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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孤城壁 塵埃定
        
  十日后,南國下起了今年第一場瑞雪,北風呼嘯,一簇簇一團團的雪花籠罩著整個帝都城。如此凄冷的日子,街頭巷尾依舊擠滿了百姓,不惜頂著風雪擁簇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們手中拿著青菜,殘羹,雞蛋,紛紛朝處決台之上的三人丟去,滿面怒容。口中還大喊著:“逆賊,竟敢刺殺皇上……”

  一女,兩男,皆渾身是血,滿身傷痕。發絲早已凌亂不堪,卻已遮住了半張臉,隱約可見其容。雪白的塵霜飛雪降臨在他們的頭頂,霜雪鋪滿身。

  三名劊子手持著鋒利的大刀,凶神惡煞地等待著午時的到來。

  片刻后,監斬官抽出斬令,用力朝外拋去。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后跌落在他們面前,劊子手立刻舉刀,用力砍了下去。手起刀落,血濺三尺,百姓瘋狂地歡呼著。

  我披著斗篷將我整張臉都遮住,嘴邊淡淡揚起一絲輕輕的微笑,轉身,隱入那散走的人群。還有兩個與我同樣頂著斗篷的男子一起走在擁擠的人群中。

  從來沒有想過壁天裔會來個偷天換日,用三個死囚換了我們三人的命。我真的不知道,一向冷酷無情的壁天裔竟然會放了皇甫少寰,那個如此威脅他地位還刺殺他的人……為什麼放?因為愧疚?因為莫悠然是他大哥?因為我是他疼愛的妹妹?壁天裔真的是世人口中所說的冷血帝王嗎?可是為何我眼中所見的壁天裔卻是對兄弟真誠,對敵人仁慈的帝王?曾經,他因為莫攸涵救了他一命,所以對她諸多包容,卻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說他無情,卻又有情,說他有情卻又無情。

  記得那夜之后,翔宇奉皇上之命又召我去了御書房,單獨與我聊了一番話。他只問我:“若是朕放你們遠走,你們將何去何從?”

  我很詫異,他竟會說放我們遠走。當時沉默許久我才答道:“也許會重新回到若然居吧,南北兩國已容不下我,唯有那儿才是我的家。”

  他的手上緊緊捏著一份奏折,沒有看我,只是沉默了許久才說:“那朕放你們走。”

  我猛然仰頭,怔忡地盯著他:“皇上你說什麼?"

  他的嘴角淡淡勾勒出一抹苦笑:“但是你們要保證,今生今世,永遠不得再出現在帝都,出現在朕面前。”

  我還是不敢相信他的話,他卻是笑道:“就當朕補償莫悠然的喪妻之痛,補償皇甫少寰的喪國之恨,而你,朕答應過,給你自由的。”

  那瞬間,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皇帝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最優秀的皇帝,他治國有方,穩定朝綱,縱橫沙場,金戈鐵馬。那副冷漠無情的外表之下竟有著一顆隱忍的心。我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恨與怨頃刻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原來我一直都錯了,這個世上除了仇恨還是有溫情的。譬如楚寰對我,壁天裔對我,轅羲九對我,還有……夜鳶對我。

  雖然都有過欺瞞,但是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傷害到我,自始至終都在包容著我,還有那份付出。

  在臨走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闖入腦海中,我脫口說:“天裔哥哥,能求你一件事嗎?不要再與北國打仗了,百姓,會很苦。”

  他目光一凜,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似要將我看穿。

  我笑了笑:“我不是為了夜鳶。我是個女人,眼光淺短,不懂你們男人的宏圖霸業,只是覺得,百姓真的很苦。”

  他靜靜地望著我,良久,深深吐納一口氣,冷聲說:“只要北國不主動進犯,朕決不出兵。”

  那一刻,我重重地松了口氣。

  或許我是有私心的,為了夜鳶。

  紛紛散走的人群突然猛烈地撞了我一下,恍然回神,一個踉蹌,楚寰立刻扶住我的胳膊。

  我笑了笑,側首看著那個冷若冰霜,神情復雜的莫悠然,問道:“姐夫,咱們現在要去哪?”

