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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連幾天,魏暖暖沒有任何汪衍譽的消息。

或者該說,她沒去找他,一如往常的上下班,想要刻意淡忘,讓自己抽離曾經與他靠近的事實。

他倒也爽快,前幾天還說喜歡她,卻在隔天很自動的從她面前消失。

魏暖暖發現自己有夠矛盾,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不相信他,要他走;可是當他消失了,她又懷疑起他愛她的告白,而且很可惜的覺得那是假的。

第一天,她告訴自己,一個人沒什麼不好。

第二天,她說服自己,他就是玩玩,自然容易放棄,沒什麼好失望的。

第三天,她要自己學會假裝沒事,好像從沒認識這個人。

第四天,她開始想念魯特琴的聲音,儘管心裡拚命的抗拒。

第五天,她感到寂寞,很想吃巷子底的火鍋,又不想一個人去……

這天,她下班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公交車站,旁邊是廣告櫥窗,一張海報吸引她的目光。

是汪衍譽的年底畫展,極盡讚美之能事,然而吸引她的是海報上初次曝光的一幅畫。

畫裡有一間平房,前方有院落,很普通的景色,好像隨便一個街角就能遇見的建築物。

文宣上寫著,這是台中的一家育幼院,因為跟汪衍譽有淵源,所以特地畫了這幅畫,希望大眾關懷弱勢團體。

淵源?她不懂,汪衍譽跟育幼院有啥淵源?

眼前這幅畫非常普通,可是看著看著,她卻覺得有種情緒滿溢,像是一種極暖的溫柔,讓這間育幼院充滿光輝。

旁邊等公交車的民眾很嘈雜,魏暖暖卻覺得全身舒暢清爽,就為了這幅畫。

她總算承認自己很想念汪衍譽,沒有他的日子像惡夢,她其實一直沒有醒來,在惡夢裡,像行屍走肉,欺騙自己。

這幅畫喚醒了她,因為是汪衍譽畫的,所以光是站在這裡,她彷彿就能看見他當時優雅的執筆,溫柔的神情,專注的模樣,旁邊好像飄著他輕柔的魯特琴琴音,舒服得像場美夢。

原來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都像美夢。

她愣了愣,嘴角微揚,總算承認了,沒有汪衍譽,她過得很痛苦,而過去她一直擁有的,對現在來說反而像奢想。

伸長手臂,她攔下出租車,急著回家,她想見他,看著他有暖暖溫度的眼眸,這將使她得到救贖,這幾天真的很難熬。

她要出租車駛到社區門口,途經巷子,想到前幾天的爭吵,她的眼眶因此濕了,她還是痛,還是憎恨他欺騙她,可是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難受,所以她想再見他一次,雖然不敢肯定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可是她不能忽略自己的痛心。

下了出租車,她直奔電梯,搭乘電梯來到他家門口,按下電鈴,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她皺起眉頭,抿著唇,開始緊張。

怎麼沒人?

想起他不定時的睡覺時間,她深吸一口氣,再度按下電鈴。

過了一分鐘,還是沒人來應門。

在睡覺嗎?還是不在家?

突如其來的,她覺得很不安,擔心的想,他會去哪裡?會不會不回來了?

她好害怕,怕會找不到他。

對著大門,魏暖暖呆了一會兒,靈光一閃。

自己真是糊塗了,不會打電話喔?

從包包裡拿出手機,她按下一組號碼和通話鍵,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要跟他說什麼?

你去哪裡了?還是……我其實很……想念你?

倏地,她的臉色通紅。

不能這麼說,前幾天才說不相信他,今天就要告白嗎?她罵自己沒原則,不是說不理他、不相信他了嗎?怎麼一見到他的畫就心癢癢,思念大爆發?

她僵硬的抿了抿唇。對……她太衝動,幹嘛打電話給他?說不定他是後悔說喜歡她,為了躲她才遠走……

她立刻切斷電話。剛剛那一瞬間,是這幾天她與他最接近的一段距離,可是他沒接電話,她也稍稍清醒了。

或許她該多想一些……

忽地,手機震動,她低頭一看,螢幕上閃著汪衍譽三個字,心頭一熱,飛快的按下通話鍵。

「喂?」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穩。

電話那頭沒有回音。

「喂?喂?」魏暖暖鼓起勇氣,又喊了幾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汪衍譽的嗓音才緩緩響起,「暖暖……」

他的聲音顯得疲憊,以及沉沉的消極,她聽出來了,心微微一顫。怎麼回事?他去哪裡了?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悲傷?

