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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都市言情] 黃千千 -【愛你心甘情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0     標題: 黃千千 -【愛你心甘情願】《全文完》

愛你心甘情願 作者︰黃千千

那個背叛他們的愛情、讓他成了村裡笑柄、   
失聯了七年的女人居然還敢回來?!   
是在臺北混不下去,還是被拋棄了?!   
氣人的是,盡管心裡已決定絕不給她好臉色,   
偏偏一見到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怦跳,   
像是回到兩人從前熱戀時的激情……   
不行!他一定得拿出魄力和她隔出距離,   
並且撒手不管她的任何事,   
雖然他現在是必須為村民服務的公僕。   
但,真的沒辦法!她對他仍有致命的吸引力,   
怕她受委屈、怕她餓著、怕她太勞累……   
什麼?!她帶回來的小女孩是他女兒?!   
也就是說,當年她懷著他的種去嫁給別人?!   
這……真是氣死他了!   
是他的錯?!是他沒答應她的「求婚」?!   
她什麼時候向他求婚了?   
看來,他得要好好跟她溝通,並且「努力愛她」……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0

楔子

    勸君把定心莫虛,

    天注姻緣自有餘;

    和合重重常吉慶,

    時來終遇得明珠。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0

第1章(1)

    日正當中。

    赤熱的盛暑,氣溫飆破三十八度。

    柏油路面燒烤出一層熱氣,黃色土狗無精打埰地趴在地上。

    在這寂靜的河東村裡,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在走動,只有偶爾經過的車輛排放出一團烏黑廢氣。

    一個急匆匆的男人在停好機車之後,就沖進大門敞開的村長辦公室,扯開喉嚨大叫︰

    「弘哥!」

    門口的小黃狗懶懶地吐出舌頭,掀開半閉的眼楮睞看一眼,連吠都懶得吠,繼續趴睡在地上。

    被叫弘哥的男人是現任村長連年弘,此刻他正坐在計算機桌前,一雙手停格在鍵盤上,雙眼緊閉,腦袋歪斜,一副標準的打盹樣。

    被這驚天動地的大吼聲一吵,連年弘抬起一雙極為困意的眼皮,不滿地低吼︰「吵什麼吵?!你是見鬼了還是你又遇到奧客?!」

    「不是啦,弘哥,淑女回來了!淑女回來了!」急匆匆的男人叫劉忠孝,就見他揮舞雙手,好加重說話的力道。

    連年弘困惑地蹙眉,動了動僵硬的雙手,似乎有那麼一點清醒。「淑女?」

    他正在規畫河東村的小區營造,想改變這個日漸凋零的傳統農村,只是炎炎夏日正好眠,他盯著螢幕看,然後一不小心就被周公召去了。

    「是呀,淑女。以前我都叫她弘嫂。」劉忠孝抖著唇角,講得心驚肉跳,因為這個名字在連年弘面前是一個禁忌。

    連年弘轟地一聲站了起來,膝蓋還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痛得他五官皺起。「淑女?蕭淑女?」

    劉忠孝連連點頭。「在這個河東村裡叫淑女的女人,恐怕就只有那一個吧。」

    「你說什麼?」連年弘不管膝蓋的痛,一把揪起劉忠孝圓領衫的領口。

    「弘哥,你放手,你這樣我沒法說話。」好歹他也只矮連年弘兩公分,可氣勢上卻完全輸給這個河東村的村長。

    連年弘這才放開劉忠孝。

    劉忠孝喘口氣。「淑女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連年弘的胸口像被悶雷擊中,又像是被棉花堵住,完全無法吸收這個訊息。

    「我的機車行前面就是客運站牌,我看見她拉著一個登機箱走下車,就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很面熟,這一看不得了,真的是淑女。」

    連年弘的眼神茫然了許久,最後才回過神來。

    「劉忠孝,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她又不是我的誰,我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她回不回來關我屁事!」冷哼一大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被罵了的劉忠孝也不以為意,他看著連年弘那強裝鎮定的臉色。「弘哥,你是村長,村裡有人回來,我當然要通知你。」況且這個女人還是連年弘的初戀情人,不過這個他沒膽說出口。

    「也對哦,我是村長,你是該通知我,我得知道村裡的大小事。」連年弘睞看劉忠孝,接受他的說詞,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五分鐘之前。我就立刻飛奔來告訴你了。」

    「她是回來打掃的嗎?那個房子已經七年沒住人了,恐怕蜘蛛蟑螂滿天飛了。」

    劉忠孝觀察著連年弘的神色。這個弘哥就是嘴巴硬,他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我有問淑女她是要搬回來住,還是只是回來玩一玩。」

    「哦?」連年弘的心髒鼓動,卻只能撇嘴假裝不在意,在偌大的辦公室踱起步來。「她怎麼說?」

    「她說……」劉忠孝頓了頓。「要搬回來住。」

    「她幹什麼搬回來?她是在臺北混不下去嗎?還是被男人拋棄才想到要回來?」連年弘再也無法假裝無所謂,口氣諷刺又酸溜。

    「弘哥,你好厲害,這麼多年了,你和淑女還是心有靈犀,怎麼猜得這麼準!你要不要幫我猜猜這一期大樂透的號碼?」劉忠孝雙眼閃著戲謔的笑意。

    「劉忠孝,你找死啊!」連年弘一巴掌拍向劉忠孝的背。「到底怎麼回事?」

    劉忠孝跳開一步,還是沒閃過那一掌,他一臉無辜。「弘哥,淑女說的就跟你說的一樣,她說她在臺北混不下去,只好搬回河東村,因為她……」他停頓下來,故意吊連年弘胃口。

    「她怎麼了?」

    「她……離婚了。」

    劉忠孝的這一句離婚,讓連年弘的腳步又踏錯一步,直接踢中茶幾旁的電風扇,可憐的電風扇受不住連年弘大腳的一踢,砰地一聲,躺平在地上。

    劉忠孝在心裡直呼幸好,這次他閃得夠快,才沒被電風扇砸到;他機警地走上前,抬起倒地後發出嗒嗒聲響的電風扇。

    「離婚?」連年弘愣愣地咀嚼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弘哥,你一聽到淑女離婚,怎麼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連年弘雙眸微眯,轉了個念頭,用力搖頭,接著低吼︰「劉忠孝,今天又不是愚人節,你幹什麼捉弄我?!你的機車行快倒了嗎?你閑成這樣的話,一起來幫我做村民服務!」連年弘動了動可憐的右腳,慢慢坐回計算機桌前。那個女人失聯了七年,怎麼可能會回來!

    「弘哥,我的機車行裡可是還有兩台機車要修。我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放下手邊的生意沒做,你可別怪我沒第一時間來通知你。」劉忠孝濃眉一挑,笑得有點賊。「淑女說她待會要來找河東村的村長。」

    連年弘再一次從椅子上跳起來,膝蓋又撞到桌角,這次他連痛都喊不出口,因為接下來劉忠孝說出了更令他心痛的事。

    「她手裡抱著她女兒,身上背著一個大背包,孤兒寡母的,看起來還真是夠可憐的。」

    劉忠孝冒著被打破頭的危險來告訴連年弘這件事,為的就是想看連年弘這精采萬分的表情。

    男人嘴巴再硬,還是硬不過身體誠實的反應。他們河東村的村長守身如玉這麼多年,看來真的是對蕭淑女舊情難忘。

    ***

    稍早之前。

    蕭淑女從臺北搭了兩個小時的火車一路南下,再換搭往河東村的客運;客運在充滿綠意的鄉間小路奔馳半小時,才到達她從小生長的家鄉。

    客運站牌前的兩側是村裡的市集,各式商店聚集,供應這個以農業為主的村莊的生活所需。

    當她雙腳踩上故鄉的土地時,她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有多深,那是種連呼吸都會渴望,更是夜夜會從夢中痛醒過來。

    這裡的土壤肥沃、氣候溫和,藍天綠地,美不勝收;這裡的人們樸實勤奮,樂天知命,處處充滿溫暖的人情味。

    她好懷念這裡的一草一木。貪婪地呼吸著潔淨的氣息,當初她要不是那麼任性的一走了之,或許結局就會完全不一樣?

    就在她四處張望時,看見從機車行走出一個理著平頭的男人,男人兩手髒汙,一臉狐疑地走向前。

    她凝眼一看,記憶回籠,漾起燦爛的笑容,大聲喊︰「劉忠孝!」

    劉忠孝瞬間石化,嘴巴動了動,張大眼楮,半晌後,終於喊出她的名字。「弘嫂,不是啦,不是!你真的是蕭淑女,我還以為太陽太大,我眼花了呢。」

    「我真的是蕭淑女,你沒有眼花啦。」她跟劉忠孝是國小國中的同班同學。

    劉忠孝咧嘴大笑,心髒怦跳,挑動濃眉。「我還想說是哪來的觀光客,是不是下錯站、走錯路,不然怎麼會在大中午冒出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害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你還是一樣愛說笑。才剛回到河東村,就能看見熟悉的老同學,真的是太好了。」原本的忐忑不安,似乎有那麼一點的放鬆了。

    劉忠孝看見她身邊的登機箱,還有趴在她身上的小人兒。「你手裡抱的小女孩是?」

    「我女兒。」說到女兒兩字,雖然她一臉疲憊,眼裡還是閃著耀眼的慈愛。

    「你女兒?」劉忠孝明顯被嚇到。

    「是呀,我女兒。她暈車,人不舒服。」她輕輕拍撫女兒的背。

    「要到我的機車行坐坐嗎?」劉忠孝比著後頭的店面。

    「不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好久沒回來了。」她家就在這排商店街的後頭。

    「你的確是很久沒回來了。」久到大家都以為她不會回來了。

    「是呀。」

    「你是回來住?還是來玩的?」

    她閃著慧黠的大眼。「我在臺北混不下去,只好帶著女兒回來,至少這裡還有一棟房子,可以讓我遮風擋雨。」

    「啊?」劉忠孝斟酌著她的話。「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我又不像你,死的都能讓你說成活的。」她停頓一下,眼裡雖有猶豫,卻還是大剌剌地說︰「我離婚了,無處可去,只好回來。」

    劉忠孝繼續石化,沒想到她這麼坦白,幾秒後才回過神。

    「你真的離婚了?」不是他耳背,而是千真萬確?這事可活絡了他內心的八卦細胞,心想,等一探聽到消息,他立刻就要去當報馬仔,等著看某人精采的表情。

    「這種事能開玩笑嗎?對了,村長辦公室在哪?我有點忘記了。」她左右探看,有股期待,卻也有著前途未明的擔憂。

    「村長辦公室?」劉忠孝想笑卻不敢笑出來,這下可好玩了。

    「老村長應該卸任了吧?」

    「卸任了,前年就換人當村長,就在我們國小旁邊的村民活動中心。要我載你過去嗎?」蕭淑女雖然已經嫁了人、生了孩子,不過還是這麼的青春美麗,劉忠孝的雙眼熠耀著光采,那是想要看好戲的神情。

    「不用了。我先回家,謝謝你。」

    「你才剛回來,有什麼需要,隨時來我的機車行找我。」

    蕭淑女當年在臺北結婚時,劉忠孝可是有收到帖子的,可惜人雖到了婚宴現場,卻沒能喝到喜酒。

    「一定會需要到你的,到時你就不要嫌我煩。」

    她笑著告別劉忠孝,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拉著登機箱,在艷陽下走了將近十分鐘的路才回到家。

    看著眼前這棟將近三十年的老房子,斑駁的外牆、脫落的油漆,一樓窗戶的玻璃還碎成了蜘蛛狀,幸好沒有青苔滿布,否則就跟鬼屋沒兩樣了。

    這是她的家,在她離開七年之後,她終於回來了。

    她用手背抹去額上的細汗。她早就有心理準備,這房子的狀況不會太好,可是一看到這樣的情形,還是讓她感到措手不及。

    她拿出珍藏在皮包裡的鑰匙,正準備打開大門時,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小姐,你找誰?那裡沒人住啦!」將近八十歲的歐巴桑是連年弘的阿嬤,大家都尊稱她一聲村長嬤。村長嬤一頭銀發,手裡搖著扇子,緩慢地走過來,眯著一雙滿布魚尾紋的老眼上下打量著。

    這種連棟式的傳統舊式透天厝,門口有著相通的騎樓,有的人家規畫成停車位,有的種植花花草草,不過都會擺出幾張椅子,方便大家串門子聊天。

    大熱天的中午,大家都躲在屋內閃躲炙陽,突然的聲音讓蕭淑女嚇了一跳,手裡緊緊牽著一隻小手。

    「我……」她睜大眼一看,眼眶微熱,唇角仍是笑開來。「阿嬤,我是淑女啦。」

    村長嬤的表情從迷惑轉為恍然大悟,情緒微微激動。「淑女,你真的是淑女?」

    「嗯。」她點頭。「我是淑女。」

    「媽咪,我肚子餓了。」小小手搖晃著蕭淑女的手,小臉透著不適的白皙。

    「婷婷乖,叫阿祖。」阿祖是台語發音,在這個傳統的農村社會,大半以說台語為主。

    蕭靜婷綁著兩條可愛的麻花辮,盡管肚子餓得頭昏眼花,還是很有禮貌地跟著喊︰「阿祖。」

    村長嬤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僵硬,語氣更是直沖。「我沒有這麼好的福氣。」

    「阿嬤,好久不見,你看起來還是這麼勇健。」她不在乎阿嬤的冷言冷語,笑容跟頭頂的大太陽有得比。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1章(2)

    村長嬤的語氣仍淡。「好幾年沒回來,怎麼突然回來了?」

    蕭淑女淺笑。在她下定決心要回來故鄉時,就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況且這個村子這麼小,想瞞也瞞不住,倒不如一開始就說明白。

    「阿嬤,我離婚了,沒地方可去,只好帶著女兒搬回來。」

    她笑看村長嬤的嘴巴像含了顆鹵蛋,就如同稍早之前劉忠孝受到的驚嚇般,這種感覺還挺不賴的。

    村長嬤不知是太震驚,還是因為蕭淑女說得太大方,有著幾許尷尬,嘴裡微斥︰「離婚又不是什麼好事,講這麼大聲做什麼。」

    「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她嘀咕。

    村長嬤看了婷婷一眼,沒多說什麼話,移動福泰的身軀,慢慢踱步走回自己家。

    她悄悄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仍帶著笑意。

    「媽咪,那個阿祖好奇怪,她好像不高興?」婷婷的小嘴扁扁的,一大早就起床趕火車,害她剛剛暈車,把肚子裡的食物全吐光了。

    「阿祖沒有不高興,是天氣太熱了。」

    她這才發現鑰匙還在手上。突然間,她似乎已失去打開大門的勇氣。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歲月,足夠讓婷婷從出生到即將上小學。

    她對自己的反應嗤之以鼻。這是她從小到大住的房子,只不過是打開這扇大門而已,哪有什麼困難的。

    況且,她的寶貝女兒現在很不舒服,她得趕緊將行李先拉進屋內,然後將女兒給安頓好。

    她轉動鑰匙,久未開啟的匙孔讓她費了好大一翻工夫才轉開,大門咿呀一聲打開,霎時陽光穿入,清楚照亮滿室的塵埃。

    牆壁的漆面有部分已經產生壁癌,她甚至看到幾只蟑螂在眼前逃竄。當初要離開時,她將大件傢俱都蓋上了防塵布,但經過了這麼多年,這地方還是得要徹底打掃及整理才有辦法住人。

    婷婷有過敏癥狀,也有異位性皮膚炎,這樣髒汙的空間可不能讓婷婷待在裡頭。

    因此,她只能將登機箱拉進屋內,放下背後的大背包,只留下斜背的帆布包,然後將大門鎖上,轉身抱起婷婷。

    「媽咪,我們不進去休息嗎?」

    「媽咪先帶你去找吃的。婷婷想吃什麼?」

    「吃麥當勞。」

    為母則強,她不會輕易被打倒的。她的唇角含著母愛的淺笑。「這裡沒有麥當勞,得到我們剛剛下火車的地方才有。」

    「那面面好了。」婷婷很懂事的不吵不鬧。

    她的手臂越來越強壯,已經練就獨臂就能抱起女兒的好功夫。「婷婷又長大了,媽咪快抱不動你了。」

    「那婷婷下來自己走。」婷婷掙紮著要下來。

    「婷婷最乖了,等吃飽飯,婷婷有力氣了,就自己走,好不好?」

    「好。」小婷婷趴在媽媽的肩膀上,雙眼微閉,她實在是累壞了。

    多年來,她一直想踏進這裡,卻走不進來,除了去鎮上的靈骨塔為亡父上香,她從不敢踏進河東村一步。

    這一步,她足足儲蓄了七年的勇氣。

    畢竟年輕時她愧對這個村裡的某個人,她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近鄉情怯啊!

    劉忠孝給了她大大的笑容,而村長嬤沒有出言罵她,已經是給她很大的寬容了。

    她頂著大太陽,抱著軟綿綿的女兒走回商店街。

    女兒是她勇氣的來源,不管未來如何,她都不會退怯,所有的苦果由她一人來承擔;放下傲氣及自尊,曾經失去的幸福,她一定要為女兒找回來。

    她是蕭淑女,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蕭淑女,她會帶著年輕時的戰鬥力,再次為自己及女兒奮力一戰。

    ***

    連年弘是兩年前才當選的新科村長,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就當選村長,靠的是他父親的庇蔭。

    連年弘的父親在河東村已擔任五屆村長,以勤奮忠厚的形象深得村民愛戴,就算有人出馬來競選,仍不是老村長的對手。

    直到前年老村長因健康不佳,將棒子交給長子連年弘,以一人當選、兩人服務的熱忱,連年弘果真不負眾望,吸收父親的所有票源,以所向無敵之姿高票當選村長。

    村長辦公室的牆上高掛許多匾額造福鄉裡、為民服務、德政可風、豐功偉業等等。

    連年弘坐在計算機前,看著牆上的匾額,腦袋呈放空狀態,所有思緒被十五分鐘前劉忠孝的話給打斷。

    如果他出生時是女的,就會叫連年「紅」,結果他是男的,所以改叫連年「弘」;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女的期望。

    就像他的妹妹叫連年春、弟弟叫連年福;小時候三兄妹都恨死自己的名字,想要改掉這個俗又有力的名字;結果父命難違,終究還是沒改成。

    私底下,她總是喊他「弘弘」,還故意拖長尾音,像極了娘們的名字,他每次都氣得頭頂冒煙,不準她喊,可他總拿她沒轍。

    在不知不覺間,他居然點開計算機裡的相薄,播放著一張張屬於他和她的甜美回憶,只是這些回憶全止於她二十歲那年。

    媽媽說她長得真像林青霞,濃眉大眼、挺鼻小嘴;他覺得她誰都不像,她有自己的風格,她是那個一點都不像淑女的蕭淑女。

    她的表情豐富,雙眼燦燦發亮,聲音抑揚頓挫有力,秀麗的氣質外更多的是青春朝氣。

    她的食量大、動作快,少了點耐性,一點都沒有女人樣,總是蹦蹦跳跳的,整天有著用不完的精力。

    當她挑釁時,總愛微揚下巴,那神情像是把全世界都踩在腳底下一樣。

    當她開心時,總愛張嘴大笑,連那向日葵也會相形失色。

    當她生氣時,會大聲罵人,罵得如雷鳴般的轟隆隆作響。

    當她撒嬌時,眼尾會睨看著他,然後喊他一聲「小弘弘」。

    那現在呢?她為什麼會離婚?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向計算機螢幕。

    驚覺自己過於愚蠢的動作,他氣憤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耙梳著一頭略長的亂發。

    他幹什麼要管她是死是活!

    都是劉忠孝害的,害他想起從前,害他滿腦子都是她,他真想大罵三字經,卻只能氣憤地走到大門口。

    她說要來找村長,他就得讓她找嗎?

    小黃似乎知道他的心浮氣躁,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來,對著他汪汪叫兩聲。

    「小黃,你顧好家,我出去走走。」

    小黃對他搖搖尾巴,然後再趴回地上。

    他關上大門,騎上機車。

    他本來想在今天下午完成企畫案,現在看來只能麻煩村幹事協助了,反正待在計算機前越待越心煩,倒不如去四處巡邏。

    這種小村莊平時沒什麼大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整天東家走、西家跑,哪裡有需要,他就往哪裡去,雖然得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但他很享受這種安定的生活。

    他的正職是村長,副業是農夫。他成立鮮果園,擁有廣大的農地及菜園,正努力朝精緻農業發展。

    如果當年他答應她的要求,能再勇敢一些,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為什麼光是聽見她的名字,就足以讓他心神俱痛?以為她對他早已不具影響力,沒想到她的威力還是無遠弗屆。

    當年她才二十歲,離開他時,卻是這麼狠、這麼絕情,完全不留給他任何餘地及後悔的機會。

    一個月後,她就寄了張喜帖給他,他還以為那是她故意驚嚇他的手段。

    於是他找了三個換帖兄弟,按照喜帖上的地址,找到了臺北的婚宴現場。當他看見她依偎在別的男人胸口前的婚紗照,要不是三個換帖兄弟狠狠抓住他,以他當時的年輕氣盛,他一定會將喜事變喪事!

    從此蕭淑女三個字成為他的禁忌。

    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

    他被在一起二十年的女人拋棄了,他從走路有風變成一個抬不起頭來的男人,更成為河東村的笑柄、弱者,人人同情的對象。

    直到他當選村長,雖然靠的是父親的資源,但至少讓他從委靡中重新振作,有了全新的目標,並對河東村構築了建設藍圖,村民是支持他前進的動力,否則他恐怕會老死在菜園裡。

    而他和她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談戀愛的?

    他冷笑一聲,這真是個好問題。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2章(1)

    連年弘騎車在村裡繞了一圈,不過,由於天氣實在太熱,對現在的他來說根本是火上加油!汗水沿著額際滴下,整個人像在高溫的烤箱裡,讓他越騎越煩躁,知道再曬下去恐怕不中暑也會得內傷。

    正好他的五髒廟也得祭一祭,只好停車閃進一間專賣牛肉麵及水餃的店家,好讓清涼的冷氣除除暑氣。

    「弘哥。」連年弘一進店家,正在煮面的劉巧慧立刻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今天要吃什麼?」

    「小慧,我要二十顆水餃加一碗乾麵。」

    「好,馬上來。」

    連年弘自動自發地走到冰櫃前,拿出一瓶可樂,這時他感覺到左側有一道熱切的視線盯在他身上。

    他這個村長,在這鄉裡之間可是鼎鼎大名的;當他側轉過身想打招呼時,待看清那道視線的主人是誰,手上的可樂就不這麼不受控制地垂直掉地。

    蕭淑女不想到這麼快就會遇見連年弘。

    當她走到商店街上正不知道該吃什麼,恰好經過機車行,劉忠孝跟她介紹他妹妹開的面店,她也就樂得前來捧場。

    分手多年,早已經設想好再見的這一幕,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呆愣住。

    他的身形變壯,膚色變得更黑,當年有著書卷氣質的男人,如今眉宇間多了幾分霸氣。

    「你……」

    「我……」連年弘被掉落的可樂瓶驚醒,借著彎身撿可樂的動作緩和劇烈的心跳。

    丙真是被太陽曬昏頭了嗎?才一見到她,他為何連雙腳都站不穩?他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孬。

    莫名地,心跳加快頻率,蕭淑女隨即反應過來,扯動唇角,放出燦爛的笑意,好抑制不該有的心慌熱切地喊著︰「弘弘!」

    她怎麼可以喊得這麼親熱?七年的隔閡呀,這引起連年弘滿肚子的火氣。

    「這位小姐,我認識你嗎?我的名字是你可以隨便喊的嗎?」

    一向溫柔的男人,對女人他從不會口出惡言,這咆哮的態度,引起站在前頭煮水餃的劉巧慧的注意。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蕭淑女嘴裡道歉,心裡卻有著莫名的感動,眼眶微熱,極力忍住那股激動的情緒。

    「讓你嚇到?真是莫名其妙!今早出門就踩到狗屎,我的運氣還真背!」

    連年弘看見如同蕭淑女翻版的小女孩,那眉、那眼,跟蕭淑女小時候一個模樣,不用問也知道那小女孩是誰。那是她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這讓他的理智瞬間斷成千千萬萬個碎片。

    「媽咪,這個叔叔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凶?你認識他嗎?」婷婷被嚇到,縮瑟在媽媽身邊。

    「婷婷,叔叔沒有凶,他說話本來就比較大聲。你快吃,水餃變硬就不好吃了。」

    對於連年弘的反應,她沒有生氣,反而有股熟悉。以前他就是這種暴跳如猴子的樣子,一點都沒變,那就是記憶中的他,她得壓抑所有情緒,因為知道此時不宜上久別重逢的激情戲碼。

    「弘哥,看你滿頭大汗,是中暑嗎?」劉巧慧走過來,擔憂地看著連年弘。

    「沒事……」這個店面就這麼一丁點大,他只能忿忿地在蕭淑女旁的空桌坐下,懊惱自己的沒品,怎麼會說出那種話,好歹他是河東村的村長,應該要有大度量。

    劉巧慧一臉狐疑,她明明聽見這個女人喊連年弘「弘弘」。她轉身來到蕭淑女的桌邊。

    「小姐,你女兒長得跟你真像,像印模子般。」

    「是呀,婷婷,叫小慧阿姨。」蕭淑女笑著回應。

    「小慧阿姨。」婷婷乖乖地跟著媽媽叫。

    「你……你認識我?」開店做生意,不但靠手藝好,也靠記憶力,劉巧慧自恃記憶力還不錯,這村裡的老老少少,就算她喊不出名字,也會知道是哪號人物,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沒道理她不認識。

    「你是忠孝的妹妹嘛。」

    劉巧慧驚訝中帶著滿臉笑意。「你認識我哥?」

    「難怪你不記得我,我離開這裡很多年了。」隔著兩人寬的走道,蕭淑女感覺到連年弘那如刺蝟般的氣勢,她不在乎他的張牙舞爪,仍熱切地和劉巧慧聊著。

    劉巧慧是聰明慧點的,她仔細一想,難怪她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很面熟。「你就是蕭……」她轉看看連年弘,沒有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

    劉巧慧和蕭淑女相差四歲,當年蕭淑女離開時,劉巧慧正在外地念高職,加上年齡的差距,她當初並沒有跟五人幫玩在一起,所以對蕭淑女並沒有多深的印象,因此第一眼並沒有認出她來。

    蕭淑女笑著點頭。「你煮的面很好吃。」

    「小慧,把我的水餃打包,我要外帶。」連年弘站起來,走到店門口,無法再多看蕭淑女一眼。

    劉巧慧只好快步回到鍋爐前。「弘哥,你……」

    「天氣好熱。」連年弘扭開手裡的可樂,一口氣灌下一大口,唇角全是暗色的汁液。

    劉巧慧是知道這個故事的。

    青梅竹馬的兩人,在蕭淑女父親過世的那一年春天,在四七法會才剛結束的隔天,蕭淑女就離開了河東村。

    蕭淑女嫌貧愛富,水性揚花,套句古人的話,她父親的屍骨都未寒,她就迫不及待離開河東村,隨即嫁給臺北的有錢人,而且還寄了帖子給連年弘。

    她的母親也是跟別的男人跑了,村裡的人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這恐怕是遺傳,母女根本同一個模樣。

    那張帖子差點把連年弘逼瘋,就算沒讓他發瘋,也讓他的成績,一落千丈,整整多讀了一年大學才畢業。

    這麼多年來,連年弘再也沒有交過別的女朋友,村裡的媒人婆要幫他作媒,他也全推拒,他被蕭淑女傷得實在太重,甚至看不見她對他的一片癡心。

    劉巧慧轉向回到蕭淑女面前,心裡燃起濃濃的正義感,她怎麼能讓這種無情無義的爛女人待在她的店裡。

    「請你快點離開,我這間小店做的是小咕生意,要是每個客人見到你都不想進門來、那我生意還要不要做?」

    蕭淑女點了蠻大碗牛肉麵,幸好女兒已經吃了八分飽,她自己有吃沒吃其實也無所謂。「小慧……」

    「別喊得這麼親熱,我不認識你!」劉巧慧賞給蕭淑女一個結實的大釘子。

    連年弘渾身僵硬,濃眉緊皺,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婷婷就算年紀小,卻也聽懂了那不友善的口氣,她嘟起小嘴,滿臉不解。「媽咪,這位阿姨為什麼要趕我們走?你都還沒吃到面,這裡的人都好凶哦。」

    「婷婷乖,阿姨沒有趕我們走。媽媽肚子不餓,婷婷吃飽了嗎?」

    「吃飽了。」

    「那我們走了。」蕭淑女起身,掏出一百塊擱在桌上。

    蕭靜婷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瞪看著劉巧慧,「阿姨,不要欺負我媽媽,不然我就打110找員警。」

    「好呀,你打電話叫員警,年紀這麼小就跟大人嗆聲,讓員警來評評理,看我有沒有欺負你媽媽!」劉巧慧冷哼一聲。

    「你是壞人,壞人要被員警抓去關。」婷婷害怕,大大的眼眶立刻漾滿水花。

    「小慧!」連年弘來到劉巧慧面前。「你怎麼跟小孩子說這種話?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我是在幫你出氣!」劉巧慧怒氣沖天。「這種女人幹什麼還要回來?真是污辱了我們河東村的風氣。」

    「我不需要你幫我出氣,我的水餃到底好了沒?」

    「那種跟別的男人跑的女人,居然還有臉回來!在古代她可是要被浸豬籠的,我真不知道她有什麼臉可以走進這村子,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叫你弘弘,真是不要臉!」劉巧慧飆出長串話,這才氣憤地走回店前的煮食區。

    蕭淑女盡量讓自己深呼吸,她不會跟劉巧慧計較,在女兒面前,她不想以吵架的方式解決事情,這樣會嚇到女兒。

    這裡表明了不歡迎她,她只能牽起女兒的小手。「婷婷,跟叔叔說再見。」

    「不要。」婷婷下巴微揚。「他是壞叔叔。」

    在小孩純真的心裡,第一印象很重要,連年弘已經在婷婷心裡造成不可抹滅的壞印象。

    「不可以這樣,媽媽是怎麼教你的?小朋友要有禮貌,不可以沒大沒小。」蕭淑女聲音壓低,臉色略沉,這孩子的個性不知道像誰,吃軟不吃硬。

    婷婷勉強地說︰「好啦。叔叔,再見。」

    蕭淑女對著連年弘露齒一笑。「我要走了,你可以坐下來吃水餃……」還想說什麼,唇角動了動,終究覺得時機不對。「打擾到你吃飯,不好意思,再見。」最後她只能道再見。

    連年弘的舌頭就像是被咬掉了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看著她的背影,覺得這一點都不像是他所認識的蕭淑女。

    以前要是他對她大聲說話,她鐵定會以十倍的音量吼回來,她從來不是什麼弱女子,可是這會他卻想起劉忠孝說的孤兒寡母……

    他是河東村的村長,任何一個村民回來居住,他都該盡全力協助,何況還是一個可憐的單親媽媽。

    他該追出去,問她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協助,可是他的雙腳卻是釘死在地上動彈不得。

    餅去都過去這麼久了,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還是這麼該死的在意她!

