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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都市言情]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心肝】《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5     標題: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心肝】《全文完》

【書名】:心肝

【作者】:長著翅膀的大灰狼

【內容簡介】:

  你不是我的心肝

  你是我的命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5

第一章
  
  鄭翩然,男,IMF絕對控股總裁,G市第一大族鄭家長房獨子;

  三十歲,身高一米八七,體重七十五公斤,性格沉穩,長相上上上佳;

  精通四國語言,擅長高爾夫、馬術、潛水等等等等,持有中美兩國私人飛機駕照,無任何不良嗜好。
  
  為這樣一個男人放棄即將修完的學位回國,顧沉沉認為相當值得。

  餐廳臨水的落地窗開著,窗簾半掩,隨水上傳來的微風輕蕩,正如她此刻的心。啜了一小口咖啡,她可愛的歪了歪頭:“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嘰嘰喳喳,是不是很吵啊?”
  
  鏤花窗簾中漏過的陽光拂在她對面的男人肩上,五官深邃的原因,光線在那張英俊出眾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影,他沉默的時候,簡直如同藝術品雕塑一般。

  總聽說這位在G市公子哥裏風度容貌第一,今日一見,實至名歸。
  
  鄭翩然嘴角微勾。已經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孽相,偏那聲音低低醇醇,比面相更動人:“怎麼會?顧小姐幽默有趣,我正聽的入神。”
  
  顧沉沉頓時心中小鹿亂撞,“真的呀……可我爸爸媽媽總說我話多——叫我沉沉吧,我也叫你翩然,好不好?”

  女孩子心裏激動,說著便有些手舞足蹈的俏皮小動作,咖啡桌並不大,陣陣微香的風撲進鄭翩然鼻端,淡雅而類似天然的味道。他不動聲色的往後靠了靠,這麼個平常隨意的動作,由他做來竟分外優雅,更兼嘴角笑意淺淺、深深迷人,顧沉沉滿面紅暈,連他並未答應自己也不在意。
  
  先前在門口引她入座的那位管家樣男子,這時走了進來,恭敬的彎腰請示鄭翩然道:“少爺,辛小姐到了。”
  
  鄭翩然臉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下去。

  他伸手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沒碰的咖啡,面無表情的微點了點頭。
  
  顧沉沉品著紅茶,絲毫不動聲色。

  她知道那個辛小姐是誰,事實上歸國之後緊鑼密鼓的培訓裏,媽媽向她交待其人,詳細更甚鄭翩然。
  
  不多時,一抹纖細身影由遠及近。

  紅裙是連歐洲都還未上市的最新款,人是連這春日遲遲都比不得的明媚。

  雖早聽說也見過許多照片影像,但真人站到面前,顧沉沉還是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怪即便是鄭翩然這樣的人物,這麼些年也未曾厭倦她。
  
  **

  辛甘今天極忙,他們這裏喝的是午茶,她卻還沒吃午餐。
  
  整班廚師在後臺靜候,菜因此上的極快。雞排飯的香味,隨著鐵板吱吱的聲音爆開,特有的辛辣油味在室內彌散開來,顧沉沉坐在上風,大意吸了一口氣,捂著嘴嗆的滿臉都紅。

  “不好意思哦~”辛甘嘴裏咽著飯,含含糊糊的,“你不吃辣?”
  
  漂亮的眼睛泛著瑩瑩淚光,顧沉沉禮貌而溫柔的輕聲答:“是的,我不太喜歡強烈的氣味和味道。”

  資料顯示鄭翩然也很不喜歡。顧沉沉用餐巾掩了掩微揚的嘴角,趁著時機偷偷觀察對面的他,果然他正一臉嫌棄的打量著那塊鐵板和板前的人。

  而辛甘正小口而快速的往嘴裏填飯,渾然不覺。
  
  她埋頭吃飯,顧沉沉與鄭翩然繼續優雅聊天。說是聊天,也只有顧沉沉一個人在說話,鄭翩然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明明整個過程裏他只說了兩次“恩”,搖了一次頭,卻讓顧沉沉一個人越說越高興,絲毫未曾冷場。
  
  辛甘就著她的清脆聲音下飯,越吃越開心,臉都快埋進那盆油汪汪的飯裏。期間鄭翩然瞥了她好幾眼,她頭都不抬,終於在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被他拽走了餐盤。

  辛甘腫著辣紅了的唇,不滿的敲了敲桌子,鄭翩然也不說話,只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她,一直到她泄了氣,無可奈何的拖過水杯來喝。
  
  那樣旁若無人的親密,顧沉沉卻恍若未見,只在離開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十分不小心的崴了一下腳。

  她向鄭翩然那側斜了斜,男人立刻很有風度的伸手摻了摻她。

  “小心。”他體貼的低聲提醒。

  “謝謝。不好意思。”顧沉沉扶著他的手臂,低著頭咬唇小聲道謝。
  
  鄭翩然笑的極其溫柔。收回手打了個響指,他要來了紙筆,遞給她。顧沉沉矜持一笑,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鄭翩然的笑容更加動人,“不,我要你的香水名字。”

  顧沉沉小小的吃了一驚,流利的寫下一串漂亮的法文。
  
  辛甘在旁看了眼,望著天略略心算了一番……嘖,這位沉沉小姐這一崴,可真是不輕。
  
  果不其然,那廂顧沉沉剛上車離去,鄭翩然便將身上的高級手工定制西裝與那紙一同,摔向了身後的管家。

  “收購這個牌子——別讓我再聞到這個味道。”

  管家陳伯未有絲毫意外的,從從容容應了聲“是”。
  
  辛甘正感慨著病態潔癖患者傷不起,手腕一緊,已經被人拖著塞進了車裏。
  
  **

  車裏鄭翩然不耐煩的扯著領帶,眼看就要被他扯成死結,辛甘側身過去替他解了下來。

  他頓時面色緩和許多。

  “這個月第幾個了?”辛甘見不得他心情好,幸災樂禍的問。

  “……第四個。”他笑起來。

  “這個看著不錯。”辛甘盯著他嘴角那抹笑,“喂!你這麼急叫我過來,是不是給‘宋氏’的風投有消息了?”
  
  鄭翩然修長的指正交疊在膝上,食指一下下的彈著,良久,“沒有。”

  辛甘詫異的“咦”了一聲,“那你叫我來這裏幹什麼?又是為了讓我圍觀鄭大少相親?”

  鄭翩然轉過頭看向她,笑了起來,反問道:“你說呢?”
  
  “我說——”

  車內寒氣越來越重,前座的陳伯低咳了一聲,辛甘撥了撥頭髮,“你一定不會做那麼幼稚的事情!一定是風投到了是不是?”

  鄭翩然面色淡淡,忽然開口命令道:“下車。”

  “喂!”辛甘抗議,“那筆錢到底什麼時候到啊?!我急等資金啊喂!”

  “是嗎?”鄭翩然單手將她拎起丟了下去,“真可惜,眼下我一分錢也不想給你。”

  辛甘巴著車門不放,“每次都是這樣!鄭翩然你幼稚到家了!”

  “放手。”

  辛甘冷哼,將手裏的領帶從車窗裏摔了進去,他長臂一伸撈起,重又摔回她臉上。

  “開車。”

  黑色賓利絕塵而去。
  
  **

  又辣又油的雞排飯讓辛甘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早晨剛進辦公室,被告知顧沉沉在會客室等她,原本未消的起床氣,頓時轟一下湧上來。
  
  顧沉沉今天與她恰好都穿了淡綠色,還是同一個牌子的兩款最新春裝,除了長裙與套裝的款式不同,連面料都是一樣的。

  昨天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個顧沉沉的長相身形與穿衣,都與自己極為相似。

  辛甘在心裏歎了口氣。

  某些人這回真的連棺材本都賭上了。
  
  “顧小姐找我有事嗎?”辛甘示意秘書出去。

  顧沉沉逕自坐下,撚了張桌上的名片,默默讀了讀,笑了起來,“‘宋氏’的總經理……你不是前任宋太太和外面男人生的嗎?這麼看來,宋家對你還不錯。”

  辛甘毫不介意的一笑。

  “宋家還有個女兒,現任宋夫人嫡出的,和你一樣大,脾氣比你壞多了。”

  “什麼意思啊?”顧沉沉歪了歪頭,一派天真。

  “意思就是說,連她都能相處這麼多年,你這個級別的,即便火力全開,對我也是一點兒殺傷力都沒有的。”辛甘笑吟吟的,“省省吧,小姑娘。”

  確實,比起雅琪來,眼前這位的確可真算是溫柔淑女。
  
  顧沉沉收了笑,沉吟片刻,“那我就不和你繞圈子了。”

  她此刻全然沒有了昨天在鄭翩然面前的無邪神色,“鄭叔叔一向反對你與翩然來往,況且以你的出身,絕對是進不了鄭家大門的。聽著,我知道我爸爸最近在為難你們‘宋氏’,只要你答應我,離開翩然三個月的時間——只要三個月。我保證,說服我爸爸放過你們。”
  
  辛甘忍著笑,一本正經的“唔”了聲。看她那麼嚴肅正經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不逗她:“可是,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鄭翩然有的是錢,他不會不管我的。”
  
  顧沉沉果然如她所料,被激的冷冷笑起來。

  “管你?你真可笑!如果沒有鄭叔叔的承諾,我爸爸會這麼大張旗鼓與‘宋氏’作對嗎?!翩然這次如果再幫你,就是在與鄭叔叔為敵,他們叔侄相依為命,關係有多好,你不會不知道吧?憑你和他那點不清不白,還是早點清醒吧!”

  “你真是瞭解內情啊。”辛甘由衷讚美道,“那你一定也很清楚,你的鄭叔叔一直在積極的為鄭翩然相親,你的編號可不靠前。”

  顧沉沉冷哼了一聲,“你最好不要將我與那些女人相提並論。”

  辛甘綻開一個獵物入套的笑,“憑什麼呢?”

  “憑你是顧家的女兒?顧家與鄭家所有的資產加起來,都比不上鄭翩然一成身家。”

  “還是憑你這張臉蛋?”辛甘驀地翻起桌上一面鏡子,對著她,“你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像我,是多大的優勢?就算你賤骨頭,心甘情願哭著求著當替身,鄭翩然可不是那看得上贗品的人。”
  
  鏡中鏡旁兩張五官相似的臉,後者眉眼之間無一處不是活色生香,而前者……顧沉沉顫著手對鏡撫面。

  辛甘忽然“啪”一下扣了鏡子,將她嚇了一大跳,渙散的眼神重又聚攏,且驚且懼。
  
  辛甘微微一笑。

  “你若實在犯賤,建議你學學你的父親,乖乖蹲在鄭安桐腳邊汪汪——如你所說,鄭家叔侄關係確實不錯,橫豎你伺候好了鄭安桐,他能賞你的肯定比我多。”

  “回去吧,等你爬上了鄭翩然的床,再來我面前吠也不遲。”
  
  顧沉沉扶著桌邊,說不出話來,努力的想維持儀態,卻還是被羞辱的掉下淚來。
  
  對著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背影吹了聲口哨,辛甘高興了一會兒,又覺有些意興闌珊。

  嘖,要是鄭翩然也這麼好對付,那就好了。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5

第二章

  晚上去找鄭翩然,他正在洗澡,陳伯送牛奶上來,向她通報軍情:“剛剛大宅那邊來了電話,聽那動靜,像是挨訓了。”

  辛甘垂著眼睛悶笑,心想這顧沉沉發作的可夠快的。
  
  “不過也奇怪了,少爺掛了電話之後,心情竟然出奇的好。”陳伯摸著下巴,斜眼看著她。

  辛甘一口水含在嘴裏,差點嗆到。

  陳伯混若無事的退了出去,鄭翩然恰好從浴室出來,兜頭將手裏毛巾砸在了她臉上,辛甘徹底的將那口水噴了出來。

  “你真噁心。”他皺眉。

  辛甘默默的扯下那毛巾,跟著他走進臥室,他在沙發上坐下,她跪在一邊輕輕擦拭他半幹的頭髮。
  
  鄭翩然今天心情果然不錯,捏了捏她翹挺的臀,主動低聲問:“不是說日理萬機,怎麼有空過來了?”

  她的聲音在他頭頂,隔著厚軟毛巾,聽的不怎麼真切:“我想你了。”

  他頓了頓,伸手將她拽到面前,靜靜看著她。
  
  辛甘搭著他的肩膀,漸漸湊近,直至鼻尖與他相觸,她故意的向他唇上呵氣,沒有被他捏住的那只手伸進他鬆鬆垮垮的浴袍裏,沿著水珠滑落的胸膛往下游去。

  鄭翩然準確的抓住了她的手。

  捏住手腕的力氣有些大,他微微笑起來:“你想幹什麼?”
  
  明知故問。

  辛甘斜了他一眼,輕巧一掙,手腕沒入他浴袍下擺。

  鄭翩然喉頭聳動,隨著她收緊手指的力道,眸色變得越來越深。
  
  “哥哥,”她輕輕咬他唇,手裏捏著他漸漸狼變的某物,目光卻一片澄清無邪:“這是什麼呀?”

  鄭翩然半個身體壓向她,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辛甘臉燒紅,收回手咬著手指,故意羞答答的神情看著他,“我不會……”

  說著她作勢欲退,被他一把扣住,頃刻便壓進了沙發。

  “不要……放開我!”她演的很起勁,長而白的腿勾在他精壯腰身上,隨著他有力起伏的動作晃蕩,白浪一片。

  鄭翩然越來越狠,她幾次之後受不住,演不下去了,嘶嘶的吸著氣求饒:“……我說,你就不能……不能輕一點嗎?!”

  他輕聲笑,單臂撐起在她上方,半幹的發已又全濕,水珠滴在她臉上,滑下來像眼淚一樣。
  
  “沒輕的——我的錢是那麼好拿的麼?”
  
  她一愣,漂亮的眼睛為□所蒙,原本模糊濕潤如春日早晨的霧,這時忽的冬雪皚皚。
  
  鄭翩然被她盯的心頭更惱,埋頭去在她胸前重重一口,咬的她狠狠一哆嗦,他略解了氣,更往下去。

  辛甘默不作聲的挨了許久,最終被他的技巧與力道擊潰,細聲哼了出來。

  顛亂裏,她咬牙,忽然伸手環住他脖子,在他耳邊膩聲道:“承蒙惠顧……”
  
  “你、找、死!”鄭翩然頓住,危險至極的眯了眯眼,冷聲一字一字。她眼神媚的要滴水,挑釁不已的對著他。
  
  那晚在他身下輾轉吟了大半夜,辛甘求死不能。

  昏昏沉沉裏,想起顧沉沉的話,直欲發笑——她和鄭翩然哪里算得上情人呢?連炮|友都不如,至多各取所需,交易而已。
  
  **

  雖喜怒無常,但鄭翩然是個大方且守信的人,IMF的資金第二日就到位,“宋氏”被顧衛國追著打的局面頓時逆轉。

  解決了危機又出了一口惡氣,辛甘終於有時間和心情,回宋家吃頓晚餐。
  
  還未進門,就聽見雅琪清脆的笑聲滿屋子都是,宋太太寵溺的責備聲夾雜其中:“雅琪!有點淑女樣子!”

  雅琪聲音更大:“我就不!我高興!”

  “等你爸爸回來,看你還敢這麼凶!”

  “媽媽~~~”
  
  辛甘邊搓雙臂邊快步進去,連聲的要熱茶喝。

  “外面很冷嗎?”雅琪笑著奇道。

  “溫度適宜,”辛甘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被你百轉千回的撒嬌聲驚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已。”

  宋雅琪不由分說的揚手狠狠扔來一隻抱枕。
  
  “雅琪!”宋太太沉了臉呵斥。

  雅琪脾氣急躁,藏不住情緒,從小到大,這樣的虧在辛甘手下她不知道吃了多少,憤憤不平的跑上樓去了。
  
  宋太太今天不知道是有什麼好事,倒是和煦極了:“小辛,你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吃飯?”

  辛甘捧著茶有滋有味的啜著,懶洋洋的像只貓似地窩在沙發上,笑眯眯的不說話。

  宋太太看多了她這副一肚子壞水的樣子,平常這時候早該遠遠躲開,今天不知為何,反而更加和顏悅色:“上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吧,今天晚餐家裏有客人。”

  辛甘心裏一動,吹著熱茶慢聲問:“是誰要來?”

  “和你沒有關係。”宋太太淡淡說完,帶著微笑從她身邊走開了。
  
  **

  果然是和她沒有關係——來人是宋家大小姐的相親物件。
  
  雅琪不時趁著夾菜的機會,抬頭快速的瞄對方一眼,被宋太太看到,在桌下頻頻踢她,雅琪看一眼、挨一腳、抖一下。
  
  宋業航也回來了,與對方家長把酒言歡,一桌人賓主盡歡,氣氛融洽的很。

  “來!業航,我敬你一杯!”鄭安桐舉杯,“我們兩個認識也有三十年了吧?老朋友了,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緣分!”

  宋業航直呼“不敢”,“雅琪被我們慣壞了,以後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和翩然賢侄千萬擔待!”

  鄭翩然優雅舉杯,溫文爾雅的笑:“宋伯父言重了。”
  
  他的袖扣鑲著一枚星狀的紅色瑪瑙,此時在燈下他腕間閃爍,與他手中杯裏馥鬱紅酒一道晃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被吸引。

  只有辛甘不看他,眼觀鼻鼻觀心,將牛排切成碎肉丁。
  
  一隻腳,悄無聲息的從她小腿磨蹭了上來,她抬頭,他正無聲舉杯,勾魂動魄的笑。

  賤人。

  辛甘白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碎肉丁,那只腳卻更肆意的往上,沒入了她裙中,她想也不想,尖細的鞋跟狠狠招呼過去。
  
  結結實實的踢中,辛甘解氣抬頭,卻見鄭翩然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酒,安然無事。

  而他右手邊,鄭安桐本正舉叉入口,莫名其妙的挨了這一腳,手頓時狠狠一顫,雪亮的餐叉刺進了嘴唇,血一小股冒了出來……
  
  **

  辛甘丟下一句“抱歉”,匆匆起身離席躲去了樓上。才剛進臥室,就被尾隨而來的人抵在了門後。
  
  “你屋子裏真香。”他制住她,在她耳邊吹著氣,說。

  辛甘偏過頭來,“要不要也把精油的牌子寫給你?”

  “好啊,”他輕咬她脖子,語氣裏的愉悅讓辛甘牙根直癢癢:“我買下來送你。”

  辛甘扭過頭,“噁心的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唔,我檢查下是不是真的。”
  
  “鄭翩然!”辛甘猛的伸手推開他,鄭翩然順勢讓開,“咚”一聲撞在門上,卻仍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怎麼?生氣了?”

  辛甘隱忍的長吸了口氣,明豔豔笑起來,“我為什麼要生氣?”

  “對啊,你為什麼生氣?”他笑吟吟的歎了口氣,“可是每一次你像剛才那樣叫我名字,都是氣急了的時候。”

  “這回真沒有,”辛甘笑的更嫵媚,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錢也拿到了,爽也爽到了,鄭總人財兩失都這麼開心呢,我生哪門子的氣啊?”

  鄭翩然微微笑著,“既然你不生氣,今晚去我那裏?”

  辛甘搖頭,“最近不缺錢耶!”

  “這麼說,我也為難一下‘宋氏’?”鄭翩然隨意的抱著雙手,修長的手指搭在臂上,漫不經心的輕叩著,“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出手的話,可不會像田國濤那麼好對付,到時候你不知道得陪我睡多久。”
  
  “滾!”辛甘怒極攻心,演不下去了。

  他一笑,抬腿往外走,卻忽然又被叫住。“怎麼了?”鄭翩然回頭。

  辛甘幾步走到他面前,拉過他雙手,“啪”“啪”拽下了腕間那對紅色瑪瑙袖扣,她回身一揚手,從開著的窗戶裏狠狠扔了出去。

  窗戶下是一條小溪,只聽兩聲輕微的“咚”,複又平靜。
  
  鄭翩然愕然,望著窗外無邊夜色,下意識的撫著空空的袖口。

  “真小氣,送了人的東西,竟然還反悔。”他極快回神,刻薄的笑起來,不由分說捏住她下巴,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下次,我會記得額外多加錢的。”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5

第三章

  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來吃了兩顆安眠藥,剛有些睡意,雅琪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越來越近,辛甘哀叫了一聲,無力的將腦袋埋進枕頭裏。
  
  可惜宋大小姐才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人。

  “你起來!把話說清楚再睡!”雅琪使出高頻搖晃手和穿腦魔音,將昏昏欲睡的人硬生生折騰清醒。
  
  辛甘欲哭無淚:“你他媽敢這副樣子哪怕打個七折對鄭翩然,我以後見你就下跪行禮!”

  雅琪搖的更起勁:“他叔叔明明前幾天還指使顧家對付咱們家呢,顧家那個顧沉沉到處放話說,她就要嫁給鄭翩然了!為什麼忽然又來我們家看我?咱們和鄭家和好了嗎?要聯姻是嗎?”

  她從小被辛甘欺負大的,訓練之下手勁大的很,這一通搖的地震山河天昏地暗。

  “我要吐了!”辛甘宣佈,並向她衣領裏湊去,雅琪尖叫一聲鬆開了手。

  得回自由,辛甘困頓的重重埋進枕頭裏,不耐煩的趕她:“這些問題問你老子去。”
  
  “爸爸才不會告訴我!”雅琪撅嘴,在她身邊躺倒,半晌,怏怏的說:“公司裏的事情,他只會和你討論。”

  聞言辛甘著實一愣,然後,在心裏長長的歎了口氣。

  雅琪等不到她回答,氣餒的翻身背對著她。
  
  “鄭安桐沒有自己動手而是指使顧衛國,並不是真心要對付‘宋氏’,他那麼做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今晚,顧衛國(注一)害人,鄭翩然救人,他在為你和鄭翩然牽線。”

  雅琪悶悶的:“另一半原因呢?”
  
  辛甘又沉默了。

  另一半原因……恐怕是為了她?

  為了逼她向鄭翩然開口要錢,逼她與顧家為敵,逼她做盡丑角,最後發現落了一場空。

  辛甘翹著腿,眉眼彎彎笑起來。
  
  雅琪翻過身來,一隻腳踩在她腿上,晃晃蕩蕩的,忽然問道:“你和他……做了嗎?”

  辛甘頓時笑的直發抖,被她狠狠一腳,小腿骨差點踢斷掉。痛呼一聲,她忍著笑說:“他技術很好,你放心。”

  雅琪哼了聲,“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

  辛甘“咦”了一聲,“廉恥之心?多少錢一斤?”

  雅琪翻了個“這女人沒救了”的白眼。
  
  “我去跟爸爸說,叫他也給你安排相親。”宋大小姐繼續晃蕩著腿,“你以後不許再和鄭翩然鬼混了,聽見沒有?!”

  “我說過了,他技術很好的。”辛甘悶悶的笑,“所以——除非你讓爸給我找個技術更好的。”

  雅琪畢竟是小姑娘,按捺許久,這時終於跳了起來,直罵她下流。
  
  辛甘滑倒在床上,側躺著,一隻手撐著脖子,漂亮的捲髮瀑布一樣傾瀉,手腕在那瀑黑髮裏格外白嫩纖細,她故意放媚了眼神。

  夜色尋常,同性之間,宋雅琪卻竟覺得此刻的辛甘格外嫵媚、格外勾人。

  媽媽說得一點也沒錯,辛甘和她媽媽一樣,是個狐狸精!

  雅琪狠狠的瞪了床上的曼妙一眼,氣呼呼的往外走掉了。
  
  “他喜歡安靜,討厭一切明顯的氣味。笑的時候呢,並不代表他心情好,他心情好的時候,多半是放鬆著的,沒有任何表情。”辛甘在她身後悠悠的開口,“穿簡單點去見他,用真實的自己和他相處——記住,永遠不要騙鄭翩然。”
  
  雅琪頓了頓,驕縱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門被拍上,屋子裏又是一片安靜。
  
  辛甘笑起來,從無聲的到捧腹在床上滾來滾去。

  最後笑的滿臉是眼淚。
  
  **

  到底是宋家的大小姐,一點即透,才小半個月而已,宋雅琪這三個字,儼然已經與鄭翩然未婚妻劃上了等號。

  G市一片譁然。

  誰也沒想到,鄭翩然會真的在相親中,對個半大的小姑娘動了真情。
  
  可不就是動了真情麼?平常那麼喜靜的一個人,居然被八卦週刊拍到陪宋雅琪逛遊樂場。雖然也是包下了整場沒有閒雜人等,但那些閃著各色霓虹燈的摩天輪旋轉木馬,以往鄭翩然是遠遠看見都要皺眉的,現在——照片裏他倚著童話城堡最高處的窗,遠遠只拍到一個清俊側面,那表情儘管模糊,卻一看便是放鬆著的。

  那楨相被作為封面放了很大,雜誌攤開在秘書助理的桌上,辛甘遠遠經過看了一眼,腳步未停,心裏卻想他若真的娶了雅琪,得叫自己一聲姐姐呢。

  這樣想著,倒還不賴。
  
  “小辛!”宋業航提高了聲音,皺著眉敲了敲桌面。辛甘“啊?”了一聲,“對不起,爸你剛才說什麼?”

  宋業航頓了頓,反問:“你在想什麼?”

  辛甘嘻嘻一笑,“我在想晚上那個宴會。您明知道雅琪和鄭翩然也去,還把我和崔大公子的第一次見面安排在那裏,您是在考驗我呢,還是鄭翩然?先說好:今晚雅琪要是哭著跑回家,可不要怪我哦!”

  “……”宋業航點了根煙,吸了兩口才在煙霧繚繞裏說:“小辛,別怪我。我也不想和鄭安桐合作,但是……我必須那麼做。”

  辛甘波瀾不驚的:“爸爸,你在說什麼?”

  “鄭安桐不可能讓你和鄭翩然在一起的,早些放棄吧小辛,不要再和鄭家的人糾纏了。你想嫁人也好,不想嫁爸爸養你一輩子,你開開心心的過……”宋業航說不下去了,沉默的抽著煙。

  “我一直很開心,爸爸你少抽點煙。”辛甘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檔,若無其事的離開。

  “小辛,”宋業航最後叫住她,“你也收斂些,雅琪對你其實不壞。姐妹之間,互相照顧,不好嗎?”

  “爸,對我不壞的人太多了,我實在照顧不過來。”辛甘對他撩了撩頭髮,皮皮一笑。
  
  她回到辦公室,她那位精英秘書跟著走進來。

  “辛總,剛才有人送來這份文件給你。”
  
  辛甘接過那份財產轉增明細,滿頁蝌蚪樣的法文,她翻了翻,隨手丟回給女秘書,“什麼東西啊?”

  精英秘書一目十行的看完,震了一下,表情夢幻的說出一串法文,解釋道:“是法國最古老的精油品牌加工工廠之一,位於普羅旺斯薰衣草最盛的地方——您去年和……去過的。”

  辛甘挑了挑眉,心想鄭翩然真是越來越變態了。
  
  去年是他要去法國談生意,她隨口問了句薰衣草的花期,出發那日就被他從床上直接拎上了專機。

  結果那次他連生意夥伴的面都沒有見,與她在附近遊玩了一個多月。

  歸程時她順道買了一些精油回來做禮物,她自己也留了一瓶,因為個頭很大,一直用到最近。
  
  眼前浮現出那片無邊無際的薰衣草,辛甘怔了半晌。

  “收下了。去找個精通法語的財務,飛一趟那邊接管賬目。”
  
  **

  崔家大公子崔舜華倒是個風流人物,與辛甘堪稱匹配。

  下這個結論的時候,她剛推開二樓洗手間的門。悶熱旖旎的呻吟與低喘聲撲面而來,高大男子掐著兩條雪白玉腿,將那嬌小女伴完全的抵在牆上,一個起伏節奏有力霸道,另一個表情投入欲仙欲死。

  辛甘匆匆往外撤,心想宋業航對雅琪可真是有求必應。
  
  她悄無聲息而動作敏捷,卻不期然一回身便撞上了人,也是位眉眼英俊的挺拔公子,紳士極了。

  “對不起,有沒有撞疼你?”他極禮貌的扶住她。

  辛甘搖頭,抽出手來,“是我的錯。”

  那人重向她伸出了手,笑容帥氣而真誠:“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跳一支舞?”

  “眼下完全沒有心情——抱歉。”

  “沒關係,一定還能遇到的。”

  他毫不糾纏,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那笑容真的很孩子。她向他點了點頭,繞過他身邊匆匆離去。
  
  **

  崔家今晚宴請了G市幾乎全部的名流,從二樓旋轉樓梯下去,燈火輝煌的一樓大廳人頭攢動,一大半都是熟臉孔。

  最熟的當然是他們宋家大小姐宋雅琪,正拖著鄭翩然的手晃來晃去的搖他,也不管周圍那麼多人或明或暗的盯著她,旁若無人的嬌憨自如。
  
  她身上那件水紅色的長裙,是從辛甘那裏硬搶去的,當時辛甘痛心不已,便重又定了一件,去試穿時她起了壞心,收緊了腰身,又把裙擺改到了堪堪包臀,想著哪一天與雅琪同穿,一定能氣的她跳腳。

  卻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了。

  辛甘想起下午對爸爸說的話,笑的咬唇都忍不住。
  
  果然,雅琪看到她,立刻提了裙擺就要衝向她,身旁的男人遙遙往這邊掃了一眼,雲淡風輕的說了句什麼,雅琪的臉色立刻緩了下來,稍猶豫便松了手指。

  鄭翩然轉身,雅琪便優雅的掛上他手臂,兩人相攜而去。

  辛甘看著兩人的背影,在那個瞬間很是愣了一愣,接著便覺得無趣,一路穿過大廳往陽臺去。
  
  “辛小姐,”不知何時崔舜華站到了她身後,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笑著來攬她的腰,“怎麼一個人在外邊吹風?”

  辛甘靈活的擰腰躲開他的手,“你好。”

  “OK,”崔舜華舉起雙手示意無害,表情也無辜,“興之所至,忘記鎖門了,我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表演的——你有個表妹叫辛辰對不對?我在她那裏看過你的照片。”

  辛甘腦中一轉,指著他長長的“哦——”了一聲。

  “打住!”崔舜華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又有些形容不出的複雜神色,“我知道那丫頭一定說了我不少壞話。”

  “沒有我親眼見到的這麼嚴重。”辛甘毫無誠意的安慰。

  崔舜華大笑,俊朗的笑容讓辛甘忽然想起,方才二樓洗手間前她撞上的那位挺拔公子,為什麼會那麼面熟。
  
  念之所至,就聽那道和悅男聲在他們背後響起:“大哥,爸爸在找你。”

  崔舜華一聽就頭疼,呻吟了一聲,揉著太陽穴往裏走。臨走之前他俯在辛甘耳旁:“拜託別向她提起我。”

  辛甘點頭,察覺崔舜華很是松了口氣。她轉身目送他,不防撞進一雙黑沉沉的眸子裏。

  “我們又遇到了。”
  
  辛甘發現這孩子的笑容真是個大殺器,此刻這樣專注而真誠的對著她笑,無論她其實有多麼不願意與他打交道,都不得不心軟。

  “我是崔舜臣。”擁有溫柔笑容的大殺器輕聲說,“很高興認識你,辛甘。”
  
  崔舜臣,崔家最小也是最眾望所歸的兒子,已經內定了的“崔氏”接班人,今晚宴會便是為了慶祝他歸國而設。

  辛甘握上他伸來的手,被乾燥溫暖的手掌包住,她抬頭向他微笑,心裏卻暗自歎了口氣。
  
  **

  注一:顧衛國,顧沉沉的父親,鄭安桐的爪牙,在第一章裏面扮演著迫害“宋氏”的角色。所以第二章翩然哥哥那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出手的話,可不會像田國濤那麼好對付,到時候你不知道得陪我睡多久。”之中的“田國濤”是筆誤,應為“顧衛國”。因為更新時間太美妙,不想破壞,此處特意更正。

  PS:隨手給翩然哥哥的大金庫取了個IMF,誰知道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撞名……原章不改動的理由同上,以後章節與紙書版裏面IMF統一改為……我還沒想好,IBM?ICM?KFC……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5

第四章

  回到宋家,雅琪果然已大發脾氣。宋業航不能理解撞衫對於女人的重大意義,正以小題大做為由訓她,宋太當著丈夫面不好說什麼,此時見辛甘進來,果然身穿如雅琪所說的裙子,保養得宜的臉不由得有些扭曲。

  宋業航也看向大女兒。

  以他對女裝的研究,實在看不出這兩件禮服有多麼大的不同,但是那在雅琪身上不過是鮮豔的顏色,此刻包裹著辛甘修長的身,卻似一匹深染了胭脂的水,未有半分靜止的意思,竟是隨著她眼波流轉,媚意橫生。
  
  頓時在這個平凡極了的夜晚,他也已年過半百,卻因為一件衣裳,令他想起了從前年輕時的許多事情來。
  
  辛甘怡怡然轉了一圈,攤手笑問那一家三口:“怎麼了?”

  雅琪又氣又妒,嗚嗚嗚抹起眼淚來,宋太嘴唇都咬白。宋業航忡愣了半晌,神色複雜的向她揮了揮手,“沒有事……小辛你上去休息吧。”

  辛甘沖宋雅琪眨眨眼,惹的後者哭聲更響亮,方才哼著歌上樓去了。
  
  正泡著澡,電話響起,她歌聲未停,“你好。”

  “車不錯。”鄭翩然的聲音裏也帶著笑意。

  辛甘嗤笑一聲。方才崔舜臣送她,半路被一輛白色賓利狠狠別了一下,崔舜臣剛剛回國,並不熟悉,她卻一眼就認出那個招搖的車牌。

  向熱水更深處滑去,她享受的低吟了聲,聲音自然而然更嬌嬌軟軟:“人更佳哦~”

  隔著電話都能聽到他喉結上下的聲音,辛甘無聲竊笑。“還有什麼事嗎?”
  
  鄭翩然默了半晌,語氣結冰:“下個月是雅琪的生日,送她什麼生日禮物比較驚喜?”

  “你把自己扒光洗乾淨,小弟弟上打上蝴蝶結,又驚喜且她一定喜歡。”辛甘嘩啦嘩啦踢著水,懶洋洋的說。

  他冷冷笑了一聲,說:“不要把每個人都想的和你一樣,膚淺且沉迷肉欲。”

  “你那點姿色與技巧,也配稱得上‘肉欲’?”

  “我記得你在我身下的時候,每一秒都是沉迷不已的。”

  “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表演賣力而已。”
  
  話至此,他終於沉默。

  “你,千萬別再落到我手上。”良久,他輕聲說。

  一陣劈裏啪啦的摔裂聲響之後,電話直接成了忙音。

  辛甘收回手,整個人窩進又香又暖的水裏,繼續歡快的唱歌。

  又生氣了耶~

  啦啦啦啦啦……
  
  第二天上班去,辛甘容光煥發,昨晚的歌一直哼到了辦公室。

  秘書有所察覺,“辛總今天心情很好。”

  辛甘俐落的簽好她拿進來的檔,交回她手上,沖她眨眨眼睛:“昨晚泡了一個很舒服的澡。”

  “那個,”秘書遲疑的,“辛總,那位……顧太太來了,要見您。”

  辛甘臉色未變,仍是笑眯眯的:“請吧。”

  “是。”秘書又想起什麼,退了回來,“對了辛總,派去法國精油加工廠的財務昨晚已經返回。”

  “這麼快?”辛甘奇道。

  “是的。他帶回了所有的賬目——據他說,那邊一切的手續都早已交接完畢,四個月前工廠就已經整頓完畢,重新開始運營,負責人很有能力也很牢靠。這是上半年的盈利與下半年的統籌計畫。”

  辛甘接過那工整賬目,半晌沉吟不語。

  “辛總,這個收購計畫絕對不是近期剛完成的。”秘書提醒她。
  
  辛甘當然知道。那樣大的一個廠,遠在法國,即便財力卓越如鄭翩然,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整頓完畢、重新運營。

  恐怕一年前他們剛回來,他就著手此事了。

  秘書瞧她皺眉,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門被帶上,屋子裏只剩辛甘一個人,她默坐了片刻,習慣性的打開右手邊最順手的那個抽屜,拎了袋糖果出來,歪進轉移裏一個人慢慢的拆。

  “真討厭啊。”嚼著香香QQ的軟糖,她無神的喃,不斷的歎氣,“鄭翩然,你這個大變態!”
  
  秘書等了半個小時,估摸老闆情緒恢復,才放了來人進去。

  辛甘剛好吃完一整袋的糖,門上傳來三聲叩門的聲音。

  那個豔動全城的傳奇女人,連敲門聲都是獨特的優雅。
  
  “請進。”辛甘抬頭。
  
  一襲碧青旗袍,如江南最綠的水,染的眼前一片碧波,連水上微風都似活的,迎面習習。

  “顧太太,”辛甘自若的笑,“大美人駕到,蓬蓽生輝。”
  
  顧太太又軟又糯的江南調,聽的人骨頭都酥:“真是會說話,難怪沉沉那麼崇拜你。”

  辛甘“哈哈”笑起來,“顧太太越來越會講笑話了!”

  “不過我今天不是為沉沉來找你的。辛甘,有一個人想見你一面,只有你和他。”

  說著,她一笑。當年的G市第一美女,即便如今已經不年輕,卻仍是一笑傾城的。

  辛甘乾脆的答應:“可以。時間?地點?”
  
  顧太太傳了話,片刻未曾多留。臨走她眼波一蕩,溫柔的看著辛甘,並不說話。辛甘惡寒,心裏竟有些後悔欺負顧沉沉那小丫頭了。

  “我們家沉沉呢,是該教訓,你做得真好。”她聲音又輕又柔,仿佛真的是在表揚辛甘一樣。
  
  **

  鄭安桐嘴唇上的傷已經看不出來了,見辛甘目光停在那裏,他伸手撫了撫。

  “抱歉,那天我並不是故意踢您。”辛甘很誠懇。

  “我知道,”他淡淡的,“我還不瞭解翩然麼。”

  辛甘隨便聽聽,順手點了這家餐廳最貴的白松露與年份最陳的酒,雙份。
  
  鄭安桐只要了一杯紅酒,淺淺的酌。看著對面的女孩子斯文的吃相與兇殘的速度,他嘴角揚了起來。

  “我真是不明白,翩然看上了你什麼。”

  辛甘莞爾一笑,向一邊的侍者示意:“再來一份。”

  “吃這麼多對身體不好,”鄭安桐揮手遣去了使者,“你是聰明人,想要我的錢,只靠這點松露可遠遠不夠。”

  酒杯見底,辛甘拎過酒瓶,灌了一口,頓時引來周圍一片注目。見鄭安桐對此皺眉,她笑的開心:“其實我對你也有不明白:利用他對你的感情要脅擺佈他,看他無可奈何,你心安理得嗎?”

  鄭安桐面色淡淡,“如果你肯聽話離他遠一點,我和翩然之間就不會如此。”

  “你自私自利控制欲旺盛,關我何事?”陳酒上頭,辛甘吊兒郎當的斜眼瞥他,極不屑的表情,“況且,你有什麼立場指手畫腳?”

  誰都知道他鄭安桐並不是鄭家骨血,鄭老太爺當年續弦,他是隨著進門的拖油瓶。後來鄭翩然的父親早逝,鄭翩然年幼,鄭家一時沒了頂樑柱,這才輪到他這個名義上的叔叔主持大局。
  
  她話裏的意思露骨,鄭安桐卻並未生氣。銳利的眸子掃過她,他聲音低而穩:“小辛,不要與我為敵,我並不想傷害你。”

  辛甘“嘭”一聲放了酒瓶,人站了起來,漂亮的眼睛裏全無平常的媚色,銳利明亮的俯視著他。

  “坐下!”鄭安桐神色未變,抬眼靜靜看著她說。

  “你讓我覺得反胃,我怕當著你的面吐出來,太不好看了。”辛甘冷冷的說,“鄭安桐,從你把‘宋氏’和雅琪拖下水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打算讓你好過——你處心積慮要我離開他是不是?我偏不。鄭安桐,你不必再顧忌,有什麼卑鄙骯髒的手段,儘管使出來,趕快把我打進地獄吧,不然,我就要拖著你的寶貝侄子一起下去了~”

  她招來餐廳經理,“你們的白松露不錯,打包一百份。”

  留下辦公室地址給愣住的經理,辛甘回身向端坐不動的鄭安桐笑了笑,頭也不回的走了。
  
  **

  從餐廳出來,漫無目的的走了不知多久,雙腿全無知覺了才找了家店坐下。

  環顧四周,有人行色匆匆,有情侶你儂我儂,她呆坐許久,越發茫然。

  鄭安桐和他不是血親,但鄭安桐照顧了他二十多年,情誼更甚父子。鄭翩然或許寡情冷淡,卻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要他在鄭安桐和她之間做選擇,辛甘並不敢想結果。

  至少在她與他的十年裏,從未見過他對誰比對鄭安桐更忍讓。

  她與他的十年……十年又怎樣呢,不過同床,他們才是一家人。
  
  坐了夠久,她起身要走,這時才發現自己正身處於常來的百貨大樓。

  既然都來了……

  辛甘上到九樓的專櫃,報了一個編號,漂亮的專櫃小姐輸入電腦後愣在那裏,連連抱歉之後,請來了經理。
  
  “抱歉!”經理殷勤且為難的,“十分抱歉!辛小姐,這一款袖扣,已經停產了。”

  “什麼?”辛甘覺得奇怪極了,低頭認了認店裏那富麗堂皇的圖騰,她沒有走錯啊。“這袖扣是我去年自己拿圖紙來定制的,只有那麼一對,哪來停產的說法?”