「汪……」她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暖暖,可不可以讓我多聽聽你的聲音?」

「為什麼?」彷彿被他的低氣壓感染,她的聲音也跟著緊繃。

「拜託。」

這一秒,魏暖暖徹底的被擊潰了。

汪衍譽一向神色自若,暖如和風,如今卻啞著聲音說拜託,她完全無力抗拒,在這個夜晚,站在他家門口,空蕩蕩的長廊上,他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是這樣的靠近跟悲傷。

她完全被感染了,急急的問:「你為什麼不在家?你在哪裡?」

汪衍譽沉默了幾秒,嗓音悶悶的說:「我在台中。」

「台中?為什麼?你在台中哪裡?」

他遲疑了幾秒,沒回答為什麼,只是說出他所在的地點。

「醫院?!」她駭著了,嗓音揚高。

怎麼了?他出事了?身體不舒服,還是出了意外?

一顆心怦怦狂跳,她既擔憂又緊張,嘴唇數度開合,想問他怎麼回事,又怕他說出令她害怕的答案。

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模糊,她太擔心了。從小到大她都不是愛哭的人,努力讓自己不當別人的負擔,可是汪衍譽讓她輕易的難過緊張,輕易的擔憂落淚。

「等我。」握著手機,她只說出這兩個字,然後掛斷電話,搭電梯回家拿了件外套,連行李也沒整理,就衝出家門。

晚上十點,魏暖暖搭出租車直奔台中,心急如焚,忘了要恨他的欺騙,只記得擔心慌急,就跟發現段先生有女友的那一夜一樣,她從沒為暗戀失敗而心傷,只在乎他騙她。

她在乎的,什麼時候變成只有他了?

幾個小時後,魏暖暖來到汪衍譽所說的醫院門口,感覺被風吹得有些冷,可是無論再冷,她相信身子發抖的原因是因為汪衍譽。

一路上,她從沒停止想過,他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到台中看醫生?他的聲音這樣沒精神,是不是病得很重?還是傷得太痛?

她拉緊薄外套,走上階梯,發現大門深鎖,不禁愣了下,接著繞過門邊,找到一扇可以進出的小門。

醫院大廳很冷清,微弱的燈光讓她倍感恐懼,不知該往哪裡去,於是打電話給他。

汪衍譽疲憊的站在病床邊,看著小豪毫無血色的臉龐,心裡忐忑。

不久之前魏暖暖叫他等她,然後他就等,一邊又覺得自己蠢,她氣他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叫他等她?可能是太累了,產生幻聽。

然而,他就靠著她說的那兩個字,一直等到現在。

那天之後,小豪始終沒有清醒,汪衍譽在他旁邊畫了好多畫,小豪沒看到,他身上的管子跟儀器越來越多,那張愛笑的小臉沒了表情,平穩得像是睡著。

這幾天,汪衍譽一直陪著小豪,看著小豪的生命力一天天衰退,他的心情越來越沉,幾乎要撐不住了。

跟魏暖暖通過電話,聽見她的聲音之後,讓他在短時間內得到救贖,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塊浮木,暫時可以存活下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扯唇苦笑。果然,她不可能會來,明天她還要上班,怎麼可能會真的出現?

忽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愣了幾秒,緩緩拿出手機,不敢置信的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

是她。

他飛快的接通手機,聽見她說在一樓大廳等他,心跳加快,大步離開病房,按電梯的手微微發顫。

當他在微暗的大廳裡看見她單薄的身影時,只覺得視線模糊。

原來這幾天他累壞了,一直處在小豪的情況變壞,以及她永遠不理他的恐懼中,見到她的這一刻,心情也跟著放鬆。

汪衍譽緊緊的擁抱她,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等等。」她推著他的胸膛。

他不說話,只是將臉埋入她的發間,這嬌小身子給了他力量。

「唉,」她不大自在,明明還沒原諒他,可是他這樣的深深擁抱,不可否認的,讓她心念一動,「你傷到哪裡了?還是病了?怎麼會來醫院?這麼多天都沒回家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他心頭暖和。她關心他呢!