  “那夜,壁天裔對你說了什麼?”他答非所問。

  我的眼波一轉,便重復著壁天裔的原話:“就當朕補償莫悠然的喪妻之痛,補償皇甫少寰的喪國之恨,而你,朕答應過,給你自由的。”

  踩在那滋滋的雪花之上,鼎沸的人群與我們擦肩而過,口中紛紛說著:

  “這三個刺客真大膽,竟敢刺殺皇上,殺得好……”

  “就是,咱們的皇上可是聖明之主,哪那麼容易被殺……”

  “確實驚險,若是皇上突然被殺,北國應該會踏著鐵蹄將咱們的領土占領吧,.上天神佑啊……”

  那眾說紛紜的聲音傳入我們的耳中,讓我們再次沉默。

  也許楚寰與莫悠然的心中都有一些復雜的情愫吧,他們從未想過,能活著走出那個死牢,而且,還是那個帝王將他們放走的。

  而楚寰的手一直拖著我的胳膊並沒有松開,另一只手仍然在為我擋開有可能撞上來的人群,眼神是清冷而復雜的。

  站在他的身邊,突然覺得有一股安全感,就像幼時他總是替我受罰,陪我一起偷溜出若然居。他對我,總是那樣冷淡,那樣隱忍。

  “楚寰,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你的父親,並非一個好皇帝吧。”沉默許久的莫悠然突然開口了。我感覺到楚寰的手一顫,步伐也有些僵硬。

  莫悠然繼續說:“你知道若沒有壁家在,你們皇甫家的天下早被北國奪去,而你的父親卻處心積慮地想要革去壁嵐風的兵權。壁嵐風死后,他還想要誅殺曠世三將,我們,為的是自保。”

  “這些,我都知道。”楚寰淡淡地回答,聽不出絲毫情緒。

  “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接受過,不是嗎?"

  莫悠然突然為壁天裔說話,我詫異了,而楚寰卻冷冷地沒有再說話,復雜多變的眼神中透露著寒意,更多的,是逃避,還有掙扎。

  我掉頭看向莫悠然:“姐夫,你似乎放下了很多,我們回若然居吧?那儿,可是有咱們七年的回憶。”

  莫悠然寵溺地一笑:“丫頭,楚寰這個不開竅的腦袋要是能被你弄開竅了,咱們就回若然居。”

  我就像平常那樣,挽著楚寰的胳膊笑道:“怎麼,還放不下嗎?我可記得有人對我說,若是我們有幸能夠安然脫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問世事。你想反悔?”

  “不是……”他啟了啟口,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頓住,目光筆直射向前方一處。我奇怪地順他的目光望去,遠遠飄雪朦朧之處,一名男子飛雪盈袖,衣帶當風。蒼冷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我,目光中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激動,驚詫,悲哀……

  楚寰輕輕地將胳膊從我手中抽出,勾了勾嘴角:“我們去牽馬,風雨坡等你。”莫悠然拂了拂身上沾染的雪花,神情有些坦然:“一個時辰,若是你沒有來,我們就不等你了。”

  說完,便與楚寰一齊離去。

  掩藏在衣袖中的手滲出了絲絲冷汗,看著不遠處那迎風絕立的男子,依然是那樣風雅耀人,那烏黑的發覆蓋上厚厚的雪花。我們就這樣站在風雪中遙遙相望許久,身邊四散的人群也漸漸稀少,不出一會儿工夫,街頭巷尾的百姓紛紛沒了蹤影。

  只剩毫無聲息的我們,靜靜地……對望著。

  “你怎麼來了。”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心,吐出一口涼氣。

  他定了定眼神,舉步朝我走來,而我也緩緩迎向他。我的步伐既麻木又沉重,從來沒有想過,此生還有機會再見他一面。

  站在我面前的他目光有些渙散:“我聽說南國進了三個刺客刺殺皇帝,最后被關入大牢,今日處斬。”

  “所以你就來了?想看看那三人中是不是有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心中實則早已驚濤駭浪,不能平息。

  他不答,我又問:”若是有我,你會如何?”

  他仍舊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我,任雪花拍打在他的臉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

  輕輕笑了笑,我踮起腳,為他將頭項發絲上那層雪花拂去,然后將自己的斗篷解開,為他披上。

  “穿這麼少,病了怎麼辦。你可是九五之尊……”聲音漸弱,手卻在不停地為他披好斗篷,然后重重地打了個結。故作輕松地衝他笑了笑:“壁天裔答應我了,只要北國不主動進犯,他決不出兵。為了你的子民能安居樂業,請你也勿再對南國出兵了。為南北之戰而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你的願望不就是將北國帶向昌盛嗎?怎能忍心自己的子民因為兩國之戰而死去?並非所有的事都要用刀劍去解決。”

  他抬起手,輕輕撫上我冰涼的臉頰,我輕顫,后退一步,他的手落了個空。

  我避開他的目光,沉沉地說:“我的話就說到這里……該走了。他們,還在等我呢……”說完,我就轉身,想要逃開,可是我的手被他緊緊握住。

  “慕雪……”聲音很淡,卻透露著無限的情深。

  “你該回北國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況且這是帝都,万一讓壁天裔知道……”

  “讓我送你一程好嗎?"