  經理默然,神色為難。

  辛甘頓時懂了。
  
  “說話。”電話接通,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辛甘偏不說。

  “不說話我掛了。”

  辛甘慢悠悠的開口:“鄭翩然,你不想要袖扣了?”
  
  靜了靜,他聲音變得懶懶的:“扔的時候那麼得意,現在想起來補償我了?”他越說越輕:“我偏不給你機會。”

  幼稚。辛甘歎了口氣。“既然不想要袖扣,你想要什麼?”

  “你說呢?”他淡淡的,說完不等她反應,掛了電話。
  
  哎喲這孩子害羞了呢~辛甘立即回撥。

  “你做夢!”

  挑釁完她直接拔掉了電池,有恃無恐——晾他一時半刻也收購不了中國移動。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6

第五章

  崔舜臣上頭有包括崔舜華在內的三個哥哥,三個人的能力加起來也不如他的三分之一,他雖排行最末,卻是整個崔家的希望,內定的接班人選。

  所以辛甘收到他遣專人送來的花時,只覺得毛骨悚然。
  
  像她和崔舜華那樣“久負盛名”的風流人物,破蓋配爛鍋,湊在一起,宋、崔兩家當然樂見其成。

  可崔舜臣是誰?

  同樣一個出身與名聲都一塌糊塗的女人,塞給種馬大兒子當然沒有問題,嫁給崔舜臣做未來主母——崔家滿門拼死也一定會毀掉她的。
  
  栽那株白玫瑰的花盆看上去是個挺值錢的古董,純淨乾淨的寶藍色,漂亮極了,辛甘在上面彈指輕叩,聽著那清脆聲音,莞爾一笑。
  
  鄭翩翩由秘書帶進來,看到這樣一幅美人賞花圖,誇張的讚歎了一聲:“姐,雖然我是仰望著你的美貌長大的,可還是時不時被你狠狠驚豔到。”

  辛甘頭都不抬,“又有什麼事情求我?”
  
  被她一語道破,翩翩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咬著唇,手上無意識的揪那盆白玫瑰花瓣。

  “翩翩小姐,”辛甘那位精英女秘書心疼不已,“這盆‘蝶吻’非常罕見珍貴,您手下留情!”

  鄭翩翩委屈不已的收手,默默蹲在了辛甘轉椅旁邊。

  辛甘才不理她,向秘書勾了勾手指,開始殺伐果斷的處理公事。
  
  翩翩小狗一樣濕漉著眼睛,扯她衣角可憐兮兮的搖:“不要再和大哥鬧彆扭了啦~他最近心情好差哦~”

  “是嗎,”辛甘簽著文件,“真是個好消息。”

  “可是我答應了學長,大哥會出席我們的台慶活動,現在他心情那麼差,我怎麼敢開口嘛!”翩翩哀怨不已。

  她在一家電視臺實習,這個月底是電視臺二十周年慶典,領導是她的學長,知道她是鄭家的大小姐,把邀請抽獎嘉賓的任務交給了她——若是真能邀來鄭翩然,以後就再也不愁廣告經費了。

  “大哥這幾天太可怕了!簡直是殘暴!翩懷前陣子撞了車,被罵的半死不說,到現在還在家裏關禁閉。我連話都不敢跟他多說……”鄭安桐一生心血除了鄭氏,就只有鄭翩然,他這一雙子女,倒是鄭翩然帶在身邊約束的時候比較多。
  
  辛甘停下筆:“翩懷受傷了?”

  “和另一個敗家子飆車,兩輛車都毀了,他小傷,對方比較慘啦。”翩翩不以為然的說,又抓著辛甘的手蹭,“姐~你幫幫我啦!你不幫我、我就死定了!我暗戀我學長很久了啦!”
  
  “好了,拿上去給董事長簽吧。”辛甘將簽完的檔與那盆白玫瑰一起推給秘書,“這花送你,你不要就替我扔了。”

  秘書咽了口唾沫,抱著花盆游魂一樣遊了出去。
  
  “姐~~~”翩翩堅持不懈的搖尾撒嬌。

  辛甘摸摸她的頭。

  “替你找一個比鄭翩然更適合這差事的人,怎麼樣?”辛甘對她眨眨眼,“現在,坐到那邊去,安安靜靜的等我做完事,我帶你去吃晚飯。”
  
  電視臺員工裏一大半都是花紅柳綠,請個言情小說標準男主到場抽取灰姑娘,共舞一曲,比愛帕愛瘋可刺激多了。

  鄭翩然這種幼稚悶騷又生人勿近的彆扭冰山型,才不適合呢!辛甘琢磨著,擁著陌生而激動的姑娘翩翩起舞這種事,誰能比G市第一種馬更拿手呢?
  
  **

  滿桌子落滿了翩翩眼裏冒出來的粉紅星星,辛甘後悔不已的閉上了眼睛。

  下午還在她辦公室為鄭翩然求情的人,這一刻為色所迷,早就將什麼大哥拋到了九霄雲外。這個崔舜臣啊,一記笑容抵得上十台發電機。
  
  “翩翩……”辛甘出聲提醒快要流口水的人。

  “姐,”小女孩一眼不眨的盯著崔舜臣的俊臉,表情夢幻,“你真的好有眼光哦!他比我大哥合適多了啦!”
  
  一口鮭魚頓時卡在了辛甘食道裏,她鬱悶的伸手拿水杯,卻碰到了先她一步的崔舜臣的手指。辛甘立刻縮手,他溫文一笑,將水杯放到她面前。
  
  “能看出這一點,翩翩你也很有眼光。”他轉頭,不徐不緩的對鄭翩翩說。
  
  這一回,辛甘默默的伸手拿的是紙巾了——喂,大人有沒有教過你在別人喝水的時候說笑話,是不對的……
  
  “呃……”鄭翩翩雖然花癡,卻機敏的很,“我的意思是,崔先生你比我大哥更合適當台慶嘉賓啦!呵呵,我大哥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話。姐哦?”

  辛甘默然,心想那是你沒見過他多話的時候。
  
  不過鄭翩然多話的時候,翩翩是永遠沒機會見到的。

  那些旖旎昏沉裏,低啞而滾燙的話,他的輕笑……

  辛甘口乾舌燥,後背整片都麻了。
  
  崔舜臣見她面色古怪,又忽然紅了臉,關切的低聲問:“辛甘,你怎麼了?”

  “沒事,”辛甘毫無食欲的放下餐具,“你剛才說了一半——崔舜華他怎麼了?”

  她約的是種馬,怎麼來的是白馬?

  “哦,他最近可能要結婚了,脫不開身,”崔舜臣看她並無異常反應,柔和一笑,淡淡一筆帶過,問道:“怎麼了,你不高興我替他來赴約嗎?”

  “當然不是。”辛甘當然得否認。

  崔舜臣卻很明顯的高興起來。“那就好。”他舉杯與她輕碰,眼睛一刻未曾離開她,仿佛以她下酒,一口喝下了那杯色澤迷人的紅酒。
  
  鄭翩翩旁觀著這一幕,心驚肉跳。想到自家那個手段變態的大哥,崔舜臣那方才還光芒萬丈的溫柔笑容,頓時就怎麼看怎麼是個悲劇了。
  
  **

  辛甘料想翩懷不會在鄭家老宅養傷,打了個電話給陳伯,人果然是在鄭翩然那裏。

  辛甘開車過去,停滿了各款各色賓士的車庫裏,一輛粉紅顏色的夾雜其間,相當眼熟。
  
  繞過等在正門口的陳伯,辛甘悄無聲息的上了二樓。
  
  雅琪的聲音她聽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哪一種像此刻從房中傳出的:嬌媚、柔軟、很努力的扮作成熟大人,卻又帶著她慣有的嬌憨之意。

  她在笑,歡快而羞澀。
  
  辛甘伸手推門,心上在那一刻,沒有血液流經。
  
  如果真是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話,對她而言,對這十年,是多不幸、而又多幸福的事情呢?

  其實辛甘,從未真的想過拖他一道下地獄。
  
  可惜並不是鄭翩然——左腿吊著石膏的翩懷依然英俊的不像話,雅琪正喂他蘋果,整個人依在他懷裏,散發著比蘋果更甜的香氣。
  
  辛甘敲敲門,小情侶一道看過來,俱都傻眼。

  雅琪率先反應過來,漲紅了整張臉,拿了包和外套,一言不發的沖了出去。翩懷“哎”了一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辛甘:“小心肝,你怎麼來了啊……”

  辛甘倚在門上,笑而不語。
  
  “借過。”身後忽然有人淡淡的說。

  辛甘側身回頭。

  千種風情也只在那一眼。某人明明已竭力面無表情不看她,卻還是沒忍住,停頓了幾秒他生生別開目光,冷冷哼了一聲。
  
  有鄭翩然坐鎮,翩懷規矩的簡直拘謹。辛甘削了蘋果遞給他,他看著堂哥的臉色,手指在被子上摳啊摳啊的,硬是不敢接。

  辛甘覺得好笑,轉身先遞給面無表情的鄭翩然,他抬眼瞥了瞥她,接過來,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

  翩懷接了第二個,稀裏嘩啦啃的別提有多響亮。

  “小辛——姐”,鄭翩然咬蘋果的動作微一頓,翩懷立即的改了口,“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有人想讓我知道,我怎麼敢裝作不知道呢?”辛甘柔聲對他說。
  
  她背後,那人冷哧了聲。辛甘轉身,大大方方直視他:“怎麼?”

  鄭翩然將乾乾淨淨的果核投進牆角的紙簍,漂亮俐落。接過陳伯遞來的熱毛巾擦拭著手指,他垂著眼,嘲笑的神情:“你知不知道、‘自作多情’四個字怎麼寫?”

  “不知道。”辛甘歎了口氣,“你也知道的,這一向對我有情的人太多了,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去自作呢?”

  鄭翩然站了起來,揚起嘴角,勾魂動魄的笑了起來。
  
  翩懷蒙在被子裏哢嚓哢嚓的猛啃著蘋果,腦門上直冒汗。

  小心肝真是一如既往的猛,他長到這麼大,敢把他家大哥惹毛還能倖存的,除了他爹,就只見過她一個活著。
  
  室內氣壓越來越低,氣氛壓抑的不得了。

  “喂……你們兩個顧及一下病人的感受好不好啊……”蘋果核都啃進肚子了,鄭翩懷弱弱的爬起來勸架,“大人吵架對小孩子身心健康發展很不利的……”

  辛甘橫了鄭翩然一眼,不屑的“切”了聲。她轉身安慰可憐巴巴的“孩子”,在他腦袋上揉了揉。翩懷感動死了,一時愜意,忘形的貼上去,可那懷抱還未至,就已空——他抬頭,人已經被大哥打橫抱在懷裏,掠走了……
  
  寂寞空虛恨啊……鄭翩懷埋進被子裏,痛苦的嗚咽了聲,證明自己清白有那麼多種方法,幹嘛非得選拆散他和他家小女朋友那種呢?

  大哥真是太幼稚了!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6

第六章

  被按在門後,裙子從V領那裏被他單手撕成了兩片。

  他撈起她一條腿扣在自己腰上,挺身慢條斯理的擠了進去,堪堪才過半她就吃不住,低聲喊“不要”,卻被他扣住手,反而狠狠一記到底。

  辛甘眯起了眼睛,仰著臉直吸氣。
  
  “不是說忙都忙不過來,怎麼還饑渴成這樣呢?”他酣暢淋漓的解了解饞,伸手下去,在她費力吞吐自己的地方輕揩,將濕亮手指湊到她面前,低喘著問她。

  辛甘熬過那一陣魂飛魄散,歪在他肩頭急促的細細喘著氣,他挑釁,她笑,忽然顫顫的伸出粉紅色舌尖,在他指上慢慢舔了一下。

  身下還在收縮的某處,敏感的察覺他的反應,她笑的更媚,抓住他手指像抓住最愛口味的棒棒糖……鄭翩然閉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劇烈。

  她心滿意足的舔著嘴角,鄭翩然緩緩睜開眼,讓她看清楚他眼裏如岩漿翻滾的熱切,“誰准你吃的?”他揉著她紅腫豔麗的唇,輕聲而危險的問,“還給我。”
  
  ……

  鄭翩然商人天性,借一還十,還加收了極繁重的利息,辛甘“還”的筋疲力盡,幾乎被掏空。

  終於結束之後,她酡紅著臉窩在他心口,昏昏欲睡。

  他在她鼻尖上咬了口。

  她趕蒼蠅一樣揮了揮,被他抓住,一根根手指的啃。

  “喂……”辛甘困難的睜開眼抗議。
  
  鄭翩然精神的很,咬著她指尖嗤嗤的笑,“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辛甘打了個哈欠,“沒有。”

  手指被重重含住,她只好打起精神想了想:“下一次,不要再遷怒翩翩和翩懷,他們夠怕你的了。”

  話音剛落就被他翻身壓住,他縱情過後眼睛濕濕涼著,緊緊的盯著她,“你還打算有下次?”

  “唔……”辛甘被他壓的喘不上氣,昏昏沉沉的就說:“小吵怡情。”
  她語出無心,身上的人卻一僵。她正要睜開眼,他忽然俯身,密密麻麻吻的她透不過氣來。
  
  “又來……”辛甘無力的躲著,哀哀的叫,“休息一下嘛!”

  “我警告過你的,不要再落在我手裏。”他嘴裏含著,模模糊糊的輕笑說。
  
  話雖這樣說著,他在她身上的動作卻罕見的溫柔,辛甘懷疑的探下手去,又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

  他笑的十分之開心。

  “變態!”辛甘覺得自己又被他耍了,憤憤的小聲罵。鄭翩然分開她腿挺身進來:“這樣會不會更變態?這樣呢?或者這樣?”

  “……鄭翩然!”
  
  **

  手機響時已是夜半,他睡的正好,辛甘輕拿開他的手,卻被他壓的更緊,睡意濃濃的聲音,不悅極了:“別管它。”

  “這個時間一定是有急事。”她在他唇上印了一記,“你先睡。”

  他哼了聲,總算移開了壓著她的半個身子。
  
  “喂?”辛甘關上浴室的門,聲音仍然壓的很低。

  雅琪抽抽噎噎好一會兒,才沒頭沒腦的說:“……快回來……我爸爸把媽媽打了……嗚嗚嗚……”

  “別哭,”辛甘聽著她那邊隱約傳來的爭執聲,很是頭疼,“雅琪,你現在回房間去,不管他們怎麼吵都不要出來。”

  “……可是我好怕……”宋雅琪放聲大哭。“你快回來!”
  
  鄭翩然家奢華的浴室,四面都是鏡子,辛甘無從閃躲的看向鏡中自己已然妥協的神情。

  “好,我馬上回來……你別怕。”
  
  從浴室出去,就見鄭翩然穿了條睡褲坐在床邊,辛甘若無其事的從衣櫃裏拿衣服穿上,褲子剛提上一條腿,他危險的貼了上來。

  “我現在放你走的話,會不會太好說話了點?”他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手指微動,她剛扣上的扣子全都被解開。

  辛甘轉身將他推開了一點距離,“我急著趕回去看熱鬧。”

  “看熱鬧的人可不會有你這種表情,”鄭翩然手臂一收便將她抱回床上,“我勸你,最好別做傻事。”

  “你怕我吃虧?別逗了,雅琪和她媽媽綁一塊兒都不夠我塞牙縫的。”辛甘用力推開他,坐起來將衣服重穿好,“還有,你對鄭安桐言聽計從、承歡膝下的時候,我可從來沒說你傻。”

  鄭翩然頓時沉默。
  
  她穿好鞋子站起來,對閉目躺著的人說:“我的意思是,你有家人、我也有,我想你能體諒吧?不要生氣,拜拜。”
  
  臥室的門開了又輕輕關上,腳步聲漸遠。

  鄭翩然慢慢的睜開眼,靜靜盯著天花板,忽然他冷笑了一聲,拎過尚留有她余溫的枕頭,重重摜下床去。

  扯起被子翻身睡覺,半晌,他自己的那只枕頭也被他摔了出去。
  
  **

  從大門進去就聽到客廳裏摔東西的清脆聲音,宋太太尖聲的叫著,宋業航沉悶的怒吼聲像頭困獸發出的一般。

  雅琪沒有聽她話,正守在門口,聽到她進門的聲音,極為無措的看向她,立刻的跑了過去。
  辛甘拍拍她,她孩子一樣的抹眼淚。
  
  “雅琪!”宋太披頭散髮,左臉上掌印已經腫了起來,瘋子一樣,“雅琪你這個瞎了眼的白癡!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蠢貨!”

  “閉嘴!”辛甘驀地大喝一聲,宋太一時怔住。

  “看我不順眼,沖著我來,少在那邊指桑駡槐的!”辛甘將雅琪推上樓去,她走到宋氏夫妻之間,冷聲問:“爸,你們在吵什麼?”

  宋太回過神來,連連冷笑:“你還有臉問!”

  宋業航點了根煙,狠狠抽了一口,才說:“雅琪說……她要和鄭翩懷訂婚。小辛,你知道這件事嗎?”

  辛甘沒有想到雅琪和翩懷進展的這麼快,“我也是剛剛知道。下午我在鄭家遇到她,她和翩懷在一起。”

  宋太尖聲打斷:“你為什麼去那裏?你去鄭家幹什麼?”

  “關你什麼事。”辛甘毫不客氣,“你是誰?我有必要向你解釋嗎?”

  “你去勾引鄭翩然!”宋太指著她,尖厲的指甲恨不得戳破她的臉,“不要臉的爛貨!”

  宋業航猛的站起來,宋太後退一步,“幹什麼?!你又想再打我一巴掌嗎?!”

  宋業航眼珠血紅,一字一頓的對她說:“你立刻閉嘴!不許你再對她多說一個字!”

  “我說的都是事實!她就和那個生下她的女人一樣,是個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賤貨!”

  宋業航撲了過去,揪著她領子將她一把提起,手已經高高舉起,卻又放下。他臉頰上的肉抽動,咬緊了牙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女兒都像媽媽,”辛甘這時在一旁涼涼的說,“所以,雅琪那麼不招人喜歡呢。”

  宋太推開丈夫,甩手便要給她一個耳光,辛甘俐落的向後讓了讓,宋太便撲倒在茶几上,大概是撞到了胸口,她捂著心緩緩跪倒。雅琪從樓上撲了下來,扶起媽媽,恨恨的將辛甘推倒在沙發裏。
  
  “早這麼有種,哭著求我回來幹嘛?”辛甘站起來,冷冷的看著雅琪,“你現在當著你媽的面,說清楚:是鄭翩然不喜歡你,還是我勾引他?”

  “都不是!”雅琪擦了眼淚,大聲對父母說,“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人是鄭翩懷!”

  “你瘋了!雅琪!”宋太推開女兒的手,終於哭了起來,“鄭翩懷有什麼?要錢沒錢、要地位沒有地位!鄭家以後是由鄭翩然繼承的!鄭翩懷那個小子,甚至不是鄭家的子孫!雅琪你瘋了!”

  “鄭翩然有錢有地位有繼承權,但是他不愛我。”雅琪對宋太說話,眼睛卻緊緊的看著辛甘,緩緩的說:“媽,我絕不會像你,嫁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宋太動容,掩面大哭。連宋業航也怒意消退,看著擁在一起痛苦的妻女,他神色歉疚。
  
  辛甘默默拿了外套出去。

  留那一家人哭也好和解也罷,都與她無關。
  
  鄭翩然說得對,她這個時候跑過來,可不就是做傻事麼?她能在他面前虛著膽子稱他們是“家人”,可整個G市都知道,她是前任宋太太紅杏出牆的產物,與宋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的出生充滿了荒誕、背德、不貞、拋棄……她就是與這些陰暗的詞語作伴長大的,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她的“家人”。
  
  那個最該無私愛她的人,十月懷胎生下了她、為她取名令得全世界都喚她心肝,卻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拋棄了她,毫不猶豫的,從未回頭。那以後她在宋家生活,以一個不明不白卻又令宋家全家蒙羞的身份,直到她爬上了鄭翩然的床。

  爬上了鄭翩然的床,她從此不再害怕宋家人的白眼,但也徹底的葬送了本就已希望飄渺的美滿姻緣。

  誰敢娶鄭翩然的女人呢?哪怕只是他睡過又不要了的。

  誰又願意娶一個她這樣出身與經歷的女人呢。

  連崔舜華那樣無可救藥的種馬,崔家人都是看在宋業航提出的合作方案面子上,才勉強將就她的。
  
  她的人生還有那麼漫長的許多年,卻已經不能奢望找一個平凡普通的好人,寄託一生。
  
  想到寄託一生,難免就想起那一張奪目冷峻的臉來。路燈向後倒去一盞又一盞,淩晨無人的環城公路上,只有一輛車一圈又一圈的轉,辛甘想起鄭翩然,在這冷冽的夜風裏,無奈而逕自的微笑起來。
  
  與他鬼混十年,再私密無間的時刻,辛甘都從未想過嫁他。

  這樣用詞,好像不太恰當?該是——

  與他鬼混十年,再私密無間的時刻,辛甘都從未敢想過嫁他。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6

第七章
  
  崔家新近歸國的崔小公子擔任電視臺嘉賓的消息,傳遍了整個G市。

  聞風而來的不止是其他台的記者們,更有許多有意向崔家與崔舜臣示好的商人,一擲千金投了廣告費,換取周年慶典的入場券。

  電視臺未來一年的廣告預算任務都超額完成了,翩翩暗戀的學長,拍著她的肩溫柔的鼓勵了她,小姑娘開心的不得了,送了辛甘一大盒各式各樣的罕見糖果,又非要拉著她一道共襄盛舉。辛甘到的晚,未免打擾,沒有去前面的貴賓區,在後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崔舜臣正回答司儀的調笑,誠懇而正經。臺上的燈光灑在他眉眼肩頭,遠遠望著柔和而賞心悅目。

  辛甘漸漸出神。

  擁有著那樣漂亮笑容的男孩子,坦蕩、乾淨、溫暖,竟喜歡著她,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與鄭翩然那個暗黑系的傢伙糾糾纏纏十年,她從未想過,這輩子還能與坦蕩、乾淨、溫暖這三個詞打交道。
  
  但是……但是夜的魅惑,走在陽光底下的人永遠無法體會。他給她的,無人能替。

  真奇怪,辛甘托著腮笑起來,在這樣的場合裏,居然這樣深切的想念起鄭翩然來。
  
  臺上的氣氛已經到了最□,崔舜臣抽出了五個大獎,其中四個小姑娘放棄了獎品,換與他一支舞,正亂作一團的抽籤排序。

  司儀的聲音,激動的有些走掉:“最後,特等獎,我們有請——IMF總裁鄭翩然先生!為我們抽取!”
  
  全場一陣鴉雀無聲。在這個城市,IMF(注一)與鄭翩然三個字所代表的涵義,足夠讓在場每一個人震撼。

  震驚過後,口哨聲與歡呼聲震的辛甘耳朵裏嗡嗡的響,她揉著耳朵看向臺上,挺拔的男人,竟穿了最正式的燕尾服,黑衣白衫,信步從容,踱著金邊一樣吸引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有種男人比如鄭翩然,天生就是用來崇拜與臣服的。
  
  司儀雙手捧起了裝有員工號碼的抽獎箱,鄭翩然卻示意他將話筒遞來。

  他微低頭,就著司儀舉話筒的手,目光鎖住後排某一處,嘴角輕扯:“我的舞伴是——辛甘。”
  
  此言一出,底下激動的等中大獎的女孩子們頓時炸了窩。司儀本想提醒他規則,話才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沒有人敢質疑鄭翩然。

  一束追光全場晃過,找到了辛甘,全部的目光都隨之看向那道白光中心:紅裙在月白色的強光下,豔麗的驚心動魄,不過那人更奪目,紅顏黑髮,瓷肌星眸,靜靜坐在所有人的驚歎當中,那種從魂魄中散發出來的美,強烈到不能用任何一個詞語來形容。
  
  耳邊嗡嗡回蕩著他那聲“辛甘”,她正看他,迷惘極了的神色。

  他其實極少叫她的名字,在一起時不需要,不在一起時……他們這十年,不在一起的時間極少。
  
  鄭翩然優雅從容的走到台邊,長腿一邁躍了下去,那動作引起一大片的驚呼聲,他踏著所有的聲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隔著一臂遠,微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撩一撩頭髮,然後瀟灑的走掉——辛甘這樣想的時候,人已經在他懷裏隨著音樂旋轉。

  “我以為你會矜持一下。”他擁著她,在她耳邊低低的笑。

  辛甘歎了口氣,“我也想啊,”她更深的埋進他懷裏,“可你也太他媽給力了,這麼夢幻的場景拒絕掉,我一定會折壽。”
  
  他低聲的笑,竟反常的沒有與她抬杠。

  “你怎麼來了?”辛甘抬頭,笑著問道。

  場中燈光太美,她雙眼亮的像天邊繁星,鄭翩然忍不住低頭輕輕的印了下。

  那動作太近似於溫柔了。辛甘怔了一下,錯過了一拍舞曲,踩的他悶哼了一下。

  “忽然想跳舞,就來了。”他雲淡風輕的答。
  
  辛甘笑起來,從他臂彎裏旋出去,裙擺飛揚的形狀如開到酴?的花,鄭翩然眼底一黯,接著手臂一緊,那花便又旋回他懷裏盛放。

  這時已經沒有人與他們陪襯,鋪天蓋地的光亮以外,只有他與她,肆意無忌的黑色、與濃墨重彩的紅。

  “心肝,”他在她耳垂上印了下,輕而飛快的:“十年快樂。”
  
  大半曲優美的華爾滋都已跳完,那一對卻在這時,在明快的舞曲之下,擁在一起跳起了慢搖。

  鄭翩然一隻手輕輕扣在她腦後,將她完全擁在自己懷中,辛甘伏在他心口,眼淚將他的襯衣打濕了一大片。

  原來他也記得。
  
  十年前的今天,她甩了他一記耳光,然後爬上了他的床。

  十年了,她當初想要的,他十倍百倍的給了她,時至今日,兩人之間,鄭翩然從未有半點虧欠於她。

  若還有不滿足,只能是她自己不知足。
  
  他低頭在她額角親吻,“不要哭了。”

  辛甘伸手抱緊了他。

  “謝謝你記得,”她啞聲低低的說,“……翩然。”
  
  ……
  
  那對天作之合在聚光燈下旁若無人,周遭圍觀群眾反應各不相同。鄭翩翩雙手攥拳、如癡如醉:“學長!”她靠了靠邊上的領導,自豪不已的:“那是我哥哥~”

  領導歎了口氣,“他也是我們最新任的大老闆。”

  “什麼?!”

  “我剛剛收到的消息,鄭先生收購了我們電視臺。”翩翩好不容易接近了的學長,此時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翩翩,台長剛才通知我,你明天起不用再跟著我實習了。”

  “……”轉正且升職了的翩翩姑娘,絲毫沒有興奮之情的,哀怨無比的目送了學長失落的背影,又哀怨無比的看向場中那對金童玉女。
  
  紅顏禍水、烽火戲諸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哥!你是個幼稚又愛亂花錢的變態!大變態!
  
  **

  鄭翩然在他那個比游泳池還大的浴缸裏泡澡,辛甘在花灑下隨便沖了沖,被他調戲了兩句,伶牙俐齒的回嘴,氣的他夠嗆。未免被他拖進浴缸淹死,她趕緊擦幹跑了出去。
  
  臥室裏一片淩亂,陳伯回老家看新添的小孫子去了,裏面泡澡那個變態不允許其他人進出他房間,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收拾過。

  辛甘把半幹的長髮綁起,順手替他歸置了一下。
  
  鄭翩然懶洋洋踱出來時,她正將幾本雜誌歸成一疊,穿的是他的浴袍,伸手間滑落露出纖細的肩與玲瓏鎖骨,她拉好,又將無意散落的發攏回耳後,側臉光潔而柔和,神態寧靜。

  鄭翩然默默站在那裏,不敢走過去驚動她。
  
  辛甘將抱枕放回沙發上,回頭發現他站在那裏,一笑說:“喂!我肚子餓了。”

  他走過來,抱起她圈在腿上,“嗯”了聲,“我也餓了。”

  辛甘回頭斜了他一眼。

  這傢伙,怎麼莫名其妙心情這麼好。
  
  **

  陳伯幾天之後回來,第一件事便去鄭翩然的房間,鄭翩然正在沙發裏看檔,優雅的翹著腳,見他進來眼也不抬,卻不准他收拾亂成一片的房間。

  “……少爺。”陳伯淡淡的。

  鄭翩然挑眉,“恩?”

  “沒什麼。”陳伯歎了口氣。

  好在辛小姐這段時間來的勤,否則這房間得成什麼樣?

  還好意思平常總是一副潔癖的樣子。

  少爺您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您已經長大很久了您不記得了嗎?
  
  “白玫瑰的花語是什麼?”鄭翩然眼睛還在文件上,忽然的開口問。

  陳伯想了想,“天使般的純潔。”說完他看了少爺一眼。

  鄭翩然半晌微微笑起來,冷而不屑的。丟了手中檔,他坐起來,將一疊雜誌弄亂散在地毯上,才出了口氣一樣,又漸漸的面無表情。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6

第八章

  顧沉沉約見的時候,辛甘還覺得奇怪,距離上一回見她已有一段日子,本以為她銷聲匿跡回去念書了呢。可等見了面,辛甘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那個人處心積慮這麼些年,既然祭出了殺招,怎麼可能允許棋子回頭?

  面前的臉,除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如她在鏡中一樣,辛甘牙關緊的無法說話。
  
  顧沉沉撫著自己專程去美國動刀的臉,綻開一個練習了千百次的笑容,令辛甘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覺得確實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覺得呢?”她笑著說,“你的五官的確美到極點,我把你的照片拿給那個整容醫生的時候,他讚不絕口,說這是他見過最美麗的東方面孔。”

  辛甘耳裏嗡嗡的,只看見顧沉沉的嘴一張一合。
  
  “她瘋了是不是?”辛甘艱難的開口,眼睛睜的很大,緊盯著面前的臉,“顧沉沉,你為什麼要聽她的?你明知道她不是為了你好!”

  “你省省吧,我媽媽不為了我好,難道會為你好嗎?”顧沉沉皺眉,這些動作原本都屬於辛甘,而她現在學來,惟妙惟肖。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我一定會當鄭太太!你一輩子肖想不了的頭銜,將為我所擁有——你看看現在的我,”她婀娜轉身,回眸淺笑,辛甘額上的冷汗滑進眼睛裏,疼的她閉目捂眼。

  “現在的我,比你年輕,和你一樣美麗,還擁有你永遠無法擁有的東西,”連聲音都刻意的壓低成她的,顧沉沉得意極了,“他有什麼理由不要我?”

  辛甘捂著眼睛的手顫的控制不住,明知道她正洋洋得意的看著自己出醜,就是沒有力氣回擊。
  
  “辛甘?”崔舜臣的聲音,像射過層層雲翳的陽光,辛甘抬起頭,幾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是你!”

  “我路過,遠遠看到你坐在這裏,就進來看看。真的是你。”他禮貌的向顧沉沉點了點頭,目光立即又落回辛甘身上。

  顧沉沉仔細分辨著他的表情,揚起笑容問:“崔總,好久不見,會不會是把我認作她了呢?遠遠看到的話,應該很像吧?”

  崔舜臣頓了一下,依舊禮貌的微笑著:“現在這樣仔細看,是有一點像。”

  英俊的臉,誠懇的語氣,令顧沉沉漂亮的笑容幹在臉上。
  
  辛甘站起來,輕聲問崔舜臣:“你開車來的嗎?送我一程可以嗎?”

  “當然。”崔舜臣紳士的替她拿過包與大衣,將她讓在內側,向外走去。

  顧沉沉在他們身後冷笑連連,辛甘拐過一個彎,抓來一個服務生,塞給他幾張錢,報了顧沉沉所在的桌號,“我妹妹今天沒吃藥就偷跑出來了,現在我有急事,麻煩你幫我送她回醫院。”
  
  方才她與顧沉沉這兩張臉對坐著,整個咖啡廳的服務員都已經偷偷議論過,此時聽她這麼說,當然深信不疑。

  “如果她反抗說胡話,麻煩你通知120,給她打一針就好了。”
  
  **

  崔舜臣的一切都和他人一樣沉穩溫柔,車裏柔和的香氛令辛甘狂跳不已的心稍稍安定,他拿了瓶水給她,順手打開車載音響,纏綿動人的法語歌輕而流暢,又令她好過許多。

  “你剛才那樣……顧小姐會不會有麻煩?”他忍不住問。

  “她自找的。”辛甘冷笑,“你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

  “……是啊,”崔舜臣發動車子,“動人的讓我心碎。”

  他在國外長大,中文只能算通順,“動人”這個詞在這裏其實用的並不準確,但卻比其他溫柔或華麗的詞,更足夠表達感覺。
  
  “上一回電視臺周年慶的事情,很抱歉,”辛甘看著窗外,有些出神的輕聲說,“我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否則一定會告訴你。”

  “翩翩前天已經請我吃飯賠罪。”崔舜臣笑起來,車內一時陽光普照,“是我大意了,鄭總愛一擲千金,在這個地方其實人人皆知,我實在應該做足功課。”

  辛甘靜下來才覺得頭疼,此時無意再與他糾纏,隨便指了指前方,“麻煩你在那個路口停下來。”

  崔舜臣靠邊停車,她下車,車窗降下,他越身叫住她:“辛甘!”

  “辛甘,不問問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明明是她站在車外陽光下,他在車裏,辛甘卻覺得光線是從他那裏來的,自己被他一點點的照耀。

  “真的不問啊?”他假意失落,可立刻又揚起笑容來,“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的: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那個洗手間外面,你推開門又退出來,我看到你臉紅了。”

  當時他是被派去阻止裏面的荒唐,就見那個傳說中聲名足以與他大哥匹配的辛甘,誤闖之後無聲快速的向後退,那張一如傳聞中的絕色臉蛋,側面暈起淺淺的紅,她皺著眉,可愛極了。

  崔家小公子那時候心裏立即掠過一個念頭:這張令他怦然心動的害羞的臉,決不能是他未來大嫂的。
  
  “崔舜臣,”辛甘聲音有些幹,“謝謝你。還有……再見。”
  
  **

  終年不見陽光的人,忽然這樣走在三月溫柔的太陽與風裏,忽覺錯過許多,惋惜不已。

  這樣令人渾身輕快的空氣,在她深陷那些黑暗糾葛之時,不知錯過了多少,真是可惜。

  咖啡館已經在身後很遠很遠了,心頭那股比噁心更重的情緒,卻依然沉沉壓著,辛甘走不動了,在路邊小公園裏坐下,這時正是人們都在辦公樓裏最忙的時候,這裏四周沒有一個人,安靜極了,她既享受又害怕,手機捏出汗,滑滑濕濕,她手指在上面無意識的劃著,劃到了鄭翩然三個字。
  
  “嗯。”他接她的電話,從來就不好好打招呼。

  “……你在哪兒?”

  “怎麼了?”鄭翩然輕笑了一聲,“想見我?”

  辛甘沉默。不知該向他說什麼,只好就這樣沉默著等他掛電話。

  鄭翩然任她沉默了許久,說:“告訴我你在哪里,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沒什麼事情,晚上見。”

  “那好,晚上見。”他頓了頓,等她先掛了電話。
  
  他接完了電話,鄭宅的所有人,才又繼續各自手上的活,偶爾發出幾聲輕響。

  顧太太將手上的帳交給管家,搖曳生姿的走了過來。“你叔叔昨晚還提起你,今天你就回來了。”

  鄭翩然“嗯”了聲,接過陳伯手裏的茶。
  
  顧沉沉這時進門,怒氣衝衝的表情,顧太連忙向她招招手,“沉沉,翩然來了。”說完她看向鄭翩然,曾名動全城的美目當中,飽含期待。

  顧沉沉連忙整理微亂的頭髮與衣服,與顧太太一樣,極期待的走了過去,矜持的輕聲“嗨”——鄭翩然抬眼,淡淡對她點了個頭,雖笑的十分動人,目光卻未在她臉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顧沉沉臉不敢置信,愣在那裏,臉都白了。顧太太也是失望極了,但畢竟久經陣仗,美目一沉,她不動聲色的向女兒使了個眼色,顧沉沉深吸了口氣,顫顫走開了。
  
  “翩然?”顧太太坐到他身邊。

  鄭翩然翻著報紙,和顏悅色的“嗯”了聲,良久她仍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他皺了皺眉,抬頭輕聲問她:“您還有什麼事?”

  顧太太淺淺的一笑,“翩然,你沒發現我們沉沉有什麼變化嗎?”

  “有什麼變化?”鄭翩然似乎很是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才答道:“沒有。”

  饒是顧太太已有備而來,也還是暫態變了臉色。
  
  鄭安桐這時從樓上下來,鄭翩然放下一口未動的茶,站了起來。

  “翩然,”鄭安桐心情好極了,“早上鄉下打了野兔子送來,你留下吃晚飯。”

  “知道了。”鄭翩然混若無事的坐下繼續看報。倒是鄭安桐看出顧太太表情不對勁,問她怎麼了。

  顧太太勉強的笑了笑,以目光示意他。

  鄭安桐立即便明白。他沒有吃驚,他早料到,不要說顧沉沉整容,就是顧沉沉披上了辛甘的皮,鄭翩然除了殺盡天下人陪葬,也是無動於衷的。

  這小子從小認定一樣東西就再無反悔的,也不知道是像誰。
  
  鄭安桐歎了口氣,顧太太便立刻借張羅晚餐走開了。

  “翩然,”鄭安桐又歎了口氣,“你想這樣一直拖到我死嗎?”

  鄭翩然合了報紙,“我已經很配合。”

  “那麼和她徹底分開,不要再見面了。”

  “我做不到。”鄭翩然乾脆且坦蕩的回答。
  
  “你必須做到。”鄭安桐沉默了許久,站起來拍了拍侄子肩膀,“好了,以後再說。吃飯了,走吧。”

  “叔叔。”鄭翩然沒有動,甚至沒有回頭,背對著鄭安桐,他聲音淡的沒有一絲情感,“她是我的底線,求您別碰。”

  鄭安桐站在那裏,很久才說:“知道了。吃飯吧。”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6

第九章

  辛甘回到辦公室,腿軟的連自己那張舒適的轉椅都走不到,深深坐進會客區的沙發裏,雙手撐在額頭上閉目休息。

  秘書進來,見她那樣不由得一怔,“辛總?您沒事吧?”

  辛甘抬頭,“沒事。你有什麼事?”

  “您走之後,董事長召開了一個會議,這是會議文件,請您過目。”

  辛甘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接過來一看果然——“宋氏”要與“鄭氏”合作,合併收購遠在西藏的一個專案。
  
  “董事會怎麼說?”

  秘書遲疑了一下,“大家意見都很一致——支持這項收購。”

  辛甘咬了一下唇,神色陰霾。
  
  趁晚飯前她趕回宋宅,宋家一家三口都在,她劈頭蓋臉的就問宋業航:“為什麼和‘鄭氏’合作?鄭安桐許你什麼了?和雅琪、翩懷有沒有關係?”

  “你這孩子,”宋業航皺眉,“坐下再說。”他轉向宋太,“去給小辛添副碗筷。”

  “不用了!”她兩手握拳“嘭”一聲俯衝在桌上,“你告訴我鄭安桐許你什麼條件,我立刻走。”

  宋雅琪忍不住站起來:“喂!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啊!”

  “閉嘴!蠢貨!”辛甘忽然的大怒,嚇的雅琪僵在那裏,她又繼續咄咄逼人的向著宋業航,“爸,鄭安桐是不是告訴你:只要你和他合作,他死後會把鄭家傳給鄭翩懷,風光迎娶雅琪做鄭太太?”
  