汪衍譽稍稍鬆開了雙手,熱切的看著她,「想不想喝咖啡?我請你喝咖啡?」

在醫院另一頭的便利商店買了咖啡,汪衍譽帶領她來到中庭花園,在一棵樹下的小桌子旁坐下。

四週一片寂靜,兩人相視無語,只聽見昆蟲鳴叫聲。

半晌,他率先打破沉默,「我沒病也沒傷。」

她的手放在桌上,握著熱咖啡,鬆了口氣的抬頭看著他,「沒事就好,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還待這麼多天?

後面的話,她沒問出口,因為看見他的黑眼圈與疲憊的神色,他會待在這裡,一定有問題,可是她不確定他想不想說,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立場不明確,前幾天還說不相信他呢!

「暖暖,我愛你。」他突如其來的說出心裡的話。

她呆住了,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心裡卻甜絲絲的,一直以來的不安被化解了,他說愛她,就這麼簡單,她開心了。

「騙了你,我很抱歉。你呢?今天會來這裡,是不是也……」

本來他沒這麼厚臉皮的,以為她愛段先生,所以暗自心傷,可是漸漸的他發現她為了他騙她而生氣,這反應……有一點像是在怨怪戀人。

今夜她風塵僕僕的趕來,若不是擔心他,又是為什麼?他雀躍又歡喜,猜想她或許有一些些喜歡他。

魏暖暖低頭看著紙杯裡的咖啡,心裡浮浮的,有種將被拋入天際的快感籠罩著她。

汪衍譽毫不在意,剛剛在買咖啡時,他就決定要把自己心裡的痛苦和疑慮全部說給她聽,他是這樣的信任她,加上面對她,他有種想侃侃而談的感覺。

「我會在這裡,是因為一直以來都有幫助一家育幼院,唉,不能這麼說,我會幫助那家育幼院,是因為裡面的一個院童。」

魏暖暖想起他這次的展覽先曝光的那幅畫,那家育幼院就在台中……她很肯定了,就是現在他口中說的育幼院。

他苦笑,想到病床上的男孩,「他叫小豪,今年……快十二歲了吧?現在就躺在病房裡,前幾天晚上,我接到電話,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手術後到今天,一直沒醒過來。」

「你一直在這裡陪他?」她的心莫名的揪緊,有預感聽了他的故事,將會淚流滿面。

「嗯,我看著他就像睡著了,心裡很慌。」他淡淡的說,像是刻意保持平靜,卻又有種緊繃的惆悵。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看向她,神情麻木。

「為什麼對他這樣執著?」

「不是執著,是牽絆。」他斂眸,聲音有些沙啞,「我高中畢業那年出了場車禍,我的父母雙亡,你知道嗎?那一天小豪也跟我一樣,失去了爸媽。」

魏暖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知道他侃侃而談的是他的傷痕。

汪衍譽的視線越過綠色草坪,穿過灰色矮牆,看著更遠的地方,「那場車禍是怎麼發生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本來好好的,我爸跟我媽好像在討論工作上的事,然後一聲巨響,一個大搖晃,我只覺得很痛,然後昏了過去,醒來時已在醫院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我們被一輛車撞到,駕駛喝了酒,車子當場飛了出去,落在機車道上,更不幸的是,有一輛機車被我們壓到了。」

她倒抽一口氣,雙手在桌子底下緊握。

「機車騎士載著懷孕的妻子,他們也被送到醫院,雙雙身亡,我本來以為我是這場車禍唯一的倖存者,後來護士跟我說,那個妻子生下一個小嬰兒,就是小豪。」

她的嘴唇微顫,眼眶泛紅。

這個故事太深沉,原來他會這樣在乎小豪,是因為他們的人生在同一天有了極大的轉變。

汪衍譽看著她的眼睛,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可是話梗在喉嚨,始終說不出口。

說出這段過去,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痛,沒想到心情反而好很多。

「所以我很在乎小豪,他沒見過自己的爸媽,我每次下台中,都會陪他玩,畫畫給他看,久了之後,我覺得他好像變成我在這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個親人,那種感覺……我不會說。」

不知不覺的,她的眼眶盈滿淚水,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待在這裡好幾天,以及電話裡的聲音為什麼那麼無助。

