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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她來到「世界頂級冰淇淋店」。瑪寶不在這裡,只有衛雪莉在。
「桑妮,真開心見到妳。那位可愛的耿先生和妳一起嗎?」
「噢,是的。我可以來一客香蕉胡桃嗎?」
「美味極了,這種新口味一周以來創下本店開幕至今的最高營業額呢!有些顧客已經變成了常客,遠從五十哩之外來的,我們恐怕得請那幾個整天圍著木桶玩牌的懶傢伙來幫忙了。」
艾薇瑪從店後方隔著塊美麗藍色印花布簾的房間走了出來。「是啊,我可以想像那些老賭徒賣冰淇淋的模樣。他們一定會把它全部吃光,然後邊打嗝邊裝出一副可憐相。」
她轉向桑妮微笑著。「我們討論過讓男人們加入。當然,他們會牢騷滿腹,說這是女人的工作。最後我們決定將他們排除在外,由我們獨享利益。」
「也許這樣也好,」桑妮說著接過冰淇淋筒。她吃了一口,以為自己上了天堂。她又吃一口,輕歎一聲。「味道太棒了,我在想海倫是否願意嫁給我。」
女人們朗笑起來。
雪莉說:「自從我們最初把冰淇淋儲存在戚羅夫的空棺材裡直到現在,的確走過一大段漫長的路呢,對嗎,薇瑪?」
薇瑪只微笑著,邊接過桑妮的二.六元。
桑妮再咬一口。「我剛剛到瑪寶那裡,可是家裡沒人。」
海倫從小房間走了出來。「嗨,桑妮。瑪寶到波特蘭去了。」
「去買畫具還有採購,」薇瑪說。「過幾天就回來,她說的。也許週五就回來。」
「哦!」
她舔著冰淇淋,感覺那滋味在嘴裡擴散,陶然閉上了眼睛。「這個肯定比一天吃三個蛋還要罪過。」
「這個嘛,」海倫說。「如果妳一星期只吃一客冰淇淋筒,那又有什麼關係?」她轉身對薇瑪說:「我上星期看見雪莉吃了三客。」
「我才沒有!」
「我明明看見了。都是雙層巧克力。」
「我沒有!」
三個女人開始鬥嘴。顯然她們已有多年經驗,知道彼此的痛處而且毫不留情地予以踩踏。桑妮旁觀著,邊享用她的香蕉胡桃冰淇淋筒。薇瑪獲得了最後勝利。在雪莉和海倫尚未來得及回應前,她轉向桑妮說:「不行,我們絕不讓那些男人來掌櫃,他們會吃光所有的東西。」
桑妮大笑。「我大概和他們差不多。我一個上午就會吃光所有的貨。」她吃完冰淇淋筒,拍拍肚子。「現在我覺得自己不那麼骨瘦如柴了。」
「留下來吧,桑妮,過不了多久妳就會變得跟我們一樣圓滾滾的了。」衛雪莉說。
「我好喜歡這個小鎮,」桑妮說。「那麼美麗,完美無瑕。那些鮮花,全部盛開著。而且每一朵都被照料得無微不至。還有墓園,草地修剪得好整齊,連墓碑都像新的。我在想所有能讓小鎮看來十全十美的事情妳們大概都沒有遺漏吧?」
「我們盡可能去做,」海倫說。「我們每週開一次鎮民會議,討論是否有需要改進或整修的地方,或者相互交流最新訊息。」
「妳怎麼會跑到墓園裡去?」薇瑪問,邊將濕手在圍裙上擦拭著。藍色印花布圍裙,和房間遮簾同樣花色。
「噢,只是發現瑪寶不在便四處閒逛。我注意到有件事情不太尋常。」
「什麼事?」海倫問。