  他的手死死地攥著我,不肯松一分。而我的心就像被針扎過,千瘡百孔,只能用一個疼字來形容。

  我想拒絕,想掙扎開,可是我舍不得丟棄手中那淺淺的溫暖。

  我知道,若此刻丟棄了那溫暖,這一生將永遠無法再得到……

  不想放開,便讓我再放縱一次,留下最后一分與他的回憶。

  雪花落,點點無聲落瓦溝。

  万里冰霜,曉色清天,山舞銀蛇。

  去風雨坡的路上我們走得很慢,很慢。而我能感覺到除了我們的腳步聲,還有另外一批人的腳步聲,一直緊緊跟隨在身后,卻不見人影蹤跡。是夜鳶的手下吧,他堂堂九五之尊,怎麼可能孤身前來南國的帝都城呢。

  跟隨在他身后,依戀地看著他的背影,偉岸依舊傲然挺拔,卻多了几抹蒼涼蕭索的意味。

  這條路走了一半,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而我也安逸于這樣的寧靜。

  也許,這條路是我們一起走過的最后一條路了。

  “慕雪,對不起。”他仍舊在前面走著,一句淡淡的話語卻飄向后面。

  我笑道:“你沒有做錯,是我錯了。一個帝王,應該如此。”

  他的步伐猛然停住,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便朝他背上撞去,他輕輕閃身避過我的身子,瞬間已握住我的手。

  牽著我,繼續走。

  我沒有拒絕,含著淺淺的笑意與他並肩踏雪而過,他的手依舊如此溫暖。他說:“真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夜鳶,哪怕不能偕老,我也會執子之手。

  我笑:“到如今,我仍然執子之手,只是,真的不能偕老了。”

  他的手一顫:“你恨我嗎?”

  不想延續這樣凝重的氣氛,便慎道:“恨。你立了我兩次,也廢了我兩次。從來沒有哪個男人這樣對過我呢。”

  緊抿的嘴角也漸漸有了弧度,微微側首凝視著我:“若我知道給你的專寵會造成今天的局面,我斷然不會承諾空設后宮。”

  “至少我曾經榮耀過。你可知民間這些日子我可聽了許多關于元謹三后獨寵后言之事呢,可羨煞了不少女子呢。”音方落,只覺他的步伐停住,我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若是我願意一直陪你走下去呢?”他的身上依然有那股淡淡的杜若香味,卻不再是曾經那熟悉的感覺。

  我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一直走下去,多麼美的詞,多麼大的勇氣與放棄。若換了曾經,我會感動……可是,如今卻是在背叛與離棄之后。

  “難道你不要江山了?你的夙願呢?你的臣子呢?你的子民呢?若你丟棄了一切,誰替你掌管北國的江山,你的王弟夜景?還是夜翎?百官誰會臣服?而你……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子嗣,你的王位能給誰?”我一口氣丟給他許多的問題,因為知道他回答不了,也擺脫不了。“更何況,轅慕雪是驕傲的,也是自卑的。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給我的傷,永遠永遠無法愈合。”

  “真的無法原諒嗎?”他摟著我的雙臂松了几分,聲音虛幻而飄渺。

  “也許,二十年后能原諒吧。”感受到身体上的溫度在一點一點的減少,雪片也越來越密集,如鵝毛般凌空亂舞。

  “慕雪,你愛我嗎?”有几個字被呼嘯的北風吞噬,可我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你愛我嗎?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問我是否愛他,我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問,也從來沒有真正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愛他嗎?

  楚寰與莫悠然都說,其實我愛夜鳶。

  可是,我,真的愛他嗎?

  如果我真的就這樣走了,他會很難過吧?甚至會想要放棄一切帶我走吧?但是他不可以,北國需要他。

  “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終于,在我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身体上的溫度徹底消失。

  他環抱著我的雙臂靜靜地垂放在身側,一雙紅色的眼睛里,微微泛過一絲疼痛的波光。

  “在我的眼中,你就是轅羲九的替代品,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對我的關懷……無數次與轅羲九重疊著。

  驀然,臉頰憑空落下的液体使我一驚,我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眼眶的濕意。他就這樣,看著我,看著我……

  針刺一樣的痛在心底驀然漫起,我硬咽著聲音,繼續說:“就連為你擋的那一劍,都是假的。你在我眼中仍舊是轅羲九……所以,我不顧一切地擋了下來……你,明白嗎?"