她能想像,在他翩然俊雅的外表下,因為過去的經驗,其實很怕失去,才會在現在有這樣悲傷的情緒。

而上帝待他不夠好,讓小豪受了這麼重的傷,魏暖暖為他心疼,他讓自己好像什麼都不在乎,房間也沒有任何累贅的裝飾,其實就是不讓自己太有感情,別人受傷會成為冷酷敏感的豹,他受傷卻像小醜魚,讓自己五顏六色,表現不在乎,卻在單調的藍色海裡游動。

他受了好重的傷,卻沒有憤世嫉俗,只是保持低調,讓自己沒有影響力,那麼就不會怕失去。

可是為什麼他這樣努力了,小豪還會受傷?

魏暖暖心想,他有理由可以憎恨這個世界,可以變壞放縱。

「小豪現在怎麼樣了?」

汪衍譽一愣,右手握緊又鬆開,「醫生說,腦神經受傷,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她站了起來,走到他旁邊坐下,握住他的手。

一股溫暖輕輕柔柔的流入他快哭干的心裡,這些天他一直很怕,卻從不曾說出來,現在他感覺自己可以談了。

「怎麼辦?我很怕,真的很怕,怕小豪變成植物人……」他的嗓音沙啞、緊繃。

而她哭了,握著他的手輕輕發抖,「先不要這樣想……明天再問問醫生……」

他側過臉,看見她淚流滿面,嘴唇微微抖動,彷彿小豪也是她的親人,他的心瞬間柔軟,伸手摟住她,讓她靠著他的肩膀,感覺她暖暖的體溫,慢慢沉澱恐懼的情緒。

「哭什麼?」他笑了,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觸碰熱淚,「你甚至連小豪都還沒見過。」

「我幫你哭……」她柔聲說道。

她幫他哭……他的眼神黯淡,收緊環抱她的肩膀的手,感覺她的身體因為哭泣而顫抖。

他的眼眶也悄悄的紅了,她的眼淚滋養了他孤獨的心,讓他充滿力量,所有的悲傷情緒消失不見。

他的態度突然變得好正面,心想,如果小豪真的不幸變成植物人,他還是要畫畫給他看,也許小豪哪天會醒來,對他說,汪叔叔,可不可以多畫幾個太陽?

後來,魏暖暖終於見到了昏迷不醒的小豪。

她沒哭,反而笑了,蹲下身子,貼近小豪的耳朵,輕輕的說:「小豪,我是暖暖阿姨,第一次見面,請多指教,阿姨很厲害,知道所有好吃的零食,小豪,你快點醒來,阿姨就告訴你,哪一家的洋芋片最好吃。」

站在一旁的汪衍譽笑了,這個寂寞的病房,因為她的到來,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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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個星期過去,小豪還是沒醒。

汪衍譽在醫院附近租了間房子,準備長期奮戰。

他調適得很快,想得很遠,知道如果小豪繼續這樣下去,育幼院將會無法負擔,他想接手幫忙,不希望小豪變成人球。

醫生說,小豪昏迷得越久,醒來的機率就越低。

汪衍譽覺得那都是屁話,小豪只有醒來跟不醒來這兩個情況,機率各百分之五十,哪來的越來越低?

魏暖暖一放假,就會南下台中,她這樣兩頭跑,從沒喊累。有一次她帶了他愛吃的餛飩麵搭乘高鐵來到台中,進到病房,面全糊了,可是他很開心,笑咪咪的吃進肚子裡。

這天晚上,他到高鐵站接魏暖暖,孤零零的站在出口處。

一旁的出租車司機們正熱絡的談論時事,提到不爽處,髒話脫口而出。

他左耳進,右耳出,腦袋放空,直到她來到他身邊,還毫無所覺。

魏暖暖偷偷覷著他,他有些瘦了,卻更顯得清逸俊挺,不說話時,他看起來像在沉思,又像什麼也沒想……她微笑,拍了下他的肩膀。

汪衍譽轉頭,看見她,也露出笑容,「以後不要晚上來,你不能把一個月的休假日集中在一起嗎?像是上班二十幾天,休假一個禮拜之類的。」

她拉了拉領口的絲巾,「唔……那我們就二十幾天不能見面。」

「唉,那也不行。」他皺起眉頭,認真思考該怎麼做才好。

魏暖暖知道他擔心她這樣跑來跑去會很累,也知道他很希望她下來台中跟他見面,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平衡點。

這是那個曾經欺騙她的男人嗎?