    ***

    連年弘的心思大亂,根本不知道該拿突然冒出來的蕭淑女怎麼辦。

    劉巧慧在他耳邊嘮叨,說了很多關于蕭淑女的壞話,要他別理蕭淑女,還揚言一定要讓蕭淑女在村子裡混不下去。

    連年弘知道劉巧慧是在為他仗義執言,照說他聽了該要大快人心,甚至跟著附和大罵;結果他不但沒有,反而心生反感,三兩口把水餃囫圇吞下肚,就快速離開面店。

    他先回家沖了個冷水澡,洗去一身的汗水,也降下心中的煩躁,阿嬤神情緊張地跟他說蕭淑女回來的事,他淡淡應了聲,情緒已經鎮定不少,但雙拳卻是緊緊地握著。

    再回到村長辦公室時,門口的小黃對他搖著尾巴,汪汪地吠叫兩聲,然後又趴睡在地上。

    這世界的脈動似乎沒變,小黃仍是只看門狗,午後的河東村還是這般的寂靜,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小黃到底知不知道曾經拋棄它的主人回來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迎面而來的冷氣暢快人心,他卻因為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蕭淑女又冒出一身汗。

    U字型沙發上,婷婷躺在一側睡覺,蕭淑女則背靠在沙發上,腦袋稍稍歪斜,很明顯地也睡著了。

    直到聽見小黃的汪汪叫聲,蕭淑女這才後知後覺地睜開愛困的睡眼。

    「弘弘……」她眯著眼,神情盡是慵懶,甚至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只是在下一秒,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倏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像是受驚的小缸兔。

    她每次睡醒都是這種呆呆的傻笑,連喊他名字的發音都是相同的撒嬌。他收回貪婪的目光,深深吸口長氣。

    「吹冷氣又不替小孩蓋被,別以為大熱天的不會感冒,你這媽媽是怎麼當的?」他嘴裡叨念著,從櫃子裡拿出一條薄夠,輕輕蓋在婷婷身上。

    蕭淑女回過神,睡眼朦朧間,還以為回到了從前。雖然已經沒有稍早之前初見他時的震撼,但她的心仍因為他突然的出現而加速怦跳。

    「我在等村長,等著等著,和婷婷都睡著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連年弘微微抬頭挺胸,雙臂環在胸前。「敢情你還不知道我就是河東村的村長?」

    「我的確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爸爸已經卸任,忠孝也沒跟我說清楚,真是失敬。」她輕笑出聲。以前的他高高瘦瘦的,每次覺得很自豪時,總會故意的挺起胸膛,好增強氣勢。

    劉忠孝那傢夥根本是故意要看他笑話的!要是被他逮到機會,他絕不會放過他。

    「你怎麼進來的?」他沒給她好臉色,口氣又沖又硬。

    「我來找村長,剛好遇到村幹事,他看我抱著婷婷就讓我進來休息。」

    那個李村幹事是替河東及河西兩村服務,協助村長處理一些村裡的事務。

    「你找村長有什麼事?」他得公事公力,為村民服務,不能再被私人情緒幹擾。

    「弘弘……」

    「別這樣叫我,看你是要喊我村長,還是連名帶姓喊我……」他無法直視她那水汪汪的大眼,轉向走到冰箱前,用力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將礦泉水擱在茶幾上。

    「我的確不該這樣喊你,只是習慣了。」她不會承認她是故意這樣喊他的,只是想測試下在他心裡她還有沒有份量。看來她真的成了路人。

    「請坐!」他得當個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千萬不要在口頭上欺負一個女人。他在心裡這麼警告自己。

    她坐下,撥了撥頰邊掉落的發絲,「我那個房子已經七年沒人住,早被斷了水電,我得重新申請。」

    「你得自己帶證件去電力公司及自來水公司辦理,這不在村長的服務範圍。」

    「我知道。我是想說,我那個房子還得整理過才能居住,這村裡有沒有空屋要短期出租,我想這個問村長最清楚。」

    「沒有。沒有任何空屋。」他連想都沒想就拒絕。

    蕭淑女眼眸微眯,看了眼正睡得香甜的女兒。「你方便出來一下嗎?我們外頭說話,不要吵到婷婷睡覺。」

    她起身,率先往門外走。

    空間太小,讓她感到很局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還沒辦法跟他在密閉的空間中獨處,這會讓她精神恍惚,戰鬥力降低。

    他跟著來到門外,空氣悶熱,一點風都沒有。

    「連年弘!」她揚起渾身氣勢,逼迫自己得強悍。「你別忘了你是村長,你得為村民服務!」

    「那也要看是什麼樣的村民!」他熟悉的蕭淑女回來了,那個從來不是小媳婦的女人,這樣的嗆辣才像她。

    「忠孝本來說可以將他三樓的空房借我住,可是剛剛看到他妹妹的態度,我想應該是不可能了。」

    「你租不租得到房子,那不在村長的服務範圍內。」他撇得一干二淨。

    小黃從地上站起來,好奇地對著蕭淑女汪汪叫兩聲。

    「小黃乖,別吵到婷婷睡覺。」蕭淑女拍拍小黃的頭,這只狗是她和他一起養的,沒想到還能見到它,更沒想到還被養得肥肥壯壯,恐怕連跑走步都會喘吁吁,真是一只好命狗。

    小黃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搖起尾巴,甚至以舌頭去舔她的手掌,蕭淑女被小黃弄得發出笑聲,「小黃,你沒忘記媽媽,對吧?真是我的乖狗狗,算起來你還是婷婷的哥哥哦!」

    「小黃,你給我坐下!」這只小公狗,不對,應該是老公狗,真的很沒良心,這麼久沒見到她,居然還認得她,甚至伸長舌頭舔她,一副色迷迷的狗樣……

    小黃嗚嗚吠叫兩聲,仍是聽話地乖乖趴回地上。

    「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你不用把氣出在小黃身上。」

    「我幹什麼恨路人甲?」連年弘明明告訴你自己要有紳士之風,只是他真的無法控制內心怨恨的情緒。

    「既然我是路人甲,那你就該公私分明,你到底要不要幫忙!」

    「就說了那不在村長的服務範圍內。」他不是上帝,要他既往不咎,他還沒有那種寬厚的心胸。

    「村長本來就要為村民服務,哪有什麼範圍的!」她以小手揚著臉上的灼熱,想掩飾自己那不自在的慌亂。

    「就是沒空房子,所以沒法租給你。」他雙手插腰,氣勢堅定。

    「我去找英豪,不然我去找小萬哥。」

    陳英豪、萬毅元、劉孝忠加上蕭淑女和連年弘,因為年齡上相差一到二歲,在這個村子裡,他們從小就玩在一起,稱之為五人幫,而蕭淑女是唯一的女生,天天跟這些臭男生混在一起,也讓她的個性變得男孩子氣。

    「你……」他氣炸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回來,然後就要大家幫你?」

    她沒有若無其事,她內心其實非常的恐慌及害怕,但她已經無法在他懷裡撒嬌示弱,她得化身為女戰士,為女兒而戰。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2章(2)

    「我想問你一件事。」雖然這件事她剛剛已經旁敲側擊問過劉忠孝了。

    他看著前方蒙上一層土色的大榕樹,煩躁地說︰「問呀。」

    「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我有沒有女朋友,那幹你屁事!」他調回看向遠方的視線,看著一身T恤、牛仔短褲的她,那縴細的腰身、瘦弱的臂膀,一點都看不出生過小孩的模樣。

    「如果你有女朋友,我不想造成你和你女朋友的困擾。」

    「蕭淑女,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這樣回來就可以造成我和我女朋友的困擾嗎?真是笑死人了!」他明明沒有女朋友,但就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那像是他讓她的感情傷得有深似的,到現在都沒有個交往的對象。

    「我是不行,但婷婷行。」

    「啊?」他不懂。

    偶爾的車來車往,機車騎士都在經過村長辦公室時對著連年弘點頭致意,更對於他們這對站在屋外卻不進屋吹冷氣的男女感到很好奇。

    她看向遠方的大樹深吸口長氣,緩和胸口的緊繃。她不能退縮,她得一鼓作氣,錯過了第一時間,她怕自己會失去勇氣。

    「婷婷是你的女兒。」

    是天氣太熱,熱到他中暑了嗎?他居然感到耳朵裡轟轟作響。

    「什麼?」他不相信地再問一次。

    「婷婷是你的女兒。」她重復一次。

    在經過劉巧慧的辱罵、面對連年弘的敵意太深後,如果這些是針對她一個人就算了,但她不能讓婷婷受這種委屈,更不能造成他們父女之間的仇恨,她是回來替婷婷找回幸福的。

    婷婷每次午睡都得睡足一個半小時,這是在幼稚園養成的習慣,這讓蕭淑女安心地走過馬路,來到對面的大榕樹下。

    連年弘暴跳如雷地跟著走過來。「什麼叫婷婷是我的女兒?」

    「你可以去驗DNA。」她表現得很鎮定。

    雖然他很想大罵三字經,但還是極力不讓髒話飆出口。

    「蕭淑女,你真的很莫名其妙!你突然回來,突然跟我說婷婷是我的女兒,你要我怎麼接受?」

    「我本來不想這麼快就說出這件事。我的計劃是,先帶著婷婷回來,讓你們父女先培養感情,之後才將這件事告訴你。可是你對婷婷太不友善,我不能讓婷婷覺得你是壞人。別看她年紀小,她其實很早熟的,萬一認定你是壞叔叔,以後要培養感情可就困難了。」

    他瞭解她的個性,他們是同一種人,是非分明、熱心正義,一但她說出口,那就表示婷婷一定是他的孩子,根本不需要驗DNA。他更無法忘記,在過去那些甜蜜的日子裡,他和她偷嘗過數都數不清的禁果。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婷婷是我的女兒,而你卻還要嫁給別人?」

    「沒什麼好講的。我希望你先去確認和婷婷的親子關系,因為婷婷暑假過後就要上小學,你是村長,應該知道若要認養或者領養、有很多手續要辦理。」

    「蕭淑女,你怎麼可以不給我出個解釋。」他的胸口幾乎像是火山要爆發似,卻只能強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怒意。

    「我就是不想給你一個解釋,你能拿我怎麼辦?」她揚眉,有著明顯的挑釁。

    他氣得舉起大掌,卻停格在半空中。

    「你打呀!你有種有就打下去,我還會給你拍拍手。」

    這女人完全吃定他?他狠狠地用力手一揮,老子不發威,被當成了病貓。

    她那晶亮的大眼連眨都沒眨,就是算準他不敢。直到他大掌揮來,她的心髒猛力跳動,還是被驚嚇到了,不是怕被他打,而是他那股熟悉又懷念的氣息。

    她不該忘了,這個男人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只能強悍再強悍,就怕他看出她內心的脆弱。

    結果,大掌狠狠揮向她身後的樹幹。

    沒錯,他是病貓,在她面前,他永遠當不了正港的男子漢大丈夫!

    「你回來就是要我認了婷婷,給婷婷一個姓?」他的兩手抵在她手臂兩側,形成她背抵樹幹,而他將她圈住的曖昧姿勢。

    她只能屏息,刻意忽略那股夾著汗水味的純男性氣息。「我回來,是想要彌補我造成的錯誤,想要讓婷婷擁有屬於她的幸福。」

    「如果我不幹呢?你帶走婷婷,你去嫁給別的男人,你有沒有考慮到我的心情?你怎麼可以認定我什麼都會聽你的?我憑什麼要照你的意思走?」

    他滿肚子火。既然無法打她出氣,他握緊的拳頭,只能一拳又一拳地落在無辜的枝幹上。

    她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將他的悲憤全看在眼裡。「婷婷的父親欄寫著我前夫的名字,我得向法院提出否認之訴,更正生父的姓名。至於婷婷的姓,她現在跟著我姓,如果你想,也可以一並更正。」

    他凝看著她,這個陌生的她。

    以前的小黑炭,現在膚色變得白皙;以前總愛穿寬大的T恤,現在卻是穿著能勾勒身材的緊身T恤,以前的短發飛揚,現在是女人味十足的長發。

    「我是不是從來都不曾瞭解過你?」

    她忽略那股久違的情愫,「當時我們太年輕,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他搖頭。對付這個硬脾氣的女人,他只能比她更硬。「事情不是你說了算,除非你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例如?」她的呼吸停滯、胸口緊窒,全因為他那過於迫近的氣息,要不是他憤恨的神情,她差點以為他會吻她。

    「得讓我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非得用這麼絕裂的方式對我!」他雙膝微彎,惡狠狠地糾結眉眼,鼻頭幾乎要踫上她的,一副想要將她拆吞入腹的模樣。

    此時騎車路過的歐巴桑看到村長正在欺負一個漂亮的女人,連忙拿起掛在胸前的手機,快速撥打110。

    斯文英俊的村長,在光天化日下揮出一個又一個拳頭,恐怕就要變身為一隻大野狼,這下代志大條了。

    ***

    在蕭淑女六歲那年,她的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只留下一張離婚證書,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媽媽。

    她從小和爸爸相依為命,爸爸很疼愛她,把她當心肝寶貝,卻在她二十歲那年因為肝病撒手人寰。

    那年的春天,梅雨季來得早,陰雨綿綿,下個不停。爸爸的突然過世讓她措手不及,心情格外惡劣,更無法面對心靈的空虛。

    幸好有村裡的叔伯嬸姨幫忙,尤其是將她當成女兒的連家人,從頭七到四七,她都陷入極度憂鬱的狀況。

    在她以為自己是悲傷過度、身體才會虛弱得惡心暈眩,吃什麼吐什麼時,沒想到月經的延遲,宣告了她懷孕的事實。

    那一日,剛在靈骨塔做完四七法會,天空仍飄著毛毛細雨,連家一家人陪著她做完所有的法事,雖然他們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她仍渴望能抓住一些東西。

    可惜只大她一歲的連年弘,永遠都不懂她仍渴望濃烈愛情的心。

    她在沒有媽媽的環境下成長,讓她得用強悍的個性來面對那些不友善的眼光。

    其實她是自卑的,盡管大家都說她長得漂亮,她還是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並沒有如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

    而他也以為她是女超人,就算她哭得淅瀝嘩啦,他也只會皺著眉心,頂多叫她不要再哭,她感受不到他安撫的力量。

    回到再也沒父親守候的家中,小手撫摸著肚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終於鼓起勇氣對他說。

    「弘弘……」

    連年弘顯得不耐煩。「不要叫我弘弘啦,難聽死了!」

    「你有想過結婚的問題嗎?」

    「我現還在念書,明年才大學畢業,想這些太遙遠了。」

    「那如果我們有寶寶了呢?」

    「我還年輕,我還想吃喝玩樂十年,我可不想當爸爸。」他著手替她整理因為忙於喪事而亂成一團的客廳。

    聽他這麼說她整一顆心都碎了,但她還是不死心,跟在他忙碌的身後。

    「我聽人家說得在百日內結婚,否則就得等三年後。」

    他站定,一臉的訕笑,「你很愛我哦?你是不是怕我跑掉,很想早點嫁給我?」

    「難道你不愛我嗎?難道你不想早點把我娶進門嗎?」

    在她失去爸爸之後,她才發現這個家居然這麼大,那種空洞讓她恐慌,常常在半夜驚醒,感覺整個人就要被孤寂吞噬。

    那是種神經質,很害怕會是妖魔鬼怪,更怕是有形的小偷或歹徒。她不要一個人,她想要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家。

    「我才二十一歲,我的人生計劃至少要到三十歲才會考慮結婚這件事。」他繼續把一疊報紙堆放整齊,對於她的話完全沒有放進心裡。

    「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從來不曾說過那三個字。」她咄咄逼問,想聽見讓她安心的話語。

    「你很三八,這種話很肉麻!」不是他這種硬漢男人可以說出口的。

    「連、年、弘!」她抓住他忙碌的雙手,迫使他正面看她。

    「怎麼了?」他有著寵溺的無奈。

    「萬一我們有了寶寶呢?」她不死心地再問。

    「沒有萬一。」他是有為的青年,他在**做的事時都有做好防護。

    「就算有,我們也不要生,我們都還在念書,我們連自己都養不活,根本沒有能力照顧小孩。」

    他大三、她大二,他們甚至分開兩地念書,一個月頂多見上兩次面,這樣的情形如何撫養孩子?

    「我們可以打工賺錢,孩子可以拜託你媽媽和你阿姨照顧,為什麼不要生?」她的腦中一片混亂,無法明白他說的,心裡不斷湧起「他不愛她、也不愛她的寶寶,就像她的媽媽不要她一樣」的想法……

    「淑女,你最近太累了,別胡思亂想,你好好休息,幹什麼去想這些有的沒有的。」

    她忍住骨酸,用力地問︰「我要你認真,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在百日內跟我結婚?」

    連年弘也被她那強勢的逼問給惹得心煩氣躁,「好,我認真的回答你,我不想在百日內跟你結婚!」

    「我再問你二遍,你也不想要我們的寶寶?」他非但沒有安撫她,反而這麼狠心地拒絕她,她的情緒脾氣也全上來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拜託你好好去睡一覺,睡醒之後,你就不會再問我這種蠢問題。」他的雙手握住她的激動的臂膀。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要你跟我結婚,跟我結婚!連年弘,你跟我結婚啦!」她大吼。

    他被逼急了也跟著大聲︰「蕭淑女,你不要無理取鬧!你爸爸過世,我也很難過,但是我們要振作起來嘛,明天你回學校念書,我也要回學校念書,這個時候結什麼婚啦!」

    她聽不進他的話,用力地搖頭。「你不要跟我說這麼多廢話,你就是不要娶我,就是不要我們的小孩,對吧?」

    「隨你怎麼說!」他已經沒有安撫的耐性了。

    「我明白了,你不要後悔!你不娶我,我就去嫁給別人!」

    他只當她在發神經、說氣話,他放開她的手臂。「去呀,你去嫁給別人,我看有哪個男人會要你這種恰貢北的女生。」

    這個時候的連年弘,以為她是因為爸爸的過世而思緒大亂,絲毫沒有想到,她看似堅強的外面下,那脆弱的心房。

    這一夜,她哭了一整夜。

    她深知沒有媽媽的痛苦,現在又失去爸爸,以為會有愛她的男人,跟她重組新的家庭,沒想到這份愛全是她自以為是。

    新生命的來到,鼓舞著她在這個孤單的世間繼續活下去,她不能告訴連年弘事實,他一定會逼她把孩子拿掉。

    她不能失去肚子裡的孩子,她得逃離這裡。她的肚子會越來越大,再不走,他遲早會知道。就算她吃苦受罪,也一定要給肚子裡的寶寶一個健全的家庭。

    她連夜收拾好個人用品,將所有電器的插頭都拔除,關閉所有的電源,大型傢俱也以被單蓋上防塵。

    棒天,她離開河東村,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多年後,她才想通,這無關對錯,錯在當時他和她都太年輕,個性同樣強勢又倔強!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世界,沒有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誰也不讓誰,才會造成如今這種局面。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3章(1)

    派出所的員警接到報案,急忙趕到村長辦公室。整個河東村,頓時雞飛狗跳。

    陳英豪是個一線三星小警員,也是五人幫之一,見到被欺負的對像是蕭淑女之後,驚訝之後直嚷嚷︰「弘哥,怎麼鬧到要打女人?你這是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看只有媽祖能解決。」

    「英豪,你哪隻眼楮看見我要打女人?」連年弘莫名被栽贓,心情煩到爆。

    「我就說嘛,村長怎麼可能打女人。」陳英豪只好緊急找來在鎮上媽祖廟擔任廟祝的萬毅元。

    萬毅元見到多年不見的蕭淑女,臉上笑意溫和中有著玄機。

    「阿弘,我跟你說過,今天你走桃花運,原來這朵桃花是故人。」

    「我聽你在妖言惑眾!」連年弘只差沒飆出不雅的話。

    後來劉忠孝也放下機車行,趕過來湊熱鬧,「年弘哥,你可是村長,要做村民的表率,提得起放得下,你可別真的做出沖動事,不然你一世英名就毀於一旦了。」

    幾個男人沒忘記,當年連年弘一看到蕭淑女要嫁給別的男人,不僅差點把禮金台給掀翻,那一夜還連灌多打啤酒,更是差點酒精中毒倒地。

    而五人幫終於在七年後再度聚首。

    小小的河東村在傍晚時分瞬間沸騰起來,關於蕭家女兒帶著女兒回來一事,立刻流傳開來。

    婷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四周就多了這麼多人,她有點被嚇到,緊緊縮在媽媽的懷裡。

    蕭淑女在女兒面前仍是溫婉賢淑,她收起所有的強悍,因為她不想嚇到婷婷。

    她要其他三個男人評評理,連年弘這位村長大人,不僅不幫她的忙,還對她惡言相向,她只是要他幫忙租個房子。

    「小萬,媽祖廟不是有香客大樓?」連年弘看似不經意地問。

    兄弟們都明白,連年弘嘴裡說得狠,但這幾年他可是對蕭淑女念念不忘。愛之深,氣憤也深。

    畢竟連年弘是村長,愛面子的村長,他做不出來的事,兄弟們只好自動攬上身。

    「淑女,我幫你安排暫時住進香客大樓,你覺得如何?」

    於是,有著神明護體的萬毅元出面,他讓蕭淑女住進媽祖廟專供香客休息的客房;而劉忠孝出借一台二手機車給蕭淑女代步;陳英豪也打包票會負責她的人身安全。

    連年弘沒有阻止兄弟們對蕭淑女伸出援手。從她回來之後,這一切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震撼。

    蕭淑女仍沒告訴他,當年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竟可以讓她使出這麼狠的手段——懷著他的女兒去嫁給別的男人。

    這是他活到這麼大,遭受到的最大羞辱,他甚至還無法對兄弟說出婷婷是他女兒的事實。

    蕭淑女已經回來了好幾天,他仍憤恨難消,完全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做。

    而她居然每天一大早就將婷婷帶來村長辦公室,把他這裡當成托兒所,直到傍晚才來把婷婷接走。

    她說她要整理房子,混濁的空氣對小孩不好,然後完全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孩子丟著,人就跑了。

    這種女人夠資格當媽媽嗎?

    第一天,婷婷對他很懼怕,縮在媽媽懷裡,最後還放聲大哭,她不管女兒的眼淚,溫言安撫女兒兩句就這麼狠心離開。

    他慶幸自己知道婷婷是他女兒,因此多了幾分耐性,但他是個大男人,玩別人的小孩沒問題,可是面對從沒相處過的女兒,他顯得手足無措。

    況且他是村長,得四處去巡邏,因此他只能帶著婷婷四處跑,但高溫的氣候讓婷婷白皙的皮膚曬得紅腫。他該替她抹上防曬油的。

    第二天,婷婷還是哭,只不過哭聲微弱許多,幸好有小黃在,最後她不但不再哭鬧,還開開心心地跟著他一起出門。

    因為婷婷從沒坐過機車,對於能站在機車前方的踏板上,顯得很威風又開學,這次他記得幫婷婷穿上長袖襯衫遮陽。

    他不想再跟村民解釋為什麼他會帶著婷婷,更不想聽婷婷喊他叔叔,尤其是去小慧的面店吃東西時,小慧對婷婷那惡劣的態度讓他感到非常氣悶。

    她似是吃了秤陀鐵了心,對這幾年的情形沒有半句解釋,也沒有說出任何道歉的話,甚至沒有祈求他的原諒,可他還是被她牽著鼻子走。

    或許他該先確認和婷婷的親子關系,這樣他才可以細思之後要如何做。

    他終究逞強不過她,他絕不是對她舊情難忘,他會同意去檢驗,都是為了婷婷。

    他開車帶著婷婷到醫院的檢驗所採集口腔內膜細胞。由於他有門路,因此只要一個星期,就可以得知檢驗報告。

    第五天,他無法可想,也不能再帶著婷婷四處跑,只好將婷婷帶回家。

    連年福在美國念書,連年春在臺北工作,他家的老爸和老媽去臺北玩,家裡只剩身體勇健的阿嬤。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村長嬤看著婷婷,婷婷緊牽著他的手,小臉上全是謹慎。

    「婷婷乖,你先去看卡通影片好不好?」他將電視轉到卡通頻道,第一次覺得卡通頻道存在的好處。

    婷婷點頭,乖乖坐在電視機前。

    連年弘拉著阿嬤的手走到廚房。

    「阿弘,怎麼回事?」

    「阿嬤,淑女說婷婷是我的女兒。」

    這件事無法瞞阿嬤,他只好細說從頭。阿嬤越聽心越慌。「婷婷真的是你女兒?」

    「淑女要我趕快去做親子鑒定,我已經去做了,看來百分之九十九是我女兒。」

    阿嬤一揚手,就重重拍打他的臂膀。「死小孩!你對淑女做了這種事,又沒有要娶她,難怪她要去嫁給別人,我要怎麼跟她去世的爸爸交代?」

    連年弘連連後退,「阿嬤,你別冤枉我,她又沒有告訴我她懷孕了,她如果告訴我,我一定……」

    這幾年來,他不知懊悔過幾百幾千次,如果當時答應她的求婚,在百日內將她娶進門、或許她就不會離開他了。

    可是,他仍無法原諒她用那種決裂的方式來懲罰他的拒絕,那表示她不夠愛他,否則怎麼會輕易轉身投入別的男人懷裡?

    他以為她很愛他的,原來那是他該死的自以為是!

