以後再說。」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遲早會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但一切都得由嘉斯說了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有時候會懶洋洋地什麼都不在乎,但當時機一到,他遲早會履行計劃。

  他自有復仇的計劃。

  俄裡斯轉身面向窗戶,雙肘置於窗前,放眼看向下面的一大片花花草草,然後深深吸入一口新鮮的香氣。

  「這肯定是你所征服過的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俄裡斯說,「而且還有一位最不尋常的女士。其他的東西就沒什麼可說的。」

  「那個男孩怎麼樣?」

  「威廉?」俄裡斯微笑起來,「精力旺盛的小傢伙,對嗎?他該多做做運動了。他最喜歡甜蛋糕和布丁。」

  「對。」

  「他和他的媽媽,喬安娜夫人都住在這裡。喬安娜夫人是個寡婦。」

  嘉斯瞥了一眼俄裡斯,「喬安娜夫人只有兒子一個親人?」

  「她丈夫變賣了家裡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北部的土地。他拿著錢去了聖地,並打算在那裡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什麼也沒給威廉和喬安娜留下。」

  「於是喬安娜夫人就帶著兒子到島上來尋求庇護所了?」

  「是的。」俄裡斯的表情開始沉思,「慾望島的女主人對這樣的人總是很體恤。」

  「怎麼說?」

  「喬安娜和她兒子並不是唯一受她款待的人。她的總管年紀很大,幾年前就該替掉了,還有她的老保姆,他們都還住在這裡。看來他們似乎無其他地方可去。」

  「還有其他什麼消息?」

  俄裡斯微皺眉頭,「威廉說2個月前這裡來了一個吟遊歌手,克萊爾款待了他。今晚他就會給我們表演。威廉告訴我,克萊爾很喜歡聽情歌。」

  嘉斯反射性想到克萊爾列出的丈夫單子。「我就怕這個。」

  「歌手名叫達連。威廉提醒我,這位抒情詩人已經宣誓忠於這位女士。」

  「這些吟遊詩人,」嘉斯喃喃道,「就喜歡靠愚蠢的詩歌色誘欺騙女人。」

  「女人們喜歡聽情歌。」

  「以後這裡不會再出現這種歌了。」嘉斯冷靜命令,「那個抒情詩人達連會得到教訓。」

  「是,先生。」俄裡斯露齒微笑,然後轉身回到窗上。

  嘉斯不想理會夥伴內心掩飾的歡快。和往常一樣,他也不想去分析究竟俄裡斯為什麼突然這麼高興。重點是嘉斯知道,他的命令會得到貫徹執行。

  嘉斯很滿意自己乾淨整潔的狀態,他踱步走向臥室門口,「我想該是時候再度拜訪我的未來妻子了。我和她有很多事要討論。」

  「你能在花園裡找到她。」

  嘉斯回頭,「你怎麼知道?」

  「因為從這裡我能看得見她。」俄裡斯向窗外指指。他的薄唇上依舊留著一絲微笑,「她正召集部下開會。我敢打賭她正打算教他們如何做防禦。」

  「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城堡沒有受到攻擊啊?」

  「我的朋友,這不過是看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在我眼裡看來,那位女士正計劃如何抵擋包圍呢。」

  「抵擋我的包圍?」

  「沒錯。」

  嘉斯聳聳肩,「那她無疑是在浪費時間,戰鬥早就結束,勝負已分曉。」

  「我可不這麼認為。」俄裡斯開始露齒微笑,先是低聲吃吃的笑,然後轉為大笑。

  嘉斯沒有心情去理會他幹嗎這麼樂開懷。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嗎?」克萊爾緊張地皺眉,對花園裡的一干人等詢問。

  她的臨時隊伍,都是無家可歸的人,有的坐在石椅上,有的站在蘋果樹下。

  威廉的眼睛依舊閃閃發光,他剛經歷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騎馬。他的旁邊坐著媽媽喬安娜,還有一個瘦削、一臉緊張的吟遊詩人達連。

  艾加是宅子裡的總管,他正站在椅子邊,表情凝重。他有太多事要擔心。作為總管,他每天要在房子裡來回忙碌很多事。他得負責廚房有充足的食物招待客人,而且還要監督僕人做好侍浴、縫補和清洗工作。

  真是一團糟,克萊爾想著。

  她尤其擔心艾加的處事能力。雖然他很忠心又勤奮,但他畢竟已經近七十高齡,關節開始僵硬,聽力也不好。

  當艾加沒有回答她的疑問時,克萊爾歎了口氣,提高了音量,「我說,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就緒了嗎,艾加?」

  「哦,是的,小姐。當然,沒錯。」艾加挺直佝僂的肩膀,顯示出他對一切都控制得當。

  「我吃驚的是你竟然能騰出這麼多房間。你能保證那些白癡不會睡在樓梯或地板上嗎?」

  「不會的,小姐。」艾加真誠地保證,「樓上有足夠的臥室可以提供給那位領主和部分隨從。剩下的人會打簡陋地鋪,或睡在馬廄裡。我保證所有人都會得到安置。」

  「不用慌,克萊爾。」喬安娜從針線活上抬起頭微笑,「一切都在掌握中。」

  喬安娜比克萊爾大五歲。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有一頭金髮,柔和的藍眼睛,苗條的身軀。

  她在十五歲時嫁給了比她大三十歲的男人,不久就做了寡婦,身邊只有一個兒子陪伴。

  她的媽媽和克萊爾的媽媽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於是她來投奔克萊爾。克萊爾接納了她們母子,一起生活。

  克萊爾很快就發現了喬安娜的天分。克萊爾的乾花草銷量之所以快速攀升,全得益於喬安娜設計並做出的精美刺繡手工。

  產量增加得太迅速了,以致喬安娜不得不招募村裡的幾位女人一起從事這工作。就連修道院裡的修女也加入進來,為克萊爾的香品配上漂亮優雅的香囊。

  「艾加,叮囑廚子,今晚絕對不能把食物都弄成藍色,紅色或黃色。」克萊爾在碎石路上來回邁步,雙手焦慮地揉搓,「你知道某些時候她總喜歡把食物染成特別的顏色。」

  「好的,夫人。她說這樣能給客人留下印象。」

  「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給嘉斯先生和他的手下留下什麼印象,」克萊爾喃喃地說,「還有,我不喜歡蘭色或紅色的食物。」

  「那麼,黃色不錯。」喬安娜打趣道,「去年秋天海倫院長來訪時,她面對一桌子全黃的宴席時簡直吃驚得不得了。」

  「只有一件事能取悅修道院長。但對付身材巨大的騎士和他的手下就是另外件事了。看在聖赫米昂的腳趾份上,我不想把所有的餐桌食物都用番紅花染成黃色,這樣太浪費了。番紅花是很昂貴的。」

  「你負擔得起的,克萊爾。」喬安娜喃喃說。

  「這不是重點。」

  艾加清清喉嚨,「我會對廚子說的。」

  克萊爾繼續來回踱步。這個靠牆包圍的花園向來是她尋求安慰和愉悅之所在。花和草的苞蕾在這裡茁壯成長,然後調配出醉人的氣息。

  只需沿著小路走幾步,就能進入另一個迷醉的世界。克萊爾靈敏的嗅覺都是在這裡發掘並培養出來的。

  而此刻,她內心所想的卻是嘉斯先生,威克默的地獄之犬身上的那股與花草截然不同的,深不可測的男性氣息。

  在汗味、皮革、馬匹、羊毛、鐵甲和塵土的味道之下,嘉斯有著屬於自己的味道。在一路從村子走向府邸時,克萊爾已經察覺到這點,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而且還因為某種自己也不可理解的理由,她覺得嘉斯的味道聞起來很好。

  她的鼻子因記憶而開始抽動。他身上當然不是什麼香甜的味道,但自己的反應就如同把花草配置出成功的新香水時那般興奮。這是一種感覺,非常肯定的感覺。

  她因這認知而渾身一陣顫抖。即使是雷蒙.德.科文,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聞上去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地獄之窗很重嗎?」威廉渴望地提問,「我看到你一路上都自己拿著它,俄裡斯先生告訴我說,這情形很有趣。」

  「是的。」克萊爾回答。

  「俄裡斯先生說,地獄之犬從來沒有把他的劍給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威廉繼續,「而且還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你。」 

  「他並不是給我。」克萊爾爭辯,「其實更像是命令我。我們到達這裡以前,他一直讓我自己拿著那劍。我都快拿不住了。」

  喬安娜挑了一下眉,但依舊沒停下手裡的針線活,「你為什麼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聲稱只要我坐在他前面,他就不能把劍插回劍鞘。而且他也拒絕把我弄下馬背。他說這不合適。哈,他怎麼不說說自己是怎麼把我設計進來的。」

  喬安娜抿起嘴唇,「我認為他非常有勇氣。」

  「俄裡斯先生說,地獄之犬是個非常出色的騎士,他把南部的強盜窩給端了個乾淨。」威廉繼續,「俄裡斯先生說他讓你拿著那把地獄之窗,其實是給了你莫大的榮幸。」

  「如果沒給我,那才是我的榮幸。」克萊爾說。

  她清楚地知道為什麼嘉斯在到達這裡前禮貌婉拒幫她拿劍的理由。他想要路上所有的人都看到這一幕,從牧羊人到洗衣工,都來見證慾望島的女主人拿著地獄之犬那把名劍的場景。

  哦,地獄之犬根本沒有給她任何榮幸,她想著。這徹頭徹尾是他算計好的。

  「如果你問我,我敢說,他沒有給你什麼榮幸,女士。」達連一臉緊張,「正相反,他在嘲笑你。」

  克萊爾撇眼看看她新來不久的客人。他是個瘦削的十六歲年輕人,任何一點沒有徵兆的風吹草動都能嚇到他。如果某人在他毫無防備時突然出現,他就會像惶恐的兔子般跳將起來。

  他唯一平和的時候就是吟唱歌謠時。到達慾望島後他略微開始長了點肉。但克萊爾還能看到繃緊的影子,就像他第一天到來時,一臉像獵物般墜墜不安的表情。

  達連告訴她,他希望能找到穩定的歌者工作。克萊爾只看了他一眼就斷定,無論這年輕人的過去是怎樣的,但肯定不會是愉快的記憶。她收留了他。

  克萊爾聽到達連的評論,深深皺眉,「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嘲笑我。」

  「哦,我是這麼覺得。」達連低咕說,「他既冷酷又危險。威克默地獄之犬的外號可不是憑空而來的。」

  克萊爾惱怒地轉身,「我們不能談論這個愚蠢的諢名。」

  「這才不是愚蠢的名字。」威廉帶著極大興趣說,「俄裡斯先生說,他之所以得到這個稱呼是因為他把所有的罪犯都殺掉了。」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看他的豐功偉績多半是誇大其詞。」

  「無須提醒自己,克萊爾,」喬安娜說,「我瞭解,你現在面對婚禮可能會憂心忡忡。但我想修頓爵士不會把不符合你要求的候選人派過來的。」

  「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這個了。」克萊爾說。

  她來回踱步時,一個巨大的陰影直接停留在她跟前。

  嘉斯就像是被巫師憑空召喚一樣突然出現。他走路時靜悄無聲,毫無預兆。

  她瞪著他。這麼龐大的人移動時居然這麼安靜,難以置信。「看在聖赫米昂的小手指份上,先生,你嚇了我一跳。下次這麼沒禮貌地出現之前請至少打個招呼。」

  「抱歉。女士。」嘉斯平靜地說,「我聽說可以在花園裡找到你。」他瞥下一旁呆楞的眾人,「我已經認識了小威廉,可否請您向我介紹下您的其他家人?」

  「當然。」克萊爾僵硬地說。她迅速介紹。

  喬安娜帶著審視的興趣研究著嘉斯,「歡迎來到慾望島,爵爺。」

  「謝謝您,夫人。」嘉斯傾著頭,「很高興我在這裡已獲得部分人的歡迎,其餘的人則在提醒我應該盡力符合克萊爾夫人的要求。」

  克萊爾臉紅了,她快速瞥了眼達連。

  「歡迎來到慾望島,先生。」達連喃喃說。他一臉忿忿,但聲調依舊恭謙有禮。

  嘉斯抬起一邊眉毛,「謝謝你,吟遊大師。我等不及要想聽你彈奏,我得告訴你我對音樂比較挑剔。」

  「哦,先生?」達連嘴唇抿緊。

  「是啊。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歌唱女士們背叛自己的合法丈夫,卻跟那些騎士私通的橋段。」

  達連汗毛怒立,「克萊爾小姐非常喜歡聽女士和騎士的愛情故事,先生,她覺得它們很好聽。」

  「是麼?」嘉斯拱起眉頭。

  克萊爾感覺渾身暖熱起來,「我聽說這樣的歌謠在基督教界也是很受歡迎的。」

  「在我看來,這種東西既無可取之處也無流傳的必要。」嘉斯說,他遞給眾人冷硬而清晰的眼色,「希望各位原諒,我和你們的小姐有話想私下說。」

  「當然。」喬安娜站起身,對嘉斯微笑,「我們會在晚飯時再見到您。來吧,威廉。」

  威廉從椅子上跳下來,他對嘉斯微笑,「嘉斯先生,地獄之窗真的很重嗎?」

  「對。」

  「你覺得我可以舉起來嗎?」

  喬安娜對他皺眉,「當然不行,威廉。想都別想。武器是非常危險又沉重的。你現在還太小。」

  威廉一臉沮喪。

  嘉斯低頭看看他,「我毫不懷疑你能舉起一把劍,威廉。」

  威廉的臉上充滿光彩。

  「幹嗎不去找俄裡斯先生,幫他擦拭他的劍呢?」嘉斯建議道,「那把劍和地獄之窗一樣重。」

  「真的嗎?」威廉雀躍萬分,「我馬上就去找他。」

  喬安娜一臉焦慮,「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放鬆點,喬安娜夫人。」嘉斯說,「俄裡斯先生處理類似的事已有豐富經驗。他不會讓威廉傷到的。」

  「你確定嗎?」

  「當然。現在,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克萊爾小姐私下談談。」

  喬安娜猶豫著,而禮貌最後佔據上風,「請原諒,先生。我不想表現粗魯無禮。」她跟在兒子後面急匆匆離去。

  克萊爾隱藏起自己的惱怒。要告訴嘉斯,喬安娜不想威廉在成長期受到太多鼓動,但現在並不是最佳的時候。她耐心地以腳趾點地,看著所有的人離開。

  達連猶豫著,迫切而搜尋般看向克萊爾。他有些畏懼,但似乎決心已定。

  克萊爾皺眉,向他輕輕搖頭。她不想達連和嘉斯起衝突,年輕的詩人絕對不是地獄之犬的對手。

  兩人終於獨處,克萊爾轉身面對嘉斯。他不再那麼汗涔涔地,而是充滿了她熟悉的玫瑰香皂味。

  她注意到雖然他已經脫掉了鎧甲和頭盔,但他的體型看上去並未減少一分一毫。

  克萊爾不得不承認,他如此龐大而不可侵犯並非是因為他的龐大體格。而是其他的原因,他有一種自制力,還有清晰的聰明頭腦。

  這個男人會是致命的危險對手,克萊爾想到,也會是個堅定而非常忠誠的朋友。

  「但他會成為怎樣的情人呢?」

  這個問題在她內心深處似乎攪動了什麼東西。

  克萊爾迅速坐在石椅上,以掩飾內心的陌生反應,「相信您住得很舒服,先生。」

  「非常舒適。」嘉斯抽了抽鼻子,好像在聞什麼,「我好像聞到了玫瑰的味道,不過我希望這氣味會很快消失。」

  克萊爾咬住嘴。她不確定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抱怨、玩笑,或只是評論。「玫瑰香皂是我們銷量最好的產品之一,先生。是我自己配置而成的。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上,很多倫敦商人購買了這款貨品。」

  他傾過頭,「哦,那麼以後我會更加享受我的沐浴過程。」

  「當然。」她本能地環抱住自己,「您想跟我談什麼,先生?」

  「哦,對,我們的婚禮。」

  克萊爾退縮了下,但沒有從椅上跌下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認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夠堅強。「您處事從不繞彎,先生。」

  他看上去略帶驚訝,「我認為其他沒有什麼可討論的。」

  「我也這麼想。非常好,先生,您讓我困窘。雖然您已不遺餘力地向眾人表明我只有您一個求婚者,但我得再次告訴您恐怕您的希望要落空了。」

  「不,夫人。」嘉斯非常冷靜地說,「要落空的人恐怕是你。我讀過你寫給修頓爵士的信。很明顯你理想中的丈夫根本不存在。我建議你,放棄幻想,務實準備吧。」

  她抬起下巴,「你認為世上沒有男人會符合我的要求?」

  「我認為我們倆年紀都夠大了,該體會到婚姻是腳踏實地的事。現實是現實,和吟遊詩人所唱的愚蠢歌謠完全是兩碼事。」

  克萊爾雙手緊握,「您不用費心提醒我婚姻的實質,先生。對我來說我更注重責任,而非個人的慾望。但事實是,我在列單子時,我從來就沒有想到會找你。」

  「以後你就會發現我的眾多優點,絕對讓你滿意,夫人。」

  克萊爾翻翻眼,「你真這麼想?」

  「我請你認真聽我分析,我的確符合你的相當一部分要求。」

  她開始打量他,從頭到腳,「你在體型上就絕對不符合我的要求。」

  「關於我的體型,就如我先前所說,我無能為力,但我保證,我從來不是靠這個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克萊爾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千真萬確。任何情況下我更願意動用頭腦而非肌肉。」

  「先生,我們開門見山吧。我想要一個熱愛和平的男人。慾望島上不能有暴力。我致力於這一點。我不想要個嗜血的丈夫。」

  他驚訝地看看她,「我一點也不熱中於暴力和戰爭。」

  克萊爾揚起眉毛,「你是想告訴我你對暴力或戰爭沒有任何興趣嗎?一個帶著把劍,有著嚇人諢名的男人?一個靠追殺強盜和罪犯出名的男人?」

  「我沒有說我對它們沒有興趣。畢竟,我是靠自己的戰術闖出天下。這是我的吃飯行當,就這麼多。」

  「說的好,先生。」

  「我在暴力的環境下成長,夫人,我渴望的是安靜平和的生活。」

  克萊爾明顯露出懷疑,「有趣的經歷,幫你決定了一生。」

  「對這點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嘉斯說,「你覺得呢?」

  「是的,可是——」

  「我們回到你的第二項要求上來。你信上說要一個脾氣溫和,會笑的男人。」

  她震驚地瞪著他,「你認為自己脾氣溫和,還會笑?」

  「不。我知道旁人眼裡看來我的確不苟言笑。但我絕對脾氣溫和。」

  「我一點也不相信,先生。」

  「這是事實。你可以詢問任何認識我的人。去問問俄裡斯先生。他多年前就跟隨我,他會告訴你,我是世界上最沒脾氣的人。從來沒有發過火。」

  也沒有開心或大笑過,克萊爾望進他迷霧般的灰色眼眸時想著。「非常好,我想你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脾氣溫和型的。雖然我內心並不十分肯定。」

  「你明白了?那麼我們就有共識了。」嘉斯伸手握住蘋果樹的枝椏,「那麼,繼續。至於你的最後一個要求,我要再度聲明,我會認讀。」

  克萊爾決定改變戰術,「夠了先生。我確信您小部分地符合我的要求。那您自己呢?我想您一生中應該有什麼追求的目標吧。」

  「我的目標?」嘉斯知道自己的問題被彈了回來,「「女士,我對妻子的要求一點也不苛刻,相信你定能符合。」

  「就因為我擁有土地和配製香水的秘方?看來你習慣的是刺激而冒險的生活,」克萊爾質問,「你確信能在培土種花和製造香水裡得到滿足嗎?」

  「噢,女士,我當然會。」嘉斯帶著輕柔的滿足回答。

  「這樣的生活和你的地位及身份恐怕不符,先生。」

  「我相信在慾望島上會真正找到我認為重要的東西。」

  克萊爾面對他的清晰條理已經失去了耐性,「是什麼東西呢?」

  「土地,屬於我自己的大房子,還有一個能給我家庭的女人。」嘉斯一把抓住她,就當她是朵成型的薊花般拖過來,「你能滿足我所需的一切,女士。所以你對我而言有相當的價值。別以為我不會好好保護你,也別以為我會讓你溜出我的掌控。」

  「可是——」

  嘉斯直接覆蓋她的嘴,封住她的抗議。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1

第三章

  嘉斯本來沒想過要吻她。這太快了。可她坐在那裡的樣子非常誘人,生平第一次他沒有考慮後果就採取了行動。

  而且體內迅速升起新的飢渴。

  她不久就會成為自己的妻子。打從一開始把她從牆上抱下來時,想要品嚐她的慾望就像爪子一樣撓嚙著他的心。他突然想著,也許在婚床上會找到更多的溫暖。

  但這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很像傻瓜。和克萊爾的婚姻不過是項責任。她是為了她的香水事業著想;她列了長長的清單,以為可以從一大串人中選到意中人,結果卻只看到一個男人。

  所以,她的計劃失敗讓她非常失望,失望到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理智告訴嘉斯,雖然她有光鮮的頭銜,但自己還是別指望會在慾望島女主人身上找到熱情的影子。可是,他內心深處埋藏起的一部分卻叫囂著,希望能在這花島上找到歡迎的溫床。

  他和克萊爾日後會度過的幾十載光陰都超乎兩人的承受範圍,嘉斯反倒希望這些歲月只需在一張冰冷的床上度過即可。

  她雖然吃驚,但沒有被他的吻嚇到。嘉斯如釋重負。至少她和西比爾尼古拉斯的相處經歷沒有讓她對親熱產生畏懼或害怕。

  也許她是被尼古拉斯引誘了,而非強暴。

  也許她甚至還和她的鄰居有那麼一腿。有可能她在那裡過的四天很盡興,但卻為了某種理由拒絕嫁給他,但這理由絕對和激情無關。

  最後一點讓嘉斯很不高興。

  起初克萊爾僵硬地站在他臂彎裡,她的嘴唇閉緊。他內心湧過一股陌生的挫敗感。他以為她身上散發出的春天氣息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如果她是個天性冷冰冰的女人,那他這輩子就注定在冷冰冰的床上結束。

  他不該在意的,但他的確在意。

  以魔鬼的名義起誓,的確在意。

  克萊爾開始輕顫。她發出小小的聲音,嘴唇柔順地分開。嘉斯發現他先前的懷疑都是錯誤的。她吻起來就像花瓣一樣,清新而甜美。

  花瓣中還有花蜜。嘉斯發現了,貪婪地吸吮著。他的舌頭碰到她的。她嚇到了,但沒有拒絕。她反而更靠近,和他一樣開始怯怯地探索他們的未來。

  她的指尖滑到他的髮根,輕柔地歎息。是激情萌芽時的輕歎。

  嘉斯好像剛服下萬能靈藥般全身起了反應。

  他體內竄過一陣慾望。他擁緊她時手微微顫抖。她的嘴唇柔軟,順從,帶著邀請。

  嘉斯告訴自己要慢慢品嚐,但那花心是如此醉人。迫切需要的渴望壓倒了感官,幾乎要粉碎他的自制。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拇指輕柔滑過她下顎的曲線。她就和牆上掛著的那副精美的織錦畫一樣美麗。

  他的手滑下她的身體。

  克萊爾的手像蝶翼般輕放上他的肩。她的舌頭試探性地碰觸他的下唇。嘉斯能感受到她的雙乳,如同夏日的果實般甜美豐潤,壓在他的胸前。

  「你會給我生出強壯的兒子。」他抵在她唇上說。

  她略微皺眉,「也許是女兒呢。」她的話裡有絲訊息,清晰顯示他已經冒犯了她。

  「是的。」他輕柔地以安慰的動作上下撫摸她的脊背,通常他都用這招安撫他那高傲、壞脾氣的戰馬。「如果女兒能像她們的媽媽一樣聰明,我當然會高興。」

  她抬頭看看他,搜尋的眼光似乎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我不能保證你和我一定會有孩子,先生,尤其是只要兒子。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給出這樣的承諾。」

  「我唯一能做出的保證,夫人,是你給我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會成為我的骨肉。」

  她綠寶石般的眼睛睜大,起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她退後幾步,掙脫開他的懷抱。

  「你怎敢暗示我會背著你跟別人私通?」她尖銳地質問。

  他打量著她,想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事實真相。但他只看到狂怒。他犯了大錯。再明顯不過,換句話說,他想著,該到時候攤牌了。

  「任何效忠我的人都要說出他們的誓言,我的妻子也得如此。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間應該達成共識。」

  「我不是你的手下,先生。我認為你已經侮辱了我。」

  「侮辱?就因為我想確認我的妻子會忠實於我?」

  「是的。你沒有權利要求這點。我要你道歉。」

  「道歉?」嘉斯沉思地看看她,「請問,如果我不呢?你的哪位忠心仰慕者會來向我尋求報復嗎?是小威廉?還是你的吟遊詩人?也許是那詩人,看上去一臉憎恨的表情。」

  「我一點也不欣賞你的笑話,先生。」

  「我從來不說笑話。」

  「這個只有留待以後認證了。我猜你大概喜好的是很危險的幽默方式。那不合我的胃口。」

  嘉斯已對這愚蠢的遊戲感到厭煩。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克萊爾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一般只警告一次。「廢話說夠了。我們還有其他事要討論。」

  「你說的對,先生。我不會忘記你的侮辱,但我們應該繼續下個話題。」克萊爾的眼裡閃過一抹算計,「我最近一直在考慮這情勢,而且得出了點結論。」

  「哦?」

  「是的。我相信修頓是個正直可信的爵士。」

  「你怎麼會得出這樣的印象?」

  克萊爾決定漠視他無禮的打斷,「我想他不會堅持要我嫁給一個質疑我人品的爵士。」

  「克萊爾女士——」

  「顯然修頓爵士根本不瞭解你的本性就把你招做了候選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這樣的大錯一定會感到震驚,再震驚。」

  嘉斯從她眼中的光芒瞭解到,她正在非常認真而謹慎地考慮如何回絕這樁婚事。這個女人絕對是個頂尖的聰明人。他感覺自己的嘴角牽動一絲肌肉,更多人會願意稱之為微笑。他很快控制住自己。

  「如果你以為寫信給修頓,解釋過我的無禮行為就可以延遲或取消婚禮,那我建議你別浪費自己的時間,還有修頓的時間。他不會對此向你感激。」嘉斯停頓下來,加上後面這句,「我也不會。」

  「那麼,」克萊爾立刻點點頭,非常乾脆,好像內心的某種懷疑剛剛得到解釋。「現在島上正面臨威脅。我們的生意已經日趨受到影響。」她又故意開始在花園裡踱步,「你我認識得越深,先生,我就越覺得你不適合做我的丈夫。」

  「真是奇怪。」嘉斯雙手背到後面,和她站一起。他開始要取悅自己了,「我倒跟你有不同的看法。我們相處時間越長,我越確定你會讓我滿意。」

  「高度懷疑,先生。」克萊爾遺憾地扭起嘴唇,「高度懷疑。不管怎樣,我一定會寫信給修頓爵士,在我們下一步進展前必須澄清事實。」

  「你指怎樣的事實呢,女士?」

  「首先,我懷疑的是,為什麼你是唯一一個求婚者。」

  「我告訴你,你只能在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或我之間選擇一個。沒有其他求婚者。」

  她皺眉,「肯定還有其他符合條件的求婚者。有可能你只是第一個到達的而已,其他人說說就來了。」

  「也許我去直接找過其他人,告訴他們來了以後獲勝的幾率也是零。」

  「對。」她的眉頭簇成一團,「有這個可能。」

  「更或者,勸說他們無果後,我會直接殺了他們。」嘉斯好心提醒。

  「這並不好笑,先生。」

  「說的過頭了。」嘉斯伸手取出一張羊皮紙,「在進行下步計劃前,建議你看看修頓的信。」

  克萊爾沒有馬上接過信,而是仔細審視著封印。她小心檢查完後再打開,閱讀時嘴唇緊閉。

  嘉斯乘她讀信的功夫打量起花園裡的花床來。他對修頓寫的內容再清楚不過,父親寫信時他就在場。想想克萊爾讀完後做何反應必定很有趣。

  他沒有等很久。克萊爾有相當的閱讀技巧,和他一樣。

  「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克萊爾快速瀏覽過第一段後喃喃道,「修頓爵士宣稱你是他能找到的最出色的候選人。說你是唯一可以和尼古拉斯爵士抗衡的人。」

  「我早告訴過你了。」

  「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這麼自大。尼古拉斯根本不能算是個體面的紳士。」

  「我聽說他在劍術上也很有造詣,對他的領主也非常忠心。」嘉斯輕聲說,「這些是修頓的首選考慮因素。」

  「難怪修頓就因為這點簡單的東西就覺得滿足。畢竟,和慾望島女主人完婚的人不是他自己。」

  「我同意。」

  克萊爾皺起眉頭,注意力轉回到信上,「肯定還有其他。。。看在聖赫米昂的手肘份上,這不可能。」克萊爾抬頭,一副驚訝的樣子,「修頓爵士說你是他的長子。」

  「是的。」

  「根本不是真的。別以為我會傻到相信修頓會讓他的繼承人娶我這樣的女人。」

  嘉斯瞥她一眼,「你覺得自己不好?」

  「當然不是。可修頓的繼承人應該娶一個女繼承人為妻,應該是和亨利國王有深遠交情的某個貴族家庭的女士,她會繼承大筆財富和房子。我只有一幢小屋子,而且這還該屬於修頓的。」

  「你不明白。」

  「我清楚得很。」克萊爾的聲調因憤怒而抬高,「你,先生,竟然想欺騙我。」

  這樁指控讓他惱火起來,「不,女士,我沒有欺騙你。」

  「別以為你這麼容易就會得逞。如果你真是男爵的繼承人,他怎麼可能會給你這麼塊小小地盤。」

  「夫人——」

  「還有,如果你是修頓的兒子兼繼承人,你怎麼會願意住在這個偏遠的地方,你應該有很多房子和城堡可以挑選。」

  「我的確是修頓的長子沒錯,」嘉斯一字一句地說,「但我不是他的繼承人。」

  「這怎麼可能?」

  「我不是他的合法兒子,所以不是他的合法繼承人。」嘉斯看向她,心裡半擔心著,如果她知道事實真相會做何反映。「讓我告訴你吧,夫人,我是修頓的私生子。」

  克萊爾楞住了好一會兒,「哦。」

  他看到她驚訝的表情,但他不知道她是震驚,憤怒或是嚇到了,「現在你明白了。」

  「是的,先生,我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慾望島就是你用來爭奪繼承權的籌碼了,對嗎?」

  他不喜歡她話裡的諷刺暗示,「夠了,我不想再多說。」

  克萊爾瞪著他,「的確夠了。你父親建議我立刻嫁人,他說希望我可以選擇你。如果我不的話,他就會讓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做慾望島的新主人。」

  「我告訴過你,修頓很關心事態的發展。」嘉斯保持中立地說,「他已經感覺到這裡迫切需要一位領主。」

  「對——」

  「而且他還是在最近才收到你父親的死訊。看來你的通知延遲了好幾個月。」

  「呃,關於這個,對,的確有點小延遲。」克萊爾不自然地清清喉嚨,「我哀傷了好一陣子,當然。」

  「當然。」

  「然後,當我恢復時,才意識到手頭有一大堆迫切的事務需要處理。」

  「自然。」

  「然後,等我想到時已經是冬天了。」克萊爾繼續解釋,「冰雪把所有的路都封閉了。所以我決定等到開春時再遞信給修頓的。」

  嘉斯幾乎在微笑了,「然後在此期間你就可以認真想個辦法逃脫婚姻了。」

  克萊爾惱怒地看他,「這主意值得一試。」

  他聳聳肩,「但結果是失敗。所以現在我們必須達成一致。」

  「我們?」

  「對,現在沒有理由再阻擋明天的婚禮了,對嗎?」

  「不可能。」克萊爾雙眼閃亮,「絕對不可能,不能這麼做。」

  「當然要這麼做,你心裡清楚得很。只要找個牧師來——」

  「慾望島上沒有牧師。」克萊爾很快回答。

  「我想西比爾那裡肯定有。我們會在證人面前立下誓言,就這麼做。」

  「但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克萊爾抗議道,「必須得安排一個慶典。我的管家已經忙著招待你的人了,要安排出婚禮的宴席得需要數周時間。」

  「我認為你是個一旦下決心就會馬上去執行的人。一到兩天就夠了。」嘉斯得出結論。

  「一聽就知道你根本沒有辦過這種事。」她以極為明顯的蔑視看他,「有大量的麵包需要烘培,得抓很多魚,宰殺雞,還要配置調料。還得購買足量的酒。必須要派個人去西比爾採購。」

  嘉斯轉過身面對她,「女士,我應付過比這更糟糕的戰鬥。但我還是保持耐心。」

  「耐心?」

  「那麼我們在這點上達成一致了?我開始意識到我娶的是一個有頭腦的女人。非常好,我的陳述也很簡單。我會給你一天時間來準備。」

  「一天?」

  「對,一整天。確切說,是明天一整天。這已經是很寬容的期限了。」

  「你把這稱之為寬容?」

  「是的。到後天就算宴會上只有發餿的麥酒和鐵硬的麵包,我們也會照常舉行婚禮。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先生,我不是受你發號施令的手下。」

  「我也不是承受你喜怒無常脾氣的僕人或是搖尾乞求你憐憫的吟遊詩人。」嘉斯冷靜說道,「除非你決定想嫁給西比爾的尼古拉斯——」

  「我絕對不會嫁給那白癡。」

  「那麼我就會成為你的丈夫。日後當你激怒我時最好想到這一點。」

  「我要記住的是我是慾望島的女主人,我要得到應有的尊重。」

  嘉斯上前一步。克萊爾依舊站在原地沒有退縮,這讓他很高興,但他沒有洩露出滿意的神色。因為他深深懂得戰鬥的技巧。他知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流露出你的膽怯。

  「相信你已經明白我的要求了,夫人。認命吧。修頓要求你盡快結婚。」

  克萊爾攥緊修頓的信,狐疑地看看嘉斯,「你真的能保證你沒有去找其他求婚者,把他們都趕走,然後自己寫了這封信?」

  「這是修頓的封印,你可以看得出來。」

  「印章可以偷,或者偽造。」克萊爾突然神采熠熠,「哈,我早就該想到這個的。這個封印就是假的。我要寫信給修頓爵士以確保是他本人寫的這封信。」

  嘉斯驚訝地看著她,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克萊爾依舊做困獸之鬥,「夫人——」

  「我需要幾天,也許數周時間聯繫你的父親。當然這挺麻煩,不過必須要做個明確的鑒定。」

  「該死的。」

  她的雙眼裡露出純真的嘲弄神色,其下還有一抹得意,「只要一想到現在的複雜情況,我就害怕自己會倉促下做出錯誤決定。」

  嘉斯攥住她的下巴,嘴唇輕柔刷過她。

  「放棄吧,夫人。」他柔聲勸說,「這封信是真的。你的領主,我的父親,要你盡快完成婚禮。這個陷阱沒有出口。立刻去準備,除非你希望嫁給西比爾的——」

  「我絕對不會嫁給他。」

  「那麼後天你就會成為我妻子。」

  克萊爾沉默地瞪著他。嘉斯突然聽見一陣撕裂的聲音。他低頭一看,修頓的信已經被她撕得粉碎。

  克萊爾一言不發轉身走開,一眼都沒回頭。

  嘉斯目視她走出去。他在花園裡慢悠悠地轉了段時間,然後去找俄裡斯。

***

  克萊爾走進工作室。這裡和花園一樣,都是能讓她感到輕鬆愜意和滿足的地方。

  陽光通透的房間牆上掛著美麗的織錦畫,同樣以花草為主題。空中瀰漫著乾花的香味。

  角落裡有個火盆,冬天時用來供暖,燒的是帶香味的炭。

  在她的兄弟艾默,然後是父親相繼死去後,克萊爾發現在這裡才能找到內心的平和。

  幾月前她開始思索寫一本手稿。她想把自己的香水配方都寫下來。

  這項工作帶給她莫大的滿足感。

  而今天,她似乎無法擺脫內心的困擾。

  她把羊皮紙和筆放在桌上,坐了好一會兒,仍舊無法集中思想。

  嘗試三次後她終於放棄。她望向窗外,開始回味嘉斯的那個吻。

  他的吻比她所承認的更讓她震撼。和尼古拉斯那個濕乎乎的吻截然不同。

  她一點也不喜歡尼古拉斯的親密舉動。當他碩大的身軀壓上來時,她只想退縮。不僅是因為他男性的突出部位,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當然了,事情的部分原由是因為尼古拉斯是個不太愛洗澡的男人。但讓她討厭的不僅是汗臭和泥土味,確切說,應該是他身上自己的味道。克萊爾知道自己絕不會漠視這一點。

  她用指尖輕點自己的嘴唇,懷念著嘉斯的味道。

  「克萊爾?」喬安娜在門口皺起眉頭,「你還好嗎?」

  「什麼?哦,是的,我很好,喬安娜。」克萊爾微笑,「我只是在想事情。」

  「我猜,是嘉斯先生?」

  「還會有誰呢?」克萊爾指指窗邊的椅子叫她坐下,「你知道他是修頓爵士的兒子嗎?」

  「是的。剛才聽說了。」喬安娜沉思地看著她,「確切地說,他是修頓的私生子。」

  「但依舊是兒子。」克萊爾把弄著羽毛筆,「有人會說我是沾了他的光。」

  「有人會說修頓給這裡增添了無比的榮耀,」喬安娜冷淡諷刺,「再明顯不過了,他是希望能穩固自己在這裡的地位,有什麼方法比自己人統治這裡更好呢?」

  「是的。」克萊爾看看桌子上的那封信,「他說,除了尼古拉斯和嘉斯先生,他找不到其他符合我要求的人。」

  「真的?」

  「我得說,我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盡心做了。」

  「男人在這種事上都是很現實的。」喬安娜喃喃說,「至少他還讓你做選擇了。」

  「如果你要我說的話,那根本不算是個選擇。」

  喬安娜吃吃笑起來,「至少比我的選擇要多。」

  克萊爾畏縮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十五歲的喬安娜在面對丈夫時是如何無能為力,「喬安娜,你們的婚姻幸福嗎?」

  「托馬斯爵士和其他男人一樣。」喬安娜冷靜地分析,「他從來沒有故意非難我和威廉。」

  「我想,這就夠了。」

  「絕對夠了。」喬安娜回敬道。

  「你是否想過要去愛他?」

  喬安娜歎氣,「沒有。我就像妻子尊重丈夫般尊敬他,但我不愛他。」

  克萊爾摸摸羽毛筆,「海倫院長在信裡說,真正的好男人會在婚後讓妻子愛上他。」

  「恕我冒昧,克萊爾,可海倫院長怎麼會對婚姻有瞭解?」

  「哦,你說的對。」克萊爾瞥了眼放滿書的書架。

  那兩卷是媽媽留下的。剩下的那些中,有一部分是克萊爾自己的心得,其他的是她父親的。他每次旅行都會帶回一些書,或者捐贈到村裡的圖書館。他留下的最後一本書上寫滿了批注。在他死後不久就被托帶回這裡。

  而那本厚重的,則是安士利的海倫修道院院長寫的。克萊爾花了一大筆錢,在南部的修道院裡買到的。

  克萊爾認真研讀了海倫院長的著作。她深深被它打動,於是她大膽提筆寫了封信。讓她吃驚的是院長很快就有了回音。

  兩個女人之間有共同的對花草的愛好做基礎,而幾年下來聯繫日趨緊密。去年秋天克萊爾很榮幸邀請到海倫院長到慾望島做短期拜訪。

  院長住在她的家裡,沒有住在聖赫米昂修道院。她和克萊爾每晚都聊得很晚。兩人話題無所不及。

  但喬安娜說得對,無論海倫院長多麼博學,她畢竟沒有做過妻子。

  她不可能體會到婚姻中的親密。

  克萊爾研究著羽毛筆,謹慎措辭想著如何問她的下一個問題,「你是否曾和托馬斯先生培養過,呃,親密的氛圍?」

  喬安娜嗤鼻,「很少有女人能在婚床上得到快樂,克萊爾。她們也不應該尋找快樂。激情是項罪過。女人結婚有著比這更重要的原因。」

  「說的對,我不過是想證實一下。」但她依舊希望可以在自己的婚床上找到快樂,克萊爾暗自想著。嘉斯的吻依舊讓她的唇爍燙,她感覺她會和他找到相同的感受。

  這怎麼可能?她迷惑地想著。除了會識字以外,嘉斯所宣稱的其他東西沒有一點和她的要求相符。

  她也開始納悶為什麼會對他的親暱行為做出此等反映。

  「我得坦誠告訴你,」喬安娜說,「托馬斯比我大三十歲,他對初次做新娘的女人沒有耐心。我們的新婚之夜一點也不愉快,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忍忍就過去了,再後面就習慣了,你也會的。」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這並不成功。」

  「為了你的責任而抱怨,這可一點也不像你,克萊爾。」

  「我沒有無故抱怨。嘉斯先生命令後天就舉行婚禮。修頓的信上說給他這個權利讓他做主。」

  「那你想怎樣呢?」喬安娜歎了口氣,「這並不讓人吃驚。」

  「是的。」克萊爾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希望時間更寬裕點。這是我想的最多的一件事。」

  「你不覺得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嗎?尼古拉斯先生已經步步緊逼了,上次你已經損失了兩船貨物。你自己說的,慾望島需要有個新主人保護。」

  「對。但我想要的是一個後半輩子裡,我能在床上和桌上容忍的男人。」一陣恐慌抓住克萊爾。後半輩子。

  「你為什麼不想容忍嘉斯先生呢?」

  「問題就在這裡。」克萊爾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和他日後是否能協調。我只剛剛見過他。我所知道的是他只符合我的一個要求。他會識字。」

  「這就夠了。」

  「我需要時間,喬安娜。」

  「要時間來做什麼?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這不是什麼真愛的結合,本來就是一紙契約。」

  「是的,但我希望我的婚姻可以建立在共同的興趣和愛好上。」克萊爾抿緊下唇,「也許我要求太多了,但如果我有更多時間,我相信。。。」

  「怎樣?」喬安娜一臉嚴肅,「我不喜歡你臉上算計的表情,克萊爾。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對嗎?只有在研製新配方時你才會有這樣的神色。別給自己找麻煩。恐怕你沒有退路了。」

  「這倒提醒了我,如果我可以讓嘉斯先生認為他必須多給自己點時間的話,那我就可以延遲婚禮了。」

  喬安娜一臉震驚,「多點時間來幹什麼?」

  「來發現他是否真的適合在這裡居住。」克萊爾想起嘉斯評論玫瑰香皂時的一臉謹慎中立表情。「我想他大概還沒有怎麼想過如何成為花草島的島主吧。」

  「你是想讓一個靠打打殺殺過營生的男人認為園丁是個愚蠢的前景?」

  「有這可能。」

  喬安娜搖搖頭,「我懷疑。現在我認為嘉斯先生想的是盡快讓這片土地成為自己的領地。」

  「但如果他開始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冷靜考慮呢?我可以辦到。」克萊爾旋過身,突然對自己的點子興奮不已,「他是個聰明人,喜歡深思熟慮後再行動。」

  「你確定?」

  「噢,是的,絕對肯定。」克萊爾對自己的分析很有信心,「如果我讓他覺得他需要更多時間來考慮這場婚姻,我就可以爭取到更多時間了。」

  「你到底要這時間來幹嗎?」

  「首先,和他好好相處。」克萊爾說,「如果日後發展到婚姻,那這步就非常必要。至少在一起共用同個臥室前我會更多地瞭解我的丈夫。其次,如果我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忍受嘉斯先生,我會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沒有用的,克萊爾。據我所知,地獄之犬迫切想完婚。他想立刻得到他的新娘和土地。」

  「也許我可以勸說他推遲一陣子。」

  「你怎麼做?」

  「告訴他,在他考慮期間,我不會再找其他求婚者。」

  「你對男人一無所知,克萊爾。相信我,你的計劃根本不管用。」

  「你怎麼知道?」克萊爾堅持,「地獄之犬之所以勝算是因為他認定我現在別無選擇。但如果我告訴他,在他把事情深思想清之前我保證不會找別人,那他也許會同意推遲婚禮。」

  「根本不可能。」

  「你為什麼老這麼悲觀,喬安娜?」克萊爾突然停下來,走回窗前。

  「怎麼了?」

  「一小隊人朝這裡過來了。」克萊爾眺望著遠方揚起的塵土,看到一抹熟悉的黃色。「哦,不。」

  「克萊爾?」

  「看在聖赫米昂的袍子份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癡。」

  「誰?」

  「尼古拉斯先生。」

  「噢,天哪。」喬安娜從凳子上起來趕緊衝到窗口。看到那堆人時她的嘴巴閉起,「我敢說,這情勢更尷尬了。」

  「看來是這樣。」

  「你覺得嘉斯先生知道綁架的內幕嗎?」

  「他怎麼會知道呢?」克萊爾皺眉,「我們一直保密得很好。我對所有的人都說,我是自願去西比爾參觀訪問的。而且在給修頓爵士的信裡也沒提到。嘉斯先生不會知道的。」

  「希望你是對的,」喬安娜陰鬱地說,「如果威克默的地獄之犬知道他的新娘被另一個男人給強搶去了,恐怕他會變成魔鬼討債。」

  克萊爾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知道我被綁架過了,是否會撤消他的計劃?」

  喬安娜警覺地看看她,「克萊爾——」

  「失去名節的新娘可不合嘉斯先生的胃口。即使自己是個私生子,他也是個高傲的男人。」克萊爾停頓片刻,「就是這個原因。」

  喬安娜皺起眉,「這個主意你想都別想。我們無法預料嘉斯先生知道後會做何反映,我,任何人都不想知道。」

  「呣。」克萊爾說,然後走向門口。

  「你去哪兒?」喬安娜在後面追問。

  「我當然要去歡迎客人了。還有什麼事?」

  「克萊爾,我求你了,答應我你不會做傻事。」

  「我發誓,你聽上去已經開始像隱士比翠絲了。」克萊爾露出保證的微笑,「別懊惱。我在走下步棋前會仔細考慮的。」

  她急忙地走出房間,走下塔樓的石階。片刻就到了中庭。

  艾加走上前來,臉上刻滿憂慮,「尼古拉斯先生和手下一起來了,小姐。他們已經在院子裡,我要怎麼辦呢?」

  「我們得弄清楚為什麼他們沒有任何預兆就直接來了。然後我們可以邀請他們進來一起喝茶過夜。」

  「過夜?」艾加因她的想法而幾乎暈厥,「可我們已經有了滿房子客人,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我想大廳裡可以再多打點地鋪。」

  克萊爾穿過大廳,走出房子。院子比大廳裡更擁擠。馬伕們忙著把馬牽到馬廄去。嘉斯的幾個手下也在,他們謹慎地觀察著,手時刻摁在腰間的劍上。

  一個巨大熟悉的身影從馬上下來。

  「向您問好,女士。」尼古拉斯的聲音隆隆響徹整個庭院。

  克萊爾呻吟起來。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有著深色頭髮,藍色眼睛,並不難看。克萊爾覺得他的體格太過粗魯野蠻,但她知道有些女人覺得他粗粗的脖子,凸出的胸膛和結實的大腿很有吸引力。她也曾聽那些女僕咯咯地透露說尼古拉斯的男性器官和他的其他部分一樣粗壯。

  克萊爾沒有興趣去瞭解這謠言是否屬實。

  「歡迎您,尼古拉斯先生。」她冷冰冰地說,「我們沒有預料到你會來。」

  「我聽到消息說,獵賽已經開始。對這樣的競賽我總是特別有興致。」

  「什麼獵賽?」克萊爾瞪著他,「你在說什麼,先生?」

  「聽說你終於被迫要找丈夫了。有趣。而且我聽說一個求婚者已經到了島上。」尼古拉斯吃吃低笑,「我可不會讓一個生人壞我的好事。」

  「這不是獵賽,先生。而且我不是等著被宰割的獵物。我自有辦法。」

  尼古拉斯又笑,「女士,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嗎?」

  「還沒有。」

  「非常好。那麼我來得不算太遲。現在我正式加入角逐了。」

  「恐怕她跟你開了個玩笑。」嘉斯的聲音在克萊爾身後響起,他站在最高的台階上,目空一切,巨大的地獄之窗掛在身旁。「獵賽已經結束。」

  「你是誰?」尼古拉斯質問。

  「威克默的嘉斯。」

  「被叫做地獄之犬的。」尼古拉斯露齒一笑,「我聽說過你,先生。」

  「哦?」

  「對。據說你跟魔鬼達成了契約,這麼說你也是為她而來的咯?」

  「她覺得,對外假稱尚未找到丈夫的點子很有趣。有誰會責怪她的小小把戲呢?但事實已定。我是唯一一個符合她要求的求婚者。」

  「不盡然。」克萊爾喃喃低咕。她很討厭這兩個男人。都把陽光給擋住了。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陰影裡。 

  尼古拉斯打量著嘉斯,眼睛瞇起。「我知道克萊爾女士對丈夫有相當的要求。」

  「這事無須你操心。」克萊爾說。

  「哦,因為我倆關係親密,我認為自己有責任知道你未來的丈夫是否清楚瞭解自己的處境。」尼古拉斯露出傻笑,「男人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可不該感到吃驚啊。」

  克萊爾感覺到不妙。她的鼻子吸進的是嘉斯和尼古拉斯之間濃重的危險氣息。

  此刻克萊爾明白自己不得不放棄原先的計劃,轉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她突然面對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她不得不想個辦法讓嘉斯和尼古拉斯盡量不要碰面。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1

第四章

  晚餐時分是克萊爾最擔憂的時刻。她做在主桌上,左右兩邊是嘉斯和尼古拉斯,感覺自己就像去年豐收慶典上的鋼絲雜技演員。就算要在細繩上保持平衡也比在一屋子騎士面前維持和平要簡單容易得多。