桑妮考慮是否該趕緊閉嘴。可是,這些女人會為了冰淇淋而互相取笑呢,真是的。她們一定知道誰在什麼時候去世。她們會告訴她的。為什麼不?這裡絕對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是這樣的。墓圓周邊大概有三十座墳墓,那些人都是八○年代去世的。他們全都是男人。墓碑上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有名字跟生辰和死亡日期。其它墓碑都有特殊的詞句。有一個很特別,只寫著『比利』。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也許他們厭煩了添加私人的東西吧。死的全是男人,連一個女人也沒有。妳們一定也覺得很訝異吧?」
衛雪莉深深歎氣,搖著頭。「不幸的災難,」她說。「海倫一直很難過我們在那幾年失去了那麼多夥伴。妳說得對,桑妮,死的都是男人。死因各不相同,但是全都讓人十分傷痛。」
戚海倫迅速接口。「別忘了有幾個死者是鎮外的居民。他們的親友認為我們的墓園很浪漫,緊鄰著海崖,微風從海上陣陣吹來。於是我們答應讓他們把死者葬在這裡。」
「耿先生和我在懸崖底下發現的那個可憐女人是否葬在這裡?」
「不是,」艾薇瑪說。「她的丈夫是個魯莽的年輕人,到處嚷嚷著說我們該負責。我告拆他看看我們的肌肉,好好想一想。他竟然認為我們對他妻子的死負有責任。後來他鬧遇一陣子便離開了。」
「他連一客冰淇淋都沒買,」海倫說。「那一周我們供應的是香草藍莓口味。之後他再也沒回來過。」
「他那麼做真是不應該,」桑妮說。「現在我得走了。謝謝妳們的冰淇淋,」她走到門口,突然回頭。「我沒看見史醫生的墳墓。」
「他沒葬在那裡,」薇瑪說。「他希望火化然後運回俄亥俄老家。他說戚羅夫想都別想替他入殮。」
戚海倫大笑。「羅夫失望透了,我告訴妳們。」
「不,海倫,」雪莉說。「羅夫氣炸了。失望是用來形容妳,當羅夫沒有把短褲丟在床尾的時候。」
女人們狂笑起來。桑妮跟著大笑,然後穿越街道走向「黛兒早餐和床」旅店。
在冰淇淋店裡,衛雪莉放下面對街道的窗簾。她向另外兩個女人說:「鎮上有三個聯邦調查局幹員,還有顢大為警長。」
「這些厲害傢伙會保護所有人安全無事的。」薇瑪說。
「噢,沒錯,」海倫徐徐舔去滴下手指的冰淇淋。「就像礦工冬天的毛毯裡的蟲子一樣安全。」
傑明終於掛上電話。「迪龍需要一點時間研究那些名字和日期。調查那些人的身份背景對他們而言是種樂趣。他很快就會回復我們的。」
桑妮緩緩說:「我告訴冰淇淋店的女人們我沒看見史醫生的墳墓。她們說他被火化並且運回俄亥俄州了。」
「有意思,」傑明說著再度拿起電話筒。「迪龍?又是我,傑明。查查看是否有一位史醫生被火化然後送到俄亥俄,好嗎?不,這沒有那些人名重要,只是桑妮和我有點興趣知道。」史醫生似乎沒有親友在世。既然這樣他們何必將他火化,而不就近把他葬在鎮上的墓園裡?
「別說粗話,真沒禮貌。我打賭桑妮一定聽見了。沒錯,她正在搖頭歎息呢!」
他咧嘴大笑,仍舉著話筒。「有別的事嗎?沒有?好吧,一查到什麼馬上通知我們。我們會在這裡吃晚餐和過夜。」他掛上電話,依然笑個不止。「我最愛聽迪龍詛咒了。他根本不懂得怎麼咒罵,老是一直重複同樣的話。我常常教他——妳知道的,一些真正的壞字眼,像動物器官啦,隱喻的器官之類的,可是他就是不開竅。」他舉了幾個例子,並且伴隨著各種姿勢。「這個是馬文最擅長的,但是只在他被某個幹員氣瘋了的時候才會說。」
她笑得仰倒在床邊。接著她猛然清醒。這種時候大笑?