  夜鳶酸澀地笑了。

  “我,明白。”

  “明白,便好。”

  我咬著唇,深深地望了眼他的輪廓,要將他銘記在心中,記刻在腦海里。

  “我要走了……再不走,他們就不等我了……慕雪不想再被人拋棄了。被人拋棄的滋味,真的好痛。”目光投放至這條路的盡頭,我仿佛看見有兩個男子正在那儿等著我歸去。深深吐出一口氣,雪白的煙霧繚亂在眼前,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而我,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越過他,朝那條看不見盡頭的路走去。

  可我的視線卻是模糊的,那條路,我盲目地走下去,腦海間浮過那一幕幕的往事就像一道道烙印狠狠印亥11在心間。

  ——利用也好,假意也罷,我只想你留在我身邊,在你放棄我之前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

  可是夜鳶,那日是你先放開我的。

  ——有些東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拋棄。夜鳶寧可負天下,也不願負你。可是夜鳶,那日你終究負了我,而我,卻不能讓你負這天下。

  ——我們一定會白頭偕老。

  可是夜鳶,白頭偕老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遙遠呢。

  ——若有人敢動,朕便是賠盡江山,也要用其命償我儿之血。

  可是夜鳶,你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

  ——從今日起,朕只有轅慕雪一個女人。朕的孩子,唯有轅慕雪一人所生。天地為鑒,君無戲言。

  你做到了,可是……如今的轅慕雪不想再為別人活了,只想為自己好好活一場。一路上,我無力地走著,强忍著心緒沒有回頭,我能感覺一道視線一直在身后緊緊追隨著我,沒有離開過。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終于忍不住,驀然回首,身后卻再也沒有那個我想要尋找的身影。唯有那呼嘯的北風與那排排腳印,清晰無比。

  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滾滾而落,我從來沒有想過,割舍一段感情竟然這樣痛。

  原來,我並沒有想象中堅强。

  夜鳶,我的夫君,后會無期。

  壁天裔,我的哥哥,后會無期。

  抬起早已被凍僵的手,用袖子胡亂將臉上的淚痕抹去,勉强地笑了笑,轉身。闖入眼簾的是兩名男子騎坐在兩匹矯健的白馬之上,用深沉而悠遠的目光凝視著我。

  莫儀然魷雀運勾勒出溫柔的笑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丫頭,該回家了。.楚寰駕馬朝我緩緩而來,我在原地不動,靜靜瞅著他離我越來越近,最后伸出一只手于我面前:“走吧。”

  看著馬背上的人,那雙冰冷的眸子已不再冰冷,而是那淺淺的溫柔。那只因常年握劍而生出厚厚繭子的手在我面前,看上去卻是那樣溫暖。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莞然一笑,遞出手于他掌心,一個用力,他已將我帶上馬,護坐在懷。

  他一扯緩繩,掉轉白馬,朝莫儀然飛速奔去。

  莫悠然長鞭一揮,一聲“駕——”馬儿也飛奔出去。

  我安心地靠在楚寰懷中,一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已被漸漸安撫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安逸。

  側首看了看與我們並肩馳騁的莫悠然,我滿足地笑了,余生,有他們二人相伴,此生何求?

  恍惚間,回到了十二年前,第一次踏入若然居那一刻……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繞了一大圈,我們終于還是回到原點。

  只是,我們心中的仇恨,早已被年華洗淨,趨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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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尾聲

  七年后

  南國未央宮

  寢宮內甸甸著滿地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看著皇上坐在鳳榻之上有些哀痛地看著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則是依戀地看著皇上,笑得滄桑。那張曾經絕美的臉早已因時間的飛逝而顯得蒼白,眉目間淨是病態。

  “皇上……”莫攸涵的身子沉重地埋在那錦緞裳枕間,痴痴凝視著這個讓她愛了二十余年的男子,眼眶竟有些濕潤。

  “朕在這儿。”壁天裔握住她那冰冷的手,很想將它暖熱,可是,怎麼都無法給它一絲溫度。

  “二十年了,皇上。”喉頭那股苦澀與硬咽讓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滾落,一滴一滴晶瑩如珠。