    「淑女沒有告訴你她懷孕,反而要去嫁給別人,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阿嬤雖然老了,腦袋可不糊塗。我千想萬想就是想不通,淑女這麼愛你,怎麼會突然間去嫁給別人,原來是如此。」阿嬤終於恍然大悟。

    他挫敗地低吼︰「她那時有問我願不願意在百日內娶她,還說萬一有了寶寶該怎麼辦!」

    「你一定是不想娶她,也不要她生下孩子!」

    「我怎麼知道她懷孕了!她只是說如果,我當然拒絕她,我那時才二十一歲,還在念書,有哪個學生會想到結婚這種事!」

    「不想要結婚,那你就不該踫淑女。這幾年來,淑女一定受到很多委屈。」阿嬤輕嘆口氣。

    「這不能怪我,她該跟我說實話的。」

    「就算她跟你說實話,你就會要小孩嗎?」

    「我——」他被阿嬤的話狠狠堵住。他那時的心性還未定,淑女若把懷孕的事實告訴他,現在恐怕不會有可愛的婷婷的存在。

    「淑女是故意要報復你,才會去嫁給別人。不過她願意讓小孩子回來,我們真的要感謝她。我期盼好久,真的做阿祖了。」村長嬤原本的怒意被寬慰的笑意取代。

    「她就算要報復我,也該讓我死得明明白白,她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也該讓我有挽回的機會,她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去嫁給別的男人!」

    這是他最無法接受的地方,「她說出來也沒有用的,你的脾氣和她都一樣硬。」

    「你也真是的,怎麼能讓這麼小的小孩去睡廟裡,去把婷婷和淑女接回來住!」

    「阿嬤,家裡沒有空房間啦?我是不可能跟淑女住同一間房的。」光想像跟她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就無法控制那股腦溢血的沖動。

    「先讓她們去住涪春的房間,反正她人在臺北,等到那個什麼檢驗出來,你得趕快通知你爸媽一聲。」

    「喔!」他還是很為難。

    「婷婷吃中飯了沒?」

    「沒,我有帶她去吃早餐。」

    「去問問婷婷喜歡吃什麼,我煮給她吃。你爸和你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村長嬤嘴裡念著,眼角卻笑出魚尾紋,她終于等到做阿祖了。「還有,你待會帶婷婷去樓上燒香,跟公媽說一聲。」

    「好。」連年弘不敢有意見,阿嬤是他家的皇太後,皇太後的命令他無法違抗。

    只是,他該如何跟蕭淑女說,要她們母女來住他家?這根本就是向她低頭嘛。

    終究,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家門。

    ***

    連年弘皺著眉、提著心來到隔壁的蕭淑女家。

    她家和他家一樣都是三層樓透天,這幾天她除了把婷婷交給他,就再也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一副真的就是路人甲的陌生樣。

    在門口猶豫片刻,他才推開她家大門。

    七年了,他再也沒有進來過這裡。四周牆壁剝落,壁癌情形嚴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他走上二樓,在二樓找不到人,最後在三樓看到頭包布巾、雙腳踩在鋁制工作梯上、手裡拿著油漆和刷子的女人。

    蕭淑女注意到連年弘的走近,她只用眼尾瞟看他。

    「蕭淑女。」他喊她,神經緊繃,很怕她下一秒踩空。

    「你閃開一點,小心油漆滴到你的衣服。」她繼續刷牆面。

    「你怎麼會自己刷油漆?你不會請人來做嗎?」他不該忘記這女人有多強悍,個兒嬌小又縴細,卻是懂文又懂武,完全不需要男人;可是看她爬這麼高,他看得火氣全上。

    她嘲諷地說︰「要請誰?在這河東村,誰不知道我是村長的仇人,大家恨不得把口水吐在我臉上,誰敢來幫我做事?」這是事實,在這村裡,她的人緣的確很差。

    經過這幾天的心裡調適,她已經較能夠坦率地跟他相處,不會再動不動就讓自己的心跳加速,血壓沖高。

    「你少胡扯,只要花錢,你在鎮上會請不到工人?」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樓梯。地上鋪滿舊報紙,她擱下油漆筒和刷子,她才不想在跟他說話時摔死。

    「那些統包,看我一個女人,以為我什麼都不懂,來估價之後,就漫天開價。」

    「我有認識的統包。」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像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你要介紹統包給我?」她挑眉,噙著笑意。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的表情有著不自在。

    「村長,這種修理房子的小事,應該不在你的服務範圍內,我怎麼敢麻煩你。」

    「你以為你搞得定這些壁癌?那不是油漆刷一刷就可以的。」

    「得將凸出的油漆刮除,還得將水泥面弄幹淨,接著還得上一層防壁癌的油漆,然後再披土,再用粗砂紙將壁面磨平,不平之處得再披上、再磨平,最後才能上油漆。」她可是有上網查資料、做過功課的。

    聽她講得頭頭是道,他應該轉身走出這個又熱又充滿油漆味的地方,可他卻無法不理會她的狼狽。

    她的衣服上全是汙漬,雙手也染上油漆,白皙的臉上還沾上天空藍的漆色,大熱天,這裡連電風扇都沒有,雖然她穿著背心短褲,汗水仍浸濕了她的衣服。

    「理論容易,實際困難。」

    「那我還是得證實理論的結果。」她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的。

    「你別弄了,你看你自己什麼樣子,你弄不來的。」

    「我是路人甲,我要怎麼弄應該不關你的事。」她的脾氣也硬了起來,他說一句,她就頂一句。

    「是你說我是村長,要我公私分明的。」

    「那天求你幫忙你不幫,現在知道婷婷是你的女兒,你就肯幫忙?」

    「我是為了不想落人口實,說我這個村長欺負一個女人。」

    「別人要是知道我被村長欺負,只會說我是活該,罪有應得。」她反諷地用「蔔自討沒」「生氣曠擴小卜的蔔叭蔔」的俗語說,寧可得罪別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她瀟灑地懷著他的女兒嫁給別的男人,如果他就這樣原諒她,那他就不會原諒自己。

    因此,他沒完成阿嬤的命令,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她家,但這下他回去很難跟皇太後交代。

    直到連年弘離開,蕭淑女滿身張揚的勁力全失,挫敗地坐在地上。

    她明明也想討好他、彌補他,所以才故意將婷婷送到他那裡,讓他們父女培養感情。

    他已經釋出善意,她應該要順著他的善意走,「幹什麼逞強呢?」

    三層樓的透天房子,她才工作沒幾天,就渾身筋骨酸痛,憑著她一個女人的力量,根本是不可行的。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3章(2)

    看樣子他還不打算認婷婷,婷婷仍然喊他叔叔。

    她已經將發球權給了他,這件事得由他來決定,她已做出最壞的打算,他不想認婷婷也沒關系,至少她曾經努力過。

    眨掉眼角的淚水,動動酸麻的四肢,她果真沒有勞動的能力。感覺肚子扁扁的,她得先去祭五髒廟才行。

    商店街能選擇的不多。

    她來到一間自助餐店,菜色不多,不過她也沒有什麼胃口,她只是勉強自己吃飽。

    才坐下用餐,背後已經傳來竊竊私語。劉巧慧是明著來罵她,而有些人卻是背地裡數落她。

    「她就是村長的前女友啦。」

    有意壓低音量,但還是讓坐在前座的她聽見了。

    「是哦?長得還滿漂亮嘛。」誇贊中帶著不屑。

    「那女人跟村長交往很多年,就突然嫁給別人。」

    「這一定是同時搞劈腿嘛,不然怎麼可以說嫁就嫁,聽說分手一個月就嫁人了。」

    「我也是這樣覺得。就是因為搞劈腿,你看她現在下場也不好,離了婚,還帶個孩子。」

    「那天我看到村長騎車載個小女孩,該不會是她的女兒吧?」

    「沒錯。她一定是看我們村長古意又老實、想要回頭來找他。」

    蕭淑女滿心無奈。她跨出回家的第一步,沒想到後頭的路才是坎坷難行;不過,這些都打不倒她,她不在意被說成爛女人,她只希望女兒過得好。

    草草吃完午餐,在她起身時,後面的評論也自動停止。

    自助餐店的隔壁就是劉巧慧的面店,站在店前的劉巧慧一看到蕭淑女出現,立刻迎上前去。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居然把自己女兒丟給弘哥照顧!」劉巧慧揚高音量,一副想張揚的模樣。

    「我是看在你是忠孝的妹妹,不想跟你計較,我忍你並不是怕你!」

    沒有女兒在場,蕭淑女可不會當軟柿子。

    「你忍我?」劉巧慧冷笑兩聲。「笑死了人!你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你也跟別的男人跑、你這種出牆的女人,憑什麼說這種話?我勸你不要再肖想弘哥,弘哥是不可能吃回頭草的。」

    自助餐裡原本在偷說蕭淑女閑話的兩位婦女也探頭探腦地走到門邊。

    「你再出言不遜。」蕭淑女微抬下巴,胸脯挺出,氣勢萬鈞地上前一步。

    劉巧慧比蕭淑女高出半顆頭,卻居然被渾身是油漆的蕭淑女給嚇退一步。「你想怎樣?」

    蕭淑女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對準劉巧慧。「我就對你提出誹謗告訴。」

    「你……你放下手機,不要騎我哥店裡的機車啦!」劉巧慧惱羞成怒。

    「小慧,你在幹什麼?」在機車店學徒的通報下,劉忠孝從五十公尺遠的店面連忙趕來。

    見到劉忠孝,蕭淑女這才收起手機。

    「哥,你的車為什麼要借這種女人?」

    「小慧,你別鬧啦,快回店裡去。」劉忠孝臉色很難看。

    「我沒鬧。我真的不懂,弘哥糊塗了,你們也跟著糊塗嗎?弘哥為什麼要幫她帶小孩?你為什麼要借她機車?小萬哥為什麼要讓她去住媽祖廟?還有英豪哥居然要保護這個女人!」劉巧慧氣呼呼地迭聲質問。

    劉忠孝怎麼會不明白妹妹的心思,她喜歡弘哥很多年了,他也曾經想要當個現成的媒人公,撮合弘哥和妹妹,無奈弘哥就是不領情,一直把小慧當妹妹看待,如果他再繼續撮合下去,恐怕連兄弟都做不成。

    劉忠孝早就希望小慧能看破這段感情,無奈深陷感情漩渦裡的女人都失去了理智、以為等久了就會等到愛情。

    「這是我們的事。我拜託你,你把你的面店顧好就好。」

    「忠孝,不好意思,你的機車我還是得騎走,你們兄妹慢聊。還有,劉巧慧,你不要再對我做人身攻擊,否則我就去找英豪報案。」蕭淑女坐上機車,戴上安全帽,俐落地騎車離去。

    劉巧慧氣得揮舞雙手。

    劉忠孝無奈地搖頭,總算明白什麼叫夾心餅幹︰一個是妹妹,一個是老朋友,他只能無奈地大大嘆了口氣。

    男人實在難為。

    夜深人靜的村長辦公室裡,幾個男人在此喝茶聊天。

    從連年弘的爸爸當村長開始,村裡就組織巡守隊,在夜裡的十點到十二點之間輪班巡視,防止宵小,更是小心火燭,確保村民身家安全。

    今晚輪到劉忠孝和萬毅元巡視。

    此時,巡守隊剛巡邏回來,連年弘將他們留下,加上不用當班的陳英豪,三個男人看著苦主,都在等著苦主開口說話。

    連年弘面有難色。今天他拿到婷婷的親子檢驗報告,事實證明婷婷百分之百是他的親生骨肉。

    「我……」

    「有關于淑女的事?」萬毅元試問。

    「嗯。」連年弘點頭。

    「弘哥,很少看你這麼不阿沙力,這樣不行啦。」陳英豪取笑著。

    連年弘唇角嚅動,在兄弟面前,他無法隱瞞。「婷婷是我的女兒。」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這三位好友與他和蕭淑女一起長大,最明白他們之間的狀況,他得要集思廣益,才能確定自己後續的動作。

    丙真是枚震撼彈,炸得陳英豪一嘴熱茶以天女散花之姿噴灑出來;劉忠孝正提起小瓦斯爐上燒滾的熱水沖進茶壺裡,這下手掌被熱水燙個正著;只有萬毅元老神在在。

    連年弘將過程簡單述說一遍。「其實不用去檢驗,我就已經相信淑女說的。只是得要有這份檢驗報告,法律上才能證明。」

    「弘哥,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淑女的事,讓她得帶著你的女兒去嫁給別的男人?」陳英豪提出疑問,把矛頭指向連年弘,一邊連忙抽出面紙擦拭。

    「我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怎麼認婷婷?讓她知道我是她的爸爸,不是叔叔。」連年弘臉皮有些燥熱,這讓他感到難為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臊個什麼勁。

    「過去當然重要,知道原因我們才能對癥下藥。」劉忠孝走去冰箱翻找出冰塊,準備要冰敷燙到的手。

    萬毅元充滿瞭解的笑意,「在淑女結婚的那一天,後來你喝醉了。你說淑女向你求婚,可是你沒答應,她甚至想要生小孩也被你拒絕,淑女才會一氣之下去嫁給別人。」

    連年弘的臉色越脹越紅。「我不該喝酒的。」他懊惱酒後吐真言,把自己做過的糗事毫無設防地說出來。

    劉忠孝以冰塊按壓在燙傷的手背上。「弘哥的確有這樣說過,他那時一直哭喊,要淑女不要嫁給別人,一直說早知道就答應她百日內結婚。」

    陳英豪曖昧地笑說︰「後來弘哥也說,就算她要一打小孩,他也願意跟她配合起來。」

    「你們有完沒完?幹嘛一直提我講的醉話?」連年弘的臉皮掛不住。

    「她要是直截了當告訴我她懷孕了,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麻煩事!」

    這幾天,連年弘心裡的念頭轉上又轉下。

    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是他拒絕她結婚的提議,是他說不要小孩,她卻背負了所有罪名,不吭聲、不解釋,就這麼任由大家責難她,說到底,他也有錯。

    「這淑女實在是有夠猛的,竟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報復你。俗話說得好,寧可惹熊惹虎,也千萬不要惹到恰查某。」陳英豪一臉驚恐。

    萬毅元笑問︰「阿弘,既然婷婷是你的女兒,你打算怎麼做?」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你們。」連年弘一臉彷徨,啜一口甘甜的高山茶。「她想要婷婷認祖歸宗,可是她卻不肯給我一個交代,連她為什麼嫁人?為什麼離婚?她都不肯說。」

    「淑女不想說,一定有她的原因。況且,婷婷認祖歸宗和淑女為什麼離婚,這是兩回事,你何必混為一談?」萬毅元不愧平時都在幫人消災解厄,總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你只要問你自己,想不想要婷婷這個女兒?」

    「我當然想要婷婷這個女兒,只是我不想順她的意,她要走就走,要來就來,婷婷要是問我,為什麼變成她的爸爸,我又該這麼說?」連年弘的心結無法解開。他只有一點小錯,她卻沒給他挽回的機會。她一定是很愛那個男人,才會拋棄他去嫁給那個男人,這才是梗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弘哥,是不是淑女都沒有要跟你復合的意思,所以你才會這麼生氣?」劉忠孝不怕死地直問。

    連年弘被問得啞口無言,果真是這樣嗎?

    陳英豪連連點頭,「要是淑女在弘哥面前哭著說還愛弘哥,我想弘哥疼她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拒絕她。」

    「你們閉嘴啦!」連年弘一掌巴上陳英豪的後腦勺。

    大家都明白,連年弘嘴硬,蕭淑女也嘴硬,兩人互不相讓的情形下,這件事要圓滿恐怕有其難度。

    只是大家更明白,連年弘對蕭淑女的感情。

    連年弘今年二十八歲,大學企管系畢業,有著敦厚純樸的個性,更是熱心公益、誠懇待人。

    他經營有機農園有成,又有村長這麼好的工作,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熱門女婿人選。

    在蕭淑女離開後,連年弘就再也沒有跟哪個女人有親密的往來,就算媒人婆踏破他家門檻,他都不為所動。

    介紹給他的女人,不是公務員就是老師,還有溫柔的護士,長得也都是眉清目秀、美麗大方,可是他不要就是不要。

    兄弟們怎麼會不明白,連年弘仍執著于蕭淑女。

    「弘哥,你要不要去媽祖廟抽支簽,請媽祖指點迷津?」劉忠孝建議。「不然請小萬哥起乩,來個神明附身。」

    萬毅元笑說︰「明天來跟媽祖上個香、求個簽,我想媽祖會指示你一條明路的。」

    連年弘內心彷徨又猶豫,情緒躁動易怒。

    她還愛著那個男人嗎?

    她為什麼跟那個男人離婚?

    她怎麼會輕易將女兒還給他?

    她突然回河東村究竟有什麼目的?

    種種疑問壓在他心頭,或許真的得借由媽祖的神威,才能指點他一條光明的道路。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1

第4章(1)

    媽祖廟是臨近幾個鄉鎮香火最鼎盛的廟宇,隸屬於河東村的範圍。

    廟裡附設圖書館,也經常舉辦研習講座,盡力在這個地方上提供鄉村的學子們良好的讀書環境,更興建香客樓房,供來參拜的香客修行之用。

    夜裡關上廟門之後,整座廟宇顯得非常靜謐,蕭淑女帶著婷婷就住在兩人套房裡。

    這都得感謝萬毅元的安排,她們才有個暫時棲身之所,又不用花費高昂的旅館費用。

    母女倆洗去一身疲憊,躺在床上歇息。每晚睡前她都會跟女兒說些貼心話。

    「今天小黃帶我去學校玩,我認識好幾個小朋友。」

    「小黃真厲害,還會保護婷婷。」

    「對呀,小黃會聽我的命令,我叫它坐下,它就坐下;我叫它起立,它就起立。小朋友都說小黃好厲害。」

    「除了小黃,那婷婷在阿祖家,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媽咪,阿祖說我不能叫村長叔叔,要叫他爸爸,可是我已經有爸比了,為什麼還要叫他爸爸?」小婷婷一臉迷惑。

    「那婷婷叫了嗎?」蕭淑女笑著反問。

    「沒有。我跟阿祖說我要回家問媽咪。」婷婷的眼楮緩緩閉上。從都市來到鄉村,四周的一切是這麼新鮮好玩,讓她每天躺上床,就會疲累到自動陷入夢鄉。

    「婷婷好乖哦,那婷婷願意叫村長叔叔爸爸嗎?」

    「嗯……」

    她看著女兒已經敵不住睡意,呼吸均勻地睡著。

    她知道連年弘已經帶婷婷回家過了,最近這幾天也都是村長嬤在照顧婷婷;雖然她人就在隔壁打掃房子,但她有她的自尊和傲氣,婷婷可以回連家,她卻無法走進連家一步。

    村長嬤也沒來找她,這一切到底進展得如何,或許明天該親自去找連年弘問清楚。

    她很慶幸自己做出回來的決定,否則等婷婷年紀再稍長,她的解釋勢必更加困難。

    她以手指輕柔撫摸女兒的眉眼。她希望能陪女兒一輩子,可是她做得到嗎?那她的心願可以再微薄些,至少讓她陪女兒到十八歲,否則要她如何能安心?

    她不怪他對她的態度這麼差,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對他的愛並沒有因為分開而淡薄,反而堆疊得更深更重,她卻只能小心翼翼地隱藏,決不能讓他發現她對他仍有感情。

    淚水悄悄盈眶,她努力咬緊唇瓣,不讓哭聲逸出,就怕驚擾到婷婷,更怕一旦引發眼淚,會讓自己的情緒崩潰。

    她是人人憎恨的壞女人,她如同她母親一般地紅杏出牆,背叛深愛的男人,唯有武裝自己、壯大自己,她才能禁得起流言的攻擊。

    以面紙抹幹眼角的淚水。為了女兒,她一定會挺起腰背撐過去。

    棒日一早,天才透亮,廟裡的活動就開始。

    萬毅元是廟祝,穿著廟方的卡其色制服,在一群都是歐裡桑的服務人員中間顯得特別突出。

    蕭淑女會在廟裡用早齋,然後再帶婷婷給媽祖上香。

    她每日誠心地祈求健康平安,能夠看著她的小婷婷長大成人。

    祭拜完的蕭淑女,就看見萬毅元從辦公區域來到她眼前。

    「住得還習慣嗎?」

    「都靠你幫忙,否則真的沒有我們母女容身之處。」她慨嘆地說笑。

    「那你就添香油錢,媽祖會保佑你平安順利的。」萬毅元的笑意中有著了然。

    她笑說︰「我雖然沒辦法捐廟宇,也沒辦法給媽祖打金牌,不過小額香油錢是沒問題的。」

    這時連年弘的身影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蕭淑女的笑意也凝結在唇邊。

    婷婷看見連年弘即時熱情飛奔過去。「村長叔叔!早安,你來拜拜哦!」

    連年弘將婷婷一把抱起來,笑問︰「是呀!婷婷也在拜拜哦?」語氣充滿寵溺。

    「嗯,我跟著媽咪拜拜。」婷婷小手合起,作出拜拜狀。

    「婷婷好乖。吃早餐沒?」

    「吃了。不過我不喜歡吃稀飯。」婷婷的小嘴扁扁的。

    「那等等我帶婷婷去吃漢堡,好不好?」

    婷婷笑得可甜了,才幾天的時間,婷婷已經跟連年弘很親密。「好呀!雖然這裡沒有麥當當早餐,但我也可以吃漢堡火腿。」婷婷總愛把麥當勞叫成麥當當。

    「村長,你不可以這樣寵婷婷,這樣她以後就不吃稀飯了。」蕭淑女眉心皺起,她同時得扮演慈母及嚴父的角色。

    「我寵婷婷也是應該,她是我的女兒,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會給她。」連年弘話說得可響亮了,完全不怕隔牆有耳。

    蕭淑女看了萬毅元一眼,萬毅元點點頭。看來他已經把這件事告訴其他兄弟了,不知怎地,始終壓在心頭的悶氣倏地輕松許多。

    「你來得正好,我順便把婷婷交給你。」蕭淑女轉身對著女兒說︰「婷婷乖,要聽村長叔叔的話。」

    「我不是叔叔,我是爸爸。」連年弘不耐地反駁。

    「媽咪……」婷婷無助地看著媽媽。「村長叔叔為什麼說他是爸比?」

    「你真的要認婷婷嗎?」她問得很認真。

    「不是你要我認的嗎?」連年弘看她那一臉不是很願意的樣子。

    「我希望你是心甘情願。」她看得出來連年弘是真心在疼女兒,可是要讓女兒認祖歸宗,她不僅萬分捨不得,還有莫名的不安。

    連年弘將婷婷放下,走到點香區點了三炷香,再走回蕭淑女身邊,面對媽祖慈悲的神像。

    他手持一炷香,態度恭敬,所以只有蕭淑女和萬毅元聽得見的音量,對著高高在上的媽祖說︰「媽祖在上,弟子連年弘是河東村的村長。我從小就受媽祖的保佑,才會一路平安健康。相信媽祖一定認識我,也知道我這個人絕不會說假話。我連年弘在媽祖面前立誓,我是真心實意要認婷婷這個女兒,希望婷婷正式回到連家,我若有說假話,就不要讓我當選下屆的村長。」連年弘虔誠地鞠三個躬,才將三炷香插進香爐裡。

    蕭淑女眼眶微紅,賭上了他的前途,看來他是真心的。

    「淑女,阿弘這人什麼優點沒有,就是不會說假話。尤其在神明面前,他不敢造次的,否則媽祖半夜會偷打他**的。」萬毅元淡淡說著笑話,希望化解凝結的氣氛。

    「媽咪,村長叔叔為什麼變成村長爸比?」

    蕭淑女半蹲下,看著女兒的小臉,「村長叔叔本來就是你的爸比,不過,臺北爸比也是你的爸比,婷婷比其他的小朋友更幸福,有兩個爸比疼愛婷婷。」她還沒有辦法對才六歲的女兒解釋什麼是親生爸爸,什麼是養育的爸爸,這之間的復雜,得等婷婷再長大些才能夠明白。

    婷婷漂亮的小臉笑得很開心。「耶!我有兩個爸比,那我過年是不是可以拿到兩個紅包?」

    「會有兩個紅包。」她慶幸在第一時間就讓連年弘知道實情,才沒有擴大那股怨恨,婷婷才會有這麼歡樂的反應。

    「那我就可以有好多好多的錢錢,然後就可以帶媽咪去看醫生了。」

    婷婷的小手摸著媽咪的臉頰。

    「婷婷好棒,媽咪最愛婷婷。」蕭淑女起身,將婷婷的小手交到連年弘的大手裡。「跟爸……爸比回家,媽媽要去忙了。」

    「好,婷婷會很乖的,媽咪你也不要太累哦。」小婷婷對媽媽揮揮手。

    蕭淑女看著連年弘,雖然努力強忍,但眼眶仍泛起了水霧,甚至語帶哽咽︰「謝謝。謝謝你。」

    連年弘感受到她的脆弱,這讓他有些心慌又不舍,很想將她揉入懷裡,安撫她的情緒。

    「你……你幹什麼突然這麼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婷婷的個子比一般同齡孩童要嬌小,這讓連年弘不費吹灰之力又將婷婷抱起來。

    不能抱女兒的媽,也只能抱女兒了。

    「總之,我真的感謝你,願意讓婷婷認識我。」

    這一刻是這麼美好,她盼了七年,總算在媽祖面前完成心願。

    一家三口團圓的景象,她時常想像著連作夢也經常夢到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抱著女兒。

    此時,他果真抱著女兒,她多希望他也能擁抱自己,只是她無法再跟他多說一句話,否則她怕自己再也掩藏不了情緒。

    趁理智尚存時,她對女兒揮揮手,快步離開媽祖廟。

    見她匆促離開,連年弘滿心不爽,她就這麼討厭他嗎?好不容易他和婷婷父女相認,這麼感人肺腑的時刻,她就不能多待幾分鐘,一定要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

    這些天,她幾乎不曾主動跟他說話,就算他主動去找她,兩人也只有吵架的份,最後都弄得不歡而散。

    他剛剛見鬼的才會以為她的眼角泛起淚水,甚至為她的脆弱感到不舍。她一定是被香給燻了眼,否則以她的強硬,怎麼可能會輕易掉淚?

    不過,媽祖的神威果真厲害,昨夜他還在苦惱該怎麼認女兒,沒想到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相認,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好像之前的煩惱都是多餘的。

    昨晚,他輾轉難眠。反正也睡不著,趁著廟門才開,他就誠心誠意來跟媽祖求簽詩。

    簽詩上寫著︰

    勸君把定心莫虛,

    天注姻緣自有餘;

    和合重重常吉慶,

    時來終遇得明珠。

    萬毅元這位廟祝細心地替他解答簽詩。

    抽得此簽,若問婚姻,乃屬大吉。情要專,自然有情人終成眷屬。

    意即別再三心兩意,順心而為,姻緣是天註定,分隔兩地的戀情,就像是小桂勝新婚。此為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緣分一到,終會兩情相悅的修成正果。

    連年弘聽到萬毅元的解釋後,仔細地將簽詩收進口袋裡,唇角有著不自覺的傻笑。

    以為認女兒這件事會很難開口,沒想到一旦開口,事情竟變得這麼容易。婷婷沒有問為什麼,好像擁有兩個爸爸是理所當然的事,這些天他在婷婷身上下的苦功,果真沒有白費。

    「小萬,婷婷的生日快到了,我想替婷婷辦個慶生會,到時大家來吃飯,讓親朋好友知道婷婷是我的女兒。」

    萬毅元眼神裡全是贊賞!「當男人,本來就應該多讓女人,你的態度柔軟些,事情就會圓滿些,明白嗎?」萬毅元是五人幫中年紀最大的,講起話來也最令人信服。

    連年弘點頭。看著莊嚴又慈善的媽祖,轉而看著懷裡的女兒。他何必執著於過往的恩怨情仇?或許,他該學會放下。

    「婷婷,爸比帶你去吃漢堡嘍。」

    婷婷扁著嘴,伸出小手摸著那張大臉。「爸比,可是媽咪會生氣。」

    當婷婷喊出爸比這個稱呼時,簡直有如天籟,震動了他的耳膜、鼓動了他的心跳,他的心情激動,將小人兒緊緊摟住。小功貝是天使,他當初怎麼可以說得那麼義正詞嚴地不要小孩?他在呆滯數秒之後,終於能從激動中說出話來。

    「那我們不要告訴媽咪,這是爸比跟婷婷之間的秘密,好不好?」

    「秘密。」婷婷點頭,一臉興奮。「勾勾手,爸比不能騙人。」

    大手勾小手,尾指緊緊勾住。「婷婷,你為什麼說要存錢給媽咪看醫生?」

    他盡量不去問婷婷她們在臺北的生活,就怕婷婷童言童語的告訴淑女,而引起淑女的反感。

    「媽咪這裡痛痛,可是沒有錢錢。」婷婷將手掌貼在自己的頭上。

    這是怎麼回事?連年弘心裡納悶。看來他不能太君子,還是得從婷婷口中多探一些關於她的事情。

    ***

    蕭淑女看著一屋子的慘況,比她剛回來時並沒有好上多少︰雖已油漆過一遍,但是部分油漆面又再度爆開,顯然她的壁癌處理得不夠好,甚至有白華現象產生,看樣子以她一人之力是無法處理好了,她得花大錢請專家來做。

    牆壁就跟人的身體一樣,一旦得了癌癥,什麼時候會再復發也不知道,只能徹底醫治,才會有根治的希望。

    她的存款不多,現在又沒工作,若不省著點用,將來該怎麼辦?看著這間爸爸留下來的房子,她有著嚴重的無力感。

    就在她沮喪時,連年弘領著劉忠孝、陳英豪還有萬毅元,帶著各式傢夥來到她家。

    「我就說你不行吧,你看你都在做白工,這牆壁沒有處理幹淨,這壁癌是無法根治的。」連年弘東看看、西摸摸,嘴裡毫不留情地挑剔。

    「我又沒叫你來。」看見他,她心裡其實很樂,嘴上卻不承認。

    「女人呀,不要這麼逞強!身段放低點又不會少塊肉,你難道不能展開雙手,熱烈歡迎我們的大駕光臨?」連年弘翻著白眼反問。

    「對你,我幹什麼要放軟身段?」她雙手環胸,態度既冷又傲。

    「要不然,你對小萬、忠孝和英豪放低姿態,這樣總可以吧?」其實跨出這一步並沒有想像中難,連年弘說服自己男人本來就該多寵愛女人一點。

    「我覺得我自己可以處理。」

    連年弘拿出電動鋼刷,「你那‘三腳貓功夫’別越處理越糟糕,你只要負責打掃。」

    蕭淑女差點又和連年弘吵起來,在兄弟們的勸說下,各自拿出帶來的工具,片刻就將有壁癌的壁面破壞刨除。

    今天是周日,四個大男人都不用上班,個個身強體壯,免費來當工人,戰鬥力一級棒。蕭淑女很是感動,卻只能壓抑那分情緒。

    男人都有一種可以做工的天性,尤其是這種住在窮鄉僻壤的男人,生活條件不比大都市,從小不是幫家裡務農就是得要出賣勞力,這樣的工作難不倒他們,只能算是活動四肢。

    有其他人的滋潤及從中協調,連年弘和蕭淑女就算想吵也吵不起來,頂多就是鬥鬥嘴,五個人說說笑笑的,日子就像回到從前,不到半天,整個三樓的壁癌就已經處理完畢,各式工具移到二樓。

    「明天我會找工人來油漆,自己要住的,就要住得舒服一點。」

    連年弘看著牆壁,像是在對空氣說話;蕭淑女知道話是對她說的。

    「不用了,這……」

    「淑女,弘哥這幾年都沒撫養婷婷,這也算是弘哥的一點回饋嘛。」

    劉忠孝幫著說話。

    「淑女,做爸爸的就得要有做爸爸的樣子,這種整理房子的事,當然是由爸爸來張羅處理。」陳英豪跟著附和。

    連年弘見蕭淑女不再拒絕,頓時松了口氣。帶兄弟來的好處,不僅可以助長聲勢,還可以說出他說不出口的話。

    「這種敲敲打打的工作的確男人比較在行,你就放心交給阿弘,讓他全權負責。」萬毅元的話終於打動蕭淑女。

    這半個多月下來,她真的是筋疲力盡。「就當是他給婷婷的見面禮,他要做的話,就全部給我做好,不要虎頭蛇尾。」

    連年弘揚眉、挺起胸口,表情跩得很。「只不過是整修屋子,有我村長做不好的嗎?你也太小看我了。」

    蕭淑女看著連年弘的神氣,想起了過去的種種,這男人不僅不會甜言蜜語,還常常心口不一,卻一直默默對她好。

    中午時分,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商店街,當然得去劉巧慧的面店捧場。

    劉巧慧一見到連年弘,粉臉嬌羞,熱情地迎上前。「弘哥,哥,小萬哥,英豪哥你們全來了,我這小店今天可要發大財了。」

    「我們難得湊齊一起吃飯,當然得來捧場。」連年弘在一張最大的桌子坐下。

    「你們盡量點,今天算我的。」

    「弘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哦?居然要請客,果真我要發財了。」劉巧慧拿出菜單給劉忠孝填寫。

    「弘哥要請客,我就不客氣了。」陳英豪笑說︰「我要十顆水餃加碗酸辣湯,再加一碗乾麵……」

    劉忠孝負責在單子上畫記號,「我跟英豪一樣,還要切一大盤小菜。」

    萬毅元摸摸肚子。「好久沒有這樣運動了,我要大碗鹵肉飯,再加一碗牛肉湯,還要燙青菜。」

    「今天大家的肚子都特別餓,我要一碗牛肉麵加五十顆水餃。」連年弘的五十顆水餃引來驚呼聲。

    「哇!」劉巧慧笑著叫了一聲。「你們今天是去做什麼苦工?看你們一身髒還吃這麼多。」

    「去淑女家裡幫忙。」那汗水淋灕的痛快感,讓連年弘的胸口填滿許久未見的充實感。

    「你們去那個壞女人家做苦工?」劉巧慧一臉不相信外,還有股顯見的氣憤。

    「小慧,別這麼說。」劉忠孝連忙阻止。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2

第4章(2)