  現在至少還沒發生正面衝突。但克萊爾已經感覺到劍拔弩張。從主桌上就坐的兩個男人身上就明顯可見。

  為了避免可能的爭端,克萊爾把他們倆安置在長桌面對面的位子。她離兩個男人的距離較近,事情發生時可以迅速處理。

  這真是艱巨的任務。

  「怎麼,這麼多蔬菜?」尼古拉斯瞥了一長溜以櫻草裝飾的盤盤碟碟。「我敢說,你吃的蔬菜比我樹林裡的兔子和野鹿都多得多。」

  「我們非常喜歡新鮮蔬菜,爵爺,」克萊爾露出堅定的笑容,「也許您想嘗嘗牡蠣?廚子在裡頭放了點杏仁和生薑。我想您會喜歡的。」

  尼古拉斯低垂下睫毛,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這表情原本無疑是想在她腰腹部燃起一把火,但事實是,他看上去讓人以為他要睡著了。「如果您用纖長的手指餵我的話,女士,我會更喜歡。」

  克萊爾咬住下唇,笑容僵硬。給貴賓喂餐是項再平常不過的舉動,但她就是不想給尼古拉斯這個臉。生平頭一次她沒有把他當成特別貴賓。事實是,他是個討厭的傢伙。克萊爾還擔憂的是,一旦她表現出了取悅尼古拉斯的舉動,不知嘉斯會做何反應。

  這就是選擇丈夫時所必須面對的麻煩。慾望島以前是多麼和平無爭,克萊爾暗自想著。

  「我不太喜歡牡蠣,先生。」克萊爾說,「但若您喜歡請多享用。別忘了還有肉湯。廚子在裡面加了茴香和荽菜。味道鮮美極了。」

  「好啊。」尼古拉斯舀起一大勺牡蠣送到嘴裡,「你總是能準備一桌豐盛大餐,女士。」他嚼著牡蠣說,「您的動人外表就是最可口的佳餚。」

  「謝謝。」克萊爾遞給他懇求似的一瞥。即便尼古拉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也沒有做任何表示。

  尼古拉斯已經開始犯病了,她反射性地想到。他喝多了麥酒就會這樣。

  「今晚您亮麗動人,」尼古拉斯繼續以懶洋洋的挑釁音調說,「我還記得不到一個月前,在西比爾時,您坐在我身邊時的樣子。」他停下來又挖了一大勺牡蠣,「我覺得你就像屬於那裡似的。」

  克萊爾感覺嘉斯開始有波動。她停了幾秒鐘,然後用勺子叮噹敲響盤邊,「那是次愉快的拜訪,先生。您是個好客的主人。但這裡才是我的家。」

  「也是你的歸宿。」嘉斯非常輕柔地說。

  克萊爾從眼角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歡他致命的輕柔嗓音。在她看來,尼古拉斯越是挑釁,嘉斯的聲音就越溫柔有禮。

  克萊爾被嘉斯冰冷的禮貌弄得越發警覺起來。她納悶著自己是否是唯一一個看出這裡充滿危險的地方。在場所有的人都應該看出隱藏的危機。

  克萊爾驀然認識到嘉斯在誘尼古拉斯上鉤。

  嘉斯用刀切開辣肉條時,捕捉到了克萊爾的眼色。他雖然沒笑——這男人從來不笑——但他的表情卻顯示他已近乎被逗樂。

  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樂了。

  克萊爾真想把整盤肉湯都淋到他頭上。

  「也許我們該來點音樂,」克萊爾堅定地說。她看向達連,他正在長桌的一邊待著。「達連,給我們唱首輕快的歌吧?」

  達連站起身,深深鞠躬,「遵命,夫人。」

  他拿起豎琴,開始彈奏一曲熟悉的歌謠。克萊爾聽出那正是她最喜歡的歌曲之一,她開始放鬆下來。達連在到達慾望島後不久專門給她譜寫了這曲,名字叫做「鑰匙。」

  她的微笑明亮

  就像夏夜的明月和星星

  她的眼睛像翠玉一般,溫柔而碧綠

  她的臉龐如同乾淨清澈的溪流

  今晚我就要拿上鑰匙

  那把她給我的鑰匙

  「啊,對,鑰匙。」尼古拉斯重重地把啤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拿上鑰匙。」他打著嗝。

  克萊爾渾身發抖。

  「對啊,鑰匙。」尼古拉斯的一個手下,明顯地比他主人喝得還多,用刀子拍打著啤酒杯,「你要拿那鑰匙幹嗎,小伙子?」

  西比爾的男人大聲給達連鼓勵,吞下更多的麥酒。克萊爾看到尼古拉斯露齒大笑。他嚥下一口牡蠣,一手拿起酒杯。

  這是通往她房門的鑰匙

  她會熱情地等候我的到來

  「好極了,太棒了。」一個男人大笑。

   她的主人竟然把如此的璞玉深藏

  晚上我要冒險爬上她的窗

  我會拉開窗簾,窺得幸福的一瞥

  尼古拉斯一拳重打上桌子,震得杯碟乒乓亂響,「對啊,小伙子,到那夫人的床上去。這值得冒險。」他對克萊爾嬉笑。

  克萊爾無助地看看喬安娜,喬安娜不自然地把目光轉向俄裡斯。俄裡斯迅速看向嘉斯,好像在等候他的指示。

   她的大腿潔白,光滑如玉

  當我置身其間

  我就會看到

  為那把鑰匙而生的金色之門

  「啊,對,鑰匙。」尼古拉斯大吼。

  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嘉斯拿起餐桌旁的黃色櫻草。在他巨大的手掌中,花瓣顯得那麼嬌小脆弱。他開始緩緩地撫摸花瓣。

  克萊爾屏住呼吸。

  坐在主桌下的另一個手下開始叫喊。克萊爾強迫自己把著迷的目光從嘉斯的手中轉移開。

  她示意達連停止,但他假裝沒有看到。繼續高亢。

  尼古拉斯四肢趴開地攤在椅子裡。「地獄之犬,你看上去好像很厭煩,怎麼了?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是的。」嘉斯繼續撫摸花瓣,對它的細緻著了迷。

  克萊爾站起身,看向達連,「吟遊大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聽另一首歌。比方那首讚美春天百花的歌。」

  「可是『鑰匙』是您最喜歡的歌。」達連抗議。

  「但今晚我想聽另一首。」

  她看到達連本想拒絕,但他最終簡短地點頭,開始彈奏另一首。

  克萊爾解脫般歎了口氣,坐下,示意艾加送上更多的食物和麥酒。

  關節僵硬的管家以讓人吃驚的麻利勁道迅速行動,看來他也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緊張。

  喬安娜看上去也放鬆了,克萊爾看到她正對俄裡斯微笑,後者餵了她一口盤中的食物。讓克萊爾吃驚的,喬安娜竟然臉紅,然後張嘴接受了。

  尼古拉斯的嘴角搭拉著,好像詭計沒有成功的小男孩般悶悶不樂。

  嘉斯把花瓣放到一邊,冷靜地舉起酒杯,彷彿週遭一切都沒發生過,「我很喜歡你的歌手哼唱的曲子,夫人。」

  「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克萊爾的微笑帶著惱火。她的禮貌快用光了。她對嘉斯比對尼古拉斯更惱怒,她也不在乎他是否知道這點。「我當然希望在座賓客都能喜歡這裡的娛樂項目。」

  尼古拉斯把杯子放到桌上,「我才不喜歡那首新歌。什麼春天的百花,聽上去一點勁都沒。」

  「你這麼想?」嘉斯隨意地看他一眼,「也許你這種缺乏智慧的人就是欣賞不了有深度的樂曲。」

  尼古拉斯瞪著他,「你說我缺乏智慧?」

  「是的。難怪克萊爾女士會想到要找其他求婚者。她一直表達得很清楚,她希望找一個既聰明又有學問的人做丈夫。」

  尼古拉斯憤怒得臉漲紅。他的眼裡開始放光,「我認為克萊爾女士喜歡的是另一首歌,我說的對嗎,夫人?」

  克萊爾想找個辦法結束晚宴,讓眾人都上床睡覺去。她真希望能有人來幫她。

  「所有的歌我都喜歡。」她拚命拖延著,「尼古拉斯先生,請幫我把那碗無花果遞給我好嗎?」

  「當然。」尼古拉斯微笑,「請允許我幫您拿來。」他沒有把碗拿過來,而是用他粗短的手指抓了一把無花果,並把果子在肉桂蜂蜜裡浸透,直接遞到克萊爾唇邊。

  她瞪著尼古拉斯指甲縫裡的污垢,無力思考。她知道嘉斯正留意著這一幕,冷靜地觀看著。

  情勢變得滑稽起來,她憤怒地想著。這是她的房子,她是這裡的主人。她不想輸給這些大塊頭。

  她對尼古拉斯露出冷冰冰的微笑,把無花果從他手裡接過來,一口也沒吃就放到自己的盤子裡。

  「我改變主意了。我覺得今天吃得夠多了。」她說。

  「我真傷心,女士。」尼古拉斯說,「上個月你在西比爾時,你的胃口可比現在好多了。」他停頓一下,「不光是喜歡無花果而已。」

  克萊爾感覺一陣寒戰,「我不記得了。」

  「啊,可是我記得。」尼古拉斯說,「我怎會忘記我們一起用過的大餐呢?你吃得最高興時那樣子是我記憶裡最鮮明的印象。我想你應該不會記得你那時有多滿足吧?」

  「你在開玩笑,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說,感覺事情開始走板,她對災難的避免不抱希望了。「我希望你到此為止。我沒覺得有什麼有趣的事。」

  「沒有?」尼古拉斯看著她,但全部注意力都在嘉斯身上。他正掂量著每個詞的份量,搜尋點起火苗的契機,「聽到你這麼說真讓我難過,夫人。我覺得你那時過得非常開心。其實,我迫切希望你能再度回到西比爾,可以共同繼續,以滿足我們倆的好胃口。」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尼古拉斯話裡之意。喬安娜焦慮地撥動著手裡的勺子,俄裡斯冷冷地看看嘉斯。

  嘉斯拿起無花果。一言不發。「我希望轉移個話題。」克萊爾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抬高了。

  「可我還在回味我們共用過的美味。」尼古拉斯把克萊爾盤子裡的蜂蜜無花果拿起來,放進嘴裡故意發出巨大的吮吸聲,「它們真是太妙了。」

  嘉斯懶洋洋地開口,「克萊爾女士希望改個話題。她覺得這並不有趣,我也一樣。」

  尼古拉斯吃吃笑,「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想法?」

  「我在乎的是女士的願望。而那願望關乎到你的行為。」

  克萊爾心一沉。形勢急劇直下。也許她該讓這兩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這樣就都癱倒了。「你們沒人想喝酒嗎?」

  尼古拉斯沒理她。他瞇起眼打量嘉斯,「地獄之犬,你認為你能比我更讓她高興?」

  「對。」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非常懷疑。在知道身邊有一個出身更優良的騎士後,她怎可能把房間的鑰匙再給一個私生子?」

  大廳裡一股震驚的沉默。克萊爾看到喬安娜的眼睛因這侮辱而睜大。俄裡斯一臉陰沉坐在她旁邊。

  達連笨拙地摸索著琴弦。他停止了演奏跳起來,惶惶地觀顧四周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艾加在門口停住,手裡還拿著酒,他無助地看看克萊爾。

  克萊爾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真的夠了,尼古拉斯先生。我想你喝醉了。」

  「還不至於醉到連自己在說什麼都分辨不出。」嘉斯輕聲說。

  「同意。」尼古拉斯雙眼發光,「又怎麼樣呢,地獄之犬?你還以為自己這麼聰明嗎?」

  「是的,我一直如此,你也該以後謹記這點。」

  「克萊爾女士是想從我們兩個中挑選一個做丈夫。」尼古拉斯的聲音響徹大廳,「我建議我們倆現在就分個勝負,此時此刻。」

  「怎麼分?」嘉斯柔聲問,「要我們在她面前下盤象棋嗎?非常好,我認為這個提議很正確。」

  克萊爾大怒,她忘記了此刻應該平息災難,「象棋?在我面前?你怎麼敢,先生?」

  尼古拉斯微笑,「哈,你怎麼敢,地獄之犬?簡直荒謬。」

  「我認為沒有必要進行什麼比賽。」嘉斯得出結論,「象棋是項需要智慧的活動。尼古拉斯先生顯然在這方面技不如人。」

  「看在魔鬼份上,這和智慧無關。」尼古拉斯大吼,「你這麼提議是侮辱了這位女士。」

  克萊爾暫閉雙眼,暗自向聖赫米昂祈禱。

  「那你想怎麼比?」嘉斯問。

  「當然是格鬥。此時此刻。」

  「同意。」嘉斯對這提議和先前那個一樣毫不在意,「你來選武器。」

  克萊爾又站起來,「我受夠了你們這兩個白癡。」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

  她雙手撐在桌上,掩住手的顫抖。雙眼掃視過大廳,「所有的人都聽我說。我知道自己得從這愚蠢的計劃裡挑選一個丈夫,修頓說過我可以自己做選擇。現在我就把這事做個瞭解。」

  旁邊響起一陣興奮的低喃。男人們交頭接耳,開始下賭。

  「他們希望玩遊戲。」克萊爾強調說,「非常好,遊戲是個好主意。但得由我來選擇,而且我是唯一的玩家。」

  嘉斯煙灰的眸子緊盯著她。

  尼古拉斯露出不自然的笑。

  「看來我必須要在嘉斯先生,和西比爾的尼古拉斯先生之間做選擇。」克萊爾指指兩個男人,「有誰能比我更幸運呢?」

  眾人發出贊同的咆哮。沒人聽出到她話裡的諷刺。

  克萊爾拿起一朵黃色的櫻草花,把它舉高,讓所有的人都看得到。「我要把花瓣一片片摘下來。然後,每摘一片,就念兩人中一人的名字。到最後念出的是誰的名字,我就嫁給他。」

  尼古拉斯的微笑消失了,「克萊爾,你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

  她看著他,「這樣做的偶然性更大,總比你們的血腥格鬥要好,尼古拉斯先生。」

  「該死的,」嘉斯喃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女士?」

  「是的。」克萊爾不給旁人時間阻撓。她迅速摘下第一瓣花瓣,「嘉斯先生。」

  一陣興奮的低語響起,更多人開始下賭。

  嘉斯緊盯著花瓣。他專注地鑽研了幾秒種,然後一臉鎮定滿足地坐回位子。

  「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撕下另一片花瓣,落在桌子上。

  尼古拉斯嘟噥著,「用這種辦法選丈夫簡直蠢透了。」

  「如果被迫要在兩個白癡之間選擇,那麼只能運用愚蠢的辦法。」克萊爾甜美微笑,撕下又一片花瓣,「嘉斯先生。」

  只剩下2片花瓣。克萊爾扯下一片,「尼古拉斯先生。」

  沮喪的噓聲混合著興奮的大叫,眾人已經知道誰即將獲勝。

  克萊爾把最後一片花瓣扯下,剩下光禿禿的莖桿,「威克默的嘉斯先生。」

  大廳裡響起一陣雷般的歡呼,杯子紛紛落在桌子上。

  尼古拉斯的臉色憤怒,「該死的,女人,你到底在幹什麼?」

  「選擇新島主。」克萊爾把莖桿遞給嘉斯,「歡迎您,爵爺。相信您對自己獲得的必定很滿意。」

  嘉斯接過,優雅站起身,「是的,女士。」他的雙眼閃亮。「我非常滿意。」

  「該死的,」尼古拉斯站起來,「我可不。你不能這麼選丈夫。」

  「我已經選好了,而且是修頓授意我這麼做的。」克萊爾離開桌子,「現在請原諒我,我覺得很累,想回臥室休息了。」

  「媽的,」尼古拉斯咆哮,「我無法容忍。」

  「你,先生,對這件事無權插手。」克萊爾抬起下顎,「現在天色已晚,你可以在這裡過夜。」

  她拿起衣服,走下桌子,喬安娜跟在她後面。

  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她在台階處停下,轉身看向嘉斯和尼古拉斯坐的地方。

  「在我離開前,先生們,我還有件事要說。」她迎上嘉斯的眼睛。「我想要你知道,我未來的丈夫,島上不允許有任何流血衝突。我絕不允許,明白了嗎?」

  「當然,女士。」嘉斯輕聲回答。

  「如果在黎明前這裡染上血跡,」克萊爾繼續從緊閉的牙縫間吐字,「我就會戴上面紗,不嫁給任何人。」

  一片竊竊懷疑的低語聲響起。尼古拉斯突然露出算計的神色。

  克萊爾輕蔑地看看尼古拉斯,然後再度轉向嘉斯,「別以為沒有了我你們照樣可以好好的。要記住,一旦我決定進入修道院,我不會空著手去的。我會把所有的香水秘密配方帶走,就當這是我的嫁妝。」

  大廳裡一片寂靜。眾人噤聲。人人都知道慾望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克萊爾的秘密香水。如果沒有了她,花花草草根本就毫無用處。

  克萊爾很滿意自己的清晰表達,她對嘉斯微笑,「你的第一個任務,嘉斯先生,就是維持這裡的和平。如果你想從我的香水中獲利,你必須保證沒有流血衝突。祝您晚安。」

  她從近旁的桌子上拿起一盞油燈,轉身上樓,喬安娜跟在她後頭。

  「老天,你怎麼會想到用這個辦法做決定?」喬安娜喘息地說,「如果最後獲勝的是尼古拉斯先生怎麼辦?上個月的事發生後你很討厭他。你說絕對不會嫁給他這樣的人。」

  「尼古拉斯先生不會獲勝的。我在扯下花瓣前就知道了誰會是慾望島的新主人。」克萊爾走上二樓的地板,在臥室前停下,「櫻草花只有5片花瓣。」

  「那你怎麼知道最後一個念出的是誰的名字呢?」喬安娜眉頭恍然舒展,「哦,我知道了,你在開始前就已經想好了。」

  「是的。」克萊爾打開厚重的臥室房門。她走進去,把燈放在桌上,漫步到窗前。她深深吸進醉人的芳香,「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事實是,幾個小時前我就知道了。」

  喬安娜走近她,「那你為什麼還要表演花瓣這幕呢?」

  克萊爾一指撫上窗稜,「我對這兩個男人都很惱怒,但更生氣嘉斯先生。尼古拉斯,坦白說,他就是尼古拉斯,沒有什麼智慧。」

  「那麼嘉斯先生呢?」

  克萊爾嘴唇抿緊了。「嘉斯先生擁有很高的智慧。讓我生氣的是他竟然想借助威脅和暴力手段達到目的。」

  喬安娜皺眉,「你覺得他想這麼做?」

  「對。你沒有注意到在達連唱那首『鑰匙』時他是怎麼玩弄那花的嗎?」

  「那不過是朵花,克萊爾。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動作是種威脅呢?」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他撫弄花瓣的那個神情讓我感覺到了這點。」克萊爾望向月色天空,「他在清楚地告訴我,他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危險。他想讓我知道,最終決定會由我做出。」

  喬安娜瞪著她,「你真的認為他是這個意思?」

  「我相信有時候他是故意藉著自己的惡名以達到目的。他是個很現實的男人,手上也有權。如果他將來做了這裡的主人,我必須要讓他知道這裡的規矩有所不同。慾望島上不允許有暴力。」

  「他可是對暴力司空見慣,克萊爾。當他認為必要時,使用暴力是非常正常的行徑了。」

  「是的,必要時他的確會這麼做。」克萊爾猶豫起來,「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從暴力中獲得任何愉悅感受。至少他跟我這麼提過。這是他可取之處。如果今晚我們能平安度過,我想我有理由相信,自己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

************************

  2小時後俄裡斯解脫般鬆了口氣,對嘉斯微笑,「恭喜你,勝利完成新任島主的第一個任務。」

  「謝謝。」

  「我本來以為今天免不了有血光。但和往常一樣,你又聰明地扭轉了局勢。」

  「誘騙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多喝點其實並不困難。在女士還沒走出大廳前他們已經差不多半醉了。」嘉斯略帶焦慮地踱步,有點不同尋常,「守衛都安排好了?」

  「是的,如果尼古拉斯的手下醒來了,就會再灌他點酒。」

  「尼古拉斯呢?」

  「睡得跟新生嬰兒一樣熟。真服了你的點子,跟他比賽誰能喝。」俄裡斯莞爾,「說到這個,我有個疑問。」

  「你跟他比賽時,喝完所有的酒都沒醉倒,怎麼辦到的?」

  「每次尼古拉斯轉過頭去時我就把酒倒掉。」

  「我猜也是。」俄裡斯的嘴唇彎起,「等到明天克萊爾夫人的客人們頭痛腹漲地醒來時,大廳肯定會一片狼跡。但至少比流血強。」

  「這才是重點。」嘉斯感覺到自己嘴角開始向上彎,他幾乎在微笑了。「在她嫁給我之前,不能違逆她的意思,我不想她認為自己做錯了選擇。」

  「她用花瓣決定未來時,你似乎吃驚又很開心。」

  「以偶然的方式決定命運和未來,對我來說不是頭一次了,但我感覺這會是最後一次。」

  「我以為你會對克萊爾女士的做法感到憤怒,就像尼古拉斯一樣。」

  嘉斯走到窗前,他一手放上石牆,「在她拿下第一片花瓣說出我的名字時我就知道自己會贏了。而且她也知道這個。她對花有相當的瞭解,所以在開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俄裡斯皺眉,「你怎麼知道?」

  嘉斯想起當達連在彈奏那該死的歌謠時他曾經握在手裡的櫻草花。「黃色櫻草花只有5片花瓣。今晚所有放在桌子上點綴的花都只有5片花瓣。」

  「哈。」俄裡斯微笑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因為花瓣數都是奇數,所以無論克萊爾女士最開始說的是誰的名字,最後一個也會是這個人。」

  「對。」

  「她為什麼要特地表演這出把戲?為什麼不直接宣佈她選擇的人是你?」

  嘉斯露出微微小的微笑,「她認為我太自大。我想,她是在給我一個教訓。」

  「教訓?」

  「她想告訴我,在她眼裡我和尼古拉斯先生其實沒有什麼分別。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她其實並不認為選我比選尼古拉斯更好。」

  俄裡斯對嘉斯彎起的嘴角有極大的好奇,「你覺得很有趣?」

  嘉斯比他預期中更認真地思索了這個問題,「我想是的。」

  俄裡斯大笑,「就用一隻手的手指也數不過來你今天有趣的次數。」

  「你太誇張了。」

  「才不,我記得很清楚,以前你偶爾露出頭髮絲那麼大的笑容時,所有的人都得遭殃。」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1

第五章

  次日清晨,克萊爾舉起精緻的小香囊遞到鼻子邊,用力嗅進芳香,邊穿過一片狼籍的大廳。

  即便是清香的蓐草味道也掩蓋不了房間裡瓶罐、酒跡和餿臭的味道。

  得花上好幾個小時才能把這裡清掃乾淨。而且還得在各個角落放上大堆的蓐草以驅散味道。克萊爾厭惡地皺皺鼻子。除非先把地上這些東倒西歪睡死的男人給拖走,否則僕人們根本無法開始清理工作。

  克萊爾小心翼翼在睡著的人堆裡分開條路走,她漠視男人們的如雷鼾聲,走到最前的台階上。年輕的守衛向她恭敬地行禮。

  「早上好,夫人。」

  「早上好。」克萊爾把香囊放下,「你是嘉斯先生的部下,是嗎?」

  「是的,夫人,我叫拉爾夫。」

  「拉爾夫,怎麼你看上去這麼神清氣爽呢?其他人都睡這麼死,天塌下來都叫不醒他們。」

  拉爾夫微笑,「還在睡覺的那些都是尼古拉斯先生的手下。向您保證,嘉斯先生的部下早已經起床了。現在他們都在馬廄裡。」

  「為什麼嘉斯先生的部下喝了這麼多葡萄酒和麥酒卻沒有宿醉?」

  拉爾夫吃吃笑起來,「地獄之犬從不允許自己的部下喝得大醉。」

  克萊爾很贊成這條紀律,但拉爾夫的話又引起她新的疑慮,「嘉斯先生是個很殘酷的主人嗎?」

  拉爾夫吃驚地看著她,「不,夫人。他是個正直的騎士。但是他不允許自由散漫的情況出現。他說這種情況等同於自殺。」

  克萊爾略微放鬆了點,這個守衛說的似乎很真誠,「我也無法容忍一個殘酷的人主宰這裡,不管他有多聰明。」她喃喃地說。哪怕是尼古拉斯這樣的傻子也比聰明但冷酷的人要強。

  「您說什麼,夫人?」

  「沒什麼。」她對拉爾夫微笑,「我想昨晚這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拉爾夫眨了眨眼,似乎被她的微笑給迷住了,他突然臉紅起來,「沒有,夫人。」

  「沒人受傷嗎?」

  「酒倒不出來的時候,俄裡斯先生拿著酒桶在幾個人的頭上敲了敲,不過沒有人受傷。嘉斯先生指示過說不允許有流血事件發生。」拉爾夫聳聳肩,「大家都很好。」

  克萊爾很高興嘉斯聽從了她的命令。這是個好徵兆。「我可否得出這樣的結論,嘉斯先生是故意讓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喝醉的?」

  「是的。夫人。他說這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非常聰明。」克萊爾笑得更開心了。她想起在西比爾時自己也曾經用過同一招對付尼古拉斯。「嘉斯先生似乎像我預料中的一樣聰明。」

  拉爾夫驕傲地綻開微笑,「夫人,這不過是群酒囊飯袋而已。對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來說處理他們簡直易如反掌。你真該看看去年秋天我們是怎麼對付高地那幫強盜和殺人犯的。那真是絕妙。嘉斯先生設下了陷阱,當那些人落進——」

  「我想那場景一定很精彩。」克萊爾迅速打斷他。今天早上她瞭解到的最後一件事是,嘉斯在殺戮方面的本領高超。而她即將就要嫁給這個男人。

  達連從庭院另一邊的廚房走出來。他嘴裡塞著新鮮的烤麵包。

  「夫人。」他看到克萊爾後,把最後一片麵包塞進嘴裡,急忙跑過來,「早上好。」

  「早上好,達連。希望你不會噎著。」

  「沒有,夫人。」達連嚥下麵包塊,以袖管擦擦嘴巴,「我想昨晚您一定睡得很好?」

  「是啊,謝謝你。」

  「真奇怪。」達連陰鬱地皺眉。「你不知道的是,你前腳剛走,後面就亂了套了。」

  克萊爾挑高眉毛,「我記得沒有什麼災難發生。雖然一大早整個大廳亂糟糟的,但至少沒有客人受傷。」

  達連瘦削的臉龐上一臉嚴肅,「對您這樣仁慈慷慨的女士來說,一定會對當時的情形感到震驚。那簡直就像是地獄。」

  克萊爾皺起眉頭,「得了,至少現在沒這麼糟糕。」

  「感謝上帝,因為當時您並不在場。」達連挺直肩膀,眼睛充滿義憤,「需要我向您描述地獄之犬昨晚的惡行嗎?」

  「什麼惡行?」嘉斯站在克萊爾後頭,輕鬆地發問。「一大清早就開始講故事了,恩?」

  達連瞪著他,本能地退後一步,手指孿縮地攥緊。他很快就恢復了自制,禮貌地轉向克萊爾,「請原諒我的離開,夫人。」

  「當然。」克萊爾喃喃說。

  她看著達連走開,然後迅速調整自己,轉身面對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她的丈夫。

  「早上好,女士。」嘉斯說。

  「早上好,先生。」克萊爾露出笑容,向他問好。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她現在卻幾乎無法呼吸。

  在和年輕的拉爾夫談完話後,看到嘉斯的雙眼並沒有顯露出昨晚醉酒的任何痕跡就不值得驚訝了。她懷疑的是,地獄之犬的大部分酒其實沒有喝下去,而是跟尼古拉斯和他手下都滑到桌子下面去了。在西比爾被囚禁期間,她也曾經用過這招。

  那晚她也是不停地灌酒給他。乘他倒下後,她馬上跑到塔樓的臥室,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克萊爾在那裡待了整整三天,不理會尼古拉斯的狂怒、威脅和錘門聲。她是乘著尼古拉斯出去打獵的時機才逃出來的。

  克萊爾知道,如果囚禁她的人是地獄之犬,她根本逃脫不了。

  嘉斯比她記憶中更高大。他隱藏起的力量和他的智慧、堅定意志一樣,是他所擁有的鮮明個性。克萊爾真希望她的兄弟和父親能看到他。

  可是,她提醒自己,如果她的父親和哥哥還活著,那麼她根本不可能和嘉斯碰面了。她也不會想到讓他做丈夫,而一旦她失去了女繼承人身份,嘉斯也不會對她感興趣。

  生活總是在開女人的玩笑。

  嘉斯今天穿著是深灰色的袍子。早上他沒有帶武器,但卻帶著那把地獄之窗。那把劍就像他的靴子和內衣一樣,是嘉斯日常著裝的一部分。

  他沉思地看著達連離開,「我必須和你的吟遊詩人好好談談。」

  「達連沒有惡意,先生。他只是很關心我而已。」克萊爾皺起眉頭,「我想你不會威脅他吧?」

  「讓你的小寵物懂得一點禮貌並不會傷害他。女士,他也沒有想保護你,我想他只是在嫉妒。」

  「嫉妒。」克萊爾的嘴半張開。

  「是的。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克萊爾臉紅了,「謝謝,先生。但事實是我對這類男人的瞭解少得可憐。」

  「這並不奇怪。很多和達連相同年紀的人都會在發燒中失去理智。」

  「發燒?」

  「愛情的蠢態。症狀很明顯,當病症發作時,年輕人都會變得非常認真執著,決定保護他們心上人的任何一根汗毛。」

  「我懂了。」

  「顯然達連已經把他整顆純潔的心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你,所以他不希望你關注別人。」

  「你確定?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嘉斯聳聳肩,「正如我所說,這個年紀的男孩很容易患上這病。」

  克萊爾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告訴我,先生,你是否曾經患上過自己形容過的發燒病症呢?」

  「我的一生中曾有過短暫片刻陷入無果的激情中。但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嘉斯雙眼掠過一絲光,「我得出結論,這種情感不會帶來任何好處,只會惹麻煩。顯然我沒有奉承女人的天分。」

  「真是可惜。」克萊爾雖然不想承認,但嘉斯對激情和愛情的沮喪評論的確讓她氣餒。她必須牢記,對他來說這樁婚姻更像是項交易。

  「希望你不會指望我在這把年紀還患上愚蠢的愛情症。」嘉斯輕聲說。

  克萊爾望進他灰色的眼睛,瞬間突然明白他又是在逗弄她,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嘉斯內心的情感掩埋得很深,但至少他不冷血。昨天她就沒有意識到這點。

  她告訴自己,她從不想找個感情豐沛的丈夫。她所希望的是一個能做摯友和同盟的丈夫。

  她需要時間。

  她清清喉嚨,決定抓住目前的契機,「您在說笑,嘉斯先生,但我想——」

  「從不,夫人。」

  她困惑地眨眨眼,「什麼?」

  「我從來不說玩笑話。」

  她決定把這問題放到一邊,「哦,你當然在說玩笑話。不管怎樣,你剛才的話提醒我想起另一件事,一件緊迫的事,必須在婚禮前解決。」

  「如果你不反對,以後再談。在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醒過來以前,我有一兩件事要辦。」嘉斯越過中庭,伸手叫俄裡斯過來。

  「可是嘉斯先生,我要跟您談論的事非常重要。」

  「把這些廢物從這裡清理出去。」

  克萊爾分了神,「什麼,哦,當然。你是想親自處理嗎?」

  「我還能有其他什麼選擇呢?畢竟因為我,這裡才一團糟。」

  她屏住微笑,「哦,的確如此。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可以不計前嫌。」  

  「最慷慨仁慈的女士。」

  「很高興你這麼說。」她沉思地皺起眉頭,「那麼我們的討論可以等等。今天下午你有時間嗎?」

  「隨時聽候吩咐,夫人。」

  「除了打掃大廳以外嗎?」

  馬伕牽來幾匹巨大的馬。馬匹的鐵掌踏在石頭上,聲音清脆。馬兒後面拉著的是一大車的乾草。

  從大廳裡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

  「看在魔鬼的份上,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吵?」尼古拉斯出現在門口。他一手撓搔著面頰,通紅血絲的雙眼朦朧睜開,「哦,是你啊,克萊爾。」

  克萊爾努力假裝不在意他發出的惡臭。「早上好,先生。」

  「天已經亮了?我都沒有注意到。」

  她眉頭鎖緊,「你看上去很糟。」

  「的確。」尼古拉斯退縮一步,「我的頭很痛,好像被人敲過似的。」

  「別指望我會同情你。」克萊爾說,「在你昨晚無禮的表現後,你不值得任何人憐憫。」

  尼古拉斯向嘉斯求救似地看去,「她已經選擇了你,我會祝福你們。至少請你保護我,不再受她伶牙利齒的侮辱吧。」

  嘉斯瞥了眼克萊爾,「克萊爾夫人正打算去懸崖邊散步。」

  「散步?」克萊爾震驚地看看他。

  「我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嘉斯說,「等你回來時這裡已經打掃乾淨了。」

  克萊爾猶豫起來,「也許散步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常常在清晨散步。說到這個,我還要到村裡去一趟。」她開朗起來,「我要上樓去拿點東西給隱士比翠絲。請原諒我的告退,先生們。」

  「去吧。」尼古拉斯嘟囔著,「我不介意你的告退。終於清淨了。」

  克萊爾瞪著他,「尼古拉斯先生,你真該為自己昨晚的表現為恥。」

  「請別再發表什麼演說。」尼古拉斯懇請道,「今天早晨的頭痛就是我昨晚表現所得到的代價。如果你的確想選擇地獄之犬,那麼好吧,一切聽你的。」

  「他不再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了。」克萊爾命令道,「明天他就是慾望島的領主,嘉斯先生。我希望今後你能正確地稱呼他。」

  嘉斯抬起一邊眉毛,好奇地看看克萊爾,彷彿他不認識她一般。

  尼古拉斯雙手捧住頭,「我會如你所願地稱呼他,只要你別再吼叫,女士。」

  「我沒有吼叫。」克萊爾走過他身邊,向樓上走去。

  「我可不這麼想。」

  克萊爾沒理他。但走到樓梯一半路時她才想起來,是否該邀請尼古拉斯參加婚禮。如果他和他的手下繼續在她家屋簷下過一晚,她得提前告之艾加。

  克萊爾提高裙子下擺,急匆匆走下石階。她從一個鼾聲如雷的人旁邊小心地走過,身影消失在大門口。

  嘉斯和尼古拉斯靜靜地站著,兩人都沒有留意到她在聽到他們談論自己的名字時悄悄折了回來。

  「不,我不會留下參加克萊爾女士的婚禮,」尼古拉斯說,「她是你的了,我祝福你。」

  「現今的情勢下能說出這種話,你已是很慷慨仁慈。」嘉斯說。

  「她的確有本事把這裡弄得富饒。我曾想過要得到她,但坦白說,沒有得到她並沒讓我感到難過。娶克萊爾為妻的男人會付出高昂的代價。日後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這和你無關。」嘉斯冷冷道。

  「今天早上我就遭到了報應。」尼古拉斯揉揉太陽穴,「感謝上帝,把我從那個聰明女人手裡解救出來。」

  「其他人會認為是她解救了你。」

  「她還是小姑娘時起就把這座島打理得很好,」尼古拉斯發牢騷,「所以她習慣了指使頤氣。我提醒你,地獄之犬,她不是男人可以輕易駕御的那一型。」

  「那得看是誰在駕御了。」

  「不,你不知道你娶的是怎樣的女人。」尼古拉斯由衷地歎息,「你知道,我曾經計劃過想使她就範。」

  「是麼?」

  「對,就因為我是個過來人,所以我想給你點建議。」

  「什麼建議?」

  「一旦你娶了她圓房後,盡快早晚努力播種。如果她懷孕了,你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嘉斯聽上去很好奇。

  「幹嗎不呢?讓她一個人看管這裡吧。這正她擅長的工作。你可以在外面過得隨心所欲,免受她的舌頭荼毒。」

  一陣沉默。

  「這就是你想出的偉大計劃?」嘉斯最終開口詢問,「讓她懷孕,然後離開小島?」

  「這是個好主意。如果你真的擁有別人形容你的一半智慧,地獄之犬,你就該聽從我的建議。」

  尼古拉斯的話很傷人。克萊爾本想置之不理,但她做不到。她又走近一步。

  「你比我以為的更蠢,尼古拉斯。」嘉斯輕聲說。

  克萊爾一陣安慰,她未來的丈夫在替她辯護,這感覺真好。

  「呸。在你更進步認識克萊爾後,你就知道我是否在說蠢話了。」尼古拉斯悶悶地說,「你要是沒本事勒住那野馬的韁繩,別指望我在西比爾會收留你。」

  「西比爾是我為我妻子準備的最後一處駐地。」

  「給你自己準備還差不多。」尼古拉斯轉身走進大廳,「如果你不反對,我要召集我的人離開了。」

  「在你走之前,還有件事。」

  「什麼?」尼古拉斯停下,「什麼事?」

  「一個月以前,克萊爾曾到西比爾去過。」

  「又怎樣?」

  「我知道,其實是你不顧她的意願,強行扣留了她。」

  「這不過是禮節性拜訪,你去問問她自己。」

  「據我所知,這是一次綁架。尼古拉斯,該做個瞭解。」

  克萊爾僵住。

  「看在上帝份上,老兄。」尼古拉斯聽上去有點畏縮,「你不會就因為那次拜訪而想挑戰我吧?」

  「不是今天。克萊爾不希望慾望島上有暴力,我決定遵循她的話,作為新婚禮物。但你我遲早會做決斷。」

  「可什麼也沒發生,」尼古拉斯大嚷,「我連碰都碰過她。」

  「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個意思。」

  「我那麼說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難而退,我知道那是我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還記得,我那時喝醉了。是酒在作祟。」

  「在強行綁架了克萊爾逼迫她在西比爾待了四天,卻動也沒動她,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根本不瞭解克萊爾,」尼古拉斯大喊,「該死的,我幹嗎要站在這裡跟你爭吵?等你完婚後自然就知道真相了。」

  「是的。」嘉斯說,「我會的。」他嗓裡的聲調清晰表明,他已經認定自己的新娘不是處女。

  克萊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尼古拉斯早先的話很傷人,但嘉斯冷靜的斷定更讓她傷心。他甚至都沒問她事情的真相,就相信了流言。

  她的臉通紅,胃部燃燒著。她從來不指望尼古拉斯會說什麼好話,但她本以為嘉斯是個有判斷力的人,看來她錯了。

  克萊爾從陰影處站出來。

  嘉斯看著她,「我以為你去臥室拿東西了。」

  「我聽到了所有的談話。」克萊爾沒理會尼古拉斯,冷冷地看著嘉斯,「尼古拉斯先生說的是事實,我待在西比爾時他沒有觸犯我。」

  「哦?」

  「是的。」克萊爾說得很大聲。

  尼古拉斯退縮了,「求你了,夫人,為我可憐的頭痛著想下吧。」

  克萊爾開始繞著他走,「看在聖赫米昂小手指的份上,我為什麼要替你的頭著想?我才不在乎你的腦袋是否像被在馬路上壓碾一樣痛。」

  尼古拉斯縮到門口,「我想你們還是私下談比較好。我現在就要會西比爾去了。等我回去後,我會立刻上教堂禱告,感謝自己的解脫。」

  「你是該這麼做,尼古拉斯先生。」克萊爾厲聲斥責,「我很清楚,都是靠著這塊土地和誘人垂涎的香水配方才吸引了你和嘉斯先生這麼出類拔萃的騎士。」

  尼古拉斯呻吟著摀住耳朵。

  「克萊爾,」嘉斯說,「或許我們可以找個更私秘的地方談話。」

  她轉身面對他,「我不在乎會讓人聽見。反正島上每個人都知道我在西比爾待了四天。這裡沒有秘密可言。」

  嘉斯的目光沉思起來,「好的。夫人。」

  「我不指望從你那裡得到激情,先生。但我以為你會相信我的誓言。現在我對你發誓,尼古拉斯先生在西比爾的那幾天沒有上過我的床。」

  「你的童貞不是我們結婚的重點。」嘉斯安撫她,「在我來之前就知道你在西比爾的事了。」

  「那麼你就做了最糟糕的判斷,是嗎?」

  「他想逼迫你嫁給他,按照邏輯推理,他很有可能已經強佔了你。」

  「為什麼?換做你你也會如此嗎,你有沒有在他的監獄裡待過?」

  「冷靜點。」嘉斯說,「你開始失控了。」

  「我有嗎?真是不幸。」克萊爾真想尖叫,「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從來沒有和尼古拉斯躺在一張床上過。」

  「沒必要向全世界宣佈你的堅貞。」嘉斯瞥了眼忙碌的眾人,「明天晚上我就可以知道真相了,不對嗎?」

  「不,你不會知道的。」克萊爾一字一句從牙縫裡蹦出。

  諾大的中庭立刻一片死寂。馬伕聽到她的話後猛然拉韁,戰馬揚起後蹄。

  嘉斯面無表情的審視著克萊爾,「這是什麼意思,夫人?」

  「意思是,先生,我不會給你時間去證明什麼。」克萊爾雙手叉在腰上,「還有,我想起本來想今天下午跟你談論的事。我們可以此時此刻就開始談論。」

  「不,夫人。現在不行。」嘉斯冷冷地看她,「難道你想在眾人面前表演嗎?」

  「幹嗎不呢?我本來也不想在大家面前跟你談論。」她露出冷冷的微笑,「我還想著要體諒你的自尊。」

  「我的自尊?」

  「是的。」克萊爾的微笑消失,「可既然你能在我家門口毫無顧忌地和另一個男人公開談論我的貞潔,我為什麼還要替你的自尊著想?」

  「女士,我想這話題扯得太遠了。」

  「我還剛剛開始呢,先生。聽好,嘉斯先生,你會成為慾望島的主人。我會遵循原來說過的話,明天我們就成婚。」

  「沒錯,夫人。」

  「但除非我對丈夫的表現滿意,否則不會真正圓房。」克萊爾字句清晰地說,「你,先生,要表現得符合我的期望和要求,才可以和我分享同一張床。」

  圍觀的眾人吃驚地嘴半張。俄裡斯的臉扭曲了,他搖搖自己的禿頭。

  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原本一臉陰鬱的達連迅速恢復生氣。

  嘉斯的手下傳出一陣低語,嘉斯知道他們又在下賭了。

  尼古拉斯則開始大笑,「魔鬼明鑒,看到今天這幕真是太值了。我想我該留下來參加婚禮。」

  「我可不這麼想。」嘉斯說,「聚集你的人,馬上離開。你招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是今天你還不知趣,我會保證讓你親眼看看地獄之窗。」

  尼古拉斯抬起雙手做出安撫的姿勢,「別擔心,地獄之犬。我和我的人會出發離開的。我不想跟你打架。」他露齒而笑,「偉大的慾望島領主,現在你另有一場戰鬥在身。」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前,出去。」

  「還有件事。」尼古拉斯說,「如果你想知道接下來的戰鬥有多棘手,去問問那位女士,她是怎麼想出那些要求的吧。」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尼古拉斯。」嘉斯一手按在劍上,「通常我只警告一次。」

  「問問她雷蒙.德.克文的事。是他給了她靈感。我們中無人可望及,連你也不行,地獄之犬。他不僅能認讀,他還會寫詩。」

  尼古拉斯笑得太厲害,以致都快岔氣了。他的幾個手下紛紛站在他身後,和他一起笑。

  「如果你發現你的女人不再是個處女,」尼古拉斯邊笑邊說,「別把原因怪罪到我頭上。去找雷蒙.德.克文吧。」

  克萊爾氣得全身發抖。她看向嘉斯,心想著自己是否正面臨再度失控。

  但話已說出,不可能再收回。她無路可退。

  「我本來以為要面臨的是場戰鬥,原來更是項挑戰。」嘉斯說。

  克萊爾擔心的並不是他輕柔的語氣。

  而是他的微笑。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2

第六章

  「俄裡斯先生說,嘉斯先生笑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刻。」涼爽的晨風吹亂了喬安娜的頭髮。她把斗篷從頭上脫下來,一臉責難地看著克萊爾。「他說地獄之犬很少會高興,如果在某些特殊場合他感到高興的話,沒人會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

  「無疑嘉斯先生對快樂的理解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克萊爾喃喃道。她把橙紅色斗篷脫掉,柔順的長髮在風中輕飄。

  「俄裡斯還說,在地獄之犬露出微笑後,必定會發生可怕的災難。」

  「現在說這個已經毫無意義。聽上去俄裡斯已經向比翠絲看齊,專門發佈一些災難信息。」克萊爾調整胸前的小香囊。她在裡頭塞了一個裝滿植物護膚乳液的小瓶子。

  「俄裡斯先生跟隨嘉斯先生多年,他告訴我他是他最親近的朋友。但俄裡斯也說,當地獄之犬高興時,連他也得小心翼翼。」

  克萊爾不耐煩地瞥了眼喬安娜。她的朋友看上去無助又緊張,一點也不像她本人。克萊爾現在已經夠煩了,她不想旁邊再有個人比她更煩。她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處理事情。

  而且她必須謹記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從懸崖下來到村子的路上,她安心了不少。雖然散步是嘉斯的主意,但克萊爾的確有每天早晨散步的習慣。她不喜歡聽從他的施令,她想著,尤其是嘉斯竟然叫她走出她自己的房子。

  再明顯不過,嘉斯習慣命令別人。

  她也一樣。

  問題來了。

  「在我看來,」克萊爾說,「你和俄裡斯先生對嘉斯似乎有共同的評價。」

  喬安娜臉轉成粉色,「俄裡斯先生非常正直。威廉很喜歡他。」

  「我注意到了。」

  喬安娜皺起眉,「今天早上威廉還在談論昨天他騎俄裡斯戰馬的經歷。我希望我的兒子不會對馬匹和武器之類的東西太熱衷。」

  克萊爾眺望著陽光下的海面。威廉對騎士生活的興趣引起了喬安娜的擔憂。「我明白你的憂慮。但要讓他遠離嘉斯的手下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能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就好了。」

  「也許。」克萊爾嘴上這麼說,但她懷疑教育是否真能讓那男孩的注意力從騎士的世界中轉移出來。

  她明白喬安娜的顧慮,因為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哥哥。但克萊爾知道,喬安娜過度保護威廉的方法並不適合孩子的成長。

  克萊爾深深呼吸,新鮮、芳香的空氣讓她逐漸鎮定。她愛極了懸崖下的那大片熏衣草花海。她遠眺著大陸。西比爾的標誌塔聳立在岸邊的村莊裡。她渾身一陣冷戰。

  「我對嘉斯先生是否能做個合格的丈夫的確心存疑慮,」她說,「但我害怕事情會變得更糟,我差點就被逼著嫁給尼古拉斯。」

  喬安娜奇怪地看看她,「可是我們都知道,你能對付他,克萊爾。」

  「也一樣能搞定嘉斯先生。」克萊爾樂觀地猜測。

  「別這麼自信。」喬安娜瞇起眼,「你剛才說要看他表現才能決定是否接納他,是真的嗎?」

  「我告訴過你,我需要時間瞭解他。在讓我的丈夫分享我的床之前,我要對他有相當的認識才行。」

  「俄裡斯先生說這沒用。他說你的挑戰不會成功的。我傾向於同意他的意見。」

  克萊爾的嘴巴抿緊了,「嘉斯先生不該挑戰我的尊嚴才對。」

  「得了,現在他更有理由相信你不是處女了。修頓肯定聽說了你在西比爾遭綁架的事,肯定是他告訴了嘉斯。」

  「我才不在乎修頓對嘉斯說了什麼流言。地獄之犬應該親自來向我證實。他不該相信謠言。他也沒權力跟可憐的尼古拉斯談復仇。」

  喬安娜微笑了,「可憐的尼古拉斯,不是嗎?你從西比爾逃出來以後,對他就不怎樣了。」

  「他是個討厭鬼,我很高興終於不必嫁給他。但是,今天早上我對他的確有點過分。」

  「如果我是你,我對尼古拉斯絕不會有半點仁慈。」喬安娜說,「收起你的同情心吧。畢竟你早上挑戰的人可是地獄之犬。」

  「你覺得我今天早上說的話真是個錯誤嗎?」

  「是個非常嚴重的錯誤。希望你不會為此付出太沉痛的代價。」

  克萊爾和喬安娜慢慢走進村子,思緒混亂。狹窄的街道上一片忙碌。

  她們到達隱士的居住地時,沒有人正在尋求幫助。克萊爾敲敲窗戶旁的石頭。

  「早上好,比翠絲。」她喊著,「我們打擾你的禱告了嗎?」

  「哦,是的,但沒關係。我在等你,夫人。」屋子裡傳來悉索的聲音,片刻後,比翠絲包著灰色頭巾,穿著深色長袍出現在窗口。

  她是個五十開外的壯碩女人,總是一臉陰沉,喜歡預言惡兆。十年前成為寡婦後,她就開始了隱居生涯,追尋內心的滿足。她似乎對自己的選擇非常滿意。

  這是一幢2間房的屋子,面朝教堂而蓋。通過第二個窗口,比翠絲可以接受外面送來的生活補給品,也可以在祈禱時看到教堂的景色。

  但村裡人人都知道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另一個窗口。就是克萊爾和喬安娜現在站立的這個窗。蜚短流長的閒話就像河水一般流瀉進出這扇窗。

  「早上好,比翠絲。」喬安娜說。

  「不。」比翠絲嚴肅地說,「今天不並好。明天還會更糟。記住我的話,慾望島的克萊爾,你的婚禮日上將會遇到從地獄來的灰色冰雹。」

  「我不相信,比翠絲。」克萊爾抬頭看看晴朗天空,「天氣很好,又很暖和。沒有消息說會有暴風雨。我要成婚了。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祝福我。」