  “嗯,二十年了。”另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鬢角,那張臉上有著明顯的斑駁痕跡。真快,一泛眼的光陰,竟已二十年了。這個女人,陪在他身邊,已經有二十年了啊。

  “可是這二十年卻始終抵不過與她的几年……”語氣中有明顯的哀愉與絕望,記得七年前,皇上賜死了他們三人……或許天下人都以為皇上賜死了他們,可她知道,他沒有。因為他舍不得,永遠舍不得賜死那個唯一能讓他重視的女子。她就這樣在人間徹底地消失了,而自己卻在三個月后登上了皇后之位,母儀天下,正位未央宮。

  未央宮真是奢華得高貴,可她恨,因為這個宮,永遠帶著“未央”二字。每回皇上來,他都會記起曾經有個名叫未央的女子在里面住過,他曾與一個名叫未央的女子有過一段難舍的感情,他的內心最深處始終埋藏著一個叫未央的女子。

  “皇后。”他看著眼前這個意識迷離飄散的女子,心中一陣抽痛,又想起御醫所說,她的陽壽將近,隨時可能油盡燈枯。

  莫收涵笑了笑,看著他眼中那份悲痛,滿心的歡喜:“臣妾真希望能這樣一直病下去……瞧,皇上在擔心臣妾呢。”

  “別說傻話。”壁天裔低聲一斥,握著她的手一緊,她吃痛地微微擰眉。

  “皇上能抱抱臣妾嗎?”此時的她竟像一個孩子般撒嬌。

  他依言俯身,將那個仿佛一碰就會碎的女子摟入懷中,她緩緩闔上眼簾,呼吸均勻地靠在他那暖暖的胸膛之上,感受著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聲,嘴角那彎彎的弧度拉得更開。

  “皇上為何那樣喜歡未央呢?對了,你說過,只有她才配做你的妻子,因為她的性格你不討厭,她的狠辣吸引你。”她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入耳。可她不愛你,不愛你啊……”

  他闔上眼皮,忽略她的話語,沉聲說:“七年都已過去了,她的容貌,朕早已模糊。”

  “你騙人,你騙人……”她激動得嗚咽了出來,也許,這會是她最后一次在他身邊任性了。所以,她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今日只想將一直掩藏在心中難以啟齒的話說出來。

  一直閉著眼的他腦海中開始回憶轅慕雪的樣子,可是真的想不起來了,留給他的只有那模糊的一個身影隱藏在迷霧之中,那張容顏卻再也看不清楚。突然間他的心中有一絲疑惑與恐慌,七年了,就這樣忘記她的容顏了?還是那張容顏在他心中從來未曾清晰過?

  幼時訂她做自己的妻子,因為她的命運可憐,性格倔强帶點狠辣,最重要的是他不討厭她,還有……她是三弟的妹妹,這樣便能親上加親。

  自從她在那一場大火中喪生后,他才發現三弟對轅慕雪似乎有了不該有的情愫。直到飛天客棧中再次見到那個女子,叫啞妹,她的目光總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那感覺離他真的很近很近。原來,她就是轅慕雪。

  帶她回皇宮之后,他便決定封她為后,因為她在朝廷沒有黨羽,唯一的支柱是三弟。而三弟,他一直都信任他,而天下人是不懂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的。即使這個天下都背叛了他,三弟也不會。

  可是后來,他卻背叛了。

  一封飛鴿傳書告知他要終止計划,要帶轅慕雪走。

  看著那封信他突然笑了,他們或許不會知道,他其實早有意要放他們倆遠走高飛,所以才有了那次私奔去北國的計划。

  與其說計划,還不如說是他給他們一個私奔的機會。

  可當他們真的要私奔之時,他的心卻痛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擴散蔓延在心頭。不只為了三弟,還有,轅慕雪。

  一直都認為轅慕雪在心中的地位僅限于喜歡,這麼多妃殯中,最喜歡的一個。但是對于三弟,他是可以割舍的,卻沒想到割舍竟是那樣痛。

  莫攸涵睜開眼,望著依舊緊閉目光的他,臉上有很多很多情緒,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胸口突然一陣心悸,一股滾燙的血腥味涌入口中,她一驚,用力將血咽了回去。呼吸漸漸轉弱,她卻用力平復著胸口間的窒悶與疼痛,故作平靜地輕笑著,將臉又朝他懷中靠了几分:“天裔,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他聞言收回思緒,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多年前大雪中的一幕。