  此話一出,宋太和雅琪都愣了,三個女人一齊看向宋業航。

  宋業航沉默的掏煙,卻被劈手奪下,他憤怒的抬頭,辛甘毫不示弱的盯著他的眼睛。

  “鄭安桐是什麼樣的人,您比我清楚。他守了鄭家二十幾年,以他的偏執,臨了臨老,怎麼可能改變心意?就算今天鄭翩然死掉,他也不可能把鄭家傳給別人。”辛甘按著宋業航的手,一字一句,“爸,立刻撤銷那個合作案。”
  
  宋業航拿開女兒的手,點了一支煙。

  “你從今天起休假,不用再回公司了。”他在煙霧裏低低的說,“小辛,不要再管這件事。”

  “爸……”

  “坐下吃飯吧。”
  
  辛甘面色變幻,站在那裏不動。

  雅琪拉拉她袖子,“先吃飯吧……你別擔心了,我和翩懷很好,不管發生什麼也不會變。”

  辛甘抽出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鄭翩然正開著視頻會議,門一開,她走了進來,他抬抬下巴示意她邊上自己玩兒去,辛甘白了他一眼,找了本書靠在貴妃榻裏懶懶的翻,離他遠遠的。

  她這麼聽話,有人覺得不習慣了,不時抬頭看她一眼,辛甘背對著他,那目光銳利如針刺,她扔了書坐了起來。

  鄭翩然抱肩,意味深長的笑起來。
  
  辛甘絕不辜負他那個邪惡的笑容,一邊走向他,一邊毫不含糊的解扣子,地板上蜿蜒了一路從外套到腰帶,最後她爬上寬大書桌時,黑色蕾絲打底外,身上只剩下一件解開了大半扣子的白色襯衫。

  鄭翩然迅速將攝像頭按倒,維持著耳麥裏冷靜的聲音,他伸手,將她直接從書桌上面扯了下來。
  
  他手指靈活的探入,辛甘吸了口氣,抬頭用口型無聲的問他:“還有多久?”

  他挑眉,她可憐巴巴的看了他一眼,忍耐的趴回他懷裏,難耐的蹭。

  鄭翩然笑出聲來,一伸手直接關了電源。

  辛甘得逞,悶悶的笑,頭髮亂了臉也笑紅,他捏著她下巴抬起,一低頭吻上去,她乖順的回應。
  
  書桌寬大是很好,可惜太硬,她後背蹭紅一片,被他翻過來,細腰翹腿的跪在上面,可沒多久膝蓋又受不了,她趴在檔堆上哭的直顫,鄭翩然受不了,一把扛起她,走向剛才她坐過的那張塌。

  她是一好了傷疤就忘疼,榻上軟軟的舒服極了,有了餘力就去招惹他,鄭翩然是什麼人?無風還要起三尺浪呢,何況她這樣有心找死。
  
  “你不想活了?”他吃飽喝足,將奄奄一息的她從身下撈上來,低低笑著問。

  辛甘渾身沒一塊好肉了,趴在他身上散了骨頭一樣,半晌才攢夠力氣說:“我被停職了,明天不用上班。”

  他手指在她背上輕揉著,舒服極了,她閉著眼睛正享受,忽然就聽他問:“有哪里想去的,選個地方,我們後天出發。”

  辛甘睜開眼,“我不走。”

  他無聲,揉的動作變成輕撫。這夜太醉人,寂寥就顯得格外刻骨銘心,此刻懷裏擁著她,冷靜理智如鄭翩然,也不由得一時淒然。
  
  就讓她高興些吧。
  
  “辛甘,”他摟緊她,輕聲承諾,“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她懷疑而警惕的盯著他看,黑暗裏鄭翩然心驚不已,未免被她看穿笑話,只好抓了她重重的吻下去。

  她掙扎,片刻他終於放開,她喘著氣,聲音嘶啞:“我不要……如果你要給我,請不要在這樣的時候……鄭翩然,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我們之間,本來就是那樣的……但是……但是我偶爾也會有不想犯賤的時候。”

  “不要說了,”他重吻住她,聲音也有了些不穩,“是我不好……”
  
  **

  那樣的夜晚,靜謐安寧,沒有抵死纏綿,只那一個眷戀的擁抱姿勢到天亮,竟也令人覺得滿足。

  辛甘醒的很晚,還未睜開眼,就覺得詫異。

  他的臥室裏一向連一絲味道都不能容忍,哪里來的花香呢?竟然還這樣滿。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入眼之處,昨夜那濃郁的夜色,竟然被凝固被雕刻,被留在她面前,被盛放成一整屋的黑色玫瑰,露水從花瓣上滾落,像夜空中的流星,辛甘坐在全世界的流星滑落裏,屏氣凝神、靜默無聲。
  
  秘書在陳伯帶領下敲門進來,被這鋪天蓋地的景象懾住,喃喃了聲“天吶”:“全世界的Black Rosevil都在這裏了吧……”

  陳伯十分謙虛的否認:“還沒有。記錄在冊的資料裏,還差一百四十二株,其中四十三株已經在空運來的途中。”

  黑色的玫瑰是全世界玫瑰中最稀有的,Black Rosevil,是這稀有之中的極罕見品種,據說每一株被培育出來,都會被記錄在案。

  它的花語是:你是惡魔,且為我所有。
  
  秘書想起之前崔總送的那株白玫瑰,栽在極名貴的古董花盆中,蹁躚如蝶,純潔如雪,小心翼翼。而如今面前這鋪天蓋地,每一株都被細心削去了根與刺,卻不經意的散在床頭被面、窗臺與梳妝鏡甚至地板上,毫不珍惜的姿態,偏偏每一朵花都是那樣怒放著,如那最頑強的情感、最堅韌的嚮往、最沉默的……愛。
  
  那一個人,連送花這樣浪漫的事情,都要做到最極致最強烈的霸道。
  
  辛甘已恢復如常,接過陳伯手中的溫牛奶,她提醒她那位沉入幻想的秘書小姐:“董事長叫你來的嗎?”

  “……是,”秘書小姐回神,遞來一隻信封,“董事長吩咐我送這個給您。”

  辛甘打開,是一張信用卡。

  “董事長說:趁這段時間您好好休息,想買什麼、去哪里散心,都可以。”

  辛甘切了聲,隨手撿了支玫瑰撚在指尖玩。

  “辛總,您留在辦公室的私人物品我都替您收好了。”秘書小姐專業而盡責,“祝您度假愉快。”
  
  秘書離開,陳伯也轉身,卻被辛甘叫住:“他人呢?”

  平常賴床天下第一,她不起他絕對不醒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陳伯很恭敬的:“等您表揚等的抓心撓肝,一個小時前在健身房晨練,現在去找翩懷少爺麻煩了。”

  “嘖,”辛甘掀被下床,“一天比一天幼稚。”

  “不,”陳伯依然恭敬的表情,“是一如既往。”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7

第十章

  鄭翩然成名華爾街的那年,翩懷才上高中,對錢的興趣遠遠不如對賽車的。第一年,鄭翩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秘密的給他打來一筆錢,這一年之中,翩懷換賽車的速度快過換衣服。

  第二年,非但那筆錢不再來,甚至一直以來優渥的零花錢都被停止,翩懷抱著他心愛的車車們,流了幾夜的眼淚。眼淚流幹後他賣掉了其中幾輛限量版的賽車,以此作為啟動資金,忐忑的開始了人生第一場投資。半年後本金翻了幾十番,鄭翩懷賺到了人生第一筆鉅款,贖回了所有的車,還買下了一家汽車製造工廠。

  而那時候,鄭翩然已經是財富新貴的代名詞。
  
  翩懷對大哥當初的手段銘心刻骨,時至今日在他面前談及投資,仍心有餘悸。

  而且大哥今天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有耐心,他才報了幾個資料,那眉頭怎麼就皺了、手指怎麼就一下下敲桌面敲的他小心肝都噗通噗通了……

  “心肝!”翩懷淚眼汪汪的看向姍姍來遲的救星,此刻只有吐舌頭加搖尾巴才能表達他的感激之意啊!

  話音剛落他就知道完蛋了,果然大哥輕扣桌面的指停了下來,接著慢慢的……握成了拳……
  
  我的被子在哪里快給我蒙住腦袋……翩懷絕望的顫抖。
  
  辛甘穿著鄭翩然的毛衣,鬆鬆垮垮露著漂亮的鎖骨,頭髮隨意綁在一邊,清爽居家的樣子,鄭翩然的拳漸松。她把手裏喝了一半的牛奶遞給他,他默默的喝,面無表情。

  “這支一看就是藍籌股,怎麼這麼急拋出去?”隨意翻了翻,辛甘笑著問,翩懷對著她底氣足了許多:“連續幾次小幅度回檔,眼看整理在即,我認為現在是最好的脫手機會。”

  “我和你打賭,一個禮拜之內這支股票一定漲停。”

  “不可能!”翩懷對她的觀點完全的不屑一顧。

  “賭不賭?”辛甘於挑釁之道最為拿手。

  “不賭不是男人啊喂!”
  
  這邊兩個人拍桌子下賭局,那邊鄭翩然抿著牛奶,淡淡瞥了晨光裏容光煥發的女人一眼。
  
  **

  一周後。
  
  鄭家飛揚跋扈的小少爺,頭埋在小女友懷裏,鴕鳥一樣屁股對外,整個人顫的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
  
  坑弟啊!

  那麼大的公司,說收購就收購了啊!

  那麼一支明擺著走下坡路的股票,說漲停就漲停了啊!

  說好的一個禮拜,這才第四天啊!

  大哥你坑弟啊!坑弟啊!!!
  
  “喂鄭翩懷!”雅琪一邊撫著他背,一邊很氣憤的,“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啊!”

  “出息是什麼東西我才不知道呢!”翩懷抱著她腰不撒手。開什麼玩笑!輸了的人要一千米高空彈跳的!恐高症病人哪有出息可言啊!

  雅琪恨鐵不成鋼,被他緊抱著又覺心軟不已,抬眼恨恨的瞪姐姐。辛甘倚在鄭翩然身邊,笑容美的發光冒泡。

  “大哥!”雅琪向鄭翩然求饒,“她耍詐不公平!而且翩懷恐高……”

  他們玩鬧嬉笑已有一陣,鄭翩然一直面無表情的盯著膝上筆記本,專注無比,這時雅琪這樣說,他抬頭微微一笑,說了四個字——

  “願賭服輸。”
  
  雅琪噎住。翩懷在她懷裏直揪她衣服:“你怎麼那麼笨!那是幕後真凶啊真凶!”

  要不是IMF高調宣佈即將收購,那支股票怎麼可能漲停呢!

  雅琪氣結,目露凶光,辛甘開心的不行,手指挑起她下巴,輕佻的:“小美人兒,不服氣麼?”

  “不服氣!”雅琪打開她的手,“單挑你敢不敢?”

  “喲!”辛甘推鄭翩然,“翩然,我有沒有聽錯啊?”

  “沒有,”鄭翩然也笑起來,“你被下戰帖了。”
  
  雅琪豁出去了“我贏了的話,你不許再追究翩懷,要是輸了,我和他一起跳——不過這次大哥不可以出手!我也不要翩懷幫我,就我和你單打獨鬥,怎樣?”

  翩懷這時總算從她懷裏出來,巴在後面猛點頭。辛甘但笑不語,三人一起望向鄭翩然,鄭翩然牽過她一隻手,低頭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你高興就好。”
  
  **

  夜深,宋家。
  
  雅琪將翩懷的印鑒與委託書一道交到辛甘手上,辛甘檢查無誤,將之與鄭翩然那份放到了一起。

  “能行嗎?”雅琪有些不放心。借打賭之名得來了兩兄弟的股權委託,只有一個月的期限,在這一個月裏面她們倆分別代表鄭翩懷與鄭翩然,全權操控他們手頭的股票交易。
  
  辛甘停下了手上動作,“雅琪,你如果擔心的話,可以現在就退出。鄭翩然這份有‘鄭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已經夠我在‘鄭氏’董事局說話。”

  雅琪搖頭,“加上翩懷的百分之十,你才有絕對話語權。”

  辛甘看得出來她不安且焦慮,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謝謝。

  雅琪歎了口氣,“誰該謝誰啊?”

  “你信我,我就該謝你。”

  “別的我也許不敢肯定,但你對宋家對爸爸……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雅琪抱緊她,“不要以為自己很偉大,默默付出不求回報,辛甘,我一直知道你對我們好,我一直……感激著你。”
  
  **

  晨會,鄭氏。
  
  辛甘一身白色高級定制套裝,明豔妝容,一絲不亂的盤發,神清氣爽的坐在會議桌首端,身後站著她那位專業精英秘書,坦然的接受著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打量。

  鄭安桐進來,那些目光“刷”的集中在他身上。
  
  辛甘未起身,隔空向他淺笑點頭。

  鄭安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命令的口吻:“出去。”
  
  辛甘不以為意的笑,一彈指,秘書小姐立刻遞上兩份委託書影本。鄭安桐接過掃了一眼,臉色當場由白轉青。

  辛甘一絲精彩也不願錯過,緊緊盯著他的臉,這時輕笑出聲:“開會吧鄭總?耽誤大家時間多不好啊。”

  鄭安桐目光與表情都冰冷,緩緩問她:“你想幹什麼。”

  “作為目前‘鄭氏’最大股東,我當然是想關心一下‘鄭氏’的發展。”辛甘笑的甜極了,她慢慢站起來,在他耳邊,用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說:“我說過的,你敢拖宋家下水,我就一定不會放過鄭翩然——你看,現在不止他,連你的親生兒子都站在我這邊。”

  “鄭安桐,你這一生,血緣上與你最親近的、傾注了你所有心血的,全都要陪我一起下地獄,我好開心,你呢?”
  
  她退開,鄭安桐胸口起伏不已,出氣一聲聲比進氣密集,他死死盯著她那張臉。

  身邊他的助理見不對勁,立即拿藥出來,但還是晚了一步——鄭安桐青白著臉,痛苦不已的按著胸口,仰天倒下。
  
  一片混亂裏辛甘皺著眉,事不關己的表情,卻聯手指甲陷進掌心肉裏都未察覺。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7

第十一章

  這地方雖說也是鄭宅,卻不是鄭安桐的那個鄭,人人依舊各司其職,未見有半分擔憂之色。辛甘在花園裏肆意糟蹋了一圃Black Rosevil,倒拎著剪刀怡怡然喝花茶。

  陳伯晚上回來,拿了鄭翩然的衣服,匆匆上車前對她說:“今晚少爺不回來,您好好休息。”

  辛甘眯著眼睛:“放心,我一定睡得很安穩。”

  陳伯少見的踟躕,最後低聲說了句“請您體諒少爺”。

  辛甘冷笑,她還不夠體諒他嗎?
  
  晚飯吃多了,夜裏翻來覆去,她下去熱牛奶,被落地窗前黑黢黢的背影嚇了一大跳。

  “翩然?”

  她走近,他放下手裏的酒杯,轉過頭來看向她,背對著窗外的夜,他的面容模糊,眸卻異常的明亮:“醫生說,差一點就來不及,幸好搶救及時。辛甘,你這次實在幹得漂亮。”

  他笑起來,諷刺而涼薄。
  
  “那就是說還沒死嘛。”辛甘熱了杯牛奶,坐在沙發裏翹著腿喝。

  他走近,烈酒的味道危險而強烈。

  “我知道你想阻止那個收購案,我知道你和雅琪演戲給我看。但我想,只要你開心些,那些股份送給你又怎樣?就算是要我鄭翩然的全部身家,也只要你一句話而已。”說著他勾了勾嘴角,抬手將酒喝幹。

  辛甘開懷:“真的?”

  “只要你開心,”他也笑,眸光卻愈加冷冽,“他的心臟病,即便不受任何刺激,也沒有幾年了。他要死了——辛甘,你真的開心嗎?”
  
  辛甘呼嚕呼嚕啜著牛奶,恍若未聞。
  
  他拿走她手裏的牛奶,俯身將她困在雙臂間,他緊盯著她的眼睛。辛甘表情漸冷,終於凝成一個尖銳的笑容:“他有你披麻戴孝就夠了,再不濟也有翩懷和翩翩,總不至於勞煩我為他送終。”

  她話音落,安靜的夜,像過往的一切,沉默的殘忍著。

  他看著她:“他畢竟是——”

  “鄭翩然,你敢說出口!”她突然操起杯子在沙發的紅木扶手上敲開,尖厲的碎片對準手腕,他捏住她手腕,只使了一分力,奪下玻璃片,收進手中,他慢慢握緊拳。

  “辛甘,他畢竟是你父親。”
  
  鋒利的玻璃輕易的割進他肉裏,鮮紅的血,從他掌心滴到她心上,蜿蜒不絕。

  “當年是她使計懷上了你,他根本不知情。後來知道你的存在,他不是沒有試圖補償你。”鄭翩然鬆開手掌,拔出深陷的玻璃片,隨手將手帕纏上,“辛甘,他畢竟是你父親。”
  
  辛甘覺得冷,這夜太深,牛奶與血的腥氣都甜的讓人想哭,鄭翩然是個魔鬼,逼的她比死還要難受。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他靜靜的,抬手用手帕未染血的一角擦。
  
  “……我道歉,我不該故意氣他,我把授權書作廢,股份還你,你拿去給他看,要我以死謝罪都可以……鄭翩然,你要我怎麼做都好,別再說那句話了。”

  她顫著手推開他,頭深深埋下去。雙臂擁抱著自己,她無法控制的渾身發抖。

  “我爸爸姓宋的!宋家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趕出去,是他一次又一次把我撿回去;同學問我為什麼姓辛,我答不上來,是他給我擦眼淚;我車禍差點死掉,是他跪下求她輸血給我……他是我爸爸,如果不是為什麼為我做這些呢?翩然,我爸爸姓宋!求求你……我爸爸姓宋……”
  
  她哭的像個孩子,瑟瑟的抖著,平常日子裏那些不以為然與灑脫飛揚,蕩然無存。鄭翩然平時最討厭她那些故作瀟灑的不以為然,總為此招惹她,可此刻當真下狠手將她的面具除離,看她崩潰,像十多年前一樣無助的哭泣,他又覺得……心碎。
  
  這世上使得他費心的事情實在太少,可偏偏就這一件,他使盡渾身解數,不得其解。

  這樣的對弈既然無解,多一日便是更重一重的兩敗俱傷,換做任何一個人,為了鄭安桐他早已捨棄,哪怕是自己。

  可偏偏是她。
  
  他將她抱進懷裏,撫著她顫慄的背,輕輕的拍著順著。
  
  **

  辛甘在臥室裏醒來,身邊沒有人,也沒有睡過的痕跡,只有垃圾桶裏那條血跡斑斑的手帕,與她疼的像要裂開的腦袋,才證明了昨晚不是一個夢。

  她起床機械的洗漱更衣,開車去了醫院。
  
  顧衛國如他過去幾十年一樣,忠心耿耿的守在鄭安桐病房外,見辛甘出現,他那雙綠豆大的三角眼裏射出陰狠的光。

  辛甘覺得反胃:“麻煩通報聲你家主子,就說我來了。”

  顧衛國冷笑,“宋業航教出來的野種,果然一點家教也沒有。”

  “比不上您家學淵源,沉沉小姐總愛穿綠色,想必是您言傳身教、調教有方。”

  “……你居然敢在這裏撒野!小賤貨!老子廢了你!”顧衛國被踩中痛腳,暴跳如雷。辛甘抬手:“請平靜些,”她指指病房裏面,“您家主子前車之鑒就躺在裏面,您還是小心些吧,也被氣的送急救就不好了!”

  說完她立刻自顧自的搖頭:“哎?我怎麼那麼糊塗啊?誰被氣死您也死不了啊!要比‘忍’字,全中國的烏龜加一塊兒也比不上您吶!”
  
  顧衛國依傍鄭安桐生存,顧太太操持著鄭家儼然女主人模樣,甚至一家三口都住在鄭家,名不正言不順,所有人其實都知道那點事,但忌憚著鄭安桐,沒有人敢當面說半個字。今天被辛甘這樣剝皮抽筋直擊要害,顧衛國老臉漲的紫紅,額上青筋爆的老粗,三角眼死死盯著她,臉上的肉抖啊抖,氣的反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辛甘正賞心悅目的欣賞,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曼妙聲音由遠及近,顧太太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在丈夫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顧衛國猶豫了片刻,狠狠的瞪了辛甘一眼,憤怒的向外離開。

  顧太太千妖百媚的一笑,朱唇輕啟:“小辛你是越來越厲害了。”

  辛甘不答她,饒有興致的盯著她看,笑。

  顧太太掠了掠鬢,不經意似地:“怎麼了?看我有哪里不對勁嗎?”

  “你是說拉皮和鐳射還有肉毒桿菌那些的後遺症?放心,沒那麼快,看你家顧沉沉鼻子這麼久還沒塌,就知道那家整容醫院還算靠譜。”辛甘笑的燦爛極了,“我只是覺得……你真是可憐啊!這一輩子想要的東西,沒一樣能得到的。顧沉沉那蠢勁和她爸爸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唯一像你的那張臉,還回爐重造去了……嘖。”
  
  顧太太恍若未聞,仍端著那毫無破綻的笑容,辛甘擦過她身邊往病房裏去,在她耳邊輕而快速的留了句話——

  “你邊笑邊咬牙的時候,臉那形狀跟嫩牛五方似地。”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7

第十二章

  從容扔下僵住的顧太太,推門進去轉過小客廳,迎面遇到剛從鄭安桐病房出來的人,在這裏遇到他,辛甘著實一愣:“崔舜臣?”

  他頭髮剪短了一些,乾乾淨淨的男孩子氣,即便站得那麼遠,辛甘都聞到了他身上陽光的味道。

  崔舜臣走近,她看了眼他來的方向,問:“你來探病?”
  
  崔舜臣眉宇間難得的有絲陰鬱,欲言又止,辛甘向裏走去,他拉住她胳膊又放開:“不要進去了吧。”

  “為什麼?”

  “因為……太辛苦了。”因為他們都是混蛋,你一個人,太辛苦了。崔舜臣也見識過許多豪門秘辛,比這齷齪不堪的數不勝數,唯獨她讓他覺得心疼。
  
  他不善於掩飾,辛甘將他的情緒看得一清二楚。“放心吧,傷己一百,損敵八千。”她輕鬆的對他眨眨眼。
  
  鄭安桐顯然聽到了她與崔舜臣的對話,她進去時,他臉上藏不住的意味深長。

  “怎樣?我勾人的本事是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倒了杯水,遠遠坐在他床對面的沙發裏。

  鄭安桐抱著肩靠在枕上,那笑容竟類似和藹。

  “抱歉,那‘藍’指的可不是您,千萬別生出不該有的聯想,”辛甘喝了口水,“她至少十月懷胎剩下我,還留給我幾年的回憶,你除了一股排泄物,什麼都沒付出過。”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鄭安桐淡淡的。

  “當然不是,”辛甘看著落地窗外遠山疊翠,揚起嘴角,“我是來認輸的,你以命相搏,我沒種,我玩不起。”

  “鄭安桐,”她聲音低下去,“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和他分手。”
  
  “你問。”
  
  他平靜而認真的看過來,盯著她,辛甘卻反而遲遲開不了這個口。

  很久很久,那杯白開水都被她捂涼了,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啞的簡直陌生:“我比顧沉沉……差在哪里?為什麼你寧願逼的他這樣痛苦,也不肯放過我呢?我知道在你眼裏他完美,我配不上,可是,我真的有那麼……差勁嗎?連顧沉沉也比不上嗎?”
  
  明明是正午明媚的天氣,落地窗明亮潔淨,陽光卻一絲也照耀不進這間屋子來。兩個人在床頭與沙發裏,都陷在莫名的晦暗不明中。

  沉默。

  鄭安桐想了那麼久,才終於開口。

  “小辛,”他略微有些艱難的說,“翩然是鄭家的未來,是我一生的心血,從小到大,他得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最好的,我不能容許他的人生有任何瑕疵,你……不適合他。”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你答了我才會離開他。”辛甘緊追。
  
  “……”鄭安桐難得的顯露出躊躇之色,辛甘一眼不眨的盯著他,他慢慢的,字斟句酌的,說:“鄭家下一代家主,不能有一個你這樣出身的母親。”
  
  辛甘靜靜的,臉色全白。

  “……我明白了。”良久,她微笑著,顫聲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非常瞭解出身對一個人……有多麼重要。”

  “我會離開他。好好養病吧,祝您長命百歲。”
  
  “小辛!”他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女孩,“既然答應了,就不要再反悔。你離開他會過的更好,他也一樣。這次如果你再回來,我不會再對你手軟。”
  
  辛甘頓了頓,並未回頭:“既然已經得逞了,就悶著被子偷笑去吧,何必還要裝出這副情深意長的噁心樣子?鄭安桐,你這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壞習慣,是要帶進棺材裏去了。”
  
  門被響亮的摔上。

  鄭安桐伸手夠水杯,服了藥躺下,好久才覺緩過來些。

  不得不承認,幾個孩子裏面,最像他的反倒是這一個。

  也因而這麼多年,每一次著手處理她與翩然的事,每一次他都下了狠心,也每一次都做不到。

  但是眼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沒有時間了。

  鄭安桐偏頭,視線裏除了那根蒼白冰涼的輸液管,只剩窗外茫茫的青山。
  
  **

  “辛甘!”

  那聲音太溫暖,辛甘一陣恍惚。

  “是你啊,”她回神,“怎麼還沒走?”

  崔舜臣遞來一杯還熱著的咖啡,“我在等你。”說著他笑著,一手伸到她耳後打了個響指,竟變出一小包糖果來。辛甘看著面前大大手掌上甜甜的糖,瞬間鼻子就酸了。

  “這麼感動啊?”他驚訝的看著她紅了的眼圈,又懊悔連連:“怪不得鄭翩然全世界的收購糖果品牌!”

  辛甘拆開那包糖,含一顆在嘴裏,若有所思的問他:“你有沒有見過一種糖是星星形狀的,閃亮閃亮,有好幾種顏色,很香很好吃……”

  “我會為你找到。”她話音未落,他就輕快的接道。“辛甘,離開鄭翩然吧,否則你會受傷害。”
  
  辛甘舌尖甜甜,心情也好了些,轉頭對他笑著問道:“崔舜臣,鄭安桐去找你們崔家合作了是不是?”

  崔舜臣一愣,“他告訴你的?”

  辛甘搖頭,“那麼大的項目,只靠‘鄭氏’拿不下來的,為了拉‘宋氏’下水,他一定會去找一個強有力的同盟。”她冷冷的笑,“雖然我不知道這裏面究竟有什麼門道,但一定少不了崔家的好處,你為什麼不和他合作呢?只要‘宋氏’真的被這麼項目套住,就算我再不願意,為了宋家我也要向鄭安桐求饒,那時對你不是更有利嗎?”
  
  崔舜臣神色溫柔:“辛甘,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鄭翩然,捨得那樣委屈你。至少我不願意。”

  因為喜歡,很喜歡,所以盡全力要她快樂無憂。他沒有愛過人,但也知道愛情該是美好聖潔的,既然那麼喜歡她,就該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辛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試一試呢?哪怕一段時間也好,我會讓你知道你過去有多麼的狹隘,竟然以為這世上的愛人都像他一樣,只能帶給你折磨與煎熬。”
  
  他說英文的時候,語氣更篤定自如,辛甘欣賞極了,歎了口氣,她搖頭,“不。”

  “連試一試都不願意嗎?”他失落不已的追問。

  “……我對你沒有感覺。”辛甘不得不說實話。

  “哦?”崔舜臣挑眉,毫無徵兆的伸手固定住她後腦勺,低頭吻了下來,青澀而直接,辛甘哭笑不得的僵在那裏,眼角一跳,瞥到一輛白色賓利從旁經過,後座車窗掩了一半,銳利的夜之光一閃而過。
  
  崔舜臣終於氣喘吁吁的結束這個吻,熱切的看著她,問:“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辛甘反手擦著唇,望著遠去的白色賓利,神情複雜,慢慢的笑起來:“現在……有一點了。”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7

第十三章

  陳伯守在門口,終於等到她回來,慎重其事的攔住她:“少爺在休息,您暫時不要打擾他吧。”

  辛甘知道老人家的善意,點了點頭,折往廚房去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沒吃東西,想來他也一樣。
  
  其實辛甘做菜很有一手。小時候在宋家下人們看主母臉色,從不好好照料她,除了宋業航回家吃飯的時候,她幾乎總是餓著的,實在餓的發慌了,踩在小板凳上自己弄吃的,漸漸長大,竟自學了一手的好廚藝。

  可是與鄭翩然在一起,幾乎從不下廚。

  現在想得起來的只有一次:兩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無聊小事,在馬場大吵,她怒極,往他身下的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匹馬剛運來並未馴熟,當即野性大發,她就站在邊上,他忙往相反方向勒韁繩,好不容易控住馬,雙手已磨的血淋淋,右腳也扭的高腫,回來後氣的不跟她說話也不肯吃飯。她半夜溜下來,用松茸熬了素高湯,早晨又從一籃青菜裏細細剝了大半盆最嫩的菜心,稍稍一燙就盛出來,配了一碗鐵鍋悶的白飯,親自端到他面前,他忍了半晌,一掃而光。

  後來許多次他曾暗示,可她假裝聽不懂,再也沒有為他下過廚。
  
  鍋蓋被沸騰的水頂的微動,發出鈍鈍的響,辛甘回神,倒了麵條下去,滾了之後鋪了三遍冷水,關火。

  陳伯知道今天一定不得安寧,早將人都遣散,廚房裏明亮又安靜。這時正是傍晚來臨之前的時間,溫暖寧謐,小蔥熬油“刺啦”潑在麵條上,香味熱氣騰騰撲面,而他就在樓上,在等她。

  時間若就在這一刻停止,那麼全世界她最幸福。
  
  可惜辛甘這樣的人,安穩都從不能夠,哪能奢談幸福呢。
  
  **

  樓上臥室裏,落地窗大開著,年輕的男人沉默的站在那裏,正眺望外間碧藍的天色下澄清的湖。

  那背影多挺拔,辛甘每一步走近,心裏每一聲歎息。

  “來吃點東西吧。”她將碗筷在桌上擺好,對著他的背影輕聲說。
  
  鄭翩然沒有回頭,很安靜的問:“不解釋嗎?”

  “你有什麼立場聽我解釋?”她坐下,挑了一筷面慢慢的吃,“有人要我不是很好嗎?你可以儘管放心的娶顧沉沉,安慰鄭安桐含笑九泉,反正,你也已經打算那麼做不是嗎?”
  
  面煮的實在好,軟軟QQ好吃極了,她就著半杯水,慢慢吃著,他不說話,她填飽了肚子,胃上方那塊卻更空了。
  
  還是忍不住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慢慢抱緊,她無聲默默的流出眼淚。
  
  鄭翩然忽然覆上她冰涼的手,強行解開,他將她從身後抓到前方來,窗外晚霞正盛,他眼中的夜色卻比淩晨時分更濃厚。

  “是不是因為我從來不提,所以你才總是覺得,受折磨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他捧著她的臉,拇指有意無意的擦著她唇,“辛甘,我並不比你好過。”

  “我知道,”她看著他,輕聲的說,“翩然,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年來夾在我和他中間,你有多難過。以前年紀還輕的時候,我總幻想你有一天會為我不顧一切。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一天比一天瞭解你,一天比一天……愛你,我深知你有多麼重情義,你不會看著他死,更不用說為你而死。”
  
  她毫無徵兆的說出那個字,他眼中光芒大盛,可又在觸及她淚珠滾落時,生生凍結。

  辛甘哭的慘極了,仰著臉一任淚水滑進頭髮裏,冰冰涼,她伸手撫在他頸上,“翩然,”她顫聲,痛極,“我不會再與他為敵,但不是為了他是我的誰,我為你——你捨不得他死,而他死也不肯放過我,那麼……我放你走。我沒有他心狠,我輸了,我成全你。”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壓抑著的可怕力量鉗住,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鄭翩然從未有過的一種表情。

  她與他親密無間十年,鄭翩然是完美的、驕傲的、自如的、冷淡的、熱情的、惡毒的、神采飛揚、跋扈囂張、甚至悶騷的幼稚與極難得的溫柔,但她從未見過他的……傷心。

  他狠狠推開她的手。

  “你真偉大。”鄭翩然怒極發笑,壓抑的吸了口氣,摒的肺都疼,他將手死死握拳捏緊。

  “我難過、重情、不會看著他死?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難過?為什麼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氣的發病瀕死?是啊,我理所應當承受這些,我理所應當兩難煎熬,你可以認定我為你做的不夠多,你委屈,我欠了你,我認。但永遠不要再說放手,辛甘,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過你。”

  言之鑿鑿,落地有聲。
  
  “可是我答應他了,”她哭著對他笑,“我答應他離開你。”

  他只冷笑。

  “我不能看著你娶顧沉沉,在我還愛你的時候。我會死的翩然。”她終於,不得不說,“當初我們說好的,你都已經給了我,我沒有理由要求更多。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就算沒有鄭安桐反對,你娶的也不會是我……我沒有辦法挽回什麼,要想活下去,只能離開你。”
  
  鄭翩然微微鬆開鉗著她的手,她向後退去。

  “求求你,讓我哪怕試一試。”

  她低聲下氣的,柔和的懇求他,放她一條生路。
  
  “好。”他毫不猶豫,冷冷的笑,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我答應,你儘管試。”

  他毫不留戀的鬆手,辛甘一下氣軟倒,跌的向後靠在落地窗上。她一秒也不敢多停留,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記得早點回來,我等你。”他在身後平靜的說,此刻已抹平方才的異樣情緒,完全的恢復了那個毫無破綻的鄭翩然。

  辛甘逃離,門關上,他走到桌邊坐下,捧起那碗已經冷掉的面,慢條斯理的,像啖某人的肉一般的,一點不剩的吃完。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7

第十四章

  新生活的第一天,陽光穿過酒店的白紗窗簾,溫柔的吻醒了大床上的睡美人。

  鄭翩然是對睡眠品質要求極高的人,臥室裏的窗簾裏三層外三層,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在這樣的陽光照耀下醒來,辛甘已經許久未曾。

  伸了個懶腰坐起來,叫了早餐服務,怡怡然下床洗漱。

  離開他的第一天,貌似開始的還算不賴。
  
  只是這酒店的服務生,長得也太帥氣了些——

  “崔舜臣,我對你的好感已經所剩無幾。”她皺眉,一腳抵在餐車上,正滿面笑容推車的人,撞上忽然停住的車子,疼的齜牙。

  辛甘冷冷看著他。
  
  崔舜臣有些委屈,伸手揭開了餐車上的蓋子,“一大早就起床,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又排了一個半小時的隊,這樣一盤心意生煎包,也不能為我增加好感度嗎?”

  辛甘心想還真不能,或許她天性涼薄,或許受某人影響太多,她並不覺得這樣的浪費時間是浪漫的。
  
  話說若是換做某人,一定直接將那家生煎包的廚師抓來家裏,現場烹製。

  熱氣騰騰生煎,冷著臉的人舉筷夾到她面前盤子裏,那畫面仿佛就在眼前。

  心活生生的一揪——辛甘,咱們說好了的,不再想他。
  
  她甩手後退,崔舜臣忙不迭推車進來。
  
  **

  女人要忘卻,無非美食美酒、美衣美景。辛甘這些年在“宋氏”所獲不菲,兜裏還揣著一張宋業航給的白金信用卡,本就已底氣十足,近來那些名牌專賣店的小姐們見到她,無不是笑彎了眼的。

  前些天她的私人財物顧問又打來電話,說有一批檔到期,需要她補簽字,她那時被崔舜臣騙去吃甜品,去的時候便捎上了他。

  “辛小姐,這些是今年的鋪租,這份是投資收益一覽表,還有這幾份紅利已到賬,請您過目。”財務顧問鋪了偌大一桌文件,手上還捏著一厚遝沒處放。

  崔舜臣在旁看著,她光簽字就花了一個多小時,出來時,他不斷的唉聲歎氣。

  辛甘冷眼斜他,他半晌皺著眉,問:“如果被人知道你有這麼多財產,我一定會被認為是你的小白臉吧?”

  “難道你現在不是嗎?”辛甘詫異的表情。

  崔舜臣挫敗的撫額。
  
  春末的傍晚飄起小雨,夕陽未落,天邊正美,在這油畫一樣美麗的情景裏,辛甘卻一絲雀躍也沒有。

  這些年鄭翩然給她的,足夠她無論多奢侈的過完這輩子了。

  從一開始,她就是沖著他的錢去的,可是從什麼起,她變得那麼貪心,連錢都滿足不了她了呢?

  為什麼在這懷揣億萬家財,身傍翩翩公子,青春尚好、貌美如花的時刻,這樣深深、深深的想念他?
  
  **

  崔舜臣雖是剛歸國,對G市各處美食倒是瞭若指掌,許多小店都在偏僻的小巷子裏,越難找越美味,辛甘在短時間內,體重達到了從沒有過的一百斤。

  夏季新款上市的時候,她恨不得把崔舜臣片了涮火鍋吃。
  
  “其實你現在的狀態好極了,之前過瘦。”崔舜臣毫無愧疚感且紳士極了。

  一旁品牌小姐也點頭,“這一條裙子,只有辛小姐穿的最好看。”她有些得意的說:“這款是經典紀念款,只出了黑、白兩色,我們店長千辛萬苦剛剛從巴黎帶回來的,整個亞洲地區可只有我們這個旗艦店有這麼一件哦。”

  崔舜臣笑了,遞出卡去,“那確實非買不可。”

  品牌小姐笑的兩眼彎起。

  “稍等。”辛甘卻叫住她,並從她手裏抽回崔舜臣的卡,換成自己的。品牌小姐愣了愣,崔舜臣輕點了頭,小姐離去,他轉頭很無奈的低聲對她說:“這位美麗的小姐,麻煩您顧慮一下我身為男人的自尊好嗎?”

  辛甘對著鏡子照個不停,“噗嗤”笑出來,“小白臉要什麼自尊啊?”

  “喂!”崔家小公子難以忍受,“你這是還在為前天最後一口鰻魚飯記恨我吧!”

  “答對了。”辛甘輕飄飄的堵的他說不出話來。
  
  “咦?這麼巧?”一個甜糯的女孩子聲音,由遠及近,辛甘眉頭一跳,假面母女駕到。

  崔舜臣紳士的向那兩位元掛著滿臉化學物質的女士問好,顧太太自然是優雅從容的,顧沉沉卻走向櫃檯,拎起了盒子裏的白裙。

  品牌小姐小心翼翼的解釋:“顧小姐,這件裙子辛小姐已經買下了。”

  顧沉沉恍若未聞,比在身上,遙遙的問顧太太意見:“媽媽,這件衣服很適合我吧?”

  顧太太正挑衣服,雲淡風輕的:“沉沉,不要惹事。”

  顧沉沉一挑眉,丟下了那衣服。待顧太拿著定好的裙子進更衣間試穿,她放了一張卡在桌上。

  “這衣服我要了。”

  “可是……”品牌小姐十分為難的看向辛甘。辛甘正閑閑倚在一邊,見此一笑。瞭解她如崔舜臣,已經知道不好了。
  
  “你想要這裙子?”她從顧沉沉手裏牽過裙子,問。

  顧沉沉嫣然一笑,“後天有一場Party,慶祝鄭叔叔康復出院,”她說著,從手袋裏拿出一張灑金邀請卡,“雖然賓客名單上沒有你,但是你畢竟……如果想來的話,還是可以的喲!”

  辛甘不動聲色的收下。

  “翩然最近好忙,都沒有空準備,托我來主辦這場Party呢。”想了多久才實現了的此刻,顧沉沉發揮的超乎尋常水準,“你說,”她嘴角勝利的微笑弧度接近完美,“我是不是、比你更有資格穿這條裙子?恩?”

  她說最後那句話時,離辛甘耳邊極近,這時離開,氣定神閑的觀察著辛甘的臉色。辛甘卻嘴角彎彎,一派閒適。
  
  “這裙子你想要,可以啊,”她說著,拿起了桌上剪標籤的小剪刀,幾下就將那全亞洲唯一的一條白裙鉸成了碎布,揚手扔到顧沉沉臉上,她笑的頑劣:“我不要了,才、輪、得、到、你。”
  
  崔舜臣從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使得他忍住擊掌叫好的衝動,紳士的伸手,替顧沉沉摘下卡在她髮卡上的裙擺。只見那小姑娘臉漲紅,不可置信的盯著面前的辛甘。

  顧太這時匆忙趕出來,辛甘連看她一眼都未曾。
  
  “你是怎麼回事!告訴你不要惹她沒有聽到嗎?好不容易才將她踢出局,你找死嗎?!”顧太待人走後,十分生氣的訓斥女兒。

  沉沉委屈極了:“媽媽!我討厭死她了!她為什麼不去死!”