「別這樣,桑妮。能暫時忘掉一切未嘗不是好事。真高興聽見妳的笑聲。繼續啊!現在,既然我已經友善響應了妳的第六感,我們可以下樓去享用蜜莎的大餐了吧?」
「簡直比感恩節大餐更豐盛呢!」韓珂麗說。蜜莎端上一隻大托盤,中央擺著燜燒牛肉,四周裝飾著紅蘿蔔、馬鈴薯和洋蔥。淋著酸醬的西澤色拉,令人垂涎的大蒜麵包,甜點則是蘋果脆餅。一旁擺著奶酪茄子。黛兒早已等不及,在四點半便先嘗了茄子。
用餐當中,蜜莎不時為大伙的酒杯斟滿法國西南部所產的高級索維釀葡萄酒。
她周旋在男人們之間,鼓勵他們吃喝,直到傑明放下刀叉,往椅背一躺,痛苦地呻吟起來。「蜜莎,再吃下去上帝恐怕要以暴飲暴食罪名將我打入地獄了。看看大為,他的襯衫扣子都快迸開了。連瘦巴巴的多瑪都快被妳喂成胖子了。至於女人們,基於禮貌,我就不加以揭穿了。」
桑妮將剩餘的大蒜麵包向他擲過去。她轉向兩眼灼灼的蜜莎,問:「妳說是蘋果脆餅嗎,蜜莎?」
「噢,是的,桑妮,加了大量冰淇淋店製作的法蘭西香草冰淇淋呢!」
最後他們喝著咖啡——添加了黛兒特別招待的意大利杏仁水果酒。她獨自在房內進餐,因為稍早她被傑明的盤問給累壞了,至少蜜莎是這麼說的。事實上,吃了那堆奶酪茄子,黛兒不撐飽了呼呼大睡才怪。
蜜莎回廚房之後,桑妮向謝多瑪、韓珂麗和顢大為說起關於墓園的怪事。
傑明說:「我已經打電話請迪龍調查。他速度奇快,也許我晚上就能獲得回復。如果狀況有異,我會把你們叫醒來商量。」
「我不確定有誰能夠把我叫醒,」大為啜飲著咖啡說道。「別說咖啡能提神,這個杏仁水果酒真醉人呢!希望我回家時我的小孩不會吵著爬上我的肚子才好。幸運的話,也許珍已經送她們上床了。」
桑妮沒說什麼。她恨死杏仁水果酒,一向如此。她只暍了一口,便趁著珂麗侃侃而談坎第訓練營的種種甘苦時,偷偷將咖啡倒進傑明的杯子裡。
傑明應允大家迪龍一有回音便會馬上通知他們,但是他無法想像即使電話響徹午夜他是否聽得見。
「我覺得妳有點醉了。」傑明攙扶著她步上塔樓房間時對她說。
「我有點醉?」
「我想黎莉小姐若是看見妳現在的模樣,一定嚇壞了。」
「下次我看見她,我會告訴她即使我處於微醉狀態,我依然有本事在幾秒鐘之內讓你脫掉褲子。」
她大笑著跳向他身上。他擁住她,讓她俯趴在他之上。他親吻她,他的氣息發散著杏仁水果酒的溫暖酸味。
「賣一點人情,我暫時不會告訴蜜莎妳的行為。妳知道的,把妳的咖啡倒在我杯子裡。好啦,妳說脫我的褲子是什麼意思?」
她努力擠出一絲媚笑,卻讓他笑翻了身。然後她開始探觸他,使得他的笑聲梗在喉頭,呻吟著閉上眼睛,頸子肌肉一陣抽搐。
「老天!」他吻著她,邊輕歎著。她喜歡他的氣味,他的膚觸。他的手掌緊偎她的背脊,揉捏著她。他的身體堅硬得有如畢德麥療癢院房間窗口的鐵柵。啊,老天!為何她會想起那些?