  她極為留戀地說:“那年下了好大一場雪,我與大哥倒在壁家府門前,那時我們是暗人,是有目的地接近,而壁元帥毫不猶豫地將我們救下。在起身那一刻我對上的是你那雙深邃冰涼的眸子,你在看我,很認真地看我,似乎想要將我看個透徹。我緊緊掐著手心回避你的目光,怕被你看透到內心……”

  “那時候我確實在看你,你渾身髒兮兮的,烏黑的發絲染上厚厚一層白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膽怯地看著我。那時候我覺得你是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孩子,那麼嬌小瘦弱。”他閉著眼睛回憶著,嘴角扯出不自知的淺笑。

  莫攸涵驚訝他還記得,似乎記得很清楚。一陣欣喜無限擴展在心間,于是又說:“真懷念與你一同游走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上,與你生死與共的瞬間。”

  壁天裔被“生死與共”四字一驚,腦海中閃過的竟是她不顧一切地飛身過來為他擋下那致命一箭的瞬間,心中閃現一抹動容。終于睜開眼,望著懷中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他的手臂不禁多用了几分氣力:“朕,一直都記得你對朕付出的一切。”

  “天裔,悠涵一直都是如此愛你……即使百年之后……仍然愛你……”說到此處,她再也克制不住喉頭涌動的鮮血,一口噴了出來。

  鮮紅的血灑在他的龍袍之上,滿殿一陣冷冷的抽氣聲,如此悲涼。

  “悠涵……”他一陣心驚,手微微顫抖著撫上她的唇角,手輕輕拭著那上面的血跡。

  “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只不過是于恩人的一份感激,你對我從來不會超出感激之外的情。而我……一直在欺騙著自己,只要我在你身邊,那便夠了……可是,最終我還是騙不過自己。”她巍巍地伸出手,撫摸著那張多次出現在夢里的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由眼角滾落,卻笑得凄美。

  “天裔,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是……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一句,我愛你。好嗎?”她近乎哀求地哭著求他。

  而他卻怔怔地凝視著她,始終沒有開口。

  “就算是騙騙我,也不行嗎?”她的手緊緊攥著他的前襟,手臂顫抖著。

  她的目光那樣悲哀凄切,他的心底不忍,便說:“我愛你。”也許,這是給她臨死前一個最好的謊言吧。

  莫攸涵的眼睛漸漸闔上,那份甜蜜的笑容見證了她聽到這三個字時的開心,似乎期待太久太久了,雖然這是一句美麗的謊言。

  她說:“我,莫攸涵……也愛你……”聲音,漸漸低落,呼吸漸漸消逝,手漸漸由他前襟上松開,眼睛掙扎數次后,終于闔上。

  壁天裔看著她的余溫一點一滴地消逝在懷中,心底那份狠狠的揪痛讓他的手突然一松,那個香消玉隕的人儿就此癱倒在床上,無聲無息。

  一股熱氣涌上眼眶,迷了他的眼瞳。

  突然間的孤寂蒼涼感使他的心漸漸塵封,徒留滿心悲傷的凄涼,又走了一個,伴在他身邊二十年的女子,一直在用真心愛著他的女子……

  她突然的離去,心中仿佛空了許多許多,今后沒有了她,還有誰能真正懂他,知他?為何他的心竟這樣撕心裂肺的痛,痛到他無力去承受。

  滿殿的宮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皇上直勾勾望著床上已隕去的皇后一步一步向后退,更不可思議的是皇上臉上那滴淚。他們不敢相信,一向冷酷近乎于冷血的皇上竟會流淚……或許,皇后在他心中真的那樣,重要。

  退居寢宮外,床上那個身影漸漸模糊在視線,他猛然轉身,衝了出去。雙拳狠狠握著,青筋浮動,終于忍不住內心的傷痛仰天大喊:“啊——啊——"

  悠涵,我愛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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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   北國

  當李公公匆復弄進御書房內通知王上大妃病倒時,正在看奏折的夜鳶手一顫,神情竟恍惚起來,良久都沒有反應。李公公不禁低聲喚了句:“王上?”