  「這是浪費時間。」比翠絲嘟噥著,「聽我說,夫人,地獄之犬迎娶他的新娘之時,便是死亡降臨這座平和小島的那刻。」

  喬安娜不相信地低笑起來,「比翠絲,你怎麼可能會知道這個。」

  「啊,但我就是知道,我已經看了徵兆。」

  克萊爾抬起眉,「什麼徵兆?」

  比翠絲靠近來,壓低嗓音,「巴蘇默修士的幽靈再度現身了。」

  喬安娜驚喘,「比翠絲,這太荒謬了。」

  「是啊,」克萊爾同意道,「比翠絲,你不相信鬼魂之說的。」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比翠絲堅持己見,「我親眼看到了幽靈。」

  「不可能。」克萊爾說。

  「你不該懷疑的,夫人。所有的人都知道,一旦巴蘇默修士的幽靈在修道院牆邊現身,那麼不久後肯定會有人死於非命。」

  克萊爾歎息著,「比翠絲,巴蘇默修士和瑪德修女的傳說故事只是用來嚇唬孩子的。」

  「但我告訴你,我的確見到了鬼魂。」

  「什麼時候。」

  「昨晚午夜過後不久。」比翠絲做了個十字禱告,「月光很亮,足夠看清他穿的衣服了。他頭上戴著黑色的頭巾,遮蓋住骷髏臉架。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瑪德修女沒有出現,然後他就穿過大門進去找她了。」

  「晚上大門都是鎖起來的。」克萊爾耐心說,「瑪德修女已經死了50年了,願她的靈魂安息。」

  「那門對鬼魂是不起作用的。」比翠絲解釋,「無疑他是用巫術打開的。我看見他走進去,穿過花園後消失了。」

  「你一定是在做夢,比翠絲。」克萊爾說,「安心點。巴蘇默修士不敢進去,他很清楚一旦進入修道院,就必須要面對瑪格麗特院長。她絕對不會容忍任何東西搗亂。」

  「你在開玩笑,夫人,但你不久就會知道真相。」比翠絲說,「你和威克默地獄之犬的結合已經觸怒了巴蘇默修士的幽靈。死神會像往常一樣,達到自己的目的。」

  「也許我今晚可以過來跟巴蘇默修士談談。」克萊爾說。

  「就像你早上跟嘉斯先生那樣談嗎?」喬安娜拱起眉,「跟對待你未來的丈夫一樣,讓那個幽靈乖乖待在原地?」

  克萊爾扮個苦相,「我發誓,在這些男人搬進來,我們一直都過得很好。現在我們卻要一個接一個地疲於應付他們。」

  比翠絲悲哀地搖搖頭,「夫人,地獄之犬已經召集了地下的惡魔,巴蘇默修士不過是第一個而已。」

  「我想嘉斯先生絕不會去召集他自己都掌控不了的惡魔,」克萊爾從香囊裡拿出東西,「我差點忘記了,這是你的乳液,比翠絲。」

  「噓,輕點,別這麼大聲。」比翠絲連忙從窗口探出腦袋,謹慎又惶惶不安地打量街道四周,在確定沒有人在旁時趕緊把乳液瓶子拿過來藏好。

  「就算被撞到你在用我的乳液,也沒有人會責怪你。」克萊爾說,「村子裡半數以上的女人都用這個。」

  「呸,別人會說閒話的。」比翠絲把瓶子藏到櫥櫃裡,折回窗口。

  「哦,是安妮修女。」喬安娜向修道院門口剛出來的修女揮揮手,「我要離開一下,克萊爾,我得和她談論刺繡花樣的事。」

  「好的。」克萊爾目送喬安娜離開。

  直等到喬安娜走出視線之外,比翠絲才開口,「注意,克萊爾夫人。」

  「什麼?」克萊爾轉身微笑面對她。

  「在明天屈從你的命運之前,我會給你件小禮物和一些忠告。」

  「我是要舉行婚禮,不是屈從命運,比翠絲。」

  「女人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總是很難有選擇。但此刻不同。自你的父親死後,你的命運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我們對此無能為力。」比翠絲從窗口遞出一樣東西,「現在,拿著這瓶雞血。」

  「雞血。」克萊爾吃驚地瞪著手裡的玻璃瓶,「我要這個來幹嗎?」

  「在新婚之夜時,把它藏在離床近點的地方。」比翠絲神秘地低語,「等地獄之犬睡著後再把瓶子打開,把雞血倒在床單上。」

  「看在聖赫米昂份上我為什麼要。。。哦。」克萊爾突然臉通紅,「看來我未來的丈夫不是唯一一個認定我已失去童貞的人了。」

  「我沒有太在意這個,但男人的眼光不同。」比翠絲專心地盯著她,「幹嗎不這麼做呢?這樣地獄之犬就不會憤怒了。」

  「可是我——」克萊爾突然聽到身後馬路上傳來鐵蹄的踢踏聲。

  她轉身看到嘉斯騎在馬上。他騎的是匹性情溫馴的閹馬,而非他自己的戰馬。而且還牽著克萊爾的小牝馬。

  「聖赫米昂會保佑我們。」比翠絲低語,「這就是地獄之犬本人了,快點,把瓶子藏起來。」比翠絲從窗口伸出手,將那小瓶子塞進克萊爾的香囊裡。

  「比翠絲——」

  「現在,如果你還想活著度過新婚夜,夫人,就照我的話做。」

  「活著度過新婚之夜。」克萊爾震驚地看著隱士,「看在聖赫米昂鼻子的份上,連你也這麼說,這實在是無法容忍。」

  「我在為你擔心,夫人。我聽說你放出話來,不想和你的丈夫分享婚床。」

  「謠言總是傳得飛快。我一小時不到前才剛說過。你是想暗示說,如果我拒絕嘉斯先生的話,他會殺了我嗎?」

  「他是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比翠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引起她的所有注意力,「他很危險,克萊爾女士。你不能在他行使丈夫權利時違逆他。別在新婚之夜拒絕他。」

  「可是比翠絲——」克萊爾從眼角瞥到嘉斯下了馬,悠閒地晃過來。

  「如果你拒絕他,他就會把劍拔出來。」比翠絲眼神凌厲,「我已經預見到了。臥室裡充滿了鮮血。我感覺那是你的血,我的夫人。我建議你先履行妻子的職責,然後再用雞血。」

  嘉斯走到克萊爾的身邊,「我可以加入你們的談話嗎?」

  「恐怕你不會對我們的話題感興趣。」克萊爾露出堅定的笑容,「比翠絲正在幫我的婚禮出謀劃策。」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對隱士嘴裡吐出的字感興趣。她對外界根本不瞭解。」

  「比翠絲是想幫忙,先生。」

  「希望可以盡力,」比翠絲喃喃說,「我在給年輕的新娘們一些適時的建議,不過她們從來不聽。」

  「現在也一樣。」嘉斯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克萊爾,「我希望自己來教導我的新娘。」

  比翠絲露出警覺,「懇求您,地獄之犬,對您的新娘仁慈點吧。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她的父親,願他的靈魂安息,也沒有能保護她。不管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順從和忍耐並不是她的錯。」

  「比翠絲,夠了。」克萊爾憤怒起來,「今天你的建議說得夠多了。」

  「血腥和死亡。」比翠絲低喃著退回陰影裡。「血流成河,死亡降臨。我看到了幽靈。」

  嘉斯看著克萊爾的目光裡興味昂然,「有趣。這麼說我最後的對手是個幽靈了?」

  克萊爾看看他,「別傻了。比翠絲只是想像力豐富而已。你來這裡幹嗎,先生?我以為你去送尼古拉斯和他的手下了。」

  「俄裡斯會做的,我是來找你的。」

  「幹什麼?」

  「希望你能陪我繞這裡走走。」

  「哦。」克萊爾想不到理由來拒絕。這是個合理的請求。「但我得盡快返回去。有一大堆活要幹。」

  「俄裡斯和你的管家會弄好一切的,而且喬安娜現在也很忙。」嘉斯說,「來吧。」他挽起克萊爾的手臂,領她走向那匹白色小母馬。「我迫切想盡快認識慾望島。」

  ***

  他們花了十五分鐘騎馬走上山頂。一路沉默,克萊爾好幾次偷偷瞥看嘉斯冷靜、面無表情的臉,最終得出結論,他沒有生氣。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判斷男人的心思,過去她也從沒碰到過像他這樣自製的男人。

  「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製造香水的吧。」

  「你確定真的想聽那些細節嗎,先生?你很有可能會覺得厭煩。」

  嘉斯查看著佈滿全山谷的一大片花海,眼裡充滿堅定和銳利的興趣,「我怎麼會覺得厭煩呢?日後我即將擔負起負責保護這裡的重要職責。我必須得學著瞭解一切。」

  克萊爾輕撫馬兒的脖子,「非常好。可如果你覺得聽著厭煩的話,請告訴我。有很多人說我在談論工作時就變得滔滔不絕。」

  她開始講述,一開始放慢速度,因為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想瞭解。畢竟,唯一對她的工作真正感興趣的人只有雷文.德.科文。

  她不久變意識到嘉斯並沒有感到厭煩。他聰明地提問讓她忘記了比翠絲先前說過的鬼魂之類的無聊話題。

  「根據配方單,我們把花草收集起來,或者做成乾燥品,或用來做精油,」良久後她繼續,「得需要大量的花瓣才能製作出少量的基礎油。」

  「基礎油就是你用來製作香水和肥皂的基本原料?」

  克萊爾點點頭。「裡面還可以添加不同成分,做成不同的種類,比如香劑或乳液。但我也會把乾花草放進若干配方里。」

  「奇妙的工作。」

  克萊爾害羞地微笑起來,「我正在寫一本書,是有關香水製作配方單的。」

  「你是個才女,」嘉斯的目光專注起來,「我很幸運。」

  克萊爾的熱情降低了,代之以警覺,「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告訴我,克萊爾,你做任何事都是按列明的單子做參考嗎?」

  克萊爾的手指握緊了,「你指的是尼古拉斯先生提到的我對未來丈夫要求的那張清單,是嗎?」

  「我知道你把對丈夫的要求都列在了單子上。但我不知道那張單子是對照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列出的。我記得尼古拉斯說過他的名字叫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猶豫起來,「你認識他嗎,先生?」

  「不。但我很有興趣瞭解他究竟是怎樣一個完美的騎士。」

  「他並不完美。」

  「他後來怎樣了?」

  「他娶了別人。」

  「啊。」嘉斯沉默片刻,「你最後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近一年前了。」克萊爾望著粼粼的水面,「他最後一次來見我,告訴我他的父親給他安排了一樁婚事。」

  「我明白了。」

  「他說他要娶一個很富有的女繼承人,會給他帶來很多財產,還有在諾曼底的大片土地。而我則只能給他這個長滿花草的偏僻小島。」

  「雷蒙.德.科文覺得這不夠?」

  克萊爾吃驚地看向嘉斯,「和那位女繼承人所擁有的比起來,我這些算什麼呢?如果你能有更好的選擇,你也絕對不會來慾望島。」

  「所以,如果你有其他的選擇,你就不會結婚。我說得對嗎?」

  「是的。」

  「當然,除非你已經嫁給了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不喜歡嘉斯的語氣。她認為該轉移話題了,「西比爾的春季集市會就要到了。我們會有很好的銷售量。很多倫敦和約克的商人都會來採購。你想聽聽細節嗎?」

  「等會再說,現在我想知道更多雷蒙.德.科文的事。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克萊爾歎息。「他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一個年輕的學者。2年前我父親到巴黎旅遊,參加阿拉伯學術會議時碰上他的。」

  「雷蒙.德.科文也在巴黎學習?」

  「對。雷蒙雖然是個騎士,但確切地說來他更是個非常博學的人。」

  「真讓人吃驚。」

  「他對書本和論文遠遠比對劍術和武器感興趣得多。」

  「哦?」

  「他也對我的香水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事實上,我們倆就這些話題能談上好幾個小時。」

  「真的?」嘉斯柔聲問。

  「他對這個的興趣是純然的,而你則基於實際利益。」

  「你覺得我的興趣只是為了日後的利潤出發?」

  克萊爾臉紅了,「我沒有侮辱的意思,先生。你對香水感興趣的唯一理由是為了日後的財務收入著想。」

  「我不是窮光蛋,克萊爾。雖然沒有土地,但並不窮。追蹤罪犯的收入相當可觀。」

  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了,克萊爾絞盡腦汁想著辦法,「如果我冒犯了你,請你原諒。」

  嘉斯的表情變得沉思起來,「一個鬼魂,一個近鄰,一個可憎的吟遊詩人,現在再加一個用來對比其他男人的模範情人,看來我的對手數不勝數,對嗎?」

  嘉斯又露出好玩的神色,克萊爾感覺不妙,「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先生。你沒必要再去挑戰任何人,我們的婚事已成定局了,難道不對?」

  「還沒徹底定下來。還有件事必須要討論。」

  「什麼事?」

  「新婚之夜。」

  「哦,那個啊。」克萊爾迅速在馬背上挺直身軀,「對,既然你提起了,我們就該談論下細節。」

  「也許。」

  她深深呼吸,「很抱歉我今天早上說出這麼笨拙的話。」

  「笨拙?我把它定義為比笨拙更甚的東西。」

  「很好,那就是尷尬。」克萊爾皺起眉,「我想說的是,我本來的確是想在私下跟你討論的。」

  「你發起了挑戰,夫人。在所有的下人和鄰主面前做到了。現在慾望島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不想讓我履行丈夫的權利。」

  克萊爾清清喉嚨,準備開始辯護,「正如我所說,我本不想在公眾場合談論這事的。這其實是你的錯,先生。」

  「我的錯?」

  「是啊。你對尼古拉斯的威脅已經侮辱了我的尊嚴。」

  「於是你就發了脾氣,把本來私底下要講的話都當著眾人面說了?」

  克萊爾深吸氣,「很抱歉我沒有控制住脾氣,嘉斯先生。」

  「也許你只是缺乏自制力方面的鍛煉。」

  她迎上他的目光,「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是個私生子,記得嗎?」

  「我不明白。這和你的自制力有什麼關係?」

  「一個聰明的兒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就是離開。不久他發現只有拚命奮戰才能保住自己擁有的一切。對私生子來說,輕易外瀉的情感都是致命的弱點。」

  「可是為什麼?你比其他人更拚命地去得到一切,所以你應該對情感更敏銳才對。」

  嘉斯奇怪地看看她,「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但事實上,使我受益良多的武器是縝密的推斷、邏輯和決定,而不是無拘束的情感。」

  克萊爾搜尋著他的臉,探究著他話裡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脾氣就是你的個性,先生。但不管怎樣,我想你已經明白了,你我的脾氣截然不同。」

  「沒錯。」嘉斯露出罕見的微笑,「但你的脾氣會惹出一堆麻煩,我的則不會。」

  克萊爾決定爭論到此為止。她有更重要的事,「先生,請恕我冒昧。並不僅僅因為今天早上你冒犯了我的尊嚴,我才這麼說。」

  「我是在捍衛你的尊嚴,而不是冒犯。」

  「哦,可我被冒犯了。」她自牙縫裡蹦出話來,「先把這個放到一邊,我必須要告訴你,我希望在履行婚姻實責前先做更好的相互瞭解。」

  「我們對相互的瞭解已和絕大部分的丈夫和妻子一樣好。」

  「也許的確如此,但還不夠。我要彼此瞭解更深。我希望有個緩衝的時間,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先生?」

  「你和雷蒙.德.科文也是朋友,對嗎?」

  「當然,但他和這事無關。」克萊爾愈發懊惱起來。這男人像魚這麼狡猾。「我們轉回手頭的話題。如果我讓你尷尬,我感到很抱歉,但我早晨的意思已經表達很清楚。我希望有時間瞭解彼此。你明白嗎?」

  嘉斯觀察著她,沉默良久。然後他轉開目光,面向花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尊重你的意願。」

  「太好了。」克萊爾感覺全身一陣解脫。她露出燦爛的微笑,「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但我在想,你早上沒能控制住你的脾氣和舌頭時是否考慮到了那個問題。」

  克萊爾的解脫感一下子消失,「什麼問題?」

  「除非你帶頭,否則你的村民也不會把我當做新領主。今天早上你的舉動已經清晰表示你的意思,所以他們覺得我不用履行領主的職責。」

  「不,不是這樣的,先生。」

  「我本可以強行這麼做,」嘉斯同意她的話,「畢竟我帶來的人只效命於我,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且,他們還是島上唯一有武器的男人。在執行我的命令時他們不會惹什麼麻煩。但我懷疑你是否會贊同他們的做法。」

  那一刻克萊爾被他的威脅震得無言以對。她憤怒至極,「先生,我向你保證,不必利用士兵來行使你的權利。我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這是座和平的島嶼,我希望能保持現狀。」

  嘉斯的雙眼呈現銀霧色,「從邏輯推理的角度來說,只有在領主和妻子的帶領下,這裡才能真正維持和平,你同意我的話嗎?」

  「是的,但是——」

  「如果你想要你的臣民信任我,接納我作為新領主,那麼你必須要表現出尊重我的樣子。」

  克萊爾眼睜睜看著前面的大坑陷阱。她不想承認,但她又擔心嘉斯是對的。讓她的臣民安居樂業是她考慮的首選職責。

  作為慾望島的女主人,她又一次不得不從職責出發。

  「你把我引進了陷阱,先生。」

  「不。」嘉斯輕柔地說,「我只是在對你闡述我看問題的角度。我知道,如你這般睿智的女人會得出最明智的結論。」

  克萊爾忿忿地嗤鼻,「看來我得到了一位重智慧勝過武力的丈夫。而尼古拉斯應該會比較容易掌控點。」

  嘉斯古怪地看她,「你想要一個輕易駕御的男人嗎?據我所知,你的清單上並沒列出這項。」

  克萊爾怒視他,「別開我的玩笑,先生。」

  「我告訴過你了,我從來不開玩笑。」

  「但你的確在這麼做,而且是以最激怒人的方式。現在說這個已沒有意義,我讓步,你贏了。」她停頓了一下,快速思索後說,「也許我們可以表現出共用婚床的假象。」

  這次是嘉斯一臉警覺,「假象?」

  「對。」克萊爾開始微笑,對自己的思路非常滿意,「我認為我們可以共用一張床。」

  「很高興你同意我的看法。」

  「但是,」克萊爾結束她的結論,「我們不必真的共用一張床。」

  「該死,夫人,你聽上去像個法官。」

  克萊爾對他露出最燦爛而無辜的笑容,「所有人關心的是我們晚上是否進同一個臥室。但在臥室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就不會掛心了。」

  「說到這個,」嘉斯感覺不詳,「我覺得——」

  克萊爾搶佔契機,「在我們履行婚姻實質前,不必讓別人知道我們加深瞭解這件事。這是我們的私事。」

  「哦?」

  「沒錯。這次我們雙贏了,先生。正如你希望,我會在我的人民面前表現出對你的尊重。反過來,我們也該給彼此時間以熟悉對方。」

  嘉斯注視她的目光中有一種不情願承認的欽佩,「此刻我意識到,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根本不知道和你擦肩婚約有多麼慶幸。你絕對有本事把他剁成肉醬,女士。」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2

第七章

  婚禮當天早晨,灰色的迷霧籠罩整座島嶼,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是個不詳的預兆。幫克萊爾沐浴打扮的女僕們擔憂地竊竊私語起來。

  「隱士說過,今天會有地獄之霧籠罩這裡,」一個女人喃喃道,「她說對了。」

  「那不過是薄霧。」克萊爾說,「到上午就會消散了。」她耐心地站著,讓女僕給她穿上最漂亮的裙子,一件藍綠色的衣服,寬大的袖口處襯裡內翻,鮮黃色的內裡和外衣非常相配。

  「我想您說的是對的。」伊瑞絲在一旁說,從克萊爾還是個嬰兒時她就在這裡做女僕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堅定,然後把銀色的皇冠給她戴上,固定住金色的面紗。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伊瑞絲。」

  「別這麼肯定,夫人。大家都知道昨天你公開聲稱拒絕地獄之犬入房的事。我覺得他不會容忍這種行為,我為你擔心。」

  「冷靜點,如果你指的是昨天早晨的小小爭吵,」克萊爾輕快地說,「我那時說的不過是氣頭話。就像接納嘉斯先生做這裡的領主一樣,我也會接納他做我的丈夫。我已經跟他談過了。」

  「再好不過了。」伊瑞絲清清喉嚨,迅速左顧右盼,確保其他僕人都在忙著搬運雕花木箱時,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今晚還有個小問題,我要你拿著這個。」

  克萊爾看了眼她手上用布包起來的小瓶子,「是什麼東西?」

  「噓,輕點,別這麼大聲。這是一小瓶雞血。」

  「哦,不,不,你不會吧,伊瑞絲。」

  「什麼都別說。不管是尼古拉斯還是去年偷去你心的那個騎士,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你的錯。」

  「可是伊瑞絲——」

  「像地獄之犬這麼驕傲的男人是接受不了這事情的。他會認為自己的女人應該保持純潔。」

  「有趣的想法。」克萊爾露齒一笑,「也許我該在婚宴上發表個演說,向大家保證我會如我丈夫一般純真。」

  「別開玩笑。」伊瑞絲斥責她,「答應我,好好留著它。等到快天亮時灑到床單上,一點點就行。」

  「我一定得去問嘉斯先生,他是如何為我保持純潔的。」

***

  不幸的是,直到婚禮舉行那時,灰霧依舊沒有散去。克萊爾騎在牝馬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時,感覺涼氣都穿透了她的羊毛斗篷。

  她聽到沿路的議論聲,比翠絲的災難語言已經廣播到大街小巷。每個村民都聽到了。

  「從地獄來的煙火。。。」

  「據說地獄之窗上的那塊石頭顏色就和霧一樣。」

  「和地獄之犬的顏色一樣。他是個魔鬼。」

  「我們的女主人不該違逆他。」愛麗絲在克萊爾經過時劃了個十字,「希望他今晚不會殺了她。」

  克萊爾沒理會他們。她雙眼筆直看向教堂門口,嘉斯正在那裡等她。他比她先行,順帶著一大串浩浩蕩蕩的隊伍,讓眾人看了個飽。

  他對這些事倒挺在行,她想著。他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出場,引起眾人的注意。嘉斯可以讓人警覺,或讓人害怕,或讓人吃驚,一切按他的意願擺佈。

  雖然空氣寒冷,克萊爾雙手的汗水卻浸濕了韁繩。她迎上嘉斯認真的目光,暗自祈禱自己做出的是正確的選擇。她和她人民的未來已懸於一線。

  嘉斯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等她停住馬兒後,他上前走來,將她抱下馬,他溫熱的大手緊扣住她的腰。他無言地帶著她走進大門。

  克萊爾深呼吸著,準備在神父面前說出莊重的誓言,把她和慾望島的未來都托付給嘉斯的誓言。

***

  一小時後,俄裡斯當著大廳口眾多村民的面,打開一口巨大的箱子。他以莊嚴的動作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閃亮的綢緞布料像彩虹一般在他手中流瀉。

  眾人發出驚訝的喘息。

  「這是我們爵爺給他新娘的禮物。」俄裡斯大聲宣佈。

  他一件接一件地把昂貴的東方面料拿出來。大捆深紅底色,鑲嵌金銀絲線的面料展現在眾人面前。

  成匹的綠色絲綢就像翡翠一般熠熠發光,黃色和橙色的面料在箱子底,就像太陽一樣發出耀眼的光芒。各種花色和顏色的面料似乎源源不斷地被拿出來。

  人人都詫異了。大廳裡哦啊聲不絕。大家都帶著極大的滿足交頭接耳。看來他們的女主人嫁給的是個富有的爵士。

  而且似乎還很慷慨。

  接下來是一桶桶名貴的香料。蕃紅花,丁香,肉豆蔻,肉桂,生薑,茴香,還有胡椒。人群中再度響起讚許聲,認為他們的新領主對他們的女主人的確是真心實意。

  克萊爾聆聽著他們的評論。大家都很高興。村民們認為,他們的新領主把他所有的財富都帶到了這裡,無疑給慾望島增加了不少價值籌碼。在他的威望和統治下,這裡會更日趨繁榮。

  再實際點說,嘉斯的個人財富其實是種保障,人們在他的領導下會獲益非淺。

  「雖然是個私生子,但他靠自己雙手打拼出一切,」鐵匠約翰對一個農夫說,「這真是個好兆頭。」

  「是啊。」農夫點頭附和,「他會好好保護我們的。克萊爾夫人選得很對。」

  約翰吃笑起來,「還不知道誰選誰呢。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說是嘉斯爵爺幫她決定的。」

  克萊爾皺皺鼻子,但她沒有讓別人知道她已經聽到了這段談話。而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辯駁。

  當嘉斯給新娘的禮物都被完善放置好之後,另一口箱子抬了上來。興奮的低喃聲傳遍人群。當第二口箱子打開時,滿滿一箱的金幣出現在眾人視線前。

  村民們起先發出的驚訝喊叫聲,也因為每人可以得到一枚金幣的慷慨舉動而變成喜悅的呼叫。

  「看來你的丈夫並不是個窮人。」瑪格麗特修道院長站在一旁靜靜評論。

  「是的。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把他當年的財產全帶來了。」克萊爾說,「而且他也不介意展示給眾人看,不是嗎?」

  「一個偉大的爵士必須要向外展示他的財富和力量。否則別人豈不是對他一無所知?」

  克萊爾歎息,「他在娶我前已經有了很多錢,但是沒有土地。」

  「現在他兩者都有了。」瑪格麗特看看她,「你對這樁婚事滿意嗎,我的孩子?」

  「木已成舟,」克萊爾靜靜地說,「再討論這個已沒有意義。」

  「還未成舟。你們還沒度過新婚之夜。」

  「說到這個,我保證,一切在我掌握之內。」

  瑪格麗特清清嗓子,「謠傳說,昨天你對新領主大發脾氣,還拒絕他履行丈夫職責。」

  「那是個愚蠢的冒犯。」克萊爾立即辯解,「他讓我很生氣,所以我一時口不擇言,說了後悔的話。」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你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所以控制脾氣不像管理島嶼這麼在行。現在你是個已婚的婦人,你得更加控制好自己。」

  「好的,夫人。」她不得不聆聽這番教誨,克萊爾想著。

  「不管你丈夫是否在場,你都得注意你的態度。」瑪格麗特繼續說,「顯然嘉斯先生不是善於容忍妻子挑釁的那一類人。」

  「已經有人說過了。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認定我沒法掌控嘉斯爵士呢?」

  「因為我們是過來人,更有遠見。聽我說,我的孩子。如果你想掌控你的丈夫,你就得改用溫柔的口氣和女人的方法。」

  「非常好,夫人,我會採納您的建議。你不用再提醒我晚上的事了。只要一入夜,我就會在臥室裡歡迎我的丈夫。」

  瑪格麗特滿足地微笑,「新婚之夜就違抗你的丈夫,對你的婚姻只會增加坎坷和曲折。既然我們在談論如何有個好的開端,那麼在我忘記以前,得給你這個。」

  克萊爾低下頭,瑪格麗特塞過來一個捆紮好的小罐子。「禮物嗎,夫人?您真是太好了。這裡面是什麼?」

  「一小瓶雞血。」

  克萊爾使勁憋住大笑,「老天,我都快被撐死了。」

  「什麼意思?」

  「你不是第一個給我類似禮物的人了。」克萊爾把小罐子塞進腰帶裡,「謝謝您,夫人。我會把它收藏好的。」

  「今晚把它放在近旁。在你丈夫醒過來以前,灑一點到床單上就行了。」

  「如果我告訴您,這道具其實毫無用處,您會怎麼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瑪格麗特神采熠熠地說,「你是個女人,而不是個小姑娘了。12歲起,你就擔負起了所有的職責和義務。我知道你對雷蒙.德.科文的感情,這正是我擔心的,但結果如何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謝謝,」克萊爾說,「說真的,雷蒙真是最勇敢的騎士,我和他——」

  瑪格麗特抬起一手,示意停止,「我說過,你的貞潔是你個人的私事。可丈夫們,尤其是像嘉斯先生這樣驕傲的騎士,是不會高興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他們不該在這樣的小事上窮追不捨,尤其是妻子們帶著豐厚的嫁妝時。」

  「聽我說,孩子。男人,即便他們再聰明,如嘉斯爵士般出類,也還是單純的生物。」

  「所以?」

  「所以,他們只有在尊嚴得到滿足時,才會表現出寬宏大量的騎士風範,對新娘尤其如此。剛才的那份禮物會讓他在新婚之夜感到滿意,這樣一來,日後的婚姻也會一路平坦。」

  克萊爾輕撫小小的雞血瓶,「我一定得給那些為我作出慘痛犧牲的雞們做禱告。」

  「宴會上你就會品嚐到它們了。」

***

  午後不久宴會就開始了,一直無間歇地進行到夜裡。從最貧苦的勞工到最富裕的農夫,島上人人都受到邀請。聖赫米昂的修女們也可以一起朵飴豐富的食物,暢飲甜美的麥酒。

  克萊爾已被告知無須擔負任何費用,但看到艾加和其他僕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切備置妥當,她感到吃驚。蕪菜和胡蘿蔔淋上芥末汁端上來,烤鴨,香濃的肉湯,煎魚,蜂蜜烤雞,豬肉餅一道道流水般從廚房端出。

  慶典上氣氛活躍,孩子們在中庭玩遊戲,男人們相互開著猥瑣的笑話。達連用長笛、邊鼓和豎琴取悅著眾人。威廉則從每道菜上挖上一口來犒賞自己。

  大瓶的葡萄酒和麥酒端上桌,迷霧的事情已被拋到耳後。

  中庭外面坐的是大廳裡容納不下的客人,火盆已生起,空氣中的寒冷被驅散了。

  夜色加深,中廳的爐火轉為溫暖的金黃色。雖然克萊爾就坐在丈夫身邊,可吵鬧聲讓她根本無法和他交談。而且,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逗留在自己身上。

  午夜來臨,喬安娜的目光和克萊爾相接。是時候去新娘的臥室了。

  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克萊爾握緊酒杯的手指開始顫抖。她把沒喝完的酒緩慢地放下,然後看向嘉斯。

  他靠近她,以便她能聽到他說的話,「我想我的新娘要離開了?」

  「是的。」克萊爾並不在乎突臨的緊張感。沒什麼可懼怕的,她提醒自己。今天晚上什麼都不會發生,她已經和嘉斯談得很清楚了。他也沒有提出反對。

  他們已達成協議。在成為情人之前,先瞭解對方。

  情人。這字眼跳進克萊爾的腦海。她記起嘉斯的吻,還有那吻帶給她的溫暖。

  嘉斯站起身。喧嘩和吵鬧一下子消失,人群中一片寂靜。

  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接下來會怎樣。是時候履行先前的承諾了。她必須以柔順的新娘姿態走向臥室。

  嘉斯舉起他的銀製酒杯,低頭看向克萊爾。他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克萊爾吞嚥著,她的微笑顫抖。

  先做朋友,再做情人。

  她告訴自己,她可以信任地獄之犬,他會遵守條約。

  「敬我美麗的新娘。」嘉斯打破沉寂,他一口喝掉杯裡碘酒。

  碰杯聲此起彼伏響起。

  嘉斯把酒杯放下,把地獄之窗抽出來。劍鋒在火光下閃耀著光芒,如同他第一天到達時做的那樣。人群中響起一陣興奮的低喃。

  「能擁有這樣的妻子,是我無比的榮幸。」嘉斯的聲音穿徹屋子的所有角落。

  觀眾們發出同意的喊叫。克萊爾的微笑僵硬,地獄之犬的確很擅製造氣氛。

  「聽我說,慾望島的好人們,」嘉斯說,「仔細聽好,因為我希望今天所有的人都見證這一刻,我即將把這劍,從未被玷污過的劍送到我新娘的手中。表示我對她的尊重。她現在是我的妻子,她握著我的劍時,就等同握有我的尊重。」

  「對啊,對啊。」

  另一股狂熱的叫好聲響起,碗碟刀叉碰撞的聲音在桌子上叮噹不絕。

  嘉斯把劍身偏轉,劍柄朝上地轉給克萊爾,「我對我的妻子很滿意。」

  如雷的贊同喊聲讓克萊爾幾乎話都說不出來。她不知道等大廳恢復安靜後自己是否還能開口。

  她明知嘉斯的作為其實更多是為了給眾人留個好印象,但熱淚還是充滿了她的眼眶。

  她從他手裡接過沉重的劍。

  眾人期待地安靜下來。克萊爾深深地呼吸,調整姿勢。

  她對威廉點點頭,後者迅速跑到走廊的桌上把一大捆乾花草搬過來。

  「爵爺,」克萊爾說,「為感謝您今天的莊重諾言,我把慾望島的命脈交付於你。」

  威廉單膝跪下,送上一束熏衣草、玫瑰、薔薇、清涼草的混合物。她從他手裡接過,把它遞給嘉斯。

  嘉斯低頭看著這些花草,當他抬起眼睛,克萊爾被他目光中的熾熱所震驚。

  「我會用我的所有來保護這裡的土地,這裡的人民,這裡的女主人,勝過自己的生命。」嘉斯大聲宣佈,以便讓每個人都可以聽到。

  克萊爾看到他堅硬臉龐上的鏗鏘承諾。她知道他說的是認真的。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尚未落定,但她可以確信自己的島嶼安全了。

  她顫抖地微笑,「我的選擇是對的。」

  「我會讓你相信的。」

  克萊爾幾乎無法呼吸。她感覺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倆。一條堅固而不可見的紐帶把他們纏繞在一起。

  先做朋友,克萊爾提醒自己。她和嘉斯不能太快就做情人。

  太快了。

  他們幾乎不瞭解對方。

  喬安娜從座位上起身,向克萊爾走來,她的動作讓克萊爾恢復了理智,該離開大廳了。

  克萊爾很清楚眾人好奇和期盼的心態逐漸加劇,她握住劍把看向嘉斯。

  「我現在要到臥室去準備迎接我的丈夫。」克萊爾說得十分清楚。

  大家發出贊同聲。

  嘉斯再度舉起酒杯,「希望你不會耽誤時間,夫人。作為園丁,你十分清楚,有些植物即便在快枯萎時也很茁壯。但是,還有些植物,在莖幹最佳狀態下可利用程度最高。今晚我即將帶你成為後者。」

  大廳裡發出大笑。

  克萊爾雙眼睜大,「爵爺,作為一個一直聲稱從不開玩笑的人說來,您的表達方式的確不同尋常。」她喃喃到。

  「沒錯,可是婚禮是個例外,夫人。」

  喬安娜扯扯她的手臂,「來吧,我們得盡快。」她不耐煩地拉她。

  克萊爾臨走前遞給嘉斯一個眼神。

  「小心保護好我的劍,」嘉斯在她身後喊到,「那是我唯一的家當了。」

  眾人再度發出大笑。

  「我發誓,我會幫它找到更多可用之處。」克萊爾緊握住劍把,喬安娜跟她向樓梯走去。「也許可以用它來砍花園裡的豌豆籐。」

  鼓勵的聲浪跟隨而來,喬安娜和克萊爾拎起裙擺,急忙走上樓梯。

  「拿著這個。」喬安娜悄悄對她說,「藏起來。別讓嘉斯爵士或其他人看到。」

  克萊爾抓住那個小包裹,「讓我先猜猜,雞血?」

  「對。天亮前灑到床單上就行。」

  門口出現幾個女僕。她們咯咯笑著走進來幫新娘打扮。

  幾分鐘光景克萊爾的裙子就脫掉了,她們幫她套上一件精緻的亞麻刺繡鑲邊的睡袍,把她塞進香噴噴的被窩裡。

  「哦,你看上去真漂亮。」伊瑞絲幫克萊爾把頭髮解開時由衷地說道。她靠過來壓低聲音,「別忘了那瓶雞血。」

  「相信我,我其實很想忘掉。」

  喬安娜走向門口,耳朵貼在門上,「我聽到嘉斯和他的手下上樓了。」

  「新郎官們就是這麼沒耐心。」老保姆愛格妮斯走到床邊。

  「快點,」喬安娜說,「他們來了。」

  男性的聲音在走廊上迴響,女僕們迅速打理好,伊瑞絲擦掉眼角的淚水,慈愛地微笑。人人的注意力都轉向門口,等門打開。愛格妮斯靠到床頭。

  「拿著這個。」她把一包東西塞進克萊爾的手裡。

  克萊爾認命地低頭看看那小瓶子,「謝謝你,愛格妮斯,你不知道你的體貼多讓我感動。」

  「噓。」愛格妮斯迅速瞥眼其他人,確保沒人聽到,「記得在清晨時灑到床單上。」

  「可是,愛格妮斯——」

  「這是老一套的辦法了。」愛格妮斯整整床緯,「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你就會知道這方法很管用。特別是當牽涉到男人的自尊時。」

  克萊爾還沒來得及爭辯,門就開了。

  俄裡斯和其他手下把嘉斯推了進來,女僕們尖叫著撤退。

  「你的丈夫來了,夫人。」俄裡斯誇張地向克萊爾鞠躬,雙眼裡帶著色色的意味,「他是來這裡練習劍術的。我相信你能飽覽他的高超技巧。我們可不想眼看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變得軟趴趴地。」

  男人哄堂大笑,喬安娜和其他的女人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她們花了一兩分鐘才把房間清理好,最終都離開,房門關上。

  只剩下克萊爾和嘉斯。

  克萊爾迎上嘉斯的目光,手指把床單拉到胸前。

  他盯著她。眼裡佔有的意味讓克萊爾說不出話來。

  嘉斯終於打破沉寂。他詢問似地打量著臥室,「我的劍呢?」

  「在那兒。」克萊爾舔舔乾燥的嘴唇,「在窗那邊。」

  「啊,看到了,很安全。」嘉斯沒有過去拿。正相反,他穿過房間,走到壁爐旁的小桌子前,端起盛滿酒的杯子走到床前。

  克萊爾意識到自己的手指關節都幾乎和床單一樣白。她強迫自己鬆開緊攥住床單的手指,搜腸掛肚想找話說。

  但這畢竟不是真的新婚之夜。

  「好了,很高興任務終於完成了。」克萊爾把床單推開,步下厚重的四人位大床。

  她抓過袍子披在肩膀上,一手緊攥住胸前的衣服。嘉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突然想起自己希望得到的是個友好的微笑。「我覺得婚禮總是亂亂的,不是嗎,爵爺?」

  「我不知道。」嘉斯專注看著她,邊把酒杯遞給她,「我以前從來沒有結過婚。」

  克萊爾面紅耳赤,「當然,我不是指你過去曾結過。」她接過他的酒,小心地抿一口。一整天她幾乎沒吃沒喝。宴會上她也緊張得吃不下,「說真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感覺會這麼怪,恐怕我是生病了。」

  「也許你感覺到今晚即將發生的事,就像我一樣。」嘉斯一口飲盡。然後從克萊爾手裡拿走酒杯,放到桌子上。

  「爵爺?」克萊爾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轉為小股的驚慌,「你也覺得不舒服嗎?」

  「對。」

  「我們可以來點蜂蜜柑橘茶,」她建設性地提議著,「這對胃有好處。我叫僕人拿上來。」

  「不,我知道有個更好的方法。」

  嘉斯動作輕柔卻不帶感情地把她拉進自己的臂彎。她還緊抓著睡衣顫悠悠地靠在他懷裡時,他的嘴唇就蓋上了她。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3

第八章

  嘉斯察覺到克萊爾驚訝地顫抖著,她內心充滿混亂,在他的臂彎裡戰慄。他的嘴唇一直緊貼著她的唇,內心希望她能像上次接吻那般回應他。

  他知道她想要他。在第一天的下午他就感覺到了她的激情。他只需卸下她的防衛就行。

  她會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妻子。威克默的地獄之犬有了新娘。

  還有了未來。

  剛開始時,她的嘴唇猶豫不決,然後慢慢地軟化。嘉斯知道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他沒有讀錯她眼中女性的好奇,也沒有讀錯她顫抖手指裡隱藏的信號。

  過去他靠追捕罪犯為生,而未來他則會轉型做一個種花的園丁。這比他所希望的已經奢侈太多了。

  克萊爾發出期待的歎息,她的手指攀上他的肩。嘉斯呻吟起來。這幾天他一直處於半亢奮的狀態。而現在他已經完全興奮,渴望著一切,和妻子結合那一刻。

  嘉斯發覺克萊爾顫抖起來,然後緊貼住他。他突然有種大笑的衝動,他趕緊壓制住。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而他對此刻非常滿意。明顯地,克萊爾說的他倆先培養友情的愚蠢結論絕對是愚蠢致極。

  克萊爾和他一樣,渴望品嚐婚床上的愉悅感受。

  嘉斯安心了。可現在他還有場戰要打。但他已經習慣了為自己的東西而戰鬥。而且他很想要克萊爾。

  他察覺克萊爾是真的討厭西比爾的尼古拉斯。但他依舊不確定她過去的性愛經歷到底如何。但克萊爾甜蜜的嘴唇告訴他,不管她和尼古拉斯曾經發生過什麼,也沒有給她帶來多大創傷。

  也許是雷蒙.德.科文教導她如何享受男人和女人的禁忌激情。

  不管那人是誰,嘉斯都不會對他感激。

  「爵爺。」克萊爾的聲音幾乎就像是無力的歎息。她靠在他的胸膛,溫順而柔軟。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我們不該這麼接吻,但我發誓,我好像停不下來。」

  她的坦誠讓嘉斯熱血沸騰起來。他的心就像被他的戰馬鐵蹄踏過一樣砰砰作響。克萊爾溫馴的臣服已讓他全身不可抑制地起了反應。

  她已經準備好了,她願意。她不是焦慮而一竅不通的小姑娘。

  「我在吻你時可沒想過要停止。」嘉斯以大拇指輕柔的撫摸她的嘴唇。她的雙唇顫抖著分開,雙頰通紅,翠綠的雙眼中隱藏著渴望被發掘的激情。

  如果教導克萊爾學會性愛的不是尼古拉斯,嘉斯邊想,那麼很有可能就是雷蒙.德.科文,她吹噓過的那個男人典範。他媽的。

  到底是誰?他思考著。

  難道她有兩個情人?

  此刻嘉斯倒非常樂意把地獄之窗捅進那兩個男人的心窩。

  他已經和尼古拉斯接觸過,所以嘉斯得出結論,值得他真正擔憂的其實是神秘的雷蒙.德.科文。

  另一項挑戰衝著威克默的地獄之犬來了,他告訴自己。他從不畏懼或退縮。

  他加深這個吻,內心清楚自己沒有權利再去介意克萊爾曾經躺在其他男人懷裡的事實。畢竟他自己也已嘗過禁果。私生子應該明白這一條:處在她這樣地位的女人,不會有什麼意外的獎賞給丈夫了。

  克萊爾是個23歲的年輕健康女子,以管理島嶼為自己一生之己任。

  她也是個從沒想過要結婚的聰明女人。這樣的女子被英俊的年輕騎士看上並不奇怪。

  嘉斯知道他都快被自己逼瘋。只是他過去從來沒有產生過嫉妒的刀割滋味。

  嫉妒?