    萬毅元轉移話題地問︰「奇怪,淑女怎麼還沒進來?」

    罷剛離開她家時,因為吃完飯還要繼續回她家工作,因此五個人只騎了三台車,而蕭淑女則是自己單獨騎一台車。

    「我去看看。」連年弘起身,打算走出去。

    「她不敢踏進我的店啦,她要是敢走進來,我就拿掃把轟她!」劉巧慧把點好的菜單拿給助手阿姨,一邊拉住連年弘的手臂。

    連年弘沒想到劉巧慧對蕭淑女的敵意這麼深。

    蕭淑女這時匆匆走進來,還在大口喘著氣。

    連年弘眉心緊蹙地問︰「怎麼這麼慢?發生什麼事了?」

    「忠孝,你的機車真爛,發不動啦!你們都不等我,我只好用跑的過來。」蕭淑女以手背輕抹頰上的細汗,表情很無奈,原本白皙的膚色,已被鄉下的艷陽曬成蜜色,回復到從前的黑美人。

    「你不會打手機嗎?」

    「我忘了嘛,反正距離又不遠。」她沖著連年弘一笑。

    有那麼幾秒鐘連年弘看傻了,那股撒嬌的模樣,好像她從未離開過,兩人之間沒有七年的距離,直到劉巧慧的聲音響起。

    「你借我哥的機車騎,還嫌我哥的機車爛,你這個女人怎麼會這麼沒口德?」

    「小慧,你不要這樣。」劉忠孝出聲阻止她。

    「我不要哪樣?」劉巧慧推著蕭淑女的手臂。「我的店裡不歡迎你這種劈腿的爛女人,請你出去,不要讓我拿掃把趕你!」

    店裡的其他客人都停下吃飯的動作看著這場好戲。

    「小慧!」連年弘低吼地制止劉巧慧的動作,把蕭淑女拉到身後,全身張揚著保護欲。「你不要這樣。你這是開門做生意的態度嗎?」

    「弘哥,我開門做生意,也可以選擇不要賣東西給爛客人。」劉巧慧反唇相譏。

    「你們吃,我去別家吃。」蕭淑女笑得很尷尬,她不想讓劉忠孝為難。

    「蕭淑女,你以為現在有人會賣東西給你吃嗎?你是神經太大條還是臉皮厚?整條商店街的店家都不歡迎你上門,也不會有人賣東西給你的!」劉巧慧冷哼。

    連年弘不知道蕭淑女的處境竟是這麼困難,本能地在蕭淑女出聲反嗆之前,就像是母雞般地急著保護蕭淑女。

    「小慧,你給我說清楚,是你聯合所有的店家不賣東西給淑女嗎?」

    劉巧慧被連年弘的氣勢嚇到,說出口的話,結結巴巴。「才不是……不是我聯合,是大家都不想討厭的人上門來,就怕被帶衰。」

    連年弘一臉陰霾地看著蕭淑女,「你怎麼都沒跟我說?那你這幾天到底都吃什麼?」

    「我幹什麼跟你說,又沒有什麼事!」蕭淑女不會這麼白目,別人不歡迎她,她也懂得回避,今天要不是他們來,她也不會再上這裡。

    「我是村長,我有權知道!」連年弘低吼。

    「這裡沒東西吃,可以去河西村,不然也可以去鎮上嘛,有錢還怕餓死?」她有耳朵、有眼楮。她外表強大,內心其實非常脆弱,再也禁不起大家那種鄙視及刻薄的態度。

    同為女人,但她不得不承認,會為難她的也全都是女人,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女人還真是心眼如綠豆芝麻般小。

    劉忠孝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淑女,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哥,你幹什麼跟這種女人說對不起!」劉巧慧其實很心虛,因為她看得出來,一向是好好先生的連年弘真的在發飆了。

    「忠孝,你別這麼說,你幫了我很多忙,我還要謝謝你。」蕭淑女不想再引起紛爭,只好選擇快閃。

    「好啦,沒事了,我走了,你們慢慢吃。」

    蕭淑女才跨出一步,手腕就被連年弘給握住。

    「不準走,你給我坐下,我已經點了五十顆水餃,其中三十顆是你的。」難怪他剛剛在她家的垃圾桶看見好幾個泡面空碗。

    蕭淑女挑眉,從以前到現在,在外人面前她都是溫馴如家貓,給連年弘做足面子,於是,她乖乖地在連年弘和萬毅元之間的空位坐下,承受著他的好意。

    「小慧。」年紀最長的萬毅元拍拍劉巧慧躁動的肩膀。「無論如何,這是阿弘跟淑女他們之間的私事,吃飯皇帝大,大家的肚子都餓扁了。」

    遇上萬毅元那慈善的笑臉,劉巧慧就沒轍,只能憤恨地走到前頭。

    「弘哥,真對不起,我家小慧被寵壞了。」劉忠孝很無奈。「我去跟她說婷婷是你女兒的事,好不好?」

    「我自己去跟小慧說。」連年弘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抓著蕭淑女的左手腕,這才如被燙著般地連忙放開。

    「我真的沒關系,只要婷婷不要被誤解就好。」蕭淑女強裝出笑顏。

    說到底,這是她種下的因,才會結這樣的果。

    「我這個村長還真是失敗,在我村裡頭上演霸淩事件,居然店家聯合起來不賣東西給你,你也都不吭一聲!」連年弘看不慣她的懦弱,或者該說是委屈,氣得差點翻桌子。

    「沒那麼糟啦,雜貨店還是賣我泡面嘛,你不要那麼大聲,還有其他客人在。」蕭淑女柔聲安撫。

    「以後你跟著我一起吃飯,不要再跑去鎮上,也不要去河西村,讓那個河西村村長知道我河東村是這樣對待村民的,我下屆還要不要選村長!」這句話他說得鏗鏘有力,有意讓前頭的劉巧慧聽見。只要遇到有關蕭淑女的事,他的脾氣就會變得異常暴躁。

    劉巧慧氣得差點拿菜刀來砍人!只是有個員警在場,她也只能硬生生忍住。

    陳英豪緊張地問︰「我聽說河西村的村長已經在我們村裡買下一棟房子,打算要他的女兒跟弘哥住下,下屆村長……」

    連年弘氣憤地說︰「不是聽說,是事實,他們父女想要將河東、河西兩個村莊通吃,如果整個勢力都讓他們拿走,以後我們河東村就會被人踩在腳底下。」

    男人們一聊起政治,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直到助手阿姨將兩小盤水餃和一大盤水餃送到,才暫時停止政治議題。

    「你吃三十顆。」連年弘替蕭淑女拿了碗及筷子。

    「我吃不了那麼多。」她咕噥。

    連年弘知道她是大胃王,一口氣可以吃下三十顆水餃,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她食量變小,十顆水餃再加一碗酸辣湯就足以讓她吃撐。

    「吃不完我再幫你吃。」連年弘想都沒想就說出口。

    連年弘和蕭淑女都沒注意到兩人間那股自然流露的曖昧,可是旁觀者清,在一旁的觀眾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並且在心裡偷偷竊笑。

    看來村長夫人的寶座,很快就有人來坐了。

    ***

    午後四點,陽光仍熾熱。

    當連父、連母知道婷婷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孫女時,立即從臺北趕回來,可愛嘴甜的婷婷也得到連家上下的歡心。

    連家父母去菜園巡視,村長嬤在睡午覺,連家客廳裡,連年弘陪著婷婷,決定從婷婷身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婷婷,你臺北的爸比對你好不好?」

    不要怪他卑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否則以淑女的硬個性,她什麼都不說,他要如何還原真相?

    「臺北爸比對我很好,會買芭比娃娃給我,還會陪我看電視。」婷婷手裡正抱著她最愛的粉紅色芭比娃娃。

    「那臺北的家裡還有什麼人?」

    連年弘對于蕭淑女嫁到臺北的事,就算他不好奇,他家的阿嬤、爸爸、媽媽卻頻頻追問,問得他一顆頭兩個大。

    家人不在乎蕭淑女嫁過人,只希望能給婷婷健全的家庭,希望他們能夠破鏡重圓。

    這幾年對蕭淑女的恨,在她回來之後,正一點一滴地消失,他總是想起兩人甜蜜的時光,幾乎忘了她離開時的傷害。

    他的心在蠢蠢欲動,想要填滿那股空虛,不想讓她再被村裡的人欺負,但他還是心存芥蒂,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還有爺爺、奶奶和小姑姑。」

    婷婷原本的笑臉一說到爺爺奶奶,就有著明顯的驚嚇。

    「爺爺和奶奶對你好不好?」他看見婷婷的恐慌,事情透露著詭異。

    婷婷搖頭,「不好,爺爺好壞。」

    他一把將婷婷抱到大腿上,「怎麼樣的壞?婷婷跟爸爸說。」

    「媽咪說不能說。」婷婷的大眼瞬間漾滿淚水。

    「婷婷為什麼哭?婷婷很害怕嗎?」他立刻從茶幾上抽來面紙擦拭著婷婷的淚水。

    「爺爺會打我和媽咪。」哇地一聲,婷婷用力哭出聲。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實,看著那驚嚇的淚水,他將婷婷摟在懷裡,強忍住顫動的牙關。

    「婷婷不怕,婷婷乖,爸比會保護婷婷和媽咪的。」

    「爺爺把……」婷婷哭得太用力,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已經無法說話。

    聽到婷婷的哭聲,村長嬤連忙從後頭的房間走出來。

    「阿弘呀,你在幹什麼?婷婷怎麼哭成這樣?」村長嬤立刻坐到婷婷身邊。

    「阿祖。」婷婷立刻跳離爸比身上,縮進阿祖懷裡。

    「乖,阿祖秀秀,阿祖打爸爸。」村長嬤作勢拍打連年弘的肩膀。

    「你幹什麼發脾氣?嚇到婷婷了。」

    連年弘糾結著臉色。聽到她們母女被打,他的心像被千針萬刺,他緩和臉色,溫和地說︰「婷婷,不怕,爸比把小黃帶來,好不好?」

    一聽到小黃,婷婷馬上停止號啕大哭,只剩下嗚嗚的抽泣。「好,我要小黃。」

    這只小公狗對女生特別好,可任由婷婷玩它的毛,它都不會發脾氣,看來只有小黃才能轉移婷婷害怕的情緒。

    他立即騎車去村長辦公室把小黃載來。走進家門之後,他讓小黃坐在婷婷的腳邊,小黃搖著尾巴討好婷婷,婷婷只剩下紅紅的眼眶,嘴裡還吃著香濃的蘿蔔糕。

    村長嬤將他拉到一旁,「怎麼回事?」現在婷婷可是連家的寶,他已經降為不值錢的稻草。

    「我問婷婷臺北的爸爸對她好不好,她說爸爸對她很好,只是爺爺和奶奶會打她和淑女,然後她就嚇哭了。」連年弘蹙緊眉心。

    「怎麼會這樣?」村長嬤聽的憂心忡忡,「怎麼會打人?」

    連年弘又走回婷婷身邊。「婷婷在吃蘿蔔糕呀!」

    「阿祖煮的蘿蔔糕最好吃了。謝謝阿祖煮這麼好吃的蘿卜糕給婷婷吃。」

    婷婷的贊美讓阿祖滿心安慰。

    連年弘實在忍不住,只好又問︰「婷婷,你跟爸比說,奶奶和爺爺為什麼會打你和媽咪?」

    一聽到這個,婷婷擱下筷子,又哇地一聲,那是被驚嚇到的大哭……

    「媽咪流好多好多的血,婷婷好害怕,媽咪快要死掉了,我要找員警伯伯……」

    「好啦,不要再問了。」村長嬤滿心捨不得,將婷婷摟抱在懷裡。

    「你沒看到婷婷這麼害怕嗎?」

    一進門的連父和連母聽見孫女的哭聲,急得跟什麼似的。

    連父緊張地問︰「怎麼了?」

    連年弘把爸爸拉到一旁,簡單地說明來龍去脈。

    連父一聽,盡是氣憤。「這是家暴,應該叫淑女打一一報案。」

    「淑女不說出來,是要報什麼案?」連母柔聲阻止。

    「淑女這孩子什麼都不說,一定是在那個家裡被虐待,婷婷才會長得這麼瘦小。」連父瞪看著罪魁禍首,也就是自己的兒子。「說到底都怪阿弘啦!」

    「淑女怎麼說得出口,當初是她不要阿弘,去嫁給別的男人,是好是壞,她都得自己承受,就算她吃到苦頭,也不敢對我們說出來的。」連母皺著眉頭。

    聽著婷婷還在哭,連父走上前。「婷婷,阿公秀秀啦,阿公騎車載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聽到要騎機車,婷婷轉移驚嚇的情緒,抽了抽鼻子,淚花在眼中打轉。「好。」

    「讓阿公帶你去廟口打彈珠,好不好?」連母也安撫。

    「好。」這下,婷婷終於止住淚水。「我要玩海綿寶寶的彈珠遊戲。」

    連年弘揪緊的心則處於極度震驚狀態。

    她曾經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還差一點死掉?

    他跟她之間隔著七年的距離,他多想參與那些遺失的日子、弄清七年來,她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2

第5章(1)

    唐李白《長安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透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初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他騎的不是竹馬,而是鐵馬。

    從她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她就變成了他的責任。

    她父親忙於工作,而她又剛失去母親的照料,是他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入陌生的校園,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他帶著她玩,陪著她寫功課。雖然他只大她一歲,但他將她保護得很好,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他。

    從小學到高中,他鐵馬的後座始終只有她一個女生。

    她的外表亮眼個性豪爽,從國中開始就深受同校男生的喜歡。

    在她哀號沒有男人緣,從沒有男生追求她時,殊不知是他暗地裡動了許多手腳,才趕走那些對她有意思的男生。

    他討厭那些男生看她的眼神,除了他的死黨兄弟,他不讓她接觸其他的異性,他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初懂情滋味,是在他國三那一年,班上的同學不知死活地追求才國二的她,甚至要他轉交情書。這讓他的情緒暴走,當著同學的面將情書撕成碎片,用力宣告她是他的。在他還不明白什麼叫**情的時候,他只知道她不能被別的男生搶走。

    在他十七歲那年,她身邊的蒼蠅仍持續不斷。他終於因為嫉妒而情竇初開,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不是友情,也不是親情,而是真真實實的愛情。

    在那結實累累的橘子樹下,在夕陽西下的黃昏裡,他決定要先下手為強。他沒詢問她的心意,就將她帶往僻靜的角落,直接以笨拙的唇吻上她驚慌的唇角,證明他想要愛她的心意。

    她沒有賞他一巴掌,更沒有推開他的吻,而是以著錯愕的表情,顫抖的聲音問他︰「為什麼要吻我?」

    「傻瓜,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他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有著連自己也不懂的慌亂。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

    「如果不懂,那我就吻到你懂。」像是吻得不夠,初嘗親密滋味的他,忍著狂亂的心跳,探索著唇齒間的奧妙,對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羞怯地接受他的表白,終于,懵懂少女明白了愛情的力量。雖然兩人之間時常小吵小鬧,卻是越吵感情越好。在兩人同樣的硬脾氣下,他卻總是悄悄退讓她三分。

    不過,這樣的戀情是隱藏在檯面下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畢竟他們都未成年,他可不想被她的爸爸打斷腿,更不想被罰跪在祖宗牌位前。

    他早她一年考上大學,他選擇離家鄉最近的大學就讀,每天不辭辛苦地花費兩個小時騎車上學,為的就是不舍和她分開。

    年輕氣盛,這樣的你濃我濃,眼神再也掩不住的熾熱,不僅被五人幫裡其他三人發現,連家長們也都看見了。

    大人們樂觀其成,畢竟是青梅竹馬,又是熟悉的鄰居,若能親上加親,也是美事一件。

    就在她滿十八歲、考上大學之後,她堅持要到臺北念書時,兩人第一次暴發嚴重沖突。

    「為什麼一定要選臺北的學校?」

    午後的陽光依然炙烈,在她的房間裡,兩人面對面站立,他挺起胸膛,微揚下巴,逼問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溫柔可言。

    她同樣將下巴抬高,晶亮的大眼裡滿滿的氣憤。「我的成績可以上臺北的學校嘛。」

    「我為你而留在這裡念書,你難道就不能跟我讀同一所大學嗎?」他知道大學生活是如何的多采多姿,以她一亮麗的外表,活潑的個性絕對會吸引一堆男生注意,他無法守在她身邊,他很怕會失去她。

    「那是你的成績沒法上臺北的學校,我如果不去念,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她在這個鄉村長大,就像是井底之蛙,她渴望到大都市去開開眼界,去接觸不同的人、事物。

    「那你有沒有顧慮到我?這樣我們見面會很困難。」他當然明白她的想法,他就是怕她去花花世界,單純的她會被那裡的一切給引誘。

    「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如果你有空,也可以上臺北找我嘛。」

    他搖頭,不相信。「大一的活動這麼多,也許你一開始會每個星期回來,但只要時間一久,你不可能每個星期回來的,這樣我們的距離就會越來越遠。」

    「我不管你怎麼說,我已經跟我爸談好了,我爸爸也贊成我去念好學校,這樣對我以後出社會找工作,只會加分不會扣分。」

    「我不要遠距離的戀愛。」他地不想同意她去臺北。

    「連年弘,你講理好不好?我不會喜歡別的男生的!」

    「你真的不能為了我留在這裡?」他明白硬得不行,只好軟下口氣,反正兩人吵架先認輸的一定是他。

    「念大學只有一次機會,錯過就沒有了,我們的感情可以慢慢談嘛。」她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看見他的苦悶,她也是滿心捨不得。

    「感情怎麼可以慢慢談,一慢下來感情就會變淡了,我不放心你去臺北,你一定會被別的男生追走的。」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會,你幹什麼不相信我?」

    「臺北的男人又帥又會玩。」

    「那你學校就沒漂亮的女生嗎?我還不是相信你!」

    「那不同,我的眼裡只有你一個女生。」

    這句話取悅了她,她滿心羞澀,「我真的不會變心的,我的眼裡也只有你一個男生。」

    她踮起腳步,主動吻上他的唇角,安撫著他不安。每次她有所求,只要使上這招,都能讓他輕易降服。

    他熱切地回應她的吻,分別在即,他真的不想放她走,他好想在她的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讓別的男生搖崗靠近。

    「淑女,別離開我。」

    **難耐,他的雙手第一次撫摸上她胸前的美好,以前的他會克制,怕驚嚇到她,更怕她誤會他是**,這會他不想掩飾自己想更進一步的意圖。

    「你別為難我,我真的想要去臺北念書,你應該支持我才對。」

    「你要如何保證,你會愛我一輩子?」他在她的唇上低語,眼裡滿滿的**。

    她的腦袋缺氧,失去了理智,「那我把自己給你,好不好?」在這一刻,她真的願意以行動證明自己對他永不變的愛意。

    「你不後悔?我希望你是心甘情願的。」雖然他也很想要,但他還是很病尊重她。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嘛。」

    在這個夏季的午後,這是他的初次,也是她的初次;兩人一起探索成人世界的美妙,男孩變成男人,女孩變成女人。

    她安撫了他的心,順利到臺北求學,從此展開一頁頁屬于成人之間的愛欲情仇。

    ***

    連年弘說到做到。

    他負責找人修繕,更親自監工,工程費用也是由他支付,完全不理會蕭淑女要付款的動作。

    一到吃飯時間,他就會強迫她跟著他一起吃飯,加上劉忠孝借她的機車正好壞掉,於是他便正大光明地載著她四處趴趴走。

    「忠孝怎麼還沒把機車修好?」

    「零件還沒來。」不要怪他卑鄙,他想要多點和她相處的時間。婷婷的話始終在他腦海裡盤旋,他只好和劉忠孝套好招。

    「是哦。」她心裡更多懷疑,以村長嬤的個性,在證實婷婷是連家人之後,應該會找她去連家一起吃飯,結果村長嬤只過來跟她聊天,完全不提去連家吃飯的事。

    於是這幾天,他大方地載著她進進出出,完全不避嫌。有村長的保護,大家只敢在後頭竊竊私語,也不敢明著來為難她。

    又到了中午用餐時間,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一直來到機車邊,將安全帽遞給她。

    她想打開安全帽的扣環,卻是怎麼都打不開。

    「我來。」他接過安全帽,一下就打開扣環,然後將安全帽戴在她的頭上,替她調整好扣環。

    這樣親密的動作引來她的不自在,害她呼吸懸高,胸口緊繃,「我自己來。」

    「好了。」他朝她一笑。

    她左右看了一眼,接近中午時間,幸好四周都沒人,這樣的感覺,很像未成年時偷偷摸摸的忐忑不安。

    他先坐上機車,她跟著跨坐上後座,雙手只敢輕輕地擱在他的腰際上。

    看著他寬厚的背,她真的好想回到從前,她想將臉頰枕在他的背上,緊緊摟抱住他的腰。回想起以前,有時她一時調皮,還會趁著他騎車時,在他胸前不規矩地上下其手,惹得他快抓狂,卻又不能拿她怎麼樣。

    只是,失去的,還能再要回來嗎?

    她沉浸在過去裡,猛一回神,不知何時他已騎過商店街。

    「你要去哪?」

    「商店街的東西我吃膩了,今天我們去鎮上吃。」

    去鎮上得騎上十五分鐘,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況且太陽這麼大。

    「你怎麼不回你家吃?阿嬤每天都有煮飯。」

    「我更吃膩阿嬤煮的,你千萬不要跟阿嬤說,我怕我會被打。」他微微側過臉,沖著她一笑。

    就這麼一個動作,讓他慢半拍才注意到前方那個由綠轉紅的燈號,他緊急煞車,卻讓坐在後頭的她狠狠撞上他那堅硬的背,還差點重心不穩地摔下車,幸好她雙手反射性地摟抱住他的腰。

    連年弘連忙將機車停到路邊。心急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她蹙眉。「沒事。」

    他不放心地下車,她也跨下機車。

    他拿下她頭上的安全帽,不顧她的詫異,撥開她額上的劉海。「我看看。」剛剛那一撞力道不小,就怕安全帽的帽沿刮傷她的額頭。

    「不用啦。」這是大街上,她不想引來旁人的注目,只能乖乖看著他動手。

    他看見她額上的紅腫,但左眉上方的那道粉紅傷疤,新結痂的表皮,滲透出微微的血絲,如同娛蚣般盤踞在她額上,刺痛了他的雙眼。

    「這個傷口……」他的手指幾乎要踫上那道新生的傷口。

    她狼狽地避開他,撥動額上的劉海,遮住夠掀開的傷痛。「沒什麼,好久以前不小心撞到的。」

    他眼眸微眯,情緒暴跳,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當我白癡啊?看不出來那是新傷還是舊傷?」

    「你別這樣,快放開我。」她不安地看著四周,扭動手腕,企圖掙脫。大馬路上,他這樣的舉動,已經引來不少的注目。

    「那你給我說清楚,你所謂的舊傷,為什麼這麼一踫就流出血來?」

    讓他合理的懷疑,她是因為被打所造成的。

    「你放手啦,這是我的事。」蕭淑女不想引人注目,沒想到仍是引起了注意。

    他仍是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我偏不放。你什麼都不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這句話問進了她的心坎之中,她也想問自己,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她在心裡怨他,時機不對,地點不對,他的個性一點都沒有長時,他難道不能看看這樣的場合?她又能說什麼?

    此時,一個留著俏麗短發的女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從騎樓裡走出來。

    「這不是河東村的村長嗎?」杜小月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

    「杜小月?」烈陽下,連年弘雙眸微眯,唇角微勾。

    杜小月是河西村村長的女兒,也是準備跟他競選下一屆村長的對手。

    「聽說之前有人報案,說連村長在大馬路邊欺負女人,我當時還不相信一向老實忠厚的連村長會欺負女人,沒想到今天卻被我撞見了。」杜小月的表情豐富,話說得很酸。

    連年弘一把將蕭淑女給拉進騎樓,好避開那烈陽的曝曬。「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杜小姐,你可不要亂造謠,故意抹黑我。」

    杜小月也跟著走進騎樓。「連村長,我有抹黑造謠嗎?有眼楮的人都看得見,你的手還強握住人有小姐的手,你就準備吃上性騷擾的官司吧。」

    連年弘仍是緊緊握住蕭淑女的手腕,絲毫不在意杜小月的恐嚇,完全沒在怕的,「歡迎你報警,快去報警呀。」

    杜小月拿出手機,作勢打電話。「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報警,連村長再不放開那位小姐的手,我就真的報警了。」

    蕭淑女急說︰「這位小姐,千萬別報警。」

    杜小月來到蕭淑女的身邊,「這位小姐,你別害怕,惡人有惡法治,上次那個員警是連村長的好友,沒想到就把這種性騷擾案件給擦掉了。現在我幫你報案,我就不信還有哪個員警敢吞案。」

    「杜小姐,你爸爸年事已高,你應該多幫你爸爸注意一下河西村的路平不平,路燈亮不亮,監視器有沒有壞掉,而不是在這裡管我的閑事。」

    最近河西村好幾戶住家都被小偷光顧,正好路口的監視器壞掉,連年弘故意拿這件事來損杜小月。

    「你以為你是村長,就可以隨便對女人動手動腳?我這閑事不管,要是變成刑事案件,我可是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杜小姐,我叫蕭淑女,我也住在河東村,是連村長的老朋友,請你不要報案,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和,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蕭淑女耐心地解釋。

    杜小月一臉狐疑,猜測著這個漂亮女人的身份。「就算你是他的朋友,你也不能容許他對你這麼沒有禮貌。」

    「沒錯,你說得對,他不該這樣的,畢竟這是大馬路上。」蕭淑女用力瞪連年弘。「你快放手啦,有事我們回去再說!」

    知道杜小月太會見縫插針,得理不饒人,連年弘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好放開蕭淑女的手。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2

第5章(2)

    杜小月恍然大悟。「難道你就是連村長那位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蕭淑女苦笑點頭,看來她的惡名已經遠播到連河西村的人都知道了。

    「你最近很紅哦,在河東村裡算是擁有高知名度,我是杜小月,河西村村長的女兒,很高興認識你。」杜小月伸出右手。

    蕭淑女也伸出右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杜小月不理會連年弘,繼續對著蕭淑女笑說︰「男人呀,真的很不可理喻。自己不夠好,沒錢又沒房,又不能給女人所想要的一切,還要怪女人移情別戀,這種男人你千萬不要再吃回頭草。」

    蕭淑女真心微笑。不管杜小月是基於什麼理由替她打抱不平,她仍是感受到了她真心的對待,看來杜小月也是真性情的女人。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謹記在心的。」

    連年弘感到莫名其妙,怒問︰「杜小姐,這是我的家務事。請問關你什麼事?」

    不過,杜小月根本不理會連年弘的憤怒。

    「蕭小姐,如果你在河東村遇到什麼不平等的對待,例如有人聯合店家不賣東西給你,或者有人為難你,想把你趕出河東村,甚至有人又對你動手動腳的,請你務必來找我,我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杜小月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

    「上面有我的住址和電話,我是一通電話就到。」

    「杜小姐,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找你幫忙的。」蕭淑女笑著接過名片。

    杜小月意味深長地看著連年弘,「連村長,女人是用來疼惜的,希望你好自為之。」這才轉身走進附近的一間水電行。

    連年弘的笑意不達眼裡,牙關咬得死緊,「這個杜小月不安好心,你不要傻傻地相信她的話。」

    「我覺得她人不錯啊!應該能夠為女人伸張正義。」蕭淑女卻跟他唱反調,將名片收進包包裡。

    「那個女人只會抹黑和攻擊我,她可是要跟我搶村長的位置,做村民服務居然做到河東村的頭上來,這根本就是侵門踏戶的在向我示威。」連年弘極為不滿。

    「你到底要不要吃飯?我肚子餓了。」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裡,不想在大馬路上跟他繼續拉扯,到時又有人路見不平報警,她可不想紅到鎮上去。

    一聽到她肚子餓,他撇開突然冒出來的杜小月。「先吃飯,我再帶你去看醫生。」

    她知道,看醫生這件事她得聽他的,否則以他那執拗的脾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以為他會恨她、怨她,就算沒對她惡言相向,也不會再理會她,沒料到他卻這麼強硬地闖進她的生活裡。

    他會放下仇恨,為的是婷婷。

    他會替她整修房子,全都是為了婷婷。

    只是越承受他的好,她就怕自己會越陷越深。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仍愛著他,她絕不能洩露出任何愛他的情緒,她一定得用銅牆鐵壁將他阻擋在外。

    額頭上的這道疤是她欠高家的,她可不希望再掀起更大的風波,就讓曾經發生過的風波由她獨立承受,然後緩緩歸于平靜。

    「你不準進來。」連年弘阻擋她前進的步伐。

    蕭淑女瞠目結舌。「這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進去?」

    連年弘擋在她家的大門前,神色霸道中有著極微的困窘。「你去陪陪婷婷,不然你坐在外頭乘涼就好。」

    昨日他帶她到鎮上的醫院看診,在醫生的詢問下,她不得不說實話,她的傷是在一個月前發生的,當時縫了八針,可能是疏於照顧,傷口癒合的狀況並不理解,加上她又整日待在灰塵滿天的環境下,讓傷口感染了細菌,皮膚表皮雖結痂,但內部傷口卻化膿,幸好及早處理,否則恐怕會變成蜂窩性組織炎,後果不堪設想。

    她的雙腳酸痛,手臂幾乎抬不高,那是過度勞累的結果,她是很想坐在外頭納涼,但她沒有休息的權利,她得趕快把房子整理好,她和婷婷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雖然連年弘什麼都沒說,但她懂她的意思,她笑說︰「今天只是打掃,沒有那麼多灰塵的。」

    「你如果不愛惜自己,麻煩也請替婷婷想一想,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要婷婷怎麼辦?」

    他的口氣依舊很嗆辣,她卻感受到了他的關心。「我……就一點小傷。」

    「你不要看不起小傷,小傷也是會要人命的。我已經請家事管理的專家來打掃,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別進來礙手礙腳。」砰地一聲,他當著她的面把大門關起來。

    「喂……」她吃了閉門羹,只好在窗下的籐椅坐下。

    他仍是這麼霸道,內心卻異常溫柔,難怪劉巧慧會對他情有獨鐘,視她為眼中釘。

    半晌,大門被打開,連年弘探出頭來,他已經滿臉通紅,加上一臉有汗濕。「你有個置物架放在地上,那個要安裝在哪裡的?」

    「釘在二樓主臥的浴室裡,原來的那個生銹了,我想要換掉。」她起身回答他的問題。

    他點頭。「要釘浴室的哪面牆?」

    「我進去比給你看。」

    他皺眉。「不用,你用說的。」

    「用說的不清楚啦,我傷口有包紮,不會有事的。」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她的傷口,但她清楚明白他就是擔心她的傷口會惡化。

    他走近一步,抬手撥開她額上的發絲,對於他突然的靠近,她十足被驚嚇到,卻只能立正站好,連背都直挺挺。

    他眉頭微蹙。「到底是怎麼傷的?」

    「就自己不小心跌倒嘛!你別婆婆媽媽的,快進去啦。」她推他一把,化解那股因為他的踫觸而不小心產生的曖昧。

    看她額上的膠帶確實有貼好,他轉身往屋內走,「你跟我說一下釘哪裡,說完就立刻出來。」

    她籲出一口氣。這男人太危險了,光是這樣靠近她,她就緊張得胃部頻頻抽搐。

    兩人一起來到二樓主臥室裡的浴室。

    浴室裡的浴缸、洗手台、水龍頭全部換了新,昨天才安裝完成,整個浴室亮麗整潔,再也沒有那股破敗陳舊感。

    她比著浴室靠近門的那一面牆,「那釘在這裡,麻煩你了。」

    「嗯。」他揮揮手。「你快下去吧。」

    「我洗個手。」她扳動洗手台的水龍頭,沒想到水卻從水龍頭邊緣暴沖出來,形成一道強而有力的水柱,朝她身前噴射過來。

    「啊……」她輕聲叫,連忙閉上眼楮。

    他反射性在將她扳轉過身,然後自己背對著水柱,將她摟入懷裡,讓她靠在他的胸口,靠著他高大的身形,替她阻擋那道水柱,再伸長手扳下水龍頭的開關。

    短短十秒間的事,卻已經讓兩人全身上下都濕透。

    「你有沒有怎樣?傷口有沒有弄濕?」他急問,擔心地看著她。

    她張開眼,胸口怦跳,表情狼狽,其實水柱又不是大火,根本不會傷人,那是因為在沒有預期下,她才會被突發狀況嚇到。

    「我……沒事。」她以手背揉掉眼中的水花。

    他眉頭緊蹙,放開懷裡的她。

    接著,他居然當著她的面脫掉身上的T恤。「你……連年弘……你幹什麼?」

    他露出結實的胸膛,她甚至不知羞地盯著他胸前那兩點看,他的**,她又不是沒看過,她為何會吃驚到小嘴微張、滿臉通紅?