  “沉沉!”顧太臉一白,“永遠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顧沉沉掐著那塊碎步,低著頭落眼淚。
  
  辛甘出了那家店,一路昂首闊步,趾高氣昂。崔舜臣忠實的跟著,一言不發,兩人在一家酒吧停下,她跳進去點了最烈的酒,在自己面前一字排開。

  崔舜臣搖頭,“你最近喝的可夠多的,在他身邊的時候也這樣喝嗎?”

  辛甘已小醉,舉起一杯顏色漂亮的調酒,媚眼如絲,“他很少喝酒,也從不允許我喝。”
  崔舜臣挑眉,“看來我該學著如何強勢。”

  “你學不會的,”她斜眼看過來,纖長手指點在他下巴上,輕佻抬起,她呵氣如蘭:“鄭翩然又賤又混蛋,你一輩子也學不會。”

  “你為一個又賤又混蛋的人,痛苦成這樣嗎?”

  “你一定聽說過我的事。”辛甘又悶掉一杯,“鄭翩然再賤再混蛋,這麼多年,他是對我最好的人。”

  雖然也傷她最深。
  
  清吧的燈光很柔和,崔舜臣柔和的表情卻緊繃住。

  他伸手拿酒,一口喝下去,辣的長長歎了一口氣。

  “是我來得太遲。”
  
  辛甘趴在自己手臂上,看著他笑:“崔舜臣,到此為止吧。你看,這些天我真的很認真的試過了,可我做不到。”

  再裝作認真的與你談戀愛,也無法愛上你。

  就像那麼努力的去忘記,他依然無時無刻不在心上。
  
  **

  回到酒店已是第二天,房門一開,白色的大床上,散了滿滿一床的Black Rosevil,直刺的她眼發熱。

  床中間擺著她眼熟的盒子,打開來,果然與她昨天鉸碎了的那條白裙一模一樣。

  辛甘吸了一口氣,從喉到肺,全部是冰冰涼的。

  她顫著手撥通他的電話,他在那端沉默著,她亦然。明明已經是陽光普照的白天,這一床的黑色玫瑰,那一端的無聲沉默,生生的將辛甘拉進無邊的黑色裏。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8

第十五章

  翩翩從未見過見大哥這個樣子:沉默不語的持著手機,看似面無表情,身體的姿勢卻透露出一些他極少有的情緒起伏。

  能讓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此,翩翩頓時猜到電話那頭是誰了。

  “大哥,喝水。”她乖巧的坐到他身旁,“小辛姐她還好嗎?”

  鄭翩然接過水杯放在一邊,什麼也沒說,卻安撫摸了摸她頭。翩翩頓時有落淚的衝動。

  他微笑捏了捏她臉,輕聲責備:“哭什麼?這麼擔心她啊?她是誰,怎麼會委屈自己過得不好?”

  翩翩本忍著,這下卻當真落下淚來:“可她一直受委屈,從來過的都不好啊。”
  
  這是個陰天,室內也沒有開燈,鄭翩然坐在沙發深處,擺弄手機微低著頭,臉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翩翩啜泣著,好像聽到他歎了口氣,轉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心。

  “別哭了,一會兒叔叔的檢查就快做完了,被他看到你像什麼樣子。”鄭翩然輕描淡寫的說。
  
  “你愛小辛姐嗎?”翩翩捂著眼睛,嗓子啞啞的問。半晌得到的仍是沉默,她放開手,紅著眼睛,疑惑的看向大哥,“為什麼在爸爸和她之間,你總要委屈她呢?”
  
  鄭翩然時不時按一下掌心的手機,小小的螢幕亮著螢光,他沉沉看著,忽反問她:“你希望看到另一個結果?”

  翩翩黯然,半晌搖頭,“我知道爸爸的病情很嚴重,我當然……不希望他有事……是啊,這很難選擇,對我而言都這麼難,你一定更加難過……”

  “翩翩,但凡能做選擇的事情,絕不會讓我為難。”鄭翩然面無表情,慢慢的說。

  更加不用說為難至此了。
  
  小丫頭還小,她不懂,一種委屈若能被看到、被理解,總好過有苦難言。

  而有苦難言,又比無從選擇好過不知多少。
  
  鄭安桐這輩子除了守著鄭家,畢生心血都用在栽培他身上。從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遠遠超出鄭家長子的規格,得到的教育栽培,不要說繼承家族企業,操縱一個王國都足夠。

  如今每個人都讚美他鄭翩然是白手起家,叱吒華爾街,那麼年輕就賺下了幾百個鄭家的財富。卻很少有人想過:他沒有拿鄭家一分錢起家不假,但他這一身氣度,滿腹才華,是鄭安桐傾盡了幾乎整個鄭家,再搭進全部的自己,才造就的。

  一面,是這樣的鄭安桐,另一面是她。
  
  鄭翩然每一次忍耐時都會反復回想鄭安桐的種種,使得自己繼續忍耐下去,可卻好像從未認真衡量過她。現在,此刻,等在叔叔出院體檢的門外,在翩翩幼稚的懷疑與不平之下,他忽然想起這樣的一個問題:到底這個叫做辛甘的人,憑什麼,站在叔叔的對立面,使得他鄭翩然艱難了十年、無從選擇了十年?
  
  手機仍一下一下亮著,他看似漫不經心的坐在那裏,翩翩卻覺他那個角落裏,光線出奇的黯淡,她默了半晌,小心的輕聲叫他:“大哥?”

  “恩?”

  “你不能做選擇,所以要她陪你一起痛苦嗎?”翩翩不能理解這種邏輯,既然愛她,既然為難,那麼只剩一條路:放她走。為什麼不各自重新來過呢?
  
  病房的門這時從裏面被打開,鄭安桐與主治醫師一同走出來,鄭翩然按滅了手機,站起來向他們走過去。

  “我放不過自己,所以不可能放開她。”他經過翩翩身邊,淡淡的說。
  
  因為她是他要的人,因為這世上只有她配與他並肩,因為她是辛甘,是另一個鄭翩然,他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一樣。沒有憑什麼也不可能放過,人從來不問自己憑什麼為自己做任何事,也沒有人能放開他自己。
  
  **

  辛甘不喜歡白色,衣櫃裏很少有這個顏色的衣服,這樣一件飄逸又純白的裙子,要不是因為當時某種垂死掙扎的心態,她看都不會看一眼。

  太乾淨的顏色,襯的臉色更加蒼白,辛甘對鏡細細掃腮紅,又塗了最烈的一款紅色唇彩,墨黑的發披在肩頭,濃烈的紅與黑略略抵擋著那純白,這才讓她稍稍安心。
  
  黑髮紅唇的白衣絕色,第一時間驚豔了會場門口的記者,待發現竟是她,人群中低呼聲一片,閃光燈接二連三,白光連成耀眼的一片海。辛甘在這海洋中,垂著眼徐徐向前走。
  
  “您今天是受邀前來的嗎?是誰邀請了您?鄭先生還是顧小姐?”

  “傳言說鄭翩然先生即將與顧小姐訂婚,是真的嗎?”

  “辛小姐看這裏!”

  “辛小姐……”
  
  前路被堵住,她正緩緩抬頭,手臂被一人拖住,只聽那群記者發出有好戲看的驚歎聲,然後“哢嚓”聲比方才更猛烈起來,拖住她的那只手轉而擋住了她的眼睛,她被護進一個懷抱裏。

  “你真的來了。”她聽到他的歎氣聲,在她頭頂上方,這嘈雜環境裏清晰可辨。“辛甘,你怎麼就那麼拗。”

  辛甘輕推他,崔舜臣無奈的跟上,替她抵擋越來越多的鏡頭。
  
  會場的保安們手拉手擋開一條路,崔舜臣護著辛甘急步走過,也就在這時,第三輪的驚呼聲潮水一般的響起,閃光燈亮起的頻率瘋狂,連這黑夜都被閃爍的白光照亮。

  是鄭翩然,黑衣冷然,領口與袖口的白襯衫繡著奢侈金線,人從那道路頂端拾階而下,每一步都從容,每一眼都只有她。
  
  辛甘站住,遙遙看著他,夜風吹亂她的散發,黑色發絲迷離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身後崔舜臣低低的聲音,帶了絕望:“辛甘……不要過去。”
  
  鄭翩然閑閑站定,萬眾矚目中,平靜的看著她。
  
  人群沸騰。
  
  她往前一步,被崔舜臣一把拉住。辛甘偏頭看他,他皺著眉搖頭,“不要去!他是你所有痛苦的源頭,你再沉淪下去,就真的萬劫不復了!辛甘,冷靜點,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崔舜臣,別傻了……”她抱了抱他,笑著輕聲說:“我的心啊,早就被狗吃了。”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前向那人走去。
  
  她在夜風與璀璨白光中走近,鄭翩然面無表情的伸出手去,就在觸到她冰涼指尖的那一刻,被拍下了那張之後從未有人見過的照片。
  
  記錄這一晚的圖像與視頻數不勝數,唯獨有一幕,無論平面或者影視都不見。它被秘密的壟斷買下,被悄悄的洗出來後,存在鄭翩然最重要的一隻保險櫃裏。很多年之後,很多人都已白髮蒼蒼,很多事都已被遺忘,但年輕男人一生當中難得的一次眼底泛濕,永遠鮮明的對著那黑髮白裙的烈烈紅顏。
  
  **

  回去的車上她抱著他腰昏昏欲睡,他看著窗外的風景,手一下下撫著懷裏的人。

  “我要喝酒。”她忽然坐起來,催他開了一瓶車上存著的紅酒,也不等酒醒,興沖沖的灌下去。

  鄭翩然皺眉攔她,雪白的襯衫前襟被她潑的酒紅一片。

  “發什麼瘋!”他毫不客氣的冷聲叱,劈手來奪酒瓶。辛甘借勢騎在他腿上,與他面對著面,她妖嬈的笑,捧起他的臉,紅唇散著酒香,從他額頭一路若即若離的吻下來。
  
  他的喉結很明顯的上下聳動,語氣卻仍然聽上去自製冷靜:“你確定要在車上?”

  辛甘笑,在他下巴上結結實實的咬了一口。他痛的吸氣,卻不怒反笑,眯著眼看她的神色越來越邪氣。她咬著唇附上去,從他耳垂親到脖子,細細密密。

  鄭翩然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忽聽她在耳邊乖巧又魅惑的輕聲叫他:“給你我的心,要不要吃呀?”

  他睜開眼,帶著幾分詫異與其他情緒,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辛甘頓時笑的在他懷裏打滾,方才車內的旖旎氣氛,此時已蕩然無存。
  
  鄭翩然嘴角抽搐著,被氣的臉色都變了,推開她在一旁,他降下車窗只顧吹風。
  
  辛甘亂七八糟的倚在座位裏,笑吟吟的看著他生氣的側臉。
  
  就該這樣才對嘛,他們之間。

  那些什麼愛啊離開的,她自尋煩惱而已。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8

第十六章

  在慶祝鄭安桐康復出院的Party會場外面鬧了這麼一出,不知道鄭翩然事後是如何平息的,鄭安桐沒有再度氣倒入院,顧沉沉也沒有發瘋。辛甘儘量的規勸自己不去想那些,未來如何走她不知道,只知道眼下要她離開鄭翩然,太難了,做不到。
  
  五月剛過,辛辰回國了。辛辰是辛甘舅舅唯一的孩子,舅舅是個記者,很多年以前因公殉職,舅媽重組家庭,再嫁給了大學時的戀人,那以後辛辰就離開了,一個人在國外半工半讀,連寒暑假也不願回來。
  
  鄭翩然聽說小辛辰回來,少見的多嘴問了一句:“你通知你舅媽了沒有?”

  辛甘搖了搖頭,“所以我安排她暫時在這裏住幾天,沒問題吧?”

  她欲言又止,鄭翩然疊著長腿坐在沙發裏,抬頭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反問:“能有什麼問題?”

  辛甘潤色了一番,說:“她以前總喜歡和你抬杠,你……這回讓著她一點吧。”
  
  陳伯這時走過來,恭敬的在鄭翩然面前放下茶,起身時,用“您表達的太明顯了”的表情,無聲的責備了辛甘。

  辛甘收到,懂事的閉上了嘴。

  鄭翩然茶端起到一半,優雅的愣住,眯起眼緩緩打量這兩人。殺氣撲面,頓時陳伯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的走開了,辛甘吹著口哨頭也不回的出門。
  
  **

  到機場時辛辰的航班還有二十分鐘,正考慮要不要找個地方消磨時間,有人卻自動送上門提供消遣。
  
  辛甘歎了口氣才問她:“顧沉沉,你一天到晚除了挖空心思自取其辱,還有別的事情可做嗎?”
  
  “你這種身份見不得光的女人,一輩子也嫁不出去,當然就無法想像我要為出嫁做多少準備,有多麼忙碌。”被丟上火線與高手過招這麼久,顧沉沉口才總算有進步,辛甘欣慰的點點頭:“那你忙著吧,祝你嫁的愉快。”
  
  精緻的小臉一抽,顧沉沉這時的神色像極了她家忍者老爸,辛甘被她攔住,頓時用對待弱勢群體的表情看著她。

  顧沉沉冷冷的笑。

  “實話告訴你,我也煩透了每次都對著你這張臉……但我必須習慣——我一定會嫁給鄭翩然,你又賴著不肯走,那這輩子我和你都要這樣相處下去了,所以我從現在起就要強迫自己習慣。”
  
  她的話,讓辛甘的心倏地一緊。她胸悶的話都說不出,定定看著顧沉沉。
  
  顧沉沉心裏卻得意極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沒有在辛甘手下完敗。可正要乘勝追擊,卻被人從後狠狠的巴了一掌。

  她不敢置信的尖叫著向後看去。
  
  是辛辰,不知什麼到的,比幾年前更高了些,棕色短款大衣翻了極大的領,泛白牛仔褲收進俐落軍靴中,烏黑的發剪的短,柔軟的貼著耳朵,一邊耳垂上戴著方鑽耳釘,活潑又搶眼。

  龐大的行李箱兩個疊在一起,被遺棄在身後,她抄著隨身單肩包過來,直接招呼上了顧沉沉的後腦勺。

  “臥槽你大清早的腦袋被門夾了吧?你他媽頂著張Coseplay的假臉都敢上街了,誰還能比你更見不得光?臉上挨了幾刀胸口掛了矽膠,終於騙了個瞎眼的娶你,值得這麼囂張?你是真二百五呢還是真二百五呢?別人同情你不跟你一般見識,你還人來瘋倚殘賣殘了,腦殘了不起啊?!我點三炷香拜拜你好不好?”
  
  顧沉沉一手捂著腦後,一手指著辛辰,“你、你……”她想撂幾句狠話,卻氣的怎麼都說不出來。

  “你你你你妹啊!”辛辰步步緊逼,“趁我眼下沒有殺生的心情,向後轉,圓潤的,從哪來滾回哪里去。”

  顧沉沉被她手指戳的往後直退,一個不留神摔坐地上,疼的眼淚都出來。

  辛甘忙過去扶起她,柔聲細語的提醒:“得向後滾才回的去,快起來快起來,換個方向。”

  顧沉沉崩潰,哭著罵了句“神經病”,推開她跌跌撞撞的跑了。
  
  辛辰回頭,遙遙對著表姐挑眉,“我上飛機前就想:你這不爭氣的,該不會還和我走的時候一樣吧?在飛機上看了幾份報紙,嘖!果真還和那廝鬼混著呢!然後這剛下飛機,就被我趕上這一出——我說,你沒出息,原地踏步也就算了,就那麼個水貨你居然兩分半鐘還沒弄死她!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了?你經脈盡斷、武功全失了?”
  
  辛甘忍不住的笑,“就是因為什麼都沒發生,才十年如一日啊。”
  
  “謬論。”辛辰白了她一眼,俐落的將包往肩上一甩,回身一手一個提起半人高的行李箱,健步如飛的走在前頭。
  
  **

  為了避免戰事太過難以收拾,辛甘將洗塵宴安排在了外面餐廳,當著外人,那兩個總能收斂些。鄭翩然不願意去機場,先行出發在餐廳等她們,辛家兩姐妹進來時,他正挑剔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辛辰快步進來,可有可有的向他“嗨”了一聲,權當打過了招呼。

  辛甘坐下,就著他的杯子簡單的品了那支酒,點頭說了聲“還不錯。”

  鄭翩然揚了揚手,“就這支。”
  
  辛辰捏桌上的小甜點吃,歎氣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哇——我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象,拜託你們別研究吃不飽的東西了,先點菜好不好?”

  鄭翩然抬了抬眼,向一旁的餐廳經理:“那就點菜吧——我們隨意,那位辛辰小姐要一頭大象。”

  那經理能上來服侍鄭翩然,當然是見過些場面的,淡定不已的躬身:“好的,我這就通知泰國分店準備。辛辰小姐,請問您比較鐘意哪一種烹飪手法?”

  辛辰拿菜單擋住臉,“嘭”一聲面朝下倒在桌上。
  
  可當真上菜時,辛辰面前華麗麗的擺了一盤象拔蚌刺身,那經理長得恰好又是辛辰的款,眼角帶笑端上來,辛辰白嫩嫩的小臉熱的與杯中拉菲一個顏色。

  鄭翩然若無其事的切著牛排,眼神閑閑撩過去,而辛甘撐著額,忍笑忍的幾乎內傷。
  
  辛辰忍氣吞聲吃著,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閒聊了幾句國外趣事,忽關心起表姐近況,天真無邪的關切:“聽說你和崔家小公子有一腿?”

  辛甘很謙虛的否認:“一小腿,一小腿而已。”

  鄭翩然的餐刀劃在盤子上,刺耳的一聲,辛辰的神情便更興致勃勃。

  “不過我差點被配給崔舜華。”辛甘淡淡的追加了一句,“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你的初戀?”
  
  象拔蚌刺身布了牛排的後塵,在盤中打了個滑。
  
  那兩人各挨了五十大板,氣氛頓時一下子變得融洽起來,辛辰絕口不再提崔家,鄭翩然也態度出奇友好,三人這才吃了頓和樂融融的洗塵宴。
  
  **

  不過鄭翩然是多麼幼稚又記仇的人,當晚回家一關上臥室門,就把場子找了回來。辛甘被他折在光滑冰涼的洗手臺上,各種姿勢對鏡折磨。

  “你……還不好嗎?”她頭暈眼花,咬著手指難過的哼。

  鄭翩然將她像小孩一樣把著,對著鏡中細緻的出入,不緊不慢,興味十足。辛甘挨了一陣,吃不住,又一次顫抖緊縮起來,渾身肌膚泛著漂亮的粉紅色,比方才剛出浴時還要熱氣蒸騰。
  
  她意識模糊的扭,那濕熱緊裹,軟軟咬著還不斷抽搐,他享受極了,將她放在洗手臺上,騰出手來慢條斯理的揉她,折磨的她更久久不能停下。

  “……心肝,”他咬著她紅撲撲的耳垂,笑的志得意滿,哄著她:“睜開眼睛。”
  
  辛甘才不。熬過那一陣魂飛魄散,她想像得出自己現在有多麼一塌糊塗,才不要睜開眼睛看鏡子,遂了他的惡趣味!
  
  鄭翩然低頭吮她眼睛,將她就這樣團著抱在懷裏,還未消退的炙熱,鞭撻著她,一下比一下狠,辛甘軟軟哼著往他懷裏縮,靠在他肩膀上輕聲細語的說話,讚美、撒嬌、求饒,他這種時候愛聽什麼,她太瞭解。

  “其實小辛辰回來也沒什麼不好,”他看著鏡中靡靡美景,聲音低低的,“有她在旁襯托,我發現你竟然顯得溫柔淑女。”
  
  喂!

  辛甘下意識瞪他,剛一睜開眼就知中計,鏡子裏他笑的邪氣,正將她被他疼的地方捧的高高……辛甘哀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鄭翩然!大變態!”
  
  **

  事後她筋疲力盡,沉沉睡去,安靜的夜與身旁的他,一同入好夢,美夢裏她無意識的翻了個身,鄭翩然立刻醒了,伸手過來輕輕替她拉好薄被。她似微醒,哼著往他身邊靠了靠,他低頭尋她的唇,一點點的輕輕的吻。

  心裏比這夜更安靜。

  可其實這沒有一絲光的夜,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同,她離開的那些天,他在這樣的夜裏同樣能安然入眠。只是偶爾睡的太沉時,總會驚醒,再等更醒一些,他摸著身旁空空位置,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辛甘。”他輕聲叫她,她模糊應了一聲,轉眼便又呼吸聲綿長,他在黑暗裏,唇邊泛起溫柔笑意,磨著她鼻子,很輕的喃了幾個字。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8

第十七章

  辛辰一住下就是半個月,她在國外自力更生多年,能掙能花,精打細算,能網購絕不進商場,鄭翩然這裏以往一年到頭沒有幾個人接近,如今快遞一天來三四趟,個個與陳伯都混熟。

  終於,在辛辰為她暫住的房間添置了一個五門可步入衣櫃、兩個大漢抬著上了樓、迎面遇到午睡初醒不見辛甘的鄭翩然、對他大聲吆喝“這位小哥讓一讓哎!”之後,鄭翩然忍無可忍了。
  
  辛甘從菜場回來,便見到鄭翩然端坐客廳,穿戴整齊,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有事出去?”她疑惑的問。

  “我們去巴黎住一陣。飛機已經在等了,走吧。”

  辛甘愣了,看向一旁陳伯,陳伯急忙望天。

  鄭翩然不耐煩,催促她:“快一點。”
  
  辛辰這時從樓梯上蹦躂下來,臉油油的,歪歪架著副黑框眼鏡,劉海用一片蒼蠅拍一樣的東西黏在頭頂,雙手插在肥大的睡褲袋裏,汲著拖鞋“啪嗒啪嗒”的跑過來問:“姐!晚上吃什麼?”
  
  鄭翩然儘量避免自己的視線觸及她,扭著臉嘴角隱隱抽搐著。
  
  辛甘頓時明白了。
  
  “你要吃的那家炸雞,給你買回來了。”

  辛甘打發走歡天喜地的表妹,轉而安撫鄭小朋友,小朋友生氣表示安撫的不要,非走不可。
  “可是我特意去買了菜,晚上下廚。”她說完停住,看著他。

  鄭翩然沉默了半晌,用腳踢了踢地上裝菜的袋子,居高臨下觀察了一下菜色,不高興的瞥了她一眼,卻還是默默的轉身上樓去了。

  辛甘將精心挑選的菜倒進水池裏洗,抬眼看他正走到樓梯中間,慢吞吞的一步一步,閒適懶散,是外人絕對沒有機會見到的鄭翩然。

  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前夜姐妹夜談,辛辰要她列舉鄭翩然的優點,她只笑不答。辛辰直撇嘴:“一個連女朋友的表妹都不能大度包容的男人,還能有什麼優點?”

  “那是鄭翩然——如果你不是我表妹,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裏和我說話?”

  辛辰聽了一骨碌爬起來,黑暗裏眼睛瞪的老大:“你是說,因為他平常對人苛刻無禮,所以他對我沒有那麼苛刻,我就該謝天謝地?辛甘!你的邏輯怎麼會這麼卑微?!”

  辛甘按下她塞進被子,“是你太年輕,不能理解。”

  辛辰沉默了一下。

  “照你那樣說,當初崔舜華那頭種豬到處亂搞,但是呢,他對其他女人始亂終棄,對我卻還算長情,所以我就應該自降身價,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一比,然後充滿感恩的繼續待在他身邊當聖母?”辛辰拍枕而起,“我得吃多少化肥,才能把自己催成那樣的‘成熟’女人?!”
  
  當時辛甘沒有和她再爭論下去。

  舅舅早逝,但留給了辛辰整個童年的美好回憶,以及因公殉職的那份正氣浩然。舅媽是個溫柔嫻淑的女人,後嫁的大學同學有錢有修養,對辛辰極好,辛辰一直被愛著呵護著,所以她無法理解。
  
  就像這一刻一樣,他只用這樣的一個散漫背影,就能讓她覺得安樂。

  這個叫鄭翩然的男人,的確又賤又混蛋,但是再賤再混蛋,這麼多年來,只有他給過辛甘愛,即使淡薄飄渺、難以捉摸,也已是她彌足珍貴的唯一。

  她這一生註定沉淪黑暗,他是無盡夜空唯一的星,再遠、再冷,也是她唯一的光明。
  
  **

  辛甘在廚房裏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菜一湯,因為鄭翩然同學之前忍氣吞聲表現良好,她在開飯之前先盛了一碗湯,端去犒賞他。
  
  她走到門外,聽到他正打電話,與鄭安桐。

  “……不是,不是帶她離開,法國那邊有些事本來需要過去處理,現在不用了……叔叔,這個問題不要再談,我答應你的會做到,你答應過的,也請一定算數。”

  辛甘靜靜站在門口。

  “不會,”她聽到他低而清楚的說,“沒有她我不會死……會活的沒有任何意義。”

  手裏的託盤一顫,調羹輕碰瓷碗,一聲清脆,里間立刻沒了任何聲響。她敲敲門,笑著探進頭,“在幹嘛?”

  鄭翩然捏著掛斷了的電話,轉身對她笑。
  
  “好喝嗎?”她靠在沙發裏,托著腮一眼不眨盯他喝完整碗,明知故問。

  鄭翩然輕描淡寫的“嗯”了聲,想到什麼又抬頭,對她說:“別以為這樣就算了。”

  辛甘忍俊不禁:“你實在看她不爽,可以趕她走啊,我沒意見。”

  他聽了這話直冷笑,用“你騙鬼啊”的表情直打量她。她看著他,忽然湊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不同以往的溫柔與眷戀。鄭翩然挑著眉看向她,她笑起來,眼神停留在他臉上,那種說不出的溫柔眷戀,讓她一向灑脫放肆的笑容,竟透出幾分蒼涼之意來。
  
  她笑的鄭翩然心裏很不舒服。

  他伸手把她抱過來,擱在懷裏當抱枕,揉了幾下,問:“晚上吃什麼?”

  她掰著手指報了菜名,說:“那邊有事的話你就去吧,我等你回來給你做宵夜。”

  “那邊”當然指的是鄭安桐。

  鄭翩然頓了頓,搖頭說不用,明天再回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忽然抬頭,看著他說。

  鄭翩然安靜看著她,她仍舊笑著,手指流連他眉眼輪廓,輕輕的撫,忽的罩住了他眼睛。
  
  “翩然……”

  “恩?”

  “……就算沒有了我,你也要活的很好,拜託。”
  
  晚霞斜了一大半在屋前湖泊中,那顏色從落地窗的玻璃染進來,淡金色的壁紙被染的淡淡血紅,像盛開了整屋的酴醾之花。

  沙發裏靜靜的兩人,鄭翩然拿下她的手,在一室晚霞中沉默無語的看著她,一雙黑眸如深潭,令辛甘周身生寒,她靠進他懷裏,歎了口氣。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8

第十八章

  辛甘第二次踏上鄭家老宅,距離上一次已經十多年,記憶裏龐大的城堡,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處年久的老房子。

  顧太太正站在門口迎客,見鄭翩然的車進來,滿面笑容的回頭對屋裏招手:“沉沉!翩然回來嘍!”

  可等到鄭翩然下車,身後跟著辛甘,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辛甘挽了鄭翩然,視那僵住的人於無物,徑直進屋。途中遇上顧沉沉,穿著飄逸的裙從臺階上撲下來,歡快輕盈的像只小白鴿,卻在見到辛甘的那一刻,一秒鐘變鵪鶉,還是被雷劈過了的。

  鄭安桐顯然也很吃驚,不過他只愣了一秒,便對她點點頭,“小辛也來了。”

  辛甘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鄭翩然這時握住了她的手,她便也握緊了他手指,與他並肩而立。
  
  這真像一場為愛而生的對峙。可辛甘知道不是,鄭翩然並不可能為她捨棄一切,而他們攜手面對的,不是他的家長,而是她的生父。

  多麼荒誕的對峙。
  
  “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三人的沉默裏,辛甘開口說道。

  鄭安桐溫和的笑,對她點頭,“我早料到。”他將目光移向了她身旁的鄭翩然,“不過,這件事我不會再管了。”

  辛甘抬起頭。

  鄭翩然在他們交談時一直沉默著,等到鄭安桐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他如釋重負,攬了攬辛甘,“我們下去吃點東西吧。”

  辛甘一直盯著鄭安桐,這時彎了彎嘴角,“好啊。”
  
  三人往外走,後面兩人心照不宣的慢了腳步,鄭翩然轉過走廊盡頭的樓梯扶手,來往賓客掩住他的背影,辛甘轉身,鄭安桐正在她身後。

  “有時間回去看看老宋,他最近總念叨你。”鄭安桐微笑著對她說。走廊的燈光溫柔,血緣上的父女倆一個迎著光線,一個站在影裏面,像隔著天與地。

  “你上次在醫院對我說的話,我頗贊同——不該讓翩然再左右為難了,這一次,輪到你了,小辛。”

  他笑起來的時候,唇角與法令紋之間有一處小小的弧,辛甘自己偶爾笑著照鏡時,都會見到一摸一樣的一處。

  因為沒有血緣,鄭安桐與鄭翩然的長相其實並無共同,但鄭翩然是他養大的,氣質脾氣難免受他影響,這樣冰冷睥睨笑著的鄭安桐,辛甘既覺熟悉,又令她徹骨寒涼。

  她依舊沉默,她沒有話對他說,今天她一定要來,但是她再也沒有話要對這個人說。
  
  鄭翩然走了一段不見辛甘,便折了回來,他遠遠一出現,辛甘立即向他走去,經過他時對他笑了笑,鄭翩然看著她下樓走入大廳,才走到鄭安桐面前,說:“叔叔,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談一談。”

  “如果關於她的話,就不必了。”

  “不,”鄭翩然看著他,眼裏竟有掙扎,“是關於您和我。”

  鄭安桐有些意外,還是說:“還是過段時間吧,最近我太忙。”

  “……好。”
  
  **

  一路辛甘將油門踩到最底,路旁霓虹連成一長道光帶,透過車窗玻璃影在她臉上,片片斑駁橙色。此時夜還未深,路上時有車輛,幾次驚險擦過,她無動於衷,最後竟也平安到達。

  宋宅安靜的夜被發動機的轟鳴劃破,一時四處燈亮,人聲漸近,辛甘沖進門,站到宋業航面前:“我有話要問你。”

  一旁披著睡袍的宋太眉一豎,雅琪連忙將她連拖帶拽的拉上了樓。
  
  “爸,壓根就沒有什麼西藏收購項目,鄭安桐用那份合約做了一個圈套騙你,你知道還是不知道?”

  宋業航習慣性的摸煙,辛甘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扶著他的膝蓋,黑暗裏她眼睛亮亮的,緊盯著他。

  “現在,只要鄭安桐願意,隨時能讓宋家傾家蕩產。不但如此,你還要坐牢。”

  “我知道,”宋業航終於悶聲開口,回答女兒,“知道了,才會簽字的。”

  “……她來找你,對不對?她逼你簽字?”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願。”

  辛甘頓時笑出了聲,眼淚奪眶而出,“所以你是心甘情願被鄭安桐利用,用你自己來要脅我?爸,你用我對你的感情,來要脅我?!”

  她站起來,揚手狠狠砸出去一個煙灰缸,客廳裝飾牆的玻璃被砸出一個大洞,稀裏嘩啦一陣恐怖響動,樓梯上腳步聲雜亂,過了一會兒雅琪單獨跑下來,大聲喝問:“怎麼了?!”她拉住辛甘的手,“你幹嘛這樣對爸爸?都是那些姓鄭的不好!”

  “不是,”辛甘搖頭,拂開她的手,“鄭安桐說得對,這麼多年我都逼著鄭翩然在我和他之間兩難,現在,輪到我了,這是我的報應!”
  
  宋業航低頭抽著煙,聲音啞的無奈:“小辛,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想看著爸爸坐牢的話,離開他吧。”

  “我不會看著你坐牢的。”辛甘流著淚說,拿起包與外套,最後看了煙霧中的他一眼,向外走去。
  
  **

  回到鄭家,鄭翩然正等她,見她進門,什麼也沒說,放下獨飲的杯,逕自上樓去了。辛甘在黑暗裏獨自坐了一會兒,飲盡杯中酒,緩步上樓。
  
  經過辛辰房間,她停了停,敲門進去,“陳伯說你晚上找過我?”

  辛辰從電腦前回過頭,一臉怨懟:“你幹嘛跑去那什麼鬼老宅?那家人全是變態躲都躲不及,你還跑人家老窩去了!”

  辛甘在她桌邊坐下,敲了敲她腦袋,“有事說事,我今晚很累。”

  “有人拜託我帶這個給你。”辛辰從抽屜裏拿出一隻五角星形狀的盒子,辛甘接過打開,裏面一顆顆的小糖果都是星星形狀,撒了亮晶晶的糖粉,五顏六色漂亮極了。她撚起一個嘗,笑了起來。
  
  “你還在找那種小時候吃過的糖啊?這麼多年還沒找著?”辛辰也嘗了一顆,問。

  “大概是我記錯了。”辛甘撥弄著盒中糖果,放下,淡淡的,“那麼久之前的回憶,不記得了很正常。”

  辛辰聳肩,辛甘將目光投到她的電腦螢幕上,隨口問道:“你要去野外生存?”

  “一幫攝影發燒友約了去山頂拍流星雨,不過那山出了名的偏僻又難爬,我不敢去。”帖子主樓裏放了一張流星雨的圖片,大概也是在山頂拍的,離那片滑落星淚的夜空特別近,也特別的美,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辛辰見她沒有要多問那盒糖果的意思,只好主動提:“其實崔舜臣挺適合你的,鄭翩然撇開賤不談,氣場太冷了,比你還陰森,崔舜臣就挺陽光的,兩個人在一起還是互補的好……”她說不下去了,因為發現辛甘完全沒有在聽她說話。

  “行了你快去睡吧!當我沒說哈!”她把人推出房門,“晚安!”

  辛甘揉著眼睛笑,“晚安。”
  
  走廊長長,燈光昏昏,她走向有鄭翩然安睡的那間房,每近一步都是折磨,每近一步,又都安心一分。
  
  崔舜臣並不適合她,除了鄭翩然以外的人,怎麼還會適合她呢。
  
  她是宇宙裏無形而無底的黑洞,除鄭翩然以外的人,即使溫暖如太陽,也無法照耀她。而鄭翩然是什麼?他是她的整片宇宙,她只要還活著還有意識,就都逃不開他。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十九章

  老牛是論壇攝影板塊的版主之一,組織大家活動已經十多次,有威望也有經驗,但是面前這位……隊友,穿了一雙精緻的棕色軟皮平底鞋,細而直的腿裹在小腳牛仔褲裏,淡黃色風衣裏面黑色V領羊絨衫,背了一隻只有他臉那麼大的皮質雙肩包,披著一頭漂亮的長捲髮,素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怎麼看,都是準備郊遊去的吧?

  老牛摸了摸鼻子,四顧一番,其他隊友與他一樣都是標準登山裝備,他示意辛甘:“那個……我們是天文攝影活動小組,你是不是看錯帖子了?我們是要去山頂拍流星雨。”

  “沒錯。”辛甘揚了揚手裏巴掌大的相機。

  老牛捧著自己胸前磚塊一樣的手動相機,差點一頭栽倒她面前。
  
  “美女,這山可不好爬,你現在圖方便啥也不帶,上去了可有你受的。”有隊友好言相勸,“出發前發到你郵箱的攻略你沒看嗎?至少帶個睡袋啊,山裏早晚溫差很大的。”

  “我帶了這個。”辛甘抖開臂彎裏的衝鋒衣,“我只想看看流星雨而已,不用那麼麻煩。出發吧。”

  隊友們面面相覷,扛起各自的登山包與裝備,整隊出發。
  
  這片山林很大,從清晨到黃昏總算爬到了山腰,當夜,他們整隊人歇在一個老牛相識的老鄉家裏。

  山上好吃的東西多,大家在院子裏生了一堆火,老鄉熱情的送來四隻野雞,掏腸挖肚弄乾淨了,裹了濕泥巴埋進火下土裏悶著,火裏柴禾底下扔了幾大把山栗,火上架著一口鍋,倒進山間泉水,又將大把大把的野菜和山菌扔進去,火苗舔著鍋底,沒一會兒他們就喝上了鮮美無比的熱湯。
  
  隊友們圍坐篝火旁談天說笑,有好幾個人之前相互見過,也有幾個是第一次加入,其中以辛甘最引他們好奇。

  她捧著湯碗,笑眯眯的:“很奇怪嗎?工作生活壓力大,來山裏放鬆一下。”

  “你的神情可不像是來放鬆的。”一對夫妻檔隊友裏的小妻子笑著說,“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哦?”

  辛甘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這麼明顯啊?”

  大家都哄笑起來。

  “兩個人在一起,哪能時時刻刻都好呢?吵架很正常啦,你別放心上,男人都是豬!”小妻子斜了一邊的老公一眼,意有所指的說。

  在場的男士頓時都喝起倒彩來。
  
  老牛拿出禦寒的酒,每人碗裏都分了一點,到辛甘時,他樂呵呵的說:“都說男人比女人心思簡單,其實啊我覺著,這女人腦袋裏那點情啊愛的,心思全琢磨在這點彎彎繞繞上了,男人呢,心裏擱的事兒多,你們女人總要求男人多點兒擔當,可但凡真遇上擔當大了的,又嫌人家不夠體貼她……你看著是個明白姑娘,別也被誤這裏頭了。”

  辛甘喝著熱湯,淺淺的笑:“謝謝,不會。”
  
  深山之中的夜晚,月亮特別的明亮,簡陋的農家小院浸在月光中,篝火與那月色兌著,印在這群都市男女臉上,笑容與快樂竟如此簡單。

  夜空中的星看著比平常大了許多,乾淨而明亮,遠處有烈風掃過森林樹頂的聲音回蕩,有隊友眼尖,指著半空中一個亮點:“快看!是一架直升飛機!”

  這山並非景點,地處偏僻,這時又已夜深,竟還有直升飛機在上空盤旋,實在罕見,大家都拿出自己的鏡頭當望遠鏡,興致勃勃的討論。

  辛甘也仰臉看了一會兒,這片山這樣大,這架飛機不知何時才能著陸。
  
  **

  山裏的溫差比預計中的更厲害,第二天晨起時辛甘嘟囔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同鋪的那位小妻子急忙跳下來扶她,一摸她額頭,竟是發起了燒。

  老牛不同意她獨自脫隊下山,堅持留下兩名隊員帶她返回,辛甘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就留在老鄉家裏,等你們從山頂返回,一起下山。”她擁著被子靠著牆,神色疲憊,“我只是著了涼,已經吃過藥,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再說還有老鄉在呢,你們放心吧。”

  大家都是奔著登頂拍攝來的,說實話誰也不願意放棄難得的流星雨照顧病人,她這樣條理清晰的保證,老牛叮囑再三,託付了老鄉,便帶著所有隊員走了。
  
  可他們離開不過二十分鐘,辛甘便瞞著下菜地的老鄉,將皮夾留在了桌上,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山間路窄,她走得慢,小路兩旁的野花被夜露浸潤,在這晨光依稀裏,隨清爽的晨風搖曳,像每個人乾淨的童年。

  四周聲音越來越近,人聲都已相聞,她也終於爬上一塊伸出山體的大岩石,腳下是深淵,前方是朝陽,圍繞著她的是山間明朗的風,辛甘張開雙臂,愜意的閉起眼睛。
  
  零亂的腳步聲終於停在她身後,不敢驚動此刻的她。辛甘從未聽過鄭翩然如此慌張顫抖的嗓音:“辛甘……別動,站在那裏別動好嗎?”

  她睜開眼回頭,很平常的與他打招呼一般:“你來了。”她臉上暈著不正常的紅,“我就知道你會找到我……你絕不會放過我。”

  鄭翩然從來只踩地毯與草地的鞋,此時泥濘狼狽,褲腿掛破了一條,上面還絆著幾根荊棘,他臉上也有劃傷,神色疲憊而緊張,一眼不眨的緊盯著她。
  
  朝陽初起,從林間樹梢躍出,紅彤彤的光灑在山林之間,她周身被鍍上一層光暈,那笑容美的更驚心動魄。

  鄭翩然以極小的步伐挪動接近她,這樣清涼的早晨,他額上不斷滾落著冷汗。
  
  終於辛甘被他一把拉過,由後死死擁住。

  太陽這時完全升上了天空,一切露水霧靄,在陽光照耀下消彌無蹤。伸出山體的大岩石之上,一對男女緊緊相擁。
  
  他的懷抱勒的她透不過氣來,砰砰砰拼命跳動的心臟緊貼她的後背。

  辛甘在這強勁心跳聲之中,萬丈霞光裏,軟軟昏了過去。
  
  **

  醒來時,已經又是半夜,竟已回到了那戶老鄉家裏,還是昨晚她暫居的那間屋子,牆上窗戶裏月光溢進來,蓋了他倆滿身。

  辛甘又冷又熱,痛苦不堪的呻吟了一聲,往他懷裏鑽去。
  
  “別動!”他不耐煩的喝,掀高被子,將她身上的衣服重又一層層裹好,連衣帶人小心的抱進懷裏。

  老鄉家中被褥並不富餘,她又發著高燒時時喊冷,鄭翩然將自己衣服全部脫下,裹好了她再蓋上被子。

  辛甘很聽話的不動,眨巴著眼睛看了他半晌,聲音像鋸木頭一樣粗噶:“為什麼你只穿一條內褲也還那麼帥?”
  