  他的思緒突然被拉回現實。

  他離開克萊爾的嘴,雙手捧起她的臉。她抬頭看著他,眼裡充滿困惑。

  「覆水難收。」嘉斯喃喃說。

  「爵爺,我不明白。」

  「沒什麼。從今晚起,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未來孩子的母親。我發誓,我會讓你忘記尼古拉斯和雷蒙.德.科文,以及過去的任何男人。」

  她的眉毛蹙在一起,「可我為什麼要忘記尼古拉斯和雷蒙?一個是我的鄰居,另一個是我的朋友。」

  「夠了。今晚別再提他倆的名字。」嘉斯再度吻住她。

  她喃喃地說了什麼,聽上去好像是抗議之類的話,又像是打算來場爭論。嘉斯不想聽。他撬開她的嘴,舌頭長驅直入。

  克萊爾發出奇怪的喘息,她圈緊他的脖子,舌頭碰到他的。

  嘉斯狂野地吮吸著,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兩人跌落在床上。想深埋入她的慾望吞噬著他。他翻身置於克萊爾上方。

  「爵爺。」

  「噓。」他一條大腿壓住她。怕自己的體重壓壞她嬌小的身軀,他雙臂撐起自己,「那件事我們以後再談,現在我只想吻你。」

  「哦。」眉間的蹙起消失了,她的指尖觸摸著他的臉,「我想只是吻吻應該不會有什麼傷害,對嗎?」

  「當然。如果有,我就會停下。」

  他像被迷惑般盯著他飄散在枕頭上的深色長髮,緩緩地伸出手,以指尖纏繞住絲般的秀髮。他將髮絲送到鼻子前,深深的嗅著,「你聞上去像花一樣,和島上所有的東西一樣。」

  「希望你會習慣它,爵爺。」

  「我會的。」他低下頭,沿著她的喉嚨曲線來回磨蹭,「我一定會的。」

  他把她的睡衣邊拉開,帶著深深的滿足聆聽她快速的呼吸。

  他的嘴一路往下,描繪她的胸部,在白色亞麻睡衣下,曲線若隱若現。

  「爵爺——」

  「我的名字是嘉斯。」她真是不可思議地柔軟,她的肌膚比他送給她的綢緞還要光滑。

  「嘉斯。」她聽上去好像不能呼吸了,「你說過你只是想吻我。」

  「是的,每一處。」她嬌小的胸部有著嘉斯畢生所見過的最完美曲線。他疼痛地渴望一窺睡衣下的乳頭的究竟。他撫過細緻的乳房,著迷於她的優雅。

  「嘉斯。」克萊爾被他的小心翼翼嚇住。她抬頭看著他,雙眼睜大。雙手分在他的肩膀,彷彿想把他推開,「先生,我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你說過親吻不會有傷害,我同意,但現在已經逾距太多。」

  「你想要我吻你,對嗎?」他熟練地鬆開睡衣上的蕾絲,「你會得到的,上百個,上千個。」

  「嘉斯。」她在他的手下無力地抗拒,「我覺得——」

  「別去想,夫人。別在今晚。魔鬼都知道我辦不到。」

  玫瑰色的乳頭比他想像的更嬌嫩,他吸住一個,用牙齒輕輕嚙咬著。

  克萊爾的反應是一陣輕顫。她的手指深陷進他的肩,「看在聖赫米昂的手肘份上,我的爵爺,你把這個叫做吻?」

  「是的。雖然這更像是喝蜂蜜和杏仁釀製的花蜜。」

  「而你——」克萊爾似乎詞不成意。她緊攥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先生?」

  「絕對真實。」

  他輕吻她雙乳間的平坦處,暗自想著這就是做丈夫的巨大好處。男人可以隨時隨地引誘自己的妻子。

  嘉斯的吻向下,輕易分開睡衣。克萊爾的女性體香比玫瑰或香水更有撩撥性。她已起了反應,想到這個讓他體內湧過又一陣慾望。

  「先生,爵爺,嘉斯。」克萊爾緊閉雙眼,弓起身軀,「你不能再吻我了。我的感覺好像快要消失了。」

  「和我一樣。」嘉斯抬頭看看她通紅的雙頰。他雙眼緊盯著她,一手滑進她的內衣。

  她突然睜開雙眼,搖搖頭,示意他停止。「求你。」

  「我只是想取悅你。天亮以前你就會忘記他們倆。」他貼近後吻上她,手指游移進她的大腿裡。

  「忘記誰?我。。。哦,嘉斯,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只關心你,爵爺。」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也不想知道。此刻嘉斯腦子裡有其他事要做。他的手挨近她大腿中間的溫暖,濕潤的地帶。

  克萊爾在他的碰觸下變得僵硬。她閉上眼睛,屏住了呼吸。她的指甲深陷進他的肩膀,他知道第二天早上那裡肯定會留下印痕。這項認知讓他感到愉悅。

  嘉斯動作輕柔,緩慢,溫柔。他緩緩分開柔軟的蜜瓣,就像分開脆弱易碎的花瓣般小心翼翼,終於找到內藏的寶藏。當他用被蜜沾濕的手指輕柔撫摸時,克萊爾發出呻吟。

  他繼續以極其細緻的方式拉扯,劃圈,逗弄,輕壓。

  克萊爾發不出任何抗議的聲音。嘉斯知道她現在已經沉浸在他帶給她的歡愉中。她開始顫抖,扭曲。她的劇烈反應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著迷於他帶來的快感,以致沒有注意到他低下頭親吻那裡,因他先前的誘哄而已被喚醒的女性部分。

  他知道她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彷彿被雷電擊中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

  嘉斯發誓他看到了火花。

  她的嘴唇分開,因歡愉而震驚。女性認知的叫喊和隨之而來的困惑都證實了嘉斯先前的猜測。不管克萊爾和過去的情人有過怎樣的經驗,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高潮時的感覺。

  她的反應比他預期中更甚。她全身顫抖著,嘉斯也是。她抬起身,打開自己,迎接上他。她是神秘,魔魅的混合體,干擾了他的感知。他因她的釋放而感到欣喜。

  她就像風中的花瓣一樣顫抖。

  熱辣的滿足感湧遍他的全身,嘉斯幾乎要噴射出種子。到了明天早上,什麼尼古拉斯和那見鬼的雷蒙.德.科文都不復存在。

  「嘉斯,嘉斯。」克萊爾問他,「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但可以在天亮前再做上好幾遍。」

  她虛弱無力。當最後一波浪潮過去,嘉斯再放鬆下來。他撐起雙臂,低頭看向她驚愕的臉。

  他笑了。

  她瞪著他,依舊為剛才所經歷的事所震撼。她眼中的神情讓人神魂顛倒。困惑,迷惘,混亂,驚奇,愉悅,深思都融合在她的無言中。

  這還是嘉斯第一次看到她啞口無言。

  他的微笑轉為瞭解似的露齒而笑。

  要不是他現在慾望難解而不適,他肯定會大笑出來。他就像那把地獄之窗一樣堅硬,但他沒那麼冷。恰恰相反,嘉斯想著。他如置身火上,只有一個辦法能抒緩腰部的火焰。

  他直起上半身,開始脫掉衣服。在脫掉腰帶時雙手都在顫抖。

  「你。。。和我有相同的感覺嗎?」克萊爾問。她聽上去虛弱而無力。

  「還沒有,但快了。我正努力克制自己,相信我,我會為你忍耐的,夫人。」

  嘉斯把外衣扔在一邊。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有經歷過那種奇妙的感覺嗎?」

  他彎起腳踝,脫掉靴子,「別害怕,夫人,當我硬挺的劍鋒插進你絲滑的劍鞘時,你就會知道我是如何滿足的。」他因這雙關語而彎起嘴角微笑,「當然,除非你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滿足裡,無心留意其他。」

  克萊爾突然坐起來,「看在聖赫米昂的拖鞋份上,這樁婚姻比我想像中更困擾我。」

  「我們會一起得出結論的。」

  「這不可能。」

  「該死的,」嘉斯雙手依舊放在另一隻靴子上。

  他轉過頭看向克萊爾,「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竟然會帶給我這樣的感受。」克萊爾把髮絲從眼上撥開,焦慮地看著他。

  「克萊爾,我不知道以前尼古拉斯或雷蒙.德.科文是怎樣的,但我保證——」

  「雷蒙.德.科文不是我的情人。」克萊爾抓緊睡衣邊,咬牙切齒地說著。她的雙眼閃亮,「西比爾的尼古拉斯也不是,但沒有人相信我。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已經認定我不是處女。」

  嘉斯握住她的手,「冷靜點,克萊爾。沒必要說這個了,這沒有關係。」

  「你說得對,」她諷刺道,「我不會再為這個爭論了,爵爺。」

  「那就好,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事實是,我的貞潔已經無關重要。」

  「沒錯,事情已然發生了。」

  「既然一切都落定了,」她的語氣裡有一絲絲太過甜蜜的味道,「那我就可以確信,我會和你一樣純真,未諳人事。」

  嘉斯贊成,「無疑是這樣。」

  「那麼男人就不能對他新娘要求更多了。」

  嘉斯錯愕。他在想著她是否在戲弄他,他瞪著她,「我們可以改個話題,夫人。」

  「你說得對,先生。」她表情軟化下來,一手輕柔放上他前臂,「貞潔,公平,不管它們是否還在,此刻都不是問題,對嗎?」

  「對。」嘉斯想不出除了說這句還能說什麼。他根本不想談話,他只想和自己的妻子上床。這要求過分嗎?他陰沉地想著。

  「重點是,」克萊爾繼續,「我剛剛明白到,男人本性中的肉體慾望有多麼強烈。」

  嘉斯警覺地看她,「我的本性?」

  「很明顯你是個有充沛激情的人。」

  「明顯你是那個點燃我激情的女人,夫人。」

  「我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職責所在。」她向他保證。

  「那就太好了,那麼我們又達成共識了。」他把第二隻靴子脫下扔到地板,開始脫內衣。

  克萊爾沉思地皺起眉,「看來我們必須得小心點,在這種極端的情感徹底控制你之前就要制止它,爵爺。」

  嘉斯的衣服脫到頭上一半時停住,他猶豫了三秒鐘,然後慢慢地把衣服脫掉。

  「你說什麼?」他非常輕柔地問。

  她臉上擔憂的表情加深,「我說,為了保護你,我們必須時常做練習,以防止你被極端的感情所左右。爵爺。」

  「保護我什麼?」他開始大吼,沒有了耐心。

  她雙眼瞪大了,但顯然吃驚多過於害怕,「你在吼叫。」

  「不,夫人。」他從牙縫裡擠出字來,「還沒有,但也許很快就會了,很快。」

  她歎口氣,「這證據已經夠明顯了。」

  「什麼證據?」

  「你激情的力量。」她瞭解似地輕笑,「因為你熱情的天性,你已經處在失去理智的邊緣。」

  「我是這樣嗎?」

  「對呀,作為你的妻子,為了我們的友誼著想,我必須幫助你抵制這個誘惑。畢竟,你的尊嚴最重要。」

  嘉斯想著自己今天到底灌下了多少杯酒。他以前從沒讓自己醉過,事實是,他從不會感覺到醉,可他的神智已經開始模糊了。

  「你是想告訴我,如果我今晚和你做愛,會使我的尊嚴受到折損,是這個意思嗎?」他非常仔細地詢問。

  「如果你放任慾望佔據你的理智,拋卻所有的自制,那麼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你一定會非常沮喪和後悔。」

  「該死的,夫人,我簡直不相信我聽到的話。忘記那些狗屁理智吧,我們本來就沒有過。」

  她瞪著他,「但是我們有,先生。我們先前達成過協議,先做朋友。」

  「不,我們沒有達成一致。」他極其小心地說,「你宣佈了你的愚蠢計劃,但你從來沒有徵詢過我是否同意。看在魔鬼的份上,我從來沒有同意過。」

  「我們本想創造個建立在友誼和信任基礎之上的婚姻,如果今晚屈從於激情的話,那就會破壞我們苦心努力的機會,你很清楚這點。」

  嘉斯用盡全身的力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氣,「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事。」

  「昨天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時候我是在考慮。」

  她一臉受傷的表情,「你不想在我們之間建立起友誼和信任嗎?」

  「時間長了自然會有。」他開始琢磨到另一條轉移她邏輯的思路,「你信任我嗎,克萊爾?」

  「當然,」她歎息道,「可你不信任我。」

  「並非如此。」

  「哪怕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沒有和任何男人做過,你依然認為我已經和別的男人上過床了。」

  「我也已經告訴過你,我不在意你是否依舊留有童貞。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只關心未來。」

  「您真是勇敢,先生。但如果沒有培養起信任,那麼我們的未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悶悶不樂地看著他,「你不信任我,承認吧,你覺得我欺騙了你。」

  「該死的,夫人,你的貞潔是你自己的事。」

  「我很欣賞你在這事上的大度作風。但這不是重點,對不對?」

  他雙手扒過頭髮,「我感覺自己好像陷進沼澤地裡。」

  「先生,我認為我們倆必須都學會相互信任,這樣才能營造出滿意的婚姻。」

  他看到她眼裡的驕傲和受傷,驀然意識到她所告訴他的都是事實。從沒有男人碰過她。他是個傻瓜。克萊爾從來不會對他撒謊。

  克萊爾太驕傲,太自負,所以不屑於撒謊。

  他全身湧上一陣滿足。他本沒有資格如此幸運,他告訴自己,但他絕對不會抗議老天贈送給他的未來人生。

  他緩緩展開微笑,「你說沒有其他男人碰過你,我相信你。」

  她看他的表情充滿不確定,「你這麼說是因為激情佔據主導,爵爺。所以你會說出你認為我想聽的話。」

  他搖搖頭,依舊微笑。他想起她在吻時的反應,「不。我很想要你,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是激情的奴隸。我不會撒謊,當你告訴我你還是處女時,我相信你,克萊爾。」

  克萊爾膝上的雙手絞了絞,「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

  「你當然可以。必須學會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哦。」她看上去依舊懷疑。

  「你信任我,對嗎?」

  「我想是的。」

  「你想是的?克萊爾,剛才你還說過你信任我。」

  「今晚要理出個頭緒來真是太難了,爵爺。」她抱歉似地微笑,「我想明天討論我的初始計劃會更好。」

  「初始計劃?」

  「對。在我們沒有獲得對方的全部信任前,不會履行婚姻的實質。」

  嘉斯閉上雙眼,「上帝給我力量。」

  「他會給你的,嘉斯。」克萊爾露出勝利的笑容,「床下有個地鋪,給你的。」

  他楞楞地看著她下床,彎腰,把地鋪拖出來,「看在地獄的份上,你到底在幹嗎?」

  她從長髮間抬頭看他,「幫你把地鋪拿出來。」

  他收緊下顎,「我要睡在這該死的床上,老婆。」

  她眨眨眼,坐直身,「你生氣了。」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嘉斯非常輕柔地問。他晃到窗前。

  「嘉斯?」

  他抓起地獄之窗拿回床前。

  「爵爺。」克萊爾瞪著他手裡的劍。雙手撫住喉嚨。

  嘉斯把劍舉高,平放到床上,正中間的位置。

  克萊爾吃驚不已。然後她低頭看向劍鋒。爐火的照耀下它閃爍著光芒,把床完美地劃分成兩個區域。

  「如果這就是你希望的婚姻生活的開端,」嘉斯從牙縫裡蹦出字來,「那就這樣吧。地獄之窗跟我們一起分享這床。它會保護你免受我的騷擾。」

  「我認為你真的沒必要把劍放在這裡。」克萊爾低語著。

  「別害怕,夫人,你會睡得很安穩的。」

  「可那地鋪——」

  「我不會睡那該死的地鋪。我有權利分到半張床,夫人。」

  「我是說我可以睡地鋪。」

  「不,你也睡床上,夫人。你希望我有自制,恩?非常好,你會看到的。如果你認為我可以信任,那麼早上請仁慈地告訴我。」

  克萊爾咬住下唇,一言不發。

  嘉斯漠視她,把衣服都脫完。他聽到她看到他身體時發出的壓抑的輕呼聲,他假裝沒聽見,但他突然想到,就算他依舊認為她已沒有了貞潔,但她詫異的眼神和反應其實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他得為自己的糟糕判斷付出高昂代價。而且他只能怪自己。

  嘉斯三大步就越過房間弄滅了爐火。然後折回床上,躺到克萊爾身邊。

  地獄之窗橫躺在他倆中間。

  夜已很深。窗簾遮住了所有的光線。嘉斯雙臂枕在腦後,瞪著陰影處。他的腰部疼痛。他非常生氣。

  這會是個非常漫長的夜晚。

  「嘉斯?」克萊爾聲音輕柔,夾帶著一絲焦慮。

  「什麼事?」

  「我剛想起來,比翠絲的預言有部分成真了。」

  「什麼預言?」

  「她說你會在婚房裡拔出你的劍。你的確這麼做了。」

  「幸虧我的動作慢點,要不然我很有可能就會刺穿自己的喉嚨。」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3

第九章

  克萊爾在天亮前醒來,充滿懊悔。她察覺到床上只剩她一人。她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行為糟糕透了。

  她在想自己是否摧毀了和丈夫建立信任和愛之友誼的契機。

  愛。

  這就是她想要的,克萊爾想著。她想要愛人,需要被愛。她一直以為友誼鋪設的道路才能指引她和自己的丈夫走進真愛,但昨晚她破壞了一切。

  今天早上嘉斯不會再對她和顏悅色了。

  她犯了大錯,她現在明白了,但已為時過晚。她惹惱了他,也讓兩人好不容易進展的幾步都退回了原地。

  是她的固執和自大惹的禍。她悲哀地想著,這就是不聽老人言的下場了。從比翠絲,到老保姆,厄妮斯,都對她說過在新婚之夜要履行妻子的義務。

  現在她不得不從頭開始了。她必須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重新建立起昨晚摧毀的一切。

  床緯的另一邊傳來小動靜,克萊爾僵住。

  「嘉斯?」

  「新婚第二天早上不用起這麼早,繼續睡吧,克萊爾。」

  她聽到他走來走去,心想他是否在穿衣服。透過簾縫,她看到他經過床前的裸體。此景引發她一陣愉悅的戰慄。回憶湧來,她全身發熱。

  她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瘦削結實的男人,有點像貓,但不會像巨大的戰馬。但昨晚她震驚地看到嘉斯的裸體時,她改變了想法。其實有個身材巨大的丈夫並沒有原來想的這麼糟。

  看到他的體型雖然有一點擔心,但她肯定他所有的地方不會都這麼龐大。

  體型,克萊爾想到,只有在一個男人的腦子嚴重畸形萎縮時才會是個問題。當一個男人有著天賦的智慧和字制,比如嘉斯這樣,那麼他的體型就一點也不是問題了。

  又艱難地學到了一課。

  克萊爾回想起嘉斯用吻和手指帶給她的高潮。他不是遲鈍愚蠢、性急的傻瓜,和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截然不同,他願意耐心對待女人。

  而嘉斯並沒有像雷蒙.德.科文那樣寫情詩或發什麼愛的誓言,但他至少很誠實。他不像雷蒙那樣故意引她想歪。

  床簾那邊傳來輕砰聲,克萊爾推開被子坐起來。她不能在這裡藏一整天。

  她掀開被子,地獄之窗不見了。應該回到劍鞘裡去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嘉斯是怎麼把劍放到床中央的。從現在起,她只要一看到這刀鋒,就會想起新婚之夜自己的愚蠢行徑。

  有些男人,她知道,在昨晚的情況下會亂發脾氣,有些男人甚至會動用暴力。

  但嘉斯沒有。顯然他很憤怒,但他一直把怒氣控制得很好。

  她嫁的是一個自制力跟體格一樣匹配的男人。

  克萊爾做了個深呼吸。今天她必須要當面向他道歉。這事必須盡早瞭解。逃避從來就不是她的職責和義務範圍內的事。

  「爵爺,我想說對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我也一樣。」

  她真希望能看到他的臉。他的語調冰冷,推測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她繼續她的道歉,「我知道我沒有盡到妻子的義務。雖然我曾經對你解釋過原因,但今天早上我得出結論,我昨天的行為的確很不合適。」

  「換句話說,你認為肉體帶來的歡愉比信任和友誼帶來的喜悅更有趣了?」

  「哦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迅速說,「我依舊認為我們的婚姻應建立在信任和友誼的基礎上。但今天早上我不確定的是,我是否仍會像昨晚那樣做。」

  嘉斯毫無預兆地拉開床簾。他站在床前,眼裡掠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克萊爾注意到他已經穿上了內衣,但還光著腳。他的手指裡抓著一包小東西。

  「你是想告訴我,昨晚你已經對我開始信任了嗎?」他隨意地發問。

  她猶豫起來,他在故意奚落她。她感覺受到了傷害。她鎮定下來,冷靜自持,「我希望我們重新開始,爵爺。我準備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很多方面我都很信任你,嘉斯。」她揮揮手,以誠摯的姿勢指著臥室裡的東西,「我相信你會保護這裡。我相信你對我的人民有責任感。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英明的領主。」

  「說完了?」

  她露出希望的微笑,「似乎很多話沒說完,先生。」

  「是啊,但我也很想聽,夫人。」他鑽研著她的神情,「我注意到你在婚禮上拿著的東西了。」

  「昨晚我花了很久認真考慮那東西。」她坦誠說。

  「我也花了很久考慮我們共同的未來。我也做了個決定,你的道歉不會改變我的主意。」

  她警覺地看著他,「你做出了什麼決定?」

  「直到你在所有的方面都信任我,把我真當做一個丈夫,否則那把劍會一直擱在我倆中間。」

  「我已經信任你了。」

  「不,夫人,你沒有。昨晚你說得很清楚,你認為我無法駕御自己的情感。」

  克萊爾兩頰發燒,「你向我證明我說的是錯的,先生。」

  「我有嗎?」

  「是的,我已經為我的愚蠢行為道過歉了。我以為你在慾望當頭時就不會聽從理智。現在我知道你非常善於控制自己。」

  「說到這個,你分析的方式的確有待改進。這個我們回頭再說。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起來穿衣服。」

  「嘉斯,我認為我們應該說清楚。」

  「不,今天早上我沒有心情繼續這個話題。」

  「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他示意她下床,「起來,夫人。我說過了,以後再談。」

  她還在猶豫。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嘉斯,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昨天你帶給我如此歡愉後,我竟然還拒絕了,所以你覺得很受傷?」

  「在我把你從床上拖起來之前你能否行行好地瞥開這個話題?」

  克萊爾困惑地看看他,「我為什麼要起床?」

  嘉斯嘴角抿起,清晰表露出一個男人引已克制自己近乎到極限的神情,「我認為我們應該一起去懸崖散步。」

  克萊爾馬上開心起來,「太好了,我最愛晨間散步。」

  「穿多點,」他叮囑,「霧已經散了,但還是很冷。」

  「我會的。」

  克萊爾迅速下床。她對嘉斯露出怯笑,快速跑到臥室後的衣櫥間裡。

  屋裡空蕩蕩的,只留著幾筐女僕昨晚放下的衣服。克萊爾暗自慶幸眾人都還沒起床工作。

  她本指望筐子裡能找到保暖的衣服,但突然靈機一動。她迅速抓起件衣服跑回臥室。

  「嘉斯,你能騎上馬去散步嗎?我非常想。。。看在聖赫米昂的眼睛份上,」她突然震驚道,「你在幹什麼?」

  嘉斯單膝跪在床上。他正把手裡小瓶子的東西灑到床單上。他抬起頭,她的表情讓他警覺起來,「克萊爾,我只是在幫你。」

  「幫我?」她憤怒地問,「瓶子裡頭是雞血,對嗎?」

  「克萊爾,聽我說。」

  「你在把雞血灑到床單上。」

  「沒錯。我聽說這是個很有效的辦法,專門為應付。。。呃,你知道的。」

  她雙臂交叉在胸前,「我當然清楚,爵爺。」

  「克萊爾,等下僕人會來換床單,他們希望看到婚禮夜晚的證據。流言不出今天下午就會傳遍全島。你很清楚這點。」

  「那麼你是想證明你的男性尊嚴尚在了,是麼?」

  「該死的。我更關心你的名聲,夫人。我不希望別人認為婚禮床單上沒有血跡。」

  「哈!我才不信。你關心的是你的自尊。如果別人議論你娶的新娘早就在婚前就和別的男人做過了,你絕對無法忍受,對嗎?」

  「你認為一切只事關我的自尊?」他懷疑地質問。

  「這正是我想說的。」她大步走過來,彎下腰從床底拖出一個小箱子。箱子裡放的是所有她收到的雞血瓶子。

  嘉斯皺眉看著她打開箱子,「你在幹嗎?」

  「你想在床單上來點血?」她挺起身,手裡抓著一大把瓶子,「都灑上去吧,爵爺。這些足夠證明一個男人的能力了吧。」

  他留神地看著她,她則走到床邊,「啊,克萊爾,也許你的脾氣又凌駕於你的理智上了。」

  「哦,不,爵爺,我向你保證我此刻腦子非常清楚。」她露出甜蜜微笑,然後爬上去站到床中央,「事實上,我敢說,我從來不會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

  他看看她手的收藏品,「那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倆都會為你下一步的舉動而感到後悔呢?」

  「我不知道,爵爺。」克萊爾打開第一個瓶子,傾斜過來,「留神,先生,你不是第一個懷疑我誓言的人。」

  「我沒有懷疑你的誓言,克萊爾。我只想保護你免受流言蜚語的騷擾。」

  「呸。你昨天說信任我時根本不是這樣的。瞧呀,這是隱士比翠絲慷慨賜給我的雞血。」

  克萊爾把打開的瓶子倒轉過來,雞血全都流到床單上。老母雞的血,在放了近2天後已經濃稠凝固,在白色床單上拋出一大塊污點,徹底掩蓋住嘉斯先前灑的一點點血跡。

  嘉斯看看這空瓶,禮貌而擔憂地注視克萊爾,「灑完了嗎?」

  「早著呢。我們才剛開始,爵爺。」克萊爾拿起另一瓶雞血,引起嘉斯的注意,「這是瑪格麗特院長給我的,我敢肯定這血來自一隻非常純潔的雞。也許是只處女雞。」

  克萊爾把第二個瓶子倒轉。黑紅色液體潑濺上床單。

  嘉斯叉起雙臂,一肩靠在床柱上。

  「這是我的好朋友,喬安娜給的。」克萊爾又倒空一個瓶子。

  「我的老保姆,伊瑞斯。」她冷冷地微笑,繼續拆開。亞麻單上血流如注。

  「最後一瓶,但沒有責怪的意思,是我的老女僕,愛格妮斯給我的。」

  克萊爾的狂怒隨著傾倒的動作得到了發洩,她挑戰似地看看嘉斯,「這證據是否夠滿足你的尊嚴,爵爺?」

  嘉斯審視著染透床褥的血池床單,「我不確定你想要得到的是怎樣的結果,夫人,但有件事很清楚。看到這床單的人絕不會認為我昨晚和一個處女新娘做了愛。」

  「那麼他們會怎麼想呢,先生?」

  「會認為我殺了她。」

  「哦,我的上帝。」克萊爾瞪著自己的傑作。現實鑽進她的腦海。她站在床中間無助地看向嘉斯。

  他緩緩開始微笑。

  「看在聖赫米昂的處女膜份上,」克萊爾低聲說,「我都幹了些什麼呀?」

  嘉斯的灰色眼睛浮上促狹。

  「這並不好笑,地獄之犬。這是場災難。我該怎麼對人解釋這麼多血呢?」

  嘉斯的微笑轉為露齒而笑。

  「嘉斯,幫幫我,我警告你——」

  他開始吃吃低笑。

  克萊爾又憤怒了,她拿起一個草藥枕頭直接扔過去。枕頭擊中嘉斯的胸。克萊爾再拿起一個枕頭。

  嘉斯的低笑開始變成不可思議的大笑。他胸膛裡發出低沉的咆聲。

  克萊爾把枕頭抓在胸前,瞪著他。她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大笑。

  隆隆的笑聲從石牆上折反回來,響徹整個臥室。嘉斯鬆開雙臂,一手扶住床柱,依舊在大笑。

  克萊爾歪過腦袋,困惑地看著他,「嘉斯?你沒事吧?」

  他笑得更厲害,肩膀發抖。

  克萊爾皺皺鼻子,「有這麼可笑嗎,先生。」

  回答她的是另一波笑聲。

  「噓。」克萊爾緊張地看看門,「別人會聽見的,爵爺。」

  嘉斯靠在柱子上笑。

  克萊爾也開始笑。不知怎麼,嘉斯大笑的情景讓她有種奇怪的滿足感。

  「很高興你終於給自己找了樁事情開懷大笑,爵爺,」她說,「這些為我的榮耀而犧牲的勇敢母雞們和你一樣有趣。」

  「不。」嘉斯抬起頭看著她。他顯然正在屏住另一波大笑,「我不這麼想。如果它們現在在場,看到這麼有趣的一幕為難場景,它們會感到欣慰多了,夫人,那些可憐的雞們已經向你復仇了。」

  克萊爾呻吟起來,「我該怎麼辦?這事真糟糕。這會引起留言的。我會解釋不清的。大家會怎麼想呢?」

  「會認為慾望島的女主人在床上有特殊的偏好。」

  克萊爾抬起眉看看他,「我要提醒你,爵爺,這事你也牽涉在其中。」

  「沒錯。」

  「也許別人會認定你昨晚對我幹了殘忍的事。他們會責怪你的。」

  「我可不這麼想。任何人只要看到這床單都會知道這上面的都是雞血。」

  克萊爾再度呻吟,「大家就會得出結論,我製造處女的假象太過明顯了,對嗎?」

  「是的,夫人,非常明顯。就這事說來,你得謹記,慎重和自製是人成功的良好必要守則。」

  克萊爾跌坐在床尾,雙腿盤起,手肘撐在膝上,托起下巴。她沉思地打量著床上的血跡。

  「我就像個傻瓜,是嗎?」克萊爾問。

  嘉斯的大笑轉為露齒而笑,雙眼依舊閃亮,「是的,夫人。這事會給大家提供大話題,足夠他們說上幾個月了,也許會說好幾年。」

  「看在聖赫米昂——」

  嘉斯舉起一手,「別再說她的處女膜,我求你了。任何東西都行,別是那個。」

  「的聖潔眉毛份上。」克萊爾歎息著,「這是我一生中最丟臉的時刻。」

  「不,夫人。等到中午面對一大群人時,那才是最丟臉的時刻。」

  想到這個,克萊爾就開始退縮,「我們該怎麼辦?」

  嘉斯抬高眉,「我們?」

  「這是你的錯,先生。」她喃喃地說,「都是。如果你不讓我失去理智,這事就不會發生。」

  「也許。」嘉斯讓人驚訝地體貼說,「此刻就是向你展示我眾多優點之一的最佳機會了。」

  克萊爾放下手臂,「你是什麼意思?你想怎麼做呢?」

  「製造另一個假象。」嘉斯走進通往衣櫥的通道,「請原諒,我馬上就回來。」

  「你去那裡幹嗎?」克萊爾喊道。

  「耐心點,夫人,耐心。哈,就是這個。這件衣服很合適。」

  克萊爾焦慮地看著嘉斯走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大塊破布,走到床前。

  「首先,我要吸乾多餘的血跡。」他開始幹活。

  「可是我們去不掉那塊污漬。」克萊爾指出。

  「不。」嘉斯幹完手中的活,然後把那團布揉成一個團,「但至少這印記看上去不會像是大灘雞血。現在只要把這紅色的污漬弄成人血造成的就行了。」

  「你這麼想?」克萊爾懷疑地問,「我認為應該只有一小塊血跡才對,這灘太大了。」

  「啊,的確如此。」嘉斯打開裝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拉出一個帆布大袋子,然後把破布塞到裡面,「在去懸崖散步前,我們得把這事處理好。」

  「完美的計劃。」克萊爾寬心一笑,但旋即陷入擔憂,「你想拿這大灘污漬怎麼辦呢?」

  「這很容易引起議論。」嘉斯在箱子裡翻箱倒櫃,「我們得想出合理的解釋,否則別人就會認為我是個嗜血狂。」

  「我不會讓他們這麼想的,爵爺。這不公平。」

  「謝謝。感謝你為我的名聲擔心。」

  「別客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裡呢?」

  嘉斯站起身,他從箱子裡找出一把破舊的小匕首,「我得找個其他的理由,來解釋這新婚床上的大灘非正常血跡。」

  克萊爾恐怖地瞪著那匕首。她想起了比翠絲的語言,會血流成河。「我不明白。」

  「很快你就明白了。」嘉斯走到爐火前,蹲下身,將匕首放在余火上烤,「我曾讀到過一篇阿拉伯醫生寫的論文,上面說匕首在用做手術刀之前,必須在火上烤過以便消毒。」

  「嘉斯。」克萊爾警覺地站起來,「不,你不能。」

  「冷靜下來,夫人,不會傷到你一分的。」

  「我不許你這麼做。」克萊爾衝過來想阻止他。

  但太遲了。轉眼間,嘉斯就用匕首在前臂上劃了一刀。

  克萊爾雙手掩住小口,看著血順著他的臂膀流下來,「看在聖赫米昂的牙齒份上。」

  嘉斯抬起頭,「你不用這麼害怕,克萊爾。這不過是個小傷。我有過比這更糟的經歷。」

  「哦,嘉斯。」

  「如果你到衣櫥裡拿塊乾淨的亞麻布給我做繃帶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哦,嘉斯。」

  「要大一點的。」嘉斯補充道,「我要這塊繃帶非常顯眼。」

  「哦,嘉斯。」

  「在我流的血比床單上的還要多之前,可以請你快點嗎?」

  克萊爾突然清醒過來,她迅速到衣櫥裡去翻騰,她在箱子裡找到了需要的東西,然後快速折回來。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罐草藥,拿到在床前等待的克萊爾面前。

  「你怎能這麼做?」她把血跡從他前臂上擦掉,「你會怎麼對大家說呢?」

  嘉斯聳聳肩,「說我拿匕首時出了小意外。」

  她斜看著他,「你認為他們會相信?」

  「如果我們口徑一致,他們就會相信。」嘉斯思索地看著她,「我需要你保證,你不會再去粉飾或修改這件事。不能被正直或懊悔的情感左右。所以讓我來處理,明白嗎?」

  她聽到了他口氣裡輕柔但明確的命令,不加思索地回答,「好的,爵爺。」

  「非常好。」

  「糟透了。」她低喃著,「你不該為我這麼做。」

  「這沒什麼。」

  「不,這夠多了,先生。」克萊爾把草藥塗在傷口上,「我發誓,這是別人為我做過的最英勇,最偉大崇高的行為。」

  嘉斯嘴角彎起,「作為你的領主和丈夫,我很高興能為你服務。」

  「你真是太慷慨了,先生。」克萊爾小心地把乾淨的亞麻布繞上他的前臂,「我欠你的情。該怎麼回報你呢?」

  「我會認真考慮的。」嘉斯說。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3

第十章

  俄裡斯審視著嘉斯手臂上的白色亞麻繃帶,「匕首真是危險的東西。」

  「是啊。」嘉斯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研究著攤在面前的島嶼地圖,「你畫得很好,俄裡斯。」

  「謝謝,爵爺。」俄裡斯嘴角上揚,「這三天我可是做了不少筆記。現在我對這小島可謂更瞭如指掌。」

  「這就好。這副地圖會有助我們增強島上的防守。」

  「今天早上流言已經滿天飛,你打算增強防守來保護你的新娘是個聰明的點子。」

  嘉斯從羊皮紙地圖上抬起頭,「那是個意外,俄裡斯。」

  「哦,你說什麼都行。」

  「我在給她示範匕首耍玩技巧時出了點問題,那東西太滑了。」

  「用匕首耍玩。」俄裡斯一臉沉思,「在新婚床上。」

  「就是這樣。」

  「然後出現意外。」

  「對。」

  「在床上玩匕首,這是慾望島的當地風俗嗎,先生?」俄裡斯禮貌地提問。

  「是喝多了酒的男人喜歡玩的風俗。」

  「我可從來不知道幾杯酒就能讓你握不住匕首。」

  「你也從來沒跟我到我的婚床上去過。」

  「啊,這倒是真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俄裡斯。」

  「這到是個好理由,可以解釋今天清晨從你們臥室發出的大笑聲。」

  「笑聲?」嘉斯古怪地看看他的朋友。

  「一個男人的笑聲。至少人家是這麼說的。而且那笑聲很響亮。響到足夠讓經過你房門的女僕聽到。」

  嘉斯聳聳肩,「女僕總是喜歡無事生非。」他繼續鑽研地圖。

  「那是自然,因為你從不知道什麼大笑。」俄裡斯說。

  「是的。」

  「你一生中也從來沒大笑過。」

  嘉斯漠視他,「從地圖來看,島上的懸崖可以成為天然的屏障。」

  「唯一停泊船隻的地方就是村裡的港口。」

  「是的。但我注意到,沿著通往西比爾的水路過來,在島的一邊有2處凹彎。」俄裡斯指尖點著那地方。

  「那裡容得下小船嗎?」

  俄裡斯描了眼地圖,「也許可以容下艘很小的捕魚船。但要爬上懸崖可不容易。而且這裡無法容納多人登陸。沒必要擔心這個地方。」

  「人往往在最細微的地方栽跟頭。」

  俄裡斯雙眼透著促狹,「比如匕首?」

  「對。還有其他什麼有趣的消息?」

  「小威廉很細心。他告訴我凹彎那裡的懸崖下有幾處洞穴。」

  嘉斯皺眉,「可以容納下人或武器嗎?」

  「不,即便行也只有短短數小時。威廉說漲潮時洞穴就會被淹沒。」

  「非常好。」嘉斯研究著地圖,「我們得轉到這座房子上來。這裡有很多老式木樑已經岌岌可危,必須要換掉。」

  「你不用這麼貿然。慾望島沒有遭受過入侵,這事可以緩一緩。」

  「我要讓這裡每處都固若金湯。」

  「哦,對,你一直如此。只是在床上例外。」

  嘉斯再皺眉,「我希望把老式的牆換成堅固的石牆。」

  「那我們得找石匠來做這個,但這裡恐怕沒有。」

  「可以到西比爾去找。盡快派個人去辦。」

  「是,爵爺。」

  嘉斯看了最後一眼地圖,「一個天然城堡。我們已經在這裡扎根了,俄裡斯。」他捲起羊皮紙,「一個好地方。」

  「據說今天早上新婚床上有很大一灘血跡。」俄裡斯喃喃說,「比新婚之夜正常運動所流的血要多得多。」

  「是我的匕首弄的。該死的東西把那裡弄的跟屠殺母雞一樣。」

  俄裡斯露齒微笑,「嘉斯,你我做兄弟已經超過十年了,你可以對我說真話。」

  「什麼真話?」

  「你匕首的小意外。是真的嗎?還是在你行使丈夫權利時你的新娘用這東西冒犯了你?」

  嘉斯皺起眉,「謠言是這麼說的嗎?」

  「有人是這麼說的,」俄裡斯抬起眉毛,「但還有其他版本,但都沒這個版本來得有趣。如果我知道真相,我可以幫你澄清。」

  嘉斯堅定地對上朋友的目光,「我跟你說過了,那是個意外。」

  「老天有眼,我是你的老夥計了,記得嗎?我知道你對武器在行得很。別指望我會相信你的那什麼爛借口。」

  「你曾經說過,總會有意外發生。」嘉斯停頓了下,「尤其是在新婚床上。」

  俄裡斯無奈歎息,「好吧,如果你堅持這麼說,那也沒辦法。」

  嘉斯正想回答,敲門聲打斷了他。

  「進來。」他說。

  沉重的木門緩慢地拉開,露出威廉和達連焦慮但堅定的臉。

  「早上好,爵爺。」威廉說,他一手拿著肉餅。

  「早。」嘉斯看著那塊肉餡餅。

  威廉猶豫地把餅藏到身後,然後抬頭看看達連。看來他在等待同盟的發話。

  達連用力吞嚥著,額頭上汗珠密佈,手指攣縮。「我們想跟您談談,爵爺。」他有所指地看看俄裡斯,「我們希望可以私下談。」

  嘉斯研究著達連。年輕的吟遊詩人明顯被嚇壞了,但他沒有想逃跑的跡象。嘉斯經驗中只有一個原因才能驅策這個年輕人變得如此勇敢:為了女人。

  「我想你們要談的是和克萊爾夫人有關,對嗎?」他輕聲問。

  達連快速地眨眨眼,「是的,爵爺。」

  威廉睜大了圓圓的眼睛看向嘉斯,「昨天晚上你想傷害她,然後被她割傷了手臂,這是真的嗎,先生?」

  嘉斯輕點著捲起的羊皮紙,「她是這麼對你說的?」

  「不是,先生。」威廉焦急地說,「她說——」

  「夫人說那是意外。」達連怒容滿面,「她聲稱你是在用匕首示範把戲時出的意外。但我不相信。」

  「那你認為是怎麼回事呢?」

  「我認為是你動粗,她被迫自衛。她在我們面前說過很多次了,她不喜歡大塊頭的自負騎士。她說他們就像畸形兒,反映遲鈍,內心也沒有什麼浪漫細胞。」

  俄裡斯一手握成拳,捂在嘴上咳嗽了幾聲。

  嘉斯依舊看著達連,「你懷疑她的解釋?」

  達連手握成拳,他怨恨的目光裡充滿恐懼,但他沒有退縮,「我知道她是不敢告訴我們事實,爵爺。因為她想保護我和威廉。」

  「保護你們什麼?」嘉斯問。

  「遠離你。」威廉幫忙,「達連說今天來找你談話其實是用我們的生命在冒險。他說你很有可能會很生氣,但為了保護克萊爾夫人我們必須要這麼做。」

  嘉斯把地圖放下,然後靠著桌子,疊起雙臂,沉思片刻。沒人說話。一片寂靜。

  「我沒有生氣。」他終於開口。

  威廉爆發出一陣歡呼,「我就知道你不會的。」他把肉餡餅從背後拿出來,大大咬上一口,「我告訴過達連,你不會傷害克萊爾的。」

  「很高興你這麼信任我,」嘉斯說,「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昨晚我沒有傷害她呢?」

  威廉邊咀嚼邊說,「她今天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啊,她看上去很好,精神也不錯,她還去了工作室。」

  「說得好,威廉。」俄裡斯讚許有加。

  「你說得很對,」嘉斯說,「我昨晚沒有傷害她。」他又看向達連,「不過我們的吟遊詩人似乎不同意。你準備怎樣呢,達連?想對我宣戰嗎?」

  威廉嚇住了,「宣戰?」他問。

  「幹嗎不呢?」嘉斯端詳達連的神情,「事關女士的名譽時通常都是用這個方法解決的。你喜歡用劍還是匕首,達連?」

  達連看上去幾乎要病倒,「爵爺。我。。。我是說,我的夫人不允許我和你打鬥。」

  「沒必要徵得克萊爾的同意,」嘉斯說,「這是男人之間的事,對嗎?」

  「啊,呃——」

  「我本人比較喜歡用劍。」嘉斯故意看看手臂上的傷痕,「你能看到,我對匕首不在行。昨晚的事故大家都知道了。」

  達連臉色發白,「您在嘲笑我,爵爺。」

  「有嗎?」

  「我不能挑戰你,」達連唾沫橫飛地說,「你會殺了我的。」

  「你的觀點值得採納,」嘉斯說,「看來你用劍比我用匕首還要笨拙。也許我們得糾正這個缺陷。」

  達連的表情就像是被老鷹圍住的兔子般惶惶,「你在說什麼?」

  「我來這裡時,身邊沒帶多少部下。」嘉斯說,「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捨棄追捕罪犯的豐厚賞金,甘願跟我來做園丁的。即使是我的侍從,布朗福,也選擇不再跟隨我。」

  「我覺得追捕罪犯肯定很刺激。」威廉嚮往地說。

  「不。但我得承認這活比其他工作有更多的不確定性。」嘉斯說,「而且我還得承認,如果是箇中高手的話,得到的報酬相當豐厚。可製造香水的利潤也一樣。」

  「對哦。」威廉一臉懷疑地表示他認為這兩者似乎無法等同。

  「慾望島最吸引我的東西並不是這裡的財富,」嘉斯繼續說,「而是克萊爾夫人的事業。我的任務就是保護這座島,以及住在這裡的居民。所以這裡的所有人都應該受訓。」

  「克萊爾夫人說過,她最討厭的就是騎士和武士隨地踐踏花草。」威廉說。

  「對。」達連的底氣硬起來,「她不喜歡靠劍為生的男人。她說她的兄弟,艾默就是因為對競賽的愚蠢狂熱而送掉了性命。她說這種愛好愚蠢致極,喜歡這種運動的男人都是沒腦子的。」

  俄裡斯對達連和威廉送去冷冷的一瞥,「你們的夫人也許不太喜歡格鬥型的男人,但她選擇了她認為可以保護小島和人民的人做丈夫。」

  「她別無選擇。」達連喃喃道。

  嘉斯歪頭瞥了俄裡斯一眼。他們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今天早上嘉斯發現他實在不喜歡他聽到的話。

  「不管是什麼理由,」俄裡斯說,「就連克萊爾夫人都認為,拿劍的男人其實還是有用武之地的。」

  威廉又咬下一口派,「我媽媽說克萊爾夫人總是把自己的職責和他人的需要放在最前面。」

  「真可惜克萊爾夫人為了我們著想而不得不做犧牲。」達連說,「這不公平。」

  「夠了。」嘉斯輕聲說,「木已成舟。我要盡我的職責。」

  達連緊張地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說過,這裡所有四肢健全的男人都必須受訓,以組建起防禦隊伍。」

  威廉嚼下他的派,「可是這裡四肢健全的男人加起來還沒有你帶來的手下多啊,爵爺。」

  「你就很合適,威廉。」嘉斯說,「你多大了?十歲?」

  「是的。」

  「是該接受騎士的訓練了。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把長矛和劍練得滾瓜爛熟了。」

  「我?做騎士?」威廉吃驚地發問,突然被一口肉餡餅嗆湖,「不行,爵爺,這不可能。」他開始岔氣。

  俄裡斯大步上前用力拍他的背,「未來的騎士所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吃東西的時候不能噎著。」

  威廉雙眼含著淚水。他嘟囔著,然後嚥下了派,吸了幾口氣,「克萊爾夫人和我媽媽不會讓我接受訓練的。」

  「為什麼?」嘉斯問。

  「我太小了。」

  達連對嘉斯皺起眉頭,「他說得對。她們不會讓威廉接受這樣的訓練的。」

  「克萊爾夫人和喬安娜夫人沒必要為威廉的訓練擔心。這是我的職責。」嘉斯看向達連,「你呢,吟遊詩人?你想訓練成什麼樣?」

  「呃?」

  「在拿起豎琴學會吹捧那些誘拐領主妻子的騎士前,你曾經學過類似的技巧嗎?」

  達連一臉警覺,「我的師傅是個學者。」

  「學者?」

  「對。」達連搜尋著房間,好像在找個地方想躲起來,「他培養了我。」

  「他是個受過訓練的騎士嗎?」嘉斯問。

  「是的,一個偉大的騎士。他甚至參加了十字軍。但他說沒有必要讓我學那些技術。」達連的嘴唇顫抖起來,「他說我太笨,又瘦弱,不適合學做騎士。」

  「你是在學者的家裡被撫養長大的?」

  「是的。」達連用衣袖擦了擦他汗濕的臉。

  「你父親生前把你送去那裡的?」嘉斯追問。

  「我父親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達連雙臂繞到後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是私生子,先生。」

  嘉斯遇上達連憤怒,尖銳的目光,知道這年輕人的恐懼和他的憤怒一樣深,「這麼說來你和我倒有共同之處,吟遊詩人。」

  達連顯然不想聽這個,「至少你知道你父親是誰。蘭德裡的修頓是個偉大的領主。我只知道我的父親是個騎士,他在去競賽的路上碰到了我母親,他強暴了她,讓她懷孕,他則一走了之,再也沒回來過。」

  「你並不是唯一不幸的人。」嘉斯說,「你必須得找到自己的方向。至少你得知道通過自己雙手的努力能獲得滿足。很快你就會發現,對一個私生子來說,沒有比拿劍更實用的工作了。」

  「我想做一個詩人,或是個學者,」達連反對道,「我不想靠打打殺殺過一生。」

  嘉斯和俄裡斯交換個眼神,「看來我夫人有關戰士的可怕論調已經讓這裡所有的人都深受影響。」

  俄裡斯微笑,「沒錯。」

  「看著吧,我們會改變她的想法的。」

  「而且你會找到證實自己能力的辦法,」俄裡斯說,「你一向如此。」

  嘉斯的注意力轉回達連身上,「是你母親一手做主,把你送到學者家裡去的嗎?」

  達連搖搖頭。眼裡再度充滿狩獵性的憤怒,「我母親很愛我,她決不會送我離開。但我8歲時她就去世了。不久我的阿姨把我送到了師傅家。」

  嘉斯皺起眉,「她把你賣給他了?」

  「對。」達連嘴巴抿緊,「他給了她幾個金幣。他說他想要一個健康聰明的小男孩。可以做他的助手。」

  「那個學者。。。」嘉斯慢慢地問,「很嚴厲嗎?」

  達連畏縮著,好像被鞭子抽到一樣,「他不會——我是說,他不容許有任何失誤發生。」

  「你是從那裡逃出來以後再到慾望島來的?」嘉斯靜靜問。

  「不。」達連現在很糟糕,「不,我沒有逃走。我一直遵從主人的吩咐。」他的眼神開始起了變化,「一直如此。但他從來不會滿意。從來。雖然我盡了全力,但都不讓他滿意。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滿意。」

  威廉碰碰達連的手臂,「別忘了克萊爾夫人的話,達連。」

  「哦,對。」達連退開幾步。

  「克萊爾夫人說什麼?」嘉斯問。

  達連皺起眉,眼裡的恐懼消失,「這不重要。」

  「她說達連要記住,他現在已經安全了。」威廉解釋說,「達連剛來這裡時,他整晚都睡不著覺,樣子很緊張。」

  「不是這樣。」達連嘶嘶地說。

  「不,是真的。」威廉轉向嘉斯,「可憐的達連,一聽到很小的聲音都會嚇得跳起來。有一次我從角落裡轉過來嚇嚇他,他就快昏倒了,對不對,達連?」

  「別再說了。」達連緊張看著威廉,「夠了,我的健康不關嘉斯爵爺的事。」

  「但我的確該關心。」嘉斯說,「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聽我的吩咐。男人只有身體健康才能履行職責和義務。」

  「我的健康程度很好。」達連揚起下顎,「我不受你的指揮。」

  「可你必須聽我的,就跟威廉一樣。」嘉斯從桌子邊起身,「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們開始受訓。俄裡斯,把這兩個未來的騎士帶下樓去,讓他們立即開始訓練。」

  「是,爵爺。」俄裡斯說。他對威廉一笑,「準備好了嗎,小伙子?」

  威廉看上去有點不知所措,「我是要開始學習怎麼用劍了嗎?」

  「當然。」俄裡斯上前摸摸他的頭髮,「還有如何保管武器,照料戰馬,如何防禦你的家。你高興嗎?」

  「啊,是的。」威廉熱切地說,「我會很喜歡的。」

  「那麼,來吧。」俄裡斯瞥一眼達連,「還有你,吟遊詩人。」

  「不,你不能命令我們。」達連雙眼狂亂地看著嘉斯,「克萊爾夫人不會允許的。」

  威廉眼中的熱切也開始消退,「他說得對,爵爺。克萊爾夫人不會允許我們倆接受騎士訓練的。」

  「克萊爾夫人是希望她的丈夫能保護她的小島,」嘉斯說,「她已經找到了這樣的丈夫。我相信,她會理解並允許我執行這個任務的。」

***

  「克萊爾,你真的沒事嗎?」喬安娜邊包紮著熏衣草和薄荷,邊抬頭問。

  「我當然沒事。」克萊爾掂起腳尖,把另一串新鮮的花草懸掛到乾燥籐架上。

  這座狹長的小屋子是她的工作室之一。裡面擺滿了成堆的花草。熏衣草和薄荷要在這裡進行乾燥脫水。然後再可以製作成香水。

  有些乾花乾草會裝進亞麻小袋子裡,有些會放到專門為臥室設計的香氛罐裡。有些用來製作基礎油,或加入蜂蜜製作成香水,乳液和油膏。

  克萊爾愛極了這屋子。她常會像在花園散步時一樣閒逛這裡,享受這裡的芳香。她喜歡閉上眼睛,輕嗅清香的花草,就像達連創作詩歌一樣,在腦海裡研究著香水的製作。

  屋子盡頭是個很大的箱子,用來擺放分好類的乾花和乾樹葉。

  今天這屋子裡擺滿了早晨採摘的玫瑰、薔薇,蔞莒,熏衣草,薄荷和迷迭香。克萊爾依舊忙碌著,思索是否該加入肉桂精油,或是丁香精油。

  一旦做出決定,這些乾燥的原料就分批裝進小巧精緻的袋子裡。過幾天後,這些香囊袋就會在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上出售,還有新品種的香皂也已經準備就緒。它們會被賣給那些如饑似渴的貴婦們享用。

  「我很擔心你。」喬安娜說。

  「為什麼?」克萊爾把一束熏衣草裝進袋子裡。

  「早上大家都在傳謠言,現在恐怕村子裡都知道了。」

  「我知道每個人都盯著我的新婚之夜。」克萊爾喃喃說,「但我不想提。有些事是我和我丈夫的私事。」

  「克萊爾,你得明白,新婚過後不是每個丈夫大清早都戴著繃帶出現的。」喬安娜遞給她意味深長的一瞥,「昨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那是個意外。」

  「你真的用地獄之犬的匕首刺傷他了?」

  「不,我怎麼會這麼做。到底謠言是怎麼說的?」克萊爾質問。

  「哦。」喬安娜歎息,「我知道你並不想履行妻子的義務,但我不相信你會在新婚之夜做出這種事情。你怎麼可能有這膽呢?」

  「我的確沒有。」

  「嘉斯爵士肯定對你很生氣,」喬安娜發了個抖,「他竟然沒有打你。」突然她皺起眉,「他打了嗎?」

  「別傻了,喬安娜。我看上去像被打過嗎?」

  「不像。」

  「你認為我會容忍這種行為?」

  「不,但他個頭很大,克萊爾,比你大得多。」

  「別忘記,上次冒犯我的那個男人是怎麼個下場。」

  「啊,可嘉斯爵士才不像尼古拉斯先生那麼笨。」

  「那我真是謝天謝地。」克萊爾看看她,「喬安娜,我沒有用我丈夫的匕首去刺他。沒必要,嘉斯先生的舉動很紳士。」

  一想到嘉斯是如何保護她免受更糟的流言蜚語的,克萊爾感覺整個人心裡暖暖的。從來沒有人為她這麼做,連雷蒙.德.科文都沒有。

  現在嘉斯成了眾矢之的,這真不公平。但她不能對喬安娜說清真相。

  「一個意外。」喬安娜喃喃說。

  「對。」

  「原諒我,但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克萊爾。」

  「如果你不相信,去問嘉斯本人吧。」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這麼做。如果我去問他,他肯定會跟你說的一樣,好像你倆已經說好似的。」

  喬安娜說對了,克萊爾想著。比克萊爾預期地要想得更多點。她和嘉斯共同擁有一個秘密,一個最親密的秘密。就像嘉斯昨晚碰她一樣親密。

  克萊爾的思緒開始神遊,一手停住包紮的動作。她的目光無焦點地看著前面的大捆乾花。

  嘉斯無疑很清楚昨晚他在幹什麼。他預見到了一切,甚至連她是如何反應他的都一清二楚。

  他對這些很在行,克萊爾告訴自己。但有些事情還是出乎他算計之外。她還想到,嘉斯是不可能在婚禮當天才知道雞血用途的,他一定是早在來這裡之前就準備好的。

  另一個完美的思慮。還是一個計劃周詳的思慮。

  他昨天到底更關心誰的尊嚴呢?克萊爾在納悶。是她的還是他自己的?她對地獄之犬瞭解不多。

  「看在聖赫米昂的鼻子份上。」她喃喃到,這真是太混亂了。

  喬安娜看了看屋外頭,「哦,是威廉。我想他是要去馬廄。我發誓,他和嘉斯爵爺手下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克萊爾,我很擔心。」