    他很滿意她受到的驚嚇,這證明他的身材還是有很料,不枉費他天天下田種菜,才鍛煉出這麼強健的體格。

    「你以為我想幹什麼?」他拿著T恤,將沒弄濕的那一面握在手中,撥開她的劉海,輕拭她額上的水珠。

    「我……我……」她口齒一向伶俐,此刻卻難得結巴。

    「幸好只是噴到,沒有弄濕紗布。」被水淋濕應該要感到冷意,他卻感覺四肢仿佛都竄出火花,燒灼他心口。

    她就在他眼前那樣臉紅又害羞。

    「我……我有帶手帕,在包包裡,你不用脫衣服嘛。」

    他為何可以這般自若?好像在她面前半luo是很習慣的事,明明衣衫不整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暗罵自己怎麼會這麼沒用?

    「這樣比較快。」他的手往下移,輕拭她的臉頰,看著她的局促,他就忍不住想逗弄她。

    「我自己來啦。」她一把拉下他的手,不讓他再隨便亂踫。

    「怎麼,你也會害羞?」

    被他這樣的盯著看,害她雙腳有些虛軟。「誰會害羞,又不是沒看過!況且,你也沒什麼好看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只好轉過身去,狼狽地逃出浴室。

    他跟著走出來,手裡還拿著自己的T恤。「你去哪?」

    「我……下樓去,你不是不讓我待在這裡?」

    「你確定你要這樣出去?」他挑眉,她的無措、慌亂取悅了他。男人啊,在某方面還是挺自負的。

    她低頭,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白色無袖背心在被水淋濕之後,居然呈現透明狀,在烈陽的光影下,浮現出內在美的粉紅色澤。

    她雙臂環胸,微卷的眼睫眨著忐忑。「你出去啦,我要換衣服。」

    衣櫃裡還有一些她的舊衣服,前陣子她已經把還可以穿的夏衣清洗過,幸好可以派上用場。

    他沒有走出房間,反而上前一步。「幹什麼那麼緊張?我是那種不良的男人嗎?」

    她很想點頭說是。他在這方面一向超主動的,但她識相地沒有反駁他的話,在這種情形下讓他下不了臺,絕對是下下之策。

    「你是正人君子,那可以請你去檢查一下,為什麼昨天才安裝的水龍頭會爆裂開來,好嗎?」

    「你一點都沒長進,還是這麼容易臉紅。」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怕自己會忍不住沖動,做出不良的行為。

    她不知道該往哪裡看,甚至被他取笑了,她卻沒有絲毫反駁的力道。

    「你別鬧了。」

    他雙手悄悄握拳,眼眸變得銳利又深沉,深深吐出屏住的氣息。

    「你先換衣服,我待會再來檢查。」他轉身走出主臥室,沒忘記將房門給關上。

    他站在房門外,感覺到那純然生理的沖動。無論分別再久,他對她的感覺依然這麼強烈。

    苞她歡愛的畫面浮上他腦海,看著渾身濕透的她,是這麼的引誘他的感官,在那一刻,他真想將她撲倒。

    懊死!

    他咒罵自己。

    連年弘,你還真是個不良的男人!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2

第6章(1)

    原本破敗的房子,如今已煥然一新。從今天開始,蕭淑女就不用再寄住廟裡,可以回到闊別七年的房子了。

    今夜,她親自下廚,打算宴請那一票兄弟,不過怪的是大家都突然有事情無法到場,她的唯一客人就是連年弘。

    連家在這地方上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名聲響亮。再過兩天,連家將為婷婷舉辦生日宴,餐會地點就選在村長辦公室前的廣場,請外燴師傅辦桌,席開五桌,只宴請親朋好友及左鄰右舍。

    當親朋好友接到連家的請帖時,心裡都非常納悶,為何蕭淑女會懷著連年弘的孩子去嫁給別的男人,只是大家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事情的曲折離奇,恐怕只有當事人才清楚,更是明日探詢的重點。

    蕭淑女已經跟連年弘談定,婷婷白天由連家協助照顧,晚上還是回到她家跟她一起睡。

    「我準備這麼多的菜,他們卻臨時有事,真是不夠意思。」蕭淑女看著一桌子菜,婷婷正在隔壁玩耍,寂靜的空間中只有她和他,這讓她心慌亂得很。

    「放心吧!就算今天吃不完,明天我也會負責吃完。」連年弘嘗了一口魚,表情有些古怪。

    「怎麼樣?好不好吃?」她問得緊張,從小沒有媽媽的她早練就出一手好廚藝。但今晚她就像是第一次下廚般,緊張到居然還將蛋殼打進碗裡,更差點把糖當成鹽巴。

    「當然好吃。你煮得比我媽還要好吃。」連年弘看著她,唇邊淡笑,帶著些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靦腆。

    家裡的人都希望他能把她再追回來,只是,他該怎麼追?曾經破滅過的感情,還能再復原嗎?萬一弄巧成拙,破壞了目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寧靜,那不就得不償失?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甜言蜜語了?你一向吐不出什麼好話的。」

    他拉開啤酒罐上的拉環,遞給她一罐,自己再拉開一罐。

    「我是嘴笨,偏偏嘴又快,又是說錯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故意要喝酒的,因為那可以鎮定他不安的情緒。

    「大村長也會道歉?」這樣的場景不在她的預期裡,這讓她的臉頰起了燥熱,有著淡淡的不安。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是不是?」他喝口啤酒,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打她,可他居然孬到問不出口。

    她點頭,拿起啤酒,敬他。「謝謝你這麼疼愛婷婷,還幫我這麼多的忙。」

    「你說這些幹什麼!婷婷是我的女兒,我本來就應該疼愛她,要是你當初不離開的話……」他猛然止住脫口而出的話。

    「我也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離開的話,是不是就沒有後來這些事。」如果她和他都能早點相通,各退一步、擺低姿態,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我……我不是在怪你。」他想談這件事,卻又怕談這件事;裹足不前、進退兩難,這樣的扭捏,一點都不像他的個性。

    「你要怪我也是應該的。我跟我媽一樣,都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她揚唇想笑,無奈卻覺得苦澀無比。她喝的是啤酒,又不是烈酒,為何她有種酒入愁腸的傷感?

    「別這麼說自己,你知道你不是的!」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或許因為我的離開,才有婷婷的存在,否則婷婷可能只是一個被流掉的小肉塊。」

    「你不能這麼武斷。當初我極力想挽回,你卻不給我挽回的機會,切斷了一切聯絡,說嫁就嫁,只寄來一張喜帖。」他看見她眼裡泛起水霧。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說嫁就嫁,大概是害怕保不住肚子裡的生命吧。」加上高峰那時對她的影響力,她才會在短時間內負氣嫁給他。

    「我有追到婚禮現場,結果……」他苦笑,又喝了一口啤酒。

    「這幾天我有聽忠孝談起,才知道你們去過。」

    劉忠孝說起當年連年弘幾乎發狂的模樣,那時她在新娘休息室,完全不知道外頭的情形,因為早在決定嫁給高峰之前,就帶著破釜沉舟之心,逼迫自己再無退路。

    「如果你知道我有去,還會嫁給他嗎?」他問著傻話。

    「沒有如果,過去都過去了。」她心裡知道,如果他在婚禮現場,她一定無法讓別的男人為她戴上戒指。

    「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嗯。」她點頭。

    「你後悔過嗎?」

    「……」他的這句話逼出來她含在眼眶的淚水,她咬緊下唇,無法開口說話,怕一旦說出口,會讓相思成災。

    「我後悔得要死。」他的大手覆上她擱在桌面上的小手。「我後悔讓你去臺北念書,我後悔說出不要小孩的話,我後悔叫你嫁給別人,我後悔當時為什麼這麼年輕,我後悔自己神經太大條,我後悔……」

    「弘弘……」她反握住他的大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時光也不能倒回,就算有再多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段日子來她咬牙硬撐,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倒下,她也想要有個厚實的肩膀可以依靠、溫暖的懷抱可以讓她撒嬌。

    面對心中所愛,她的防備慢慢潰堤,可不可以讓她貪戀他的柔情,只要片刻就好?她只要片刻就能儲備更大更堅強的力量。

    「不!」他起身,繞過桌面,來到她身邊。「來得及。我和你還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話就這麼脫口而出,這是他心裡最真實的聲音,他不想再忍耐,就讓他成為不良的男人吧!

    「來不及了。我造成的傷害還在,那是怎麼彌補都彌補不來的。」

    他以大拇指輕試她頰邊的眼淚。「你是這麼的勇敢又倔強,你會哭,就表示你也在深深懊悔。」

    她搖頭,閃避他的踫觸,害怕那脆弱的心,在他溫柔安慰下,會徹底潰堤。「回不去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捧起她的臉,以吻封住她那顫抖的唇。

    她仰起小臉,最無法拒絕的就是他的柔情,每當他低聲哀求她時,就像個無助的大男孩,她的心便會以垂直的速度下墜,也才會毫無保留地偷嘗禁果,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給他。

    「弘弘……」她喃喃喊著他的名。心頭麻癢難耐,那是連夢裡都會渴望的溫度。

    「淑女……」他的大手穿過她腦後那柔軟發絲,一種不讓她退縮的姿態,趁著她的小嘴發出呻吟,他的舌長驅直入,跋扈又炙熱,與她的唇舌糾纏。

    她的心跳聲應和他的心跳聲,陌生又熟悉的激情,讓她血脈賁張、心跳失速、酥軟無力。

    兩具渴望彼此的身體,已在一觸即發的邊緣。

    「弘弘……」她無措,雙手抵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卻連力氣都用不上。

    他用力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感受他大腿間那股熱力的亢奮。

    抵在他胸前的小手慢慢地滑倒他背後,撫摸著那厚實的背脊,唇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她吞噬,那是有著野性的蠻力。

    兩人的呼吸漸濃。心蕩神馳,他的手指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那裡貼著一塊膚色的美容膠帶。

    「還會痛嗎?」

    「不會。」她嬌喘著。

    「你怎麼能夠這麼不愛惜自己,明明有傷口,還這樣逞強。」

    她感受到他的另一隻大手在她胸前遊移,讓她從柔情裡猛然驚醒。

    「我們不行的。」她推開他,趁他意亂情迷之際跳離他的懷抱。

    「為什麼?」欲望被硬生生打斷,他喘著大氣,凝看她那嫣紅的小臉。

    「我……」她垂低頭,努力平復那股奇妙的欲望。

    「你還愛著你的前夫?」一時脫口而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差點虛軟的雙腳讓她選擇坐在離他最遠的椅子,等到穩住戰粟的身子後,她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或許吧,他對我很好。」她的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

    一句話,像是寒天的冷水,當頭澆醒他炙熱的欲望。「他有什麼好?值得你拋棄我們二十年的感情?」

    「他……是個好人,對我和婷婷都很好。」

    連年弘起身,來到她面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你說謊!如果他對你很好,怎麼會任由他的父母打你!」

    她驚訝地以手捂住嘴巴。

    「你告訴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道傷口是被他們打的嗎?他們為什麼打你,你告訴我啊!」他雙手緊緊握住她的臂膀。

    她仍是以手緊緊捂住嘴巴,咬著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不能說,什麼都無法說。

    她那破敗的名聲,就如同她的母親的一樣,在這個河東村,她再也無法洗清汙名。

    她配不上他,就算她對他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她卻再也無法回到他的身邊。

    就讓他誤會吧,斷絕他的感情,斷絕和他的關系,一切到此為止。

    ***

    那一夜,蕭淑女終究什麼都沒說。

    連年弘怪自己沉不住氣,在逼問不出答案之後,最後他居然氣呼呼地離開,好不容易才營造出美好又激情的氣氛,她甚至沒有拒絕他的吻,那他幹什麼還要煞風景的提起她前夫?

    他懊惱不已。前夫這兩個字,像是哽在喉中的魚刺,讓他非常難受不痛快。

    今天中午就要宴客,正式宣告婷婷是連家人的事實,他希望她能一起參加,如果她願意出席,至少代表他和她的未來是可以期待的。

    當他走出家門,就看見一個男人在蕭淑女家門口探頭探腦的。

    「先生,請問你找誰?」連年弘來到那男人面前。

    「你好,我找蕭淑女,請問她住在這裡嗎?」高峰看著走上前的男人,露出溫和笑容。

    連年弘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警鈴響起,腦海浮現出「前夫」這個詞。

    這男人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有著非常好看的外表,不過就是「娘」了點。

    連年弘挺起胸膛、揚高下巴,同時展露最大的笑容。「蕭淑女是住在這裡,我是河東村的村長,請問你哪裡找?找她有什麼事?」

    「我叫高峰,從臺北來的。」

    連年弘看著門口那輛B字頭的名稱,伸手按下蕭淑女家的門鈴,心裡直呼慶幸,這個臺北來的男人剛好讓他給遇上。

    鐵門一開,正是可愛的小婷婷。

    「爸比!」婷婷驚喜大叫。

    「婷婷……」兩個男人同時回話,然後納悶地互看一眼。

    婷婷跑到高峰面前。「爸比,我好想你哦。」

    斑峰蹲了下來,將婷婷抱在懷裡。「爸比也好想婷婷,婷婷最近好不好?」

    連年弘一臉的陰霾。這男人果真是她的前夫。

    「婷婷……」連年弘也柔聲喊著。「那我是誰?」

    婷婷仰高小臉。「你是河東村的爸比嘛。」

    斑峰放開婷婷站了起來,眉頭深鎖中有著了然。

    連年弘不甘示弱地一把將婷婷高高抱起。

    這時蕭淑女從屋內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高峰,有著驚喜。「高峰,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回來後一切都還好嗎?」高峰上前一步。

    「還不錯,快進來坐坐。」蕭淑女敞開大門。

    而被嚴重忽略的連年弘,看著她對前夫展露的笑意。心頭莫名的不爽。「你怎麼不請我進去坐?」

    「你中午不是要請大家吃飯?你快帶婷婷過去吧。」

    這兩日,她有意避開他、疏遠他,不跟他獨處在一個空間,就是害怕那股曖昧,她想把那段記憶塗上立可白,或者假裝失憶也行。

    「現在才十點。」看著她的緊張,連年弘就越想知道她這個前夫的底細。

    這個叫高峰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好到足以讓她不顧一切地嫁給他!

    他倒想學水果日報來個兩人之間的評比,最好從身高、學歷、工作一路比下去;不過,光是高峰開的車子,還有高峰那俊美的長相,他恐怕就已經輸了一大截。

    「我已經幫婷婷換好衣服,你先帶婷婷去你家。」她實在很頭痛,連年弘明明是個大男人,舉止動作卻是如此幼稚。她知道他的情緒全是因為她,這讓她在感動的同時又有著滿滿的不安。

    「婷婷乖,先去找阿祖好不好?」連年弘將婷婷放下。

    「可是,我要陪臺北的爸比。」婷婷很為難。

    斑峰半蹲下來,平視著婷婷的眼神。「婷婷乖,爸比不會將這麼快就離開,爸比今天晚上會住在這裡。」

    「耶!萬歲!那今天晚上要跟爸比抱抱睡睡。」婷婷開心地跳起來,然後在高峰的臉頰印上一個香吻,才揮揮手往隔壁走去。

    「高先生,你的角色是前夫,恐怕不適合留宿在單身女人的家裡。」

    連年弘徹底打翻醋壇子。

    他跟蕭淑女冰封的關系好不容易來個火熱大躍進,今天就突然冒出個前夫,讓他的心情悶到爆。

    「連村長,我得跟我的前夫單獨談談。」蕭淑女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希望他能知趣地離開。

    「不行,萬一他打人呢?」連年弘不但沒後退,反而前進一步。

    「我不會打人。」

    「他不會打人。」蕭淑女和高峰幾乎異口同聲。

    他們的好默契看在連年弘眼裡,讓他的心情更悶了。「就算他不會打人,他家裡的人還是打了你,我有權知道這一切。」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3

第6章(2)

    她得狠下心,不能讓連年弘卷進這場是非中,否則一定會影響他日後的競選。

    「連年弘,你別鬧了,我跟我前夫說話,你是有權要知道什麼?」

    「我是婷婷的親生爸爸,當然有權知道為什麼你要帶著我的女兒去嫁給這個男人!」連年弘故意挑釁,就等著看高峰的反應。

    斑峰明白這個張牙舞爪的男人是誰,他的笑意依舊溫和,沒被連年弘給激怒。「淑女,你還沒告訴他嗎?」

    她搖頭。「高峰,你先進來坐。」

    斑峰笑著點頭,走進她家裡。

    連年弘沒想到高峰不怒反笑,他有著被當猴子耍的難堪。「你這什麼意思?」

    「你趕快帶婷婷去參加生日宴啦。」

    「那你呢?」連年弘問。

    「我不去。」

    「你為什麼不去?」

    「婷婷是連家人,我不是。」

    「你是婷婷的媽。」連年弘講得既用力又大聲,深怕走進門內的高峰沒聽見。

    「我雖然是婷婷的媽,但我不是連家人,我沒有立場去。」她的表情很認真,口氣很硬。

    「那些親朋好友要是問我婷婷的媽怎麼不來,我要怎麼說?」

    「就說我走投無路、下場淒慘,只好把婷婷夾還給連家,這還不簡單嗎?」那是帶著戲謔的嘲諷。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

    「這是事實,不是嗎?」她推連年弘的手臂。「快回去準備,別耽擱到時間。」

    連年弘就這麼被蕭淑女擋在門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大門緊閉,和她那個前夫孤男寡女獨處。

    他沒有任何立場阻止她和她的前夫在一起,他不怪她,他怪的是自己。

    當初是他拒絕她結婚的提議,而高峰則是趁虛而入的陪在她身邊。

    七年,整整七年!

    挫敗的他不得不承認,他仍然愛著她,因為苦苦的壓抑,他比以前還更渴望她。

    只是,她還愛著他嗎?

    還是愛著眼前這位前夫?

    他和她,還有機會嗎?

    ***

    連年弘坐在自家騎樓的涼椅上。

    中午辦完婷婷的生日宴之後,他就如同化石般地坐在這裡,目光緊鎖住隔壁的動靜。

    他知道那個前夫還在蕭淑女屋內,他的眸光幾乎要冒出火來,腦袋亂七八糟的幻想著他們會不會在屋內做亂七八糟的事。

    甭男寡女呀。

    看她前夫來訪,他心頭的痛是如此強烈,就像當初收到那張喜帖時的恐慌,害怕她是不是又會狠狠丟下他,再次不告而別。

    他愛她,比想像中的還要深、還要濃。

    太陽一寸寸偏西移動,他再也無法忍下去,就在他打算去按蕭淑女家的門鈴時,高峰正巧走出她家。

    相對高峰那和善的笑意,連年弘的臉色就顯得陰沉。

    「連先生,你來得正好,請問這裡有超市嗎?」

    「沒有。鄉下地方只有菜市場。」

    「淑女在幫婷婷洗澡,婷婷玩得一身汗,我想利用這個時間去買點菜,回來煮給淑女和婷婷吃。」不在乎連年弘那糾結的臉色,高峰大方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還會下廚?」連年弘除了不敢相信,口氣更是嘲諷。

    「新好男人都會下廚,連先生不下廚嗎?」

    連年弘的確不會。有阿嬤和媽媽在家,哪輪得到他下廚煮飯,不過這卻戳中他的要害。「我當然會下廚,煮飯煮菜對我而言是小事。」

    「那太好了。連先生可不可以帶我去鎮上?我的方向感不太好,我來的時候,好像有看見一間農會的超市。」高峰笑說著。

    不知道是高峰沒神經,看不懂他那難看的臉色,還是高峰的臉皮太厚,居然要他這村長親自帶路?

    連年弘忍住脾氣。「當然。你來者是客,我帶你去吧。」他一口答應,或者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套問出高峰來河東村的目的。

    「謝謝,那坐我的車?」

    坐上高峰那豪華的轎車,連年弘在副駕駛座指點方向,車子駛出河東村之後,高峰卻在一處綠意盎然的小路旁停車,然後打開車門,徑自走下車。

    「喂!你幹什麼在這裡停車?」連年弘只好跟著下車。

    論起體格,連年弘比高峰碩壯,況且這裡是他的地盤,他不怕高峰會使出什麼見不得人的爛招數。

    「這裡的空氣真好,風景又美,難怪淑女一直戀戀不忘她的家鄉。」

    斑峰看著一望無際的菜田,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你跟我,好像還沒有到一起看風景的交情。」連年弘猜測著高峰的用意。

    「連先生對我很有敵意,為什麼?」高峰笑看著連年弘。

    連年弘開門見山地問︰「你既然是淑女的前夫,表示你跟她應該沒有關系了,你到底來找淑女做什麼?」

    「淑女畢竟是我的前妻,婷婷是我的女兒,我來關心她們母女也是應該的。」

    「婷婷不是你的女兒,是我的女兒!我看你是來找她麻煩的吧?」連年弘總算明白高峰是有意以買東西為藉口,將他引出來。

    「我疼愛淑女和婷婷,我不會找淑女的麻煩。」

    「你說得倒好聽,那你怎麼沒有保護她們母女,還讓她們被你的父母打?」連年弘咄咄逼問。

    斑峰很訝異。「淑女告訴你的?」

    「淑女的嘴巴跟蚌殼一樣,她明明受了這麼多的苦,卻一句話都不吭,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她到底愛上你哪一點?」

    「那是婷婷說的?」看連年弘吃醋的模樣,原來連年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小孩不會說謊。」一想到她額上那潰爛的傷疤,連年弘的拳頭就握得死緊。

    「我對淑女很抱歉,那是在我上班時發生的事,我沒有辦法去阻止,害淑女受到傷害。」高峰很是愧疚。

    「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你到底有什麼事?」連年弘顯得很沒有耐性。

    「我想知道,你還愛著淑女嗎?」

    斑峰的語氣依舊柔和,沒有跟隨連年弘的情緒起舞,任何想發脾氣的人,一遇上高峰的好脾氣,恐怕都發不出來。

    「我愛不愛淑女,管你這位前夫什麼事?」

    「你想知道淑女為什麼嫁給我嗎?」高峰丟出一個讓連年弘感興趣的話題。

    「就算我想知道,也不會笨到相信你說的話。」連年弘是很想知道,卻又故作無所謂。

    「信不信由你。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因為這是我對淑女的虧欠。」

    金黃陽光下,連年弘聽著高峰說起往日故事,越聽,他的眉頭蹙得越緊,那驚詫不斷在心裡擴大。

    知道高峰說完一段來龍去脈,連年弘氣得拳頭狠狠地揮出去。「你這個王八蛋!」最後,卻只能猛然在高峰的鼻前收住。

    斑峰嚇出一身冷汗,放射性地頭一偏,腳下更是踉蹌幾步。

    看著連年弘那一臉的暴怒,高峰心有餘悸。心髒跳得飛快,卻讓是壯起膽子說︰「連先生,如果你真想打我,我願意挨你這一拳。」

    連年弘憤恨地收起拳頭。「看在你養育婷婷六年,婷婷也喊了你六年爸爸,我和你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完全超乎連年弘的想像。

    「請相信我,我也不願讓這件事情發生。我今天會告訴你這些事,也是希望你能和淑女重修舊好。」

    「請你不要再來打擾她們母女,從此之後,她們母女的事由我全權負責。」

    斑峰走到車門邊,笑容裡有著感慨。「你相信我說的?」

    「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除非那人真的是同性戀!」而這個男人就是眼前的高峰!

    斑峰苦笑。「要我送你回去嗎?」

    連年弘搖頭。「我還是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我不會原諒你,你實在太自私了!」

    「我的確自私,但我從來不曾想要傷害她們母女,我甚至曾經想過要跟淑女成為真正的夫妻。」高峰下了一記猛藥。

    「我不會讓你和淑女成為真正夫妻的!你想都別想!」連年弘暴跳起來。

    「我得去鎮上買菜,我答應婷婷要親自下廚,煮她愛吃的義大利面。」不理會連年弘的挑釁,高峰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離開。

    目送高峰離開,連年弘的心情仍是激動不已。

    這件事,到底是誰對誰錯?

    還是誰都沒有錯?

    錯的是命運在作弄他們?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3

第7章(1)

    斑峰的妹妹高菁菁是蕭淑女大學時的死黨。

    斑家開設貿易公司,公司業務主要為兩岸的雜貨進出,員工數百人,在兩岸三地都設有分公司,雖算不上豪門,但財力也不容小覷。

    由於作報告的關系,經常得麻煩已經是財務長的高峰協助,因此蕭淑女和高峰也變得熟稔。

    在連年弘拒絕蕭淑女的結婚提議之後,她的情緒始終處於慌亂又無助。

    那時,高峰正在指導她作報告,正巧他妹妹有事不在場,她的悲傷及愁苦是這麼顯見,因此在高峰的循循善誘、在無人可以幫助她的情形下,她將所有的煩惱都跟這位長她八歲的兄長訴說。

    斑峰的脾氣和善,說話很有哲理,對她而言是亦師亦友的大哥。

    「他不要這個孩子,他不要跟我結婚,他甚至要我把孩子拿掉,我不能拿掉這個孩子,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斑峰對待她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妹妹,他柔柔地拍撫她顫抖的肩。「嫁給我吧,我願意做孩子的爸爸,這樣孩子就有一個健全的家庭。」

    她搖頭,無法接受。「不行的,我怎麼可以嫁給你。」

    「淑女,你聽我說……」高峰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是同性戀,他只愛男人不愛女人,但身為長子又是獨子的他,身負著傳宗接代的使命,他始終無法對父母及妹妹說出自己是男同志的事實。

    她很吃驚,簡直無法相信這麼柔情的一個男人,只愛男人不愛女人。在驚訝過後,卻也細細思量起他所說的話。

    「我們結婚,孩子是我的,這樣我就可以對我的父母有所交代,他們會如願的抱到孫子,再也不會逼迫我去相親。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會做一個好爸爸,也會努力盡一個老公的最大責任,照顧你和孩子,只是我沒法給你愛情,也沒法跟你發生性關系。」

    斑峰說服了她;她得承認高峰的好口才,他說起話來柔柔的,卻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在她慌亂又無措的情形下,心裡更是氣恨連年弘的無情,高峰的話就像一盞明燈,指引著她未來的方向。

    如果她嫁給高峰,不但會讓連年弘悔不當初,肚裡的孩子也會有爸爸,她更不用再被愛情的枷鎖鎖住,對她和高峰都是一舉兩得之事。

    於是,她在沒有太多思考下,同意了高峰的提議。

    這件事情的真相,連高菁菁都不知道。高菁菁以為她和高峰是偷偷談戀愛,結果不小心玩出「人命」,才會這麼匆促決定結婚。

    當然高家上下都很開心,高菁菁也樂觀其成,為了習俗上的忌諱,因此趕在她父喪的百日內完婚。

    蕭淑女成為高峰名義上的老婆,高峰也如他所承諾,對她和婷婷都非常好,不僅讓她繼續完成大學學業,還供給她一切金錢所需。

    今年春初。

    天氣乍暖還寒,婷婷感染了嚴重流感。在醫院檢查時,焦慮的高家父母也陪同在側。

    醫生抽血檢驗病毒,驗出婷婷為B型血型,這讓高家父母起了疑竇,因為高峰是A型,蕭淑女是O型,為何能生出B型的婷婷?