她不是不在乎過去的欺瞞,只是怒意變得很淡,聽了他跟小豪的故事,她突然有個想法,如果人隨時都可能會死去,那麼她為什麼不快點正視自己的心?

於是她靜靜的看著他,他澄澈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的故事、他的痛,這樣背著傷痕的他,又怎麼會傷人?

她已經不追究當時他騙她的原因了,只看著現在,他愛她,就足夠了,她願意跟他一起看著小豪,陪他等。

兩人坐進出租車,朝醫院駛去。

「小豪的狀況如何?有什麼新的發展嗎?」

汪衍譽搖搖頭,懶洋洋的靠著椅背,淡淡的說:「還在睡,我有時候會想,他到底睡到哪一國去了?他現在在哪裡?」

她握住他的手,天氣漸漸變冷了,他的指尖有些冰涼,「我跟你說,那家火鍋店要開分店了。」

「真的?」他笑了,「老闆有那本事?」

他輕視的口氣讓她發笑,「你話說得好像很看不起老闆,可是每次去,還不都很捧場,點很多菜。」

「那是因為你。」

「我?」她眨了眨眼,完全不懂。

「你不是說老闆很可憐,我們要多捧場?所以囉,你吩咐,我照辦。」

她不說話,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很是感動。

他曾經說過一直暗戀她……這一刻她有些相信了,不然為什麼這麼重視她說的話?而如果他真的偷偷喜歡她這麼久,那麼他的謊言就不是要傷害她。

她搖搖頭,不能再想過去,決定要往前看,如果繼續探究,那就是庸人自擾了。

出租車在醫院門口停住,他們下車,來到小豪的病房。

魏暖暖看見病床旁的椅子上擺著一本冊子,翻開的那一頁,畫著鉛筆素描。

她走到床邊,俯身靠近小豪的耳朵,聲音放軟的說:「小豪,暖暖阿姨又來了,怎麼你還不肯起來?這麼不想認識阿姨嗎?」

汪衍譽拿起筆,偷偷畫下這一幕,他愛極了她面色溫和的跟小豪說話的情景,也愛她的仁慈與溫馨。

他不是故意要用悲傷的故事來讓她心軟,而是認為既然要愛她,就要讓她知道他的一切。

尤其是當他決定要照顧小豪,就等於身上有了個累贅。

她絲毫不以為忤,還陪著他難過,汪衍譽於是知道,這女人的心是豐沛的大海,能容納他的所有。

可是有時候他不想看見她累,擔心她跑來跑去,即便她表現得很堅強、很能幹,他還是想緊緊的抱住她,給她依靠。

這段時間裡,他不只一次咒罵自己不會開車,不能接送心愛的女人,也將心中的愧疚跟她說了,她卻說要他接送,倒寧願當她一身疲累的來到台中時,能有個地方好好的休息。

於是他租了間房子,當他從醫院回來,體驗到不用再住飯店的美好時,同時明白,她提出這個要求也是為了他。

「汪衍譽,汪衍譽……」

他抬頭,看見她站在病床邊,笑得賊兮兮。

「我想到一個方法,也許可以讓小豪醒來。」

他走向她,摟住她的腰,低頭,溫柔的吻住她。

她眉開眼笑,「我們去買零食,買很多很多,然後在病房裡撕包裝,小豪一定會心癢得不得了,快快醒來。」

「幼稚。」他做出評語,揚起笑容。

這個魏暖暖,初識時覺得她成熟淡然,聲音清冷得像主播,然而他慢慢發現,她其實是個小女人,怕給人惹麻煩,怕成為人家的負擔,心地好得不得了。

現在呢,他發現她很幼稚。

「會嗎?會很幼稚嗎?」她急急追問,有點緊張。

「很幼稚啊!」他笑說,捏了捏她的鼻子,「可是我很喜歡。」

她鼓起腮幫子,懊惱的說:「哎喲,我以前總想著要快快長大,現在卻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你說幼稚!」