  鄭翩然沒繃住,笑出了聲來。

  她也跟著呵呵傻笑。
  
  山間的夜半太涼,低矮的屋裏太悶,懷裏有個高燒病人捂著汗,像只火爐,被褥沉沉壓著人喘不過氣,這是鄭翩然三十年來躺過最糟糕的地方。

  可怎麼,那麼開心呢。

  他伸手撫平自己嘴角,又順手在她臉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她不敢動,怯怯的低叫。

  這個時候真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鄭翩然低頭,在她嘀嘀咕咕的嘴上啃了一口。

  真是……心滿意足。
  
  **

  第二天她熱度稍退,鄭翩然帶來的人也返回聯繫上了外面的救援,不久直升飛機的轟鳴越來越近,辛甘由他背著趴在他背上,一絲力氣也沒有。
  
  她喃喃的在他耳邊說著話,那樣微弱的聲音,鄭翩然卻在漸近的轟鳴聲中聽的清清楚楚。
  
  “既然我放不下你,你放下我好不好?就像鄭安桐說的,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不要陪我下地獄……翩然,你願不願意放開我?”
  
  直升飛機顛簸不已,辛甘倦倦的,被他抱在懷裏。直到終於降落,所有人都沉默的撤離,只留他與她在悶熱的機艙內,她再無力說話,昏昏欲睡,他忽然收緊了手臂。

  “一起下地獄……有什麼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並不介意是哪里。”
  
  辛甘閉上眼睛,大顆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他伸手溫柔的拭去,用外套裹了她,橫抱著跳下地面。
  
  許多人都已等在那裏,辛辰、翩翩、翩懷、雅琪……鄭翩然神色冷然,步子邁的大而穩,辛甘在他懷裏睜開眼,眼看人群都落在他身後,沒有人敢跟上他問一句,她將目光投向了人群最邊上,那裏站著鄭安桐。

  她冷而明確的向他綻開了一個笑容。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二十章
  
  富可敵國的年輕總裁向來是很好的新聞點,鄭翩然向來是G市各大傳媒頭條的常客。對G市新聞人來說這個年輕的男人並不難搞,除了“鄭氏”定期的通稿外,誰家偶爾大著膽子跟拍他一下,也並不會招來麻煩,他對人淡漠的地步,已經到了漠視。

  但是這個向來淡漠無謂的年輕男人,最近一連收購了十二家G市排的上號的報刊雜誌,未發表一句話的宣言,就讓整個G市的媒體,再不敢報導任何有關他與傳說中顧姓未婚妻的一個字。

  顧沉沉這個名字,從G市上流社會、名媛交際、頭條新聞中,徹底被抹除。連帶顧太太也已被交好幾十年的貴婦團拋棄。
  
  恐慌的媒體第一時間想到了“鄭氏”公關部門,以往那些圖文並茂的通稿都來自那裏。

  可那裏早已被徹底洗牌,新上任的公關部經理禮貌謙和:“感謝關注‘鄭氏’企業發展。”

  於是,哪還有人敢對鄭翩然的私生活表示半點興趣呢?
  
  當然有還是有的,比如某個賴了一個禮拜床的病號,此時就趴在床頭翻著一份八卦週刊。
  “真沒意思啊,”辛甘掩嘴打著哈欠,“真、沒、意、思、啊!”
  
  對面沙發上的男人抬眼,“你別想。”
  
  “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了?!”辛甘從床上彈起來,柔順的長髮跟著拋出漂亮的弧線,活力十足的落回,散了一肩。鄭翩然走過去,手不由自主的撫上那烏黑絲綢一樣的發絲,臉上卻依舊掛著“你不就想出門我偏不讓”的賤表情。

  辛甘抓狂,縱上他身一通撲咬。被他從山裏帶回來後,她還沒能出過大門,憋屈的就快瘋了。鄭翩然一隻手輕捏過她雙手腕,將她固定在身下,另一隻手徐徐向下游走。

  “最多再兩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聽話。”他吻著她耳廓,漸漸下移至纖細的頸,呼吸滾燙,辛甘被他制著本直鏘鏘的,被那氣息一燙,嚶一聲軟了下來。

  她養病,他不得不養性,前後加起來快半個月沒有碰過她,動作格外重,辛甘停不下來的在他懷裏渾身顫,起先他安撫著,後來覺得別有風味,不僅不心疼,反而輕攏慢撚的揉捏,令她顫的更厲害,直到忍受不住,在他身下輾轉的低低哭。
  
  “嗚嗚嗚我聽話我不出門,哪里也不去,你……不要弄了好不好?”不得不將姿態放到最低,辛甘摟著他脖子哀求。

  他側過臉來,得意的咬她臉頰,手一放她剛松了口氣,忽然便一陣劇烈的動,她還維持著摟他脖子的姿勢,張著嘴抽搐的說不出話來了。

  鄭翩然興致盎然的將仍未平息的人翻了個身,從後慢條斯理的擠進去,在她堪堪恢復意識時,又是一陣狠心鞭撻,她趴著,手揪著床單,十根青蔥樣的纖指擰成青白一團,久未曾的愉悅來的格外劇烈,他又那麼狠,她自覺靈魂都被逼出,在他龐大的影下無路可退,縱情歡舞。

  “翩然……翩然……”她軟軟的一聲聲叫著他的名字,水一樣在他身下婉轉承歡,他被那從未有過的柔順迷的瘋癲,原本的慢條斯理變成橫衝直撞,終於在滑膩的摩擦裏戛然而止,盡數留在她身體深處。
  
  她閉著眼睛啜泣的樣子真的乖極了,他十分滿意的親了又親,終於從她身上下來。

  辛甘嬌弱不堪的蜷縮了身體,縮進他懷裏。

  這下鄭翩然眼角眉梢全都是溫柔之色了。
  
  **

  辛甘到達“宋氏”大廈與雅琪會和時,鄭翩然還在家溫柔的睡著。

  “拿到了?”

  “給。”雅琪遞來紙袋,裏面是“宋氏”財務部專屬章與宋業航的重要文件專屬章,有了這兩樣東西,加上宋業航的簽名,就有了“宋氏”企業的全權代表。

  “鄭翩然不是不許你插手嗎?”雅琪憂心忡忡的問。

  “你覺得爸既然能簽下那個明知道是騙局收購案,會不會這時候還接受注資挽救?”辛甘反問。

  “可是鄭翩然說他有辦法!”

  “鄭翩然還說翩懷是個好孩子,你為什麼還要和他分手?”

  “……他明知道他爸只看重鄭翩然,還為了他爸來騙我!”雅琪臉上寫著受傷兩字。

  辛甘這時收到了秘書的回復,嘴角冷冷一牽——還好她早一步趕到。

  “我上去了,你快走吧,別讓人看見了。不管事情如何,誰來問你,都別承認你和這事有關。”她叮囑雅琪。

  雅琪點頭欲走,又被叫住。
  
  “雅琪,你也總認為爸爸他更偏愛我。那麼,為什麼需要在翩懷和宋家之間做選擇的時候,你毫不猶豫的選擇與我演戲騙他呢?”

  “血緣天性,雅琪,你怎麼能怪翩懷?”
  
  雅琪明亮的眸一黯,辛甘已徑直走進直達頂層的電梯。
  
  **

  如秘書通風報信那般,鄭安桐剛剛走進宋業航的辦公室。辛甘推門進來時,他正捧起剛沏的茶。

  辛甘將一份印章簽名齊全的檔扔到宋業航桌上。
  
  “你從哪里……”話戛然而止,宋業航匪夷所思的看著女兒,“小辛,你偽造我的簽名?!”

  “學的很像吧。”辛甘面有得色,“不過送去筆跡專家那裏鑒定的話,就過不了關了。”她笑起來,“偽造簽名,且涉案金額特別巨大的話,我記得好像要判十年?二十年?”

  宋業航“啪”的重重扣住那份檔,不敢相信的盯著她。
  
  “爸,我現在要代表‘宋氏’去簽下那筆注資,把西藏那個鬼專案變成真的。你要麼將錯就錯派我代表你,要麼等我簽了字之後報警,送我去坐牢。”她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很拿手這招對不對?”

  最後這句話,她是對宋業航說的,但說話時她的眼睛,卻緊緊盯著一旁的鄭安桐。
  
  “鄭先生需不要需要救護車?或者您隨身帶了藥?”她柔聲問,“這次翩然為我們宋家拉來的注資方是‘梁氏’,C市那個‘梁氏’。所以這次即使您又發病或者乾脆怎麼樣,也絲毫無法干預。”
  
  鄭安桐,G市望族鄭家二十多年的守護者,當年風頭更勝過如今鄭翩然的第一公子哥,在親生女兒的笑語嫣然裏,變了臉色。

  “小辛,你的確有能耐,也夠狠心。”他慢慢的說。

  “過獎。”辛甘絲毫不亂。

  “但你終會後悔……悔不當初!”他低低的,面色陰沉的說,慢慢的站起離開。

  辛甘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去,那句詛咒一樣的話,讓她原本志得意滿的表情,一點一點平了下來。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二十一章

  剛出電梯,手機響起,辛甘接起邊往外走,聽到一向高貴優雅的顧太太聲音如破鑼:“小辛你在哪里?!”

  “有事?”辛甘經過大門,向路邊走去打算招一輛計程車。

  “你是不是正在‘宋氏’?是不是?”顧太焦急的喊了起來,“快離開那裏!不不……來不及了!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辛甘眉頭微皺,腳步頓住。
  
  也就在她頓住腳步的這一刻,宋氏大廈右邊的路口銀光一閃,一輛銀色敞篷小跑車緊急剎車,斜斜停在路中央,裏面的人遙遙望見她,瘋狂的驅車直沖了過來。

  油門的轟鳴聲與輪胎刮過地面的尖厲聲音,如恐怖劇的背景音樂。
  
  辛甘的瞳孔猛的收縮。
  
  因方才那一頓,這時她與馬路之間還隔著一片草地與一排花壇,顧沉沉瘋狂之下直沖向她,跑車被那水泥花壇掛了一下,狂亂中方向失了準頭,卷掉大半片草地之後,一頭撞上了大廈前的噴泉。

  前蓋蜷曲翹起的跑車,冒著白煙,緩緩沉進豁了口的噴泉池中……

  那場景離辛甘,不足十米。
  
  她掐斷顧太急切的叫聲,邊叫救護車邊向噴泉方向狂奔去,不顧危險,將顧沉沉從座位和安全氣囊裏拔了出來。

  將她放平在地,辛甘立即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跑車強勁的安全氣囊打開時,大概正對著她的臉,這時在淡淡的日光下,她仰躺著,整張臉慘不忍睹,那原本懸膽一般的完美鼻子,像只雞蛋被敲碎殼攤開……

  顧沉沉有所感應,抖著手想要去摸臉,被辛甘按住了。她直挺挺躺著,手腕在辛甘並不大的掌心之下,纖細而絕望的涼著。

  “我好恨你……”她眼神散著,看著天,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喃喃:“我寧願像你被所有人拋棄,只要有一個人真心對我……我也沒有比你多擁有什麼啊,為什麼要比你慘這麼多呢?”
  
  救護車的聲音正由遠及近,她們周圍也已圍過來許多人,辛甘跪在顧沉沉身旁,低頭看著她張著雙眼、眼角淚不斷滾進發間的模樣,慢慢慢慢俯身,擁著她雙肩,將她抱進了懷裏……
  
  **

  陳伯下手已經很輕了,辛甘還是不時的疼到抽搐,因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奔向顧沉沉救人時跑飛了一隻,一腳高低的摔了一跤,雙膝與雙腕雙肘全都擦破,尤其膝蓋上的傷口裏嵌了小石子,此時一顆顆的挑出來,疼的鑽心。

  一旁忽的伸來一雙手,奪了陳伯手裏的鑷子與紗布。

  辛甘低著頭,不看他也不說話。

  陳伯的目光在臉色陰鬱的少爺與她之間徘徊,謙和的勸道:“少爺,發脾氣的事還請您稍等,先把正經事做完好嗎?”

  鄭翩然冷笑,“人家是女超人,這點皮肉傷算什麼正經事。”

  “那麼我先出去了。”陳伯壓根沒聽懂他的負氣,輕飄飄的一本正經的退出去了。
  
  屋內只剩兩人,辛甘將裙擺放下,一瘸一拐的站起來往浴室去,被他一把拉回來。

  他沉著臉將她按回原處,自己單膝跪在她面前,低頭繼續方才陳伯的活。

  這下她居然一聲也不吭了。

  傷口稍傾處理完畢,他將她抱進浴室去,溫水裏投過的濕毛巾避開傷口,小心的替她擦拭。這之間辛甘始終不發一言,靜靜的、倦怠的半垂著眼。

  直到他將她在床上安頓好,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辛甘,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你被她撞死了,我會怎樣?”
  
  辛甘側躺在枕上,長髮倦倦掩著臉,眸在其中黯黯的閃著。

  “大概就不會娶她了吧。”她淡淡的說。
  
  鄭翩然暴怒,雙手狠捏成拳,撐在她枕上,他慢慢蹲下來,平視著她的視線,皺著眉,說:“路是人自己選的,我從沒有承諾過她任何事,她變成今天這樣,你怪我?”

  “不敢。”

  “你不敢?在我面前,還有你不敢的事情?”他匪夷所思的冷冷笑著,怒氣十足。

  她要救宋業航,他有的是方法,偏選擇了最放低身段的一個,千里迢迢的拉來別人注資,“梁氏”背景雄厚,鄭安桐從此以後都無法再借“宋氏”折磨她。而她呢,拿著他的痛下決心當武器,迫不及待跑去加踩鄭安桐一腳!

  “你到底……有沒有心肝?”他湊近她,頗為困惑的表情。
  
  辛甘已坐了起來,他仍蹲在她床前,她眼睛往下看著他,冷冷發笑:“有是有的,不過早被狗吃了。”
  
  鄭翩然騰的站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翩然!”她叫住他,“別……她已經夠可憐的了,別再對她做什麼。”

  鄭翩然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了,背對著她氣呼呼的語氣:“豈敢。”
  
  **

  “梁氏”派來談注資的高層叫做陳遇白,在C市傳奇一般的“梁氏六少”裏面排行第三,卻是傳說中最精明冷辣的人物。

  起初宋業航親自上陣與他談,不料一個回合下來就敗的不知東南西北,幸好那時辛甘膝蓋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便代替爸爸與之過招。

  雖早知道那是個不輸鄭翩然的商業奇才,但當真交手,她還是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面前這張妍麗的容顏,已是疲憊極了的神色,陳遇白卻不僅未曾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反趁機又將價格向下壓了兩個點。

  辛甘此時要不是看在他那張與鄭翩然不分伯仲的俊臉,早將手裏的黑色簽字筆扔向他臉上。
  
  “辛小姐不妨再請示一遍宋總?”陳遇白伸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

  “不用。我可以全權負責。”辛甘深吸一口氣:“這價格確實不能再低了,不過份額我們可以再讓出百分之五。如何?”

  陳遇白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

  “成交。”他淡淡的。

  “陳總痛快。”辛甘如釋重負,“那麼我們慶功宴再見?聽說陳總這次帶著夫人和兩位小小陳小姐一起來的——”

  “對。”陳遇白笑起來:“那麼我們就都攜眷出席吧,我也很久沒和你家那位敍舊了。”

  辛甘還好沒在喝水。

  想想鄭翩然要是知道自己被稱為她家那位,不知又是什麼表情。
  
  **

  這幾天因為和鄭翩然冷戰,她加班後直接便住在公司,今天本來也是一樣,但既已簽約便無班再可加了,她收拾了一下東西,離開了已空無一人的公司。

  夜寒涼,她從直達地下室的電梯出來,裹緊了風衣向車子跑去。

  正是淩晨時候,地下車庫裏很安靜,她關上車門的瞬間就立即感覺不對,背上汗毛根根豎起,想逃,卻已經來不及。
  
  扼住她喉嚨的手,沒有絲毫的猶豫,辛甘堅信下一秒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掐斷自己的脖子。

  “錢……都在包裏……”她艱難的吐著氣音。

  那只手放鬆了些,但就在她稍稍松一口氣之時,忽然毫無徵兆的又更緊的圈住。

  辛甘感覺血流上湧,腦袋跟快要爆炸了一樣,漲的生疼。脖子上已經沒了痛感,氣管仿佛被冰住一樣,疼的刀割一般。
  
  “有句話帶給你,”嘶啞低沉的聲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著她耳垂一般,“別、囂、張、的、太、早!”

  語畢他抬手一敲,辛甘頸側大大的一下鈍痛,眼前一片黑暗……
  
  她倒在座位上,不知多久才稍緩過來,伸手去夠包,手顫的控制不住,包扣在座位間的地毯上,她掙扎了許久才將手機握到手裏,來不及想,電話已經撥出,鄭翩然那該死的冷聲此時動聽如仙樂:“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辛甘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了,眼淚卻更洶湧,臉頰上一陣暖意。

  “辛甘?”他疑惑的叫她,已察覺不對,辛甘只聽他那邊隱隱的傳來開門關門的動靜,然後是汽車發動的轟鳴聲,她伏在座位上,手指觸著手機的音響位置,聽著那些聲響昏了過去。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二十二章

  翩然,救救我……
  
  六歲的天空是血紅色的,閃耀的星全都黯淡成灰色,從天空中掉落,消失遠方,她抬頭看,整片天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孤孤單單的血紅色,壓迫的人幾欲發瘋。

  與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一樣令她無法呼吸。
  
  翩然,救救我啊!
  
  明知道是夢,明知道是他未曾到來的童年,辛甘還是一味祈求他能夠出現。
  
  其實這時天已微亮,偌大的臥室深深淺淺到處投著影,安靜的像一幅鉛筆素描畫。床邊坐著的男人影在一處黑暗裏,全身的肌肉因為憤怒與某種情緒而緊張著,像伺在暗處的一隻憤怒的豹。

  他的手指撫在辛甘頸上,輕輕摩挲著那幾個高腫的指痕。

  她睡的極不安穩,靠他這樣輕輕的撫觸才未時時驚醒。終於她呼吸漸穩,鄭翩然撫了撫她皺著的眉頭,無聲的起身。
  
  “叔叔,是我。”

  “翩然?出什麼事了?”

  “不是我。”鄭翩然頓了頓,寒意逼人。

  鄭安桐沉默片刻,淡淡問道:“小辛她怎麼了嗎?”

  遠處的天邊這時紅霞暈染,鄭翩然望著那抹生機勃勃的紅,一瞬間他想起了由小到大的許多事情,“叔叔,”他輕聲誠懇的說,“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照顧我。對不起了。”
  
  鄭安桐無言,並沒有辯解——他瞭解他帶大的這個孩子:驕傲、偏執、毫無餘地。

  此時他只是來知會她一聲。
  
  電話兩頭,兩人都沉默著。忽然隔著輕掩的門,床上辛甘半睡半醒間哭泣起來,鄭翩然掐斷了電話,過去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擁入懷裏,輕輕的拍。

  “我在,別怕……心肝,不要怕,我就在這裏。”

  她還沒有醒,嗚嗚咽咽的哭,他低頭吻她的眼睛,她安靜了一點,軟軟靠在他肩頭,昏睡之中斷斷續續的叫他:“翩然?”

  朝霞的光這時初初灑滿臥室,她背對著窗戶,那生機勃勃的光便投在鄭翩然臉上,他眯著眼將她更往懷裏裹了裹。

  “是,我在。”
  
  **

  郊外的清晨這時仍是黑暗的,鄭安桐舉著電話聽了許久的單調聲音,眸色晦暗,撥通了一個分機號碼。

  顧太太的聲音在這清晨時分,沙啞纏綿,分外性感:“嗯?安桐?”

  “你做了什麼?”

  “什麼呀?”

  “小辛——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沒有!是不是衛國?前天我們吵了一架,他好像說要教訓小辛?安桐,沉沉的臉傷的不輕,需要重新動手術。”

  鄭安桐很疲倦的揉著太陽穴,“老顧實在太沒有分寸了。”

  顧太太默了一默,了然的問:“翩然是不是對你發脾氣了?”

  她竟只問翩然。鄭安桐揉按著太陽穴的手指頓了頓,忽如其來心上有些戚戚。

  女人啊,真是最無情不過的生物了。
  
  “安桐?你在聽嗎?你還好吧?要不要我過來陪你?”

  “不用了,”鄭安桐一口回絕,“就這樣,你休息吧。”

  “好。”

  “……雲華!”電話即將掛斷之際,鄭安桐叫了她一聲。顧太太——辛雲華,笑著“嗯”,只聽這個她窮其一切愛了半輩子的男人,一向那樣果決的聲音此刻如此無力:“訂最快的機票,走的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翩然這次,是誰也不會放過了。”
  
  顧家是他鄭安桐的左臂右膀,但鄭翩然現在已打定主意,即使他已時日無多,也要當下立刻的切斷他這對雙臂。
  
  **

  鄭翩然的動作,要比鄭安桐想像的更快,更雷霆萬鈞。

  前後才不過二十四小時,顧衛國這大半輩子的努力經營,已經化為了烏有,那些他舔著臉為鄭安桐奔走幾十年得來的積蓄,一夜之間被鄭翩然消成了一個零。

  而以往自由出入的鄭宅,忽然就變成了銅牆鐵壁,且怎麼也聯繫不上鄭安桐。

  一夕之間,整個G市都嗅到了朝代更替的味道,鄭安桐這個名字,已經不再意味著鄭家的絕對權力。
  
  顧衛國背著太太,蹲守了兩天,終於在高爾夫球場見到了鄭翩然。

  他“噗通”跪在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年輕男人面前。

  而鄭翩然坐在遮陽傘下,遙遙望著無邊無際的綠地,墨鏡之後的眼睛裏無一絲的波瀾。

  “翩然,我好歹跟了你叔叔三十年!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對我啊!”顧衛國驚慌失措的懇求,“為了那個野種賤貨……啊!”

  他握拳撐在草地上的手,忽然被鄭翩然抬腳重重踩住,話音戛然而止,被慘叫聲代替。
  
  那草地雖軟卻是綿密的,顧衛國半隻手已經陷入其中,可見那只腳的力量有多麼可怕。

  慘叫聲驚起兩隻不知名的鳥,撲棱著翅膀飛遠。
  
  “你真是有趣,”鄭翩然冷冷的開口,腳下慢慢的用力,碾煙頭一樣,“你到底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她是誰,憑你竟然也敢動。”

  顧衛國疼的大汗淋漓,趴在他腳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要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叔叔那麼久的份上,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這時候遠遠的駛來了一輛高爾夫車,近了之後車還未停下,車上就跳下來仿佛老了十歲卻風韻依舊的顧太太。

  她咬著牙走近,彎腰將丈夫從地上攙了起來。

  鄭翩然慢條斯理的換了陳伯遞來的鞋,拿過桌上的支票,一揚手,扔在顧氏夫妻面前的地上。
  
  “你們一家三口的命,還有這筆錢,換你懷了她十個月、生下了她。”他靜靜的看著顧太太,“以後,凡是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你們都要避開。下一次她再因為你們皺一皺眉毛——”他並沒有說下去,好脾氣的笑了笑。

  顧衛國卻因為這一笑又腿軟跪倒。

  “你給我起來!站好!”顧太太冷叱,拖起丈夫,“我們走!”
  
  **

  第二天,顧氏夫婦就離開了G市,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那天清晨,辛甘去了顧家,遠遠坐在車裏望著她一趟趟的搬行李。

  這個豔動G城幾十年的傳奇女人,半生糾纏了G市幾乎所有的望族男子,從來優雅高貴如同女神,此刻卻落魄到,自己一件一件的往外搬行李。

  這就是她愛了半生的下場。

  辛甘腦中一熱,推開車門向她走去。
  
  顧太太仿佛早預料到她會來,並不驚訝,將吊著手的丈夫先行扶上了車,她掠了掠有些汗濕的鬢,儘量使自己波瀾不驚的微笑:“你來了呀。”

  辛甘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沉昨晚還念叨你。”她半低著頭自嘲的一笑,“她已經動手術了,醫生說術後情況很樂觀。等到她出院,就能回學校去把書念完。”

  “那很好啊。”辛甘微笑。

  兩人相對沉默。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辛甘聲音很低,“那種糖……透明的、閃閃亮、五顏六色的小星星……叫什麼名字?”

  那種你曾時常買給我吃,甜過這世上一切滋味的糖果,到底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這麼多年我尋尋覓覓,卻再也沒有找到過?
  
  辛雲華——那個傳奇一般的美麗女人,連歲月都無法擊垮,此刻卻瞬間蒼老。

  “不記得了。”她定了定神,優雅的挺直了背,眼睛看著別處,輕輕的回答。

  辛甘“哦”了聲,“那算了。”她也是十分平靜的神色,轉身向來時的車走去,她背對著生她的人,聲音落在這晚秋的風裏:“還是……謝謝你。”
  
  作為你費盡心機才懷上、卻又沒能要脅得了他的一顆棄子,作為後來的許多年裏,為你在他面前又博得了上場機會的棋子,作為……無論這麼多年裏作為什麼,我都仍然應該感謝你。

  因為這一生裏面,雖我將永遠背負無數陰影,但也將永遠記得許多年前,雖然短暫,卻被你精心呵護著的童年。

  謝謝你也曾愛過我,媽媽。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二十三章

  陰雨連綿了幾日,辛甘唯一的“戶外活動”就是在花房裏喝茶。
  
  G市秋冬季節特有的綿密冷雨,無聲無息的飄落,落下來附在花房玻璃尖頂上,漸漸凝聚成條,貼著玻璃緩緩無聲的滑下來,久了像層霧一般裹著三面透明的花房,從裏面看去,外間的天地一切都不太清楚。

  辛甘喜歡這種不清楚,從清早起,常常在這裏一待一整天。

  鄭翩然第二日就換了花房的一套桌椅,藤制的圈椅,恰到好處不軟不硬的質地,足能容下兩個她那麼大,裏面鋪了純白的整張狐裘,坐進去就像陷進了雲中。
  
  辛辰有時候會在下午過來,霸了另外一張溫暖舒適的圈椅,呼呼大睡,鄭翩然見過一次便記上了,第二次辛辰又來時,她特意留在藤制圈椅裏占座的漫畫全不見了,而被G市多少人奉為神明的鄭翩然鄭總裁先生,疊著兩條長腿優雅的坐在裏面,一本正經的捧著本磚頭一樣厚的古典英文書籍,津津有味的在看。

  之後辛辰每次來,都只能坐在他們對面的藤制小板凳上。
  
  “喂,你平時私下裏叫他什麼?有什麼小愛稱嗎?”有一回趁著他走開,辛辰低聲問。

  辛甘被那雨聲節奏催的昏昏欲睡,想了想才慢慢的說:“好像沒有。”

  叫他一聲“翩然”已經很給面子。

  “我給你提供一個吧!”辛辰躍躍欲試,“小賤賤!”

  噗……辛甘笑倒。
  
  話說小賤賤……回書房換了本不那麼厚的書,從花房那頭走來,遠遠就見辛辰對他扮了個鬼臉,然後忙不迭的跑了,再一看,他家辛甘正仰面躺在椅中狐裘上,笑的不可開交。

  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過她這樣笑,所以鄭翩然當下並沒有追究辛辰那丫頭又編排他什麼。
  
  可是……情況實在是有點不對勁啊,晚餐時候她一直低著頭,偶爾他添一碗湯放到她手邊,她抬頭正想說謝謝,看到他的臉,又樂不可支的埋頭吃吃笑。

  鄭翩然皺了眉,緩緩撫了撫自己的臉,抬頭看向餐桌旁的陳伯。

  陳伯正為他倆布菜,攤開戴著白手套的手,很淡定的聳了聳肩。

  鄭翩然想了想,按兵不動。
  
  **

  他按兵不動當然是因為:辛甘當著人面怎麼笑都好,到了床上,在他身下,還不是只有哀聲求饒的份?
  
  而他今晚尤其變態,占著她,慢條斯理,不溫不火,她每次總差那麼一點,他卻偏要屢屢停在那之前。
  
  “……翩然……”辛甘已鬢髮盡濕,潮紅著臉,迷蒙著眼,求死不能的哀哀叫著。他捧起她更貼進自己,問她:“下午辛辰說我什麼了?你那麼高興?”
  
  小腹熱熱漲著,那股熟悉的酸與麻已經醞釀在身體深處,就在他正搗著的那一點,只要再重重幾下,就能席捲她全身,將她帶進絢爛白光之中。可他偏只抵著,偶爾挺腰轉著圈磨幾下,不輕不重,飲鴆止渴。

  辛甘這種時候哪還有什麼節操,斷斷續續呻吟著,顛七倒八把“小賤賤”的話告訴了他。

  “是這樣啊……”他眯著眼慢慢的說。
  
  辛甘不住的往他身上蹭,小腹那團酸麻已經著了火,他再不給她,就要把她燒穿了。

  “好,給你。”他低頭深深的吻住她,將她擰著枕頭的手搬上自己頸間。
  
  辛甘興奮的直顫,自覺的兩臂都環住他,指甲還劃上他滾落汗珠的背,極盡妖嬈的哼著求,他忍不住為這樣的辛甘目眩,一手掐著她腰,先是緩緩的幾十下,然後一記比一記重,他在這事上面的技巧一向是極好的,再加上刻意為之,辛甘先還來得及叫出聲,後來被那炙熱白光席捲,在他身下抽搐的像離了水的魚,微張著小嘴,已發不出聲音來。
  
  被人吊的高高再一氣推至頂點,當真像是死過了一回,不知過了多久,辛甘才恢復意識,他正撫著她滑膩的背安撫,酥酥麻麻的感覺這時暖而安寧,她有種由裏而外的滿足感,饜足的挪了挪酸疼的身體,緊緊依偎著他。

  “舒服嗎?”他在她耳邊吹氣。

  辛甘已無力再戰,但這樣溫柔的調情是十分愉悅的,她咬著唇哼唧撒嬌。

  只聽鄭翩然的聲音愈加溫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嗯?”辛甘困頓的抬頭看他。

  只見他眼裏光亮大盛。

  “我記得不久之前,有個人問我,給我她的心,吃不吃?”他修長的手,從她背上危險的往下,“後來又自己說漏嘴,說,她的心……”

  早、被、狗、吃、了。
  
  辛甘一愣,頓時半點睡意也無,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但想逃已經晚了,他從剛才就處心積慮,此時炙熱的一大根貼上她後腰,不由分說,順著分開她雙腿的手往下,沾著方才未褪的濕熱堵了進去……
  
  **

  上一次無意間促成了辛甘的山林計畫,鄭翩然毫不客氣的暴露了她,辛辰某天一起床,她避而不見的媽竟憑空出現,就坐在她床頭,默默的看著她流淚……想起當時那種驚嚇感,儘管通宵寫稿,辛辰還是裹了大衣跑去鄭家探消息。
  
  辛甘要是已經出賣了她,她就詛咒他倆X生活不和諧!
  
  她到的不算早,按理說辛甘應該起床了,但此時鄭家佈置奢華的巨大客廳裏,靜悄悄的,除了淡淡的日光投射,連個人影都沒有。

  陳伯周到的為辛辰準備了她最愛的湯包,小米粥佐各色小菜,辛辰邊歡快的吃,邊問:“他倆怎麼還不下來?”

  都快中午了,她一夜沒睡,那倆是幹啥了?
  
  陳伯用“我不是方便透露他們昨晚幹了那啥”的表情看著她。
  
  辛辰頓時就懂了。

  居然……一整夜都……辛甘的身體可真好……
  
  她抹了抹嘴跑去花房,心想今天沒有人和她搶了,兩張圈椅都是她的了!
  
  可往常仰望著那兩人,想像中一躺下去就能呼呼大睡的夢之椅,今天辛辰在上面翻騰了半小時也沒能睡著。

  飯不搶不香,看來椅子也是一樣啊……

  小賤賤,你他媽贏了。
  
  **

  英國那家以校規嚴謹變態而聞名世界的私立學院,這一百年一共有九名亞裔學生從之畢業,其中最年輕的兩位是同班同學,兩個人都沒有留在英國,一個選擇了美國念大學,順便在華爾街秀了一把神秘英俊的東方面孔,賺走了幾十億美元,留下一個至今無人能破的傳奇。

  另一個在義大利遇到了一幫人,結成了異姓兄弟,回到家族企業所在的城市,打拼出一個叫做“梁氏”的王國。
  
  華爾街傳奇當然就是我們的小賤賤,而後者,他叫做陳遇白。

  清高自傲如鄭翩然,除了當今太子爺言峻之外,唯一稱為“朋友”的陳遇白。
  
  辛甘聽過他的許多事,也已與他交過手、吃過虧,對那個被稱為冰山三少的人早已敬而遠之,不過也因此,她更覺好奇:什麼樣的女人,願意嫁給這樣冷口冷心的男人?
  
  等到鄭翩然終於狠下心來宴請陳遇白一家的時候,她終於解開了這個疑問。
  
  那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孩子,圓圓臉,卷捲髮,一雙眼睛倒是黑白分明,一入場就盯上了鄭翩然那張驚人魂魄的英俊皮相,接著嘴巴一直處於合不攏的狀態。

  辛甘看著陳遇白那越來越黑的面色,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同來的還有陳家兩位千金,相差兩三歲的樣子,穿著粉綠色的姐妹裝,粉雕玉琢。兩人不笑的時候眉目俱像爸爸,笑起來卻憨純可愛,完全是陳夫人的縮小版。

  辛甘手心一直癢癢,極想上去捏捏那兩張粉團一樣的小臉。
  
  女人們還在友好微笑著寒暄,男人之間已經硝煙四起。

  陳遇白是極有禮貌的,雖然之前談生意已經見過,當著鄭翩然依然風度翩翩的稱讚了兩句:“辛小姐久聞大名,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幾年前陳三少大婚時,因為辛甘的緣故鄭翩然未能前往參加,這次陳遇白來C市,是辛甘與他的第一次見面。

  辛甘對他回以微笑。只見那位陳太太,雙眼不斷往外冒著粉紅星星,很期待的看著鄭翩然……噢噢噢噢噢這位大帥哥!快禮尚往來一下啊!讚美我快讚美我!
  
  鄭翩然似乎很踟躕了下,才惜字如金的:“陳太太……名副其實,果然如遇白所說:小家碧玉。”
  
  陳太太眼裏的星星,哐當哐當全砸她腳背上了,她哀怨的看向丈夫。
  
  噗……陳家年紀更小一點的那姑娘沒撐住笑了出來,大的很淡定的拉了拉妹妹。
  
  辛甘覺得很丟臉啊:人家的男人器宇軒昂,雖冷了一點但氣質出眾又有禮貌,她家小賤賤……幼稚又小氣。

  “兩位小朋友要不要吃冰激淩?”她想轉移話題,問陳安安和陳小小兩位小朋友。

  兩隻小腦袋興奮的猛點。

  但陳太太偏要遷怒無辜:“她倆不愛吃冰激淩的,辛甘咱們點水果吃吧。”

  辛甘其實也不想大冷天吃冰的,欣然應允。
  
  陳家兩姐妹對視了一眼。

  “姐姐,”陳小小看似說悄悄話的樣子,清脆童聲卻讓每個大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辛甘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哦!好像童話故事片裏面的春天姑娘哦!”

  兩位恰巧今天都身著嫩綠衣裙的女士,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別過臉,碰杯繼續聊天。

  陳安安顯然比小妹懂事多了:“媽媽的衣服也很好看啦!”

  “可是媽媽好像一棵菠菜哦嘻嘻嘻!”

  陳太太終於抓狂,不顧剛才還一直屏氣凝神裝氣質,提裙追的兩個女兒滿場跑:“啊啊啊啊啊啊陳安安陳小小我要吃了你們兩個!”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1:59

第二十四章

  那一家四口告辭離開之後很久,辛甘的心情仍然處於愉悅之中。

  鄭翩然洗了澡出來,又把毛巾兜頭扔過來,她今晚倒是順從,拿了毛巾在手裏,趴在他肩膀上又聊起了陳家兩個小女孩,眉開眼笑的。

  他卻頗為無動於衷。

  “冷血。”辛甘沒了興致,下床之前抬腳踢了他一下。他眉一挑及時伸手將人揪回來,按在懷裏一頓揉。

  窗簾閉著,房間裏只開著柔和的壁燈,一團一團的溫和光亮,她告饒,主動要求為他擦頭髮賠罪,鄭翩然閉著眼睛享受著,這樣溫柔的放鬆,是他最嚮往的時刻。

  所以他忽然說:“一個小孩子就已經夠吵的了,兩個再加上那安小離,真不知道陳遇白怎麼存活下來的。”

  他與陳遇白同學七年,聯手揍過英國王子,一明一暗逼退學美國總統的弟弟,搭檔賺走印度首富公子三年生活費,雙雙晉級學校百年最具魅力學長前二十,陳遇白的性子他太清楚,冷情喜靜,於他一樣。
  
  隔著毛巾,辛甘的手依舊動作著,嘴角的笑意卻斂了,連眼神都變得安靜。

  她想起陳太太安小離滿場追那兩個精靈古怪的女兒,那時陳遇白正與鄭翩然聊天低笑,目光卻一直追著那娘三個。

  最後是他站起身來,大步過去,一手一個拎過正扮鬼臉的女兒,拎到氣喘吁吁的陳太太面前。兩個小女孩伶牙俐齒、抗議連連,被他一個眼神,連忙雙雙乖巧的撲進媽媽懷裏撒嬌討饒。
  
  “好困哦。”她打了個哈欠,混若無事的收了毛巾搭在手臂上,揉著眼睛往浴室去了。
  
  **

  當夜,G市迎來了陰雨季節後第一個晴好的夜晚,月雖依然無影,卻有繁星滿天。
  
  二樓巨大的窗戶下,飄窗上坐著披發赤腳的辛甘,呆呆倚著窗,默默看星星。

  沒能趕上山裏那一場流星雨,真是太遺憾了。不知道那麼多星星在眼前同時墜落,是多麼震撼的美麗場景。

  以後——如果,以後,她有幸能有一個孩子,最好能取一個和星星有關的名字,那種代表了她一生之中唯一一小段幸福時光的東西,雖遠的遙不可及,但真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存在。
  
  大床離窗邊遠遠的,在一片黑影裏,辛甘看了會兒星星回過頭來看床上的人,儘管在黑暗裏,儘管閉著眼沉睡著,那張臉依舊是奪目的,鄭翩然是她見過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個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會長得很好看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胡亂抹了抹臉上的冰涼,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去,離他遠遠的躺了會兒,身體漸漸暖和了,她才輕輕挪動,從背後抱住了沉睡中的他,閉上眼睛。
  
  **

  G市放了晴,雅琪的脾氣卻雷霆陣陣,幾次被辛甘掐了電話,這天她終於氣勢洶洶的上門來了。
  
  辛甘這一段時間心情糟糕,聲音便懶洋洋的:“你不滿意與‘梁氏’的合同,可以重新談。”
  雅琪一聽有轉機,耳朵都豎起來了。

  “不過你自己去。我花了那麼多時間才和陳遇白談妥這個價格,你能幹你有把握,你自己去和他談吧。”
  
  “我們現在說的不是價格問題好嗎?!”雅琪抓狂了,“你怎麼能一口氣賣給他百分之二十五這麼多?!我們自己手裏只剩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以後難道我們要和他們平起平坐嗎?!”

  “能和‘梁氏’平起平坐,多少人夢寐不得。”

  “辛甘!”雅琪不信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辛甘合了手裏雜誌,抬眼看向她,認真的問道:“那你來教教我,應該怎麼做?”

  “我……”雅琪氣急,一陣轉圈,最後沮喪坐下,“我要是知道該怎麼做,還用得著對你著急上火嗎?我盡了最大努力念書實習了,可我就是不懂生意上那些彎彎道道!我沒你能幹,但我知道那是我們宋家的家族企業!誰家的家族企業、會把那麼多股份賣給一個外人?辛甘,那是我們家代代傳下來的企業,到了爸爸的手裏,你居然要他賣給別人一半?你讓他……”
  
  “宋雅琪!”辛甘站了起來,“爸有沒有能力保護家族企業,你我心知肚明,這些年要不是鄭翩然,‘宋氏’能撐得下去?”