  「我知道,喬安娜,但我認為這不會傷害他。」

  「達連現在和他在一塊。他們要幹嗎?」

  「我不清楚。」

  「老天。」喬安娜把熏衣草扔到一邊站起來。

  「喬安娜,怎麼了。」

  「拉爾夫和俄裡斯先生正在讓威廉和達連操練。」喬安娜站在門口,一手撫上喉嚨,「還有木劍。克萊爾,我想他們是在要他們倆練習劍術。」

  「冷靜點,喬安娜。俄裡斯只是在給他們展示武器而已。你知道威廉總是對這些很好奇。」

  「可是你的吟遊詩人並不喜歡,而他也在那裡。」

  「真的?」克萊爾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門口,望向前方的空地。

  再明顯不過了。威廉和達連笨拙地站著,手裡握著木盾和木劍。威廉一臉興奮,達連一臉憤怒,不甘願。

  克萊爾看到嘉斯走過來觀看。

  拉爾夫舉起自己的盾牌,對威廉說了什麼,威廉馬上舉起自己的木劍,對拉爾夫的盾牌刺過去。

  喬安娜顫抖起來,她向克萊爾投去求救的一瞥,「看來是嘉斯爵士命令威廉和達連訓練的,克萊爾,你必須制止他,我求你。」

  「我認為這不會傷害到孩子的,喬安娜。」

  「我的兒子太小了,根本不能這麼訓練。你必須馬上要他停下來。」

  「呃——」

  「克萊爾,做點什麼,你是這裡的女主人。告訴他們,停止這危險的無聊舉動。」

  克萊爾看看嘉斯,這裡的局勢已不受她掌控,她感覺很不是滋味。

  這項認知突然給了她勇氣。她是慾望島的女主人,她提醒自己,在這裡她說了算。

  「我現在就去對俄裡斯先生說。」克萊爾揀起外套,大步走向操場。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4

第十一章

  「克萊爾夫人,我想跟你說句話。」在看到克萊爾大步走過來時,嘉斯說。

  他的聲音非常低,低到只有她可以聽見,但話裡有著命令的意味。

  克萊爾假裝沒有聽見。她也不敢看他。如果裝做沒有注意到他站在台階上會比較容易點。

  「拜託,夫人,就一句。」嘉斯的聲音非常輕,但有種臨近邊緣的信號。

  克萊爾手指抓緊裙邊,她抗拒著自己逐漸軟化下來的,想回應他呼喚的傾向。

  「該死的,我就知道你要去惹麻煩了。」嘉斯大步走下台階。

  克萊爾沒理他。這是她的房子,她是主人。她不必聽嘉斯指揮。然而此刻,她卻明白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領導者。他的聲音裡有不容忽視的威嚴,讓聽到的人都會停下來。

  克萊爾又告訴自己,她也可以在必要時加上命令式的口氣,她在12歲時起就這麼做了。

  「俄裡斯。」克萊爾冷冷地對轉過頭來的俄裡斯微笑,「這是在幹嗎?」

  「練習劍術,夫人。嘉斯爵爺已命令威廉和達連接受訓練。」俄裡斯的目光從克萊爾的臉上轉移到她身後某處。

  克萊爾知道嘉斯正大步走過來。

  達連和威廉先看看她,再看看走來的嘉斯。他們不是唯一停下手裡動作抬頭觀看的人。

  威廉的表情有點沮喪,「啊,克萊爾夫人,就讓我繼續做吧。我會很小心的,我發誓我不會傷到自己。」

  達連雙眼充滿了復仇的勝利,他對嘉斯遞去惡毒的一瞥,「我知道您不會讓我們從事這麼危險的舉動的,夫人。您一直說過,只有腦子無物的人才會投身格鬥。」

  「我怎麼對這事一無所知?」克萊爾對俄裡斯露出警告的眼神,嘉斯沒幾步就要加入他們了,她必須要握住先發制人的機會。

  俄裡斯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嘉斯,「是爵爺在按命令行事。」

  「嘉斯爵士可以按喜好任意處置你和他手下的人。但是威廉和達連,是我的人,他們的事歸我管。」

  「啊,夫人,」俄裡斯喃喃說。他眼裡有股逗弄的光芒。

  「您得救救我們,夫人。」達連可憐地哀號著。

  「就讓我們練吧,克萊爾夫人。」威廉催促說,「我想學習劍術,這樣就可以幫忙防守了,嘉斯爵爺說過他需要更多訓練好的人手。」

  「對。」嘉斯走到克萊爾旁邊。他以外人看來不容錯看的丈夫的姿態握住克萊爾的手臂。而克萊爾清楚感覺到他手指的壓力,他沒有傷到她,但他的姿態堅定。

  「達連和威廉不受你命令,先生。」她說。

  「我想這裡有點誤會。」嘉斯溫文有禮但很堅決,「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如果你跟我來,夫人,我會對你仔細解釋,直到你滿意為止。」

  克萊爾皺起眉,「我懷疑。爵爺,我沒有允許達連和威廉接受武器訓練。」

  「所以我現在允許了,這是一樣的。」

  克萊爾震驚地張開嘴,「你沒有權利——」

  「說到我的權利,我想我們私下談會更好。」嘉斯看看俄裡斯。

  「在我和我的妻子談話時,繼續監督他們訓練。」

  「是的,爵爺。」嘉斯轉向威廉和達連,「小伙子們,繼續操練。我們有一大堆活要幹呢。」

  「克萊爾夫人。」達連就像被拋棄的木偶,「你不想救我們了嗎?」

  在克萊爾還沒回答前嘉斯握緊她的手臂,「繼續訓練,吟遊詩人。誰知道呢?如果你努力工作,很就就會擁有拯救自己的本事了。你也不用再在女人的裙子下躲藏過生。」

  達連的臉色漲紅,他雙眼充滿狂怒。

  嘉斯沒理他,他領著克萊爾越過庭院走向乾燥室。

  「嘉斯,你怎麼能這麼做?」克萊爾厲聲質問。

  「這是事實。那男孩必須學會成長,遲早的事。」

  「那你幹嗎那麼說?」

  「年輕的達連告訴過我,他是個私生子。我懷疑他是從原來撫養他的家裡逃出來的。他在世界上孤苦無依,而且他非常焦慮。」

  「是的,可是——」

  「如果他想繼續生活下去,那他必須學會如何照顧自己。聽到他唱的那些悲慘詩歌後,我就知道光靠他那些技術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克萊爾聽出了嘉斯聲音中的冷酷判決。引發了她的憤怒,「所以你是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了,爵爺?」

  「沒錯。我和達連不同,至少我在父親的庇護下長大。但我依舊還是個私生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一個無依靠的男人來到這世間後,一切必須靠他自己。」

  他話裡的冷酷似乎訴說了很多。嘉斯的確是被父親撫養長大的,但他從來沒有被當成那裡的一分子。

  至少她還擁有慾望島,她想著。以前最糟糕的時候至少有家可以歸。她擁有一處地方,有人民需要她,她歸屬的地方。

  她有種迫切的衝動想要撫摸嘉斯緊繃的下巴,告訴他現在他也有個家了。但她知道他不會接受這樣的同情。

  「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吟遊詩人的關心,但達連在慾望島上已經很安全了。」她簡短地說。

  「是麼?」

  「當然。威廉也是。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暴力或戰爭。沒人需要做防禦工作。我們想要一隊士兵的唯一理由,就是可以在船運送貨時找人做保護。」

  嘉斯嘴巴緊閉,「我很清楚我的角色在這裡權利有限。但既然我擔負起保衛這裡的職責,你就必須允許我有權做出這類事務的最終決定。」

  克萊爾不確定地看看他。她想自己是否已冒犯了他,「但你不需要威廉或達連這樣的人做慾望島的防禦吧?」

  「那麼誰合適呢?我要做到萬無一失。」

  「可是——」

  「得了,克萊爾,理智點。小威廉需要鍛煉。他現在正面臨重要關口,那麼被他保護欲過度的母親給寵溺而死,那麼就被一大堆的豬肉餡餅淹死。」

  克萊爾知道他是對的,但她就是不想承認。這樣一來她就等於認輸了。「威廉需要體育鍛煉,這點我不反對。」她說,「但是——」

  「他也需要指引,成為男子漢,達連亦然。」

  太過分了。「我知道小威廉現在已經成了俄裡斯先生的跟屁蟲,但達連自己有很多活要幹。」

  「太多了。」嘉斯一臉沉思,「我認為你的吟遊詩人是因為過去被他的師傅嚇壞了,所以才一有動靜就躲到你的裙子底下去避難。要戰勝這恐懼,他必須學會自衛。」

  克萊爾不滿地看看嘉斯。他的分析很精闢,甚至和她不謀而合。

  但還有個更棘手的問題,克萊爾想到。就是這房子裡到底誰來發號施令。

  「我不否認威廉和達連需要指導。」克萊爾謹慎開口,「而且我也同意適當的鍛煉對身體有好處。但沒必要讓兩個人都去從事危險的訓練。」

  「在俄裡斯的指導下他們會很安全。」

  「喬安娜會擔心的。」

  「她不久就會習慣了。那麼就沒有問題了,對嗎?」

  「不。」克萊爾轉身面對他,「我們得把話說清楚,爵爺。在這裡,我說了算。」

  嘉斯的目光就和他劍柄上的石頭一樣迷幻不定,「我知道你在這裡辛勤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克萊爾。」

  「是的。」她挑戰似地看著他。

  「而且你也習慣了獨自承受負擔。」

  「的確如此。」

  「可現在你不再孤單了。」

  「你不用提醒我這個事實,」她嗤鼻,「我再清楚不過了。」

  嘉斯抬起眉毛,「是你給蘭德裡的修頓寫信,說要個丈夫保護你的。」

  「那又怎樣呢?我別無選擇啊。」

  「我的意思是,你已經得到你要求的了,夫人。」

  「還不盡然。」

  「啊,但這是事實,不對嗎?你已經坦白說了,我並不符合你所有的要求。」

  克萊爾此刻真希望自己的舌頭沒那麼快,「我說那話的時候不是這個意思,先生。」

  「哦,但你的確是這個意思。但這沒關係。很少有人能事事如意。」嘉斯一手按在劍上,「我們得按照最有效、最獲利的方法來行事。」

  看來她並不是他夢想要娶的那類女人,克萊爾想著。「爵爺,我在這裡想澄清另一點。」

  「和我一樣,夫人,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希望聽你的命令行事,但我是你唯一的一個丈夫。請允許我執行任務時不受干擾。」

  「訓練達連和威廉和防禦這裡有什麼關係?」

  「克萊爾。」喬安娜叫她。

  克萊爾看向工作室,喬安娜已放下了手裡的活,急匆匆走過來。

  「你必須制止他們,」喬安娜迫切地說,「威廉竟然還在玩那把危險的劍。」

  「我來處理。」嘉斯輕聲說。

  「她是我的朋友。」克萊爾說,「我來處理。」

  「作為你的丈夫和這裡的領主,我必須要求你和我同一陣線,夫人。」嘉斯的目光突然冰冷,「我提醒你,為了我們共同的目的出發,不要在喬安娜面前反駁我。」

  「看在聖赫米昂的頭髮絲份上,這太過分了。」

  「如果你未經商議擅自決定,在我們的臣民面前就會引起混亂。你希望這樣嗎?」

  我們的臣民。

  克萊爾不得不承認慾望島上的居民現在已和嘉斯息息相關。她知道他說得對,在眾人面前,他們必須意見一致。

  「你又讓我掉進了一個陷阱,先生。」她在喬安娜走到他們面前時喃喃說道,「記住,總有一天我會報復的。」

  「你已經報復過了。而且還是最厲害的那種。我雖然是個丈夫但卻沒有享受到新婚之夜。」

  在喬安娜走來之前,她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克萊爾,你為什麼不讓俄裡斯停下來?」喬安娜問,「威廉隨時會受傷的。看看他揮那柄巨大木劍的模樣就知道。」

  克萊爾克制住自己,「嘉斯爵士認為,這樣的訓練對威廉和達連都有好處。我和我的丈夫已經討論過這事了,我認為他說得對。我同意他的決定。」

  「你同意他的決定?」喬安娜的雙眼震驚地睜圓。

  克萊爾不敢看嘉斯。如果他現在露出得勝的笑,她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去撕他的臉。

  「我贊成威廉和達連接受騎士訓練,」克萊爾說,「這是對健康有益的運動。」她迅速補充上一句。

  「可是你過去從來不同意,即便是有益健康的也不行。」喬安娜說,「自從艾默死後,你跟我說過,只要你活著就不想再聽到刀盾的操練聲。」

  克萊爾退縮了,「那時候我很悲傷。」

  「我的妻子只有在經歷過她兄弟的傷痛後才明白到鍛煉的重要性。」嘉斯閒閒開口。

  喬安娜一臉懷疑,「她那時候很傷心。可是我親耳聽到她斬釘截鐵說,受訓的男人都是堆白癡。」

  克萊爾看到嘉斯眼裡一閃而過的光。她臉紅了。

  「現在我妻子也並不贊成給年輕人太多的訓練,」嘉斯說,「但是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原由,她現在也希望威廉和達連可以從中受益。」

  「受什麼益?」喬安娜懇求似地看他,「威廉會受重傷的。」

  「他在蘋果樹下或者在下樓梯時也一樣會受傷,」嘉斯帶著驚人的溫柔說,「你的兒子在俄裡斯先生的看管下會比待在自己床上更安全。」

  「威廉的體格太小了,」喬安娜堅持,「這樣的訓練會拖垮他的。」

  「適當的鍛煉和運動會改善他的體形,」嘉斯說,「我已經見到過很多體形失調的年輕男孩,在經過訓練後,身體非常健康。」

  「我不確定。」喬安娜看看克萊爾,尋求支援。

  克萊爾試著露出安慰的笑容,「我們得相信我丈夫和俄裡斯先生會仔細照顧他們,喬安娜。他們都有豐富的經驗。」

  「他們的經驗不過是從追捕罪犯裡得出的,而不是靠教育孩子得來的。」喬安娜大叫。

  「不。」嘉斯說,「我已經訓練過很多年輕人。俄裡斯也是。我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喬安娜看看嘉斯再看看克萊爾,轉過身去。她似乎沒有很滿意,但至少她知道她們倆已站在一條線上。而且,這情形給了她一種安慰感。

  「好吧,如果你確保威廉不會受傷,我想他可以嘗試下。」

  「為什麼不在晚飯後和俄裡斯先生談論下威廉的訓練狀況呢?」克萊爾向喬安娜建議,「我相信他會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喬安娜精神一振,「對,我會問的。俄裡斯先生是個非常和藹的騎士,而且很博學。」

  「他也會為小威廉和達連做好榜樣。」嘉斯眼裡閃著光芒,「他不是你們談過的那種腦袋空空,愚蠢又會發脾氣的騎士。」

  克萊爾白了白眼,暗自向聖赫米昂企求力量。

  「哦,也許俄裡斯先生真的會給威廉留下好的影響。」喬安娜向嘉斯傾過頭,「請原諒我,爵爺。我希望現在可以去觀看訓練。」

  「離遠點看就行。」嘉斯建議道,「否則你會太關注你兒子的狀況,對他的訓練有一定妨礙。」

  「好的。」

  克萊爾看著喬安娜走向旁邊一堆圍觀的人,他們都在觀看訓練。

  「做的很好,夫人。」嘉斯輕聲讚許,「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容易,但她不能再寵溺孩子了,她不能永遠保護他。」

  克萊爾在陽光下瞇起眼睛,然後轉向嘉斯,「你已經按自己的方法做了,爵爺。我想你應該感到很滿意吧。下次,在你做出和我有關的決定之前,務必徵求我的意見,明白嗎?」

  「你我都有責任做出有利於這裡發展的決定,克萊爾。」

  「在你一意孤行前,你得先和我商量。」

  嘉斯握住她的手臂,看看乾燥室,「我想我們可以在那裡結束我們的私人談話。今天我已經受夠了流言。」

  克萊爾的目光轉移到他手臂上的亞麻繃帶,內心湧過一波愧疚,「我很清楚,爵爺,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愧疚。」

  「試試看。」

  「你說什麼?」

  「我說,試著對我表示下,你到底有多愧疚。」嘉斯催促她走進芳香的屋子。

  「你在戲弄我嗎,爵爺?」她懷疑地質問道。

  「不,夫人。」嘉斯停下來,打量著屋內大排的乾花。「這就是你生產慾望島財富的地方了。」

  克萊爾皺起眉,「這不過是我的工作室之一。」

  「我會參觀其他工作室的。」嘉斯緩緩走在乾花間的小道上。他在裝滿了玫瑰花瓣和苔蘚的罐子前停下來。

  他沾了點混合物,放到鼻子底下,「甜美,馥郁,女人的味道。是你的香水配方嗎?」

  「對,這些在春季集上要出售。」克萊爾雙手撐在臀上,一腳點地,看著嘉斯又移向另一個碗。

  「我喜歡這個。」他捧起第二把混合物放到鼻子下聞時說道,「乾淨而清新,聞上去像大海。」

  克萊爾雙臂叉在胸前,「這是齏和薄荷的混合物,倫敦的上流階層男士非常喜歡。」

  嘉斯點點頭,把混合物放回碗裡。他沿著堆放乾花的桌子走著,「這些呢?」

  「紫羅蘭,玫瑰,和金花根。用蜂蠟把它們調和起來,創造出一種新的油膏。每年2次我都會把它們賣到南部去,銷路很好。」

  嘉斯看向屋子盡頭,「隔壁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那是我製作芳香精油的地方。做這個時得用新鮮的花草。爵爺,你在分散我注意力。」

  「我對你的工作感興趣,你覺得我很不尋常?」嘉斯走向兩個房間相連的門。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是這麼認為的。」

  嘉斯打開門走進隔壁房間。「你不能責怪我。既然我已經放棄了追捕犯罪的行當,那麼我的未來就都捏在你手裡了,夫人。」他在裡面看來看去,「聞上去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花都聚集在這裡了。」

  克萊爾皺起眉頭,跟著走進去,「我告訴過你了,這裡是用新鮮的花瓣和其他原料來製作的。」

  嘉斯慢步走到一個大缸子前,打開蓋子,深深聞,「老天,這讓男人都快暈了。」

  「是玫瑰精油。」克萊爾解釋。

  「這個呢?」他拿起另一個蓋子。

  「用新鮮的熏衣草,丁香和其他成分製作成的混合精油。爵爺,如果我對你突然表現出的興趣表示懷疑,那麼請原諒我。可我們都知道你其實是在避免一個話題。」

  「一場爭執。」嘉斯深呼吸進熏衣草的味道,

  「什麼?」

  「我在避免一場爭執。」他把蓋子蓋回去,開始研究桌子上的三個大罐子,「這裡是什麼?」

  「蜂蜜,蜜蠟和醋。」克萊爾感覺自己的脾氣已臨近邊緣,「把花草和它們混合起來,可以製作出不同味道的乳液和乳霜。爵爺,我不希望和你爭執,但——」

  「非常好。」嘉斯把蜂蜜罐上的蓋子打開,「我不喜歡爭執。」他碰碰一個用木和鐵做成的裝置,「這個設備是幹嗎用的?」

  「把肉桂和玫瑰搾成油。這是阿拉伯設計。」

  「你從哪裡弄來的?」

  「這是我父親的。在最後一次去西班牙旅行時發現的這東西。他寄給我不久後就死了。」

  嘉斯鑽研著螺絲。表情非常專注,「妙極了。」

  「真不幸,這個東西已經破了,我修不好。」

  「也許我可以幫忙。我曾經研究過阿拉伯語的論文,有關機械裝置方面的。」

  「你?」克萊爾大吃一驚。她所認識的嘉斯竟然還有另一面。

  「是啊。」嘉斯撥弄著工作台上的五金部件。

  「那麼你也許可以去我父親的工作間看看。在院子的那一頭。自他一年前離島後我就把它鎖起來了。裡面有很多他旅途帶回來的新鮮東西。」

  「我很有興趣參觀你父親的工作間。」

  「哦,那麼我可以把鑰匙給你。或許你還會喜歡他寫的書。我放在我的書房裡了。」

  「他還寫書?」嘉斯問。

  「從阿拉伯文翻譯過來的論文等文章。可惜我父親的書寫功力不強,很多字都很難辨認。」

  「我很想去看看。」

  克萊爾皺起眉頭。她突然意識到嘉斯已經成功地轉移了話題,「那麼現在,我認為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作為一個只知道如何打仗才能保命的男人,我可以告訴你,不要談了。不是現在。」

  「哦?」她挑戰。

  「有時候不去直接面對問題會更好。」

  「這樣的結論讓我吃驚,先生。我以為你會傾向於直接開戰。」

  「不,我這一生開戰的次數已太多。」

  「如果我對你的話有絲毫的懷疑,爵爺,請務必原諒我。」

  「說得對。」嘉斯從工作台上抬頭,「我寧可把注意力轉到你的香水上頭,也不高興和你開戰。」

  「你避免不了的,儉省。我們要私下解決,現在。」

  「好吧。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做吧。」

  克萊爾瞪著他,「爵爺,我們必須就慾望島上誰做主的事說個明白。」

  「啊。」嘉斯晃到另一個缸子前,「你所要認清的第一件事,夫人,就是我不是你的手下。我的服務,我的劍都不是你僱傭得來的。我是你的丈夫。」

  「我幾乎無法忘掉這個事實。我正試著調整自己的事業,但你卻在一旁攪混水,幫倒忙。」

  「如果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個僱傭來的守衛,那麼對我倆任何一方都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看在聖赫米昂的腰帶份上,我根本沒把當成一個僱傭來的守衛,」克萊爾大怒,「我一直試著要尊重你。而且我已經在每個方面都做了讓步。」

  「這就是你看待現局的結論?你認為你被逼著讓步?」

  「啊,這就是我認為的。」

  嘉斯靠在桌子上,雙臂交叉在胸前,「那我呢?我難道就沒有做出妥協嗎?你以為我試著調整要做個丈夫是很容易的事?」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困難的地方。」

  「要我列給你聽嗎?」嘉斯舉起手,伸出手指開始例舉,「從我來的那天起,你就已經說的很明白,我不符合你的要求。」

  「我們沒想到你會來。」克萊爾喃喃說。

  嘉斯沒理她的話,舉起第二個手指,「在所有的人面前,你宣佈,在新婚之夜你不想盡妻子的義務。」

  「後來我同意跟你共用一張床了。」

  「新婚之夜你拒絕履行婚姻實質。」

  克萊爾怒火沖天,「今天早上我跟你道過歉了。昨晚我不該拒絕你。」她深呼吸,「今晚我不會拒絕履行我的職責。」

  嘉斯嘲弄地看看她,「你的職責?對一個認為上床是被迫履行職責的女人我實在沒有多大興趣和熱情,我想你會原諒我的。」

  克萊爾受夠了。她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今天早上你才拒絕談論這個話題的是吧?你已經失去了熱情?」

  嘉斯瞇起眼,「你責怪我嗎?」

  克萊爾的脾氣終於爆發,「如果你不再對這活有興趣,那麼我們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對嗎?」

  「什麼問題?」

  「我一直認為,男人和女人不同,除非他們有某種程度和深度的熱情,否則是無法履行丈夫的責任的。」

  「是誰告訴你的?」

  「瑪格麗特院長。」克萊爾反擊。

  「啊。」嘉斯點點頭。

  「你不想反駁她嗎?」

  嘉斯聳聳肩,「不,她有權利說任何話。」

  「如果你沒有興趣了,先生,那我們該怎麼辦呢?也許可以取消婚姻。」

  嘉斯瞬間陷入危險的寂靜,「原來這就是你的計劃。在還沒真正開始前就已經想著要結束。」

  克萊爾看到他眼裡隱藏的怒火。她又沒有管住自己的舌頭。

  「如果你因為喪失熱情而無法履行丈夫的職責,那麼取消婚姻就是必要的結局。」

  「好心的修道院長忘記告訴你另外一個關於男人熱情的事實了,夫人。」

  「你想說什麼,爵爺?」

  「有的時候,最不起眼或最古怪的東西就能把男人的熱情給喚起,」嘉斯緩緩微笑,「比如,一次爭執就是個良方。」

  克萊爾讀到他眼裡警告似的火焰時已經太遲了。她迅速後退,但動作還不夠快。

  嘉斯一把抱住她,兩三步就跨過工作間,把克萊爾放到大堆的新鮮花草上。

  克萊爾顫抖地沉陷進植物裡。玫瑰花瓣和熏衣草葉子在空中飄散。香氣讓她眩暈起來。

  在她還沒來得及呼吸前,嘉斯壓了下來。他的嘴唇壓住她,身體則把她壓入如山般高的柔軟花瓣中。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4

第十二章

  克萊爾被嘉斯壓在下面,他的雙手穿過她的頭髮。他的嘴唇兇猛,熾熱而緊迫。他身上的氣味比她下面的大堆芳香花瓣更讓她眩暈。

  她忘記了先前所有的爭吵,侮辱和憤怒。昨晚嘉斯碰觸她的回憶閃過腦海,激起另一波興奮。她希望再度感受那股狂喜。

  嘉斯的嘴唇離開她,「恭喜你,夫人。據我所知,沒有人會用你的方法喚醒我。沒人敢承受那後果。」

  克萊爾搜尋著他的眼睛,「你真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確定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嘉斯的聲音沙啞而危險,「我只知道等我們做完後,就不會再出現有關廢除婚約的討論。」

  她輕顫,「我沒有要廢除的意思,我提到這話題是因為你暗示自己不想盡婚姻的職責。」

  「很快你就會發現我是如何履行職責的。」

  克萊爾回應他的深吻,手指插入他的頭髮。他正試著想威脅她,她想著,甚至還帶著點恐嚇。但那是沒有用的。她熱切渴望他的碰觸,也感受到他體內的熊熊熱焰。

  他的大腿陷入她的雙腿間。他屈起膝蓋,分開她。他把她的裙子下擺拉上來,直推到她腰際。

  克萊爾抓緊他的頭髮,她弓起身軀,迎接他探索的手指。

  「你就和雨後的玫瑰一樣濕。」嘉斯敬畏地說,他用昨晚的方法撫摸她,一直愛撫,直到她顫抖。

  克萊爾攀緊他,迸發出破碎而又輕柔,還帶著命令意味的叫喊,她雙腿環住他,渴望更多。

  「看在所有的聖人份上,我們為什麼要浪費昨晚呢?」嘉斯低語,聲音沙啞又克制,「我真是個傻瓜。」他輕柔地一指探入她體內。

  克萊爾呻吟起來。她的身軀繃緊纏繞著他。「是我的錯,我太混亂了,我以為我想再等等。」

  「你混亂而我則白癡。多登對。」嘉斯沿著她的喉嚨灑下一串熱吻。他深入第二指。

  「哦。」克萊爾喘息著,「哦。」

  「真緊。甜蜜的花蕾。」

  「這是否能挑起你的熱情,爵爺?」她問。

  他呻吟著,低頭吻上她的胸部,「當然,夫人,當然。」

  她微笑著鬆了口氣,「很高興聽到這個。」

  「我懷疑即使天堂和地獄連手都無法澆熄我的熱情。」

  克萊爾能感覺到他的輕柔愛撫,讓她變得更為濕潤和柔軟,她已在因自己的慾望而開始顫抖了。魔法的力量再次席捲她,她內心開始期待。

  「快點。」她在他耳邊催促,「請你快點。」

  嘉斯抬頭看看她,雙眼如圍繞慾望島的迷霧般撲朔迷離,「我娶了個暴君。」

  「你必須要諒解我,爵爺。我告訴過你,我習慣在這裡發號施令。」

  「今天我定當悉聽尊便。」嘉斯解開自己的衣服,釋放早已經昂揚的堅挺。

  克萊爾瞄了一眼他興奮的部位,雖然她內心同樣亢奮,但還是感覺到一絲恐懼和不確定,「也許我們該讓事情走板前熄滅你的火。」

  「現在要做這個已經太遲了。」

  「我不想冒犯你,可你的尺寸不正常,但這不是你的錯。」她抱緊他,吻吻他的喉嚨,「我想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啊,我們會的。」

  「我現在已經很興奮了,嘉斯。」

  「我知道。」他覆蓋住她的嘴,開始推入她體內。

  克萊爾本以為那感覺和他滑入手指會差不多,但卻被他的堅硬嚇住了。

  他繼續推進,她害怕起來。

  「嘉斯。」

  「相信我。」

  「等等,我們得再好好談論原先的那話題。」

  「就是你早先的話才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可是——」

  「相信我,克萊爾。」他低聲說。

  她露出就義的表情,「我準備好了。」她勇敢地說。

  「不是都這麼糟糕的。」他刺得更深。額頭滲出汗珠。「至少,我認為不會太困難。」

  克萊爾緊閉上眼,「等你做完後告訴我。」

  他發出奇怪的壓抑的低喊,「啊,我會試著記住的。」

  他屏住呼吸,好像在打一場艱難的戰鬥。他一鼓作氣衝入她,以強有力的動作侵入。

  克萊爾的呼吸都停止了。

  當她恢復過來後,她攀住嘉斯的寬肩。她狂怒地發現並沒有原先預期的愉悅。

  「喬安娜說得對,婚姻的這個部分,真的是讓人難受。」

  「耐心等等。」嘉斯停上去和她一樣顫抖,「別動。我說。彆扭了。」

  克萊爾睜開眼睛,抬頭看他,「我以為會和昨晚一樣好。」

  「會好的。」嘉斯明顯在和自製做鬥爭,「最終會好的。」

  「看在聖赫米昂的小腳趾份上,你算計了我,地獄之犬。」

  「不,只是我對處女沒有多少經驗。」

  「我就知道你太大了。」她抗議到,「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了。」

  嘉斯在她的鼻子和臉頰上印下輕吻,「原諒我,克萊爾,我不想傷害你。」

  他的道歉讓她消了點氣,「其實我不是特別痛。至少現在不痛了。但我很高興這事終於做完了。」

  「克萊爾——」

  「你可以放開我了。不用擔心,我以後不會害怕了。」

  「我說最後一次,別動。」嘉斯極其認真而小心地繃出每個字。

  「我只是想找個更舒適的姿勢。」

  「我會讓你舒服的?」

  「你會起來嗎?」

  「現在不行。」

  她很失望,「那就是說,你還沒有履行完職責?」

  「對。」他開始緩慢地抽出,動作小心。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男人對這事老是沒有熱情了。」克萊爾喃喃說。

  「如果他們的妻子不在其中碎碎念叨,那會有幫助得多。」

  「哦。」克萊爾一臉懊惱,「請原諒,」她僵硬地說,「我不想干擾你的注意力,我只是想——」

  「該死的,夠了。」嘉斯封住她的嘴。他又緩慢把自己推進入她,充滿到極限。

  克萊爾開始呻吟,但並沒有痛苦。

  嘉斯全部抽出後,再度重複先前的動作。

  一而再,再而三。

  每一次都經過精細的計算,充滿苦惱的折磨。嘉斯臉部的線條繃緊,他如同被韁繩勒住的戰馬,被封藏住力量,顫抖著。

  克萊爾屏住呼吸閉上眼。但過了一會,她發現他在她體內的移動並不是那麼讓人討厭。

  她能摸到嘉斯背上的汗。染濕了他的衣服。他的激情沒有消退的跡象。

  當他把她的雙腿抬到他肩上時,她眼睛微睜開。在她還沒有對這新姿勢提出抗議前,他雙手向下移到兩人的結合地帶開始愛撫她。

  沒有任何預兆般,那股張力再度攫住她。

  「嘉斯。」

  「我說過了,信任我。」

  他以大拇指和食指輕柔地捏壓那小小的腫脹核心。

  克萊爾尖叫起來。嘉斯的嘴堵住她,那叫聲聽上去悶悶的。她手指深陷入他,屈服於沖遍全身的喜悅浪潮。

  朦朧中她聽到嘉斯滿足的低咆,兩人氣喘吁吁,無力地癱倒在花瓣的海洋中。

***

  很久以後嘉斯才睜開眼睛。他滿足地伸直身體,記起自己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麼感覺好過。

  他垂眼看看自己鼻尖上沾到一片玫瑰花瓣。輕吹口氣,看著它飄在空中,沉浸在它的香氛裡。

  他微笑了。

  如山般的花朵帶給他一種滿足感,他已經讓克萊爾徹底成為他的妻子,以後不會再有什麼廢除婚姻之類的詞出現。

  他轉過頭看看克萊爾。她正坐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花瓣從自己頭髮上取下來。

  當她注意到他正在看她時,她不好意思地微笑起來。

  「你可以說話了。我可不希望你永遠這麼沉默。」嘉斯伸出手幫她拿掉袖子上黃色花瓣。

  克萊爾微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也是。」嘉斯一手固定在她腦後,拉近她的唇,給她一個纏綿的吻。

  克萊爾靠近她。她的頭髮充滿了新鮮草藥的氣味,輕拂過他臉。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緩慢摸索,嘉斯感覺自己又起了反應。

  「我相信你的熱情已再度被喚起,爵爺。」

  「我相信你說的對。」嘉斯又拉近她。

  工作室門口傳來敲門聲,克萊爾迅速坐直身體。

  「爵爺,你在嗎?」俄裡斯大聲問,「鐵匠來了。」

  「該死的,」嘉斯不情願地坐起來,「我最好馬上就出去,否則到晚飯時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倆在這裡做了。」

  克萊爾皺起眉,「你不會真的認為他們會猜到——」

  「沒錯。」

  她的臉轉為可愛的粉色,「看在聖赫米昂的大拇指份上,他們都會談論嗎?」

  「我們的婚姻細節永遠是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你最好接受這現實。」

  「我希望我們的臣民會找到其他可談的內容。」

  「只要我們有如此的娛樂,我就很難懷疑他們會轉性。」嘉斯從花床上站起來。

  他注意到克萊爾剛才說的是「我們的臣民」。這是個好兆頭。

  「爵爺?」俄裡斯又大喊,「你在不在?」

  「在。」嘉斯回應,「我馬上就來。」他轉身把克萊爾扶起來。他端詳著她,帶著癡迷。在柔軟芳香花瓣的簇擁下,她看起來就像林中的仙子。

  然後他看到她內衣上的血跡。他伸手碰觸它,下顎繃緊。

  「我傷到你了嗎?」

  「沒有。」克萊爾把花瓣撣掉,「你去忙,我得把衣服抻直才能出去。」

  嘉斯無法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她是他的了。她已徹底屬於他,就像她徹底沒有屬於過其他男人一樣,不是雷蒙.德.科文。

  克萊爾也許愛過德.科文——也許她還愛著他——但她沒有把自己給他。她保留著貞潔,留給她的丈夫和主人,威克默的地獄之犬。

  我清楚地瞭解我該如何靠雙手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嘉斯堅定地想著,而且我會保護你。

  「你很快就會忘了他的。」他大聲說。

  她茫然看他,「忘記誰?」

  俄裡斯敲了三次門,「要我讓鐵匠回家,叫他晚點再來嗎?」

  「不用,我馬上就來。」嘉斯轉過身走向開口,打開門,走進一室的陽光裡。

  「俄裡斯,我們的鐵匠在哪?」嘉斯很快就關上門,不讓他的朋友看到克萊爾在裡面。

  「在馬廄。」俄裡斯的眼神透著有趣,「你在工作室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你對神秘香水有這麼濃厚的興趣。」

  嘉斯望向廣場的那邊,「你瞭解我的,俄裡斯,我一直很好學。」

  俄裡斯走到他旁邊,「啊,你對所有親密的細節都很有興趣。」

  「我要對這裡的人民負責。」

  「哦。」俄裡斯深思地看看他。

  「如果對自己今後的吃飯傢伙還不做瞭解,那人就是傻瓜。」

  「沒人會叫你傻瓜的,爵爺。」俄裡斯迅速反應,「私生子,地獄之犬,魔鬼之子,地獄之窗的擁有者,但從來沒人叫你傻瓜。」

  兩個男人走到中庭,一旁的幾人轉頭看看他們,急忙轉開頭去。嘉斯皺起眉,他覺得他們好像在憋住笑。

  等到鐵匠約翰也嘴巴張大瞪著他時,嘉斯的懷疑加深了。

  「有什麼不對?鐵匠?」嘉斯以臨近危險的禮貌語氣提問。他直覺到眼前這人已接近大笑邊緣。

  「沒有,爵爺。」約翰閉上嘴,還以髒兮兮的袖口摀住嘴巴,「今天太陽太大了,照得我眼花。」

  「陽光比爐子裡的火還要刺眼。」

  「啊,是的,爵爺。太對了。我想我會習慣的,對吧?」約翰無助地望望俄裡斯。

  俄裡斯只是微笑。本來近旁的幾個守衛也走開了,迅速衝進馬廄。

  嘉斯聳聳肩。很久以前他就有經驗,沒必要去探聽別人到底為了什麼事感覺這麼好笑。

  「好吧,我們開始幹活了,鐵匠。」嘉斯說,「我來這裡時隨身沒有什麼武器。如果必要我會從西比爾雇一個,但有人告訴我你的手藝好得出奇。」

  約翰因他的讚美而臉紅,「是的,爵爺。」

  「你可以修補我手下的兵器,並給馬打上鐵掌嗎?」

  約翰驕傲地挺直身軀,「當然,爵爺,我可以勝任。我已經為夫人做過很多精細活。還會修鎖,配鑰匙。」

  「太棒了。」嘉斯拍拍他的背,然後帶他走進馬廄,「我會告訴你該做哪些工作。等我們在馬廄幹完後,我有個很有趣的機械裝置想給你看看。」

  「是什麼裝置,爵爺?」

  「阿拉伯的發明,可以把玫瑰和丁香等花草搾出油來。現在這玩意兒壞了,但我相信我能修好,我需要你的幫忙。」

  20分鐘後憋壞的吃吃笑聲和笑岔氣的吞嚥聲依舊不絕於耳。

  嘉斯離開鐵匠,走到俄裡斯站著的馬廄柱子旁。

  「你覺得,」嘉斯低沉地問,「你是否可以跟我解釋下,為什麼所有的人今天下午都覺得這麼好笑?」

  俄裡斯雙眼閃著光,「我可以解釋,但估計你不會跟他們有相同的念頭。」

  「明白。」嘉斯喃喃道,「不管怎樣,我對這種情況開始感到擔憂。那就告訴我,為什麼每個人都在憋著大笑?」

  俄裡斯清清喉嚨,「我想這和你頭髮上,還有衣服背後沾著的玫瑰花瓣有關係,爵爺。」

  嘉斯呻吟,「該死的。」他手指迅速扒過頭髮,深紅色花瓣掉落到地板上。

  「一看就知道,你剛才摔倒在花瓣堆裡了。」俄裡斯說,「除非你是不小心掉進去的,但我得承認,鑒於你最近頻發事故,那麼大家自然會猜測你在香水室裡幹了些什麼。」

  嘉斯雙手握拳放在臀上,沉思地看看外面竊竊私語的觀眾。人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嘉斯滿意地轉過頭,爆發出大笑。

***

  三天後的清晨,克萊爾和往常一樣從懸崖散步到村裡。讓她大為吃驚和驚喜的是,這次不是喬安娜陪伴她,而換成了嘉斯。

  她從台階下走下來時,嘉斯走過來。

  「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散步,夫人。」嘉斯讓俄裡斯去處理石匠的事,「我想再去看看懸崖邊的那兩處小凹彎。」

  今天突然變得分外可愛。「好的,爵爺。歡迎你的陪伴。我去拿幾瓶乳液給隱士。」

  當她和嘉斯漫步到懸崖時,鹹鹹的空氣似乎從沒像今天般新鮮。

  自從嘉斯在這裡定居後,她就一直在經歷某種陌生而惶恐的情感。而且它還不可預知。

  而當三天前嘉斯終於在小屋裡做完婚姻的實質事後,她明白了那種情感的含義。

  她注視著他走出工作室時,屋裡彌留著玫瑰的芳香和他男性的特有味道,於是她接受了事實。

  她愛上了地獄之犬。

  前兩晚的激情是她從來沒有想像到的。嘉斯對帶她攀越肉體的歡愉頂峰這項活欲罷不能。如果她沒有顫抖地在他懷裡尖叫,他就不罷休。直到她精疲力盡他才讓她休息。

  「去西比爾集市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嗎?」嘉斯心不在焉地問她。

  「對,集市開始第一天,我的香水就會通過船運送達西比爾。」克萊爾雙手遮在眉毛處,看到嘉斯正出神看著懸崖下的浪花。「我和喬安娜會一起跟船走。」

  「我的人會幫忙。」嘉斯走到懸崖頂,停下來,再度往下看,他皺起眉,「如果你需要,我們還有一對帳篷可以提供。」

  「太好了。」克萊爾猶豫地問,「你在看什麼?」

  「俄裡斯說除了村口的港口外,這裡還有兩處地方可以停船,只能容納很小的船,他說得沒錯。」

  「你在擔心嗎?」克萊爾走到懸崖上往下看,海岸邊的兩個小凹彎顯然可見,此刻潮水未上漲。

  「還沒確定。看來大支部隊是不可能在這裡登陸的。」

  克萊爾皺眉,「這裡沒有什麼部隊來過。」

  「我的經驗認為,凡事必須先預測好方方面面。」

  「你是個很謹慎的人。」

  「當有價值連城的東西要保護時,當然要這樣。」

  她斜眼看看他,納悶他所指的究竟是她或是他的新土地。當然是土地,她想著。畢竟,要不是因為土地,他才不會來到這個地方。

  嘉斯沒有注意到她瞥他的眼神。他欣賞著前面廣闊的海景,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同時還夾帶一絲警覺。

  他還沒習慣擁有自己的領土,克萊爾意識到這點。雖然慾望島已經歸他所有,但他依舊有點不敢相信似地滿足。但只有傻子才敢去點破這點,地獄之犬時刻都很警覺。

  即便在陪妻子走進村子時,他看上去也很危險。中長的狂野深發隨著海風輕拂起。體型碩大。

  克萊爾發出小聲輕歎。嘉斯很注意這裡的防禦,他希望保護她,這很好,但她不希望自己是因為他的附屬物而得到這榮幸。

  她墜入了愛河,但她不敢奢望嘉斯會跟她一樣。

  他對做愛的技巧把握清晰顯示出他以前曾經體驗過激情。在過去的三天裡克萊爾已經領教到他控制肉體慾望的高超本領。

  她同時也知道,他習慣於發佈命令。對他而言,在床上發號施令也不足為奇。但是她自己也學得很快,她樂觀地想著。

  克萊爾找到個話題,「威廉和達連最近似乎訓練得不錯。」

  「是的。如果鼓勵得當,男孩們都會成功。俄裡斯說,達連依舊有點畏縮,但他訓練的已大有長進。至少吟遊詩人已經決定不再歌唱那些被戴了綠帽子的領主。」

  「哦,難怪他最近的歌到現在還沒出來。有人會認為他在偷懶了。」

  「你這麼認為?」嘉斯看看她。

  克萊爾微笑,「他過去寫過美麗玫瑰在清晨綻開迎接朝露的甜蜜歌謠,但我已經厭煩了。我覺得他早先的歌至少還有些激情。」

  「激情?」

  「對,沒有危險,沒有恐懼,沒有威脅,也沒有新歌裡的葷段子。」

  「夫人,你在嘲笑我?」

  「也許。」

  「我提醒過你,我對任何笑話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沒關係。我已經聽你笑過了,爵爺。而且我認為,達連唱的那些曖昧情事和戴綠帽子的領主歌謠有可能會引起你些許樂趣。」

  嘉斯停下腳步,他握住她的下巴,低頭看她,「克萊爾,你得明白。在我的妻子躺在別的男人臂彎裡時我絕對不會大笑。對這樣的背叛我會用魔鬼的方法來處理。」

  「說得好像我在設想背叛你似的,」她輕嗤,「我是個重視榮譽的女人,先生。」

  「沒錯。」嘉斯輕柔地說,「你的確是。而且我感到榮幸。」

  她在他的注視下渾身發暖。他信任她,她想到。這是個好的開端。

  「既然說到這個話題,」她乘熱打鐵,「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我對丈夫背叛的行徑並不亞於你對妻子背叛行徑的厭惡。」

  他露出罕見的微笑,「你介意我躺在別的女人床上?」

  「不,爵爺,我不介意。」她有點慌亂,但卻堅定,「我也有我的傲氣,先生。」

  「傲氣。所以你反對我找別的女人?因為這會讓你的驕傲受損?」

  克萊爾看著他。她知道現在還不該表白自己的愛。地獄之犬會拿來用做勝利籌碼的。而且會讓她變得比現在更脆弱。

  「是的。」聽到這話的嘉斯瞇起了眼睛,「男人的驕傲是件大事。」

  「女人的也是。」

  「那麼,達連就必須繼續唱那些雨中玫瑰之類的無聊歌謠了。」嘉斯低下頭,嘴唇輕輕刷過克萊爾的唇。

  「嘉斯——」

  「來吧。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他握住她的手,向村子走去。

  十分鐘後,克萊爾和嘉斯已經到了村中央。一輛裝著茅草用來蓋屋頂的馬車慢慢拉過,馬伕禮貌地向他們致敬。一個牧羊人也向他們行禮。

  人人都轉過頭,好奇打量著他們的領主和領主夫人,手拉手地穿過小小村落。

  克萊爾知道絕大部分的眼光都聚焦在嘉斯身上。大家每天都能看到她,而嘉斯則是個全新的陌生人,而且他們的命運今後都掌握在他手中。

  「我要去把草藥乳液給比翠絲,」克萊爾說,「一會就好。」

  嘉斯停下來,看看窗戶,「窗簾拉上了,她可能在睡覺。」

  「不太可能。」克萊爾輕笑,「比翠絲每天都很早起。她通常都會開著窗,這樣就不會錯過任何消息。」

  克萊爾走向窗口。窗沒鎖,透著條縫,就和平常一樣,比翠絲經常靠在這裡望向大街,「比翠絲?」

  沒人回答。

  「比翠絲?」克萊爾猶豫了一會,然後把小窗推開,看進房子裡。剛開始她什麼都沒看清。因為另一扇窗的窗簾也拉上了,整個房間陰暗無光。

  然後克萊爾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地板上比翠絲套著便鞋的兩條腿。

  「比翠絲。」克萊爾扣扣石牆,想看得更仔細點。

  嘉斯皺起眉,他也走近,「怎麼了?」

  「我不知道。」她看看他,「她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嘉斯,我想她大概是受傷了。」

  嘉斯看看了屋內,「門鎖上了,我能看到鑰匙掛在牆上。」

  「那我們怎麼進去呢?」克萊爾問。

  「派人去找鐵匠約翰,盡快,克萊爾。」

  克萊爾毫無耽擱地去照做。

  鐵匠很快就趕來,用一個楔子塞在石頭牆和木門之間的縫隙裡。他和嘉斯一起用肩頂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砰地撞開了。

  嘉斯第一個衝進去。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搖搖頭。

  「她已經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4

第十三章

  「謀殺。」克萊爾瞪著嘉斯,一臉震驚。

  「我不相信。」被立即傳召過來的瑪格麗特非常震撼,「這不可能。從我掌管這裡15年以來,修道院從來沒有發生過謀殺。」

  克萊爾緩緩搖頭,「從我生下來後,慾望島就沒有人被謀殺過。」

  「這絕對是謀殺。」嘉斯低頭看看隱士微張的雙眼。他畢生已經歷過太多殺戮,一眼便可認出。

  「你確定?」瑪格麗特皺眉,「有可能她是半夜裡掉下來,想尋求幫助,但沒能爬到門口。」

  嘉斯跨過試題,他握住死人的手指,發現它們已軟化。屍體最初的僵硬狀態已經消失了。「她是在晚上死的,但並非因為疾病。」他研究著比翠絲包得嚴嚴實實的頭巾,「她習慣晚上戴頭巾睡覺?」

  「我不知道。」瑪格麗特說,「看來如此。可能是種信仰。」

  「不止這麼簡單。」克萊爾靜靜地說,「比翠絲是害怕鬆弛的下顎讓別人看見。」

  「她喜歡嚼舌根,而且對克萊爾的香水和乳液有特別的興趣。」瑪格麗特說,「這些只是小缺點。」

  「她穿著睡袍。」克萊爾沉思著,「而且她還穿著鞋子。」

  瑪格麗特焦慮地看看嘉斯,「你確定她是非正常死亡,爵爺?」

  「是謀殺。」嘉斯指指那頭巾。上好的亞麻布已經被弄得皺巴巴,「看到那些印記了嗎?」

  瑪格麗特湊近了,「是的。」

  嘉斯開始撩起頭巾邊。

  瑪格麗特一手伸出,似乎要阻止他,「你在幹什麼,爵爺?」

  「我想看看她的脖子。」嘉斯把白色亞麻撩起來。

  深色的醜陋淤痕在比翠絲喉嚨上清晰可見。

  「聖赫米昂保佑她。」克萊爾低聲說。

  「上帝安息她的靈魂。」瑪格麗特屏住呼吸。

  克萊爾看看嘉斯,「你以前看到過這樣的東西?」

  「對,」嘉斯把頭巾放低,「隱士是被勒死的。」

  「這不可能。」克萊爾看看嘉斯和鐵匠撞開的那閃沉重木門,「門是從裡反鎖的,窗戶這麼小,根本不可能容納一個成年男子進出。」

  嘉斯瞥一眼門口。已經有部分好奇的觀眾圍過來,探頭探腦往裡看。

  「立即讓他們散開,」嘉斯對瑪格麗特說,「我不希望他們繼續破壞現場。」

  瑪格麗特擔憂地看看他,「好的,爵爺。」

  她走到門口,驅散了眾人。

  克萊爾看向嘉斯,「在我們婚禮前的一天,比翠絲堅持說她看到了巴蘇默修士。她說看到他走進修道院裡,還穿過鎖起的大門。」

  「巴蘇默修士?」嘉斯記起那天他聽到的比翠絲和克萊爾的談話,「哦,對。那幽靈。到現在你都沒告訴過我他的故事。」

  「這只是個古老的傳說,爵爺。」瑪格麗特唐突地說,「巴蘇默修士是個流浪修士。很多年前他來到慾望島,給這裡的人講學。據說他勾引了島上一個年輕的修女,兩人私奔了。」

  「他們在暴風雨的夜晚私奔,」克萊爾繼續說,「船在風雨交加的海面覆沒了。」

  「這是你執掌修道院期間發生的嗎,夫人?」嘉斯問。

  「當然不是,」瑪格麗特一臉被冒犯的忿忿神情,「我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不,這是很久以前的傳說。」

  「很久之前。」克萊爾說,「大家還傳說巴蘇默修士又回來尋找他的愛人。只要他一被人看到出現在修道院門口,災難就會隨之降臨。」 

  嘉斯站起身,「我敢對你們保證,你們的隱士絕不是被幽靈給殺害的。而是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走到門口,看看被踐踏壞的草坪,「該死的,我該早點讓他們散開的,現在再找到陌生的足跡可就困難了。」