    等到婷婷痊癒之後,高家父母偷偷替婷婷做了親子鑒定,這才發覺婷婷根本不是高峰的骨肉。

    這件事,在高家掀起巨浪狂濤。

    斑家父母認為蕭淑女是貪圖高家的財富,欺負高峰的良善,才會硬將別人的種賴到高峰頭上。這口氣他們如何能吞忍!疼愛多年的孫女不是高家人,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蕭淑女有苦難言,她不敢說出高峰的性向,更無法替自己辯駁,只能承受所有的責罵。

    就算高峰向父母澄清早就知道婷婷不是他的孩子,但他深愛蕭淑女,願意視婷婷為親生骨肉,但高家父母還是無法接受。

    他們不但逼迫蕭淑女和高峰離婚,甚至打算控告蕭淑女企圖詐騙婚姻、謀取高家財產,以及涉嫌妨礙名譽。

    斑菁菁也無法諒解蕭淑女,認為這麼好的死黨交情,卻遭到蕭淑女的惡意欺瞞,那是付出真心後卻在背後被刺上一刀的傷害。

    蕭淑女只能將所有委屈往肚裡吞。

    這件事爭執了許久,高峰不想離婚,因為一旦離婚就得再次面對父母逼婚的噩夢,只是他仍沒有勇氣對父母承認自己是同志的性向。

    蕭淑女是願意離婚的。一旦揭開婷婷不是高家人的事實,她如何還能若無其事地在高家待下去?

    面對昔日疼愛她的高家父母及高菁菁,她真的覺得自己罪惡深重,高家人對她這麼好,她卻欺騙他們的善良。

    斑峰盡最大的全力想維系這段婚姻,他一邊安撫蕭淑女,一邊說服父母,結果事情越演越烈。

    斑父認為是蕭淑女從中作梗,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才會讓高峰執迷不悟。因此高父經常咆哮怒吼,每次婷婷都嚇得大哭,小小年紀的她不明白,為何爺爺奶奶對她的態度改變這麼大。

    這一日,高父因為婷婷的再次哭鬧,終於忍不住動手打了想跟爺爺奶奶撒嬌的婷婷。

    蕭淑女為保護女兒,奮不顧身地抱住女兒,也挨了高父幾個巴掌,在失去平衡下,額頭踫撞到樓梯邊緣,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事情演變至此,在蕭淑女的苦苦哀求下,高峰終於願意簽字離婚,結束兩人七年有名無實的婚姻。

    蕭淑女火速搬離高家,但高家父親認為名譽受損,因此執意提出告訴。

    蕭淑女還是什麼都無法說,只能默默接受高家對她的審判。

    這些年來,高峰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給她和婷婷溫暖的避風港,她無法揭開他不欲人知的秘密。

    這次高峰會來到河東村,就是在彌補自己的過失;當初若不是因為自私,苦勸蕭淑女嫁給他,想必事情也不會有如此的發展。

    這件事情,三個當事人,都處在深深的懊悔之中,都認為是自己的錯,若沒有當初所下的決定,事情也不會變得如此。

    只是,一切有沒有重來的可能性?

    ***

    「淑女,我很抱歉,我還沒有辦法跟我父母說出事實的真相。不過我一定會設法阻止他們控告你。」高峰神色懊惱,話裡有很深的痛苦。

    「你別這麼說。在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若不是有你伸出援手,我和婷婷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她吃著高峰親手煮的義大利面,那是他在國外留學時訓練出來的好手藝。

    吃完晚餐之後,她便支使婷婷去隔壁玩耍,畢竟她跟高峰的談話並不適合讓婷婷聽見。

    「如果沒有我,或許你早就回到連年弘身邊。」

    蕭淑女搖頭,眼裡再無懼意。「沒有或許。我那時的脾氣那麼硬,他的脾氣也那麼強,在那個當下,我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淑女,你還愛他嗎?」

    她明白,高峰嘴裡的他指的是誰。「那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重要。我看得出來連年弘還愛著你,你可以回到他身邊。」

    她搖頭苦笑。「他是看在婷婷的份上才願意對我伸出援手。你都不知道,我在這裡名聲很臭。」

    「他如果不愛你,就不會對我態度這麼差,他那個樣子,根本是在吃我和你的醋。」

    「那是你不瞭解他。他那人跋扈又專制,他從以前就不讓我跟別的男生相處,他是習慣性的,並不是真的還愛我。」

    她沒說出口的是,連年弘從來都不曾跟她說過那夢幻的三個字。

    她曾經懷疑過——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兩人是青梅竹馬,究竟什麼時候和他談戀愛的,她自己從來沒弄清楚過。

    「你確定嗎?」

    「我確定。況且,他還得再競選村長,甚至是鎮長。你也知道選舉是很黑暗的,常常祖宗十八代都會被挖出來抨擊,他也知道這層利害關系,我可不想害他落選。」

    那一夜,差點擦槍走火,她直到現在還能感受到依偎在他胸前的悸動。

    她一次又一次對自己洗腦,他那時只是酒喝多了,才會對她做出那麼親密的動作,才會說出那些讓她遐想的話,她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他對她還有感情。

    「這件事你沒錯,你不需要顧慮那麼多。」高峰沒告訴她他向連年弘坦承自己性向的事,他希望她能夠明白自己的感情,為愛勇敢的不顧一切。

    同樣的,他也沒有告訴連年弘,他父母對她提出告訴一事,因為他仍在為這件事努力,更希望是由她親口告訴連年弘。

    「你的父母還打算告我,我不能把他牽扯進來。」她聳肩,笑得很無奈。

    「萬一他真的落選,我可沒辦法扛起這麼重的責任。」

    「我會想辦法讓我父母不要提告。」高峰從隨身行李袋裡拿出一個紙袋。「這是五十萬。」

    「我不能再拿你的錢。」她推拒。

    「我沒開支票,就是避免讓我父母知道。你收下吧,他們打算對你求償這幾年的生活開銷,那不是一筆小數目,你恐怕得請個好律師幫你。」

    斑峰悠悠嘆了口長氣。

    「我不怕的。我已經把婷婷還給連家,你父母要告我就告吧。」

    「我真不明白,我們家的家產少說也有幾十億,他們居然要對你求償區區數百萬。」

    「他們為的不是錢。對他們而言,這是欺騙與傷害。他們那麼疼婷婷,結果卻是一場謊言;他們只是想出口氣,如果能夠撫慰他們的傷痛,我真的沒關系的。」

    「可是我有關系,是我要求你嫁給我,結果……」都怪他太懦弱。

    「我真心希望能夠賠償你爸媽的損失,只是我大學還沒畢業就嫁給你,除了這棟房子,我沒有任何資產。」

    「我爸媽是真的喜歡婷婷,那時才會出手打她,絕不是有意的。」這是高峰的愧疚,由於他的無能,才會害她受苦,而她卻仍信守承諾的沒有將他的事情揭穿。

    「我知道。或許等他們過一陣子氣消了,就會原諒我跟婷婷。」

    這是她造成的因,才會有如今的果。所有的過錯由她一人來承擔,她不敢讓高峰為難,也不該將連年弘牽扯進來。

    在河東村,她是個背信忘義的壞女人;在高家,她是個貪圖財產的壞媳婦,反正她已經壞到無法翻身。

    這一夜,高峰留宿在她家,他陪著婷婷一起入睡,就像往日一樣,跟婷婷說著床邊故事。他是真心將婷婷當成親生女兒在疼愛,只可惜父女的緣分是這麼短暫。

    棒日,高峰離開河東村。

    蕭淑女沒有收下高峰為她準備的錢。她不能再被施捨,這樣她才能坦蕩地面對高家父母,也才能讓自己的心更強大。

    婷婷正式認祖歸宗之後,村裡的人對婷婷再也沒有敵意,就算討厭她、憎惡她,但婷婷畢竟是村長的親生女兒,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依民法的規定,妻之受胎,是在婚姻關系存續中者,夫妻之一方或子女能證明子女非為婚生子女者,得提起否認之訴。

    等獲得法院否認之訴勝訴確定判決後,始可向戶政事務所申請更正為非婚生子女,再由生父出面申請認領登記。

    她已經代替婷婷向法院提出申請,走完這些法律程式,婷婷就能真正入連家戶籍,成為連家的一份子。

    從此,她的心就再也無牽無掛,也就能夠勇敢面對接下來的官司了。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3

第7章(2)

    ***

    唐‧李白《長安行》——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預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歸,落葉秋風旱。

    入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蕭淑女離開之後,連年弘曾經痛恨她的絕情,更詛咒她的婚姻不幸福、不美滿,下場淒慘。

    心中認定她一定是如同她母親一樣,有了新歡,拋棄舊愛,才會不顧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這麼無情無義的離開他。

    結果呢?

    大半的愛情戲碼都是女人癡等男人回來,女人會變成望夫石,卻沒有男人會變成望妻石。

    他知道大家對他同情的眼光,更聽見輿論一面倒地支持他、咒罵她,他獨自療傷,憤恨老天爺對他不公平。

    一年一年過去了,他天天看著她家,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還是希望她的婚姻破碎,心裡盼望著她能夠倦鳥知返。

    在他差點變成望妻石下,始終還是把她給盼了回來。

    即使一開始他被她的態度給氣到差點內傷倒地,但他還是一步步退讓,退到無路可退時,他才發現了自己的心。

    時間證明,分開七年,他對她的心,從不曾遠離過。

    自從高峰來了又離開之後,他總算想通許多事。就算男人膝下有黃金,他還是願意為她擺低姿態,就算要他下跪求婚,他也一定要將她求回他身邊。

    這算風水輪流轉吧?

    不管她接不接受他,就像媽祖的簽詩,只要他的心意堅定,他一定會用未來的日子守護她、守護婷婷,為她們母女撐起一片天,不再讓她們受苦受難。

    今日,他帶她來到醫院。

    她額上的傷口在細心換藥下已經癒合,醫生說可以不用復診,只是額上從此會留下一條如同蜈蚣般的淡疤,記錄著她曾經受過的苦。

    這兩個星期,都是他開車送她去鎮上看診,此刻他單手放在方向盤上,趁停紅燈,側首看著她,這才發現她睡著了。

    一開始坐他的車,她還有些拘謹,此刻卻睡得如此香甜自在。

    他沒有吵她,繼續專心開車,直到車子回到她家門口。

    看著她眼下的青影,他心中充滿不舍,手指輕撫過她那飽滿的耳垂,他沒忘記這是她的性感帶,果然她緩緩睜開微卷的長睫,展露一抹慵懶的笑意。

    她真的好美,美到讓他忍不住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記淺淺的啄吻。

    那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她回應唇上的索取,腦袋慢半拍地驚覺那股不對勁,猛然推他胸口,大眼眨著無措。

    「連年弘,你在幹什麼?」口氣又急又凶。

    「吻你呀。」他笑得很皮,一副坦蕩蕩。

    「你為什麼吻我?」他怎麼能夠說得這麼輕松自在?她的小臉已因為他的舉動而漾滿紅暈。

    「你怎麼老愛問我為什麼吻你?」因為他愛她,但他不想嚇到她,所以只能隱下心意。

    「我當然得問,突然被吻,難道不用問嗎?」她努力抑制狂亂的心跳。

    「很想吻你就吻你,你有意見啊?」他決定使出爛招,那就是死纏爛打,他就不信不能征服她的心。

    「我當然有意見!你怎麼可以隨便吻我?」她氣呼呼地,看盡他那無賴的模樣。

    「我沒有隨便,我很認真的,你難道感受不到我的認真?那再來一次好了。」

    他傾身,又想吻上她的唇,她頭一偏,呼吸微亂。「你別鬧了,被別人撞見怎麼辦?」

    他笑看著她。「你以為你還未成年,還怕被別人撞見?你不覺得你說的這些話很熟悉嗎?」

    當時未成年,他又正處於發情期,一逮到機會總愛吻她、抱她,恨不得天天跟她賴在一起,探索男女之間的奧妙,偏偏又怕被發現,兩人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像極小偷似的。

    她也同時想起了從前,噗哧一聲笑出聲,好多往事,甜美多過苦澀。

    「當時怕被撞見。我不能壞了你的名聲,我可是聲名狼藉的壞女人。」她無法跟他再處在這麼一個小空間,只好趕緊打開車門跳下車,卻看見了站在前方的劉巧慧。

    丙真被撞見了。還真是倒楣啊。

    蕭淑女看著劉巧慧的臉色,好像她是被抓奸在床般,她以小手揚著臉上的熱氣,藉以緩和全身的燥熱。

    連年弘熄火,也跟著下車,本來是一臉的笑意,在看見劉巧慧時,他的笑容瞬間凝結。

    「小慧,你怎麼來了?」

    雖然隔著擋風玻璃,劉巧慧卻全看見了,看見連年弘吻蕭淑女,看見蕭淑女嬌羞的傻樣,劉巧慧的心如被萬針刺過。

    「弘哥,我哥說你還愛著這個壞女人,我本來不相信的,想親自來問你,你怎麼可以……」劉巧慧眼眶泛紅。為了愛連年弘,她沒有跟一般的女生一樣到大都市去發展,反而留在鄉下開間小面店,為的就是守護連年弘。

    「小慧,她不是壞女人,你不可以這麼說她。」

    連年弘當然明白劉巧慧對他的心思,他已經明示暗示了好多次,可惜還是無法讓劉巧慧對他死心。

    「弘哥,她明明移情別戀不要你了,她到底有什麼好?是不是因為她替你生了婷婷,還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你才不得不接受她?」劉巧慧走到連年弘的面前,此刻的她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蕭淑女拿出家裡的鑰匙,打開自家大門,不打算趟入這渾水。

    「小慧,你冷靜點,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只是,感情的事情,只有我自己清楚,請你不要再這樣批評淑女了。」

    「弘哥,你忘了當初她拋棄你時,你傷心難過的樣子嗎?她可以拋棄你一次,就會再拋棄你第二次!你怎麼可以她一回來就完全變了個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作為會令所有的女人都反感?」

    「小慧,很多事你不明白,不可以斷章取義。」

    「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我們的票就不投給你,你這個村長的位置就等著換杜小月來坐!」劉巧慧一臉氣憤。

    才剛走進門內的蕭淑女聽見劉巧慧的話,轉身又走了出去,氣勢騰騰地來到劉巧慧面前,反正她從來就不是好欺負的。

    「小慧,你有本事就沖著我來,何必拿村長的位置來威脅她?」蕭淑女知道劉巧慧是有本事的,至少她可以說服半數以上的女性票源。

    「蕭淑女,你憑什麼說話?你要走就走,要來就來,我和弘哥平靜的生活全被你給攪亂了!」劉巧慧非常氣惱。如果蕭淑女沒有回來,她也許已經和弘哥在一起了。

    「請你不要用選票來威脅他,他是個認真為村民奉獻的好村長,河東村如果少了他,吃虧的絕對是村民,不會是他。」蕭淑女話說得鏗鏘有力。

    「小慧,你可以去問忠孝,忠孝很清楚,淑女會離開我,這件事都是我的錯。她懷了孕,我卻不要她、不要小孩,是我把她逼走的,我不是你心裡以為的那個好男人。」

    「這是你要幫她說好話才編造出來的理由!總之,壞女人就要得到報應,不然還有天理嗎?」劉巧慧跨坐上機車,氣呼呼地離開。

    「小慧八點檔連續劇看太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連年弘有著無能為力的無力感。

    「小慧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應該好好回應她的感情。」蕭淑女再次轉身走進家門。

    意外的,連年弘沒有氣她把他推給別的女人,反而順著她的話。「好呀,我會好好回應小慧的感情。」

    蕭淑女先關上大門時,他卻一腳跨進大門內。

    她想保持距離,偏偏他不想如她的意。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怕嗎?」連年弘直指她的要害。

    蕭淑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形的東西,別看她氣勢很盛,其實她的膽子跟老鼠一樣小。

    「我現在已經不怕了,況且還有婷婷陪我。」其實她還是非常害怕,一到深夜,睡在二樓的她,老覺得樓上有人在走動,樓下還會發出怪聲響。這房子實在太大,害她時常睡不好,白天精神才會不濟。

    「可是婷婷說你每晚睡覺前都在念阿彌陀佛,祈求媽祖神威保佑。」

    婷婷這個沒良心的小傢夥,怎麼可以出賣她。「我只是讓婷婷學習睡前祈禱。」

    「是哦。」他笑得有些狡猾。「從今晚開始,我搬來跟你睡。」

    她嚇得瞪大眼。「你不能搬來跟我睡!」

    「為什麼不行。」

    「你真的不想再當村長嗎?」雖然最近小偷猖獗,附近的村鎮都被偷遍了,但她還是不想麻煩他。

    「婷婷說,別的小朋友的爸媽都住在一起,為什麼我們要分開住?我不想讓婷婷覺得她跟別的小朋友有什麼不一樣,這樣會造成她心理障礙。」這時候拿女兒當擋箭牌是最好的辦法。

    「我來跟婷婷解釋。」

    「你在害怕什麼?」他逼近她一步。

    「我沒在怕的,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說閑話。」她被逼著後退一步,結果整個人往後跌進沙發裡。

    「我是來保護我的女兒,誰敢說我的閑話。」他很滿意她的驚慌,俯身靠近她,雙手撐在沙發椅背上。

    「剛剛才有人說過閑話,你難道都不怕?」

    「我是連年弘,宇宙無敵的連年弘。」他揚起下巴、挺起胸膛,標準的高傲又強勢。

    「你……」這種情形下,他居然還可以說笑話!

    「二樓有兩個房間,我睡你隔壁那一間。我回去收拾一點東西,晚上別等我,我今晚負責巡邏。」他對她燦爛一笑,轉身走出她家。

    「喂……」

    那個自大、傲氣又溫柔的男人,真真實實地回到她面前。

    她可以因此解讀為他還愛著她嗎?

    她拋棄他嫁給別的男人,對他而言是非常狠絕的傷害方式,他有這麼容易就原諒她嗎?

    又或者他只是心血來潮的戲弄她,想看她出糗,他絕不會是對她舊情難忘!

    只是,她可以偷偷地以為他仍然愛著她,而享受這片刻的幸福嗎?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3

第8章(1)

    連年弘要她別等他,這句話一定是個誘餌,否則都已經十二點了,她怎麼還會站在客廳裡呢?

    婷婷已經入睡,她一整晚心神不寧,就因為他說要搬來跟她一起睡。

    他有她家的鑰匙,早在他幫她裝修這房子時,他就向她要了備份鑰匙,方便讓工人進出。

    她一直沒將鑰匙要回來,或許是她心裡仍希冀有任何的可能性,就像今晚。

    睡前女兒問她︰「媽咪,到底哪個爸比才是你的老公?」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使出大人的權利。「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快點睡覺,等你長大就懂了。」

    「每次都說等我長大,我明天就要上小學一年級了,還沒長大嗎?」

    婷婷嘟著小嘴,很是迷惑。

    她笑了。「等你上國中一年級才算長大。好了,快點睡嗎,小朋友太晚睡,可是會長不高的。」

    「可是,我有個問題。」婷婷感覺很困擾。

    「什麼問題?是不是有小男生偷偷牽你的手?」她笑問。

    「媽咪,我才沒有那麼笨,我不會讓臭男生牽我的手。」婷婷鼓起雙頰,氣呼呼地。

    「那是什麼問題?」她收起笑意,認真看待女兒的問題。

    「學校裡的爸爸到底要寫誰的名字?是高峰還是連年弘?別人都只有一個爸爸,但我卻有兩個爸爸。」這是小小年紀的婷婷非常不能理解的事。

    「婷婷會寫連年弘這三個字嗎?」她每每遇上這樣的問題,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她這個做媽媽的,還真是不夠誠實。

    「會寫。阿公有教我寫,這三個字很簡單,可是為什麼不寫臺北爸比的名字?」

    「婷婷長大就懂了。」

    「媽咪最討厭了,每次都說我不懂,那你可以跟我說看看嘛。」

    她實在很頭痛。隨著婷婷年紀增長,她越來越難應付這樣的問題,幸好她一回河東村就讓婷婷回連家,那麼等到上國中一個年級,婷婷應該早就忘記有兩個爸爸的疑問。

    「可是現在時間很晚了,明天你要是遲到被老師罵,老師要是討厭婷婷,媽咪可是不管你哦。」明天是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婷婷就要到小學念書了,她只能半威脅地避開這一串問題。

    「好啦,我睡覺啦,可是我要聽故事。」婷婷牽著媽咪的手,不肯放媽咪離開。

    她說了一個簡單的床邊故事,輕柔哄著女兒,等到女兒睡著之後,她才離開臥室,來到客廳。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頻頻望向窗外。這時,她聽見機車的引擎聲,應該是他回來了。幾分鐘後,她聽見家裡門鎖的轉動聲。

    她立即鎮定地坐在沙發上,拿起一本雜志翻閱,等到大門一開,她才望向門口。

    連年弘一看見她,立即笑得白牙燦燦。「就叫你不要等我,你還等。」

    「我沒等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萬一我睡著了,你突然開門進來,我會以為是小偷。」她絕不承認自己既緊張又歡喜的心情。

    「有我在,你安心去睡。明天婷婷第一天上學,你還得早起。」他走到大門前,拴上門閂,這樣外面的人就算開鎖也無法進入。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陪。」她別扭著。

    她想到父親剛過世那陣子,他也是天天來她家陪她睡,替她檢查門窗,甚至幫她整理家務、洗衣掃地。

    「我不是陪你,我是陪婷婷,不然婷婷都跟我抗議,說我這個爸爸從來沒有陪她一起睡覺。」

    「你真的要來睡我這裡?」她就知道他是為了女兒,那她根本沒有立場反對。

    重新回到這個家,她夜夜都輾轉難眠,那股寂靜吞噬著她,常常抱著女兒,想著爸爸,她的眼淚就會不自學流落,讓她呆望天花板到體力不支的大半夜。

    「我去洗個澡。我會睡在你和婷婷的隔壁。」

    她起身,不自在地點頭。「那你就自己來,我要去睡覺了。」怕洩露太多情意,只好快溜回二樓的臥室。

    躺在床上,婷婷就睡在她身邊。

    真是神奇的事。這棟房子裡只是多了個他,卻像是多了股莫名的力量,她居然全身放鬆,睡覺對她而言,再也不是一件苦差事。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香甜,幾乎一沾枕就進入夢鄉,困擾許久的失眠,居然不藥而愈。

    這全是因為他。

    連年弘本來冒著會被她趕出門的打算,看來他是戳中了她的要害。看來她雖然當了媽媽,還是沒有多大的長進,他沒忘記以前的她有多麼怕黑,只要一到睡覺時間,她絕對不敢一個人獨處。

    斑峰說她仍深愛著他,說她甘願冒著被村民排擠及唾棄回到河東村,全是因為對他的愛。這句話時時震懾他的心。

    不管她愛不愛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讓他住了進來,他可不打算搬出去,他會以蠶食鯨吞的方式,將她重新追求回來。

    翌日,連年弘在婷婷床邊輕輕揉著女兒的小臉蛋。

    「小功貝,起床嘍,今天要去學校。」

    婷婷睜開朦朧睡眼。「爸比,你怎麼在這裡?」婷婷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抱住鋼比的肩。

    那可愛又撒嬌的模樣,講話又柔又嗲,簡直天下無敵,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恐怕連家上下都會飛去天上摘給她。

    「爸比昨天跟婷婷一起睡,婷婷沒發現嗎?」他笑著摟抱婷婷,做爸爸的感覺是這麼的好,他非常懊惱錯過婷婷的幼童時期。

    「不可能啦,明明是媽咪講故事給我聽的。」

    「那今天晚上換爸比講故事給婷婷聽,好不好?」

    「爸比會講故事嗎?」

    「當然。爸比講的故事可是世界無敵好聽的。」

    「比臺北爸比的好聽嗎?」

    「那是當然。」看來,他得馬上去買一堆故事書來惡補。

    「耶!好棒哦。」

    「爸比幫婷婷換上漂亮的衣服,今天婷婷一定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他拿起淑女早就放在床頭的衣服,著手替婷婷換衣服。

    換好衣服之後,他帶著婷婷刷牙洗臉,這才來到一樓。

    蕭淑女已經煮好早餐,看著連年弘牽著女兒的小手走進廚房。

    眼前像是有金黃閃耀的光彩圍繞在父女身上,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面,有他、有女兒,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她終於可以實現夢想了嗎?

    她的眼中彌漫上一股水霧。自從當了媽媽之後,她的淚腺好像特別發達,感性多過理性,她只能在他面前強忍住翻騰的情緒。

    「快來吃早餐。」

    都還沒吃早餐呢,她家的門鈴就響了。

    門一開,村長嬤、連父、連母都來到她家。只不過是要上小學,有沒有這麼誇張?連家人竟全出動了。「阿祖、阿公、阿嬤,早安。」婷婷乖巧地一一問安。

    「婷婷好乖。」連父來到婷婷面前。「吃飽了沒?」

    「還沒吃。」婷婷小嘴扁扁的,因為今天又是她最討厭的稀飯。

    連母一看餐桌的菜色。「啊,婷婷不是不喜歡吃稀飯?」

    「媽咪說一定要吃。」婷婷有些委屈。

    「沒關系,阿嬤帶你去早餐店吃,再和阿公送你去學校。」連母比婷婷還要興奮,她總算有孫女可以接送上下學。

    「媽。」連年弘趕緊打岔。「不能這樣寵小孩。」

    「哪有寵,只是吃個早餐嘛。」連父笑著開口︰「你和淑女小時候,你們愛吃什麼,我和你媽不也都帶你們去?」

    這是實話,村長一家人可是愛的教育的奉行者。

    蕭淑女連忙阻止連年弘的多話。「沒關系,開學第一天,就讓婷婷開心一點。那就麻煩叔叔阿姨了。」

    「爸、媽,我送婷婷去就好。」他寵女兒,沒料到他的爸媽更寵。

    連父揮揮手。「不用啦,今天剛開學,我怕婷婷不習慣,我會在學校待久一點,順便在學校當義工。你不是還要去農會開會?」

    連母點點頭。「是啦,我和你爸送去就好,書包都整理好了嗎?」

    蕭淑女連忙將書包交到連母的手上。「阿姨,謝謝你。」

    她很感恩。連家的長輩,沒有因為她嫁過人而排擠她、怨恨她,仍是對她這麼好,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起她背叛連年弘的事。

    「怎麼跟我這麼客氣。婷婷,我們走,阿嬤牽牽。」

    連父和連母,一人牽著一隻小手,帶著婷婷走出門外。

    始終沒說話的村長嬤一直保持著笑意,直到這會才開口︰「淑女呀,那你什麼時候要跟阿弘把手續辦一辦?」

    「什麼手續?」蕭淑女添了一碗稀飯要給村長嬤,村長嬤是長年茹素。

    「就結婚手續。」村長嬤本來不想管,可是再不管就怕他們會繼續拖延,她還想抱第二個、第三個曾孫。

    「阿嬤,我沒有要嫁給阿弘啦。」她拿著碗的手不小心抖了抖,差點摔飛出去,幸好一隻大手即時過來搶救。

    連年弘接過她手裡的碗。「阿嬤,淑女看不上我啦,我只是村長,她的前夫可是總經理。」聽到她拒絕得這麼乾脆,他忍不住還是說出酸話。

    「我不管是什麼,反正就是一定要宴客,女兒都這麼大了,不結婚能看嘛,左鄰右舍一直在問我你們現在到底怎麼回事。」村長嬤故意嘆了口氣。「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為了小孩著想,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蕭淑女眉頭鎖著憂慮,雙手悄悄握拳,搶著說︰「阿嬤,我不會嫁給阿弘的!」她害怕再聽見他拒絕的話,只好搶在他之前先開口拒絕。

    連年弘的臉色微變,不過仍是噙著笑意,凝看著她那倔強的神色。

    就算他要用另一個七年來等待,他也會等到她點頭答應為止。

    蕭淑女在媽祖廟找到一份總務會計的工作。當然,這是走後門,靠的是萬毅元的關系,她才可以獲得這份很多人搶破頭的工作。

    在廟裡工作,不僅心靈上得到寄託,廟裡的服務人員也都她很好,大家都是媽祖的信徒,都擁有慈悲的胸懷。

    這幾天她接到法院的出庭通知,她聯絡過高峰,從高峰那裡得知,高家父母委託律師出庭,對她求償五百萬。如果她有能力,她真的願意支付這五百萬,只是她根本沒有任何財力。

    斑峰是個好人,只是個性太過怯懦,凡事以父母意見為主,不敢違抗父母的命令,以至於連自己的性向都不敢表明。

    她很有誠意要賠償高家這六年多來的照顧,她打電話給高父,希望可以私下談和解金額,但高父不接受,堅持法庭上見。

    那一日,她當著村長嬤的面前說不會嫁給連年弘,連年弘對她的態度倒是沒什麼改變,總是用一種深邃的眸光盯著她瞧,像是在算計什麼,卻也沒有再對她做出曖昧的舉動。她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不敢去采問,怕問了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更怕會自討沒趣。

    明天她就得去臺北出庭,除非高家撤銷告訴,否則她一定無法打贏官司。

    心裡始終像是被大石悶壓住,她感受到那股極大的壓力;不得已,她還是戰戰兢兢來到隔壁的客房。

    連年弘沒有關上房門的習慣,她明白那是為了讓她有安全感,他可以隨時聽見她和女兒的動靜。

    房內亮著大燈,她禮貌性地敲著門板,沒有應答的聲音,她只好走進客房。

    房內空無一人,在她要轉身離開時,連年弘正巧頂著一頭濕發,從三樓樓梯走下來。

    二樓只有主臥室裡有浴室,因此得他上三樓去洗澡。

    她的呼吸因為他的出現而倏地懸高,發亮的眼眸裡有著窘態,卻還是沒有移開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他只穿著一件短褲,赤luo著上半身,水滴沿著他的頸項滑過那肌理分明的胸肌。她的喉嚨咕嚕一聲,她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他的身材很好,雖然沒有猛男的六塊肌,但也算是實力雄厚,至少能引發她敏感的神經,腦袋裡不禁想起觸踫上他皮膚時的快感。

    連年弘的濃眉挑起,看著她從驚愕到害羞,那股熾熱的視線,勾起他想變成為狼人的沖動。

    「你找我?」

    直到他的聲音竄進耳裡,她才連忙調開視線。她以為他洗好澡了,沒想到他會衣衫不整地出現。

    她在心裡暗罵一聲。真是丟臉!她平常很能控制的,今天又不是十五月圓,她的心不該飄蕩得這麼厲害。

    只要他稍稍展示**,她就很難把持得住。「嗯。」

    「進來說。」他率先走進房間,剛剛的冷水澡看來不夠冷,他又被激出了一身熱汗。

    她不想顯出自己的不安,只好故作無事地走進去。這個房間,已經到處都是他的東西,從電腦、衣物、書籍到日用品。

    她和他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妻無異;她明白這樣對婷婷的成長是最好的方式,卻苦了她,每每看見他,每每都要苦苦壓抑。

    他每天和她及婷婷一起用早餐,然後晚點他會騎車送她去媽祖廟,等到五點她的下班時間,他又自動來到媽祖廟前。

    就算他臨時有事情,也一定會交代其他兄弟來載她回家。她曾經想向劉忠孝買一台二手車,可劉忠孝卻推說沒有現成的機車。

    不管他對她有沒有愛意,卻無疑是個溫柔又熱心的男人;她既然是婷婷的媽媽,他就會盡責地照顧她,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就因為明白他是個好人,所以她不能拖累他,如果讓他知道高家要控告她,他一定會挺身而出的。

    她強撐著笑臉。「我明天得去臺北一趟,我已經跟廟裡請假了,如果我趕不及回來,會在臺北住一晚,後天再回來,這兩天得麻煩你照顧婷婷。」

    「去臺北做什麼?」要不是知道高峰是同性戀者,他絕對會誤會她去臺北是為了心愛的前夫。

    「臺北有些事要處理。我在臺北住了這麼多年,有些銀行戶頭得辦理。」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我送你去。」他看出她話裡的不真誠,她一定有事瞞著他。

    她十足驚嚇。「不……不用啦,你那麼閑哦,村長都沒事做嗎?」

    他欺近一步,她就退後一步;這女人如果越慌亂,那就表示他越能影響她。

    「河東村在我的掌理之下會有什麼大事?」

    她這一退,不小心退到了床沿,整個人往後仰倒,驚慌之下,跌進柔軟的床上。

    「那鮮果園呢?最近不是要忙著橘子和柳丁的採收?」

    「那些有工人在做,我都會安排妥當。」

    他就站在她身邊,看著她跌下去,唇角含著興味的笑意,卻沒有出手救她。

    「我……我坐火車很方便的。」她想站起來,好掩飾自己的狼狽,雖因為他俯低的身體,讓她全身發軟無力,整個人陷進床鋪裡。

    「我開車走高速公路頂多兩個半小時就能到臺北,你事情辦一辦,我再送你回來,這樣只要一天就可以來回,用不到兩天。」她越拒絕,他就越懷疑她去臺北的目的。

    「這樣你太累了。」鼻間盈滿他剛沐浴完的氣息,她側轉過身,想避開他過於逼近的肢體,可是他的雙臂卻撐在他身體兩側,只差那麼一寸,便要壓上她。

    「你、你幹什麼?」她反射性伸手想推開他,沒料到一踫到他高溫的胸口,又反射性地縮了回去。

    「淑女……」他喃喃喊著她的名,他不相信她對他沒有感情,否則就不會是這麼羞紅又酥軟的模樣。

    她仰起小臉,努力想撐起氣勢。「你……你走開啦!」無奈結巴的音調倒像是在撒嬌。

    黑眸微黯,他的唇就這麼吻上她迎上前的紅唇。

    「你……」她想推開他,又不敢踫觸他,他感覺到她的顫栗,以不讓她退縮的姿態,他的吻狂亂又有力。

    他的體內是有把烈火在燒,他想向她證明,他有多麼渴望她。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3

第8章(2)

    她的腳趾蜷曲、全身發軟。這些日子以來,強悍築起的防衛,因為他對她的溫柔體貼而逐漸潰敗。

    她對他的愛,從來不曾改變過;他就在她眼前,那是朝思暮想的渴望,她如何能抵抗自己的心?