  夜鳶的手一緊,最后將奏折輕輕放下在案,淡淡地說:“既然病了……那便去瞧瞧吧。”

  拂了拂有些凌亂的衣襟,他步出了御書房,李公公緊隨其后朝聖華宮走去。李公公看著王上那冷峻傲然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悲哀,七年了,似乎自元謹王后被廢,王上都沒有再踏入華大妃的聖華宮一步。

  這些年王上的后宮漸漸充實,每日都會去不同的宮苑寵幸不同的妃繽,卻始終沒有一個妃繽懷孕。因為,每回王上臨幸完妃殯后,都會命人准備避孕湯藥給她們送去。而王后之位也懸空了七年,多少次大臣們請立王后,都被王上憤怒地駁回,久而久之大臣們漸漸也不敢再提此事。

  可這北國需要國母,需要王嗣。

  記得有一回他問起此事,王上一改素日的肅然,竟輕笑著說:“除了她,沒有人有資格坐這個位置。王嗣,朕這輩子是不會有了,但是朕有王弟夜景,他有三個子嗣……朕不用怕”

  當他聽到王上這番話時,內心深深被震撼著,同時又在惋惜,他這是何苦呢。元謹王后在他心中真的如此重要嗎?即使這麼多年仍不能忘懷?

  漸漸踏入聖華宮,夜鳶卻漸漸緊張,記得那年元謹王后被廢,他沒有過多地苛責母妃所做的一切,只是慢慢疏離,直至今日……

  七年前御書房內所發生的一切猛然闖入腦海中,歷歷在目。

  那日,他是真的有廢后之心,他終是懷疑她,質疑她了。

  是從哪日開始懷疑她的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記得每日都會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元謹王后乃紅顏禍水,直至后來的百姓之憤。他竟不知道,專寵元謹王后竟然會引得百姓這樣憤怒,難道……真如那些官員所說,她與楚寰有謀逆之心?

  直到她草草了結卿殯小產之事,當眾頂撞母妃,兩次威脅其廢后,他真的懷疑了。可是他不信,但是又不得不信,他沒有把握轅慕雪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但是他能包容,只要她不越過自己的底線,他都能包容。

  后來,慕雪懷孕了,那一刻他是真正開心的,因為有了彼此愛的結晶。可當后來,她卻小產了,悲痛之余竟松了口氣?他從未想過,自己對她的小產竟會有絲絲慶幸……那可是他的孩子。

  再然后發現母妃正是導致慕雪小產的元凶,他便去了聖華宮質問母妃,母妃卻將元謹王后的八宗罪丟給他看。她說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皆是為了北國的江山,那個孩子不論是男是女,都不能生下來,否則,元謹王后的勢力將會平視帝位,后果不堪設想。

  他沉默了,因為母妃說的是事實,他又怎會不知呢?但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將一切能給的都給她,要她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這一切,都是不能自已的。

  可就在那日,得到密報,有人見到一位酷似夜翎的男子在天龍城。他冷笑,轅慕雪終究是放了夜翎。

  他不是沒想過死在火海中的人並非夜翎,但是他選擇相信她,可原來,她是會騙他的,這樣可能會威脅他帝位的事,她竟然選擇瞞他。

  于是,民間與百官的風言風語瞬間闖入耳,他竟全信了,他打算廢后,就在那夜,他打算引夜翎出來,再,廢后。

  可是事情遠不在他的預料之中發展著,夜翎刺殺那一刻,她推開了他,為他擋下那一劍。她不知道,以他的功夫,完全有能力躲開那一劍,而她卻推開了他。

  看著她受傷躺在自己懷中,臉上的表情不是痛苦也不是哀傷,竟是自嘲。那麼多殺手圍攻他,要取他性命之時,是楚寰衝了進來保護著他。如若楚寰真的心懷不軌,那一刻他完全可以掉轉頭來殺他,但是他沒有。

  再到紫衣的坦言,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慕雪為了他而自己殺的。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是他將她推上那麼高的位置,卻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

  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廢后時,母妃她竟然跪下請求殺慕雪,這是他万万沒有想到的。

  原來今夜的一切不只是廢后這樣簡單,母妃為的是殺了慕雪。

  “王上,您不進去嗎?”李公公看著王上站在大妃寢宮外,始終沒有踏入一步,不禁出聲問道。

  思緒被打斷,夜鳶冰涼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寢宮,猶豫片刻后才舉步踏了進去。寢宮內很安靜,唯有一盞茜紗宮燈懸掛在白玉壁柱之上,微弱的燈光將里面照得昏暗。輕紗薄帳一動不動地垂在地面,疏影交錯。