對她來說,家裡的長輩跟她之間的年齡差距,總讓她覺得有隔閡,所以從小到大一直努力扮大人,沒想到跟汪衍譽在一起,她的心情一輕鬆,就流露出童心。

他沒說什麼,只感覺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溫熱的手與他的交握。

「唉,真想再聽你彈奏魯特琴,不然下次我將魯特琴帶來,你彈給小豪聽,好不好?」

他低聲笑了,再次吻住她的唇。

她紅了臉,腦袋像是要炸開了,整個人意亂情迷,笑著接受他的吻。

兩個人邊笑邊吻,抱得好緊,卻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笑,或許是太幸福了,幸福得想笑。

他們百分之百的投入,當同命鳥。他笑,她也笑;他哭,她陪著哭。若有不幸,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他們就覺得幸福。

一個月後,魏暖暖參加了外甥小傑的喜宴。

喜宴之後,她跟姊姊站在飯店大廳的一角閑聊。

魏玲玲熱絡的握住她的手,眼眶濕潤。「暖暖,小傑終於結婚了,我好高興,你呢?下次該你了吧!」

魏暖暖笑了笑,決定跟姊姊報告,於是緊張的吞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說:「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什麼?怎麼不早說?是怎樣的人?做什麼工作?幾歲?」

「他是個畫家……其他都不重要,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這樣就夠了。」

魏玲玲瞇眼看著小自己很多歲的妹妹,看她笑得臉紅紅,好像很幸福……

「不行,你得帶他來給我看,否則我不放心。」

魏暖暖嘆口氣,索性說出所有關於汪衍譽的事。

「這更糟!暖暖,你知道照顧植物人要花費多少錢嗎?這是個沒有止盡的負擔啊!你不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不要說姊姊冷情,這是現實,你知道嗎?」魏玲玲尖聲反對。

「姊,小豪不是植物人。」

「你瘋了嗎?昏迷不醒就是植物人。」魏玲玲幾乎想動手搖醒她。

魏暖暖抿了抿唇,沉吟了一會兒,「我覺得……這不是問題,姊,我喜歡這個負擔,這是我自己願意背負的責任,所以感覺很好,我現在過得很開心,你不要擔心,祝福我們好嗎?」

魏玲玲看著妹妹,突然覺得不認識她,眼前這女人彷彿在她的記憶裡突然長大了,到了能對自己負責的年紀……她嘆了口氣。

一直以來,她把妹妹當女兒看,卻從不瞭解她。

以為她獨立自制,沒想到一談起戀愛就熱情如火,以驚人的氣勢熊熊燃燒。

「我不管了。」魏玲玲揮揮手,懊惱的離開了。

魏暖暖留在原地,直到姊姊的背影消失了,才走出飯店。

冷冷冬夜裡,路燈照亮了街道,空氣裡有著濕濕的味道,彷彿快要下雨。

她現在不怕一個人回家了,有了愛情,她幸福得很,竟然連膽子也變大了。

這時,巷子口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個高瘦的男子,穿著藍色厚外套,圍了條格紋圍巾,正怕冷的搓著雙手。

魏暖暖笑了,眼神溫柔,走到他的面前。

「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汪衍譽撒謊,其實已經在這裡站了一個小時,就為了等她。

「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嚇到我了。」

明天是畫展的第一天,他要出席,所以先前就說過當天會搭車回來,沒想到今晚就出現了。

他努了努嘴,「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每天都見到我,一點也沒嚇到的感覺。」

她笑得更開心了,「你是回來彈魯特琴給我聽的嗎?」

「你要聽嗎?」他反問。

魏暖暖瞪他一眼,「當然,這還要問?!」

他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天涯社區,回到他家。

汪衍譽脫掉外套,席地而坐,抓起魯特琴,信手就是一首悠揚的曲子。

她閉上眼睛,感覺身體麻麻的,當他為她彈奏時,一串串的樂音彷彿穿過耳朵,衝到了她的靈魂深處,讓她感動得發顫。

她覺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汪衍譽的魯特琴樂音,空曠卻巨大,縹緲又溫柔,這種無所不在的和氣,感染了她的細胞。