  「爵爺,」克萊爾的聲音冷靜而理智,「這裡有點奇怪的東西。」

  「啊,謀殺案總是很奇怪的。」

  「我說的是某種特殊的味道。」

  嘉斯走過來,盯著她,「我對你靈敏的嗅覺非常欽佩,夫人。你聞到了什麼?」

  「薄荷。」

  「薄荷?」嘉斯走近屍體,他深深聞了口空氣,試著品出點什麼,「對,非常微薄。」

  瑪格麗特疑惑地皺起眉,「這氣味是哪兒來的?可能是她用來放飯菜裡的。」

  克萊爾鼻子皺起,「不,看她的睡袍。」

  嘉斯單膝彎下,檢查屍體,「你說得對,沾在她的裙子邊上。」他指指鬆軟鞋子的底部,「這裡也有。」

  克萊爾雙臂繞腰問道,「修道院的花園裡有一大片薄荷。你認為比翠絲晚上會跑出去嗎?」

  「她從來不會走出這裡半步。」瑪格麗特迅速說,「自我認識她後從來就沒有過。別忘了,她是個隱士。她想要索居。而且她還告訴過我,她不喜歡跟外界接觸。」

  「話是沒錯,但她曾說過她親眼看到了巴蘇默修士,」克萊爾分析,「也許她覺得很好奇,所以就走出屋子跟蹤了他。」

  「克萊爾,你不會真相信那傳說吧。」瑪格麗特說。

  「當然不信,可是比翠絲相信。」

  「我妻子指出了一點,」嘉斯看看克萊爾,「比翠絲昨晚可能的確看到了什麼人,她認為是幽靈。於是她就走出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瑪格麗特搖搖頭,「太荒謬了。如果她認為自己看到的是幽靈,她就該警覺起來,把自己藏在鎖好的屋裡。」

  「誰知道呢?」克萊爾說,「比翠絲好奇心很重。她知道她說過的巴蘇默修士幽靈的話其實沒人相信,所以她想找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故事。隨後就被謀殺了。」

  「但島上沒有人有動機殺比翠絲。」M說。

  嘉斯盯著一臉煩惱的克萊爾,「我們去看看那片薄荷。」

  克萊爾點頭同意,「就種在圖書室旁邊。」她帶頭走出屋子。

  瑪格麗特跟在她後面。

  嘉斯看了屍體最後一眼。然後就跟著克萊爾和院長來到花園裡,石牆邊栽種著一大片深綠色薄荷。人為踐踏的痕跡極其明顯。被壓碎後的薄荷味道濃郁。

  「有人最近曾來過這裡。」嘉斯說,他繞著這片花草來回打量,然後看到牆上的窗戶,「牆那邊是圖書室?」

  「對。」瑪格麗特回答。

  「如果你不反對,夫人,我想進去看看。」

  「當然可以,但我覺得裡面沒什麼東西可看的。」

  她從身上摸出一大串叮噹的鑰匙。

  「另一扇上鎖的門。」克萊爾喃喃道。瑪格麗特把鑰匙插進鎖眼裡。

  「對。」嘉斯說,「這會讓大家都以為是幽靈在殺人。」

  克萊爾皺眉,「你當然不會相信了,對嗎?」

  「當然。」嘉斯說,「但所有的這些是刻意安排的,讓所有的人都會按剛才的思路去想。」

  瑪格麗特打開門,迅速往裡看了看,「一切都完好。我剛開始還以為這裡會被人洗劫。」

  嘉斯走進書室,克萊爾緊跟其後。他們開始檢查書架。諸多厚重的書本規律而整齊地碼放在牆上。

  嘉斯為之動容,「院長,您有許多寶貴的書籍。」

  「是啊,我很高興地說,自我管理這裡以來,從來沒有丟失過一本書。」瑪格麗特驕傲宣佈,「但一個人不能永遠不出錯,尤其要看管的是如此眾多的珍貴書籍。」

  「爵爺,」克萊爾從最後一排書架那裡喊到,「有本翻開的書放在這桌子上。」

  「不可能。」瑪格麗特匆匆沿走廊走過去,「所有的書在看過後都放回原處。這是我頒布的嚴格紀律。」

  嘉斯跟著走過去。他瞥了眼以華麗字體書寫的裝幀精美的書頁。書頁的邊框以奢華的亮金,紅色和深藍色相點綴。

  「這本書是論述植物的,」克萊爾解釋,「我曾經看過幾次。」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裡竟然會有人把這書就這麼放在這裡,」瑪格麗特說,「貴重的書籍,被如此輕率地對待。」

  嘉斯瞥向窗口,看向那片薄荷。深綠色植物映襯著屋裡的陽光。「我懷疑兇手是想偷這本書,然後發現屋外有人在偷窺。」

  「你認為他殺了可憐的比翠絲,然後逃走了?」克萊爾問。

  「也許。」嘉斯思索了一會,「但在他逃走前,他得把隱士的屍體搬回她的屋子裡。」

  「那他怎麼會把門反鎖呢?」克萊爾問,「而且鑰匙還掛在她的屋子牆上。還有,兇手並沒有回來拿這本他很想要的書。」

  「他害怕再度被人發現。」瑪格麗特猜測。

  「對,也有可能這本書並不是他想要找的。」嘉斯研究著攤開的書本,「如果這一切屬實,那麼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另一件趣事了。」

  「你是說要把兇手找出來?」克萊爾問。

  「對。」嘉斯說,「而且還是個會識字的兇手。」

***

  那天晚上嘉斯和往常一樣耐心等待,直到克萊爾抓緊他,懇求他,身體弓起,用小小牙齒在他肩頭咬出牙印,他才帶著極大的滿足進入她。

  他埋入她緊窒,濕熱的體內。她緊緊地環住他。他開始衝刺,並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她開始尖叫並顫抖。

  「嘉斯。」

  他最後一次全部進入她,開始重顫,最終投降在爆發的浪潮裡。

  當他躺回床上時,被單都已經濕透了。屋內瀰漫著激情的味道。

  他用腳拉開窗簾,月色透過窗戶,撒落到床上。

  克萊爾沉默地躺著,動也不動。嘉斯以為她睡著了,當她開口時他吃了一驚。

  「你在和我做愛時好像心懷懼怕,怕我會在夜裡跑掉似的,所以你非要讓我精疲力盡。」她靜靜說,「所有的丈夫都這樣做嗎?」

  嘉斯非常冷靜,「你在抱怨我的做愛能力?」

  「我沒有抱怨,你很清楚這點。」克萊爾支起手肘,斜著身看他。她搜尋著他的臉,「有時候我真不瞭解你,嘉斯。」

  「有什麼要瞭解的恩?」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我是個剛結婚的男人,在婚床上找到了快樂。沒什麼反常或奇怪的地方。」

  「這還不夠。你在怕什麼,爵爺?」

  「不是你,夫人。」他露出緩緩微笑,「但我還無法確定。」

  嘉斯拉下她的頭,吻上她。他一直吻她,直到她軟化下來,柔順地分開嘴。

  「我唯一害怕你的地方,夫人,」當他終於滿意地放開她時,他說,「就是怕你用慾望把我逼瘋。」

  「你又在開玩笑了,爵爺。」

  「有嗎?」他親吻她的喉嚨。

  「每次你逃避重要話題時就用這招。」

  「重要話題?你現在在說這個?」他大手罩住她的胸部,拇指刷過尖峰。在他的觸摸下,乳尖硬挺。「我還沒注意到。」

  「你注意到了。你是選擇假裝不知道而已。」

  「我寧願和你做愛。」

  「哦?」克萊爾突然坐直身雙腿盤起。她雙肘放在膝上,手托著下巴,「我剛才說的就是那意思,每次我想跟你談我們的婚姻時,你就會和我做愛。」

  「躺在丈夫的臂彎裡是什麼可怕的罪過嗎?」他從她的大腿一路摸到膝內側,如此柔軟的肌膚。「如果你想來場嚴肅的爭論,至少先來個樂身運動。」

  「什麼運動?」她一臉懷疑。

  「來談談激情,老婆。」

  「你想談激情,爵爺?非常好,那就談這個,但這次得由我做主。」

  「你?」

  「對。」她伸出手指試探性卻又有堅決意味地握住他的男性部位。

  「啊。」嘉斯幾乎停止呼吸,「聽起來這場對話會很有趣。」這是她第一次採取這麼親暱的舉動。給他的感官帶來震撼的影響。

  「相信你會發現這點。」她靠進他,徹底包握住他。她的頭髮輕刷過他的大腿,「這個話題得談很久。而且,似乎還有橫向擴展的跡象。」

  嘉斯雙臂疊在腦後,用盡全力克制住自己。

  「我希望你不會感到厭煩。」

  「不,先生,我不會厭煩。」

  她毫無預兆地低下頭,吻吻他堅挺的粗長。

  「該死的。」嘉斯被她的動作嚇到了,他坐起身。

  「我讓你緊張了嗎爵爺?還是你不喜歡?」

  「你到底在幹什麼?」

  「盡可能地拓展話題。我是個好學的學生,你知道的。」她的小粉舌又碰觸他,溫暖,濕潤。「你會反對嗎,爵爺?」

  嘉斯呻吟起來,躺回枕頭上,「不,夫人。我相信你會掌握全局。」

  「我會盡力學習。」

  多麼曖昧的夫妻談話,嘉斯帶著滿足想。而且還是個非常保險的話題。

***

  良久後,直到嘉斯認為克萊爾真的睡著了,他才溫柔而深長地凝視著她。

  你在怕什麼,爵爺?

  即便他願意承認自己的弱點,他也無法給她答案。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已經擁有了夢想的一切。土地,妻子,自己的家。但還缺了什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但他預感到克萊爾是關鍵。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嘉斯直覺地想把她牢牢地綁住。

  「她預言到了死亡,你知道的。」克萊爾突然開口。

  克萊爾側過身,將她擁進懷裡,「你今晚不想睡覺了嗎?」

  「我想睡。」克萊爾打了個哈欠,「我需要休息,集市會夠我們忙碌的。」

  「誰預言了死亡?隱士?」

  「對,後來她還一再提到陰謀和災難,這次估計她是說對了。」克萊爾靠緊他,「你打算怎麼找兇手?」

  「按我擅長的辦法來。我會設置陷阱。」

  「什麼意思?」

  「兇手沒有在圖書室裡拿走他需要的東西。他會再度下手,屆時就可以待捕。」

  「怎麼捕?」

  嘉斯聳聳肩,「每晚都派守衛在修道院守著。如果任何人想翻越圍牆,他們馬上就會發現。」

  「好主意,爵爺。」

  嘉斯被她語氣中的那抹景仰給逗樂了,有些人就是比別人更擅長讓人發笑,他想著。他們期待得不多,所以一有救星就臣服膜拜。「謝謝。」

  「你確定那兇手是個男人?」

  嘉斯記起比翠絲喉嚨上的淤傷,「對。也有可能是個非常強壯的女人。但我認為女人只會把屍體拖回去。可比翠絲是被抬回去的。」

  「沒錯。因為一路上沒有被拖拉踐踏過的痕跡。」

  「而且碎石路上的石頭也沒有翻轉的跡象。」

  「你觀察很細微,爵爺。」

  「你是在說一個腦袋空空,四肢發達的騎士嗎?」

  「噓。」她掩住他的嘴,「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你。」

  「抱歉,我的誤會。我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印象。」

  「別再開玩笑了,先生。夠了。」

  「好吧,夫人。」

  克萊爾沉默一陣後歎氣,「真難以想像,這裡竟會有人殺了毫無反抗之力的老比翠絲。」

  嘉斯回想起過去幾年的狩獵生涯,「抱歉,想像某人犯罪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重點是動機。」

  「為偷一本書?」

  「書籍是很貴重的,但只對學者而言是如此。我覺得不像是這個原因。即便有個男人決定來偷本書,你也必須得想到,慾望島是個非常偏僻,與世隔絕的地方,有誰會千里跋涉只為偷本書?」

  「很多學者都會冒險進入西班牙或意大利,只為搜尋珍貴的藏書。我父親就是因為想取得他夢寐以求的阿拉伯論文才送命的。」

  「我還沒有理清頭緒,但你說得對。赫福利先生窮畢生來冒險,只為尋找藏書。也許其他人也會這麼做。」

***

  「就是現在這時候,」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悲哀地說,「我才明白,當我沒有贏得慾望島的女主人時那刻的真正含義。我想你一定對未來很樂觀,地獄之犬。」

  嘉斯順著他的眼光看向克萊爾,她正站在一個黃白條紋的帳篷前,跟一個商人殺價。從飄過來的隻字片語中可得知,她壓的價格臨近讓人抓狂的邊緣。她似乎樂在其中。

  「是啊。」嘉斯說,看到她就讓他有種滿足感。她就如同春日般充滿火力。她的雙眼興奮地閃著光芒,在說到重點時不忘用手指比畫。幾縷髮絲頑皮地逃開黃色的發網。「但未來誰都不可預知。」

  「她一個人就會讓你的島富得流油。」尼古拉斯一口灌下手裡的酒,「還有2天呢,等到集市結束後,你會比倫敦的富商都有錢。」

  嘉斯知道他說的那個富商,是專門從倫敦趕來買慾望島香水的。他是個矮個的中年男人。精明的眼睛裡因為看到棋逢對手而格外有神。他穿著上好的羊毛衣服,帽子和斗篷都以毛皮和天鵝絨裝飾。還戴著枚昂貴的戒指。

  喬安娜站在旁邊的綠白相間帳篷邊。她正在向2個商人推銷刺繡精美的小香囊和草藥枕頭。她似乎和克萊爾一樣興奮。

  俄裡斯和嘉斯的另一名手下在兩個帳篷間來回閒逛。他們邊咬著熱餡餅,邊留意著身邊的一切。小偷、竊賊高手也是忙碌集市上不請自來的常客。

  嘉斯一手摁著地獄之窗,邊打量著集市上的各種彩色帳篷和攤位。

  集市不僅吸引了西比爾和慾望島的居民,還有很多遠來的客人。三角旗幟在風中飄揚。樂手們彈著豎琴,敲著邊鼓在人群中穿梭。商人們售賣食物,藥酒和麥酒。一片繁榮的景象。

  「別跟我抱怨你的損失,」他對尼古拉斯說,「西比爾從集市上會撈到不少錢。」

  「啊,對。」尼古拉斯微笑,「我應該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你會說沒有了你老婆的伶牙利齒,我也能從她的發財天分裡撈到一杯羹。」

  「真高興你不再拿我的未來說事。」

  「當然不。」尼古拉斯又嚥下口酒,露出冷靜的表情,「而且我也很高興你不會拿地獄之窗來找我麻煩。」

  「我認為沒有必要殺你,尼古拉斯。」

  「我早告訴過你了。」尼古拉斯拍拍他的背,「那麼她是個處女了,嗯?我本來還以為雷蒙.德.科文已經上手了,但她居然還是處女,我很吃驚。克萊爾的驕傲比女王更甚。」

  「沒錯。」

  「而且冷若冰霜,如果你問我的話。」

  「我沒問你。」

  尼古拉斯沒理他的話,「你知道的,如果你離開她會很高興。她不需要一個丈夫。」

  「也許她會需要的。」

  尼古拉斯大笑起來,差點嗆到酒,「上帝明鑒,你說的真是個完美的笑話。看來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幽默感有多強。那麼,好吧,既然我們是鄰居,又聽命於蘭德裡的修頓,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有趣的點子。」

  「別介意,但你老婆會讓我這一生都像過在地獄裡。」尼古拉斯搖搖頭,「都是她小時候受過的那些教育。女人被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竟然要嫁給一個會識字的男人。你能想像嗎?」

  「我很吃驚。」

  「我想問問,有著一身好本事的武士們,要那技能來幹什麼?」

  「你不識字?」嘉斯隨意發問。

  「對。」尼古拉斯開始打嗝,「斗大的字都不認得。有需要時我會雇抄寫員或牧師幫忙整理我的財務之類的。讀書對男人來說簡直是浪費時間。」

  那麼他就可以從嫌疑犯名單上排除掉一個人了,嘉斯暗自想著。西比爾的尼古拉斯無疑可以輕易殺死一個人,但以他的智慧,絕對無力應付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天書。

  「爵爺,」克萊爾舉起一手招他過來,「請過來下,可以嗎?」

  「請原諒,」嘉斯對尼古拉斯說,「我妻子找我有事。」

  「啊,」尼古拉斯說,「就是這樣,我說對了,一年年過去,情況更糟糕。她習慣了命令別人,你就等著受她差遣吧。」

  「你這麼認為?」

  「哈,我現在就已經看出來了。她招招手,就像指揮個僕人一樣。」

  「男人必須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嘉斯開步走向克萊爾。

  她以勝利的微笑看著他,雙眼閃爍著危險和警告,「爵爺,我向您介紹,愛德華.金薩利先生,專門在倫敦銷售香水的聰明商人。」

  「爵爺。」金薩利摘下天鵝絨帽子,向嘉斯鞠躬,「榮幸見到您,先生。」

  「商人。」嘉斯看看克萊爾,要她解釋再詳細點。

  克萊爾微笑加深,「我的朋友,金薩利剛剛完成了一筆大定單,我給他的價格幾乎已是無利潤了。」

  「不,夫人。」金薩利抗議,「你對生意在行得多。而且,除掉我專門為你耗費的大筆路費,我所賺的也不多了。」

  克萊爾手指在桌面上敲擊,「金薩利希望把價格再壓低,他怕回倫敦的路上會有劫匪。」

  「也許我該雇幾個保鏢,」金薩利不急不徐地解釋,「你知道路上的情況是怎樣的,爵爺。非常危險,這還是往好裡說。我還隨身帶著這麼昂貴的貨品,我必須得保護好。」

  嘉斯終於明白以前是怎麼回事,「你不用擔心保鏢的事。我會派我三個最好的手下一路保護你回到倫敦。」

  商人快速地眨眨眼,還沒消化他的信息,「你自己的手下,先生?」

  「對。」嘉斯一手放上地獄之窗的灰色水晶石上。金薩利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舉動。「我向你保證,他們都受過良好訓練,對竊賊和劫匪可以一手處理。」

  「啊,我不懷疑。你的名聲遠播在外了。」金薩利喃喃地說。

  「那麼,你明白了?」克萊爾迅速接茬,「僱傭的費用得你自己掏。同時,你可以安心地知道,你的貨,甚至你的命都會被地獄之犬的手下保護得好好的。還有什麼比這更保險更安全的?」

  金薩利清清喉嚨,「正如您所說,夫人,還怎能要求更多呢?非常好。那麼,如果您同意,我們就定下來了。」

  「非常好。」雙眼滿足地放光,「我想我們可以在秋季再做筆交易,金薩利。」

  「好的,夫人。謝謝,爵爺。」金薩利掃視過克萊爾和嘉斯,深深鞠躬後,帶著滿意離去。

  「謝謝你,爵爺。」克萊爾輕聲說,「你處理得很好。」

  「我正盡力讓自己派上用場,夫人。」

  她尖銳地瞥他一眼,然後眼神柔化,「我知道,我們已經組成了一支團隊,先生。」

  「你高興就好。」

  她繼續和兩個顧客周旋,嘉斯本想問她是否要幫她拿點吃的,這時威廉跑過來。

  男孩氣喘吁吁。他看到嘉斯和俄裡斯時放寬了心,舉起手拚命揮動,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爵爺,先生。」威廉邊跑邊大喊,「你們中有個人必須要跟我來,達連正在和一個小偷打架。那小偷有把匕首,他會傷到達連的。」

  嘉斯瞥向俄裡斯,「我倒想看看。你留在這裡,看著貨物。」

  「好的,爵爺。」俄裡斯微笑,「留神,小心別被那匕首弄傷了,大家都知道你對匕首不在行。」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5

第十四章

  嘉斯一眼就看到了達連。

  那個竊賊瘦小而狡猾,比吟遊詩人大好幾歲。看來他沒有學到什麼專業的格鬥技巧,只是擁有些基本的匕首戰術,而且毫無騎士風度。他甚至根本不管對方是否手無寸鐵。

  雖然達連處於危險的劣勢,但他還設法把那小偷逼到了帳篷後邊。達連的手臂上有血,他鼻子上更多,但不是匕首弄的。嘉斯一陣寬慰,他可不想被克萊爾抱怨她可愛的吟遊詩人是如何被刺傷的。

  很明顯,達連雖然缺乏技巧,但他有堅定的信心做支撐。他無畏地面對那竊賊,像獵犬第一次看到野豬一樣凶狠。

  習慣鬼祟做事的竊賊顯然被對手的無畏精神所困擾,而且他也不喜歡周圍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

  有幾個商人已經聚在帳篷邊觀賞格鬥。大聲的叫好或鼓勵聲紛紛在人群中響起。生平第一次,達連沒有退縮。

  小偷雙眼緊張地左顧右盼,看來他是在伺機逃跑。

  嘉斯掃射了一眼圍觀的人群,搜尋著讓達連奮不顧身義勇搏鬥的原因所在。

  他馬上就瞄到了她。一個卷髮的漂亮姑娘,藍眼睛,戴著綠色的小帽子。她一臉興奮的表情和雙頰的紅暈已經說明了一切。達連為了這位淑女而見義勇為。

  「你們兩個,住手。」

  嘉斯大步走到兩人旁邊,兩手各拎住兩人背後的衣領。他對兩人搖搖頭,然後把他們分開。

  「打架結束。」嘉斯說。

  「是他先挑起的。」達連用袖子擦擦鼻血,「他想偷愛麗絲的錢包。」

  「我沒有,他扯謊。」小偷怒視達連。他的匕首已奇跡般藏匿進髒兮兮的袖管裡。

  嘉斯心想愛麗絲可能就是旁邊那女孩的名字,他看看她,「你的錢包還在嗎?」

  被慾望島的領主詢問讓愛麗絲起先很吃驚,然後變得不自在起來,她的臉緋紅,「是的,爵爺。它很安全。」她輕拍腰間懸掛的小皮包,然後帶著仰慕的神情望向勝利者,「謝謝達連。」

  「呸,我從來沒動過她錢包。」小偷眼神中最初的怒視忽而消失。代之以警覺。他小心地衡量了眼嘉斯,顯然認出了他。作為職業竊賊,他早就學到如何判別不同階層的人,以免給自己惹禍上身。遇人不利就會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我是冤枉的,爵爺,我以我媽媽的墓碑發誓。」

  「他是個狡猾的慣偷。」達連說。

  「有可能。」嘉斯靜靜說,「但聰明人該知道,得饒人之處且饒人。你已經幫愛麗絲看好了錢包。一天中有一次義舉已足夠了。」他看看竊賊,「你走吧。下次再讓我的隨從看到,就絕不會輕饒。」

  竊賊的眼睛瞪大,「隨從?哦,爵爺,我發誓,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手下。」

  「你知道的。」嘉斯說。

  「這是個誤會,」竊賊惶惶地解釋,「人人都會有誤會。」

  「快走。」

  無需催促,他迅速轉身消失在人群裡。

  圍觀者見沒有好戲落幕,也漸漸四散開。

  達連看看自己袖子上的血跡,再楞楞地看看嘉斯,「你說的是真的嗎,爵爺?您即將召我做隨從?」

  「很高興能把你這樣勇敢的人召進我的隊伍。」嘉斯伸出手,「慾望島的達連,你是否願意宣誓向我效忠?在你做出誓言前,仔細考慮清楚。我需要的是你絕對的忠誠。」

  「慾望島的達連,」達連重複著這句話,好像它是個魔法記號似的。他握住嘉斯的手,屈膝下跪,並低下頭,「爵爺,從此刻起,我立誓,我成為您的部下。」

  「那麼,。」嘉斯看了眼愛麗絲和威廉,兩人都帶著敬畏的神情目睹完整個簡短儀式。「你們兩位就是證人。從今天起,他的名字就是慾望島的達連,他是我的部下。」

  「啊,爵爺。」威廉興奮地低喊,「我都等不及要去告訴媽媽和克萊爾夫人了。」

  愛麗絲抬頭望著達連,好像他已從勇敢的吟遊詩人瞬間蛻變為傳說中的英雄,「你已效忠於威克默的地獄之犬。」她屏息說道,顯然為他的新仕途所迷醉。

  達連趔趄起來,嘉斯努力憋住笑,「去把血洗掉,隨從。你會嚇到女士的。」

  「遵命,爵爺。」達連立即挺直肩膀。

  「我來幫你。」威廉在一旁熱心地說。

  「我去找件衣服。」愛麗絲說。

  嘉斯目送達連乖乖地跟著他的仰慕者走了。吟遊詩人的步伐裡開始有了男性的氣概和風度,下顎也開始展露出陽剛的驕傲。

  真是讓人吃驚,嘉斯想著,人一旦找到了自己歸屬之處,整個人就會脫胎換骨。

***

  「終於可以歇會了。」嘉斯仰躺在攤在草坪的衣服上,他雙肘撐起身體,望向忙碌的集市。「總算擺脫了達連,他整個下午都跟在我後頭。」

  「他這麼熱切地要為你效勞,真是讓人吃驚。」克萊爾遞給嘉斯一塊熱騰騰的豬肉碎末餡餅,是剛從附近攤位上買的,「我從來沒想到,能做你的隨侍他會這麼興奮。」

  「隨從。」嘉斯喃喃更正她。

  「有什麼區別?」

  「當然。達連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他甚至連長矛的另一頭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我認為他今天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

  「搖身一變成了英雄。」

  克萊爾微笑起來,「爵爺,你為他出了不少力。」

  「沒人能幫他成為英雄,只有靠自己。達連靠勇氣做到了。」嘉斯咬下一大口餡餅,「我很不想告訴你,夫人,但事實是你的確又失去了一個仰慕者。恐怕他現在整顆心已經給了另一位女士。」

  「我看到她了。年輕的姑娘,金髮藍眼。」克萊爾狼吞虎嚥地吃下餡餅,經過一個早上的廝殺砍價,她已經餓壞了,「我怎能和她相比呢?」

  「啊,你必須得放棄指望嫁個會唱情歌的丈夫的念頭了。」

  克萊爾微笑。嘉斯在陽光下懶洋洋地以欣賞的眼光打量著不遠處的盛宴。

  從他們一早到達這裡後,就忙著搭帳篷做生意,她還沒有時間跟他說過話。但她知道他在時刻留意她和喬安娜的情況。他的一兩個手下還在貨物邊來回巡邏,以防竊賊打主意。

  「你和俄裡斯先生給達連和小威廉做了好榜樣,爵爺,」克萊爾靜靜地說,「我得承認,剛開始的時候我和喬安娜都很擔心你做出的決定。」

  他的眼神中充滿得意,「就像你擔心如何選擇丈夫一樣。」

  「是的。」克萊爾結束最後一塊餡餅,雙臂繞上屈起的膝蓋,「但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順其自然。」嘉斯抬起一手,把最後一口餡餅送進嘴巴,「我看不出我們的婚姻有什麼失敗之處。我覺得這事挺簡單的。」

  「哦,你這麼想,爵爺?」克萊爾嘲弄地眨眨眼睛。

  「當然。」嘉斯拍拍手上的碎屑,「就是一個男人掌管全家,發佈幾條紀律就行。只要人人都明白了記錄,事情就會按部就班。」

  克萊爾舉起用來放衣物的隨身包包,裝出威脅的架勢,「一個男人掌管全家,是你說的,先生?」

  嘉斯抬起一手安撫,「當然不是任何男人都可以,至少他得識字。」

  她把包輕敲上他的頭。嘉斯裝出受傷的樣子仰躺在地上。

  「總有些丈夫會對這種行為做出報復舉動。」他以受傷的口氣說。

  「但你不會,爵爺。你不是一般的丈夫。」

  也不是一般的人。克萊爾想著,你是我深愛的人。

  「一般的丈夫肯定受不了你,夫人。」

  「沒錯。」克萊爾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和嘉斯一起過個下午的感覺真好。

  她能聞出空中的數種氣味,食物的香味,泥土,山羊,綿羊的氣味,新鮮草地的味道。

  而佔據多數的則是身邊那個男人特有的味道。

  嘉斯揀起她扔過來的布包,「包裡好像還有東西。」

  「是的。」

  「也許還有食物?」他把包打開往裡看看,「再多塊餡餅我也吞得下。」

  「不,爵爺,不是餡餅。」克萊爾深呼一口氣,隨意地開口,「我有份禮物要送你。」

  「禮物?」嘉斯以意想不到的快速動作抬起頭,熟悉的促狹神色消失了,「給我的?」

  「是的,爵爺。」她下巴靠在膝上,研究著他的表情。

  嘉斯看著她,眼裡有抹奇怪的情感。

  「謝謝。」他終於開口。

  「在你沒有看到前,先別謝我,也許你會不喜歡呢。」

  嘉斯手伸進去,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以軟木塞封口的瓶子。他以極大的興趣端詳著,「香水?給我的?」

  克萊爾臉紅了,「這是我專門為你一個人定制的香水,希望你能喜歡。」

  嘉斯小心地拿開木塞,低頭打算聞進味道。

  「等等。」

  他疑惑地抬頭。

  「我差點忘了問您,爵爺,您是否對荽草過敏?」

  嘉斯搖搖頭,「不,你為什麼這麼問?」

  克萊爾鬆了口氣,「別介意,因為有些人對某些植物會有不良反應。」

  「我認為荽草非常好。」嘉斯深深嗅進香氣,「這股味道非常,非常合我的意,夫人。」

  「你真的喜歡?」

  「當然。」他又聞了聞,「這正是我喜歡的味道,有新鮮的海風味。我會把它放在隨身衣袋裡的。」

  「真高興你喜歡。」克萊爾微微一笑,「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注重儀表和體味的。」

  「想起我過去從事的職業,我不得不忍受很多難聞的味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嘉斯說,「但現在起,這香水會抹掉他們在我腦中的記憶。」

  克萊爾很好奇,「你過去忍受的是怎樣的味道呢?」

  嘉斯把玩著精緻的香水瓶,「那些燃燒的村莊的味道,死人的味道,哭泣的淚水味道。每次我聞到時,就知道自己來得太遲了。」

  克萊爾打了個寒戰,「真是噩夢,嘉斯。難怪你希望過上平靜的生活。」

  「每次我聞到香水,就會想起你。」嘉斯靜靜說。

  「還有慾望島,你的新家。」

  「當然。我會想起慾望島。」他雙眼緊盯住她,「送這禮物是否有什麼特別含義?」

  「沒有,爵爺。」克萊爾輕聲說,「就是平常的禮物。」

  「平常?這禮物代表了什麼?」

  「代表我的關懷。」

  「關懷?」

  「對。妻子送丈夫禮物還需要其他什麼特別理由嗎?」

  「說得真好,夫人。」

***

  「達連,來幫拉爾夫折帳篷。」

  達連驚跳起來,「好的,爵爺。」

  嘉斯皺起眉頭,注視著吟遊詩人慌張地跑去幫拉爾夫折起黃白條紋的帳篷。

  有什麼事不對勁。

  今天是集市的最後一天,嘉斯注意到簡短午後達連就有了這個變化。他原先的熱情勁和興奮的姿態已經不見了,惶恐和焦慮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嘉斯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年輕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他對相思完全沒有經驗。

  一直等到回船停靠在西比爾的岸邊,嘉斯才把他叫到一邊。

  「達連。」

  「什麼事,爵爺?」達連緊張地睜大眼睛,「我犯了什麼錯嗎?」

  「沒有。就陪我走一會兒,我有話對你說。」

  「好的,爵爺。」嘉斯惶惶不安地瞥了一眼嘉斯,跟在他後面。

  嘉斯雙手背在後面,思索著如何才能打開話題,「你曾經唱過很多情歌,吟遊詩人,但可能你對情事還一無所知。」

  「您說什麼,爵爺?」

  嘉斯清清喉嚨,「男人第一次體會愛情就像第一次親臨戰場一樣。兩者都帶有強烈的衝擊力,有瞬間會讓你認為周圍的世界開始顛覆。」

  達連沉默了。

  嘉斯歎口氣,繼續,「我知道你認為自己愛上了愛麗絲。雖然要離別,但你不用傷心。」

  達連皺起眉,「我將會失去她。」

  「話是沒錯,這可以理解。畢竟——」

  「但我不愛她。」

  嘉斯懷疑地瞥他,「你不愛?」

  「是的。我們在一起過得很快樂,但我告訴她,我現在還不能愛任何女人。我必須先在這世上闖蕩條路出來。」

  「啊。」嘉斯放心了,「像你這般年紀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已是非常不易。有些比你大兩輪的男人還會在女人身上栽跟頭。」

  達連古怪地看看他,「您就想跟我說這個嗎,爵爺?」

  「是的,現在,去幫著打包行李吧。」

  「好的,爵爺。」

  嘉斯目視達連匆忙地返回。他猜測自己是否曲解了達連的想法。也許這年輕人內心已受了傷痛。有些傷痛是會致命的。嘉斯以前就認識一個因為類似事情而最後自殺的男人。

  嘉斯暗自決定,今後多留意他的新隨從。

***

  三天後,克萊爾坐在書桌前,咬著手裡羽毛筆的頂端。她在思索最後的香水調配步驟。要從繁複而變化多端的步驟中做出清晰而又明確、有條理的說明真是太困難了。她仔細檢查著剛才寫下的這段:

  把適量的水放進平鍋,鍋端上爐。等到鍋子燙紅,水沸騰後,把適量的優質玫瑰花瓣放進鍋子裡。

  適量這個詞似乎不太確切。海倫院長建議她,在寫配方時得用精確的詞。

  克萊爾把「適量」2詞劃掉,改成「2把」。

  門上響起簡短的敲門聲,嘉斯大步走進來。他拿著她父親的書,臉上表情專注。

  「克萊爾,島上有硫磺嗎?」

  「有的,爵爺。我父親在儲藏室裡留了很多。阿拉伯學術論文中數次提到硫的作用,他經常拿來做實驗。但我自己從來沒用過,我不喜歡那味道。」

  「太棒了,太棒了。我得去找找。」嘉斯又翻翻書本,「木炭應該不成問題,很容易就能獲取。」

  「你是要用來研製東西?」

  「你父親寫的書裡提到很多東方傳來的秘密配方。」

  「以硫為原料的?」

  「對。我等會再研究。」他把厚重的書本捲起來,夾到腋窩下,「你在幹什麼?」

  「我在寫自己的書。」

  「啊,對。香水配方的著作。」嘉斯研究著她書架上的一排書本,「你的圖書館幾乎和修道院的一樣大。」

  「我很自豪。這裡的書很多是我父親收集的,但裡面也有一兩本是我自己的。我最喜歡的是安斯利的海倫修道院長寫的那本。裡面所談到的植物知識真讓我受益非淺。」

  「安斯利的海倫修道院長?」嘉斯重複的聲音裡透著股古怪。

  「對。」克萊爾驕傲地微笑,「她是個好人,還願意和我保持聯繫。」

  「你們通信?」

  「而且是固定往來。我認為她在植物方面的見解很有可取之處,剛巧,她不久後就會來這裡做客。」

  「哦?」嘉斯看上去很吃驚。克萊爾則快樂地點點頭,「我太興奮了。瑪格麗特院長今早送話來了。她告訴我,我可以隨時都和海倫院長見面。你也會有機會認識她的,爵爺。」

  「聽上去挺有趣。」

  「啊,她肯定會住在這所房子裡的。上次來拜訪時她就這麼做的。這真是我們的榮幸。」

  「的確。」嘉斯靠在窗台上,「那麼,換個話題,現在我想跟你談談達連的事。」

  「他怎麼了?」克萊爾皺起眉,「我認為他看上去對自己的新職位非常滿意。如果他的服侍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希望你能對他耐心點。他需要時間,爵爺。」

  「他的職責完成得很出色,問題不在這裡。我關心的是他日趨加重的憂慮症。」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萊爾放下羽毛筆,「這的確叫人擔憂。現在的情況幾乎和他剛到慾望島時一樣嚴重,有一陣他曾有所好轉,但自從集市後他就恢復了原狀。」

  「你對達連的故事知道多少?」

  克萊爾沉思片刻。「一點點。他是個私生子,這你已經知道了。他說從小被一個軍人收養。你我已經討論過了,我懷疑他沒有受到很好的對待。」

  「就這些?」

  克萊爾說,「對,他從來沒談起自己的過去。」

  「甚至包括那個撫養他的人?」

  「對。我的印象是,他寧願忘掉這一切。」

  「雖然他努力試過,但做不到。」

  「有些事是不那麼容易忘記的。」

  「說得對。但一個無法忘記過去的男人必須學會和記憶的魔鬼做搏鬥。」

  「給他時間,爵爺,他來這裡時間還不長。」

  「我擔心的是他突然恢復的憂慮症。在集市的最後一天他還很高興。但最後一天就變了,我剛開始以為他是害了相思病。」

  克萊爾微笑,「為了愛麗絲?」

  「對。我曾跟他談起過這事,但他說並沒有受這事影響。」嘉斯蹙眉,「感謝聖人。我對這種病的快速治癒方法一竅不通,也不認識專治這種病的醫生。」

  「我記得你曾告訴過我,已經很多年沒得過這種病了。」克萊爾冷淡地說。

  「對。」嘉斯聳聳肩,「只有詩人和傻瓜才會得愚蠢的愛情病。」

  「當然。」

  「處在我這個地位的男人是不允許自己犯這種病的。」

  「為什麼?這對你會有什麼傷害?」

  「什麼傷害?」嘉斯皺起眉,「傷害再明顯不過,會引起持續的致命危險,破壞你的判斷力。」

  「啊,我這才明白我問了個多愚蠢的問題。那麼,好吧,說到達連,你有什麼建議?」

  嘉斯思索片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有事可做,不去想以前的事。」

  「絕妙的主意,爵爺。我注意到,在忘記現實壓力這個問題上,男人們都很有一套辦法,他們喜歡用其他的事情來娛樂自己,以忘卻現實。」

  嘉斯嘲弄地抬起眉毛,「我是否說了什麼惹惱你的話,夫人?」

  「絕對沒有。」克萊爾向他保證,「那你認為,怎樣才能讓達連的注意力從以前的事上分散開呢?」

  嘉斯低頭看看自己夾著的書,「也許可以讓他做我的助手。」

  「我想他會樂意的。」克萊爾說,「爵爺,你們開工時請通知我。雖然我很不喜歡硫的味道,但我還是很樂意做觀眾。」

  「等一切就緒,會派人來告訴你的。」嘉斯站起身,輕吻她的嘴唇,然後走了出去。

  克萊爾目送他離開。剛才的對話過後她感覺自己都快得憂慮症了。只有詩人和傻瓜才會得愚蠢的愛情病。

  她既非詩人亦非傻瓜,但她恐怕已經得了這病。

  而且她不想獨自承受。

  但她告訴自己,嘉斯顯然也並非一點也不受困擾。還是有些好跡象的,比如他經常會聞她送給他的香水。

  還有他的激情,她想到。他毫不掩飾對她的慾望,當她對他的愛撫做出反應時他似乎很高興。事實是,他命令她做出反應。

  她很清楚,他對她香水方面的知識,技術和才智很欽佩,但他通常不說出口。就連尼古拉斯都曾讚美過她賺錢的天分。

  讓她日昇希望的是,嘉斯在做決定前會越來越多地找她一起商量。

  他們的婚姻已開始按照她的期望前進,她和嘉斯正學習如何共擔責任和義務。學習如何信任彼此。

  她幾乎忘記了當初列出的丈夫要求單,他比她所期盼的更好。

  但還不夠。

  她需要愛。

  而嘉斯最不屑的就是只有詩人和傻瓜才相信的愛。

***

  2天後,克萊爾正坐在書桌旁時,外面突然傳來巨大的炸雷聲。

  她急忙跑到窗邊,在看到院子裡升起的不止一朵烏雷雲時,她皺起眉頭。

  一個女僕開始尖叫。石匠停下手頭的工作,馬廄裡紛紛跑出幾個男人,一匹馬受了驚嚇開始嘶叫。幾隻母雞被嚇得咯咯咯亂飛。

  那朵巨大的,騰空向上的烏雲是從她父親的工作室裡飄出來的。門突然打開,兩個身影竄了出來,嘉斯和達連,渾身都是煙灰。

  克萊爾轉身跑出房間。她走下樓梯去找他們。

  「嘉斯,爵爺,你還好嗎?」她邊走下台階邊叫喊。她瞪著兩個灰人。刺鼻的硫磺味充斥她的鼻孔。

  達連露出虛弱的微笑,他看上去一副頭昏眼花的樣子,但沒有受傷。

  嘉斯黑灰的臉上露出白白的牙齒,「成功了。」

  「看在聖赫米昂的睡袍份上,」克萊爾被嘉斯一把抓住時驚喘道,「什麼成功了?」

  「你父親寫的硫磺配方。」嘉斯把她抱起來。他的大笑聲響徹整個院子,「成功了,克萊爾,真的成功了。」

  「但這配方能用來幹什麼?」

  「現在還沒想到,重要的是我們成功了。」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5

第十五章

  清晨時分,克萊爾閉上眼睛,聽著院外已經響了好幾天的叮叮鐺鐺石頭敲擊聲,努力抑制住尖叫衝動。這一整天又會不得安寧。她希望這工程快點結束。她伸手從面前的罐子裡拿出一把乾花草,放到鼻子前。艾草的味道讓她想起了雷蒙.德.科文。

  他一看到艾草就會流淚,而且噴嚏連連。

  她想起那天,她裝著艾草的香囊是如何嚇到他的。這是她頭一次看到雷蒙大發脾氣。

  「老天爺,把這香水給我拿開。」他暴怒,「裡面肯定有艾草,你想要幹嗎?殺了我嗎?」

  克萊爾被嚇壞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對艾草過敏。她急忙道歉。雷蒙則馬上就恢復了平常的溫柔,這事就這麼結束了。

  克萊爾皺起眉,她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件往事。自從嘉斯來到慾望島後,她就很少去想雷蒙.德.科文。

  事實是,拿任何男人和她丈夫比較都是極其困難的。嘉斯身材高大,有壓倒性的氣勢,徹底佔據了他人的思想。她蒼白記憶中那些謊話連篇的男人,在和嘉斯對比下都顯得渺小而平凡。

  「克萊爾?」喬安娜出現在敞開的工作室門口,「你在嗎?」

  「我在,喬安娜。」克萊爾把乾花放下,「出了什麼事?」

  「不,我只是想給你看看最新的刺繡花樣。我覺得很適合繡在大枕頭上。」喬安娜拿出一大塊方型織物,上面刺的是一個騎士單膝跪在一個淑女面前的場景。背景似乎是綠蔭下。

  「太美了,喬安娜。浪漫場景總是最受歡迎的。這背景動物是什麼?」

  「麒麟。」喬安娜滿足地把織物折起來。「倫敦的貴婦很喜歡麒麟。那麼,如果你同意,我就去找村裡人和修女立刻把它繡到枕頭上。」

  「太棒了。」

  「到仲夏時,我們就可以刺繡好一大批了,裡面可以填充上你的乾花草。」

  「至少這次的貨物可以按時到達,嘉斯爵爺會看著它的。」克萊爾抓了兩把乾玫瑰花瓣加入罐子裡。

  「對。地獄之犬派上用場了。」喬安娜懷疑地看看克萊爾,「但我懷疑他是否會待到冬天結束。」

  「什麼?」克萊爾迅速轉過身,「他當然會和我們待在一起。這是他的家了,他為什麼要離開?」

  喬安娜猶豫起來,「一旦得到了土地和繼承人,男人們就會離開了。現在你已經有了婚姻,慾望島不用受尼古拉斯或其他領主的騷擾。」

  「話沒錯,可那些威脅船隻的強盜怎麼辦?」克萊爾怔住了,她突然感到一陣奇怪的揪緊感。

  「我只希望嘉斯爵士能安排好足夠的人手留在這裡幫助船運。」喬安娜歎息道,「我猜俄裡斯先生會跟嘉斯爵士一起離開。真是遺憾。威廉很喜歡他。而且新的體能鍛煉已經讓我兒子有了明顯改善,就如嘉斯爵士先前預料到那樣。」

  「小威廉並不是唯一一個喜歡俄裡斯先生的人,對嗎?」克萊爾柔聲問。

  喬安娜臉紅了,「真這麼明顯嗎?」

  「對。而且他似乎也很喜歡你。」

  喬安娜注視著花草,「他說他愛我。」

  幸福的喬安娜,克萊爾想著。這比嘉斯對她說過的話要豐富太多了。「我為你高興,喬安娜。」

  「昨天晚上他吻了我。」喬安娜快速看看她,「我頭一次知道原來調情還可以讓女人和男人一樣開心。」

  「哦,但我懷疑只有少部分男人可以做到。」

  喬安娜重重坐在椅子上,「他們離開後這裡會非常冷清,對嗎?」

  「嘉斯爵士從來沒說過要離開。」

  「男人是不會和女人談論他們的計劃的。你很清楚這點,你哥哥曾經跟你商量過什麼嗎?」

  「沒有,但嘉斯爵士不同。有重要的事情他一定會和我商議。」

  「你的丈夫還停留在對新婚妻子感興趣的階段,但這狀況不久就會改變,」喬安娜悲哀地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克萊爾的腹部收緊了。他們剛開始認識彼此,瞭解彼此,相互溝通,想到嘉斯要離開就讓克萊爾無法忍受。

  她早就希望過自己能讓他愛上她。

  「我會弄清楚的。」克萊爾走向門口。

  「你去哪兒?」

  「找我丈夫。」

  喬安娜皺眉,「他現在很忙。」

  「忙什麼?」

  「在監管風車的修理,我想是這樣。有片風葉要替換。」

  「這花不了太長時間。」

  克萊爾走出門口。風車坐落在庭院遠處。幾個男人,包括嘉斯和俄裡斯在內,都聚集在磨房周圍。從他們臉上嚴肅的表情來看,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們面對的是個墳墓。

  「爵爺。」她走到離他們幾步外的地方,「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嘉斯不情願地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等會,夫人,我現在正忙著。」

  「是重要的事。」克萊爾知道所有的人都帶著極大的興趣注意著他們,「不會佔你太多時間。」

  她堅定的口氣讓嘉斯抬起眉,「好吧,如果這的確是要事。」他對俄裡斯點點頭,「繼續盯著,我很快就回來。」

  「好的,爵爺。」俄裡斯憋住笑意,轉回風車上頭。

  嘉斯走到克萊爾面前。他低頭看著她,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克萊爾的視線。「那麼,克萊爾?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克萊爾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荒謬,但她必須要問這個問題,「我只是想知道,不久的將來你是否打算離開慾望島?」

  「離開?」

  「對。」她直視他,「有人說你得到土地,讓我懷上孩子後就會離開。」

  嘉斯瞪著她,「你懷孕了?」

  「呃,沒有。」克萊爾清清喉嚨,「至少我認為現在不該談論這個,嘉斯,這不是重點。我是在問你是否要離開這裡。」

  嘉斯的嘴唇抿緊了,「該死的,現在根本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我還有那爛磨房要修。」

  「磨房比你的未來計劃更重要嗎,先生?」

  他手指插進發間,「該死的,你到底幹嗎要問我這個?」

  「別多想,先生。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否想過要離開?」

  「你要我離開嗎?」

  「不,爵爺。」克萊爾看著他的寬闊的胸膛,「其實我認為你在身邊還是挺管用的,我不希望你走。」

  「管用?」

  「就是這樣,先生。管用。」

  「怎麼管用法?」

  「你對修機器很在行,幫我修好了那台搾油機。」克萊爾露出明亮的微笑,「現在那東西運轉非常好。」

  「謝謝你。」嘉斯從牙縫裡繃出字來,「很高興我的服務能讓你滿意。」

  克萊爾察覺到他開始生氣了。她也有點惱火,「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計劃,以便可以作出調整。難道這樣問很過分嗎?」

  他回遞給她冰冷的眼神,「除非我父親召喚我,否則我不會離開。我是修頓的手下,每年我都要到他那裡過上一段時間。這點你很清楚。」

  克萊爾皺起眉,「我不是白癡。我當然清楚得很,爵爺。我並不想談你對修頓的職責。我指的是你個人的計劃。」

  「此刻,我的個人計劃就是修好那該死的磨房。然後我要去檢查石匠的工作。等完成了這個,我會回到工作室進行我的研究。這是你要的答案嗎?」

  「你真的沒有打算要離開慾望島?」

  「沒有。」

  「這是你的誓言嗎?」

  「對。」

  克萊爾全身一陣輕鬆。她試著隱藏起情緒,不讓嘉斯看出來。「非常好,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嘉斯雙手放在臀上,「如果你滿意了,夫人,我可以回去修理磨房了嗎?」

  「當然,很抱歉打擾你。」克萊爾轉身欲離開。

  「克萊爾。」

  「什麼事?」她停下來。

  嘉斯沉思地看著她,「我聽說,你沒有讓村民利用磨房。」

  「沒錯。我知道很多領主命令村民磨麵粉,但我認為沒必要這麼做。這裡的村民把所有的莊稼都放在倉庫裡了。」

  「我明白了。」

  她不安地看看他,「我想你不會命令我們的村民磨麵粉,是嗎,爵爺?」

  「當然,夫人。在這裡你是一家之主。如果你認為眼下的安排很好,那我為什麼要跟你爭論呢?」

  「為了營生著想,這就是我的出發點。」她看看他,「看來我們倆都各有所長,先生。」

  嘉斯雙眼透著光,「從如此的賢妻身上怎還能要求更多呢,夫人。現在,請原諒我的離開。我得回去工作了。」他轉身回到磨房邊。

  克萊爾愣愣地看著他。

  賢妻。

  她一直都很賢惠,她想著。她幫助媽媽處理過很多事情。她幫助一心做學問的爸爸。她幫助她的哥哥。她還幫助過雷蒙.德.科文達成心願。

  西比爾的尼古拉斯認為她會是個賢能的新娘,幫他把荷包弄得鼓鼓的。

  修頓也認為她很能幹,給他帶來大筆的財富。

  現在地獄之犬也讚揚她的才能。

  這並不好笑,克萊爾知道,即便自己很有才能,她的命運還是很糟糕。

  比如,安排自己愛上一個視愛為愚蠢病症的男人。

  