  雅琪目光幽幽,“你不如說:這些年要不是靠著你,‘宋氏’早撐不下去。”

  辛甘腦中“嗡”的一下,脫口而出:“你們宋家養大我不就是為了這樣?!以後有了‘梁氏’撐腰吃穿不愁,別再來煩我了!”

  雅琪眼睛一紅,吸了口氣正欲開口反駁什麼,只聽不遠處一聲蒼老的:“別再說了!”
  
  姐妹倆同時向後看去,宋業航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年輕時候那麼端正的一張臉,在門廳不那麼明亮的光線下,又老又皺。
  
  雅琪無聲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的看向辛甘,而辛甘正愣愣看著爸爸。

  那個正用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神看著她的爸爸。
  
  “雅琪,”宋業航聲音乾澀,遙遙的、無望的看著辛甘,蠕動嘴唇,說:“雅琪,走了。”

  雅琪低低答應了一聲,從她身邊走過,辛甘伸了伸手,終究沒碰到她,眼看著她走向爸爸,兩人一同背對著她離去。

  一時之間,辛甘只覺得恍惚。
  
  有只手攬上她肩頭,微一用力,將她攬入懷裏。

  “翩然……”她閉上眼睛靠著他。

  鄭翩然擁著她坐下,將她抱在膝上,順著安撫著。但她並沒有在哭,只神色恍惚。
  
  久違的陽光在厚重雲層之後,透出淡淡的光來,有多扇落地窗的客廳是明亮的,那明亮讓辛甘想念花房與那幾日的雨,那幾日的……逃避。

  她抿了抿唇。
  
  “我小的時候,家裏傭人欺負我,每天爸爸一回來我就告狀,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爺爺去世,他剛剛接手生意,一定忙得不得了,回來還要聽我沒完沒了的哭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真是可憐……”辛甘在他懷裏靜了半晌,忽然開口說起以前的事情,鄭翩然“嗯”了一聲,聽著。

  “他真的很護著我,可是他不可能每分鐘都在家裏盯著那些人,每次我告了狀,他都會和雅琪媽媽大吵一架,後來奶奶把我帶到她房裏,關了兩天一夜,他在外面跪著求奶奶,陪著我挨餓……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向他告過狀。”
  
  “那時候我們住在老宅,我的房間在一樓最西面,整年曬不到陽光,被子都是潮的。有一次我實在受不了了,自己抱被子出去曬,那年我九歲,被子整條罩在身上還拖在地下,剛走到院子裏就摔了一跤,正好他不放心,會議中途回來看我……”
  
  鄭翩然的懷抱更緊了些,“然後呢?”
  
  辛甘笑了起來,遙遠的回憶讓她既覺得苦,又帶著溫柔想念,“後來他親手給我曬被子,一個星期一次,有一次我翻到他的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公事行程記載,五分鐘的空檔都被標注起來,有幾行字是用紅色記號筆寫的:‘給心肝曬被子’。”她輕聲重複:“‘給、心、肝、曬、被、子’。”
  
  這個男人,平庸、不出色、沒有手段,一生對許多事情都無可奈何,治家尚且不能雷厲風行,更別提在商場上被人隨意揉捏。辛甘接下“宋氏”這攤子之前,祖傳的家業在他手裏已經水了一倍不止,整個公司魚龍混雜、烏煙瘴氣,但辛甘怎樣吃力打拼都好,甚至每每因為他與“宋氏”受挾于鄭安桐,只要一想到那行笨拙的、紅色的、加了下劃線的“給心肝曬被子”,就算明知那是來源於他對辛雲華盲目的愛,她也依然深覺……難以為報。
  
  “辛甘……”鄭翩然輕吻她頭髮,嗓音沉了許多,“這些都已經過去了,你為什麼忽然要告訴我?”

  “因為這些過去,是我當初選擇和你在一起的絕大部分原因。這些年因為‘宋氏’,我欠你一次又一次,然後……就必須對你妥協一次又一次。翩然,我知道這次陳遇白出面,但出錢的人一定是你,‘宋氏’的股份最終還是我的。但是這一次我一點不想承你這份情,我不想用它換……”

  他從懷裏把人拉出來,扳過她下巴,認真的看著她,問:“換什麼?”

  她眼裏的淚光,很薄很薄的一層,卻是他見過她最傷心的表情,這麼多年他帶她在身邊,見過她的憤怒、優柔、感動、絕望、無能為力、不能自已……沒有一刻如此刻,她這樣的……傷心。

  “我懷孕了。”她低低的說。
  
  **

  鄭翩然眯了眯眼,頓在那裏,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他一向計算精准,什麼時候該用措施,再激烈的情況下也不會忘記,怎麼可能還會……有孩子呢?
  
  他此刻的眼神與表情,是她早已料到的,但這時面對著,還是心揪且慌,不由自主便紅了眼圈。

  “對不起。”她囁嚅的說。

  說完又覺得困惑,低頭,心想,為什麼要對他說對不起呢?
  
  鄭翩然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看,目光深深,情緒難明。

  偌大的客廳此刻像靜默的宮殿,氣氛凝重的讓她幾乎抬不起眼。

  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低聲說:“我會處理好的。”
  
  她低著頭,並未看到他眼裏閃過的冰冷的光,只聽他冷聲緩緩問:“你準備怎麼處理?”

  辛甘聽得出來他的怒意心頭,愈加黯然,那幾個字就在嘴邊,她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別人是怎樣,她能很清楚的察覺自己身體裏多了另一個生命,她很早就發覺了,私下買回東西驗了又驗,那結果讓她欣喜又傷心。

  孤單了那麼久,終於有另一縷魂魄與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鄭翩然的……孩子。

  她做夢都沒有敢想過的事情,竟然發生了。以後想起他來,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過。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0

第二十五章

  她低著頭,並未看到他眼裏閃過的冰冷的光,只聽他冷聲緩緩問:“你準備怎麼處理?”

  辛甘聽得出來他的怒意心頭,愈加黯然,那幾個字就在嘴邊,她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別人是怎樣,她能很清楚的察覺自己身體裏多了另一個生命,她很早就發覺了,私下買回東西驗了又驗,那結果讓她欣喜又傷心。

  孤單了那麼久,終於有另一縷魂魄與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鄭翩然的……孩子。

  她做夢都沒有敢想過的事情,竟然發生了。以後想起他來,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過。
  
  她在那樣想著的時候,目光無焦點的看著遠處,臉上的神色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溫柔與決絕,鄭翩然本已怒極,被那抹溫柔之色輕觸心頭,竟又心軟。

  但也只是為了她。

  “我送你去法國,今晚就走。”他說完,頗無可奈何的摟了摟她,向她、也是向自己認輸一次:“一切交給我,不要胡思亂想、自以為是,行不行?”
  
  他已將態度放低至此。

  辛甘卻覺得好笑,有一點感動、更多的則是無奈的好笑。

  “送我到國外去、把我偷偷藏起來,就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出生了嗎?”她問他,“以後他/她問我:媽媽,什麼叫私生子?翩然你讓我怎麼答他/她?”
  
  鄭翩然聞言沉吟片刻,然後突然笑了一聲:“你用孩子威脅我娶你?”
  
  她抬頭靜靜看著他。
  
  那麼,你娶是不娶呢?
  
  他眼裏的情緒閃的太快,她張大眼睛很努力的辨識其中,可惜看了鄭翩然這麼多年,除了如何惹他不快得心應手外,她始終捉摸不透這個人。
  
  鄭翩然就這樣情緒難明的盯著她看了片刻,吸了口氣,他站起來,由上而下俯視著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威脅我娶你,”他語氣冷的令她發顫,“孩子要不要隨便你,我不在乎它。”
  
  說完他抬腿就走,留她一個人半伏在沙發上,靜靜的一動不動。
  
  “我不要。”她嘶啞著聲音說。

  不遠處,鄭翩然停下了腳步,卻並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我就是那樣長大的,我比誰都瞭解:當他的同學們問他,你為什麼不跟你爸爸姓?他/她是會和同學打架,還是哭著跑回來問我為什麼?如果是個男孩子,長大了再有作為,別人提起他時,總也會不忘說一句:他是個私生子;如果是個女兒……其實,我最怕是個女兒……”
  
  怕它是個女孩子,怕她長大後遇上想嫁的人,卻被人嫌棄出身,那時女兒一定會怪她,怪她為何當初生下她,使得她經歷這樣痛苦無望的愛。
  
  就像她自己,她最恨辛雲華的時候,並不是漫長的成長歲月裏,任何的屈辱、尷尬或者委屈時刻,而是當她愛上鄭翩然之後,第一次動了“如果能嫁給他就好了”的那個瞬間。

  恨不得死去,恨她為什麼生下自己——如果生命不存在,就不必與鄭翩然相遇。
  
  她漸漸將臉完全埋進臂彎,瘦薄的肩輕微的聳動,而鄭翩然背對著她站在黑暗裏,臉上的表情絲毫看不清。
  
  **

  孫醫生掛著這家高級私人醫院婦產科主任的頭銜,但其實她的中醫水準更佳,前幾年的時候辛甘痛經,她作為那時中醫調理最好的醫生之一,被鄭翩然高薪聘來為辛甘調理身體,所以對她很熟悉,見她進來便友好的點頭說:“來了。”
  
  照例先做檢查,圓頭儀器沾了滑滑膏體,在她小腹上推開,探了幾處,停在一處微微用了點力,辛甘察覺到,不禁轉頭看向一旁的儀器。

  螢幕上的畫面,渾渾噩噩的一片,隱約看得出是個有邊界的容器,孫醫生正聚精會神的觀察著,並沒有指給她看或者解說,但辛甘自己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小黑點。

  因為那與其他陰影不一樣,那是她的寶寶。
  
  “可以了。”孫醫生這時站起來,對她安慰的一笑,收了儀器,問:“辛小姐,請問您準備好了嗎?”

  她示意如果動手術的話,可以了。
  
  辛甘死盯著螢幕,耳朵裏嗡鳴聲一片。
  
  她覺得,童年的自己好像此刻就在自己的小腹之中,蹲在渾渾噩噩的牆角邊,抱著頭無聲大哭著,想叫媽媽……不敢。

  媽媽不要她了。
  
  她臉色刷的白下去,在枕上緩緩搖著頭,用力而堅決的。
  
  孫醫生倒反而終於暗松了一口氣,回頭從一旁小護士手裏拿過溫毛巾,替她擦乾淨小腹上的膏體,拉好了衣服。

  辛甘自己坐了起來,顫顫巍巍的下地。
  
  “對不起。”她仍沒回過神,說話都抖,“孫醫生對不起……”

  “沒關係的,好好想清楚了再做決定,有緣為母子,一定要慎重。”

  辛甘抿著唇點頭,默默正要出去,又被她叫住:“這個給你。”

  她遞來一張超聲波照片。
  
  捏著這張照片從醫院裏出去,辛甘簡直像只遊魂一樣。
  
  生下它,像她自己一樣不完整的長大,或者,親、手、扼、殺。

  怎麼選都是巨疼一場。

  她覺得痛苦,這一刻的她沒有未來,也沒有退路。
  
  **

  崔舜華好不容易背完了草稿,正準備慨然赴死,迎面被只遊魂撞的腳步一頓。

  長期種馬養成的良好紳士習慣,他立刻伸手扶住對方,再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喜的叫出聲來:“辛甘?”

  辛甘木木的。

  崔舜華的視線從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轉向了她手裏那張超聲波照片,再打量她慘然的神色,頓時恍然大悟,眼神曖昧又明瞭。
  
  辛甘這時沒有力氣理會,向他點了點頭便欲離去。
  
  “哎!別走!既然這麼巧在這裏遇上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崔舜華拉住她,那麼厚的臉皮,竟然此時神色有些尷尬為難:“我……惹了點麻煩,你能不能陪我演場戲?拜託!”

  礙於時間緊迫,他只略略說了個大概,辛甘麻木聽著,忽然就抬頭對他說:“不如我們結婚吧?”
  
  “啊?”忽然被求婚,崔舜華那嘴巴張的,能塞進一個雞蛋去。
  
  “演戲不如演全場。況且我們兩個實在很適合合作!”她說著,竟然振奮起來,眼睛發亮:“你需要一個太太當擋箭牌,我需要給孩子一個父親。崔舜華,其實你不發情的時候,看上去還不賴!至少以後去開家長會的時候,很拿得出手的啊!”
  
  崔舜華面色僵硬的笑了笑,皮笑肉不笑:“謝謝你誇獎我。”
  
  “別客氣!”辛甘很熱情很認真,“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崔舜華停住,看看她肚子,再看看這張臉,想想肚子裏孩子的爹,再想想總對著照片上這張臉出神的自家弟弟,他狠狠的打了個寒顫,頓時原本裏頭病房裏很棘手的那位,都顯得和藹可親起來了。

  他小心翼翼的倒退了兩步,估摸著她手夠不到自己了,轉身拔腿就狂奔。
  
  辛甘對著他見鬼一般的背影揮手“喂”了好幾聲,頹然放下了手,真心的覺得沮喪到極點了——鄭翩然拒絕她的求婚就算了,現在居然連G市第一種馬都嫌棄她!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0

第二十六章

  因為今天並不是節假日,兒童遊樂場裏面人並不多,華麗的旋轉木馬亮著五顏六色的燈,兀自高高低低繞著圈,有個大人帶著孩子坐在其中一匹木馬上,輕快活潑的音樂聲中,一大一小臉上都笑嘻嘻的。

  場邊辛甘亦在笑,神色平靜,她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
  
  這麼久的時間,足夠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鄭安桐還是她爸爸世交好友的時候,她其實很喜歡這個笑起來十分好看的英俊叔叔,每次他來,媽媽的心情都格外好,媽媽心情好了爸爸很開心,她也開心。

  那個時候鄭安桐還不知道她是他的親生女兒,辛雲華也還是宋太太,宋家還沒有人敢當面罵她“野種”。

  那年生日——如今她唯一記得的一年生日,她由爸爸媽媽帶著去遊樂園玩,那麼小她就已經那麼固執,喜歡轉一圈就會回到原地的旋轉木馬,在上面坐了一整天,爸爸媽媽那時候還多麼年輕啊,手挽手一起站在那裏等她,她的木馬轉到他們前面,他們一齊笑著向她揮手。

  後來鄭翩然也帶她來過一次,陪她站在場外幾個小時,她冷冷看著空空旋轉的木馬,他靜靜看著她。

  臨走時候,他帶沉默了一整天的她爬上遊樂場最高的童話城堡,坐在一扇窗口後面,他遠遠的指那旋轉木馬給她看,說:“在意的東西,要站得高高的、遠遠的看著,才能不讓任何人發現你重視它。”

  從此辛甘再不坐木馬。
  
  但今天她特意來,一定要坐一次。

  這是她關於童年與幸福唯一的理解,她想帶它體會一次。
  
  “嗚嗚嗚……”

  一旁的哭聲像回應她的想法一般,辛甘狠狠的打了個寒顫。

  低頭看去,是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剪著西瓜太郎頭,雙手雙腳抱在他媽媽腿上,像只小樹熊一樣,年輕的媽媽漲紅了臉,一腳拖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從辛甘身邊走過。

  小男孩嗚哇嗚哇的哭:“我口渴嗚嗚嗚嗚……媽媽我口渴……”

  “喝水!”媽媽氣衝衝的遞過寶藍色的寶寶喝水杯。

  小男孩哇哇大哭:“不喝水!我要喝可樂!”

  “不行!一天最多只能喝一杯可樂!爸爸說好的規定你忘了嗎?!”

  “那爸爸還規定說不能翹課呢!為什麼還跟老師說謊把我帶出來玩?!”

  “是你昨天苦苦哀求我的!”年輕媽媽大吼,顯然被兒子恩將仇報的無賴行為給氣瘋了。

  小男孩把鼻涕眼淚全擦她褲子上,“那我再苦苦哀求你嘛!給我買可樂喝嘛!媽媽~”

  年輕的媽媽氣的渾身發抖,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拖著小無賴走。
  
  辛甘在一旁看著這對母子,忍俊不禁,接著心裏卻覺得有些惋惜……為什麼不滿足他的要求呢?多喝可樂又怎樣呢?不聽話又怎樣?如果是她的孩子,要殺人她都幫著點火。
  
  **

  在遊樂場耽擱了時間,回去時已經七點多了,屋子裏靜悄悄的,辛甘以為鄭翩然在樓上,經過飯廳時卻嚇了一跳——他坐在那裏,正靜靜等她。

  陳伯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下人們立刻上菜開飯。
  
  “青菜海參湯。”陳伯端來漂亮的湯盅,放在她手邊,笑眯眯的說,“孕婦吃海參對孩子皮膚好。”

  辛甘手中筷子一住,默默無言。

  鄭翩然抬眼,冷冷說了句:“明天起你放假。”

  “謝謝少爺,我想回老家很久了。”陳伯好像從來就沒有一點拿人薪水的自覺。

  鄭翩然黑了臉,及時又加了一句:“一周時間。”

  陳伯恭敬點頭,“怎麼還是不開除我呢?”的惋惜表情。
  
  他們說話時辛甘默默喝了兩口湯,然後飯廳就安靜下來了,陳伯帶著所有人退了下去,鄭翩然在她對面慢慢用著餐。

  他很平常,並沒有問,她卻覺得似乎應該解釋一下:“今天醫院的儀器壞了,所以……”

  謊才撒了一半,又覺實在幼稚,那是他名下的私人醫院,怎麼可能瞞得了他呢?

  “我明天去。你放心。”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他低頭慢慢喝著湯,平靜的說,“你下得了狠心,儘管去。”

  辛甘扒著飯,怔了怔,不爭氣的掉下眼淚來。
  
  鄭翩然放下碗筷,靜靜看著她,太過安靜的夜晚,對面流淚吃飯的她,使得他心頭前所未有的悶,像有什麼終於按耐不住,終於破土而出。

  陳遇白說的一點沒錯,他們這樣藐視世間一切常規倫理的男人,早晚要有報應,安小離就是陳遇白的報應,而他的報應,則是眼前這個一面無聲掉淚一面還假裝專心扒飯的女人。
  
  忍無可忍,他起身抽走她手裏的筷子。

  “你鬧夠了沒有?”他恨聲問。
  
  她手裏沒有了筷子,空握成拳,抬頭臉上淚痕一片。

  “翩然,你不會是個好爸爸,這才是我沒有理由生下它的原因。你不在乎血緣、延續、家庭,你把感情當做不必要的累贅,有鄭安桐和我對你來說已經是足夠的折磨和負擔了,你一點也不想再多一個孩子,哪怕是我為你生的……”她說了第一句就已經哽咽,整篇話說完,泣不成聲。

  鄭翩然討厭死這個還未出生就讓她情緒變得如此脆弱的小東西了。

  他伸手,握住她緊捏的拳,強硬的掰開來,十指相扣,他說:“如果不是你生的,你覺得我會留它到現在嗎?”
  
  辛甘淚眼模糊中異常堅定的搖頭,又哭:“可是這不夠啊!”

  “那你想要什麼?”

  “我希望你愛它,就像,”她哽咽了一聲,聲音低了下去:“就像愛我一樣。”

  是的,她一直知道這個叫做鄭翩然的男人愛她。小的時候他跟著鄭安桐來宋家做客,她請他吃糖,兩人一下午安安靜靜吃完一整盒,鄭安桐見後驚訝萬分,因為鄭翩然那時雖然還只是少年,卻已經鐵血到連糖醋排骨都不願意嘗。

  後來她的身世被揭露,辛雲華逼宮未果,果斷拋下她另嫁,辛甘多少次徒步從市區走到鄭家老宅找媽媽,每一次都是鄭翩然親自將她送回來,馬術比賽摔裂腳踝那次都未例外。

  更不用說再後來,即便她總以各種各樣無情揣測加諸於他,使得一時得過且過,但在她心裏,她一直是知道的,這個叫做鄭翩然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純粹無暇愛著她的人。
  
  她說完那句“就像愛我一樣”,便單手遮了眼,輕聲的哭。
  
  鄭翩然雖仍然是那萬年不變的冷靜表情,扣著她的手,掌心卻變得熱而潮濕。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邊,從椅子後,伸手環住了她。

  “因為那是你為我生的孩子,所以我說服自己容許它存在,我一定讓它過得很好——如果是個男孩子,我教他一切生存的本領,在這個世上他想呼風喚雨還是逍遙一生,我都許他如願;如果是個女孩子的話,我保證她一生無憂,幸福快樂。”他輕擁著她,在她耳邊一句一句的說,“但我,決不會像愛你一樣愛它,心肝,我不能像愛你一樣愛任何人……我做不到。”
  
  絕不會為了孩子娶她,絕不會為了這世上任何一個別人而娶她。

  絕不會愛誰如她,絕不會愛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如她。

  你不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命。
  
  辛甘抱著頭,蜷縮起自己,哭的不能自已。他半蹲下來抱住了她,攬在懷裏輕輕的拍啊拍。

  “好了,別哭了,這麼喜歡生就生下來好了,反正辛苦十個月的人也不是我。”他語氣仍是一貫的冷而賤,嗓音裏卻還是不可掩飾的帶了因情緒激動而引起的沙啞。

  “別哭了,心肝……”他緊抱她,吻著她頭髮,“不要哭。”
  
  “你答應我,努力做一個好爸爸。”辛甘邊嗚嗚嗚邊揪著他衣襟。

  他只好皺著眉勉強點頭。

  “我不要去法國嗚嗚嗚……”她哭的更響。

  “好,不去,就在這裏生。”鄭翩然已經方寸大亂,割地賠款在所不惜。

  ……

  “你這個混蛋!”她忽然不知道哪里來的情緒,惡狠狠罵了他一句,他正皺眉,她又湊上來,濕濕軟軟的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嗚嗚嗚嗚繼續的哭。

  “……好,我是混蛋……”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0

第二十七章
  
  孫醫生見辛甘走進來,眉宇間神色微一詫,手剛碰到桌上內線,就見辛甘後面跟著看起來神色不悅的鄭翩然,她頓時就長舒了口氣,笑眯眯的站起來:“這回是來做產檢的吧?”

  辛甘微笑著點點頭。
  
  “來,這邊。”孫醫生將她安置在超聲儀器旁的產床上,熟練的檢查了一番,沒什麼問題,她又替辛甘把脈,這期間鄭翩然一直維持著進門時候那個皺眉的表情。

  孫醫生忙中不亂,抬眼打趣他:“怎麼樣?我早說她一定不捨得的吧?小夫妻兩個拌嘴是有的,哪能真的不要孩子呢?”

  小賤賤同學毫無禮貌,壓根不搭理她。

  辛甘躺著,轉頭才能看到他,他鬱鬱的移了移位置,站到她對面。
  
  “脈象平穩有力,很不錯。”孫醫生點頭,起身去辦公桌那裏開調理房子。

  見辛甘坐起來,鄭翩然立即伸手給她,她扶著他手下了地,抿嘴一笑,低聲問他:“剛才孫醫生的話是什麼意思呀?”

  他不耐:“說你皮糙肉厚,結實耐打。”

  “不是!”辛甘更笑,“前一句。”

  “不記得了。”小賤賤扭臉。

  辛甘靠在他肩上,很輕聲的說:“要是那天我決定做手術,你會阻止我嗎?”

  他不說話。

  辛甘仰臉看他,他也正看過來,她便一笑。鄭翩然見過她那麼多種笑容,這樣毫無棱角的溫柔如水,是第一次。

  他捏了捏她下巴,歎了口氣。

  “那天我就在隔壁。”
  
  辛甘眼睛裏頓時就滾起了淚花……
  
  孫醫生在那廂隔著檢查的簾子,用手裏的筆點了點桌面,風趣的提醒裏面這對:“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媽,出來聽聽我老人家幾句話,回家再接著膩歪吧?”

  鄭翩然俯首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牽著她出去。

  孫醫生開的是安胎養神的方子,並囑咐了許多孕期安胎事項,鄭翩然聽了幾條直皺眉,打斷問:“沒有對大人的注意事項嗎?”

  誰關心那奪走他注意力的臭小子啊!

  孫醫生“哦”了聲,“有的啊,”她對鄭翩然說:“孕期前三個月和後三個月最好不要有房事,中間幾個月即使有,也不宜激烈。”

  辛甘一聽就死死忍住表情。

  而鄭翩然的臉……比剛才更黑了。
  
  **

  “梁氏”正式入股“宋氏”的慶祝晚宴,熱鬧了整個G市。
  
  因為鄭安桐近期病情急轉直下,鄭翩然將辛甘懷孕的事瞞的很徹底,況且她仍未出懷,小腹平坦柔軟,當晚依舊著最美的晚禮服,只不過長及拖地的裙擺掩住了一雙平底鞋。她挽著宋業航出席,因此鄭翩然落了單。
  
  不過一向心眼小過針尖的小賤賤,今晚並沒有因此鬧脾氣。

  一則因為陳遇白不僅沒有女伴,還兩隻胳膊各吊了一個嘰嘰喳喳的女兒。小的那個正問大的:“媽媽為什麼今晚不來啊?”大的翻白眼:“是不能來好嗎?”小的做出更奇怪的表情:“為什麼啊?”大的看了扣住她們手的爸爸一眼,拖長聲調:“因為媽媽上次一直看鄭叔叔的臉嘛,鄭叔叔長得比爸爸……”

  “閉嘴。”陳遇白眼鏡後寒光一閃,“吃你們的霜淇淋去!”他一鬆手,兩姐妹手挽手歡快的跑向餐桌。
  
  還有,那個常年在全國各地秘密培訓的太子爺,今晚為與兩位死黨一聚,百忙之中抽空前來,身邊帶著一群便衣保鏢,扮作各式人物在他周圍不遠處走動,不要說女伴,連個雌性蚊子也飛不近他身。
  
  因此小賤賤與這兩位喝著酒,享受著辛甘不時遠遠投來的溫柔目光,不知有多暢快。
  
  **

  辛甘自從那天當著爸爸說出那番話,還沒有回過宋家,隔著電話問候也都是心裏惴惴,語氣強作淡定,今晚這樣親密的挽著他談笑,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小外孫,她忽然就有了一股溫暖的底氣。

  “爸,”她換掉他手裏的酒,“少喝點。”

  宋業航笑,“這點酒你也怕我會醉?”

  辛甘一愣,想起那天她那些話,紅了眼圈,低聲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爸,我知道你養大我多麼不容易,我不是有心的,我那天……”

  她哽咽一聲,竟說不下去。

  宋業航原本未留心自己話裏的意思,這時見她忽然如此,失笑:“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你是什麼脾氣,爸爸還能不知道嗎?難道會和你計較?”他遞過去自己的手帕,“別花了這麼漂亮的妝,今晚全場就數我女兒最美。”

  辛甘哭著笑出來。
  
  不遠處三個男人目睹這一幕,俱都無言。

  言峻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我怎麼記得你家辛小姐,向來只有整哭別人的份?是我眼花了嗎?”

  陳遇白和鄭翩然兩個過來男人,俱都用“你這個沒有人生經歷的傢伙懂什麼!”的眼神鄙視他。

  於是言峻默了。
  
  鄭翩然皺眉又看了一眼她,見她已經很幸福的依偎著宋業航在笑,他無聲的歎了口氣,轉頭問陳遇白:“你家安小離那時候也這麼……多愁善感嗎?”

  得到陳遇白肯定的回答,他頓了頓又問:“你是怎麼挺過來的。”

  陳遇白玩味一笑,推了推眼鏡,“挺?我享受的不得了。”

  言峻“嘖嘖”搖頭,“要不怎麼說你是變態中的戰鬥機呢?”

  陳遇白冷冷瞥他一眼,壓根不帶搭理這個毛頭小夥子的。

  言峻再默。
  
  鄭翩然卻頗有醍醐灌頂之感。

  昨晚她做了半個小時舒展瑜伽,花了一個小時聽胎教音樂,睡前又看了足足二十分鐘童話故事,並且邊看邊不斷念念有詞那些幼稚片段,他在旁忍無可忍抗議,被她用“好爸爸”三個字壓了回來。

  後來他實在嘔的快吐血,不動聲色的將她摟在懷裏,輕拍細哄,她像只被撫順毛的貓咪,窩在他懷裏乖巧不已,他漸漸從她耳廓親下去,細細含那白玉樣的耳垂,往下點點的親她脖子,呼吸噴著熱氣,讚美那是如何優美的線條與細膩膚色,她開始時舒適的哼,完全沒有戒備之心,等到他含著那捧軟雪紅梅狼吞虎嚥時,她已經完全情動,半分抵抗之力都沒有,軟在他身下紅著臉膩聲喘,他邪笑,更往下,分開她腿埋下了頭去,她終於咬著唇叫起來。
  
  這時他就收手了。
  
  辛甘等了許久,疑惑的睜開眼,只見他閉目躺在身邊,發絲都不亂,竟是已入睡的模樣,她羞紅了臉合上雙腿,一巴掌甩在他結實的肩頭。

  “怎麼了?”他睜開眼,一本正經的問。

  “你……”她氣喘吁吁的咬著唇,“你剛才那樣……現在讓我怎麼辦?!”

  他鄭重其事的皺了眉:“你忘了孫醫生怎麼囑咐的?我是好爸爸,絕不做對胎教不好的事情!”

  辛甘不想竟被他拿住了這個話柄,想來想去無言以對,捂著臉尖叫了一聲,恨的裹上被子倒頭就睡,枕邊的童話書推下床摔出去老遠。

  他在她背後無聲壞笑許久許久。
  
  當然後來還是給了她,親著她紅紅的臉蛋,溫柔的淺淺動著,她舒服的受著,吃著手指,望著上方他的眼神媚的簡直能滴水,他意亂情迷的俯身,她不知怎麼又忽然哭出來,哭著哭著咬住了唇,迷蒙著淚眼長而輕的顫顫“嗯……”了一聲,接著睫毛掛著淚珠輕顫,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一般靜止著,那兩頰豔紅,雙唇水嫩,薄薄的眼皮哭的起了一層瑩瑩的粉,與昏暗燈光之下她眼角那若有似無的淚痕,那無助又柔弱的模樣,他即便就著她腿間自行解決而已,竟也覺得滿腔柔情似水,複又豪情萬丈。
  
  也對,這樣不同往常的滋味,可只有短短幾個月,是應當好好享受才對。
  
  他逕自沉思著,言峻用肘碰了碰陳遇白,驚訝萬分:“鄭翩然居然也有笑的這麼……的時候!”

  “淫、蕩。”陳遇白很準確的填空。

  言峻猛點頭不止。

  陳遇白笑,搖了搖頭,與從回味無窮裏醒神過來的鄭翩然一起,再次用“你這個沒有人生經歷的傢伙懂什麼!”的眼神,很可憐他似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爺這下,徹底的默了。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0

第二十八章

  這兩個人認識二十年有餘,睡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從來都是大吵小鬧不斷,三天兩頭一冷戰,還從來沒有像自從她懷孕之後的這段日子,如此長一段時間友好相處。

  其實小賤賤一如往常的彆扭,辛甘除了倔強外更添多愁善感,動不動就流眼淚,可這樣兩人反而再也不吵架了——稍有爭執,他剛冒出彆扭的苗頭,她這邊還未放狠話就已經先紅了眼圈,他頓時軟了心腸,軟語哄騙都來不及,哪里還能像以前那樣針鋒相對呢?
  
  時間如今已經不按時分秒計算,而是以看辛甘肚子的變化走著,鄭翩然天天看天天看。

  看到三個多月的時候,她的小腹總算勉強可以成為微凸,可那還是陳伯精心調理飲食之後,她飯量劇增的結果居多。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摸著她肚子,聲稱強烈懷疑那裏面壓根沒有什麼臭小子。
  
  “其實你是騙我的吧?”他疑惑的說,並且很明顯的,對自己這一疑惑感到興高采烈。

  辛甘用肘推他,十分不悅:“你又在嫌棄它了!”

  “……我沒有,”小賤賤不高興的嘟囔,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最多一點點。”

  辛甘哼了一聲,不同他計較。
  
  鄭翩然默默摟緊了她,手掌繼續放在那裏。

  掌下是她柔軟的小腹,比起以往的平坦確實是豐腴了些些,但鄭翩然還是無法想像:有個東西在裏面生長,那個東西幾個月之後會和他見面,會哭會笑,以後會長大成他一樣的人。

  延、續,這就是她哭著向他說的延續,他血緣的延續,他與她生命的延續……愛的延續。
  
  他漸漸覺得有趣了。雖然這個東西以後必定會分享許多本該屬於他一人的關注與愛,但鄭翩然對它已經由一開始的愛屋及烏,到如今的期待……當然是偷偷的、不能讓她知道的。
  
  辛甘動了動,睡意沉重的問身後的人:“還不睡嗎?”

  他不願收回手,“嗯,睡吧。”

  辛甘小腹那裏被他捂的暖洋洋,就更覺睡意甜而兇猛,沒一刻,她就在他懷裏沉沉昏睡,鄭翩然掌心輕輕動了動。
  
  剛才想到哪里了?

  哦,他希望是個女兒。

  樣子最好極像她,脾氣就別了,乖順豁達的女孩子更惹人愛……惹人愛、惹其他的男人愛?!

  對哦,女孩子長大了,是要嫁給其他男人的!黑暗裏鄭翩然皺了眉,自顧自搖頭,不好不好,不要女兒。

  可如果不是女兒,是個男孩子的話,假如他很喜歡媽媽,一天到晚的纏著她……不不不,堅決不要兒子!
  
  大概是他掌心離小傢伙太近,它知道他的想法了?他才想到此處,懷裏原本已香甜入夢的人忽然扭動著哭了起來。

  “怎麼了?”他伸手按亮了燈,“心肝?”

  辛甘半夢半醒之間痛苦的蜷縮,“……腿……我的腿、抽筋了……”

  他忙坐起來掀開被子,一手拉直她小腿,一手在腿腹上輕輕揉。她哭聲漸悄,良久半睜著淚眼啞聲說好了,他松了口氣躺下,她乖順的偎過來。

  “翩然……”她靠著他安心的閉上眼睛。

  他吻她眼角的淚痕,琢磨著在心裏記上一條“夜間偶爾小腿抽筋”,下次去產檢時記得詢問孫醫生。

  轉念又遷怒了,隔著她肚皮無聲下戰書:有種出來單挑,折磨你媽媽算什麼本事!
  
  寂靜安寧的夜,又過了片刻,他忽然說:“其實我做不了好爸爸也沒有關係。”

  辛甘睜開眼睛,困惑的看向他。

  他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溫柔的笑,說:“你做一個好媽媽就好啦。”

  你做一個好媽媽,我做你的好丈夫;你愛寶寶,我加倍的愛你。
  
  辛甘想了想,覺得此人腦中某些觀念之狹隘與頑固,實在已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造的,這深更半夜、兩人依偎、好夢之時,他懷裏又這麼暖,實在不適合嚴肅起來,論證家庭責任倫理關係這麼沉重的話題。

  “嗯嗯。”她敷衍,閉上眼睛邊往他懷裏拱。

  鄭翩然得到肯定,心滿意足伸手環住她,輕拍著哄,那節拍忽停止,她困頓的“嗯?”了一聲,只聽他有些彆扭的提醒:“也不要太好了。”

  好媽媽……也不要做的太好太好了,行不行?

  那樣我一定會吃醋。
  
  大半夜的,辛甘實在忍無可忍了,一把推開某賤,裹著被子拿背對著他。

  ……
  
  **

  陳遇白啟程回C市的前一天,鄭翩然與太子邀他最後一聚,因為言峻此行屬私人隱秘,所以他們約的球場必須偏僻,離城裏很遠,辛甘懶得坐那麼久的車跟著去,就邀了陳太太帶著兩個女兒來家裏玩。
  
  正在吃甜點的時候,她手機忽然收到了一條短信,打開一看來自翩翩:“姐:爸爸病危,強心針已經注射,大哥正在趕來的途中,囑咐不要告知你,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曉。車已經派來在你門口等,爸爸在念你的名字。”
  
  這時候G市的天氣已經入夏了,屋內也是恒溫,辛甘卻有瞬間整個人跌入冰窖的感覺。
  
  陳遇白大的那個女兒停下動作,輕聲問:“辛姐姐你怎麼了?”

  陳太被大女兒提醒,注意力才從好吃的舒芙蕾轉移了出來,頓時也被辛甘雪白的臉嚇了一跳,“辛甘,你還好吧?”

  辛甘強自微笑,“沒有事啊。”

  “是不是小弟弟在肚子裏踢你了?”陳小小天真的問,來這裏前爸爸說辛姐姐肚子裏有小弟弟,囑託她們倆看好媽媽別嚇著辛姐姐。

  陳太太將女兒拎到一邊:“別胡說八道,小弟弟那麼小怎麼會踢人呢?”

  辛甘六神無主中也笑了起來,她看著那母女三人,心裏忽然的就一動,然後站了起來。
  
  “陳太太,我有一句重要的話,趕著立刻去告訴一個人,抱歉要失禮丟下你們在這裏了,我很快就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

  陳太太忙說不要緊,她有事儘管去,反正陳遇白他們回來之前她們母女也沒有地方去。
  
  **

  辛甘連包都沒有帶,悄悄出了門,在大門口不遠處,果然停著一輛車牌熟悉的奧迪,辛甘坐進去,司機也沒有與她說話,沉默的發動了車子往前開。

  大概時間緊迫,這一路上車行的飛快,辛甘坐在後座上,看著路兩旁樹木建築都往後倒去,初夏的太陽已經有些毒了,遠方的路面白花花仿佛是濕的。

  就像她此刻的心。
  
  鄭安桐,這個給了她生命又給了她終身難磨滅痛苦的男人,一向以阻礙之神的形象,使得她原本坎坷的生活愈加艱辛,她常恨不得他消失,但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真的離開這個世界。

  辛甘的手撫在臂上,一下一下,摸到自己皮膚上麻麻的一片全是雞皮疙瘩。

  明明他沒有一天對她盡到父親的責任,為什麼她此刻竟還為他哀傷?

  一直到見到鄭安桐,這個問題辛甘仍未想明白。
  
  車子並未開往醫院,而是停在了鄭家老宅門前的院子裏。辛甘從下車起便起了疑心了,開口問道翩翩和翩懷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她。

  她腳下剛一動,兩個陌生面孔的黑衣男人已經從裏面走出來,一左一右挾了她,不由分說往屋裏去。
  
  鄭家老宅陰森的寬闊大廳裏,迎面就見鄭安桐坐在沙發上,面色祥和,沒有半分即將離世的灰敗神色。

  辛甘頓時立即就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麼可笑的錯誤。
  
  她一進來,身後的大門就關上了,四周窗戶上的百葉窗都閉著,屋裏光線昏沉渾濁,鄭安桐在昏沉渾濁裏看著她,看著她的肚子,那眼神一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但下一刻又變成刀鋒一樣的令人生寒。

  辛甘這時除了後悔害怕,只求今日全身而退,她硬著聲音打破沉默:“看來強心針效果真的很好,你現在這是迴光返照?”

  她語氣竭力刻薄惡毒,鄭安桐卻像沒有聽到一般。

  “聽說……有三個月大了?”他盯著她肚子,說。

  辛甘緊閉上嘴不回答。

  “像翩然也好,像你也好,一定都是個聰明漂亮的孩子。”他歎息,情真意切的,“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是否是辛甘的幻覺,外間的日頭這時仿佛被遮蔽住了,青天白日,漸漸有烏雲遍壓一般,萬物都即將陷入黑暗之中的前兆。
  
  “鄭安桐,你知道我原本是為什麼要來見你最後一面嗎?”她往後退了一步,卻被人從後一把給推了回來,她雙手下意識的護著肚子,咬牙接著慢慢說:“我想,你就算活著的時候從沒有一刻考慮過我,臨了臨死,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或許能得到半分的欣慰?”