    或許,她可以貪戀他的柔情,只要不跟他結婚,她和他就沒有法律上的關系,她的官司就不會連累到他,就算跟他發生親密關系,仍是危害不到他。

    思緒還在猶豫,可是身體早已誠實地反應出來。她的雙手攀上他脖子,回應他那霸道又熾熱的吻。

    靶受到她的回應,那無異是添了油的火,狂嘯地在他體內燃燒,不容許她退縮、懊悔、自卑。

    蕭淑女,等著吧,他一定會用盡全力把她追到手,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他,她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縮躺在他懷裡。夜裡十二點,她該回到女兒身邊,可她卻發懶到連動都不想動。

    被他緊緊圈抱住,聽著他濃重的呼吸聲,四肢像是經歷過激烈運動,既疲憊卻非常滿足。

    熱氣在全身奔竄,尤其他又是一個發熱體,她很想開電風扇,不過根據以往的經驗,在大熱天恩愛時,他都不準她開電風扇,就怕她汗流太多而著涼感冒。

    「弘弘……我該回房了。」她小小聲提醒。

    「噓……再一下,再讓我抱一下。」他滿足地籲出好大一口氣。那股美好的滋味沒變,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不行啦,要是婷婷醒過來找不到我,她會害怕的。」她悄聲抗議。

    他以長指卷著她那柔軟的發絲,一手擱在她的小腹上,以拇指緩緩摩擦她那柔細的肌膚。

    「房門又沒關,婷婷要是醒來,我會聽見的。」

    她的眼神飄向門口,房門果真沒關上,這讓她背脊發涼,萬一要是被婷婷撞見……

    況且,在那種激烈的運動下,她很懷疑他聽得見房外的聲音;就在她打算抗議時,他手機的弦樂聲突兀地介入兩人的濃情蜜意中。

    鈴聲響了又響,她催促道︰「你不接嗎?」

    「我還真不想接。」

    「快接啦,一定有急事。」否則不會半夜手機響。

    「就是知道有急事,我才不想接。」他有些後悔當村長了。盼了好多年,這不好不容易才重溫她的美好,他都還沒有溫存夠,卻被活生生打斷。

    無奈之下,他只好空出一隻手伸到床頭櫃接起手機。

    「喂,有事快說,沒事快掛電話。」電話那頭的是陳英豪。「什麼?我怎麼沒聽見聲音?好……我立刻出門。」

    他放開懷裡的她,彈跳起身。

    「怎麼了?」她聽著他那急促的口氣。

    「英豪說有小偷在偷大李伯家,他說剛剛聲音很大,問我怎麼沒聽見。」他苦笑,他眼裡心裡只有她,哪能分心聽見外頭的聲響。

    「怎麼會這樣?那你快點趕過去。」她裹住埂夠,驚嚇到跳離床上。

    連年弘是村長,更是巡守隊、義消、義警,對於村裡的大小事,他總是沖鋒陷陣的第一人。

    他撿起一地的衣服,快速將衣服穿妥。「這小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搗蛋,就不要被我抓到,我一定把他打趴在地上!」

    「有英豪在,你別逞強。」

    「你別把我看扁。你把門窗關好,全部都上鎖,千萬不要隨便開門,自己小心。」

    他轉身走到房門邊時,聽見她的喊聲︰「弘弘,你小心一點。」

    他深深看她一眼,快步走回到她面前,在她唇上用力印下一吻。「我知道,你快去睡。」這才快速飛奔出門。

    她的心有些慌亂,趕緊穿上衣服,半晌,警車哦咿哦咿的聲音劃破寂靜的深夜,在她心頭敲起警鐘。

    她如何能睡得著?

    盡管歡愛後的身體有些不適,她還是走回主臥室,替婷婷蓋妥踢開的被子後,她打開陽台的門,來到陽臺上,探頭看向左右的巷弄。

    她家面對的是一片農田,前面的馬路只有兩線道,因為陽臺上有鐵窗,以至於她看不見馬路上的狀況。

    雜遝的聲音傳來,那是腳步聲及喊話聲,她聽不真切,因為距離有些遠,甚至她還聽見狂亂的狗吠聲,那很像是小黃的吠叫聲。

    她的心揪得死緊,好像有什麼壞事要發生。

    不會的,一定是才剛跟他纏綿,身體還留著他的溫度,一定是如此,她才會覺得忐忑不安。

    整個河東村幾乎都動了起來。她看見原本暗黑的房子在此刻都亮起了大燈。今晚無風無雨,卻也沒有半點星光,天際很暗沉,像是籠罩著低氣壓,她的心情從歡愉到恐慌,就像從天堂到地獄。

    她察覺不妙,快速地將陽台門關上,飛奔下樓,將一樓的大門給閂上,打開大燈,再走去廚房邊的後門也同樣閂緊。接著一層樓、一層樓地檢查所有的門窗,將所有電燈都打開,最後才回到二樓的主臥室。

    將主臥室的房門鎖上,她才再度走出陽台。心髒仍跳得飛快。

    手電筒的光影隱隱約約照亮她有限的視線,她甚至聽見有人高喊︰「小偷往田尾方向跑去了!」

    「這個死小偷,一定要逮到他!」

    最近小偷猖獗,有些人家甚至被偷了兩三次,沒想到竟會偷到河東村來。她知道連年弘最近非常加強民防的工作,除了加裝路口監視器,還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安裝警民連線,更曾對村民舉辦講習,教導如何做好防範小偷及應變的方法。

    自從連年弘搬來她這裡之後,給了她莫名的安心感,讓她能一覺到天亮,如果他不在她身邊,又發生小偷這種事,她恐怕會嚇到傻掉。

    再度走回房內,關上陽台門,回到女兒身邊躺下。她得保護女兒,也得保持自己的體力。

    睡睡醒醒間,心裡極度不安,她總算可以體會身為員警或者消防員家眷的苦處。

    直到她被一連串聲音驚醒,她慌亂地從床上跳起來,是鬧鐘?是門鈴?還是電話聲?

    甩手臂揉開愛困的睡眼,左右探看,在確定是擱在床頭的手機鈴聲後,趕緊接起手機。

    透過窗簾的縫隙,天空似乎已現魚肚白。

    「喂……」

    「淑女,弘哥受傷了。」

    「英豪?」電話那頭傳來非常吵雜的嗓音,讓她聽得不是很真實。

    「弘哥受傷,送去醫院了!」陳英豪簡直是用吼的。

    「受傷?怎麼會?他傷在哪?」她急問,一顆心揪得很緊。

    「手臂被刀子劃傷。」

    「有沒有性命危險?」周圍有許多呼喊聲,聽得她膽戰心驚,連握手機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應該沒有。你不要太擔心。」

    「英豪,我立刻趕過去!」

    「不用啦,怕你擔心弘哥怎麼沒有回家,所以通知你一聲。你還要照顧婷婷,不用趕過來。我得去忙了,我先掛電話,有任何事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的。」陳英豪急急忙忙掛斷電話。

    她聽著嘟嘟嘟的聲音,心髒跟著怦怦跳,手機顯示現在是五點鐘,她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兒,快速換下睡衣,穿上T恤和牛仔褲,再抓起一件薄外套及隨身皮包,然後快速飛奔下樓,來到隔壁的連家。

    此時連家父母正好走出門外。

    「叔叔,阿姨。」

    連父說︰「淑女,你放心啦,阿弘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我想麻煩阿嬤幫我顧婷婷,我想去醫院看阿弘。」淚花已在眼眶中打轉,她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堅強。

    村長嬤也走出門外,安撫地說︰「去吧,我去你家顧婷婷,不用擔心。」

    於是由連父開車,載著連母和蕭淑女匆匆忙忙趕往醫院。

    醫院的急診室裡有幾個員警,醫生護士忙進忙出的,蕭淑女焦慮地搜尋,總算看見陳英豪以及劉忠孝。

    陳英豪員警制服上滿是髒汙,劉忠孝一臉疲憊,在見到她時,他們立即迎上前。

    她急問︰「阿弘呢?」

    陳英豪說︰「已經縫合完成,在急診室的病房休息。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聽到他不會有事,她才驚覺自己這一路上都屏住呼吸,難怪胸口一直悶痛著。

    「那個小偷翻牆進去大李伯家,被大李伯發現,之前弘哥每家每戶都發了口哨,大李伯狂吹口哨又大聲呼救,小偷嚇得逃出去,後來我們分三路人馬去追,小偷躲進弘哥的果園裡,沒料到小偷身上有刀,弘哥才會在要抓他時,不小心受傷。」陳英豪簡單述說驚險的過程。

    「那小偷抓到了嗎?」

    「當然是抓到了。要是沒抓到,弘哥這一刀不就白挨了,我們巡守隊的面子不就被踩在腳底下。」劉忠孝為緩和氣氛,故意說笑。

    站在一旁的連父和連母聽到連年弘沒事,心情總算放鬆。

    陳英豪對著連父邊母說︰「叔叔、阿姨,阿弘有兩處刀傷,一處縫合二十針,一處縫合五針,幸好是傷在手臂較多肉的地方,並沒有傷到筋骨,也沒有傷到手腕的大動脈,目前已經在病房中休養。」

    「我去看看他。」蕭淑女在劉忠孝的指示下,來到急診室的病房。病房內有六張病床,她一眼就看見位在角落床位的連年弘,還有坐在床邊休息的萬毅元。

    她走向前,看見萬毅元閉目在打盹,萬毅元睡得極淺,一感覺到有人,立即張開眼楮。

    萬毅元笑著跟她點頭。此刻,大半的病人都還在睡覺,他什麼都沒說,就把床邊的位置讓給她,接著走出病房外。

    她有些難為情。嘴裡始終不承認自己對連年弘的愛,卻這麼急切地趕來醫院,她應該要裝作無所謂,偏偏她騙不了自己,更騙不了別人。

    她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輕輕握住他吊點滴的右手。他已經換穿上醫院的病人衣服,左手臂包著一圈紗布。

    看他呼吸均勻,應該是睡得極好。她的眼眶微濕,努力壓下那份想哭的沖動。

    他還平安,他還在她眼前,那她還在矜持什麼?萬一他不見了,她再也看不到他,那她滿腔的愛意到底要說給誰聽?

    從她回來之後,雖然他大男人的脾氣一來,偶爾還是會為難她,但他卻從沒有真正責罵過她的負心,甚至無怨無悔地認了婷婷,還默默為她做這麼多事。

    要不是有他,她如何能在河東村重新開始?她早就被踩踏在地上不成人形了。她俯低小臉,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怎麼老是這麼沖動?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婷婷和我想。」

    等今天下午出庭回來,她應該告訴他這一切,讓他知道她的考量及難處,兩人之間的感情若能明朗化,其實不差那一張薄埂的結婚證書。

    「你要是有個萬一,那我和婷婷要怎麼辦?」

    她得去趕搭火車,否則會來不及下午兩點的出庭。原本她可以無畏無懼地面對這場官司,可是看著他的受傷,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地擺蕩。

    世界上的天災人禍這麼多,病毒細菌又這麼強大,活著竟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她應該要珍惜身邊的人,好好把握住分分秒秒的美好。

    她在他唇上輕柔地印下一個吻,在他喃喃地說︰「弘弘,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眷戀地凝看他一眼,她這才轉身離開病房、離開醫院。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4

第9章(1)

    躺在病床上的連年弘,不是因為受傷而昏迷,而是一夜沒睡又加上追捕小偷耗盡體力,身體太過疲累才睡著。

    他記得躺到縫合臺上時,沒有幾秒他就陷入昏睡之中,直到那柔軟的手用力握上他的手,他才在極度疲累中清醒。

    他知道是她,手中的觸感只有她一人,他貪戀她難得主動的柔情,所以仍假裝睡覺,就是想看看平時強悍的她,會不會因為他受傷而變得不一樣。

    她那帶著哽咽的音調揪緊了他的心,他的確不該那麼莽撞。

    被她嘮叨了,他卻覺得爽快,那是自家人才有的親密感。她能主動吻她他,他就該放鞭炮慶祝了。

    就在他情不自禁想回吻她時,就聽見了那句深情的告白。

    弘弘,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這句話如天籟般騷動他的心,讓他整個人飄飄欲仙,手臂上的疼痛也被她的話而消彌得無影無蹤。

    他選擇繼續假裝睡覺,期待能聽見她更多的內心真實的告白。

    結果,左等右等,鼻間少了她的體香,溫柔的觸感也消失了,人呢?

    他還以為她只是出去一下,結果進來的卻是他的媽媽。

    連母關心地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媽,淑女呢?她剛剛不是在這裡?」

    「她走了。她說她有事要趕去臺北。」連母好氣又好笑的。「你醒來第一就是問淑女,你不怕你老媽擔心哦?」

    他的心以重力加速度墜落穀底。她居然為了要去臺北而丟下他?!那個如羽毛般輕柔的吻,難道是他在作夢?那句愛他的話,是他平空的幻想?

    「媽,我好好的,你要擔心什麼,淑女走了嗎?」

    「她請小萬開車載她去火車站。」

    他撐著要起床,連母一看,緊張地問︰「你要幹什麼啦!你的手都縫了好幾十針,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我要拿手機。」一手吊著點滴,一手重傷,要從床上爬起來,不能靠手,他只能靠雙腿。

    「你別動啦!」連母將床頭調高,讓他可以坐起身。「我幫你拿啦。」

    他換下的外衣擱在一旁的矮櫃上,連母從衣服口袋中找出手機,才遞到他手上。

    他以吊點滴的手,按著快速健,立即接通手機。「小萬,你把車子開回來。」

    萬毅元不解地說︰「我還在醫院的停車場。你怎麼了?」

    「你等我,我要辦理出院,我要跟淑女一起去臺北。」他口氣暴沖。

    要不是她那保有愛他的真心告白,他不會有這麼篤定的想法。她會把受傷的他放下,堅持要去臺北,一定是有什麼情非得已的事。

    萬毅元勸說︰「你不能出院,醫生說還要觀察,至少你也得等點滴吊完。」

    「我不管!你跟淑女說,你們若不來接我一起去我就自己拔掉點滴,然後用著殘廢的左手開車!」他低低的吼叫。

    連母既心慌又不好意思,因為他失控的情緒,就快要把病房裡的都吵醒了。

    萬毅元知道連年弘說到做到,只好無奈的說︰「好,我先跟淑女進去病房,你先等我們進去再說。」

    連年弘不想讓事情有商量的餘地,他按下床頭的緊急電鈴,請來護士,執意拔掉點滴瓶。

    護士沒法作主,只好去詢問醫生,醫生看了連年弘那生龍活虎的模樣,反正點滴也只剩下五分之一,於是同意讓他拔除點滴。

    此時,萬毅元和蕭淑女又折回病房。

    淑女氣呼呼的說︰「你幹什麼那麼不愛惜身體?」

    「那你又為什麼堅持一定要在我受傷時去臺北?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醫生,他這樣需要住院嗎?」她問著年輕的急診室醫生,希望醫生可以制止他沖動的行為。

    醫生評估之後說︰「不用。外科醫生替他縫合得很好,後天再來門診換藥,一個星期後再來拆線,我會開些消炎藥給他,記住傷口不要踫到水,還有動作也不要太大,萬一傷口滲出血來,就趕緊回醫院檢查。」

    醫生都這麼說了,蕭淑女也無法阻止,只好去櫃台結帳、領藥。

    連父和連母先行開車回家。這是年輕人的事,兩老決定不插手,知道兒子沒事就好,反正他們也勸不動兒子,倒不如放手讓媳婦去管。在他們心目中,早已認定蕭淑女是連家的媳婦。

    一群人因為連年弘的固執,只好離開醫院,此刻來到醫院外的草坪上。

    朝陽照耀草地上那晶瑩的水珠,照著連年弘那不滿的情緒,蕭淑女實在不懂,他究竟在鬧什麼別扭?

    「你都已經幾歲了!傷口這麼大,怎麼可以這麼任性?」在病房裡她無法跟他吵,只能在這裡抒發情緒。

    「我看任性的人是你!有什麼事情重要到得丟下受傷的我?」連年弘反問。

    「弘哥,你要是可以離開醫院,恐怕得麻煩你去警局一趟,我們得製作筆錄。」陳英豪突然打岔。

    「陳英豪,你找死呀,你不會跟你的長官說我還昏迷不醒,要作筆錄等明天再說!」現在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他要跟她去臺北的決心。

    陳英豪被吼得一臉委屈。「我只是盡忠職守。小偷還在警局裡,得要有你這位受害者來作證嘛。」

    萬毅元笑著對陳英豪搖頭,要他別再耍白目。

    蕭淑女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個公文信封,遞到連年弘面前。

    懊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了,否則他的火氣可能會狂燒到無辜的人。

    連年弘伸手接過,一臉狐疑。劉忠孝替他打開信封,拿出裡頭的公文信紙。「高峰的父母控告我詐騙婚姻、企圖謀取高家財產,以及涉嫌妨害名譽,我今天下午得到臺北出庭。」她唇邊帶著笑意,眼裡卻漫著苦澀。

    連年弘、萬毅元、陳英豪、劉忠孝都非常驚嚇,輪流將那張出庭通知看過一遍。

    要不是親耳聽見她在他耳邊說著愛他的話,他會以為她心裡根本沒有他存在,否則怎會將他當路人甲,隱瞞他這麼重要的事!

    「蕭淑女,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可以瞞著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裡?」

    從夏天到秋天,她已回來四個月了,兩人的感情在昨夜重新回到沸點,他卻在這一刻感到十足憤怒。

    她苦笑,幽幽嘆口氣。

    「就是因為把你放心裡,才不能告訴你。」

    浴室裡,熱氣蒸騰。

    連年弘變成大老爺,蕭淑女則化身為小婢女,正服侍著大老爺入浴洗澡。

    誰讓連年弘成了獨臂俠,傷口不僅踫不得水,也不能太過用力,以致於這幾天都由她來協助他洗澡。

    她從一開始的羞赧、慌亂,到現在雖然仍會臉紅耳赤,但至少已不再那麼笨拙,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地替他刷背擦身體。

    他躺在浴缸裡,受傷的手臂用塑膠袋包裹住,但還是得小心翼翼將手臂掛在浴缸邊緣。

    「高峰如果沒法讓他的父母態度軟化,我就去供出他是同性戀的事實。」

    五天前,在他無法開車的情形下,萬毅元充當司機,載著他和她到臺北出庭。

    斑家委派了律師,高峰也親自出庭,為她說了不少好話。不過控告蕭淑女的是高父,只要高父不撤銷起訴,這場官司仍要繼續打下去。

    法官勸他們私下和解勸,也請律師勸告原告,能否降低賠償金額。蕭淑女在庭上表達極大的誠意,但五百萬這天文數字,不是她能負擔及承擔的。

    況且,她將高家贈送的手飾、名牌包、禮服等等昂貴物品,在離婚時都已經全數退回,她絕沒有貪圖高家的財產,希望高家能夠降低賠償金額。

    要不是高峰向法官求情,連年弘恐怕會和高峰爆發沖突,畢竟當初若不是高峰,蕭淑女根本不會嫁入高家,連年弘始終無法諒解高峰。

    「你不該那樣,高峰有他的難處,只要賠償合理,我願意支付高家父母這六年來對婷婷的照顧。」她半蹲在浴缸處,正替他刷背。

    「問題是賠償不合理!」

    「官司還在進行,我想不會賠償那麼多的。」

    「你幹什麼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婷婷是我的女兒,高家照顧她六年我很感恩,這筆錢讓我來跟高家算。」他當初明白這個倔強的女人心裡在打什麼主意,難怪她之前什麼都不告訴他,就是怕拖累他。

    「高家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要自以為是的自己跳進來。」

    他側轉過身瞪著她,她只好停止手中的動作,要比眼楮大的話,她可不會瞪輸他。

    「蕭淑女,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是那種薄情寡義、遇事就落跑的男人嗎?」

    「就是因為你不是那種男人,我才不要你蹚進這趟渾水裡。」

    「你認為我會乖乖聽你的嗎?」

    「你最好聽我的。高峰的父母不是為了錢,而是要給我一個教訓,這種官司恐怕得打個一兩年才會結案,你最好置身事外。」她態度堅持,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動搖的。

    「你如果要我置身事外,那你幹什麼要回來?」他氣得口不擇言。

    「我是為了婷婷!」

    嘩的一聲,他從水中站起來,赤luoluo的站在她面前。

    她半蹲著,這令她臉紅耳熱的畫面,對她而言也未免太刺激了,她的理直氣壯一下了就變得氣虛。

    她只好避開眼,緩緩站了起來。

    「好呀,你為了婷婷,我只是路人甲嘛。」他雙手環胸,下巴微抬,眼神凝聚一股火熱。

    「你幹這麼說啦!」她只能將目光盯在他那高傲的嘴臉上。

    唉,她到底在害羞什麼,明明沒穿衣服的是他又不是她,她可是一身整齊。

    「你認為我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你被告嗎?」

    「你講點道理嘛,我這麼做是為你好,你該不會只想當一屆村長吧?」雖然她的雙腳虛軟,氣勢減弱許多,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保持理智。

    他雙眸微眯,「我在你心裡是不是跟小黃同等級?一點官司就可以讓我丟掉村長的寶座?」

    「你別忘了,杜小月在一旁虎視眈眈,她努力在河東村裡動作,尤其是婦女的票源,你要是惹上官司或者有金錢糾紛,她絕對會把你說得很難聽。你不屑就別想選上。」

    「選不上就選不上,我又不是只能做村長。」他一臉無所謂。

    「連年弘,你志氣就這麼小嗎?只做一屆村長,你不怕丟盡你爸的臉嗎?」她刺激他,更嘲諷他。

    「這就是你不願跟我復合的主要原因?」他原本一直猜測著她的想法,可是若沒親耳聽她說出口,他就無法判定自己想法的正確性。

    「我們這樣其實也算復合了嘛,都已經住在一起,該做的也都做過了。」她有些扭捏,因為她的小臉又發燙了。

    就算他一隻手受傷,但每次在幫他洗完澡後之後,他總有辦法弄濕她的全身,接著兩人就會滾到他睡的客房裡。

    真是糟糕,她也變成不良的女人了。她讓女兒睡在主臥室,她則和他睡在客房,常常依賴著他身旁的溫度一覺到天亮。

    「你不嫁給我,那算哪門子的復合?」他非常不滿。

    他的阿嬤幫他求過婚,他的爸爸和媽媽也三不五時在她耳邊叨念要把婚事辦一辦,但她總是有藉口,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就只差一張結婚證書而已嘛。」

    「差一張結婚證書可差多了,你想走隨時可以走,你想變心也隨時可以變心,我一點保障都沒有。」

    「我不會變心,也不會離開的。」他怎麼這麼番!她都快要招架不住了。

    「你根本就對我沒信心。」他抬腳跨出浴缸,一步步逼近她。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只要我跟你在法律上沒關系,這件官司就不會影響到你,我的債務也不會拖累到你。」她越講氣越虛,因為他越來越靠近。

    「所以,債務是你的,官司是你的,我只是婷婷的爸爸,只是你**的對象?」他冷冷吐出一口氣,不顧手臂的傷口,用力握住她那退無可退的臂膀。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啦。」

    當他的俊臉靠近她,她一度以為他會吻她時,他那推動笑意的臉只寫著「認真」兩個大字。

    「嫁給我。」

    「連年弘,你別鬧了,你澡才洗到一半,你到底要不要繼續洗澡?你要是不洗,我就不管你了。」她迅速轉移話題。

    「我要你嫁給我,你到底嫁不嫁?」他低低吼著。

    「不嫁就是不嫁!我沒有好到非讓你娶我不可吧?」在法庭上的那一天,高峰才告訴她,他已經將自己是同性戀的訊息給連年弘,她那時才知道,高峰為了成全她和連年弘,居然說出了這麼私密的事情。

    「蕭淑女,你以為這種小官司會影響到我村長的寶座嗎?你也太小看我的能力了!」

    「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不要用一張薄埂的紙來束縛我們的關系。」她撥開他擱在她肩膀上的手,迅速轉過身,面對浴室的門。

    「你不想洗,那我出去了。」

    她在瞬間落入一具溫熱的懷抱,他從身後環抱住她的腰。「你好狠,你不知道我的手受傷嗎?還這麼大力。」

    「你有沒有怎樣?」她急問,卻受制于全的力道,無法再轉回身,只能背對著他。

    「痛死了!」他故意哀嚎著。「我的手要是廢了,你得幫我洗一輩子澡。」

    「我願意啊。」她柔柔說著。

    「你願意幫我洗一輩子澡,卻不願意正大光明嫁給我?」他壓低嗓音,口氣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柔軟。

    「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心,何必為難我呢?」

    「就是明白你的心,才不能讓你受委屈。」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軟軟的發絲上。

    「我是自作自受,哪有什麼委屈。」

    他緊緊用著她,氣她,更氣自己,只好使用慣有的招數將她揉入懷裡。「我不管,你嫁給我,你的官司由我來處理。」

    「這算哪門子求婚?有人求婚是這麼凶巴巴的嗎?」

    「我不是在求婚,我們之間還需要求婚嗎?」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4

第9章(2)

    這男人說的話真是令人氣結,她的滿腔羞澀瞬間化為烏有。

    「連、年、弘,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不管他手臂上的傷口會不會裂開,她用力拉開他的右手臂,氣沖沖的走出浴室。

    蕭淑女很堅持,不結婚就是不結婚。

    連年弘軟硬兼施,還是狠狠踢到鐵板。

    她只能心動,卻不能心軟。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賠償,她的房子可能被查封,她不能連累他,甚至是連家。

    「如果你不想舉辦婚禮也沒,我們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只要十分鐘就可以完成登記。」

    「不要!」她拒絕得乾脆。

    這種在言語上逼近她嫁給他的戲碼,經常在兩人之間角力著。

    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吻得酥軟無力,頭昏腦脹,在她唇上喃喃低語︰「求求你啦,嫁給我好不好?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我都聽你的。」