他的手指不停,一首接一首,沒問她還要不要聽,只是彈得忘我,將腦海裡所有想得到的、會彈的曲子,用充滿愛意的心,輕柔的彈奏出來。

許久,他終於開口,「我帶你去看個東西。」然後站到她的面前,眼裡閃著熾熱的光芒。

「什麼東西?」她不解的看著他。

他懶洋洋的聳聳肩,故意賣關子,帶領她到另一個房間。

魏暖暖一走進去,就知道那是他的畫室,充滿濃濃的顏料味,畫室中央的畫架上有一幅畫,她看了一眼。

「喜歡嗎?文生要我再交一幅畫做壓軸,我決定用這幅。」

那幅畫是由一個窗戶構成的,窗戶裡有一張白色的床,床上躺了個小男生,還有一對粉紅色的翅膀,溫柔的倚著床畔。

魏暖暖看懂了,「這樣好嗎?其他人恐怕看不懂這幅畫的意境。」

她很現實的替他想到了,如果這幅畫壓軸,或許會太突兀……

他笑了笑,無所謂的說:「可是這幅畫最重要的部分是,我把你畫成翅膀,你竟然不感動?你看,粉紅色的耶。」

「為什麼我是翅膀?」她笑問。

「噢,千萬別把它想成天使,那太老套了,」汪衍譽搖了搖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覺得翅膀好像很有力,能承載很多東西,就像是……我跟小豪有點像你的負擔,可是你很溫柔有力,能包容我們……」他嘆口氣,知道自己說得亂七八糟,蠢得不得了,「算了,你聽不懂就算了,我再想一想要怎麼說。」

魏暖暖卻聽得眼睛泛紅髮熱。

他真的很看得起她,從小到大,她害怕給人添麻煩,於是強迫自己長大,卻從沒想過這個角色會反過來,有人會需要她,會感恩她的包容,會覺得她是能承載別人的翅膀。

不知不覺間,熱淚滿佈她的臉頰。天知道她多樂意接收這些負擔,只要別人需要她。

汪衍譽嘆了口氣,撫摸她的眼角,幫她拭去淚水。

「哭什麼呢?不想當翅膀啊?」他笑著將她擁入懷裡,「那當飛機?直升機?熱氣球?」

她哭得更大聲了,因為他打趣的話,反而讓她的情緒放鬆,甚至崩潰。

他將她摟得更緊了,一手輕輕順著她的背,展現他的溫柔。

許久,她終於停止哭泣,從他懷裡抬起頭,哭腫的雙眸看著他的眼睛,然後湊上去,主動吻他。

芬芳的軟唇吻上他的剎那,讓他幾乎無法自拔,馬上奪回主控權,深深的吻她,將她拽倒在地上,隨即壓在她的身上。

他感覺血液滾燙,聽見她害羞的驚呼,然後他性感的笑了,雙手開始探索她……

這個夜晚,他們終於找到了彼此,沒有了懷疑。

失去家人的他,終於不用再強裝無所謂,他跟寂寞說再見,迎接這個能陪他又哭又笑的女人。強迫自己長大的她,其實心軟又脆弱,害怕不被人需要,終於不用再強裝獨立,擁抱了這個完全需要她的男人。

畫裡的翅膀,好像要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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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小豪,你還不快點醒來?暖暖阿姨今天又發現了一種超好吃的零食,新口味的餅乾,你不起床,我就不給你吃。」

唔……

「小豪,汪叔叔畫了好多圖畫要給你看,聽說你最喜歡射太陽,如果你起來,我叫汪叔叔畫一百個太陽給你射。」

誰在說話?這聲音……沒聽過耶。

忽地,一陣光芒射來,迷迷濛濛的,他睜開眼睛,還不大適應太亮的光線,就看見一張陌生的臉,跟他大眼瞪小眼。

「醒了?!天啊!小豪醒了!」

然後他看見汪叔叔,接著又進來好多人,穿著白衣服,好像是他討厭的醫生叔叔跟護士阿姨。

好多人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他沒力氣,無法反抗,一雙眼睛亂轉,停在剛剛第一個看到的女人臉上。

魏暖暖發現他看著她,露出笑容,眼睛卻不斷的流淚,手指指著自己,「小豪,我是暖暖阿姨,第一次見面,請多指教。」

啊……就是這個聲音,他聽過好多次。

暖暖阿姨旁邊,是低頭畫個不停的汪叔叔。

一會兒,汪衍譽拿起手中的素描本,湊到他的面前。

魏暖暖邊笑邊哭,「你看,好多太陽,給你射。」

汪叔叔畫了好多太陽,可是一看就知道,沒有一百個。

等他有了力氣,一定要汪叔叔補足一百個太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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