***

  那天下午,克萊爾終於抽出時間來,上樓去她的書房。她在樓梯頂的轉彎角處和達連撞了個滿懷。

  「噢。」克萊爾一手扶住自己,倒退一步。

  「克萊爾夫人,抱歉。」達連的眼裡有著比驚嚇更嚴重的東西,類似於懼怕。

  她微笑,「你在這裡幹嗎,達連?我以為你在幫嘉斯爵士做實驗。」

  「原諒我,夫人。」他緊張地向下看看,然後再看她,「我不知道你上樓來。」

  「我要去書房。」

  「哦。」達連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你還好嗎?」

  「別擔心,你沒有傷到我。」克萊爾皺起眉,「有什麼事不對嗎,達連?」

  「沒有,夫人。」

  「你確定?從春季集市後你就一直很鬱悶。是為了漂亮的愛麗絲嗎?」

  「愛麗絲?」達連一臉困惑,「不是,夫人。」

  「真的?」

  「當然,夫人,確定。」

  「你在擔心其他什麼嗎?」

  「沒有,夫人。」達連猶豫著,然後挺直肩膀。他的眼中有抹哀傷和絕望,「克萊爾夫人,我得感謝您對我的仁慈。」

  克萊爾微笑起來,「我也得謝你,達連。你的音樂和詩歌給我們帶來了歡樂,我知道嘉斯爵爺也對你很滿意。」

  「爵爺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達連輕聲說,「您也是,夫人。很榮幸為您效忠。」

  「謝謝你,達連。」

  「夫人,」達連說,「請原諒,我得走了,爵爺還在等我。」

  「去吧。晚飯時再見。」

  「再見了,夫人,再次感謝您的仁慈。我不配擁有它。」

  「你在說什麼,你當然配擁有。」克萊爾走上樓梯,她打開房門時站住,轉身往回看,達連專注而哀傷地看著她。她對他露出安慰的笑容,然後走進房間把門關上。

***

  「太奇怪了,嘉斯。」晚上兩人在臥室獨處時,克萊爾對嘉斯說,「感覺他好像在跟我永別。」

  「誰在永別?」嘉斯一直注意著手頭的書本,頭也沒抬。

  克萊爾的父親翻譯了很多阿拉伯文到拉丁文的著作,但赫福利對書寫和描述概括不在行。他的某些詞彙就連嘉斯都得費好大工夫才明白。

  雖然天已漸漸轉暖,但夜晚還是很涼。臥室裡生了一小盆火炭。外面的風開始咆哮,預示著風暴即將到來。

  「是達連。爵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

  「我當然有聽。我一直在聽你說,夫人。」嘉斯對著一個詞皺起眉。他看不清楚這是vapor還是viper。應該是vapor(蒸汽),他判斷。Viper(毒蛇)不太可能出現在這篇文章裡。熱氣會使液體揮發,產生蒸汽,直到再度變成液體。。。

  「這麼說你一直在聽我說了,恩?」克萊爾發出微小的、不相信的嗤鼻聲,「我剛才說什麼了?」

  嘉斯的注意力繼續放在火、土、水和空氣的混合成分的複雜標題上,「你剛說達連跟你永別。」

  「他似乎在跟我永別。好像他正打算離開慾望島。」

  「我告訴過你,我沒打算要離開這裡。」

  「不是你,爵爺。我說的是達連,你看,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在聽。」

  嘉斯放棄了閱讀。他在爐火前伸直長腿,然後靠回椅子,看看克萊爾。

  她坐在那裡,膝上放著本書,聰慧的臉蛋有著一抹焦慮。這景象讓他立即忘記了剛才閱讀的著作。

  我的妻子,他略帶困惑地想著。他依舊有點不敢相信她已屬於他。

  她的頭髮像閃亮的波浪,襯托她的肌膚如奶油般誘人。她憂心地看著他。他毫無反抗地起了反應。一想到把克萊爾剝光了摟在懷裡就會這樣。

  「到底是什麼問題?」嘉斯問。

  「我恐怕達連要出事,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焦慮。」

  「哦。」嘉斯看向火光,「奇怪的小子。俄裡斯也擔心他。小威廉下午撞見達連在房間裡,滿眼是淚水。」

  「他哭了?為什麼?」

  「威廉告訴俄裡斯說,他曾經問過達連。但達連說這事跟他沒關係。」

  「這太糟糕了。達連不會對任何人談的。」克萊爾說,「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爵爺?」

  「我們只能一直盯著達連。俄裡斯會留意的。」

  「盯著他?」克萊爾眼睛睜大了,「有這個必要嗎?你是怕他做傻事?」

  「有可能。憂鬱症是非常危險的。」

  「這是個警告,爵爺。」

  「別擔心了。我說過,俄裡斯會好好留心這個小伙子的。」嘉斯轉回書上頭,「克萊爾,我們有水銀嗎?」

  「有的,爵爺。」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的父親留了一點。你想到是誰殺了比翠絲嗎?」

  「沒。」

  「你還認為是因為偷本書引起的嗎?」

  嘉斯看著手頭的文章。他記起用硫和木炭實驗成功時化學反應的巨大爆發衝擊力。」後來我想到,你父親寫的書裡有很多東方秘方。」

  「這是沒錯,可修道院圖書館裡的書並不是關於東方的。它們都是描述英格蘭植物或教堂歷史的。應該不會和謀殺案扯上什麼關聯。」

  「也許那竊賊不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書。」嘉斯觸摸著手冊封面,「也許他認為,自己能從那一堆寶貴的書本中找到自己要的東西。」

  「他要找什麼呢?」

  「可能是煉金術之類的。」

  「哦,這樣啊。煉金術士們找這樣的秘方已經很多年了,」克萊爾說,「可我父親一直認為,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

***

  凌晨前臥室響起敲門聲,把嘉斯從夢中驚醒。

  他夢見自己在努力讀一本煉金術的書,但書頁上滿是鮮血,他怎麼看也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敲門聲一響,嘉斯就醒了,他多年前已養成了警覺的習慣。他摸到自己的劍。

  「是誰?」克萊爾睡意惺忪地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在敲門。」嘉斯把床簾拉開,手拿著劍走向門口。

  「是誰?」

  「俄裡斯,爵爺。」

  嘉斯開了門,俄裡斯手拿著蠟燭。他看看赤裸的嘉斯,「抱歉打擾你。」

  「什麼事?」

  「吟遊詩人離開了,正如您先前預料到的。」

  「達連?」克萊爾從床簾中間探出頭,「你說他走了?」

  嘉斯沒理她,「他是空手走的?」

  「我不知道。但克萊爾夫人的書房門打開了。」

  「哦。」他已經預料到了這個,嘉斯想著,過去幾天從吟遊詩人的奇怪舉動中就得知了這點。但是達連的舉動還是讓他感覺有些黯然,似乎是朋友背叛的哀傷。

  嘉斯本以為他和達連已經有了共同的認識,在實驗中也分享了共同的興趣,但顯然他想錯了。

  「你說過,如果發聲這樣的事,你希望自己處理。」俄裡斯沒敢往床那邊看。

  「好,我馬上穿衣服。準備一匹馬。」

  「我和你一起去。」克萊爾說。

  「暴風雨就快來了,爵爺。」俄裡斯禮貌地把視線聚焦在嘉斯身上。「吟遊詩人獨自在外頭。」

  「我自己去。」嘉斯說。

  「不,爵爺。」克萊爾突然拉開床簾。她雙腿從高床上跨下來時,睡衣捲到了膝上,「我要跟你一起去。」

  嘉斯回頭看了眼,皺起眉,「立刻回床上去,夫人。」他又轉向俄裡斯,「去準備馬。我馬上下來。」

  「好的,爵爺。」俄裡斯迅速轉身走開。

  嘉斯關上門。他三步就跨過房間,抓起衣服套上。

  「嘉斯,我要跟你一起去。」克萊爾從床上起來,急忙地穿上衣服,「你必須要等我。」

  「不,我自己會處理。」嘉斯著裝完畢,拿起劍後走向門口。

  克萊爾手忙腳亂地把裙子套過頭,「你認為達連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他已經找到了需要的那本書。」嘉斯站在大開的門口說。

  「什麼?」克萊爾把裙子拉下來,她瞪著嘉斯,「我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會幹這種事。」

  「那麼也許他是不想因比翠絲的死亡而被人審訊,所以才離開。」

  當著克萊爾驚愕的臉,他堅定地關上門。

***

  馬兒已經在庭院等候,活蹦亂跳地在石板地上來回竄騰,嘉斯一手輕撫上它的背,它馬上安定下來。

  「把門打開。」嘉斯命令。

  「好的,爵爺。」拉爾夫立刻把大門打開。

  俄裡斯抬頭看看嘉斯,「你確定一個人去?」

  「我來對付吟遊詩人。他離開多久?」

  「不到半小時。按照你的命令,每半小時檢查他的房間。守衛一發現房裡沒人就馬上向我報告,然後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我猜他不是從大門走的,否則早就被守衛看到了。」  

  「是的。真想知道他是怎麼溜出這裡的。」

  「等我抓到他就知道了。」嘉斯向坐騎發出指令。馬兒開始奔跑。

  嘉斯一路騎過村落,直奔港口。離開慾望島唯一的方法是坐船。

  閃雷照亮了路面,路邊的田地,和零散的村舍。

  修道院大門依舊緊閉。沒人起床,集市上也沒有人。

  嘉斯到達港口,一眼就鎖定那個人影。達連瘦小的身軀遮在寬大的斗篷下面,正奮力拉扯著一條船。小船在風雨欲來的水面上漂浮不穩。一個大皮囊躺在碼頭石板路上。

  「住手,吟遊詩人。」嘉斯抬高嗓門,蓋過巨大的風聲,「作為你的領主,我命令你立刻停止。」

  達連迅速轉身,一臉恐慌,「不,讓我走吧,爵爺,我求你了。我必須要走,否則他會殺了她的。」

  嘉斯從馬上下來,筆直走上去。「照我的命令做,慾望島的達連。否則,你知道我對待小偷和殺人犯的處理方法。」

  「不。」達連雙眼驚恐地睜大。他抓緊皮囊袋,迅速跳上小船。

  他偏離了重心。船開始顛簸起來。

  達連尖叫起來,皮囊袋掉在船上。他終於失去平衡,掉進了水裡。

  嘉斯轉為小跑。在他到達水邊時後面傳來馬蹄聲。他回頭,看到克萊爾騎著小牝馬一路跑過來。她的斗篷已被風吹下。

  「嘉斯,你在幹什麼?」她大喊。

  「我在把你心愛的吟遊詩人從水裡撈起來,然後給他好好上一課。」

  「爵爺,你不能傷害他。我相信他這麼做一定有苦衷。」

  「沒錯。」嘉斯喃喃說,「我也這麼想。在我吊死他之前,也想先聽聽看。」

  「不,你不能吊死他。」克萊爾大叫。

  「幹嗎不?我對待竊賊一向用這方法。」

  達連又大叫。嘉斯低頭,看到他無助地在海裡撲騰。看來達連不會游泳。

  嘉斯鬆開他的皮帶。他把皮帶的一頭在自己腰上繫緊2個結,然後把另一端拋進海裡,「抓住我的皮帶,達連。」

  「如果我淹死,可能還會更好點。」

  「也許,但你不會淹死的。我有其他辦法對付你,抓住皮帶。」

  達連抓住了皮帶。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6

第十六章

  不祥的安謐讓克萊爾內心充滿擔憂。她知道達連比她更不安。他被嚇壞了。兩人都害怕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嘉斯開口。

  克萊爾對達連露出鼓勵的微笑,但達連沒有回應。

  嘉斯似乎沒有注意到房間裡的緊張氣氛。克萊爾懷疑他是故意如此。他躺在椅子裡,手肘支在橡木扶手把上。

  他終於開口了,讓克萊爾嚇了一跳。

  「你的另一個主人叫什麼名字,慾望島的達連?」

  達連退縮了一下。克萊爾看到他的嘴唇張開,又迅速閉上。雙手在膝上發抖。「爵爺,我求你,別問我他的名字。否則會給這裡帶來巨大的災難。」

  「那麼他是個有權有勢的爵士了?」嘉斯的聲音非常輕柔。

  「是的。」

  「一個偉大的騎士?」

  「是的。」

  「你曾說過,他參加過十字軍。」

  「是的。」

  「你怕他更甚過怕我?」

  達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你頂多會絞死我,爵爺。但我的主人所做的比這個更可怕。」

  「比絞死更可怕的事是什麼,吟遊詩人?」

  達連雙眼瞄向克萊爾,他舔舔嘴唇,「他說,如果我背叛他,他就會殺了夫人。」

  一陣可怕的沉寂。「他真的這麼說?他特別威脅說要殺掉克萊爾夫人?」

  雖然達連已經全身溫暖,衣服也乾了,但他還是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他發誓會殺掉所有和我有關聯的人。他還許下諾言,用最可怕的方法摧毀我。我不想冒犯您,爵爺,但我寧可被吊死也不想死在魔幻術下。」

  克萊爾瞪著他,「魔幻術?」

  達連閉緊嘴巴,感覺自己已說得太多。

  「魔幻術。」嘉斯謹慎地重複著這個詞,又像是在衡量評判,「那麼你的主人是個厲害的魔法師了,對嗎?」

  達連低頭看著自己絞緊的雙手,「對。他是黑魔法師。他能穿越鎖起的大門。他能讓物體憑空消失。他知道遠古的所有秘方。」

  嘉斯眉毛抬起,「那個既能穿越鎖起的大門,又能讓物體憑空消失的偉大魔法師竟然派一個16歲的男孩到女人身邊去偷本書?他幹嗎不直接溜進我妻子的書房自己把書拿走?這樣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

  「爵爺,我不知道他的理由,」達連絕望地說,「他從來不對我或任何人透露他的計劃。這不是他的做事方法。」

  「確切說,他究竟要你在這裡做什麼?」嘉斯問。

  「他命令我以吟遊詩人的身份潛入慾望島,住下來。他說要我對這房子裡的每個人都瞭如指掌。他要我做內線。」

  克萊爾眉頭皺緊,「他怎麼知道我不會趕走吟遊詩人?」

  「我的主人——」達連突然住口,不安地看看嘉斯,「我是說,我以前的主人說——」

  「他說什麼?」

  達連縮回幾滴眼淚,「他說那些愚蠢的詩歌會博得你的歡心的,夫人。他說你會歡迎我,因為你對愚蠢的浪漫有極大的偏好。」

  「他只說對了一件事。」克萊爾說,「我的確歡迎你,達連。」

  「以前是如此,」嘉斯靜靜地糾正她,「在他沒有背叛這裡之前。」

  「我沒有辦法,」達連低聲說,「我必須得拿那本書,他命令我這麼做。」

  嘉斯目光銳利,「他什麼時候給你的命令?」

  「春季集市的最後一天。他在人群裡一把抓住我,然後跟我說了他要的那本書的情況。他說如果一周內我不給他拿去,他就會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毀掉。」

  「春季集市?」嘉斯雙眼瞇起,「他也在西比爾?」

  「是的。」達連又抽抽鼻子,「他喬裝成一個小販。」

  「難怪你的情緒在那天變化這麼大。」克萊爾說。

  「我本以為他已經把我給忘了。」達連低聲說,「其實,過去2個月以來,我以為他不再需要我了,這樣我就可以獲得自由。」

  「所以你才宣誓對我效忠,是嗎?」嘉斯問,「因為你認為魔法師已經不需要你的誓言了?」

  「他從來沒要我對他宣誓過,爵爺。」達連看著地板,「對他而言我只是個僕人。僕人是不需要發誓的。」

  克萊爾看看桌子上的那本書,「你怎麼知道,魔法師要找的是哪本書呢?」

  「集市上他向我描述過。」達連抬起頭看向那書,「他說是一本厚重的、書寫很潦草、記載了很多秘方的書。他說肯定是赫福利先生死前寫的。」

  「後來你跟著我一起做實驗,於是你知道我也在研究類似的書。」嘉斯說。

  「是的,爵爺。」

  嘉斯嘴唇抿緊,「我認為你在實驗上的天分少得可憐。原來你是在幫助魔法師。」

  「是的。」達連吞嚥著,「他只教授我必要的知識,以便能輔助他的研究。爵爺,我必須要知道,你今晚打算絞死我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問,但如果您在絞死我前讓我見一見神父可以嗎?」

  「看在聖赫米昂仁慈愛心的份上,嘉斯爵爺今晚不會吊死任何人,」克萊爾迅速說,「對嗎,爵爺?」

  嘉斯不說話。

  達連低頭看看自己顫抖的手指,「我祈禱有天您能原諒我,克萊爾夫人。」

  克萊爾對嘉斯皺皺眉,又轉過頭面對達連,「爵爺正在沉思,他不會絞死你的,達連。」

  達連看看她,彷彿她在說胡話。

  「爵爺,你能否好心地告訴達連你不會絞死他?」克萊爾失去耐心地問。

  「我仍在考慮這事。」嘉斯慢吞吞地回答。

  「先生,你明知自己絕對不會吊死你的隨從。」克萊爾對達連微笑,「我知道,你拿這本書其實只是為了保護我,達連。嘉斯爵士也很清楚這點。」

  達連似乎懷疑嘉斯是否也這麼認為。「爵爺,我知道我的行為已被你視為背叛。但我以生命起誓,有可能的話我依舊願意效忠於您。您曾說過,男人必須要保護身邊的人。我不得不保護克萊爾夫人。」

  「一人也不能事二主,達連。」

  「是的,爵也,我知道。但我向您宣誓時,我真的相信我已是自由身。我對魔法師已毫無利用價值。我只是個他花了數枚硬幣買來的小男孩。來到慾望島後,我想他要麼就是忘記了我要麼就是不再需要我。我告訴自己,他不會再來找我了。」

  嘉斯雙眼如煙霧般迷離,「我要他的名字,達連。」

  達連的表情瞬間如被追捕的兔子,「我發誓,我真的不能說。如果這麼做,就會把所有的人,尤其是克萊爾夫人推入危險之中。」

  「克萊爾夫人已經身陷險境,」嘉斯說,「我唯一可以保護她的方法,該死的,就是得到盡可能多關於你主人的訊息。」

  「但他不是尋常人,爵爺,他是魔法師。」達連絕望地喊道。

  「該死的,他就是個煉金術士,說白了就是這麼回事。一個懂點東方小把戲的普通人,沒什麼厲害的,我要他的名字。」

  克萊爾握住達連的手,「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們,達連。這是最好的辦法。嘉斯爵士會解決這問題,他很擅長做這種事。」

  達連焦慮地來回看看他們倆,「我很抱歉。我知道您是位偉大的騎士,爵爺,但即使是您也無法對抗魔法。」

  「荒謬。」克萊爾說,「嘉斯爵士最擅長的就是和魔法師鬥智。」

  嘉斯看看她,眼神捉摸不定,「謝謝你的肯定,夫人。」

  克萊爾全身湧過一陣暖流,「我絕不會懷疑你的能力,爵爺。」

  「現在,如果我對我的隨從也有類似的肯定,」嘉斯故意說道,「我就得按我的方法解決這件事。」

  達連的臉色瞬間一亮,然後又陷入絕望,「我不再是您的隨從了,爵爺。我知道。」

  「你說你從未對那魔法師宣誓過?」

  「是的,爵爺。」

  「但你當著證人的面對我宣誓了。」

  「是的。」

  「我是否接受了你的誓言?」

  「是的。」

  「在我接受你的宣誓時,我是如何許諾的,慾望島的達連?」

  「許諾保護我,爵爺。」

  「我從不食言,吟遊詩人。說出的話不會輕易放棄。一旦說到,就得做到。」

  「我明白了,爵爺。」達連握緊雙手,「但你再也不會保護我了。」

  「那你是否實踐了你的宣誓?」

  達連迅速抬起頭,「我有做到,至少你認為我做到了。」

  「我認為,」嘉斯沉思片刻,「你太害怕那個煉金術士,以致對他唯命是從。」

  「是的。」

  「但我也知道你屈服於他是為了保護克萊爾夫人。」

  「這是事實,」達連低聲說,「我發誓。」

  「那麼你就沒有背叛我。」嘉斯說,「你的行為雖然愚蠢,但你沒有叛變。你依舊是我的隨從。我是你的領主。」

  達連閉上眼睛,深深地顫抖地呼吸,「您真是太寬容了,爵爺。我不配得到您的仁慈。」

  「名字,達連。」嘉斯雙手握拳,抵在椅背上,「我要他的名字。」

  「盧克堤斯。」達連盡力保持鎮定。他閉上眼睛,彷彿在預期什麼東西出現。當一切安然無恙時,他才緩緩睜開眼睛,清晰地說道,「他叫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嘉斯重複這個名,「我從來沒聽過這個人。」

  「我也沒。」克萊爾說。

  達連雙手抱住頭,「上帝拯救我們,他會把我們全殺掉。」

***

  「達連是如何繞過守衛進出這裡的呢?」俄裡斯研究著桌上攤開的地圖,禿頭閃亮亮。

  「他耐心等到守衛經過。」嘉斯手指描繪出路線,搜尋那兩處可以容納小船的隱匿處。「他在馬廄後面藏了把梯子。等爬到牆頭上,再靠繩子爬下來。」

  「對一個吟遊詩人來說已經是很聰明了,對嗎?」

  「對。」嘉斯望向窗外。暴風雨已停,但空氣依舊濕悶。「如果可以輕易溜出去,那也意味著可以輕易溜進來。在屋裡多派個守衛,俄裡斯。」

  「我得把修道院的守衛調一個過來。」

  「我認為修道院現在已經沒有危險。那個術士知道書在這裡。」嘉斯看著海岸線,「我還要人不分晝夜看著村裡的港口,每次漲潮後查看懸崖下方。」

  「我們的保衛線拉得太長了,爵爺。你派到倫敦護送香水的三個人還沒回來。我們缺忍受。」

  「你和我都要參加,我的隨從也會參與。」

  俄裡斯饒有興味地抬起頭,「你還是繼續信任達連?」

  「他是我的人。他被過去的主人嚇壞了,但他並沒有對他宣誓。」

  俄裡斯猶豫片刻後點點頭,「非常好。你總是判斷正確。我們就讓他看守修道院。」

  「我負責看守屋子,」嘉斯說,「你帶兩個人負責港口。」

  「是,爵爺。你認為盧克堤斯.德.瓦蒙特會帶著人馬上島嗎?」

  「我不知道。他應該很清楚,帶著有武裝的人手上島卻不被發現是非常困難的。」

  「不過他還以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就他就知道了。」嘉斯研究著地圖,「我有種預感,達連如果沒有把書帶去給他,他會親自來的。他過去已經來過一次了。」

  俄裡斯疑惑地皺眉,「什麼時候?」

  「到修道院圖書館找書的那晚。」

  「你認為是他殺了隱士?」

  「對。」

  「哦,沒錯。神秘的幽靈穿過緊鎖的大門。」俄裡斯沉思著說。

  「穿著僧侶衣服的那人更像是個男人。我懷疑他是坐一艘小船來的,就停在這兩處地點中的某一處上。」嘉斯指著地圖上的2個小洞穴。

  俄裡斯現在的微笑絲毫不同以外的逗弄,「如果他再回來,我們就會抓住他。」

  「不管達連怎麼認為,他其實就是個一般的男人。」

  「達連在哪兒?」

  「克萊爾帶他去廚房吃點東西。長久的焦慮和擔心過後他突然覺得很餓。」

  俄裡斯皺起眉,「我想問問他更多關於魔法師的消息。」

  「我也想。但達連非常怕他,要想他再多說點很難。克萊爾說,吟遊詩人如果吃飽了就會比較健談。」

  「你指派夫人去詢問那男孩?」

  「是克萊爾自己的主意。」嘉斯承認道。

***

  「他是魔法師?」喬安娜嘴巴震驚地張開,「真的?」

  「是達連說的。」克萊爾看看達連,「對嗎?」

  「是的,夫人。」達連坐在廚房的大桌子前。他面前有大片的燻肉和雞肉,他的吃相就像數周沒有進食一樣狼吞虎嚥。威廉坐在他對面,咬著奶酪。

  「俄裡斯先生說世界上沒有魔法這東西,」威廉說,「他說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就是個術士,不是魔法師。」

  「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可以穿透鎖起的大門。」達連說。

  「真的嗎?」威廉懷疑地問。

  「我親眼看到他不用鑰匙就走進了一間鎖著的房間,」達連嚼著滿嘴雞肉說,「我還看到他讓物體消失又重現。我知道嘉斯爵士不相信,但這是真的。」

  「我敢打賭他不像嘉斯爵士和俄裡斯先生一樣是個偉大的騎士。」威廉肯定地說。

  達連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雙眼困惑,「我告訴過你,盧克堤斯.德.瓦蒙特曾參加過十字軍。雖然他認為只有傻子才喜歡用劍,但他的確是個兇猛的騎士。」

  威廉咬下另一口奶酪,「他和嘉斯爵士,俄裡斯先生一樣高大強壯嗎?」

  「不。」達連只有此刻才略微開心點,「他沒有爵爺高大。」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但他精通劍術。而且聰明絕頂。他曾說過,大塊頭都是只靠蠻力不靠智慧的,所以擊敗他們是最容易不過的事。」

  「因為他沒有遇到過嘉斯爵士,對嗎?」克萊爾坐在威廉旁邊,向對面的達連看過去。

  「對。」達連似乎略為輕鬆了點,「嘉斯爵士非常聰明,對嗎?也許他比魔法師更聰明。」

  「我認為他的確如此。」克萊爾拿起片麵包,「那個魔法師娶妻了嗎?」

  「沒有。女人們認為他很英俊,其實,她們都被他迷到了。我常看到她們如何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說女人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喬安娜割下一塊軟凍膏,她的目光和克萊爾相遇,「那麼他是否提到過男人?」她隨意地問道。

  達連聳聳肩,「沒有。」

  「那麼,男孩呢?」喬安娜靜靜地問。

  克萊爾突然明白了喬安娜的意圖,她屏住了呼吸。

  達連很困惑,他搖搖頭,一邊舀起軟凍膏,「沒有,他不關心任何人。他全身心放在黑魔法上。但我曾看到過,當他想從女人身上得到某些東西時,他就會對她們大獻慇勤。」

  克萊爾動也不動,「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希望她們為自己效勞,他就會送給她們浪漫的禮物。」

  「怎樣的禮物?」克萊爾問。

  「一朵鮮艷的紅玫瑰,有時候他還會寫詩,雖然他認為這些東西很愚蠢。」達連聳聳肩,「女人通常都被這樣的禮物打動。她們不知道,其實他對她們根本不在意。」

  「一朵鮮艷的紅玫瑰。」克萊爾在桌上輕敲手指,「告訴我,達連,魔法師是否喜歡在衣服上噴香水,或是喜歡用香皂?」

  「不。他不喜歡香水。他說那些東西就是給女人用的,但我知道其實是因為某些氣味會讓他過敏,打噴嚏。」

  克萊爾和喬安娜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金色。」達連看看她,「為什麼問這個?」

  「還有金棕色的雙眼?」

  「對。」達連抬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克萊爾和喬安娜目光相接,「只是從你說的話中猜測到的。」

  顯然地,威廉更困惑,「可你怎麼能猜到他眼睛的顏色呢,克萊爾夫人?」

  「我想我們都認識那個魔法師,威廉。」

  「我們都見過他?」威廉瞪大眼睛。

  「對。」

  「這不可能。」威廉說。

  「親愛的上帝。」喬安娜低聲說道。她看向克萊爾的目光充滿懼怕,「你不會認為是——」

  「我的確這麼認為。」克萊爾抿緊嘴唇,「想想看,喬安娜,他喜歡送女人單支的紅玫瑰。他喜歡寫情詩。喜歡研究阿拉伯論文和古代秘方。中等個子,討厭靠蠻力打天下的大塊頭。他也不喜歡香水,因為這會讓他打噴嚏。」

  「還有,」嘉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對這島嶼有相當的瞭解。所以可以清晰地指示達連應該如何進出而不會被人發現。」

  「爵爺。」達連站起來,「我沒有聽到您進來。」

  威廉大蹙眉頭,「我還是不明白,那個魔法師到底是誰?」

  克萊爾看看嘉斯,他灰色的眼睛和天空的顏色非常相稱。他專注地看著她,等待她說出答案。

  「我們知道他叫雷蒙.德.科文。」克萊爾說。

  「聖人明鑒,」喬安娜低聲說,「英俊的雷蒙?」

  「對。」克萊爾一直注視著嘉斯陰鬱的臉,「那麼真相大白了,對嗎?」

  「什麼真相?」達連問。

  「因為我既瞭解雷蒙先生,又很瞭解嘉斯爵士。」克萊爾站起身,環顧眼前的眾人,她鎮定地微笑起來,「而且我可以保證,魔法師絕對不是地獄之犬的對手。」

***

  嘉斯站在克萊爾書房的窗口,遠眺著大海。大片陰雲籠罩在海上,看來濃霧即將來臨。

  「他是你的夢中情人,你用來衡量丈夫的標準。」嘉斯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動。

  「是的,我曾經把雷蒙.德.科文的特質當做標準。」克萊爾筆直地坐在椅子裡,「畢竟,在寫標準時我需要有人做參考。」

  「哦?」

  克萊爾歎了口氣,「我認識的騎士不多,爵爺。他們要麼就像N先生,要麼就像我哥哥。我父親也是個騎士,我深受他影響,但我不喜歡我找一個和他一樣沒有責任心的丈夫。」

  「於是魔法師就來到這裡,給你施下了咒語。」

  克萊爾皺皺鼻子,「我不太贊同你的觀點。」

  「此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嘉斯說。

  「是什麼?」

  「你還愛他嗎?」

  克萊爾怔住。「不。我不愛雷蒙或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不管他叫什麼。」

  嘉斯轉身面對她,下顎繃緊,「你確定?因為我很可能會殺了他,克萊爾。」

  她顫抖了,「我希望你不要殺任何人。」

  「我也希望。但他是殺人犯。」

  「比翠絲?」

  「肯定是他勒死了她。」

  「啊,雖然很難把雷蒙想像成罪犯,但我懷疑這事的確是他做的。」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因為很有可能是他殺了你父親。」

  「我父親。」克萊爾震驚了,「但我父親是在西班牙被盜賊殺的。」

  「你父親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讓他送命呢?」嘉斯柔聲問,「好好想想吧,克萊爾。」

  「那本書,記載著煉金秘方的書。」她低聲說,「也是魔法師要找的東西。」

  「對。我們都知道他已經為書殺過一個人。也許他殺的是兩個。」

  克萊爾痛苦地閉上眼,「難以置信。很抱歉慾望島竟然會出現殺戮,爵爺,我知道你一直嚮往的是和平的生活。」

  「凡事都有代價。我願意為我的所有而付出代價。」

  克萊爾睜開眼睛看著他,「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也是。」嘉斯低垂下睫毛,「你確定你不再愛那個魔法師了?」

  「我很確定,爵爺。其實,我知道很久前我就不再愛他了。」

  「你是怎麼——」嘉斯突然停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字眼,「為什麼這麼肯定你已不愛他?」

  「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你大概不會明白。」

  「什麼?」

  克萊爾聳聳肩,「他的味道不對。」

  嘉斯眨眨眼,「你說什麼?他不常洗澡嗎?」

  「哦,不。他的個人要求相當挑剔。」克萊爾的微笑蒼白,「但他聞起來不對。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這是在跟誰爭論呢?」嘉斯簡短地停下,「你第二理由是什麼?」

  克萊爾深深呼吸,「我不愛他的理由,爵爺,是因為我愛上了你。」

  「我?」嘉斯瞪著她。

  「對,你聞起來的味道很好。在第一天你把我從修道院牆頭抱下來時,我就知道了。從那時起我就愛上了你。」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6

第十七章

  嘉斯瞪著克萊爾嘴角那抹輕柔的微笑,全身的血液似乎成了冰塊。

  「別跟我開玩笑。」他幾步越過房間,繞過桌子,雙手抓住克萊爾,「別是這件事。」

  「爵爺,你在幹什麼?」克萊爾的微笑消失了,她掙脫起來。

  嘉斯攥住她的雙臂,將她舉起。他把她舉高,兩人視線平行。

  「我曾告訴過你,那些讓他人發笑的笑話我從來不會覺得好笑。」

  「看在聖赫米昂的大拇指份上,我沒有開玩笑,爵爺,」克萊爾雙手放上他的肩,「快把我放下來。這就是我對大塊頭男人最不滿意的地方。」

  他不理她的命令,「再說一遍。」

  「我說,這就是我對大塊頭——」

  「不是這句廢話。」他直直看進她的眼睛,「另一句。」

  「另一句廢話?」她重複道。

  「該死的,夫人,我沒心情開玩笑。」

  克萊爾慧詰地一笑,「我愛你。」

  「因為我聞起來味道很好?」

  「並不是一直都很好。」她回憶道,「但味道一直很對。」

  「對?很對?」

  「我知道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我習慣靠氣味來判定別人。」

  「包括男人?」

  克萊爾臉紅了,「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的解釋很荒謬。」

  「這不止是荒謬,更像是謊言。當我把你從牆上抱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連騎了四天馬。一路上除了洗臉和洗手以外根本沒有時間洗澡。我身上都是馬,汗水和塵土的味道。」

  「對,但還有別的,我能感覺得到。」

  「我聞起來不像是個情人。」

  她端詳他的臉,「情人聞起來是什麼味呢,爵爺?」

  「我不知道,也許是玫瑰,熏衣草,或是丁香味。但決不是馬匹,汗水和塵土的味道。」

  「也許您說的是其他情人的味道,爵爺。」克萊爾溫柔地捧住他的臉,「但我只認得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雖然那時我還沒意識到那就是情人的氣味。我只知道那種感覺是對的。」

  「我的身上是什麼味?」

  「暴風雨,大海。強烈地充斥我的感官,讓我的血液都和著歌唱。」

  「克萊爾。」他輕輕地將她放下來,「克萊爾。」他緊緊地壓住她的嘴唇。

  是激情讓她以為自己愛上了他,嘉斯想著。她在這方面還是新手。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內心的孤獨感。更或者——

  是的,或者她是真的愛上了他。他害怕去相信這事實。

  她雙手纏住他的脖子,嘴唇柔順地分開。嘉斯感覺她的手指插入他發間。他因慾望而顫抖。

  如同往常一樣,他每每抱她時,就會被激切的渴望壓倒。而且還升起一股想要保護她的力量。他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克萊爾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他收緊臂膀。此刻內心的迫切感覺不僅是純然的性慾。比這更甚。嘉斯知道他必須用盡所有的力量抓住克萊爾,就像他曾用來抓住那把劍一樣。

  但,地獄之窗只是殺人的工具。

  克萊爾是他的生命。

***

  「這該死的霧。」燈塔台上的拉爾夫喃喃地說,「這麼濃,我們都看不到懸崖上守衛的火把了。」

  「的確。」嘉斯望進迷霧的夜色裡,「但另一方面,在大霧的天氣下,也不會有人從西比爾乘船偷偷登陸上島。他會在海上迷路的。」

  「一般人不會。」拉爾夫同意,「但也許魔法師能做到。」

  嘉斯瞥瞥他,「別告訴我,你也相信我的隨從說的荒謬言論。我們在這裡可不是為了等候魔法師,拉爾夫。他不過是個有幾分智慧的男人,會掃清一切阻擋他道路的障礙。」

  「您說得對,爵爺。」

  「你是害怕我們對付不了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不。」近旁的火把照亮了拉爾夫的臉,「夫人說過,您對付魔法師綽綽有餘,爵爺。」

  「謝謝你,拉爾夫。」

  「但我一直在想,如果去倫敦的幾個兄弟回來,我們會有更充足的人手。」

  「也就是因為我們現在缺乏人手,所以我才認定那個魔法師會伺機蠢動。」嘉斯說。

  拉爾夫皺起眉頭,「他知道我們人手不足嗎?」

  「對。」

  拉爾夫睜大眼睛,「難道他的力量如此強大,竟然能預測到這個?」

  「不。」嘉斯微微一笑,「他是靠觀察。魔法師曾到過西比爾的春季集市。他肯定留意到我們派人護送倫敦貨商的事。所以他很快就可以推斷出,我們的力量削弱了。」

  「原來是這樣。」拉爾夫鬆了口氣,「請原諒,爵爺。我太關心達連說的故事了。他曾說過,魔法師能隨意讓任何東西消失又重現。」

  木製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克萊爾出現在門口,手中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冷風吹亂了她綠色的斗篷。

  「我猜你們也許想喝點熱的東西。」她說。

  「謝謝。」嘉斯從克萊爾手中接過碗,手指刷過她的。他滿意地看到她眼裡掠過的一抹火焰。

  「謝謝,夫人。」拉爾夫拿過另一碗,「您真是體恤守衛。」

  克萊爾走到欄杆邊,望向深色的霧靄,「大霧還會持續數個小時,即便日出後,能見度也不會很高。你們怎麼能看到火把呢?」

  「看不到。」嘉斯說,「如果出了事,就會有人立刻回稟消息。」

  「啊,原來是這樣,」克萊爾說,「這麼簡單的事,我竟然想不到。」

  「這些事不需你考慮。」嘉斯說,「細枝末節留給我吧。我最擅長處理。」

  拉爾夫喝湯時嗆住了。嘉斯看看他,眼裡有種不贊成的意味。年輕的守衛迅速調整自己。

  克萊爾沒有注意到這幕。她的手上下揉搓著手臂,「你們不覺得這裡有種氣味,比霧更讓人難受?」

  「沒有。」嘉斯一手摁在地獄之窗上,「我只聞到霧的味道。還有夜晚的濕氣。」

  克萊爾嗅了嗅鼻子,「這裡還有種味道。」

  「是什麼,夫人?」拉爾夫問。

  「我還沒聞出來,」克萊爾說,「但我不太喜歡這味道。」

  遠處傳來動靜,迷霧中閃起火把的亮光。

  「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到,「我有情況。」

  拉爾夫靠上欄杆,往下看到一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是僕人康斯多,爵爺。」

  「打開門。」嘉斯命令。他低頭往下喊,「什麼事?」

  「爵爺,有艘小船載著五個弓箭手停在港口。我們已經殺了兩個,但其他人逃進了船庫。」

  「看來魔法師已經找到了穿越迷霧的路途。」

  拉爾夫喃喃說道,「也許他真的懂什麼黑魔法。」

  嘉斯沒理他,「為什麼其他三個沒抓到?」

  「他們是受過訓練的武士,爵爺。俄裡斯先生命令我們,在他們用完箭之前不能攻擊。」

  「好,我立刻下去。」嘉斯轉向拉爾夫,「我現在去港口。你留在塔上。」

  「是,爵爺。」拉爾夫有點沮喪,但他沒有爭辯,「您認為俄裡斯先生他們是魔法師的對手嗎?」

  「我現在還不知道。和煉金術士動手,一切都無法預計。」

  克萊爾顫抖起來,「爵爺,請千萬小心。」

  嘉斯走向她,手指溫柔地抬起她的下顎,「一切都會沒事。」他快速地吻吻她,「回房間去,把門鎖好。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出去。明白了?」

  她的手指輕刷過他的雙頰,「好的,爵爺。」

  他突然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時間和地點都不允許。嘉斯看著克萊爾,「等會。我們等會再談。」

  馬兒在院子裡已經上好鞍。威廉握著韁繩。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爵爺?」

  「不行。」嘉斯跨上馬背,接過韁繩,「你必須留在這裡,和克萊爾夫人,還有你媽媽待在一起。拉爾夫負責盯梢外面,你就負責裡面。明白了?」

  威廉挺直肩膀,「是,爵爺。」

  嘉斯騎著馬消失在霧色中。康斯多舉著火把跟在他後面。

  僕人把大門關上了。

***

  嘉斯和康斯多到達港口時,俄裡斯剛結束戰鬥。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另外三個雙手反綁蹲在地上。

  幾個村民湊過來看熱鬧。

  嘉斯下馬,把韁繩扔給康斯多,「幹得好,俄裡斯。」

  「還不錯,」俄裡斯說,「他們還不算麻煩。」

  嘉斯看看三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你們當中誰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俘虜們瞪著他,其中一個搖搖頭。

  嘉斯沉思地打量他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死。但絕不會讓你們輕易嚥氣。我要答案。」

  其中一個矮個、桶腰的中年男人開口了,「你的手下稱你為地獄之犬。是真的嗎?」

  「對。」嘉斯說。

  「聽說你言出必行,絕不反悔。」

  「對。」

  「如果我們告訴你,你會承諾讓我們死得利落點嗎?」

  「可以。」過去的生涯中,他還沒有折磨過犯人。嘉斯暗自想著,但他不會告訴這三個人。

  男人考慮了一陣,「事實是,爵爺,我們不認識盧克堤斯.德.瓦蒙特。這是真的,我發誓。」

  「是誰派你們來的?」

  男人聳聳肩,「一個自稱是雷蒙先生的騎士。他給了我們一大筆錢,要我們乘船上岸。他說他有辦法帶我們穿越迷霧。」

  「他要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他說村裡有很多好東西。但我發誓,他沒有提到這裡竟然被地獄之犬的人守護。」

  「他是怎麼帶你們穿過迷霧的?」

  男人的眼神開始不安,他看看嘉斯,「雷蒙先生和我們一起來的。他擺弄了幾樣魔法裝置,然後就指給了我們方向。」

  「魔法。」另一個俘虜說,「我們真不該答應他。那個騎士還答應我們,可以從修道院裡弄到很多好東西,多得足可以把船給弄沉。」

  第三個人開始發牢騷,「現在我們都栽了,看在老天份上,我們很快就會被絞死了。」

  嘉斯一手摁上劍,有效制止他們的爭吵,「雷蒙先生此刻在哪裡?」

  「布克說過了,我們不知道,爵爺。」

  第一個開口的男人布克說道,「船離岸還有幾碼遠時他就離開了。他踏上另一艘更小的船。他要我們稍後在修道院大門前和他回合。然後他就消失了。」

  嘉斯依舊很冷靜,「然後你們5個就到港口了?」

  「對。我們別無選擇。沒有他那些該死的魔法我們不可能在這麼大的霧天返回西比爾。」男人垂頭喪氣地說,「然後就碰到了你的手下。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

  「媽媽總是說我會在繩子上結束自己的生命。」身旁一個俘虜開始喃喃道。

  俄裡斯看看嘉斯,「他們有可能會撒謊,爵爺。」

  「沒錯。」嘉斯審視著他們。但在他們的眼中只看到愚蠢的遲鈍。他看看那兩具屍體,「叫達連過來。」

  「是,爵爺。他先前已經來了。」俄裡斯轉向身邊的手下,「達連,過來,小伙子,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沒有反應。

  「他不在,先生。」一個手下回答說,他困惑地看看周圍,「可能是剛才被箭射傷了。」

  「我去問問村民。」康斯多自告奮勇。他向近旁的一撥村民走過去。

  他很快就回來了。

  「怎麼?」嘉斯問。

  「達連不見了,爵爺。」

 

***

  克萊爾撥弄著盆裡的火炭,「你覺得冷嗎,喬安娜?」

  「夏天很快就會來了。」喬安娜就著燈光研究著手上的刺繡花樣。

  威廉站在窗口,雙眼緊盯著外面,「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抓到了魔法師。也許盧克堤斯.德.瓦蒙特就混在港口的那些弓箭手裡。」

  克萊爾皺起眉,「雷蒙先生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弓箭手。這可不是騎士要學習的課程。」

  喬安娜看看她,「太對了。騎士是不會學習這種武器的。弓箭只適合普通的武士。」

  威廉還是睜大眼睛看著窗外,「嘉斯爵士說過這種想法很笨。他說一個男人要生存,就必須學會所有的本領,包括弓箭在內。我和達連已經跟著拉爾夫他們學了很多東西了。」

  「真的?」喬安娜一臉吃驚,「我一點都不知道。這可不是什麼有益的鍛煉課程。」

  克萊爾想轉變話題,「也許被殺死的2個人中就有一個是盧克堤斯.德.瓦蒙特。」

  「不可能。」威廉說,「要不然達連會認出他來的,而且會派康多斯來報信的。」

  「嗯,你說得對,」克萊爾說。

  「當然了。」威廉滿意地點點頭,「俄裡斯先生還有其他人肯定會趕在嘉斯爵爺到前抓住所有人的。」

  「希望一切盡早結束。」克萊爾低聲說。

  「會的。」喬安娜拿起另一件繡品,「嘉斯爵爺和俄裡斯先生會解決的。」

  「我不知道,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克萊爾雙臂抱在胸前。她整晚都感到一股趨之不去的寒意。

  喬安娜迅速抬起頭,「為什麼這麼說?」

  「在經過這樣的精心策劃後,我認為雷蒙——我是說,盧克堤斯——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的。」

  威廉小手握成拳頭,「俄裡斯先生說,很有可能是那個魔法師殺了赫福利先生。」

  克萊爾顫抖著,「都是為了那本書。不管他叫雷蒙還是盧克堤斯,他都瘋了。」

  喬安娜把針穿過布料,「我從來不認為他值得信賴。」

  克萊爾和威廉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兩人都不想提醒喬安娜,當初她是怎麼把雷蒙.德.科文給誇上天的。

  克萊爾踱步到窗口,她和威廉站在一起,看著夜色,盼望能看到火把的記號。

  「我真想知道港口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威廉說。

  克萊爾轉向燈塔,「威廉,燈塔上的火把開始變弱了嗎?」

  威廉向塔那邊望過去,「是的。可能拉爾夫沒有多帶火把。要我給他送過去嗎?」

  「不。我下樓去找艾加。他可以派個僕人去。」

  克萊爾走向門口,很高興終於有事可做。

  「可以讓艾加給我們拿點吃的嗎?」威廉期盼地問,「我餓了。」

  克萊爾微笑地說,「當然可以。」她打開門。

  「克萊爾夫人,快點回來。」威廉的聲音裡充滿驚懼。

  克萊爾轉過身,威廉雙手撐在窗台上,他正低頭往院子裡看。

  「怎麼了?」她問,「出了什麼事?」

  「快來看。有幾個人在院子裡,可是大門一直鎖得好好的呀。」

  「看在聖赫米昂的針線活份上,」克萊爾急匆匆地走過去,「你在說什麼?是嘉斯爵士回來了嗎?」

  「這不是嘉斯爵士和他的手下。是陌生人。」威廉震驚地看看她,「剛才他們還不在的。我們明明看到院子上一個人也沒有。而且也沒人把門打開。這肯定是魔法。」

  喬安娜雙眼驚恐,「魔法師。」

  克萊爾走到窗前,望下下面的院子。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半打的男人穿著黑色的斗篷,身上都佩著劍,就停在主屋的階梯前。

  有幾個男人把斗篷帽子卸下了,火把照亮了他們的臉。

  帶頭的男人身影非常熟悉,喉嚨上抵著一把匕首。

  「是達連。」威廉低聲說,「他捉住了達連。」

  「上帝。」喬安娜的聲音破碎。

  挾持達連的那個男人給其他人做出指示。一個手下走上台階,用劍柄用力撞擊大門。

  「以星石偉大主人的名義,快把門打開,否則你們就都得死。」

  克萊爾顫抖的手指抓緊窗稜,她側身向下喊到,「是誰?」

  挾持達連的男人抬頭望向窗。他把斗篷從頭上推下,露出微笑。

  他是她曾經認識的雷蒙.德.科文。

  「晚上好,克萊爾夫人。」盧克堤斯優雅的嗓音一如往昔般充滿魅力。

  克萊爾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真的在這裡。

  但這是事實。

  閃亮的火把在盧克堤斯英俊的邪魅的臉上投下了一抹陰影。他身材瘦削,和記憶中無二。黑色的斗篷就像深色的鳥翼。

  「你是怎麼穿過大門的?」克萊爾質問。

  「愚蠢的問題,我是個魔法師。」盧克堤斯的笑容更加燦爛,「把門打開,夫人。我要那本書,那愚蠢的男孩沒辦法拿到的書。」

  「別聽他的,克萊爾夫人。」達連大喊,「別讓他進去。」他突然不說話了,盧克堤斯的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克萊爾仔細地打量著盧克堤斯的臉,「如果你真的是個魔法師,先生,你為什麼不自己潛進來把書拿走?」

  盧克堤斯依舊微笑,「潛伏,再度潛伏,這都是非常艱巨的活,夫人,即便對我這樣偉大的魔法師也是如此。我寧願選擇更簡單的方法。」

  「你瘋了嗎?」

  「把你父親的那本秘方書拿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的吟遊詩人。」盧克堤斯手上的匕首發出反射的光,「我還會進屋當著你的面,把所有的人一個個殺掉。」

  「讓他殺了我吧,克萊爾夫人。」達連懇求道,「我求您,讓他殺了我,你不能打開門。」

  盧克堤斯的笑容轉為冰冷。「恭喜你,克萊爾。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會這麼快就俘虜達連的心,但看來他已經效忠於你了。我想著他應該有點腦子,知道會回到我身邊,但他似乎並不想這麼做。」

  「別把書給他,」達連大喊,「我不怕他殺我。」

  盧克堤斯的眼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克萊爾。「你根本不瞭解她,孩子。她的心太軟了。她絕不會為了一本書就讓你送死的。我說的對嗎,克萊爾?書絕不會比你關心的人更重要,恩?」

  「當然。」克萊爾迅速說,「我會把書給你,但你必須放了達連。」

  「一旦拿到書,我會立刻把你的吟遊詩人還給你。這笨蛋早已沒有利用價值。」

  「很好,我會把書從窗口扔下去。」克萊爾說。

  「不,夫人。你得下來。親自把書拿下來。」

  「我?為什麼?」

  「我是個很謹慎的男人。一旦放了達連,在我離開之前,你就得跟我在一塊。」

  「可為什麼?」

  「我有預感,你和達連比起來,地獄之犬更在意你。對嘉斯先生來說,你更重要,對嗎?畢竟你是島上的財源保證。」

  「我這就把書拿下來。」克萊爾從窗前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克萊爾,你不能打開門。」喬安娜說,「你在拿所有人的姓名冒險。」