    這種在肢體上逼迫她嫁給他的戲碼,也經常在兩人之間上演。

    總之,他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但她還是無法點頭答應。

    每逢農歷初一及十五,媽祖廟裡人聲鼎沸,祭拜的香客絡繹不絕,當然捐獻的香油錢也為數可觀。

    以致於每當這兩個日子,蕭淑女就會特別忙碌。除了仔細點算鈔票,還要詳細記帳,更會同廟方的總幹事將錢存放於保險箱中。

    在忙碌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將帳目處理完畢,在她準備要下班之際,就看見那抹嬌俏的人影——杜小月。

    杜小月最近搬進河東村,更在村頭村尾四處走動。這麼早就來佈局,跟三姑六婆博感情,可見杜小月對於村長之位是勢在必得。

    杜小月可說是連年弘競選連任的最強勁的對手,她出身政治世家,除了村長爸爸,她的爺爺曾當過立法委員,在政界的人脈資源相當充沛。

    蕭淑女看見萬毅元在招呼杜小月,她不想跟杜小月打照面,想從廟門的左側離開時,還是被眼尖的杜小月看見了。

    杜小月跑過來,粉臉上有著淡淡的怒意,不過很快就掩飾掉。「淑女!淑女!」

    蕭淑女想假裝沒聽見都不行,只好停下腳步,咧嘴微笑。「嗨,小月。」

    「什麼時候要請我們喝你跟連村長的喜酒?」

    「哪有什麼喜酒喝?我跟他只是老朋友。」蕭淑女撇得一干二淨。

    杜小月懷疑地打量著她。「你們不是已經同居了?」

    「我們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為的是要讓我女兒安心。你知道嗎?我反而跟小萬比較熟。」蕭淑女偷偷拿萬毅元來當擋箭牌。

    杜小月臉色微黯,有落寞。「看得出來小萬很幫你,連工作也是他幫你找的,我想要使力都使不上。」

    「你也想來媽祖廟工作?」蕭淑女微訝。

    鄉間的工作機會少,不是務農就是得自己做生意,像她還能找到這種朝九晚五的工作,雖然假日只能排休,不過這份工作的確是令人嚮往的穩定工作。

    「是呀,你這算是肥缺,不要說我自己了,也有很多鄉親拜託我打聽,沒想到小萬卻把工作機會給了你。」

    蕭淑女聽得出來杜小月話裡的酸意,還有那感慨的表情。「小萬跟我是二十幾年的朋友,他是看我可憐。我剛回來這裡,又要養女兒,我的手頭很拮據的。」

    「淑女,連村長不養你們母女嗎?那他還真可惡。」

    「他當然會養婷婷,他對我和婷婷真的很好,可是我跟他沒關系,我不能靠他養,女人得自立自自強,你說是嗎?」蕭淑女話說得小心,就怕被杜小月抓到小 子。

    「你說得沒錯,女人還是得要靠自己,所以我特別欣賞你,那要不要我幫你申請急難求助?」

    「不用啦,我還可以應付,謝謝你。」

    杜小月很熱心,蕭淑女就是害怕這份熱心,才不願意和杜小月太過親近,一方面也怕連年弘會不開心,畢竟杜小月擺明就是在正面攻擊他。

    「好吧,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單親媽媽很辛苦,你小心不要累著了,別忘了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如果日子過不下去,一定要找人磋商,加油嘍」

    「嗯,謝謝。」蕭淑女簡直是落荒而逃。

    面對杜小月善意的關心,蕭淑女有些窘迫,畢竟她撒了謊,讓杜小月以為她和連年弘的感情不好,其實她和連年弘很甜蜜,就跟一般的夫妻一樣,只是她沒法讓別人知道。

    她在河東材的名聲依然很臭,大家都在揣測她會待多久,一年、二年還是五年?她曾經記錄不良,不能怪別人這樣看待她。

    自從連年弘的手受傷,暫時沒辦法騎車之後,他總算去劉忠孝的機車店替她弄來一輛狀況很好的二手車,讓她可以代步上下班。

    後來他復原之後,她仍騎著機車,畢竟這樣比較方便,不用處處依賴接送。

    闢司不會這麼快就有結果,高峰爸爸的態度似乎有些軟化,她只能祈禱下次開庭時事情能有轉機。

    站在廟門口,看著那寬闊的廣場,每逢初一、十五,廟前就聚集許多攤販,形成美味的夜市文化,那是她小時候最甜美的記憶。

    她走過一個個攤位,心裡盤算著要帶點什麼東西回去,那個男人愛吃甜食,或許可以帶點紅豆餅,塞塞他的嘴巴。

    她一直沒有點頭同意跟他去辦理結婚登記,他就像個吃不到糖的小男孩,有些暴躁和不安。

    她想對他好一點,至少讓他放心,她不會像她媽媽那樣拋夫棄子,她會永遠留在他身邊。

    然而此刻她卻有種狹路相逢的感覺,因為迎面而來的女人也是她極想轉向避開的。今天果真是個好日子,不想遇見的全讓她遇見了。

    「蕭淑女。」劉巧慧攔住她的去路。

    「小慧。」她笑著打招呼。

    「可以借我十分鐘嗎?」

    蕭淑女點頭。看樣子劉巧慧應該是專程來等她的。她跟著劉巧慧直到廟旁較無人之處。

    雖然她跟劉巧慧不對盤,不過她還是很希望跟她化敵為友,畢竟她是劉忠孝的寶貝妹妹。

    「你今天不用開店嗎?」蕭淑女先打破沉默。

    「我的店收起來了,等農歷年過完我就要離開了。」劉巧慧看著遠處來來往往的人們,表情有股心酸。

    「你把面店收起來?」蕭淑女很是驚訝。

    秋天過去,冬天來臨,婷婷的第一學期即將結束,農歷年也即將到來。

    「我想去臺北,不想留在這裡了。」劉巧慧說得很坦白。

    「為什麼?你店裡的生意應該很好。」蕭淑女猜測著劉巧慧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她們之間應該只有仇人相見的眼紅,不該有掏心掏肺的真心。

    「吃不飽,餓不死。我想去臺北開開眼界。我還這麼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都留在這個鄉下,感覺一點用處都沒有。」劉巧慧哼了哼,表情仍然冷淡。

    「是呀,你還這麼年輕,世界那麼大,的確可以多出去看看走走。」

    蕭淑女附和。

    「你一定很納悶,我今天幹什麼要找你。」

    「嗯。」劉巧慧已經好久沒有找她麻煩了。

    「我今天找你,是為了弘哥的事。」

    「嗯?」她揚眉,等著劉巧慧的下文。

    「你幹什麼還不嫁給弘哥?難道你真的打算欺騙弘哥的感情?」劉巧慧語氣很不好,是種興師問罪。

    「我要是嫁給弘哥,你不就沒機會了?」

    劉巧慧打量著蕭淑女,從上到下,有股鄙夷。「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弘哥畢竟對你這麼癡心。這麼多年來,其他女人他都看不在眼裡。」

    「我沒什麼好,他大概只是習慣吧。」蕭淑女也不明白為什麼連年弘會對她這麼好,或許連年弘自己也不懂,愛情原就沒有道理可言。

    「我警告你,你不要欺騙弘哥的感情,你拋棄他一次就算了,他絕對禁不起再被拋棄一次!」劉巧慧說得很是氣憤。

    「你……」蕭淑女苦笑。「你真的很喜歡弘哥,處處為他設想。」

    「弘哥沒跟我要一起是他的損失,他選擇的人是你,那我就成全他的選擇,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不要辜負他對你的感情。」

    「我不會辜負他對我的感情,只是我還暫時不能嫁給他。」

    「為什麼?你要是不想嫁給他,幹什麼跟他同居?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子!你真的很差勁!」劉巧慧不懂她那是什麼邏輯。

    「我有我的難處,你回去問你哥,他會告訴你的。」這前因後果,她無法跟劉巧慧解釋太多。

    「我不管你的難處是什麼,你這女人很自私,都只為自己想,你從來都沒有站在弘哥的立場想。」

    「我就是替他想,才不能跟他結婚。」

    「你知道嗎?有一天他在我家跟我哥喝酒,他醉言醉語的說,他說想跟你結婚,很害怕一覺醒來你又不見了,可是無論他怎麼求,你還是不肯點頭。你為什麼不能安他的心?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害怕你不見了!」

    劉巧慧的話震撼了她的心,就像是被五雷轟頂般。

    她跟他睡覺時,他的右手會一直牽著她的左手,無論她夜裡如何翻身,到了天亮時,他還是能夠緊緊牽著她的手。

    原來他是如此沒有安全感,害怕一覺醒來她會不見,就像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別。

    她傷他之重,他還能夠重新接納她、愛上她,他得有多少的勇氣及力量?

    這個男人苦了這麼多年,結果她竟然用自己認為的難處在為難他?

    「小慧,謝謝你對弘哥這麼好,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辜負他的。」

    廟前的夜市,越晚人潮越多,她走進攤販之中,買了他愛吃的紅豆餅,不只要甜他的嘴,也要暖他的心。

    或算未來的路再怎麼難行,她也要努力創造屬於兩人的幸福。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4

第10章(1)

    農歷年三十,家家戶戶慶團圓。

    這是蕭淑女帶著婷婷回到連家的第一個年夜飯。

    一早她就跟著村長嬤及連母忙得團團轉,從購買年節所需的菜色及用品,到祭祖拜神明,她都做到媳婦該做的事,儼然已是連家人。

    她很勤奮學習傳統禮俗,村長嬤及連母對她贊不絕口,這麼好的媳婦,只可惜就是還沒有正式入門。

    在國外念書的連年福,以及在臺北工作的連年春都回來團圓。雖然年節很忙碌,但一家人緊緊貼近的心,那股幸福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連父及連年弘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整修及打掃,甚至重新粉刷整棟房子,雖然是因應過年,但蕭淑女明白,他們是想借機整理屋子,如果要舉辦婚禮,那就隨時都可以進行。

    今日,天氣暖和、陽光普照,婷婷穿著一身大紅洋裝,非常有喜氣,有時跟著大人們跑進跑出,有時跟隔壁鄰居的同學玩耍,那是在大都市里享受不到的鄉村樂趣。

    為了年節忙了好幾天,她感覺腰酸背痛,身體極度疲憊。

    趁著所有的菜色都準備得差不多,在等待祭祖的空檔,她打算先回家裡偷空休息。

    才走進家門,就看見連年弘在拖地。

    這個家,是屬於他們的,一個她夢寐以求的美麗家庭。

    連年弘邊拖地邊說︰「小心,地上很滑。」

    她踮起腳尖,在沙發上坐下,還把雙腳蜷縮在沙發上。「弘弘……」她發軟地喊著。

    連年弘擱下手中的拖把。以前聽到她這麼喊他,他總是氣呼呼的,可是現在特別喜歡她這麼喊他,那代表她想跟他撒嬌。

    「怎麼了?」他在她身邊坐下。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她拉著他的手,調皮地玩著他的手指。

    「別摸我的手,我的手濕濕的。」

    「沒關系啦,你濕我也濕,兩人濕在一塊嘛。」

    「你今天心情很好哦?」他還是抽出自己的手,趕緊抽來面紙,將雙手給擦乾。

    「嗯。」她笑得很神秘。

    「這兩天你也累壞了,要忙廟裡的事,又要忙家裡的事,心情居然還這麼好?」他回握住她的手。「你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你決定要嫁給我了?」

    她揚眉。「差不多。你可以再猜猜,猜到有獎。」

    「什麼獎?獎品要是不夠好,我可不想猜。」

    「那我扮辣妹服侍你?」

    「你本來就是辣妹。」

    呵。她笑得好甜蜜。「那看你是要前滾翻還是後滾翻,我都配合你,怎麼樣?」

    「這樣講就有一點誠意了,可是很難猜啦,你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你中了樂透?」看她高興成這樣,他當然往這方面想去。

    「差不多了。」她笑著點頭。

    「真的中樂透?」他的眼楮也亮了起來,不是他愛錢,而是一旦她的官司解決,她才會同意和他結婚。

    「跟中樂透一樣開心。」她拉著他的大手擱在自己的肚子上。「我這裡住著一個小功寶。」

    他從愣住到恍然大悟。「你懷孕了?」

    「嗯。我早上用驗孕棒驗過,我懷孕了,你又要當爸爸了。」自從劉巧慧來找她談過之後,她就故意不避孕,每每將他迷得暈頭轉向,不想提醒他該用保險套,為的就是想再生個孩子。

    他的唇角從喜悅到慢慢凝結。他沒忘記她當初懷孕之後,卻狠下心來離開他。

    「你怎麼了?」她看見他那微變的驚慌神色。「你不喜歡我懷孕?」

    苞她想像中他會抱著她團團轉的畫面實在差太多了。

    「你會不會明天又不告而別?」

    「當然不會。明天是大年初一,我只會去媽祖廟幫忙。」她握緊他的手。原來他是在害怕,這讓她內心有著深深的愧疚。

    「上一次,我前一晚還在跟你說話,隔天你就不見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那種生不如死的痛,他可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這次不一樣,就算你趕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真的嗎?」他的不安緩緩消散,唇角又浮上淡淡淺笑。

    「當然是真的。笨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想笨兩次。」

    「那我跟你求了幾十次的婚,你都沒有點頭答應,讓我有時不得不懷疑——你真的愛我嗎?還是只是敷衍我?」他的大手仍擱在她那仍平坦的肚子上,趁著這個時候,不管她再有任何理由,他一定要她點頭答應。

    「我才該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還是為了婷婷才想要跟我結婚。你從來沒有跟我真心告白過。」她嘟囔,一臉不滿。

    「傻瓜,我們都老夫老妻了,我不愛你幹什麼要娶你?」

    她輕笑出聲。「你才是傻瓜。那我不愛你,幹什麼還要為你生小孩?」

    他失笑。「是啦,談戀愛真的會讓人變得又傻又笨又容易鑽牛角尖,太理智的人,大概都不容易失控。這可是我今年最後一次求婚,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你最好考慮清楚。」

    「好。」

    以為她仍會像往常般拒絕,沒料到她會一口同意,他有些驚嚇。「你說什麼?」

    「好。」她用力地再說一次。

    「真的?」他感到全身飄飄然,像要飛上雲端。

    「嗯。」

    「沒騙我?」

    「大過年的,不能騙人。」

    「太好了!太好了!你不準反悔,我們明天就去登記!」

    他果真是傻了,她忍不住提醒他殘酷的事實。「明天是大年初一,公家機關要到大年初五才會開門營業。」

    「你……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前天求婚你沒答應,你要是答應,我們昨天就可以去辦理登記。」他一臉懊惱。

    她的確是故意的。總希望在她答應之後,他還有機會可以考慮清楚。

    「那不然我不要答應,我等大年初四再答應你。」

    「不行!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他將她緊緊摟抱在懷裡,情緒很激動。她總是這麼會折騰他,但他甘願被她折騰。

    「我怕你會反悔,因為我恐怕得償還高家很大一筆錢。」答應了他的求婚,她心中被填塞得滿滿,那是被幸福包圍的充實感。

    他稍稍放開手中的力量,凝看著她泛起水霧的大眼。「高家替我扶養婷婷和你,那是我該償還給高家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婷婷吃苦受罪,那幾百萬對我來說不會構成困擾。」

    他是有為的青年,在這個看似貧瘠的農村奮鬥,其實他很早就開始發展精緻的有機農業。

    他成立的鮮果園有著各式有機蔬果,一開始靠著網路行銷打響知名度,現在可是各大超市爭相進貨的極品,讓鮮果園的年營業額以倍數在成長。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還在創業階段,那些盈餘都是要再投入果園裡的。」

    「錢再賺就有了。這場官司下來,我估算頂多是賠給高家一百萬。法官不會這麼沒天理的,你就安心嫁給我,當我最美麗的新娘。」他的心在飛躍,好想趕快將這個消息跟親朋好友分享。

    「那萬一你要是敗在杜小月手上,你可不能怪我。」

    「為了你,就算輸掉整座江山我都不在乎,何況只是個村長,我相信我爸爸媽媽也會贊成的。」

    他的話,讓她很感動。

    「那……連年弘先生,以後請你多多指教。」她耍寶地對他微微點頭。

    「蕭淑女小姐,你真的不會明天就不見?」他不放心地再問。

    「放心吧,這裡是我的家,你是我的依靠,我就算再厲害也養不起兩個孩子。我不會走的,那不然你去跟小黃借條狗鏈,把我也鏈住好了。」

    「我才捨不得把你鏈住。」他猛然想起,臉上全是驚嚇。「你懷孕了,那你還站一整天,孕婦不是不能站太久嗎?今天一定累壞了。」他開始提心吊膽,誰讓他沒有經歷過老婆懷孕的時期。

    「放心啦,我懷過婷婷,沒事的。」她笑看著他。

    「不行。你從現在開始,給我好好休息,什麼事都不要做了,你只要出一張嘴就行,我得去告訴阿嬤,告訴爸媽,對……還有阿福和阿春,還有小萬、忠孝他們。」

    他笑著在她唇上用力一吻,接著跳起來,喜悅中透露絲絲慌亂。

    「還有,我得去買一些懷孕和照顧新生兒的書,我什麼都不懂,我……」他嘴裡喃喃念著。

    然後,她看見他沖出家門,聽見他那如雷的吼聲︰「阿嬤!淑女懷孕了!老爸、老媽,我又要做爸爸了!婷婷要有弟弟妹妹了!」

    她羞得用雙手捂住臉,這下恐怕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了,這個連年弘還真是快樂到瘋狂了。

    這算未婚生子嗎?

    不過都已經要生第二個了,的確該給連年弘一個交代。

    只是,她覺得好難為情,待會該怎麼過去連家吃年夜飯?一定又會被大家問東問西的。

    她的唇角始終掛著羞怯的微笑。盼了這麼久,她終於要當上弘嫂,心中的感覺竟是意外美妙啊。

    ***

    農歷年後,連年弘和蕭淑女的婚禮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籌備。

    斑峰帶來好消息,經過這段時間的平復傷痛,他的父母總算願意談和解,而他也鼓起勇氣跟父母坦承自己是同志。

    這在高家掀起了巨浪狂濤,高家父母無法諒解高峰的性向,認為他是一時的迷惑,於是打算安排更多的相親,讓高峰認識更多的美女,好改變高峰偏差的思想。

    斑家父母在明白前因後果、知道這一切都是高峰在主導,也害怕因為官司會暴露高峰的性向,這樣可能會讓高家蒙羞,最後連和解都不用談,高家父母無條件撤銷告訴。

    在高峰的安排下,連年弘帶著蕭淑女和婷婷,以贖罪的心情來到高家。

    畢竟高家父母疼愛了婷婷這麼多年,一切都是因為誤會才會讓兩老失控,這個恩怨需要化解,也不能讓婷婷的幼小心靈留下傷害。

    斑家父母非常想念聰明伶俐的婷婷所帶來的快樂。年紀大了,心靈空虛,總想有兒孫承歡膝下。中國人難免有無後為人的觀念,沒料到兒子居然是同性戀,這樣的打擊對二老而言非常巨大。

    婷婷見到許久不見的爺爺和奶奶,雖然有些畏懼,但在高家父母親切的笑意下,很快地就又恢復過往的祖孫之情。

    連年弘送上兩百萬支票,表達這些年來他們對婷婷及淑女的照顧。

    不過高家父母沒有接受,他們的原意本就不在錢,只是想出一口氣。

    這次的見面,化解了高家父母與蕭淑女之間的誤會,反而高峰像是老鼠般被唾棄。

    這次見面,從中午到晚上,婷婷陪著高家父母,歡笑聲充斥這個長久空蕩的家中。晚餐過後,高家父母想趁著寒假留婷婷在臺北玩幾天。

    蕭淑女問著女兒的意見。「婷婷想留下來陪爺爺和奶奶嗎?」

    婷婷小腦袋瓜想了又想,終於點頭。「婷婷很喜歡爺爺和奶奶。」

    蕭淑女松了口氣。婷婷願意留下來,代表那次的傷害已經逐漸在婷婷的心頭淡去。

    於是,雙方約定三天後再來接婷婷。

    斑家父母很懊悔,當初若不是以為蕭淑女是看上他們家的財產而有意來騙婚,堅持要她和高峰離婚,到現在婷婷仍會是高家人,甚至可以延續高家的姓氏,也不會失去這麼貼心可愛的孫女。

    或許高峰和蕭淑女之間還有發展的可能性,不過這一切的懊悔都沒用,是他們親手把蕭淑女推回連年弘身邊,婷婷也已經認了親生父親,再也沒有任何挽回餘地。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4

第10章(2)

    此刻,高峰送連年弘和蕭淑女來到一樓車庫。

    「阿弘,謝謝你願意原諒我爸媽帶給淑女的傷害,更謝謝你們願意把婷婷留下來陪我爸媽。」高峰真摯感謝。

    「說這些幹什麼。我才要謝謝你,你為了淑女跟你爸媽坦承這麼大的一件事,是我該謝謝你。」連年弘伸出手與高峰相握。就算他過去多麼氣恨高峰,也在今天化解了所有仇恨。

    「其實,我是真的愛上淑女了,要不是我爸媽去偷驗DNA,我想我已經克服心理障礙,可以和淑女成為真正的夫妻。」

    「高峰,你別說笑了,你會愛上我這個女人?」蕭淑女笑問。

    斑峰來到蕭淑女面前,不在乎連年弘就在身邊,對她做出深情的告白。

    「你是第一個讓我有感覺的女人。或許是日久生情,或許是你坦率的個性,讓我對你非常的信任和依賴,我們在一起七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精彩的日子。如果你和阿弘緣盡,請你回到我身邊。」高峰伸出雙手,將蕭淑女的雙手包裹在那修長的十指中。

    「嗯。」蕭淑女點頭。「好,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一定回到你身邊。」

    「喂喂喂!」連年弘一手拍掉那相握的兩雙手。「你們把我當死人啊,居然在我面前你儂我儂的?」

    斑峰仍不在乎連年弘的暴跳。「淑女……」

    連年弘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高峰,你沒機會的,我們已經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了,下個月就要舉辦婚禮,淑女現在肚子裡還有我的寶寶,我勸你早點死心!」

    斑峰噙著笑意說︰「阿弘,那些都不重要,結了婚還是可以離婚,懷了孕還是可以帶著孩子改嫁,這年頭離婚就跟吃飯一樣方便。」

    「高峰,你認真的?」連年弘黑眸微眯。

    「我只是要讓淑女知道,有個男人會一直守護著她,所以……」高峰的笑意依舊溫和。「你不要心存僥幸,你要一輩子都對她很好,否則我會趁虛而入,再把淑女搶回來的。」

    蕭淑女大眼裡蓄滿淚意,她甩開被連年弘握住的手,轉身投入高峰的懷抱,將高峰抱得緊緊的。

    「高峰,謝謝你。請你也一定要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你一輩子的家人。」

    斑峰也將蕭淑女緊緊摟抱住。「你抱那麼緊,你背後那個男人,一雙眼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蕭淑女的淚花中有著幸福的笑意。「別管他,他愛吃醋就讓他吃。」

    「喂喂喂!」連年弘一把拉開他們。「你們有沒有天理?在我面前居然像八爪章魚。」

    蕭淑女順勢離開高峰的懷抱,總不能讓愛面子的連年弘太難看,否則他吃起醋來,她可是要花許多力氣去安撫的。

    「高峰,你一定要來喝喜酒,我沒有娘家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娘家。」

    斑峰點頭,「我爸媽也會去喝喜酒,他們說就當成嫁女兒,以後我們家就是你的娘家,有任何困難一定要回來。」蕭淑女點頭。

    在高峰感性告白之後,蕭淑女和連年弘離開高家。

    今晚他們打算去住汽車旅館,享受難得的獨處時光。

    汽車旅館的浪漫情趣,連年弘絕對會使出十足火力。

    雖然懷孕的她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不過他至少想出了十八招,絕對會讓她快樂似神仙,讓她腦子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

    連同志男人都不行,他承認他心胸狹窄。

    汽車旅館之夜,他可是萬分期待呢。

    ***

    這汽車旅館的情境,果真是名不虛傳。

    房間與浴室之間是一大片清玻璃,可以清楚看見浴室裡的所有動靜,還配備著超大按摩浴缸,足以讓兩人同時鴛鴦戲水。

    超柔軟的大床旁有著一張如同婦產寇裡的診療椅,可以扮演病人和醫生的刺激遊戲。

    電視第四台裡,播的都是鎖碼頻道才有的A級畫面,讓人看得血脈賁張、春心蕩漾。

    暈黃的燈光,朦朧的柔美。他就是這麼清純,這是他第一次踏進情調設備的汽車旅館。

    他很想吹口哨來表達那股沖動,該有的香艷刺激畫面都在他腦海裡飛快閃過,甚至還沒正式開始,他的心理及生理都已處在極亢奮狀態中。

    只是……

    他嘆了口氣,心裡有著淡淡哀怨,恐怕他是無福享受了。

    一早從河東村開車北上,一整天都在跟高家父母聊天,讓蕭淑女根本無法小睡休息,加上懷孕特別容易疲憊,一走進這個房間,她就迫不及待躺平在柔軟的大床上。

    「淑女,你先洗個澡,這樣才會睡得舒服。」

    「讓我先睡一下,我真的好累好困。」她閉上雙眼,連動都懶得動。

    他坐在床沿,輕撫著她額上的劉海。「天氣冷,你泡一下澡,會讓你很舒服的。」

    「讓我睡半個小時就好。」她陷入夢鄉,不理會他的建議。

    空有這些設備,讓他是越看越心酸,早知道就住普通的飯店,還不會這麼心癢難耐。

    他只好收看新聞,等待時間慢慢過去。只是,這樣的情境,他的欲火根本無法消散,他真是自作自受,只好又搖了搖她的臂膀。

    「你乖喔,不然我幫你脫衣服,直接抱你去洗澡,好嗎?」

    小睡一下,她終於恢復了一些體力。「好,就泡個澡。」愛幹淨的她,其實無法容忍沒有洗澡就睡覺。

    「那我先去放熱水?」

    「嗯。」

    她沒察覺他唇角歡愉的笑意,聽著那嘩啦啦的水聲,仍閉著雙眼,被動地任他擺布。

    直到被放入熱水之中,她慵懶地吐出一口長氣,這才慢慢地轉醒。

    眼前的大面玻璃,讓她可以看見站在房間的他正在寬衣解帶,展露那精實的胴體。「哇……」她輕聲叫嚷。「你幹什麼?」

    「當然是洗澡。」他沖著她一笑。

    「你要跟我一起洗?」

    按摩浴缸的水流,讓她的四肢得以放鬆,在不刺激肚裡寶寶的原則下,她是很樂意配合的。

    戀愛是一時,婚姻是一輩子,這些都得靠兩人努力經營,才能讓婚姻保有新鮮度,天天都像在談戀愛般。

    他走進浴缸裡,從她身後將她抱個滿懷。「難得可以一起洗,我當然得把握機會,舒服嗎?」

    「舒服,可是感覺怪怪的。」能夠看見房間內的景象,她還真的不習慣,總感覺會被人偷窺般。

    「早知道我就在整修房子的時候,把主臥室的浴缸弄大一點。」家裡的小浴缸根本無法讓兩人同時泡澡。

    她的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享受著水流,更享受他大手的按摩。「有婷婷在,我們不太可能可以同時泡澡吧。」他的大手按揉著她的小腿肚,好舒緩她的酸麻。

    「只要有心,時間是自己找的。」

    如同泡溫泉般的魅惑,還有他指腹的揉捏,讓她舒服到昏昏欲睡。

    「淑女……」

    「嗯?」她仍是愛困的嗓音。

    看來汽車旅館的情趣用品只能當背景,他還是無福享受這一切,不過能將她擁入懷裡,他很感謝眾神明及媽祖的庇佑。

    「我愛你。」他在她耳邊喃喃訴說從沒說過的情話。

    她的睡意因為他的情話而消散一大半。

    她不可置信地側轉過身。「弘弘,你說什麼?」

    他挑眉,沒料到這三個字這麼好用,瞬間就讓她清醒。

    「我、愛、你。」一字一字,他特意加重音量。

    她雙手攀上他肩頭。心頭漾滿感動。「你再說一遍。」

    「老婆,我好愛你。」原來甜言蜜語並不難說出口嘛。

    他居然喊她老婆,這是從未有過的,今晚可說是驚喜連連。「老公,我也好愛你。」

    這是第一次,兩人互稱老公和老婆,以往這麼肉麻的稱呼是不可能會從他們口中說出,如今卻說得這麼自然又甜蜜。

    今夜,兩人就像回到年少時,狂野與熾熱,熱情與汗水。

    分別七年,他們終于嘗到甜美的果實,誓言再也不要分開,將努力攜手共度未來的人生。

    —全書完—
作者: 明月    時間: 2020-3-27 16:44

後記

    炳哈,請容許我先灑小花、放鞭炮慶祝。真的很開心這個故事沒有斷頭,還能順利過稿出版,真令我振奮及開心。

    為什麼呢?

    眼尖的讀者發現了沒?這個故事的背景,從頭到尾都在樸實的鄉村裡,完全沒有大都市的影子,這對我個人的創作來說,真是一大挑戰哩。

    以現代故事而言,愛情的發展都具備了幾個重要的元素,其中之一就是繁華的大都市。

    誰讓鄉村裡幾乎沒有可以提供催化愛情的場所,像是酒吧、美食餐廳,這種可以讓男女主角意亂情迷的地方。

    鄉村裡更沒有宏偉氣派的辦公大樓,也沒有多金的總裁及豪宅,這又少了夢幻的浪漫色彩。

    所以,連年弘和蕭淑女要談戀愛,只能在小吃店、媽祖廟,甚至是困難到大馬路邊,難怪他們兩人老是劍拔弩張,完全沒有羅曼蒂克可言。

    這樣的題材,可是埋在我心頭許久的想法,卻直到農歷年後才有辦法完成這個故事。

    本來我已經收集了許多村長相關的工作內容,也想寫些關於農園的趣事,手邊資料很多,無奈卻毫無用武之地。

    只能說,連年弘和蕭淑女忙著在排解過去的恩怨,還有努力修補破裂的感情,我只能順著男女主角的感覺走。

    況且,寫到後來字數都已經破表了,卻還是覺得意猶未盡,讓我根本沒辦法把情節轉移到別的地方,只好期待下個故事,當杜小月想要競選村長時,能否用到這些資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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