  寢宮內的宮人早已被夜鳶屏去,獨剩他立在榻邊,靜靜地凝視曾經風華絕代的母妃如今已變得蒼老,眼眶狠狠地凹陷進去,目光隱隱閃爍著絕望的悲傷。

  “鳶儿,你終于來見母妃了。”她懾懦著唇,開心地凝視著自己的儿子,是激動,興奮的。

  夜鳶冷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句話都不說,仍舊在責怪。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還在怪我……怪我逼走了元謹王后,怪我殺了你的孩子……”她苦澀地輕笑,眼中閃著淚花。

  “這麼多年,因為那件事你一直在怨我,可到了如今你還是不能原諒嗎?我……一直在為當年所做懺悔著。可是我那樣做也是為了北國的江山,你的帝位啊鳶儿……雖然我曾經為元謹王后為你犧牲的一切感到震驚,可不管她有沒有異心,她終究是要除的。我不能讓你終日因她而迷惑,你要帶領北國走向昌盛啊……”'

  “你說一直在懺悔著,可事到如今,你還是在責怪慕雪,還當她是禍水。”夜鳶冷笑,隱隱透露的仇恨刺痛了華大妃的心。

  “鳶儿!你還是如此執迷不悟,她是個……”

  “我愛她,僅此而已。”他厲聲打斷:“朕答應過她,空設后宮,朕說過,只要她一人的孩子。這只是對愛情的一份堅持罷了,為何要遭到你們如此反對?難道一個帝王真心真意地愛一個人就是錯?”

  “對,你就是錯了,帝王本就不該只愛一個人。就因為你的專寵,所以成就了元謹王后的被廢……”華大妃聲音虛弱,可是語氣卻强勢凌然。

  “朕不該來的。”夜鳶最后望了一眼華大妃,轉身拂袖而去。

  “鳶儿……你就這樣走……”華大妃一急,想要追他,腳卻一個不穩,狠狠摔在地,一口殷紅的血吐了出來。

  夜鳶聞聲,猛然回首,衝上前將母妃扶起:“母妃,你……”

  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袂,生怕一個松手他又會棄她而去。

  “母妃時日不多了,為何你卻不能聽我一句勸呢?你放下她吧,她不適合你……為了她,你受了七年的相思之苦,你雖寵幸妃繽,卻不准她們受孕。這北國……你要何人來繼承?夜景?不,他終究是你弟弟,是臣子,沒有資格,沒有資格……”她倒在他懷中,語重心長地勸著,就怕她下一刻就去了,沒有人能勸得動他了。

  “母妃你不懂,這是朕欠她的。朕只想守住最后一份誓言罷了。”夜鳶笑了笑,輕輕撫摸上她早已斑白的鬢角,原來母妃竟已老了。

  華大妃失望地搖頭:“為何我最引以為傲的鳶儿竟放不下一個女子?你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在朝野上韜光養晦,在龍椅上掌控天下,為何獨獨單戀那樣一個女子?母妃不懂,真的不懂。”

  “儿臣也不懂。”他輕輕搖頭,淡淡地笑著。隨后松開懷中的母妃,衝外頭道:“大妃吐血了,傳御醫進來。”

  華大妃感覺到身上的溫度在一點一點流逝,御醫與宮人將她重新扶上榻,她突然笑了:“若你的父王能如你那般堅守著他曾對我的誓言……可是,床第間的山盟海誓對于一個帝王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唯有你,這樣堅守。真羨慕……未央呵……”

  夜鳶看這失魂落魄的母妃,眼眶有些熱,喉頭像是被風沙硬咽,倏然掉頭,走出寢宮,不想再看到母妃那憔悴的容顏。

  當他將整個人投入漫漫黑夜之中,晚風將他的龍袍卷起翻飛,溶月疏星璀璨耀目。

  目光深沉而哀傷,笑容頹廢而凄涼。

  恍惚間又憶起那個倔强而妖艷的女子,那雙眸子,是他見過最美最震撼的眸子,笑起來嫵媚妖燒,微微上揚的嘴角冰冷而高傲。

  ——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分別前的一語,他記憶尤深,可是他知道,轅慕雪,在騙他。

  她懂他,只要當時說一句她愛他,自己便會放下一切與她走,可她終是未讓他負這天下。

  可這天下沒了她,又有何意義?

  而她,在那個自由無垠,與世無爭的若然居,有兩個真正心疼她的男子一直陪伴著她,會幸福的吧。

  而他注定要站在最高處睥睨天下,孤獨終老。

  冷香縈,衾薄寒,如夢殘。

  山盟海誓情纏綿,十指相扣醉紅顏。

  自此天涯相思兩處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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