  威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可能真的是個魔法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都死定了。」

  「這太荒謬了,他根本不懂魔法,世界上沒有這東西。嘉斯爵士說得很清楚了。盧克堤斯就是個有點頭腦的煉金術士。」克萊爾打開門,向書房走去。

  喬安娜和威廉跟在後面。

  「威廉,給我拿個有鏈子的大袋子過來。」克萊爾說。

  「好的。」威廉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克萊爾走進書房,從書架上拿下厚重的皮革鑲邊書。她拿起一把乾花。

  喬安娜看著她,「你在幹什麼?」

  「這是艾草的混合物。」克萊爾把艾草塞進書頁裡,「魔法師不喜歡艾草,這東西會讓他打噴嚏。」

  威廉走進來,「袋子在這兒。」

  「給我。」克萊爾拿過袋子。她把剩下的所有的乾花都倒在大袋子裡,把袋子背上肩。然後雙手拿起書,「盧克堤斯要親眼看到書,然後才能把書裝進袋子。」

  「克萊爾,別這麼做,我求你。」喬安娜低聲說,「這太危險了。」

  克萊爾看著她,「我自己出去。你把門關好,門栓插上。等到盧克堤斯和他的手下離開後才可以打開。」

  「那你怎麼辦?」

  「嘉斯爵士很快就會知道的。他馬上就會回來,然後他會來救我。」克萊爾微笑,「魔法師說得對。我對地獄之犬還有利用價值。如果沒有了我,這裡的土地就毫無價值可言。」

  她快速地走向門口,柔軟的靴子踩在石頭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走下樓梯。

  艾加和幾個僕人等候在門口,他們的臉上寫滿恐懼。

  「把門打開,艾加。」克萊爾說。

  「可是,夫人——」

  「照我的話做。」

  「好吧,夫人。」艾加低著頭走向門口。

  伊瑞絲和愛格妮斯絞緊了自己的雙手。

  艾加抬起沉重的鐵門栓,前門鬆開了。

  克萊爾走出門,「把門關好,艾加,快。」

  大門迅速合上了。她聽到門栓插好的聲音。

  她從沒像此刻這麼孤獨。

  「書帶來了?」盧克堤斯問。

  「是的。」克萊爾舉起書,讓他看到。「還有個袋子可以裝。」她把袋子打開,把書放進去。裡面裝著的是艾草。「現在,放了達連。」

  「克萊爾,過來。」盧克堤斯命令道。

  「不。」達連懇求她。

  克萊爾邁步走下台階。

  就在此刻,一支銳利的箭穿進院子。黑色斗篷的騎士們發出警覺的大喊。

  「是什麼該死的東西?」盧克堤斯轉身,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嘉斯和他的手下出現在克萊爾的工作室門口。3個人手裡拿著弓箭。

  「嘉斯。」克萊爾低語。

  「該死的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把達連一把推開,「拿起武器。」他大叫,「他們不是星石騎士的對手。現在就殺了他們,我命令你們。」

  劍紛紛出鞘,黑衣騎士們衝向工作室。

  他們還沒走出三步,原先落在院子裡的火箭開始爆炸。

  「這是什麼魔法?」一個男人大喊。

  比霧更濃的煙遮蓋住整個院子。

  一個男人大叫起來。

  達連跑到克萊爾身邊,他一臉興奮,「這是嘉斯爵士研製的硫和木炭的混合配方,夫人。我們告訴過你,這配方成功了。」

  「對。」克萊爾說,「你也一樣,你難道還沒注意到自己又學到了一樣東西嗎。」

  又一陣炸雷響起。斗篷騎士們一陣恐慌。尖叫聲混合爆炸聲,此起彼伏。

  「那個該死的地獄之犬才是真正的魔法師。」一個人大嚷,「趕緊逃命啊。」

  院子裡煙更濃了。盧克堤斯在中間冒出來,他幾步踏上台階,伸出手想去抓克萊爾。

  「不准碰她。」達連一把把克萊爾拉過來。

  「對了,好好看著,魔法師。」嘉斯低沉的嗓音就如同從地獄中出現一般,「別想用你的手碰到我的妻子。」

  在火把的照耀下,濃煙漸漸散去。嘉斯幾個大步走近他們。姿態就如同他的外號——地獄之犬一般。

  盧克堤斯看著他,「這個新煉金術士是誰?你從書裡學到了什麼秘方,私生子?你到底搞了什麼鬼?」

  嘉斯露出的微笑彷彿是魔鬼的印記,「怎麼了,魔法師?你以為,你是唯一一個識字的騎士嗎?」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6

第十八章

  如果威廉不在這個時候衝出來,情勢就不會發生變化。

  喬安娜緊緊跟在他後面,「威廉,快點回來。」她大聲呼喚。

  「克萊爾夫人,你還好嗎?」威廉大嚷。

  嘉斯還沒來得及動作,男孩已經衝向了盧克堤斯。

  魔法師以行動證明了他的卑鄙無恥,他一把抓住了威廉。

  「這個人質和原來那個一樣好。」盧克堤斯一手從威廉的背後勒住他。

  另一手抽出劍,「退後,地獄之犬。」

  喬安娜尖叫起來,幾乎要暈倒。但沒人留意她。嘉斯從眼角瞥到克萊爾準備接近盧克堤斯。

  「照他說的做,」嘉斯說,「退後。」

  克萊爾猶豫著,絕望地看著他,「嘉斯——」

  嘉斯看向盧克堤斯,「此刻你最希望的就是帶著那本書離島了,對嗎,盧克堤斯。」

  盧克堤斯露出陰森的笑容,「達連,你這笨蛋,把袋子遞給我。」

  達連看看嘉斯。

  「照他的話做。」嘉斯說。

  達連拿起裝著書的袋子,向盧克堤斯走去。盧克堤斯把繩子拴在肩上,厚重的書袋掛在身前。「好了,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消失了。」

  「是通過老式門牆的暗門消失嗎?石匠給你設計的那東西。」嘉斯問。

  「這麼說你已經發現了?」盧克堤斯輕笑起來,「那人欠我一個人情。說確切點,是欠一條命。為我建造那個秘密入口是他可以繼續活下去的代價。」

  「非常聰明,魔法師。但你得盡快。你的最後一個隨從已經投降了。要想成功撤退,只有靠煙和霧。」

  盧克堤斯瞥了一眼煙霧繚繞的院子。要看清事態是不可能的,但很明顯劍盾的碰擊聲已明顯減少。

  盧克堤斯看向克萊爾,「我想要個更可靠的人質。來吧,克萊爾,用你來交換威廉。」

  「不。」嘉斯說,「你不需要她了。我已對你保證過,我不會阻止裡你離開院子。」

  「哦,請原諒,我不相信你有多看重這男孩,」盧克堤斯說,「但我知道你絕不會拿你夫人的性命冒險。畢竟,克萊爾是你最有價值的所有物,對嗎?要是沒了她,這裡就會一貧如洗。克萊爾,馬上過來。」

  「克萊爾,不。」嘉斯大吼,他的胃部因恐懼而一沉。

  「這是最好的辦法,爵爺。」克萊爾說,「相信我。」

  她鎮定地走下台階。

  盧克堤斯毫不猶豫地放開了威廉,臂膀勒住克萊爾的脖子。

  他撤退到院中的煙霧裡。

  「下地獄去吧,魔法師。」嘉斯全身湧起一陣猛烈的狂怒,他走近盧克堤斯和克萊爾。

  「等等,爵爺。」威廉抓住嘉斯的手臂。

  「回屋裡去。」此刻嘉斯發現那該死的魔法師早已經消失在煙霧中。

  「可在你去追他以前,我一定要告訴你件事。」威廉說,「克萊爾夫人在袋子裡放了很多艾草。盧克堤斯先生沒多久就會開始打噴嚏的,他會雙眼流淚,非常難受。」

  嘉斯低頭看看威廉,「真的?」

  「是的,爵爺。他對艾草過敏。」

  「回屋裡去,等俄裡斯先生回來再開門。」

  「好的,爵爺。」威廉猶豫起來,「你會把克萊爾夫人帶回來的,對嗎?」

  「當然。」他看向達連,「跟我來,隨從。」

  達連陰鬱地看著他,「他會殺了她的,爵爺。」

  「不,我們會把她救出來,活不過今晚的人會是那個魔法師。」

  他走向門口,喚來手下打開大門。

  俄裡斯穿過煙霧走過來,「所有的人都被我們抓住了,爵爺。」

  「關起來,等我回來再發落。」

  「你要去哪兒?」

  「追殺魔法師。」

***

  大門外的街道一片死寂。寒冷的夜氣使霧色更濃。

  霧色中依稀可見凌晨的微明。但這珍珠似的迷霧使得眼前的一片更撲朔迷離。就像劍把上的灰色水晶石一樣,嘉斯想著。

  「我們要去哪兒?」達連低聲問。

  「他應該會去海岸線那邊的第一處凹彎。他在那裡藏了艘船。」

  達連吃驚地看看嘉斯,「你在洞穴裡發現了他的船?」

  「對。幾小時前我下命令搜索洞穴。有人發現一艘剛藏匿起不久的小船。」

  「是魔法師的船?」

  「絕對是他的。那些弓箭手不過是障眼的把戲。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從港口進出。」嘉斯四下環顧,在霧色中搜尋著標誌。他終於認出了一幢建築,「那邊。快點,不能再說話,盡可能輕地走路。」

  達連點點頭。

  嘉斯帶頭走進迷霧繚繞的田園。當眼見的一切都無法辨認後,他依靠聲音作為嚮導。

  他和達連還沒走出20步,就聽到了第一聲噴嚏。從左前方傳來。

  達連看看嘉斯,雙眼瞭然地睜大。

  嘉斯微笑起來。我甜蜜,聰明的克萊爾。你幫我設下了陷阱。現在我只要等適當機會殺了他便可。

  第二聲噴嚏後是怒罵。

  「該死的島,該死的香水,克萊爾。這附近肯定有片艾草地。」

  「放了我,先生。」克萊爾命令道,「你不再需要我了。」

  「噓。閉嘴。那地獄之犬肯定跟在我們後面。」盧克堤斯再度開始打噴嚏。

  嘉斯利用他的聲音悄悄潛近。他示意達連停在他身後。

  他們已經非常接近懸崖了。嘉斯能聽到潮水在洞穴中的回聲。他聽到克萊爾踉蹌地跨過什麼東西,發出一聲輕喊。

  「船就藏在下面的洞穴裡。」盧克堤斯喃喃說,「現在,走下懸崖,你走在前面。沒有地方可逃,想都別想。我就跟在你後面——」

  魔法師的話被一聲響亮的噴嚏聲打斷,然後他又開始打噴嚏,再一次。

  「不。」克萊爾說,「我絕不跟你走。」

  「給我回來。否則我就用魔法殺了你。」盧克堤斯再度打出一個噴嚏,「這是什麼?」他大問,「你給我什麼東西?該死的。」

  有東西被重重扔到地上。嘉斯知道,應該是那本書。魔法師在狂怒中把它扔了出去。

  「你想要害我。」盧克堤斯大叫,「我要殺了你,就像殺了你父親一樣。」

  「走開,」克萊爾大喊,「如果我的丈夫找到了你,他會殺了你。」

  嘉斯看到克萊爾淺色的衣服了。他湧上一股新的恐懼。克萊爾無法看清其他東西。如果她情緒失控,很有可能掉進海裡。

  「克萊爾,到這裡來。」他大喊,「別到懸崖那邊去,到我這裡來。」

  霧色裡傳來腳步聲。克萊爾出現了,她順著他的聲音跑過來,然後她看到了他。

  「嘉斯。」

  「和達連待在一塊兒。」嘉斯拔出劍走過去。

  他差點被地上的那本書絆倒。書被踢飛出去。一地的乾花,空中瀰漫著濃烈的艾草味。

  另一聲響亮的噴嚏引得嘉斯左轉身。盧克堤斯站在灰色的迷霧中,他的黑斗篷已經掉落到肩下部,露出鎖子甲。

  「你以為你比我還聰明嗎,地獄之犬?」

  嘉斯沒有回答。他慢慢走近盧克堤斯。

  「退後。」盧克堤斯一手握著劍,另一手拿著杯子大小的東西,「我可以把這瓶東西都扔到你身上,地獄之犬。」

  嘉斯瞥了一眼那瓶子,裡面是種他無法確認的綠色液體,「你以為我會怕你這瓶子?」

  「你當然會怕。」盧克堤斯的微笑透著野蠻,「這是腐蝕劑,它能融化一切碰觸到的東西,甚至包括皮膚和眼睛,地獄之犬。」

  「他說得對,爵爺。」達連走近一步。他瞪著盧克堤斯手裡的瓶子,「這是他在用金屬提煉金子時發明的混合物。它可以像火一樣燃燒。」

  盧克堤斯大笑,「聽他的話吧,地獄之犬。或者用你自己的眼睛來冒冒險。瞎了的犬有什麼用?」

  「嘉斯,我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克萊爾說,「別靠近他。」

  「他的話的確是真的,」達連堅持說,「要小心,爵爺。」

  克萊爾的視線一直沒離開盧克堤斯,「你為什麼要殺隱士?」

  盧克堤斯聳聳肩,「那個老女人看見了我。她把我當做巴蘇默修士的鬼魂,以為我來找瑪德修女。但她竟然想求證。」

  「她跟著你去了修道院的圖書館,然後你殺了她。」克萊爾低聲說。

  「我想先在修道院的圖書館裡看看裡面是否保存了你父親的書。如果你直接把書交給修女,事情就會容易得多了,克萊爾。」

  「她們對這書不感興趣。」克萊爾說,「所以我才把它放在自己的屋子裡。」

  「白癡。」盧克堤斯看了眼橫躺在地上的書,「最神奇的秘方都在那本書裡。你父親在阿拉伯論文裡發現了它們,然後他動手翻譯了。也許不死藥的配方也在裡面。」

  「你不想拿這本書了嗎,魔法師?」嘉斯以腳尖踢踢書本。

  「看來我今天不得不先走,但你要記住,我會回來的。」盧克堤斯再度露出冷酷的微笑,「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下次我會何時何地出現。所以你會整夜不得眠,對嗎,地獄之犬?」

  「今天我就阻止了你,不對嗎?如果有必要,我會再做一次。」

  「哈!這次是你僥倖,下次就會截然不同。」

  「那麼,盡請離開。拿著你的不老藥,滾出這座島。」

  「如你所願,地獄之犬。但我得給你留下點紀念。」盧克堤斯揚起瓶子,對著嘉斯的臉扔過去。

  「不。」達連大喊。他一躍而起,伸出赤手想攔下瓶子。

  「達連。」克萊爾大喊。

  嘉斯沒有時間思考。他憑借多年的經驗,本能地做出反應。他一手抓住達連把他扔出可能被波及的範圍外。另一手持劍抵擋。液體潑撒在劍峰上。

  他利用劍尖把瓶子甩到一邊。瓶子撞在石頭上摔碎了,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上帝。」克萊爾屏住呼吸,「它連石頭都能融化。」

  「你有魔鬼庇護的好運,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沿著下懸崖的路跑去,「但不會每次都這麼幸運。」

  「洞穴裡找不到船的,魔法師。」嘉斯說,「不久前我的人已經找到了你的船。」

  「不,這不可能。」盧克堤斯突然轉身,「我發現了這些洞穴。你們不可能知道。」

  嘉斯微笑,「你對年輕人還不夠瞭解。他們總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威廉很早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幾處洞穴。」

  「你這該死的地獄之犬。」盧克堤斯步步逼近,一手握著劍。

  嘉斯迎上去。劍與劍相交鋒。盧克堤斯後退幾步,然後再度攻擊。

  魔法師是個優秀的騎士,在兩個男人較量時嘉斯不得不承認這點。他既快又準。盧克堤斯偏好魔法,但明顯地,他在劍術上也很有天分。

  嘉斯調整位置,讓盧克堤斯背對懸崖頂部。他從眼角瞄到克萊爾拉著達連避開戰場。

  盧克堤斯向前攻擊,嘉斯側身躲過。

  魔法師突然轉身,嘉斯的位置變為他先前一直想避免的劣勢。他背對著懸崖。

  盧克堤斯再度逼近,灰霧中劍鋒閃亮。嘉斯能感覺到他的左腳跟後面已無路。他已處在懸崖邊緣。

  他用盡所有的力量向前側轉,想從盧克堤斯的劍下繞過去。

  盧克堤斯早已料到此舉。當嘉斯低下身時想繞走時,他的劍已指在嘉斯的肩頭,用力過猛而致劍身彎起。

  「去死吧,地獄之犬。」在嘉斯抬腳時盧克堤斯轉身,「該死的,去死吧。」

  嘉斯看到了空擋,他抬劍往前。盧克堤斯來不及抽回劍來抵擋。就在嘉斯佔得時機時,盧克堤斯踩了個空,他尖叫著丟下了劍,他的腳下已無路。

  「不。」盧克堤斯大嚷,「這不可能。我是魔法師。」他掉進身後迷濛的煙霧懸崖下,尖叫聲持續了數秒鐘。

  然後是一片寂靜。

  嘉斯遇上了克萊爾的目光。

  「嘉斯。」她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你沒事了。」

  嘉斯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楞楞站在盧克堤斯掉崖處的達連。

  「你認為他真的死了嗎,爵爺?」達連以陌生的聲調問道。

  「是的。等下你和我一起下去。我們得找到他的屍體。他畢竟是個普通人。」

  「是個壞蛋。」克萊爾在嘉斯的臂彎裡說,「他根本不符合丈夫的候選標準。」

 

***

  一直到當晚,克萊爾和嘉斯回到臥室裡,她依舊沒能從白天的驚魂事件中回過神來。

  從表面上看,一切都恢復往常。拉爾夫被發現暈倒到燈塔上。他不久便清醒過來,但克萊爾懷疑他的自尊和驕傲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盧克堤斯的屍體已經找到。戰鬥中被俘虜的四個黑袍騎士和另三個弓箭手已被關進主屋的地牢裡。

  一臉蒼白的威廉得救了,喬安娜也終於放下心來。

  村裡人人交頭接耳,興奮地談論著這件大事。地獄之犬的形象越發高大起來。克萊爾知道,她的臣民們因為自己的領主比魔法師更強大而顯得非常自豪。

  晚飯時嘉斯的手下們更是興高采烈。廚子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宴席,以表慶祝。僕人們都在談論並讚美著這些武士。

  達連唱了一首歌來表達祝賀。他不到兩個小時就譜寫完了曲子,眾人紛紛稱讚他的天分。

  克萊爾盡力維持冷靜自持的外表,但這只是表象。晚飯她幾乎一口都沒碰。

  「你還好嗎,克萊爾?」嘉斯靜靜地問。他站在壁爐前脫掉衣服和靴子。

  「哦,只是有點冷。」她把手縮到被子底下,看著嘉斯脫衣服。

  嘉斯把皮帶解下來,「今天晚上你有點不對勁。」

  「呃,這是不平凡的一天,爵爺。」

  他抬起眉毛,「我理解。」

  「你理解,嘉斯?」

  「對,你還不習慣島上出現暴力事件。」

  「的確如此。」

  「好了,鎮定點,夫人。」嘉斯打了個哈欠,「我們不太可能再度面臨這樣的情況了。慾望島安全了,這裡安全了,我們的人民也安全了。」

  「謝謝你,爵爺。」

  他越過房間向床走來,寬肩的肌肉賁起。「那個魔法師無非是個穿著良好的竊賊。夫人,我對待竊賊是很有辦法的。我早就告訴過你這點了。」

  他對今天的事情表現得太不以為然。克萊爾坐起身,顫抖的手指把棉被拉到喉嚨,「看在聖赫米昂的眼睛份上,你為什麼可以如此輕鬆地談論這事,爵爺?」

  他停下來,明顯被她的怒氣所困擾。「克萊爾?你沒事吧?想要喝點熱東西嗎?今天你經歷得太多了。」

  「我當然知道今天經歷了什麼。」克萊爾直起身,站到床中央。她的手捏成拳頭放在臀邊,瞪著他,「你今天差點死掉,地獄之犬!」

  他的表情古怪,「那幾率幾乎是零。」

  「那幾率很大。我看到了你和他的搏鬥。你差點就掉下了懸崖。」

  嘉斯又打了個哈欠,「可我沒有。」

  「你竟敢說得如此輕鬆,爵爺。如果你掉下去了我怎麼辦?」

  「克萊爾——」

  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無法忍受這個,你這該死的。」

  「克萊爾,一切都沒事了,我發誓。冷靜下來,夫人。」

  「別把我當成瘋子。我今天差點失去了你。」

  嘉斯對她露出微笑,「我想你會找到人代替我的,夫人。英格蘭有的是無家的騎士。也許你能找到比我更符合條件的人。」

  「別跟我開玩笑,先生。我沒這心情。我告訴過你了,我愛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你的話。」嘉斯緩緩地說。

  「哦,嘉斯。」嘉斯撲向他的懷裡,「只有你才能讓我感覺到,自己並不是只有『有用』的價值。」

  嘉斯環抱住她,「你也讓我有著相同的感覺,夫人。我開始相信我命屬慾望島。」

  「你的確屬於這裡,這是你的家,嘉斯。一刻也不要忘記,不要再去冒險了。」

  「放鬆,老婆,我們都安全了,我不會再冒險。」

  「我好害怕自己會失去你。」她緊緊摟住他的肩。

  他雙手插入她發間,「當我回來看到你和盧克堤斯站在台階上談話時,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克萊爾開始啜泣,「我沒有和他交談,我們是在交易,我很擅長談判。」

  「原來是這樣。」嘉斯輕柔地以大拇指揉捏她的頸背,「你設下了一個完美的圈套。」

  「艾草會讓他大打噴嚏。這樣一來達連就有機會可以逃跑。」

  「但卻讓你自己有了危險。」嘉斯沉思地停了一會,「如果你在屋子裡就不會有事。」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他在用達連的性命來威脅。」

  「於是你就決定去就他。」嘉斯呻吟起來,「我知道沒必要去責怪你的愚蠢。」

  「我別無選擇。」

  嘉斯雙手捧住她的臉,「我們不再討論這個了,這事已經結束。你現在安全了。這就夠了。」

  她微笑起來,眨眨眼收回殘存的淚水,「哦,嘉斯。」她雙臂繞緊他的脖子。

  他發出沙啞而壓抑的吶喊,將她抱起放到草藥香的被單上。克萊爾能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激情。灰寶石般雙眼中蘊涵的熱力讓她全身開始發熱。

  「甜蜜的克萊爾。」嘉斯撐在她上面,將她壓入床褥。「你不是唯一一個內心害怕的人。以後別再嚇我了。」

  「不會了,爵爺。」克萊爾把他的嘴唇拉下,充滿柔情蜜意地開始吻他。

  他則一如以往地起了反應。

***

  很久以後,克萊爾疲倦地躺在嘉斯身邊。兩人都不想拉開床簾,微弱的火光在床上投射出溫暖的陰影。

  克萊爾蠕動著靠近丈夫溫暖的胸膛。正當她閉上眼睛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嘉斯?」

  「嗯?」嘉斯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陰影處發出的隆隆聲。

  「我差點忘了。艾加想知道我們要囚禁這些罪犯多久。他得及時採購補給品。」

  「只要一天就夠了。到時候他們都走了。」

  「太好了,他聽到這個會很高興。」克萊爾打了個哈欠,「他很擔心這個,你知道。我們還沒有招待過囚犯。」

  「恩哼。」嘉斯聽上去快要睡著了。

  克萊爾看向木炭,「你說他們失去主人後接下來會去哪裡呢?」

  「嗯?」

  「我說的是曾經效忠盧克堤斯的四個騎士。還有你抓住的三個弓箭手。要再找個歸宿或找到個好主人可不容易。」

  「對他們來說找個新家不成問題,克萊爾。」

  她從枕頭上轉過來,「為什麼?」

  「因為我要把他們都絞死。」

  「什麼?」克萊爾大喊,「你不能這麼做,嘉斯。」

  他睜開一隻眼,彷彿她瘋了,「這是對付此類人的最好辦法。」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能在慾望島上吊死任何人,爵爺。看在聖赫米昂的戒指份上,這太過分了。」一想到七具屍身在絞刑架上蕩來蕩去就讓克萊爾坐臥不安,「我不允許。」

  嘉斯睜開另一隻眼,茫然地看看她,「你不允許?」

  「對,我絕對不會允許。這裡從沒有執行過絞刑。我父親也認為不能絞死任何人。我不會改變這習慣。」

  「克萊爾。」嘉斯耐心地勸哄,「地窖裡的那些人是無主的慣偷,和殘忍的騎士。他們就和殺人犯一樣,也許比他們更壞。」

  「但在這裡他們沒有殺死任何人。」

  「苦於無機會。」

  「他們是被邪惡的主人帶壞的。」

  「啊,如果我放了他們,他們會另找類似的主人效忠。這是他們的天性。」

  克萊爾瞪著他,被他堅定的表情所震撼,「爵爺,我無法容忍島上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不能這麼做。」

  嘉斯猶豫起來,「那麼可以把他們送到西比爾。尼古拉斯先生不會介意看到行刑。」

  克萊爾攥緊被單,「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希望他們被絞死。」

  顯然嘉斯耐心已磨光,「我們已達成過協議,各自負責各自的職責。」

  「可是——」

  「你必須讓我履行職責,夫人。」

  「但你不必絞死他們。有很多辦法。」

  「什麼辦法?」

  「你可以放逐他們,」她提出建議,「讓他們發誓遠離邪惡。他們不敢回來的。」

  「克萊爾——」

  「他們怕你。他們知道你比盧克堤斯更厲害。」

  「也許將來他們的確不會來招惹我們。」嘉斯說,「但放逐他們只會讓他們成為其他人的麻煩。」

  「嘉斯,我不想在慾望島上看到屍體,這是我的原則。」

  「不,夫人,在這件事上,我說了算。」

  「我們等著瞧。」克萊爾踢開被子,滑下床。

  「該死的,你要去哪兒,老婆?」

  「睡在衣櫃裡,除非你答應我剛才的要求,爵爺。」

  克萊爾把被子像斗篷似的披在身上,然後走進臥室旁邊的衣櫥間。
作者: 朕知道了!    時間: 2015-8-13 01:27

第十九章 

  「該死的,這些還都是孩子。」嘉斯暗自咒罵,「沒一個人大過19歲。」他研究著盧克堤斯手下倖存的四個騎士,「為什麼魔法師選孩子來執行他的計劃?」

  「他們不是孩子,是男人。」俄裡斯聳聳肩,「你剛才那問題的答案其實我倆都清楚得很。」

  「沒錯。」嘉斯手肘支在厚重的橡木扶手椅上,手撐著下巴。「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容易控制,對命令不會質疑,也不會違抗。」

  「德.瓦蒙特肯定先是威脅,然後又用大筆財富來誘哄他們。對付年輕人這招通常都很管用。」

  「我夫人希望我能仁慈些。」嘉斯看著這些囚犯,「她要我放了他們。」

  「我已經聽說了。爵爺,這所有的一切畢竟都是克萊爾夫人的,呃,財產。」

  「她就是瞞不住任何事情。」

  「我想是因為今天早上有個女僕發現克萊爾夫人睡在衣櫥裡時,謠言才開始傳播的。」

  嘉斯手指輕點著下顎,不置一詞。

  俄裡斯禮貌地清清嗓子,「也許是善良的夫人覺得他們不比達連大多少,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但她對港口被抓到的那些人也同樣有仁慈心,這讓我吃驚。那些人是罪有應得。」

  「她要我把他們都放了。」

  「女人都是心軟的。尤其是對暴力尚未習慣的這一類。」

  「她說她不想海倫修道院長踏上島時發現空中懸掛著七具屍體。」

  「我有種感覺,我們的修道院長看過比這更糟糕的東西。」俄裡斯喃喃地說。

  「沒錯。可以趕在修道院長到達之前都處理乾淨。」嘉斯注視著被帶到他面前的四個騎士。

  他們不僅很年輕,而且很害怕,試圖不露出內心的恐懼。嘉斯對守衛點點頭,後者後退一步,然後看向最年長的那個年輕人。

  「你,叫什麼名字?」

  「羅伯特。」

  「家在哪裡?」

  羅伯特猶豫半晌,「現在盧克堤斯先生死了,我沒有家了。」

  「沒有家?」

  「是的,爵爺。」

  「你的父母呢?」

  羅伯特被這問題所困擾,「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父親,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就死了。」

  嘉斯瞥了眼下一個年輕人,「你呢?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

  「我叫約翰。」約翰的聲音裡有一絲恐懼,他深深地呼吸,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是魔法師的手下,現在他死了,我無家可歸。」

  「看來這些人都一樣。」俄裡斯輕聲說。

  「是的。」嘉斯看向其他兩個,「你們都有家嗎?」

  他們都搖搖頭。

  「如果這讓您高興的話,爵爺。」羅伯特上前一步。

  嘉斯看看他,「什麼意思?」

  「我們都沒有親戚或朋友願意接納我們。我們所有的東西都給了魔法師。武器,劍是我們唯一擁有的東西。」羅伯特的嘴抿緊了。他眼中的驕傲和恐懼一樣深切,「而且都已被您奪走。您儘管吊死我們吧。」

  「恰當的時候,羅伯特先生,恰當的時候。死亡總是比較容易。」嘉斯示意守衛把他們帶回牢房。

  俄裡斯手背在背後,直等到屋裡沒人才看向嘉斯,「你要詢問在港口抓住的幾個弓箭手嗎,爵爺?」

  「不。從他們嘴裡得不到什麼東西。海盜肯定是和魔法師談妥了報酬。」

  「都是無主的人。」

  「對。」嘉斯站起來,「沒有家的人。」

  「這類人通常都很危險。最好將他們絞死,以防夜長夢多。」

  「沒錯。」嘉斯走近桌子,桌上攤著他和達連從盧克堤斯的斗篷裡搜出來的東西,「你看過這些了嗎,俄裡斯?」

  「還沒有。」俄裡斯走過來,他低頭看著浸在水裡的幾片小金屬片,「這是什麼東西?」

  「達連說,盧克堤斯把這個叫做鐵魚。仔細看好。」嘉斯把手指伸到水裡,開始按圓圈狀攪動起來。當水渦停止時,鐵魚也停下來。「看到沒,他們總是指向同一個方向。」

  俄裡斯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朋友,它們指向北方,一直指向北方。這就是魔法師可以帶領手下穿越迷霧而不致迷路的原因。他也靠這個逃生。」

  「鐵魚?」

  「幾年前我曾經聽說過這個。」嘉斯說,「在赫福利先生的書裡也讀到過。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很有趣,不是嗎?」

  「是的。」俄裡斯的手指輕輕撥過水面,他注視著那些金屬鐵片,「非常有趣。」

  「赫福利先生的書中提到這是中國的發明。還有我們用來對付瓦蒙特手下人的硫磺和木炭混合配方,也來自中國。」

  「這是什麼?」俄裡斯拿起片亮閃閃的平面物體。

  「鏡子。達連說德.瓦蒙特用來和手下互通信號。」俄裡斯拿起一個奇怪的鑰匙,「他用這個可以打開所有的鎖。」

  「難怪他可以打開修道院大門走進圖書館。」

  「沒錯。」嘉斯把鑰匙扔到桌子上,「等他把隱士的屍體扛回來以後,再把小屋的門反鎖上。」

  「這真是太有趣了,先生。我想這些東西可以讓你研究好幾天。可我該拿那些囚犯怎麼辦?立刻把他們送走嗎?」

  「不。等會兒。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他們。」

  嘉斯知道俄裡斯好玩的目光又盯在自己身上了。但和從前一樣,他還是不明白有什麼可笑之處。

  過去兩天繚繞全島的迷霧已經都散去了,院子裡一片忙碌。

  威廉和達連忙著聽從艾加的指示幫忙。嘉斯走下台階,看到他的兩個手下從大門口走進來。他們臂彎裡抱滿了鮮花,這情形讓嘉斯不禁露齒微笑。

  他穿過院子走向克萊爾的工作室時,微笑消失了。

  當然,他昨晚本可以強迫她回到床上。他比她有力得多。把她從衣櫃裡抓出來真是輕而易舉。但他不想這樣。他認為在冰涼的地板上裹著棉被過夜應該會讓她學到點教訓。

  真不幸,那個女僕今天來早了。克萊爾還在熟睡。

  可嘉斯早就醒了,讓他氣惱的是自己晚上幾乎沒怎麼睡。他起來了三次,走到衣櫥邊幫克萊爾蓋被子。

  讓她睡在堅硬的石頭地板上是一回事,她著涼就是另一回事了。雖然她頂撞了他,但他不想她生病。

  今天早晨她驚人地冷靜。她的表情彷彿自己已經勝利,等著他討饒一樣。

  嘉斯納悶她究竟明不明白,地獄之犬這輩子是從來不向任何人投降的。

  他走進工作室門檻,薄荷,草藥的香味撲鼻而來。

  「克萊爾?」

  「我在這兒,爵爺。」克萊爾從相鄰的房間裡叫道。

  嘉斯走進乾燥室。她站在一排溜的桌子前。他內心升起一股寬慰。

  昨天他差點失去了她。今天他希望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和她爭吵。他歎了口氣。他不該洩露自己的弱點。

  克萊爾將一把乾花舉到鼻子前。她全神貫注地聞著味道,雙眼閉上。陽光透過窗戶照耀在她身上,美得像黃金點綴的仙女。

  她是他畢生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嘉斯想著。她給了他一個家。

  他撇去內心那股奇怪的情感,走近她。

  「你在幹嗎?」他問。

  「我在為修道院長調配一種特別的香丸。」克萊爾睜開眼,「專屬她一個人的配方。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她一定會喜歡。」嘉斯猶豫起來,「屋裡很吵鬧。」

  「她很快就要來了,有可能今天下午就到。」

  「呃,克萊爾,我知道你很期待這次會面。」

  「當然了,海倫院長非常可親。」

  「我也許應該告訴你——」

  「你把那些人都放了嗎,爵爺?」

  「沒有。」

  「我知道今天結束前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該死的,女人,把他們絞死就是正確的事。」

  「不對。你是否仔細觀察過盧克堤斯的手下?他們不比達連大多少歲。」

  「那麼,俄裡斯抓到的那些慣偷怎麼辦?」嘉斯嗤鼻,「他們可不年輕了,一個有40歲了。他們這一輩子都靠打劫過活。」

  「當然,如果我們決定釋放那些年輕人,我們也該放了他們。我可不喜歡看到有人被吊死在可愛的花草上。」

  「克萊爾,你是個女人,你習慣了和平的生活,可如果——」嘉斯突然停下來,外面傳來聲音。

  「克萊爾夫人,克萊爾夫人,你的客人到了。」一個僕人喊到,「喬安娜夫人叫您馬上去。」

  「海倫院長來了。」克萊爾張開手指,乾花掉落到碗裡。

  「克萊爾,等等。」嘉斯想拉住她,但晚了。

  克萊爾已經衝出門口,「喬安娜?院長在哪兒?她有可能先去修道院了。看在聖赫米昂的腰帶份上,我們還沒準備好呢。我要她來之前一切都就緒。」

  嘉斯慢悠悠地走出工作室,看到俄裡斯在一旁,兩人一起注視著眾人忙碌的情形。

  「修道院長來了?」嘉斯問。

  「對。她從西比爾搭船來的,有一隊人護送她。是一個村民帶來的消息。」

  「一隊人護送?」嘉斯抬高眉毛。

  「好像是修頓和他的三個手下剛好碰到了院長。他們願意護送她過來。一會兒他們就到了。」

  「正合我意。」嘉斯說。

  嘉斯看看克萊爾,她正在連筆帶畫地做手勢。

  「你說什麼?修頓也來這裡了?」克萊爾瞪著喬安娜,「這不可能。」

  「冷靜點,克萊爾。」喬安娜說,「我們能應付的。」

  克萊爾皺起眉,「修頓爵士怎能這麼做?他就不會想想嗎?我今晚要招待修道院長,沒有時間招待愚蠢的男爵。」

  「我們可以安排的。」喬安娜安撫她。

  「不。這不可能。他弄砸了一切。我一邊要款待院長,怎麼分身招待我的公公呢?」

  「問得好。」嘉斯對俄裡斯說。

  「你在笑了,爵爺。你得知道,你一笑我就渾身不舒服。」俄裡斯面露猶豫,「那些囚犯該怎麼辦?」

  「最好再囚禁他們一天。現在事情太多。如果現在絞死他們,局面更混亂。」

  「好的。」俄裡斯說,「今晚應該充滿歡樂。」

  守望塔上傳來大喊,一股塵煙揚起,預示著客人的到來。

  「他們來了,」有人在喊,「修頓和院長已經到門口了。」

  克萊爾走近嘉斯,「這真是太意外了。至少你父親來之前先送個話給我們會更好。」

  「我猜他是在知道院長要來慾望島的那刻臨時做出的決定。」

  「他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明白。」克萊爾停住嘴,客人們已經進門了。

  「來吧,克萊爾。我們得去問候客人。」嘉斯挽住她的手臂,一起走過去。

  「騎在馬上的那位女士就是院長。」克萊爾一臉敬畏和興奮,「她看起來身體很好。」

  「她一向如此。」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嘉斯看著修頓下馬後走向院長。

  「院長夫人。」克萊爾上前去親吻高個子的漂亮女士,「歡迎來到慾望島,我們萬分榮幸。」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克萊爾夫人。」海倫院長微笑起來,「和你在一起總是那麼愉快。我非常期待我們的見面。」

  「您真是太客氣了。」克萊爾帶著明顯的不情願轉向修頓,「爵爺,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

  她語氣裡的冷漠讓修頓覺得有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來看你,克萊爾夫人。」

  「真是可惜您來之前沒有送個信過來,否則我們可以準備得更充分點。」克萊爾低聲說。

  修頓以對待女人的慣常姿態吻吻她的手,「我很抱歉,這是突然的起意。我很高興地知道我的兒子滿足了你對丈夫的要求。」

  「啊,當然,我很確定這點。一開始時他就很合適。」

  「我一直希望如此。」

  嘉斯滿意地看到克萊爾不耐煩地把手從他父親的掌握中抽出來。很少有人會不敵修頓的魅力。克萊爾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克萊爾雙眉皺起,「爵爺,我不想表現得無禮,但我得先提醒您,如果您來是想把嘉斯爵爺召喚回去,那你恐怕是浪費時間?」

  「哦?」

  「對,你不能這麼做。他的家需要他。你把他派來這裡,所以我必須要他留在此地。有很多事要幹。島上缺少領主已經很多年了。」

  「我明白了。」修頓玩味地看看嘉斯。

  「如果你希望這裡繼續給你帶來利益。。。」克萊爾意有所指地停下來,「或是增長利潤,那麼你就得讓嘉斯先生和我們待在一起。」

  修頓嘴角揚起,「我向你保證,夫人,絕不會插手能帶來利潤增長的事。」

  「非常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克萊爾一臉解脫,「我想該給您和手下騰出房間了。」

  「謝謝,您真是太好了,夫人。」

  嘉斯想起西比爾的尼古拉斯曾說過的話,你離開後她會很高興,她不需要丈夫。

  尼古拉斯大錯特錯,嘉斯想著。克萊爾要他留在島上。並非因為他管用,而是因為她愛他,他非常高興。

  克萊爾熱切地轉向海倫院長,「夫人,長途跋涉後您當然希望好好梳洗一番。您的臥室已經準備好了。」

  「謝謝。」海倫院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蘊涵著威嚴。

  克萊爾看看嘉斯,「你還沒有問候我們的海倫院長,爵爺。」

  「當然。」嘉斯執起院長的手,看進那雙和他相似的灰色眼眸裡,「歡迎來到慾望島,媽媽。」

***

  臥室裡,當伊瑞絲想幫克萊爾換衣服時,克萊爾的脾氣終於爆發了。

  「他的媽媽。我簡直不敢相信,喬安娜。海倫院長竟然是他的媽媽。這太尷尬了,他怎能這樣對我?」

  「我想嘉斯爵士起先不想讓你知道他和院長的關係。」喬安娜看著伊瑞絲幫克萊爾脫掉裙子。

  「幹嗎不?」克萊爾試著把裙子從頭上脫掉。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你對她很尊敬,他不想影響你的情緒。」

  克萊爾瞪著她,「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你認為原因是這個?」

  「這是個可能。」喬安娜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晚餐時你得鎮定點。大家都在看著呢。」她停下來,一手按在門把上,「哦,對了,達連特地譜寫了新的曲子。」

  克萊爾微笑了,「再度歌頌英勇無畏的嘉斯爵爺?」

  「我想也是。他迫切地想表演。」

  伊瑞絲幫克萊爾梳理頭髮,然後套上金色的髮網。

  「俄裡斯先生是否說過要釋放囚犯?」克萊爾問。

  喬安娜歎了口氣,「不,沒有。別指望嘉斯爵爺會放了他們,克萊爾。你很清楚他們是如何處理這種事的。他們活該被吊死,如果你問我的話。」

  「啊,說得對。」伊瑞絲喃喃說。

  「我一想到有可能發生在你和威廉身上的事,」喬安娜說,「就感覺心驚膽戰。」她走出門口,輕輕關上門。

  「喬安娜夫人說得對。」伊瑞絲調整好藍橙色的腰帶,「嘉斯爵士對罪犯有自己的處理方法。如果你問我的話,他不該對他們仁慈。」

  「沒人問你,伊瑞絲。」

  「你認為他會為了你而改變,對嗎,夫人?如果他真的關心你的話。」伊瑞絲同情地看看她,「我得提醒你,別對男人期望太高,尤其是對地獄之犬。」

  「也許我能讓他父親幫忙。」

  「好主意。」伊瑞絲咯咯笑起來,「修頓最喜歡幫他兒子建造絞刑架。」

  「也許海倫院長的話也能有點份量。」克萊爾思索著。

  「不,夫人。沒用的。這根本不關她的事,她肯定會同意絞死的主意。」

  克萊爾閉上眼,無言地祈禱。看來她是唯一一個反對絞死七個罪犯的人了。

  就沒人察覺島上已經有足夠多的流血衝突了嗎?沒人能理解魔法師的手下其實都是無家可歸的男孩了嗎?

  還有那幾個弓箭手,他們不過是倒了霉運而已,因為他們必須要生存,所以才聽人擺佈。

  想到七具屍體在玫瑰花床上來回飄蕩的情形,她的胃就一直下沉。

***

  片刻過後,克萊爾拉著海倫院長進到書房。

  「海倫院長,非常高興能見到您,歡迎您的拜訪。但我不知道您竟然是我丈夫的母親。我發誓,他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這事。」

  「我的兒子絕非普通人等,他習慣隱藏自己的家事。」海倫院長優雅地在書架前踱步。她的修女服擺動著,她的臉龐細緻,眼睛像是灰色的水晶,「他一向不喜歡對別人吐露太多。」

  克萊爾扮了個哭臉,「啊,這話是一點沒錯。」

  海倫微笑起來,「我對你們的結婚感到非常高興,克萊爾。」

  「我也是。」克萊爾走到窗前,「您一直都清楚,其實我本不想要婚姻。」

  「啊。但我們都知道,你有責任在身。這件事上你別無選擇。」

  「您選了您的兒子給我,對嗎?都是您的主意?」

  「對。是我寫信給修頓,建議他這樁婚事的。」

  「您認為我配得上您的兒子,這真是我的榮幸。」克萊爾低聲說。

  「你是唯一一個可以和嘉斯相配的女人,你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

  克萊爾看看她,「他要的是什麼?」

  「屬於自己的家。」

  「哦。」

  海倫深思地看著她,「我聽說他已經開始會笑了。」

  「您的兒子有奇特的幽默感,夫人,但他的確有幽默感。」

  「你愛上他了,對嗎?」

  「是的。」

  「你告訴他了?」

  「對。」

  「他說什麼?」

  克萊爾聳聳肩,「什麼都沒說,他似乎很滿意。」

  「但他沒有說他也愛你?」

  「是的。」

  海倫歎了口氣,「我說過,我的兒子不善於對別人表露情感。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以這麼做。你必須學會透過他的表面看到他的內心。」

  「我想我很瞭解他,夫人。但有些話必須要靠嘴說出來,」她轉身面對海倫,「你肯定也知道我和嘉斯有時候會有爭執。」

  海倫一臉有趣的表情,「的確。如果能親眼所見,會更有趣。我的兒子可從來不會輸給別人。」

 

***

  「你媽媽和以前一樣漂亮。」修頓檢查完魔法師的道具後說道。

  「恩哼。」嘉斯對著赫福利的一本書皺起眉,「你對這個水流動力機械裝置怎麼看?」

  「我毫無頭緒。」修頓低頭看看那張紙,毫無興趣,「這都是她的主意,你知道的。」

  「什麼主意?」

  「讓你和克萊爾結婚。」

  「當我知道媽媽和克萊爾有長時間的通信聯繫時我就猜到了。」

  「你似乎對這婚姻很滿意。」

  「的確。」嘉斯翻過一頁。

  「她堅持要把你留下來。」

  「對。」

  「那麼,呃,有關她和尼古拉斯先生的流言真是不幸。」

  「這都和你沒關係,先生,不過流言都是捏造的。」

  「啊,我明白了。你得知道,我關心的並不是她的名聲。」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先生。」嘉斯湊近研究一副小圖,「你怕我會殺掉尼古拉斯先生,讓你難做。」

  「啊,我很高興你沒有動手。尼古拉斯也許不是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但他是個忠誠的手下。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

  「沒錯。」

  「我還聽到了其他流言。」

  「哦?」

  「聽說你和你的夫人為了是否絞死那幾個囚犯而吵了起來。」

  「她要我把他們全放了。克萊爾真是太心軟了。她不喜歡流血和暴力。但這是必須的。」

  「女人。」修頓歎息道,「她們不會明白這些事。」

  嘉斯迎上父親促狹的目光,「這點上我絕對同意你的話,先生。」

 

***

地獄之窗拔出

迎接上魔法師的邪惡之劍

讓所有的惡人都懼怕

嘉斯先生的勇敢和無畏

 

  嘉斯退縮了,他朝克萊爾靠過去,「懼怕嘉斯先生?」他重複著。

  「唱得非常好。」克萊爾對達連露出微笑,小伙子因為她的讚美而臉紅。「唯一需要改動的是第二段,我不喜歡七個人被絞死的那幾句。」

  海倫院長咬了一口杏仁無花果,「那你喜歡怎樣的結尾呢,克萊爾?」

  克萊爾掃了嘉斯一眼,「我想嘉斯先生有可能會大發慈悲。告訴我,夫人,難道教會不鼓勵這樣的事嗎?」

  「得視情況而定。」海倫說,「教會對待這種事很有經驗。但是這需要審判。」

  「可——」

  「夠了。」嘉斯用碗在桌上敲打。人人都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克萊爾跳起來,她的勺子掉在桌上,「嘉斯,說真的,此時此刻都不適合——」

  「我不同意。」嘉斯站起來,「現在是最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夫人,我們今晚就解決這件事。我不想再受指責了,夫人。」

  克萊爾看著他,「我沒有指責你,爵爺,從來沒有。」

  「另一方面,你在這事上堅持己見,我不會再容忍。」

  克萊爾真想把面前的湯倒到他頭上。她迅速瞥了眼客人,驚訝地發現修頓和海倫夫人竟然一臉好玩的表情。

  「爵爺,你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難堪。」克萊爾一字一句地繃出來,「現在坐下,控制好你自己。」

  嘉斯雙臂疊在胸前,「除非我們達成一致。這裡人人都知道那七個人罪行十惡不赦。給我一個放過他們的理由。」

  克萊爾失控了,「你應該表現得仁慈點。」

  「這根本不算是理由。」

  「聖赫米昂的生日上你應該表現出適度的同情。」

  「夫人,在我來這裡之前,我從來沒聽說過聖赫米昂。我不會看在她的份上放了那些人。舉個其他的理由吧。」

  「慶祝你父母的來訪?」她拚命想出花招。

  「不,這理由不充分。」

  克萊爾受不了了。「我在請你幫忙,先生。我發誓,地獄之犬,如果你內心還有一點點對我的感情,你就該放了他們。」

  嘉斯的表情不可捉摸,「你說一點點對你的感情?」

  「對。」她已臨近忍耐邊緣,「如果你對我有一點點的愛意,爵爺,你就應該為我而這麼做。」

  話一出口,克萊爾就懊悔地想收回。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傻。

  連僕人都呆住了。

  「讓我來確認一下,夫人。」嘉斯緩慢地說,「你說,如果我愛你,我就該放了他們?」

  傻瓜,傻瓜,傻瓜。她真想找個洞鑽進去,但已無路可退。她抬起下巴,直直地看進嘉斯的眼睛。

  「是的,爵爺。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好吧。」

  克萊爾的嘴巴張開又閉上。她瞪著他,滿腦子困惑,「你說什麼,爵爺?」

  嘉斯開始微笑,「我說,那麼好吧。地窖裡的人明天早上就可以離開慾望島。他們可以被放逐到西比爾。」

  克萊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願意這麼做?放了他們?為了我?」

  「證明我對你的愛。」

  「哦,嘉斯。」克萊爾撲進他的懷裡,「你做了一件最偉大的事。謝謝你,爵爺。」

  嘉斯緊緊抱住她,開始大笑。隆隆的笑聲迴盪在屋子裡,甚至到達了地窖。客人們也開始微笑。

  「你真的愛我嗎?」克萊爾埋在嘉斯的胸前,聲音悶悶的。

  嘉斯停住了笑。他低頭看她,灰色的眼睛突然清澈閃亮,克萊爾看到了他的靈魂深處。他說的是事實。

  「我怎能不愛你呢,克萊爾?你佔據了我的心,擁有著我的未來。」

  大廳裡爆發出如雷的歡呼。地獄之犬低頭親吻他的妻子。

  克萊爾從眼角看到海倫靠近了修頓。修道院長低聲說了什麼,修頓滿意地點點頭。

  克萊爾迷失在歡樂中,感覺充滿了幸福。快樂,如同醉人的香水般,會永遠駐紮他們的內心深處。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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