  她說話的時候鄭安桐站了起來。
  
  “小辛,我知道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孩子就是你,但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他向她走過來,“我原本和翩然之間有君子之約,有生之年絕對不告訴你這件事,但是眼看他為你連倫常天譴都不顧,我不能再放任他了。”

  他走近一步,辛甘就後退一步,直到身後黑衣男人上前堵住了她的退路,她退無可退,只好閉上眼睛。
  
  只聽鄭安桐的聲音溫柔的說:“誰都知道我不姓鄭,但是翩然……他其實也不姓鄭的。”

  “他是我鄭安桐的親生兒子。”

  “小辛,翩然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0

第二十九章

  只聽鄭安桐的聲音溫柔的說:“誰都知道我不姓鄭,但是翩然……他其實也不姓鄭的。”

  “他是我鄭安桐的親生兒子。”

  “小辛,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天,就是這時黑下來的,陰沉如墨的雲沉甸甸的壓著這世間一切,是強颱風,幾天前預告已經與G市擦肩而過的強颱風,竟然出乎意料的重又詭異登陸。天色變的比夜還黑沉之後,狂風大作,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無端端的被那狂怒搖擺著。接著巨大的雨一顆一顆砸下來,落地有聲,一轉眼瓢潑的大雨如同傾瀉一般,像瀑布一般爭先恐後的從天上奔騰而下,外間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這十年未見的狂風與暴雨之中寸步難行,精緻的人類在這種時刻顯得無比脆弱渺小,除承受之外,別無他法。
  
  沒有了外間的一絲光線,常年亮著壁燈的鄭家老宅反而顯得亮敞了些,辛甘聽著背後狂風暴雨摧殘一切的聲音,在這光線裏臉色蒼白至透明。

  “你胡說,”辛甘冷眼直視著他,低聲緩緩反駁:“我是前任宋太太紅杏出牆生下來的野種,整個G市都知道我身上流著的血有多麼見不得光,我連父親都沒有,哪里來的同、父、異、母、哥哥?”
  
  鄭安桐無言。閉了閉目,他又緩緩張開眼睛時,神色變得更疲憊不已。
  
  雖起效甚微,但辛甘一絲不能放棄:“如果你堅持你的說法,好!你現在去把鄭翩然找來,命令他放棄我——親生父子,你又精心護他養他這麼些年,他總該比我這個被拋棄的野種更聽你話。”

  她竭力使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等待他的反駁或者暴怒。
  
  可鄭安桐的神色十分平靜。

  “小辛,別再試圖激起我對你的負罪感,也不用試圖拖延時間等翩然來,”他看著窗外的狂暴天氣,表情複雜又堅定,“我安排了整整兩個月才能把你帶到這裏,現在誰也阻止不了我。”
  
  門口這時一陣嘈雜,鄭安桐皺起了眉,辛甘轉過頭去,一看那被扭送進來的,竟是翩翩和翩懷,翩翩渾身濕透,臉色發青,整個人不住的抖,褲腿破了半截,一瘸一瘸的狼狽極了,而翩懷除了頭髮梢被打濕以外並無異常,只是一臉的迷惑表情。

  “爸,這麼著急派人抓我回來幹什麼?翩翩犯了什麼大錯,怎麼我一回來就看到她從二樓窗戶往下跳!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他說著,很自然的掙脫了黑衣保鏢的手,走到了辛甘身側。

  鄭安桐淡淡的:“沒什麼,你把翩翩帶上去,不要我吩咐不許下來。”

  “噢!”翩懷很乾脆的答應,翩翩不願,甩開他手大哭起來:“哥哥!爸爸要殺掉小辛姐和大哥的孩子!”

  翩懷眉微動,一把捂住了妹妹嘴,“爸爸身體不好,你不許胡鬧惹他生氣!”

  說完他不等翩翩解釋,將她推給了剛才把他從外面抓回來那幾個人,“你們把小姐帶上去!看好她不許她出房間門!”
  
  如此他十分自然的留在了客廳中。
  
  鄭安桐沒有在意到兒子,他此時全部注意力都在辛甘的肚子上,他豎起食指,微招了招,偏廳裏便轉出一個拎著醫用藥箱的男人,停在鄭安桐身側,鄭安桐點了點頭,他便開箱取了一支針劑出來,戴上口罩與手套,抽藥水推氣泡極專業的手勢,然後舉著那針向辛甘走了過來。

  辛甘從剛才一看到那針,就已經呼吸緊的肺部都疼,可是微微往後退就被人緊緊抓住。
  
  “鄭安桐……”她拼全力掙扎,彎著腰曲著身體,嗓子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你敢、你敢……”
  
  鄭安桐看著她,神色淡淡:“反正我這一生欠你的,早就足夠我下地獄了。”

  可他似也不忍心看那場景,移開了目光,“小辛,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生出來……天有報應,報在我身上吧!”
  
  辛甘此時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那閃著冰冷寒光的針正逼近她的小腹,那裏有她的孩子,鄭翩然與她的孩子……辛甘絕望的掙扎,奈何兩邊的人手如鋼鉗一般,她半分都掙扎不動。
  
  “快跑!”

  鄭翩懷忽然平地爆出一聲大喝。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一屋子黑衣男人的對手,所以他突然猛起襲擊的目標,是那個醫生,醫生被他從後重重一擊打昏在地,一時滿屋子的保鏢即使個個精壯,也沒人敢撿起那墮胎藥水給辛甘施針。

  翩懷奮力踩碎了那支針劑,沖過來搶出辛甘來,拉著她往外沖去,但黑衣保鏢們立刻的回過神來,團團圍攏過去抓住了他。
  
  鄭安桐起身大步走過來,翩懷正被兩人一左一右拉住了雙手按倒,鄭安桐冷著臉一抬腳,對著他心口狠狠便是一腳。

  翩懷一聲痛哼,登時暈厥過去。
  
  鄭安桐從那箱子裏拿出另一支針劑,向她走來,此時他的神情,讓辛甘恐懼到了極點。

  可她只能蜷縮在角落裏,平素那些威武潑辣此時此刻一丁點的用都沒有,她周身無力且疼痛,唯一能做的只是無助的死死抱緊小腹。

  在這最恐懼絕望的幾秒裏面,她眼前默劇一樣閃過許多幕從前,居然全都是鄭翩然——昏昏早晨裏在她枕邊睡的無知無覺的俊臉、那些安寧的夜裏抱著她低低說話的溫柔、鬧彆扭時候冷而狠的眸、舞會上唯一的追光裏將她攬入懷中的情深、漫天星光與閃光燈裏面遙遙對她伸出的手……

  翩然,救救我啊……
  
  大門就是這個時候被撞開的。

  那麼沉重的兩扇門,被巨大的外力轟開,五道大鎖俱爛,門重重撞向牆,再反彈回來,巨大的聲響震的屋裏所有人都頓在那裏,呆呆望過去。
  
  是鄭翩然,一身泥濘、頭髮眉毛都在往下滴著水、衣服濕透緊貼身上、如此狼狽卻依然劍眉朗目、眸若漆星的鄭翩然。

  辛甘雙臂緊抱著自己,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他,眼淚奪眶而出。
  
  鄭安桐也是同樣的不敢置信,他傾盡心血布一局,連最無常的天氣都計算在內,怎麼翩然還是趕到了?!

  握著針管的手指一緊,他意念才起,鄭翩然就抬手將槍口遙遙對準了他。

  鄭安桐的心臟狠狠一縮,他的射擊還是他手把手教的,那年他才五歲,如今,居然將槍口對著他!

  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正用槍對著他。

  鄭安桐頓時無力的松了手指,任那針劑滾落他腳邊。
  
  鄭翩然絲毫未曾懈怠,殺氣淩厲的持著槍一路過來,直到走到辛甘身邊,扶起她,單臂攬進懷裏護住。

  門口這時呼啦啦湧進來一大幫的人,是風雨之中車輛熄火後跟著鄭翩然一路狂奔的大部隊到了,一進來一言不發的,幾對一將現場完全控制住。
  
  雙方都不說話,屋裏很靜,鄭翩然將她周身細細檢查了一遍,柔聲問:“有沒有受傷?”

  辛甘軟在他懷裏,搖頭,淚流不止。

  鄭翩然將她看了又看,交給一旁待命的手下:“送辛小姐去醫院做全身檢查,我沒來之前,誰靠近她,格殺。”
  
  “是!”

  一小隊人上來接了任務,恭敬的請辛甘。

  可辛甘忽然伸手摟住了鄭翩然脖子,緊緊伏在他懷裏。
  
  鄭翩然移回陰鷙目光,輕撫著懷裏人的頭髮,神情重又變得柔軟。

  “別怕,”他低聲對她說,“沒事了。”
  
  眼淚將他肩上襯衣浸的更濕,辛甘人秫秫的抖著,話卻一字一句:“就為了現在這一刻,翩然,以後你對我做了多賤的事情,我都原諒你一次。”

  鄭翩然眉頭微動,轉念還是親自打橫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翩然!”鄭安桐剛站起來就被按住,在他背後沉聲叫道。

  可鄭翩然連腳步都未曾停一下。

  《秋褲為誰穿》:

  顧煙摔下一條秋褲,大Boss默默的撿起穿上再附贈賠笑一枚;

  小怪獸遞過一條秋褲,容二:老婆你自己穿了嗎?葉:當然!桃花眼眯起:我不信我要檢查!…撲倒…;

  小離雙手捧秋褲在胸前:不穿離婚!腹黑三推眼鏡:穿,你過來幫我換吧。小離屁顛屁顛跑過去,然後…然後冬天結束之前都沒能下得了床……;

  紀南拎過秋褲,李岩稍遲疑,挨了一頓暴揍,乖乖穿上去抓賊;

  李微然起床時發現自己被套上了秋褲,秦桑端著早餐半跪床上,溫柔的看著他…;

  這天梁氏早會格外安靜,大Boss與小五僵直著腿,容二與小白逕自微笑,唯有小禽獸歡快上躥下跳,提高褲腿露出黑色羊毛褲:你們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秋褲算得了什麼!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1

第三十章
  
  這家私立醫院成立十年以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氣氛緊張過:院長與四個副院長帶陣,各科主任級別的醫師一個不落,全部聚集在醫院平時從不對外開放的頂層。
  
  頂層只有一間病房,正住著並且只住過那一個人,眼下那個人安靜的躺在裏面病床上,從被送來到現在,她已經昏睡了四個小時二十四分鐘,時間每多一分鐘,有個人的臉色就往下沉一分,整層樓的氣壓跟著更低幾分,到了傍晚時候,院長的額頭上已經汗水密佈。
  
  最後還是孫醫生勇敢的站了出來:“辛小姐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大礙,受了些驚嚇之後需要休息而已,其實不用太過擔心。”

  鄭翩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陰鷙嗜血的神色總算緩了幾分。
  
  院長邊擦汗邊在心裏發誓明天就給孫醫生加工資,雙倍!
  
  “都出去,不用在這裏了。”閻王爺總算發話了。
  
  眾人如蒙大赦,一窩蜂的從氣溫降至零下的房間裏逃了出去,鄭翩然接著示意那四個護士也離開,他獨自陪著她。
  
  外間的風雨依然很有勁道,狂風卷著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只是室內此刻安寧極了,她正側在枕上沉沉睡著,呼吸清淺,睡顏安穩。

  雪白枕上散著她烏黑的發,鄭翩然指間繞著一縷,目光深深的盯著她微微顫動的濃密睫毛。
  
  “就算不想看見我,也要起來吃點東西,你再這樣不吃不喝的睡下去,我只好叫他們進來給你打點滴。”

  他平靜的說完,果然她就睜開了眼睛。

  還是不願意看他,靜靜的看著雪白壓金紋的牆紙。
  
  鄭翩然等了片刻,心裏暗自歎了口氣,還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去過一旁已經涼到溫熱的白粥,親手喂她。

  辛甘枕在他懷裏,機械的張嘴、吞咽,只喝了幾勺就厭惡的扭過臉,他只好放下。

  她一隻手摩挲著自己小腹,忽然掙脫他的懷抱坐了起來,嗓子啞了語氣卻十分冷靜:“我要見我爸。”

  他稍沉默不答她就已經哭了起來,用枕頭狠狠的摜他,邊哭邊嘶聲大喊,鄭翩然捏著她雙腕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你冷靜點!”他聲音難以抑制的顫,“我立刻去接他來!你不要這樣……”

  辛甘松了手,推開他抱住自己大哭。

  鄭翩然站在淩亂的病床邊,眼睜睜看著她埋著頭痛哭,外間是疾風驟雨,他心裏電閃雷鳴。
  
  終究是他癡人說夢、一意孤行,終究難以兩全,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埋著頭哭的渾身都顫,他卻連伸手觸碰她一下都不敢,燈的光線在他線條硬朗的眉眼間打下影,這個多少風雲傳奇故事中的不敗主角,此時臉上浮起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

  這麼惡劣的天氣,宋業航竟然真的轉眼就趕了過來。
  
  辛甘雙手環抱小腹倒在床上,床單亂糟糟的垂了一半在地毯上,枕頭與靠枕飛了一地,窗邊站著神色難辨的鄭翩然,宋業航一進來看到這場景就愣了。

  “小辛?”他輕聲叫女兒。

  辛甘睜開眼見是他,霎時便紅了眼圈。
  
  宋業航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鄭安桐的事情,心裏既是憤怒又同覺無望悲涼,但此時見一向倔強的大女兒如此可憐的神色,頓時他心裏只覺得疼。

  “……孩子沒事就好,”宋業航一向不善言辭,這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撫著她頭髮像小時候一樣的安慰她,“不要難過,會過去的……”

  “爸,”辛甘抓著他的手坐了起來,挪下床,緩緩的跪在他面前,“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她抱著宋業航的腿,哭著道歉。
  
  鄭翩然再忍不住,走過來試圖扶起她,她卻抱緊了宋業航的腿不放,嚎啕大哭。
  
  從小到大,宋業航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最好一切時,她總將那些歸於他對辛雲華盲目而卑微的愛,後來他與鄭安桐聯手,用“宋氏”逼迫她與鄭翩然分手,辛甘更加認定他對辛雲華言聽計從。

  現在想來,逼迫他的從來就不是辛雲華或者鄭安桐,逼迫他用自己的名譽地位甚至安危來相要脅的,是他對她的擔憂,是一個父親在用盡全部力量包括自尊,來阻止女兒跌入悲劇的深淵。
  
  可她那時當著他的面是怎麼說的——“你們宋家養大我不就是為了這樣?!以後有了‘梁氏’撐腰吃穿不愁,別再來煩我了!”
  
  他宋業航養大她辛甘,到底是為了什麼?有多麼辛苦?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她直到今天才略懂一二。
  
  “爸……對不起……我對不起……”她淚流滿面。
  
  宋業航撫著她頭頂的發,直歎氣:“爸爸原諒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嚇著肚子裏的孩子。”
  他看了眼臉色嚇人的鄭翩然,示意他趕緊將辛甘抱起來,鄭翩然卻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神色複雜的看著辛甘痛悔痛哭,原先攬著她雙肩扶著她的雙手,慢慢放開……
  
  **

  當晚她住在醫院裏,鄭翩然坐在床邊沙發中,陪了一整夜未敢閉眼。
  
  天快亮的時候她口渴醒來,他倒水,她卻不接,定定看著他。

  “怎麼了?”

  辛甘忽的一笑,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一定是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翩然,你叔叔那麼討厭我,只是因為我的出身太難堪,配不上你配不上鄭家,對不對?”

  鄭翩然皺了眉,深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澀聲回答:“等你情緒穩定一些,我再向你解釋。”
  
  “十年的時間你都沒能解釋得了的事情,還有什麼好說。”她眼裏的哀傷與疏離,讓鄭翩然簡直喘不過氣,卻聽她喝了口水,忽然又加了一句:“對吧,哥哥?”

  鄭翩然一震,此時的臉色,比外間被颱風肆虐過的狼藉地面更糟糕。

  辛甘玩味著他的神色,一笑,將水喝完,縮進被子裏獨自睡去。
  
  **

  第二天她約了辛辰喝下午茶散心,中途忘記了安神藥丸在車上,辛辰嘀嘀咕咕嘮叨了一通,跑出去到車裏拿,她獨自在包廂裏等,百無聊賴,按鈴叫來了服務生點餐。

  那服務生低著頭進來,走近一看竟長的極好,尤其是笑起來,整個包廂都亮了幾分,一身普通制服也難掩的貴氣。

  辛甘這幾天以來難得的真心微笑。
  
  “為什麼明明被你甩的這麼慘,我還要隨叫隨到,並且乖乖打扮成這個鬼樣子?”崔舜臣委屈極了。

  辛甘若非身體不便,真想站起來捏捏他可愛的小臉。

  “我有事請你幫忙,”她輕聲說,“崔舜臣,我找不到其他人,只有你能幫我。”
  
  崔舜臣頓時斂了笑,神色認真的點頭,“萬死不辭。”
  
  “沒有那麼嚴重,”她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裏面有三個膠袋,“替我做三份DNA報告。”

  崔舜臣挑了眉,收下卻並沒有問任何問題。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定要隱秘,一定要準確。”她一字一句的說,“崔舜臣,我的一輩子就拜託到你的手上了。”
  
  她眼神太慎重,崔舜臣原本想開玩笑說你的一輩子全都拜託給我才好,咧了咧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辛甘見他神色,低頭撫了撫肚子,溫柔的笑了。

  “它的一輩子,也拜託到你的手上了。崔舜臣,我周圍所有的人都與鄭翩然有關係,我逃不開鄭翩然,我沒有人能夠信任,只有拜託你了。”
  
  “我明白。”雖消息封的很死,但她這番話對應鄭家這些日子的隱隱傳聞,他已經猜出了大概,卻不忍她再說下去了。
  
  臨走他忽然返回來,站在餐桌邊低頭溫柔的看著她,一笑,說:“辛甘,不管結果如何,不管以後你遇到什麼,我永遠隨叫隨到,你想離開,天涯海角我帶你去。”
  
  “多謝。”她微笑,心知不必多說。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1

第三十一章

  其實那日陳伯若是沒有回陳家老宅,辛甘即便一樣心軟被蠱惑,也沒有那麼容易不驚動任何人,跑出去被鄭安桐抓走。

  若是那樣,事情就不會偏出了鄭翩然的原本打算,鄭安桐原本沒有多少日子了,辛甘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切。

  這個幾乎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子,幾日不見,變得這樣的沉默、憔悴、冰冷,他送甜湯上來,就見她又是站在臥室窗前,毫無表情的看著窗外景色。

  “雪蛤銀耳燕窩湯來了。”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這甜湯能安胎養神,對孩子的皮膚也好。”

  辛甘這才彎了彎嘴角,低頭溫柔的撫著小腹。

  陳伯的神色亦變得柔和:“趁熱喝吧,然後再睡一會兒,少爺送陳先生一家去機場了,很快就回來了。”

  “我知道他正趕回來。”辛甘望著遠處,語氣淡淡的,“而且應該還會比鄭安桐早到。”

  陳伯斂了神色,一言不發。

  辛甘本也沒有指望他捨棄服侍了一生的主人,偏向自己。

  “他以為他是誰?仗著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就敢那樣對我了嗎?”她神色自在,緩緩的說著,那嘴角的淺笑冷的像刀鋒一樣。

  陳伯動了動嘴唇,正忍不住要說出什麼來,她冷冷的目光已經移向門口剛走進來的那個人。

  陳伯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端著紋絲未動的甜湯退了出去。

  鄭翩然顯然是匆匆趕回來的,心情差極,走到她面前停下,皺著眉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辛甘回以一笑。

  他吸了口氣,語氣儘量溫柔的問:“你想幹什麼?”

  “邀請他來這裏一家團聚聊聊天啊,”她笑的平和,“你們父子,我們母子,又是血緣父女與父子,同父異母兄妹,還有這個不知道該叫外公或者爺爺的孩子……呵,我們四個多麼的親!”

  鄭翩然眼底釀起了風暴。

  辛甘回手,從身後飄窗上抽過一份藍色硬皮文件夾,笑容更加的諷刺冰冷:“翩然,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沒有一秒鐘相信過鄭安桐的說辭……他那樣低劣的人品,生出我這樣的人,合情合理,但是你,他不配。”

  鄭翩然並未有絲毫吃驚,但她最後那句話說出時神色悲憤悽楚,令他還是動了容:“你冷靜些,小心傷著孩子。”

  “你有資格說這話嗎?!”辛甘忽然暴起,揚手持著那疊DNA檢測報告,給了他大大一記耳光,“你這個賤人!”

  那檔夾封皮打在他臉頰上,發出好大的一聲響,辛甘仍不解恨,退了一步,又將整個文件夾兜頭扔到了他臉上,重重的。

  “你這個變態!你就那麼想當鄭安桐的兒子!我差點被鄭安桐抓去打墮胎藥!你有什麼臉在我面前提孩子?!賤人!賤人!!!!”

  鄭翩然對她不躲不避,左臉片刻腫起,額頭被檔夾邊角砸到的地方破了一個洞,鮮血汩汩流出來。

  辛甘看著那血沿著他眉尾躺下來,順著臉頰滴滴答答滴在他肩膀衣服上,她一陣幹嘔,蹲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沉默著伸手來扶,被她推了一個跟鬥。

  “鄭翩然,我十六歲跟你,到現在整整十年過去,就算沒有全心全意對你,女孩子最好的這十年我除了你沒有別人……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她抱著頭哭著,聲音顫抖著語氣卻是平靜的,“我簡直不敢想,這些年你看著我被鄭安桐和辛雲華折磨,一次又一次,你當時心裏在想些什麼?我毫不知情、自暴自棄……你就沒有一點點的可憐我嗎?我真不敢相信……”

  陳伯這時進來,默默遞上止血噴霧與毛巾繃帶等,鄭翩然推開。

  “出去。”他只看著她。

  血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溫熱的一股一股冒出來流下,他連擦都沒有擦,任那紅色淌進眼睛裏,蟄的眼底都一片紅,他掰過她深埋雙膝間的臉。

  “我不騙你。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希望與他說清楚,但這其中牽扯的不只是我,還有我……有長輩們之間的私隱,這是一個從我未出生起就埋下了的誤會,等我弄清楚的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向他澄清,我沒有勇氣告訴他——辛甘,即便是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也有人讓我束手無策,像你,還有他。”

  辛甘被他扣著雙肩不得不看向他,滿臉的淚痕對著他半臉的鮮血,心中更加悽楚,搖頭哭著說:“所以我該謝謝你?感激你將我和對你那麼重要的人擺在對等位置?感激你即便這個孩子打亂了你全盤計畫,你也大發慈悲留下了它?”她哭的全身發軟,“鄭翩然,我真是恨死你了!”

  他因這半臉的血,一貫清冷的神色倍添堅毅森然,眼底的紅比血更甚,心疼撕裂的滋味比想像中更令他難以承受。

  他啞著嗓子,定定看著她,說:“我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可是辛甘,我不後悔,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還是由著他誤會,由著你……被為難十年,由著自己左右猶豫度日如年。”他一字一句,聲音裏全是血腥鏽氣,“我父親在我出生前幾個月去世,我母親生下我一個月也去了,是他鄭安桐放棄了美國安定的工作生活,從我那四個嫡親叔伯手裏搶過了鄭家,養大了我。我五歲那年在西雅圖被當地人綁架,七天六夜,我被救回來了,他看到平安到家後,倒下了——應激性心臟病。辛甘,他的病就是這樣被嚇出來的。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他傾盡所有養大了我。那天你跪在宋伯父面前哭著說對不起的時候,我在心裏想:易地而處,換做是你,你會怎樣?”他撫著辛甘的臉,眼裏全然是被撕裂的情緒,“我想你一定會放棄我……可我做不到,我寧願看著你在我身邊痛苦,因為我的懦弱自私備受折磨,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我。辛甘,我早說過,下地獄有什麼不好?十幾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在裏面了。”

  他聲音越說越輕,臉色也變得蒼白,嘴唇泛著隱隱青色,血已經蔓延了他白襯衫的一整個肩膀。

  辛甘知道再這樣下去,就算他不死,她肚子的孩子也保不住,她推開他站起來,叫外間守候著的陳伯進來,替他止了血又換了衣服。

  外面早有人通報過兩次,鄭安桐已經來了。

  “你先下去。”鄭翩然蒼白著臉吩咐陳伯,“說我馬上下來。”

  “不用了。”鄭安桐的聲音由遠及近,人已經上樓來了,兩個護士跟著,被陳伯留在了門外老遠。

  “小辛,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鄭安桐坐下,看了眼左臉高腫額角受傷的鄭翩然,問。

  辛甘縮在沙發裏,臉木著,渾身力氣都已經被抽幹,呆了好久才回答說沒有了,“我已經知道他的選擇了。”她聲音飄的讓人頭皮發麻。

  鄭安桐忽然低笑了一聲,頗無奈。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們兩個如何我是做不了主了,但是孩子絕對不能要。”他喘了口氣,“父母哪有不希望兒女好的,你們……”

  “親家五老爺這話從何說起?”驀地插進來一個聲音,那三人都是一愣。

  只見陳伯,反著雙手踱過來,置鄭翩然倏地慘白的臉色於不顧,緩聲鄭重的問鄭安桐:“辛小姐肚子裏懷的是鄭家族譜可查第一百三十七代孫,雖然辛小姐眼下尚未過門,但母憑子貴,您如何能這樣與鄭家嫡孫生母說話?”

  鄭翩然站了起來,失血過多後微一搖晃,沉聲開口:“陳伯!下去!”

  “少爺,”陳伯腰杆挺的筆直,一字一字:“您的母親嫁的是鄭家長房長子,生的是鄭家正兒八經的長孫。那是我們嶺南陳家的大小姐、鄭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那些鄉野小婦養的雜種就敢肖想的?!”

  他話音未落,背在身後的手閃電一般伸出,摔了幾頁紙到鄭安桐面前,鄭安桐彎腰撿過,掃了幾眼,頓時就凝住了眼神與表情。

  正是剛才那藍皮文件夾裏面的DNA檢測報告,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1、百分之一百排除兄妹關係;2、百分之一百排除親生父子關係;3、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肯定父女關係。

  鄭安桐閉了閉眼,未及抬頭,顫抖的手在額上撐了片刻,頹然垂下……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1

第三十二章

  這一回不是苦肉計了,鄭安桐真的病危了。

  一連幾天,鄭家三兄妹都守在重症病房外,醫生要他們隨時準備見鄭安桐最後一面。

  與此同時辛甘因為這段時間的情緒波動過大,胎兒的狀況變得不太好,她不願意住院,鄭翩然派人請來了孫醫生,住進家裏的客房,二十四小時待命,他起先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但辛甘不願意和他說話,看一眼都懶得,孫醫生建議他不要再刺激到她,況且醫院時不時下發病危通知書,翩翩與翩懷六神無主,總得要他去出面料理一切。

  這些辛甘毫不關心,一個字都不想聽到,希望他永遠不出現才好,白天辛辰與雅琪輪流來陪她,晚上看看書聽聽音樂,鎖門一個人睡覺。

  可鄭翩然還是能進得來,總是在夜深她睡著以後,悄無聲息的在床邊沙發裏坐一會兒,有一晚她睡的淺,朦朧中感覺到熟悉的眼神投在自己臉上,她裝作熟睡中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他許久沒有任何聲音,她都快真的又睡過去了,忽的感覺到他的氣味籠罩,她閉緊眼睛,一動不動,接著臉頰上溫溫的一熱,他嘴唇很輕的在上面碰了碰,離開了。

  第二天孫醫生為她把脈的時候,笑著說:“似乎今天心情好些了?昨晚睡眠不錯?”

  辛甘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

  “你底子打得好,這孩子相對同樣月份的來說都算健康,近期注意保持心情,不會有問題的。”在花房裏散步的時候,孫醫生與她閒聊說,“我總算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鹽,勸你一句:女人的生活沒有那麼複雜,父母指望不上還有丈夫,男人靠不住你還有孩子,心要寬一些,別揪著其他人錯處,對自己想不開。”

  “孫醫生,據我所知您每個月工資不低,無數的病人家屬都對您的仁心仁術感恩戴德,您自己可不是那種靠父母男人的女人,這番話由您來說真不怎麼有說服力。”辛甘笑著說。

  孫醫生爽朗的笑起來,“靠自己和只能靠自己,那裏頭區別可大了。我年輕時候脾氣倔,也以為離了誰都能過得好,到老了才知道,當初放棄的不是另一半,而是另一半的自己。”她停下看著花房玻璃外的晚霞,歎了口氣才又說:“有錢人特意請我去調理身體的我見了多了,女孩子月事不調能有多大的問題呢?這些年你自己都沒有上心問過我幾回吧?你家鄭先生可是每個月都要來電話的,調整一次藥方都當大事……不是他要我告訴這些的,我是看著你們現在這樣就覺得……可惜了。”

  **

  晚上鄭翩然回來,發現她竟然還沒有休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進來問:“怎麼還不睡?”

  她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沒有幹,坐在飄窗上看著外面的星空,他走進去發現她戴著耳機在聽音樂,難怪話也不答。

  他從浴室裏拿了毛巾出來,動作慢慢的替她擦頭髮,她不反抗,他力道越加溫柔,手指往下撫過她的臉頰與嘴唇,微用力將她摟進了懷裏。

  這個暌違多日的擁抱,即使她並無回應,只是靜靜任由他撫著她後頸與背,也讓他眼眶發脹。

  他慢慢蹲下來,比坐在飄窗裏的她更矮,仰著頭,額頭抵著她的,歎了口氣。

  “我快瘋了……”他眼睛閉著,啞著嗓子說。

  辛甘依舊是冷冷嘲諷的語氣:“怎麼會呢?你不是一點兒也不後悔的嗎?”

  他無言以對,忽的彎了彎嘴角,睜開眼睛,那麼近的看著她,說:“你別忘了說過的話……再怎麼樣也會原諒我一次。”

  她白了他一眼將他推開,鄭翩然當然不肯,並且還得寸進尺,整個人擠上了飄窗,將她抱在懷裏,如釋重負的歎了口長氣。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辛甘側躺在他懷裏幽幽的說,“你等著,它生下來後我慢慢和你算賬。”

  “沒問題啊。”鄭翩然眯著眼睛神色愉悅,摸她鼓起的肚子,低笑了一聲,“沒想到,我淪落到要靠這小子救我一命。”

  辛甘頓時冷笑:“所以你一時頭腦發熱,大發善心留下了他,還是有好報的。”

  他手頓了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她坐了起來,“你以為我憑什麼原諒你?打狗看主人,你不是我孩子爸爸的話,我早不要你了。”

  說完她扶著腰就下去了,絲毫不眷戀的走向舒適的大床。

  鄭翩然愣了,油然而生一股戴罪之身的感覺。

  好在當晚他總算被默許上床睡覺了,雖然只能挨著床邊離她遠遠的,但也是他這段日子以來唯一的一晚好眠。

  **

  聚集了頂尖醫術全力施救下,鄭安桐勉強熬了過來,轉入了監護病房,只是醒來之後人非常虛弱,雙腿也沒有了知覺,醫生會診後告訴鄭家三兄妹,人恐怕挨不到這個冬天了。

  他自己也知道時日無多了,所以這天精神略好了些,提出了要去鄭家祖墳的要求。

  鄭翩然聽後,沉默不語。

  “清明、祭祀我沒有一次去過,這麼多年了……就讓我去一次吧。”鄭安桐憔悴的靠在床頭,原本只兩鬢斑駁的發已儘是灰白,“翩然,叔叔求你,看在這麼多年來我對鄭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讓我去看一次。”

  鄭翩然半晌點頭,“可以。”

  鄭安桐目光投在這張年輕英挺的臉上,蒼老的笑容裏滿是不能明言的感慨,最後只說:“多謝你。”

  **

  鄭家祖墳在東郊的山頂上,俯瞰著大半個G市,面朝著遠方落日與大海,風景絕佳。

  鄭翩然沒有去,派了人護送,鄭安桐坐在輪椅裏被抬上山,到了墳群前不遠,堅持獨自上前。

  墓碑之間的石子路,輪椅在上面並不好行,他枯枝一樣的手指緊扶著輪椅上的操控板,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靠近十多年沒能來的地方。

  她當然是與她丈夫合葬在一處的。連墓碑都是合著的一大塊,她的照片與她丈夫的挨著,依舊是記憶裏的年輕模樣,美麗、溫婉、柔和、大方、氣質高潔。

  那個在花圃中手捧白玫瑰,眉眼輕輕淺淺的女子,逝在最美好的年華,因此在他心中永世芬芳。

  墓碑前還有好幾級臺階,他不能再靠近了,一點點都不能,只能夠伸出手去,離她的微笑再近一臂。

  也只有一臂。

  鄭安桐眉宇間掠過深深的痛。

  林間有鳥振翅飛過的聲音劃破空氣,因為太安靜,連這麼輕的聲音都讓他嚇了一大跳,他捂著已經無法承受任何震動的破朽心臟,低而微弱的,哀聲吟了這輩子只能在心裏默念的名字。

  “你何苦呢……”他蜷縮在輪椅裏,眼裏泛起細細碎碎的光。

  碎芳,你何苦呢?

  就算我恨透了鄭家從未有半分將我當做人看,但翩然是你的孩子,不管他父親是誰,只要是你的血脈,不要說傳承區區鄭家家產,要我把命給他也只需你一句吩咐。我這一生本就無可期待,本就卑微如塵,為你萬劫不復、一夢至死,我甘之如飴。何必一場蓄意大醉,何必一夜不知真假,賠上了你的名節與翩然十年無奈,何苦來哉?

  夕陽落海,山林晚風,鄭安桐連堅持這一臂的力氣都用盡了,空望著她的笑顏,最後一眼。

  他死後,一定不可能往天堂去見她,那麼從此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1

第三十三章

  天氣越來越涼,辛甘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氣色倒是前所未有的好,總算沒有枉費陳伯這幾個月如一日親手下廚,大人小孩都養的健健康康、結結實實。

  前四個月的時候,辛甘以前那些衣服大多還能穿,現在可不行了,肚子裏塞了個球,腰身簡直像桶,鄭翩然招來了她常用的幾個設計師,為她訂做了一櫥華麗又舒適的孕婦裝。

  其實辛甘對自己的體重與體型倒還能容忍,孩子生下來了再努力瘦回去就好,最糟糕的是——她鼻翼兩側起了斑點,雖數量不多,但也夠讓她鬱悶的了。

  這天晚上她又在浴室裏對鏡皺眉的時候,鄭翩然恰好進來,看了她一眼說:“不近看的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我沒徵詢你意見。”她冷冷的說,還從鏡中白了他一眼。

  鄭翩然正脫上衣,聞言手上一愣,然後赤著胸膛走過來,從後抱住她,“女為悅己者容,不是嗎?”

  “那就更不用徵詢你的意見了。”悅她的人一大把,他小賤賤排老幾啊?

  “這話以前你說得理直氣壯,現在?”他掐著她早已兩手圍攏不過來的粗壯腰身,挑眉從鏡中看著她圓潤的臉。

  辛甘一聽他這話,當真惱了,臉上又出現那種以前鄭翩然極為熟悉的表情,眼裏亮極了,惱怒的盯著他。

  他卻愉悅得不得了,側臉在她臉頰上親。

  “滾開!煩不煩!”辛甘抬手用肘推他,“我都醜成這樣了你還親?你怎麼那麼有同情心啊!”

  “多醜都沒關係的……”他已經掠到她唇邊,在許久未得親近的柔軟唇瓣上輕咬了一口,心滿意足的含進嘴裏。辛甘嘴被他吃了,嗚嗚嗚說不出句子,想揍他又顧念著身體笨重,恨的臉都漲紅。

  他放開她一小會兒呼吸新鮮空氣,看她紅著臉說不出話的樣子,笑的更加志得意滿,低頭再度含住前,啞著嗓子低低的逸了句:“我照樣喜歡。”

  **

  浴室裏的吻最終因為孕婦的強烈不配合而匆匆收場,鄭翩然抱著她一臉難耐的蹭,手伸進浴袍裏托著她大了兩個罩杯的白兔,力道兇猛的不住揉。

  貼著她後腰的那根東西幾乎是立即的,硬邦邦的頂了上來。

  辛甘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腰,耳邊聽他越來越重的喘息聲,心裏正癢癢的猶豫,忽的肚子一動,竟然在這時迎來了小傢伙的第一次明確胎動。

  她大為驚喜,急急的拉下他手,語氣都變了:“翩然!它剛才動了!你摸摸!”

  可憐鄭翩然正狼變,一下子掌中溫香軟玉變成了小傢伙隔著肚皮的小拳頭,便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他不敢發脾氣,憋著氣,不動聲色的倒吸涼氣以平復心情。

  “你感覺到了嗎?!”辛甘興奮的催促問。

  鄭翩然只好“嗯”了聲,心裏卻在想小子你有本事就在你媽肚子裏賴一輩子,不然出來咱們慢慢算總賬!

  **

  整晚辛甘都興奮的與剛施展了拳腳的寶寶說話,睡前鄭翩然端來牛奶又哄她躺下閉上眼睛,可等她睡了一覺醒來,卻不見了床沿的人。

  她口渴又想上廁所,下床轉了圈,臥室最里間的小書房,門虛掩著,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從裏面傳來:“……她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月份還沒有到,怎麼就開始胎動了?明後天安排一次產檢吧,最好是明天,恩,她一起床我就帶她去……”

  她伸手,推開門。

  鄭翩然正坐在書桌後面,只開了一盞臺燈的室內並不明亮,他的臉在臺燈光暈之外,有些意外的看著此時出現的人。

  “孫醫生,我明天再與你聯繫。”他掛了電話,向她招招手。

  辛甘捧著肚子踱過去,依偎進他懷裏,輕聲歎了口氣,她忽然覺得倦,倦極,但又只在他懷裏才能安睡。

  夜半無聲,鄭翩然就這麼抱著已經一百多斤的母子兩個,她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他輕晃著一下下輕拍她。

  “明天上午去做產檢,下午我們去領證好嗎?”他忽然說。

  辛甘閉著眼哼了聲,“准生證?”

  這麼冷的笑話,他竟那麼給面子的笑了起來,“結婚證。”他格外好脾氣的解釋。

  “你想得美。”

  “當初問我要名分的人可是你。”

  “我不記得了,孕婦記性差天經地義!”

  “……”他笑的時候呼吸熱氣噴在她後頸上,她一縮脖子,他索性低頭吮了上去,“我記得,”他含含糊糊的說,“關於你,我什麼都記得……”

  辛甘眼眶有些熱,不再回答他的話,閉著眼睛在他懷裏裝睡,任他細細親了一會兒,被他抱起,往臥室去。

  今夜他腳步格外輕快,仿佛她還是從前,一點重量都沒有變。

  她的所有從前都與他有關,那十年再不好過也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有好幾個十年,她必定與他糾纏共度,天堂也好地獄也行,他是鄭翩然,是她漫漫一生無論多長,辛甘與共的人。

  **

  這一晚睡的太好,早晨半夢半醒之間翻身,張了張眼,竟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鄭翩然已經醒了很久,見她眼睛睜開又閉上,從枕上湊過去親她粉嫩的眼皮,辛甘打不開他,閉著眼直往他懷裏鑽,他笑出聲來,追著往被子裏去親她,辛甘背對著他不理,他從臉頰、肩頭、後背……越往下唇越燙。

  自從她懷孕,他就沒有真槍上陣過,近兩個月來更是連她身都進不得,兩人俱是久曠,他臉剛剛埋進溪穀咬了一口,底下一片滑膩香甜,她竟就十指緊揪著床單高了過去。

  鄭翩然得意之下腎上腺素飆升,爬起來掀了她已經皺巴巴**的真絲睡裙,由後抱住她,扶著抵著,就這麼側著擠了進來。

  那姿勢多**,自制如鄭翩然,也不由自主的連連動了十幾下,滿足的低吼不止。

  辛甘從全身癱軟中稍回過神,感覺到充斥體內的滿漲火熱,嚶嚀了一聲咬住了唇,鄭翩然伸了手指進她嘴裏,代替他愛極了的兩片柔軟唇瓣。

  他的動作克制而緩慢,早晨的一室靜謐裏,大床之上,鴛鴦被中,水聲隱秘又放肆,他忽的扭過她臉來,纏綿吻著,小心翼翼卻又強勢霸道,□被他牢牢占著欺負著,上身再這麼扭著,辛甘整個人一縮,那裏跟著猛然一緊,他頓時受不了,立即放開她,重重往裏撞了一下,艱難的拔了出來,大口呼吸著。

  辛甘剛才那短短時間裏已經好幾次,吃的很飽了,翻身面朝他看著他,眼角媚依妖嬈的幾乎滴出水來,被他親腫了的唇微嘟著,竟是膽敢撩撥他!

  鄭翩然眼裏的光幾乎是綠的,一手惦著她胸前沉甸甸兩團揉著捏著,一手速度加快,眼睛狠狠盯著她,仿佛那飛快的手是她一樣。

  終於在她粉紅的舌尖舔上紅唇轉圈圈的時候,他草草完成,人倒在枕上直喘氣,手不乾不淨的就捏上了她下巴,惡狠狠的:“……你給我等著!”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1

第三十四章

  孕期一向堅持早睡早起鍛煉身體的孕婦大人,今天居然睡了一個回籠覺,直到九點過,才扶著腰下樓用早餐。鄭翩然替她盛了一碗噴香黏稠的米粥,修長的指推著到她面前,她不知怎麼盯著那粥彆扭著不肯喝,鄭翩然手支著下巴,一挑眉,緩聲問道:“要我喂你嗎,心肝?”

  孕婦原本氣色紅潤的兩頰浮起更嬌豔的桃花紅,警告意味十足的瞪了他一眼。

  鄭翩然垂下眼,小人得志,笑得志得意滿,歡快的開始用他自己那份早餐。

  陳伯已經很多天沒見他家少爺臉上重現如此愉悅輕鬆欠揍幼稚的神色,竟如往日。

  “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他恭敬的請示。

  “今天我自己開車。”鄭翩然扶過用完早餐與加餐的孕婦,伸手揩了揩她嘴角一點蛋黃醬,“做完產檢之後,我要帶她去登記結婚。”

  陳伯著實一愣,緊接著立即有些磕巴的說:“少爺……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鄭翩然系著辛甘披風的結,沉默不說話。

  鄭安桐的情況已近彌留,雖然鄭翩然沒有說過一句話怪陳伯當日,但是這些日子對著他時也不再像從前那樣。

  見少爺無視了自己的請求,陳伯的表情立刻恢復如常,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轉身欲走,辛甘這時卻伸手拉了拉鄭翩然衣袖,用眼神無聲的要求,鄭翩然皺眉,抬了抬她下巴,轉頭叫住陳伯:“你去開車。”

  “……好的少爺!”

  **

  孕檢很快結束,孫醫生表示完全沒有問題。

  “辛小姐現在狀況很穩定,這個月份的話……夫妻房事不要太頻繁、動作太劇烈,是沒有問題的。”她甚至還很體貼的囑咐,“要以女方的感覺為主哦。”

  辛甘頓時眼神移往別處當做沒聽懂,鄭翩然揚起了嘴角,非常故意的攬過她,當著孫醫生的面在她嘴角親了一口:“好的,我以後一定會注意。”

  辛甘倒吸一口涼氣,在孫醫生笑眯眯的曖昧眼神下落荒而逃。

  和一個臉皮這麼厚的男人比無恥,她真是一點兒勝算也沒有。

  **

  註冊的過程很順利,資料表格都由專人代填,最後需親筆簽名的時候,辛甘握起了筆,手忽然被他握住。

  她偏頭看向他。

  鄭翩然格外嚴肅的,問:“想好再簽名。”

  辛甘覺得好笑,指指自己已經比胸還大的肚子:“我還有什麼好想的?”

  “你們先出去。”鄭翩然淡下面色,清空了一屋子的人。他默了默,說:“辛甘,從頭到尾我想娶的只有你一個人,你如果只是因為孩子才嫁給我,對我不公平。”他說得慢,神色也從未有的認真,“你想好: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真矯情,”她低下頭垂著眼睛說,“把我帶到這裏才問這話?這是你求婚的地方嗎?”

  “不是的,要不是它,我原本有一個策劃了很多年的求婚儀式。”他摸著她肚子,無奈的笑,“它打亂了所有的事情——孩子是父母前生的債,一點沒錯。”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叔叔會安然離去,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辛甘知道,他有一個天下第一浪漫的求婚儀式,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求婚戒指……但它來了,打亂了他的計畫,改變了許多事情,讓他百般不安,同時又深感慶倖。

  寶寶已經習慣他的手掌,一感覺到是爸爸,立刻咚咚的展拳腳,他正無奈忡愣,掌下一陣動靜,他笑了,索性蹲下來,貼著她的肚子環著她的腰。

  辛甘撫著他的頭髮,只覺得此刻如此靜謐安寧。

  “那個求婚儀式……還會有嗎?”她嗓子有些澀。

  鄭翩然笑著點頭。

  “那我先答應,你裝作還沒有,求婚儀式照舊。”

  “……好!”

  她捧起他臉,低頭去貼著他額,“這十年,你對我好、或者對不起我的地方,往後一輩子的時間我慢慢向你清算。鄭翩然,我願意嫁給你。”

  無論我曾為你傷過多少心,無論你這十年給我造成多大陰霾,我從遇見你,就再未想過嫁你以外的其他人。

  鄭翩然,你再賤再混蛋,我還是很願意嫁給你。

  **

  拍合照的時候攝影師頗有些戰戰兢兢的,頭先的時候,領導明明上躥下跳的佈置叮囑,反復交代千萬小心今天的新郎,據說整個G市估計也找不出比這位更難搞的了,一不小心就會……但是,鏡頭裏、嬌美新娘邊,明明是個唇角彎彎溫柔微笑著的俊男啊!一點看不出來哪里難搞!這要怎麼小心、小心哪里?!

  額頭佈滿冷汗的攝影師旁邊,聚光燈背後的陰影裏面,站著面容安靜的陳伯。

  大紅色背景布前坐著他親手服侍大的小主人,當年的小嬰兒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此處陳伯頓了頓,加一句——至少,在絕大多數人面前),一旁眼下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人美貌如花,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小小少爺,他看著這般配一對、一家三口,眼前不由便浮了一層霧氣。

  小姐,小少爺今天大喜,終於成家立業,您若地下有知,請保佑他們夫妻和睦,無病無災,子孫繁昌,一生幸福。

  **

  雖然情況特殊,洞房花燭就未能盡興,但是辛甘對此遺憾深深感到愧疚於他,因此無論他索取多麼過分的補償也應准:孕期不斷升級的、沉甸甸的、軟乎乎的小白兔,整張臉埋進去如陷雲端,一隻掂在手裏,另一隻咬在口中,別提多麼**……更別提、敏感的孕婦抱著枕頭,軟軟趴著,雙腿顫顫跪在那裏,含腫了的唇中逸出含含糊糊的哭聲,妖妖嬈嬈的哀求,叫著他的名字……

  “嘖!你這眼神之淫|蕩,只有陳小白能與你PK。”言峻欣賞著好友若有所思的眼冒綠光,評價道。

  鄭翩然懶洋洋的往酒杯中添了兩塊冰,連打擊他都懶得。

  好在太子爺雖青澀,眼神還是很好很犀利的,當下對於自己被鄙視表示了憤慨與強烈譴責!

  其實言峻原本與陳遇白和他聚過之後就要回去的,但是被他強行留下,執行那個秘密計畫,到今天也沒能走成。

  可惜鄭翩然對此,一點兒也沒有感到愧疚:“堂堂一國太子,這點事情拖了多少天沒搞定,還有臉唧唧歪歪?”

  言峻差點摔酒杯:“鄭翩然你有沒有良心!我他媽從來沒有為自己動過一手指頭的關係,為了你全用上了!你還嫌棄我?!你求婚憑什麼我出力啊?!”

  “你確定、要我自己出力?”鄭翩然輕飄飄的。

  言峻悲憤的閉上了嘴。眼前這傢伙已經有錢到了變態的地步,他這事但凡放出點風聲,有的是其他發達國家搶著替他做,屆時若一著不慎,麻煩就大了去了……事關國家安全與一級機密,他個人受點兒委屈與羞辱,也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下個月底之前你必須替我搞定,否則她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我可不想求婚的時候她腦袋想著該到時間給兒子餵奶!”鄭翩然冷聲下最後通牒。

  酒裏的冰都要化沒了,那酒杯在他手裏晃著,仍然一口未喝——孕婦大人最近單日產前憂鬱,雙日產前暴躁,他若一身酒味一定會被撓花臉。

  言峻哼了聲,想想他那個變態到匪夷所思的求婚道具,又歎了口氣:“求婚你就動這麼大的陣仗,以後娶兒媳婦的時候,你會不會要我搞艘航空母艦來?”

  鄭翩然沉默良久,眼睛亮起來,慢慢點著頭贊許:“言峻,這個主意不錯……等她生完孩子,我是要補辦婚禮的!”

  哐當……

  太子爺四肢著地,昏迷不醒……

  嘖……鄭翩然用腳尖踢了踢他,搖頭感慨:沒當爹的人就是不知道什麼叫穩重啊!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2

第三十五章

  一個月後。

  言太子鼻樑上架著副大大的勁酷黑超,遮住了雙眼下那兩抹青,英俊的嘴角邊因為這幾日的上火起了一溜的泡,只見他腳步虛浮,一路緊捏著口袋裏的小盒子,跌跌撞撞的登門拜訪來了。

  陳伯表情十分自然習慣的引他進屋。

  而鄭翩然那個不要臉的,此刻正在陽光充足的玻璃花房裏,賞心悅目花香襲人中,悠閒的翻著報紙,就著那剛出爐的芝麻乳酪小餅乾,喝著他噴香的下午茶。

  光是美景與好茶當然還不夠讓人羨慕記恨的——他家心肝當然也在,懷著他的崽,與他一左一右,窩在一口大鍋一樣的籐椅裏,盤著腿撫著肚子,正翻一本花花綠綠的八卦週刊。

  通往花房的小徑曲曲折折,一路走去,透過花房玻璃只見辛甘正在磕著話梅,悠然自得,不一會兒吐出一粒核來,接著便去扯一旁鄭翩然的手,鄭翩然皺著眉抗拒,幾回拉扯,最終被她拉了過去,亮晶晶濕潤潤的話梅核,落在了鄭大總裁的手心裏。

  言峻遠遠看到這幕,羨慕嫉妒恨都嚇散,腳下一頓,背上立刻的爬滿了冷汗。

  **

  某人又接了一粒新鮮話梅核在手心,孕婦卻怡怡然站了起來,他抬頭:“去哪兒?”

  辛甘懶洋洋的伸了伸腰。

  “要什麼我幫你去,你坐下。”鄭翩然皺眉,很是擔心她那個超級大肚子,九個月還差一周半呢,怎麼就這麼巨型,有時候她動作稍大一些,他都心驚膽戰,生怕她站不穩一個跟頭向前磕去……

  辛甘愜意的甩甩手甩甩腳活動,慢吞吞的說:“我要上廁所,你真的替我去?”

  被搶白了的小賤賤,惱羞成怒,濃黑雙眸危險一眯,伸手就要去撈她,誰知她肚子那麼大身手還是靈活無比,輕巧一閃就挪到了安全線以外,扶著肚子怡怡然而去……

  恰巧這時言太子駕到,鄭翩然便沒有繼續追擊,轉頭招呼他:“搞定了?”

  言峻摘了黑超,將口袋裏盒子掏出來砸了過去,鄭翩然伸出雙手來小心接了。

  “任務完成。你可以滾了。”打開盒子細細看過那東西,鄭翩然滿意的說。

  “媳婦抱上床,媒人扔過牆。想我立刻消失?” 言峻搖頭感慨:“不過可惜啊,我之前打了報告要求基層體驗,上週末剛剛收到了首長批示:准許!老兄,我要在這裏駐紮嘍~”

  鄭翩然總算將目光從那東西移向了好兄弟,眯了眯眼:“基層體驗?為什麼不去C市?那裏有周家和紀家,那兩家再不夠你練手,還有陳遇白那幫目無王法的傢伙欠收拾呢。在這裏,除了一個陳易風,可沒有大骨頭給你啃。”

  “不要把我想的那麼血腥嘛。”太子爺攤手,“我只是偶爾也需要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深入民情。”

  他語氣誠懇而真摯,卻只得到了鄭翩然一聲冷哼。

  言峻一邊說著話,一邊試探性的、極力裝作自然而然的,伸手妄圖去搭好友肩膀,只是指尖還未碰到衣料,鄭翩然那淩厲噬人的眼神就刀一樣的砍了過來,太子爺火速收回手。

  小賤賤附贈了一記警告意味十足的冰冷眼神。

  言峻咽了口口水坐下,深深的鬱悶了。

  還是那個連邊邊衣角都不能碰一下的死潔癖狂沒錯啊!赤手空拳接濕潤潤的話梅核什麼的,是他的幻覺吧?

  **

  辛甘愉悅的捧著大肚子踱回來,遠遠就看到太子爺坐在辛辰專屬的小馬紮上,垂頭喪氣,待她慢慢走近,人卻已經出了花房,耷拉著腦袋奔遠了。

  “言峻來了?他怎麼了?”她坐下喝了口水,問。

  被問的那個人不動聲色,將手插入口袋中,不知為何,已一掃她方才離去時的牙癢癢表情,竟神情也十分愉悅的樣子,他揚了揚手中報紙,答非所問:“下週五晚上有一場流星雨,一百二十年才有一次的空前盛況,你想不想看?”

  辛甘想起幾個月前深山中錯過的那一場,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見她答應,鄭翩然眼眸深深的一笑,說不出的溫柔,“太太,據說在流星雨下求的願望都會被實現,對吧?”

  辛甘為他那聲溫柔又自然不已的“太太”忍俊不禁,彎著唇角點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捏著報紙坐了回去。

  深秋的G市遍地是金黃落葉,傍晚的陽光灑滿大地萬物,從花房看出去,這個世界多麼充實而可愛,辛甘望望外面,回過頭拉起身邊人的手,他正低頭看報,以為又要接話梅核了,自然的展開了手掌,辛甘將自己的手放進去,他察覺抬起頭來,正遇上她低眉一笑。

  **

  這是一年當中最絢麗的流星雨季,其中以今晚這一場尤其為天文愛好者期待,預計峰值時每小時流量可上數千顆,錯過再等一百二十年。

  G市最高的商貿大廈被鄭翩然強行收購……用來看今晚的流星雨。

  大廈頂層的露天平臺已整修一新,米白色的半圓形桌前,兩張同色椅子並肩放著,桌上錯落散著一支支的Black Rosevil,長徑除刺,純黑色花瓣上的晶瑩露水在晚風中滑落,一支紅酒醒的恰到好處,兩隻杯肩並肩靠在一邊。

  辛甘看著這一幕,心裏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打算,忍著笑過去坐下。

  鄭翩然坐定一彈指,遠處角落應聲亮起昏昏的光線,原來一支小型樂隊已經埋伏在那裏,此時開始了現場演奏。

  悠揚的音樂背景聲中,辛甘笑著拿起他斟的酒,與他輕碰杯,愜意的啜了一口,說:“你可以跪下了,不然看完流星雨再看你的鑽戒,相形失色,我也許會反悔哦。”

  他聞言嘴角一彎,格外的得意,篤定的說:“你不會。”

  **

  另一個角落裏,黑暗中閃動著幾點詭異的紅綠光,鄭翩翩與正攝影師窩在那裏。

  “翩翩,男女主就位否?男女主到位否?Over!”耳麥裏傳來樓下辛辰夾在人潮雜聲中的急切聲音。

  翩翩捂著耳麥輕聲答:“收到!男女主OK!樓下圍觀群眾到位否?Over!”

  “我擦!誰放著一揚脖子就能看到的天空不看,跑來這裏高樓林立間看大螢幕轉播流星雨?你知道嗎?!我在論壇發的那個帖,‘一起來看流星雨’,跟了一百多頁都是整齊劃一的排隊:‘誰家樓主又沒吃藥就放出來了’!”

  “……可是,我大哥說要千人見證的……”

  “哦,沒問題啊,這裏起碼已經有兩千個人了。”

  “辛辰你開什麼玩笑……”

  “我有個哥們,當電視劇製片的,我托他發的群眾演員,一百一個,要多少發多少來,管夠!反正錢從小賤賤賬上扣!”

  “……”

  **

  夜剛起,就有零星的幾顆流星劃過天際。商貿大廈的巨大LED下,人群抬著頭看著螢幕上一整片星空,一陣流星過便有一陣歡呼聲迭起。

  長月當空,一百多層樓下的聲音聽不太真切,只是那麼高的望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讓辛甘有種離夜空比人間更近的感覺。

  “翩然,一百二十年以後,我們會在哪里呢?”夜風中她往他懷裏更縮了縮,抱著他的腰呢喃著問。

  黑色夜空中不斷滑過銀色光束,一閃即末,令人難免想起這一生短暫。

  鄭翩然沉默的笑,低頭在她額角啄了啄,“我也不知道,”他低低的回答,“但是我們一定在一起。”

  天堂、地獄,有你在,我並不介意是哪里。

  “跟我來,我有禮物送給你。”他牽她上了幾級臺階,那裏架著一台天文望遠鏡,他將她帶過去。

  “看到什麼?”

  “……月球?”高倍望遠鏡鏡頭下坑坑窪窪的星球表面,辛甘不確定的回答。

  “不對,那是一顆行星。”鄭翩然由後擁住她,貼著她耳邊,“直徑大約四萬英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分是水晶。”

  辛甘愣了,抬頭看向他,“……也就是說,一顆行星那麼大的鑽石?”

  “恩,目前為止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鑽石星球。”他的聲音愉悅輕快,更有一些他從不肯輕易在她面前承認的情緒,“經國際組織審核批准,已經得到了國際公認,它唯一以及永久不可更改的名字叫做——‘心肝’。”

  他濃黑的眸中閃爍遠方天邊的星光,笑容如鑽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隕如雨的夜空在他身後,鄭翩然迎著烈烈的夜風,雙眸如星,執著她的手指,單膝緩緩跪倒在她面前。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2

第三十六章

  他濃黑的眸中閃爍遠方天邊的星光,笑容如鑽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隕如雨的夜空在身後,鄭翩然迎著烈烈的夜風,雙眸如星,執著她的手指,單膝緩緩跪倒在她面前。

  **

  商貿大廈對面的高樓,正對著巨大LED螢幕、視野最佳的那間公司,多功能會議室理正亮著燈。

  “言少,可以了。”隨侍人員上前低聲的請示道,落地窗邊的言峻聞聲轉過頭,只見遠端視訊螢幕上,果真出現了陳遇白那張萬年冰山臉,他正不耐煩的微皺著眉。

  “言太子最近好像閑得很。”明目張膽的皺眉不滿不說,冰山連聲音都冷冷的一絲溫度也無。

  “別不識好人心哦,”言峻壞笑:“我可是專程邀你一起看熱鬧的——錯過再等一百二十年的熱鬧。”

  陳遇白眉微挑。

  “誠懇的建議你攜妻帶女哦,外面鑼鼓已經很響,就快開場了。”言畢言峻微抬手,陳遇白那邊的視屏一半切換成了這邊商貿大廈的LED鏡頭。

  那個足有幾個足球場大的LED螢幕上,原本的流星雨直播鏡頭一滯,緩緩拉遠,然後在星隕如雨的夜空之下,出現一個黑衣披肩的男人,只一個側臉就已耀目的英俊,正單膝緩緩跪下,一手垂在身側,另一手裏執著細長的幾根手指,抵在額前。

  流星雨、求婚、俊男和大肚子美女。

  高樓下的驚訝歡呼聲,頓時排山倒海,音浪掀上言峻所在的樓層,清晰可聞。

  而在遙遠的C市,陳遇白摘了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攜妻帶女,看別人這樣大手筆的求婚?那他今晚還要不要上床了?女兒們看了,以後嫁人時又要怎樣才能甘心?

  言峻這個連老婆都沒有更別提操心女兒婚事的蠢貨!

  **

  鄭翩然此刻當然絲毫不知兩個死黨正看自己熱鬧。

  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額前的手中。

  這一刻他從許多年前就開始籌謀,如今當真皓月星雨,當真一跪到地,他心下一片澄明。

  “我們已經登記過,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你肚子裏還懷著我的孩子,但是我欠你的,不只是一個婚禮、一場求婚,這些年我對你怎樣,令你受多少委屈,有些你知道,有些我甚至連告訴你都不願意。”他頓了一下,澀聲繼續說:“我就是這樣,欠你那麼多,一點兒也不覺得抱歉,長久以來我都試圖強迫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去生活,看你反抗、被逼無奈、走投無路,終於來向我低聲下氣,我感覺好極了……”

  那麼英俊的男人,那麼浪漫的一幕,卻是這麼蠻橫的求婚詞,樓底下原本捂著臉跺著腳尖叫的姑娘們,一下子都笑了起來。

  辛甘也“噗嗤”笑,“你這個賤人。”

  鄭翩然不怒反笑,仰頭微笑著望她,“我就是這樣的人,以後大概只會更嚴重,你不愛也不行,我這一生除非死,否則絕對不會放你離開。你是我的人,為我承受多少都是應該的,我對你就像對我自己一樣。”

  辛甘一手被他牽著,一手扶著肚子,聽著,低著頭落下淚來。

  “唯有這一件事情,即便我這樣自大,也還是要請求你的允許,”星空下的眸格外明亮專注,他熱切甚至堪稱深情的仰望著她,慢慢的開口請求道:“辛甘,我求你答應我,與我共度餘生。我這一生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我的命、我所有的感情,請你看在可以隨時支配我去死的份上,陪在我身邊直到死以及死後,可以嗎?”

  這個世界上一切的誓約與明文條規,對鄭翩然來說幾乎毫無意義,他遊戲人生,待別人以世俗之禮,唯獨她不同,他待她,只以心。

  所以需得這男兒一跪,求得她相伴餘生。

  晚風烈烈,他迎著風跪著,雙眸明亮,期冀的等待著,她落著淚,長髮被卷起,溫柔的拂過他額角。

  流星如雨,從兩人身後的夜空滑落。

  黑壓壓的人群屏氣凝神,遙遙望著那螢幕上被風吹動的發與遠處隕落天際的星。

  辛甘的眼淚珍珠一樣一顆一顆掉下。

  良久良久。

  鄭翩然跪著的那條腿有點僵了。

  窗邊言峻興奮的搓著下巴。

  C市家中陳遇白伸出食指,緩緩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樓下觀眾在臨時導演辛辰的帶動下,齊聲起哄,喧鬧之聲直入雲霄:“I DO!I DO!I DO!”

  畫面上辛甘僵硬的動了動。

  “你到底答不答應?!”有人終於露出真面目,不耐催促。

  辛甘額上滲出薄薄一層汗,微動了動唇,卻只逸出了一聲痛吟。

  她當然很想答應,可是……

  他跪下的時候她的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疼了,因為十分極其的不願意破壞這世上第一夢幻的夜景,她想立刻答應了他,提前謝幕,可是這傢伙的求婚詞太長、太賤、太感人了,一句又一句,她沒能找到契機打斷,直到□的墜疼實在不妙,腿上又感到熱熱的下來……

  “翩然……”她微弱的低呼出聲。

  鄭翩然又驚又怒:“你……”

  她扶著他肩頭,一手捧著巨大的肚子,人控制不住的無力向下滑去,“翩然,我好像要生了……”

  一時萬籟無聲。

  底下的觀眾們愣在當場,翩翩與攝影師愣在當場,辛辰、言太子全都愣在當場,連現場演奏的小樂隊都停下了。

  陳遇白在視頻那頭,難得的大笑出聲。

  鄭翩然這一刻的神色之複雜之詭異之精彩,簡直可以載入史冊。

  只見他立即站了起來,因為跪的太久,站起來擁住她時不小心一個趔趄,還撞翻了一旁的天文望遠鏡,將已痛極閉目的辛甘打橫抱起,他扭頭大聲下命令:“去醫院!”

  辛甘在他臂彎裏,揪著他大衣的紐扣,隱忍的痛叫了一聲。

  “別怕……沒事的。”他安撫道,一轉臉聲音卻陡然淩厲起來:“電梯在幾樓?立刻開上來!”他抱起人抬腿就走。

  “電梯……在底樓……被鎖住了……”鄭翩翩都快跪下大哭了,瑟瑟抖著顫聲答大哥:“辛辰說小辛姐要是不答應的話,咱們就不讓她下樓,所以……”

  所以現在電梯離他們還有一百多樓。

  鄭翩然腳下一個踉蹌,頓時那眼神就像要當場把堂妹從這天臺扔下去。

  “辛辰!!!”

  底下躁動人群裏,小辛辰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奔著沖向大廈操控室,途中耳麥裏傳來震天動地的怒吼聲,她一個激靈差點摔的飛出去,叫苦不迭的摘了耳麥,連滾帶爬的開電梯去了……

  史上第一大手筆的求婚,是以男女主雙雙被送醫院閉幕的,女主去生孩子,男主……男主是因為雙手手臂承重過大且過久,肌肉嚴重拉傷……

第三十七章

  醫院產房外的走廊寬闊幽長,頂上的燈光柔和,粉色牆壁上掛著色調溫馨的畫,可惜這些對此刻的壓抑氣氛毫無幫助。

  牆邊的長凳上坐滿了各科的醫生護士,都是被招來隨時待命的,不約而同的沉默著等待,有幾個不時抬頭悄悄望一眼——那個高大的男人,就立在產房門前,背對著他們,沉穩的背影散發著強勢而冷厲的不安。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遲遲沒有人推門出來報喜,氣壓已經低的呼吸都不暢了。
  
  忽然那門被推開。

  孫醫生邊解口罩邊從裏面出來,鄭翩然上前一步卻腳一軟,站定深吸了口氣,才開口問道:“她怎麼樣了?”

  翩翩和雅琪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生出來沒有?!”

  “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
  
  “哪那麼快啊?”孫醫生搖頭,“宮口才開了一指呢。”

  辛辰比了比自己的手指,摸不著頭腦:“那……還要多久才能生完啊?”

  “等著吧,最少幾個小時,一兩天也有可能。”見三個小姑娘齊齊白了臉,孫醫生又安慰:“她身體素質不錯,孕期保養得也很好,胎兒的一切指標都正常,沒有問題的。生孩子嘛都這樣,你們不用大驚小怪的。”

  她話音還未落,鄭翩然就已鐵青了臉大步向前,推開門就要衝進去。
  
  翩懷連忙整個人從後撲上去拖住他,辛辰與翩翩,一邊一個架住他兩個手臂,雅琪張著雙手擋在產房前。

  宋業航也來勸:“既然醫生都說了沒問題,你也別太著急了,你這樣沖進去,裏面醫生手忙腳亂不說,反倒嚇著小辛了。”
  
  鄭翩然那表情,好像他正被油煎一樣,被四個小的攔的死死,怒火滔天,偏偏無可奈何,猶如困獸,最後壓低了嗓子不甘心的吼了句:“好端端的生什麼孩子!”
  
  這……眾人都是一腦袋黑線。
  
  **

  而辛甘此刻,正在安靜的產房裏迷迷糊糊躺著,她感覺到周圍人影重重,不時有人過來溫聲勸慰,還喂她甜膩膩的巧克力或者溫水。

  肚子一陣陣的絞痛,不知什麼時候稍微清醒了些,雖然已經疼的沒有力氣了,耳邊還是聽到孫醫生熟悉的嗓音,繪聲繪色的說著外間的事,學到鄭翩然那聲低吼時,一屋子神經緊張的醫生護士都笑了起來。
  
  辛甘豎起耳朵聽她說完,雖然身上還是一陣冷一陣熱的難過極了,心裏卻像被熨過了一樣,溫暖而平穩。她忽然就有些後悔,起先不該拒絕他陪同進來的——要是現在他正立在一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這樣渾身冷汗的掙扎,痛極又狼狽的樣子,不知道他會怎樣的跳腳發脾氣呢?

  呵呵……
  
  這樣想著那個叫鄭翩然的男人,思維發散開來,越來越急促的疼痛也就不那麼難熬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助產師沉穩而有節奏的“用力”口號聲裏,□呼啦啦的一陣熱流,然後她聽到“啪”的一聲清響,隨即嘹亮的哭聲震天動地的響起……辛甘頓時渾身輕鬆,筋疲力盡的軟□子,遠遠的聽到孫醫生又驚又喜的連聲叫著:“生了生了!快去個人到外面報信!快去快去!再慢一會兒醫院都要被他拆了!”

  辛甘想說等等、幫我帶句話給他吧,可嘴唇剛動了動,人就控制不住的無力昏睡了過去。
  
  **

  她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沿牆壁的幾盞暗燈開著,暖黃色的光線昏沉,她一睜開眼就看到窗前站著的人,背對著她望著外間的夜色,遠處星光璀璨,他側著臉只見唇線緊抿。

  “……翩然。”她聲音微弱。

  那個背影難以掩飾的一僵,立即的轉過身來,卻在一半時頓了頓,然後面對她的時候,表情已經平靜,甚至帶了些許他平常的微不耐煩樣子。
  
  “醒了。”鄭翩然走過來,俯身撥走她臉頰上一縷汗濕的發,手上動作輕柔溫和,語氣卻仍然平平:“你想不想吃點什麼?”

  辛甘定定看著他,忽的笑靨如花,“還在生氣嗎?”

  鄭翩然站直了身體,眼神刻意的壓冷下去。
  
  “我也沒料到會那個時候生嘛……”明明想軟語討好一番的,想起那場驚天動地的求婚,她就忍不住笑,“對了,我的求婚戒指呢?”

  還沒到戴上戒指的步驟,就忍不住去生孩子了……

  他黑著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重重拍下,輕輕放到她手裏。辛甘看那個盒子眼熟——他求婚前幾日言峻來家裏,她曾見言峻將這個小盒子給他。

  “是從那顆星星上弄下來的嗎?”她在枕上歪了歪頭,語氣格外的討好,“……天下無雙呢!”
  
  鄭翩然默默將戒指給她套上,雖然與他策劃了這麼多年的求婚相差甚遠,但難得她真心實意的向他撒嬌討好,也不枉他大費周章,又欠下言峻這個天大人情。

  牽她戴著戒指的手指在唇邊吻,鄭翩然神色頓時溫柔。
  
  “哈嘍?”門被推開一點點,辛辰伸進來一個頭,沖表姐眨眨眼睛,“你醒了喲,想不想見一見你新出爐的兒子呀?”

  辛甘急忙撐著要坐起來。

  鄭翩然按著她肩不許,轉頭瞪了辛辰一眼,“把他抱過來。”

  他兩手上還纏著繃帶,辛辰心中有愧,吐了吐舌頭沒敢回嘴,推開門,她身後抱著孩子的雅琪與翩翩、翩懷兩兄妹一擁而入。
  
  宋業航也來了,鄭翩然與他說了幾句話,眼睛卻一直沒停過瞄向床上的人。

  不讓她坐起來,怎麼還非要坐起來呢?

  那小子八斤多呢,抱這麼久胳膊怎麼吃得消!

  辛辰那個討厭的瘋丫頭,一定要想辦法快點把她嫁出去。

  ……
  
  宋業航微微的笑,瞧眼前人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哪里還是聲名如雷的鄭大總裁。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小辛需要休息,你們幾個這麼鬧騰她怎麼休息得好啊?”把四個小的帶了出去,他拍拍女婿肩膀,“我們明天再來。”
  
  鄭翩然送人到門口,回來她還坐著,臂彎裏躺著熟睡的嬰兒,嘴巴裏正吐泡泡。

  辛甘低著頭看著他,極溫柔的勾起了嘴角,笑容仿佛無聲開放的蓮花一般。

  他不由得輕了腳步,在床邊坐下來。
  
  “翩然,”她溫柔的貼著兒子的小臉,輕聲說,“你給他取名字了嗎?”
  
  “嗯。”男人極力的抑制將那小子從她懷裏扯出來、換上自己的衝動。
  
  “叫什麼啊?”她竟然還無比溫柔的親了那小子一口!
  
  “鄭恒。”聲音硬邦邦的。
  
  辛甘顯然對這個名字的第一印象十分一般,皺了皺眉,遲疑思索狀。
  
  於是鄭翩然就更不爽了,清咳了一聲,淡淡的提議道:“你不喜歡?那麼換一個吧——鄭討厭、鄭不應該來……”

  辛甘立即表示“鄭恒”這個名字真是又好聽又好記又寓意遼遠深刻,再合適不過了!
  
  鄭翩然勉勉強強的哼了聲。
  
  辛甘松了口氣,垂著眼睛心想:其實有些人啊,叫什麼翩然呢?明明一點兒也不灑脫大度嘛!自己的兒子都這麼計較,鄭小氣、鄭不可理喻什麼的,最適合他了!
  
  鄭翩然哪里知道她此刻腹誹,她抱著孩子靠在自己懷裏,低眉順眼的,他心情漸漸就變好。空氣裏有些涼,他捂熱了她手,將被子拉高些。
  
  屋子裏很安靜,她倚著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抬眼平靜而柔和的看了他一眼,緩而輕的笑了笑。
  
  她今天這麼開心,一直笑,笑得實在好看。鄭翩然伸出手,在她眉骨上輕劃,然後是眼尾,失去紅暈的臉頰,生產時候在劇痛中咬破的唇。

  遭了那麼大的一場罪,卻又是因他而起的,明明又怒又怨,心情卻不知為何,就是壞不起來。

  有種酸酸甜甜的感覺在心尖上打著旋,醞的他竟然鼻頭發酸。
  
  懷裏的小小嬰兒,扁了扁嘴,睡夢中也不忘和他老子作對,“哇”一聲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一刻。
  
  辛甘“喔喔喔”的輕聲哄,手下輕拍,鄭翩然擁著她冷眼看了會兒,歎了口氣,俯身用臉頰貼了貼那團奶香味,蹭了蹭,遲疑卻極溫柔的親了他一下。鄭恒難得的給了他老子一個面子,漸漸的停下大哭,張著嘴繼續呼呼的睡。
  
  “……真討厭。”他無論如何壓抑都仍顯得溫柔無比的嗓音,伏在她和孩子之間,沙啞的說。
  
  月子裏不能哭,辛甘抬頭將眼淚滲回去,哽咽著笑了一聲:“像他爸爸啊!”
  
  鄭翩然抬起頭,擁過他們母子,淺淺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好吧我承認。”
  
  如果像他媽媽的話,就一點兒也不討厭了。

  說來這小子也算有福氣的,能有萬幸由他最心愛的人生下,再討厭他也會對他很好很好。
  
  產後的女人據說會變笨哦?所以她才到現在還沒有想到吧——“恒”字,是豎“辛”旁的呢。
  
  我心,永恆。

《全文完》
作者: 小康    時間: 2016-6-14 02:02

番外 鄭恒

  鄭家後院挨著花房的地面車庫在鄭恒出生那年就拆了平了地面刨松了土,那麼一大片的地方全做了草坪,連著原本偌大的後院與辛甘專屬的玻璃花房,大得一眼望不到邊。

  晚春的風溫柔的吹拂過綠油油的草,藏在草根下昨晚那場雨的濕氣被風掀起,空氣裡滿是輕快而愉悅的濕潤泥土的味道,酥人骨頭。

  鄭恒就在那片草地上玩,肥肥白白的屁股,短胖的手指在草裡摳來摳去。離他幾步遠的大愧樹枝繁葉茂,枝葉微微抖動,不時幾個枝椏被鋸斷掉下樹,然後有一個人拎著鋸子單手攀著樹幹跳下地來,喘了口氣,開始動手在樹間裝一張吊床。

  “爸爸”

  忽然小腿被抱住,鄭翩然手裡正揮舞的錘子一歪,砸在大拇指上,疼得狠狠抽了口氣,閉了閉眼忍耐,他皺眉低頭“嗯”了聲。

  底下鄭恒抱著他腳,揚著那與他一模一樣的的濃黑眉毛,仰著臉興高采烈,小手高高舉著。只見一條長長的蚯蚓被他揪著一個頭,正垂頭喪氣地扭動掙扎著。

  鄭翩然僵在了那裡,一字一字,從咬緊的牙縫裡迸出來:“馬、上、扔、掉!”

  鄭恒嘻嘻笑,將蚯蚓抓在手指上繞來繞去玩了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揚手扔向草坪。然後那小子一轉身,有哼哼唧唧地又抱上他爸的腿,“爸爸!我的吊床怎麼還沒裝好?”

  鄭翩然不動聲色的甩了甩他,奈何這死小子抱的死緊他只好黑著臉哼了聲。

  “你動作好慢哦爸爸,要是小姨夫裝的話,一定很快就裝好了。”鄭恒很感慨的說。

  “閉嘴!”鄭翩然終於忍不住低聲怒喝。這小子要不是從辛甘的肚子裡出來,他真懷疑是言峻生的!前幾個月他提出給他獨立睡房,第二天言峻和辛辰就急吼吼跑上門來問發生了什麼事了?當時鄭翩然第一時間殺氣騰騰的看向兒子,只見那小子圍著雪白餐兜坐在早餐桌旁優雅的啃一片黃油麵包,慢條斯理又天真無辜地說:“小姨,昨天晚上我爸爸把媽媽關在房間裡了,我敲門也不聽,我聽到媽媽一直在哭。”

  接到電話匆匆趕來“勸架”的辛辰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想大笑又礙于鄭翩然淫威,雙雙憋得唇色發白。那邊辛甘已漲紅了臉,眼色像刀子一眼飛向罪魁禍首鄭翩然。鄭翩然也懊惱,狠狠瞪那小子,奈何人家晃悠著小短腿一臉無邪,想收拾他都找不到理由……

  鄭恒被親爹吼了,腮幫子一鼓,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轉啊轉,忽然整個人跳上鄭翩然左腿一陣蹦,被爸爸拎起來後大聲地提出要求:“爸爸我要放風箏!”

  “一個小時前你說今天下午和這個吊床玩。”

  “……”鄭恒可完全沒打算和他講道理,嘴一扁,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鄭翩然便歎了口氣。

  沒多一會,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風箏就揚了起來。

  可是這樣只有微風的春日下午,哪怕扯線奔跑那個人有能力買下外太空的一顆星球,也實在沒辦法將那種耷拉著翅膀的風箏放上天啊!

  鄭恒坐在爸爸肩膀上,奔跑顛簸中他兩隻胖爪緊緊掐著爸爸的臉,嘴裡面嗷嗷地叫好指揮:“再跑快一點!爸爸爸爸再跑快一點!”

  鄭翩然眼睛都要被他抓瞎了,依言跌跌撞撞更兇殘地狂奔……

  灑滿溫柔陽光的玻璃花房裡,辛甘酣睡初醒,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隱隱聽見外面兒子大喊大叫玩的正開心的聲音,她笑著坐起來向外看去:小小的孩子騎得高高的,在某人脖子上肉貼肉地一顛一顛。

  辛甘不禁笑起來。

  很久以前有個人是連別人碰一下衣角都要皺眉不快的,這兩年伴隨著恒恒長大,越來越難對付,他又事必躬親,反倒好像治癒了他三十多年的重度潔癖。

  她低頭,手放在已微微 的小腹上,溫柔的笑起來。

  但願這是個女兒,她能多帶一點,不用再辛苦他。

  不過若是女兒,他也許會更加心力交瘁?辛甘不敢想能有男人從鄭翩然手裡娶走他的女兒。

  遠處父子倆還在折騰,鄭翩然再好的體力也已經聲喘如牛,鄭恒揪著他的耳朵,天真無邪的問:“爸爸,風箏怎麼總是飛不起來啊?”

  “……因為沒有風!”鄭翩然咬牙切齒的答。

  “可是你不是能‘呼風喚雨’的人嗎?”鄭恒回憶別人對父親的評價,疑惑的問。

  “……”

  “所以說大人們最愛騙人了!”鄭翩然不屑的歪頭道。

  “……”

  “爸爸你跪在地上幹什麼?快起來!駕!爸爸駕!”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鄭翩然依舊惱怒不已,公報私仇地又將四歲的鄭恒趕回自己臥室睡。辛甘不管這對父子的恩怨,洗了澡坐在梳妝桌前慢慢塗乳液。

  鄭恒眼眶都紅了,扁著嘴威脅:“我要打電話給外公!”

  “哦?”鄭翩然穿著睡衣,好整以暇地抱著肩坐在床邊,“你準備怎麼跟外公說呢?”

  “……”鄭恒想了想,“你不讓我睡覺!”

  “你的臥室在隔壁,這是我和你媽媽的床。”

  “……”鄭恒用力地想了想,“可是我想睡在這裡。”

  “你可以睡在這裡,”鄭翩然挑眉,“你睡在這裡的話,我和你媽媽去睡你的房間。”他循循善誘,“你看,鄭恒,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你睡你自己的房間。或者我和你媽媽睡你的房間。你自己選一個。”

  辛甘從梳妝鏡裡斜了丈夫一眼——真不要臉,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子用談判技巧。

  鄭恒把爸爸給的兩個選項比較了一番,從善如流的選擇了前者,然後抱著小枕頭屁顛屁顛回房間睡覺去了。鄭翩然舒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梳妝桌前,將人一把抱起來,隔著睡衣一口咬住了她,辛甘抱著他的頭,喘著氣輕聲笑:“你真不要臉,欺負自己兒子。”

  鄭翩然從她胸前抬起頭,笑得雙眼發亮,咬住她耳垂低低喘著氣說:“不欺負他,怎麼欺負你?”他兩手一分擠進她雙腿間,喘著氣低聲問:“喜不喜歡被我欺負?”

  辛甘整個人軟在他身上,嬌滴滴的喊他輕點。鄭翩然顧著她的肚子也不敢太過分,溫溫柔柔地哄著她動著。

  鄭恒畢竟是鄭翩然的兒子,回到臥室一個人想了一會兒便想明白了,光著腳丫子過來哐當哐當的砸門。

  “爸爸!爸爸開門!爸爸我要重新選!爸爸……”

  辛甘推推身上的人, 他卻闖入更深。情熱如火之時,門外兒子童言稚語,耳邊他情話低醇,只覺一生所求盡已圓滿,這一方安寧已是她的海角天涯。

  你心永恆,我心亦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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