她渾身起了冷顫。不,那只是一段可怖的回憶,已屬於過去。它再也不能傷害她了。她再親吻他,發現他的唇鬆弛下來,他抵著她腿股的身體不再堅實,他的手也停止了撫摸她的背脊。
她用手肘支撐起身體,俯望他的臉,期待著他突然向她扮鬼臉,期待他再度摟住她瘋狂地翻滾。
「傑明?」
他只朦朧朝她一笑,沒有動作,沒有鬼臉。「我好累啊,桑妮,」他有氣無力地說。「妳不累嗎?」
「有一點。」她彎身去吻他。突然他閉上眼皮頭一否,垂向一側。
「傑明?傑明?」
事情有些怪異。他不是在逗弄她玩。真的有些不對勁。她用手指緊貼他的頸部動脈。緩慢而穩定。她將手掌伏在他胸口,心跳相當強勁,但弛緩。她翻開他的眼皮,呼喚著他,再輕摑他的臉頰。
毫無響應。
他失去了知覺。那該死的咖啡被下了藥。感謝老天,她只喝了一小口,所以仍清醒著。沒有別的解釋了。她試著將自己從傑明的身體重壓下抽出來,做到了,但感覺手腳疲軟不穩。只暍了一口杏仁水果酒便有如此強效?
她必須去求救。她必須去找謝多瑪和韓珂麗。他們也住在旅店裡,就在樓下。不遠,一點都不遠。啊,老天!他們也暍了咖啡。大為也暍了,而他還得開車回家!她得去看看多瑪和珂麗是否同樣陷入昏迷狀態。她必須到他們房間去查看。她一定辦得到。
她滾下了床腳。她仰躺著片刻,瞪著天花板邊緣的美麗雕飾。四個角落甚至安棲著維多利亞式的天使雕像,抱著豎琴和花朵。
她必須設法移動才行。她用雙掌雙膝支撐身體。韓珂麗住在哪個房間呢?她告訴過她,但是她不記得了。沒關係,她會找到他們的。他們的房間一定就在大廳附近。她爬向房門。一點都不遠。她努力直起腰桿,轉動門把,開了門。
左側的走廊似乎無止盡,燈光昏暗,陰影幢幢。萬一在咖啡裡下藥的那個人正藏在暗處,等著解決掉未被咖啡迷昏的人?她搖搖頭,努力站起,一步步緩緩向前移。就這麼簡單,一步接著一步。她會找到多瑪和珂麗的。終於一扇門出現在她眼前,一一四號房。她敲敲房門。
無人回應。
她開始呼喚,聲音弱如游絲。「多瑪?珂麗?」
她再度叩門。仍然沒有響應。她轉動門把。意外地,門沒上鎖。門砰地敞開,她跌進房內,膝蓋一軟跌落在地上。
她呼喊:「多瑪?珂麗?」
她用手和膝蓋穩住身體。房內只有床頭几上有盞燈亮著。謝多瑪仰躺著,四肢松癱開來。他正昏迷著。或者死了。她想尖叫,試著尖叫,可是只發出細微的呀呀喉聲。
她聽見背後響起腳步聲。她努力轉身好面向敞開的房門。傑明嗎?他已經清醒了?她不敢喊出他的名字。因為她害怕萬一不是他。傑明暍光了滿滿一杯咖啡。不可能是他。她打著哆嗉,揣測著那會是誰。
燈光幽暗。房內一片黝黑,她的視線一片黝黑。門口站著一個人,他的雙手插在長褲口袋中。
「妳好,桑妮。」
「不,」她凝望黑暗中的身影,知道那是他,接受了事實,嘴裡卻仍喊著:「不,不可能是你。」
「當然可能,親愛的。無論走到哪裡妳都認得出自己的父親,不是嗎?」
「不。」她來回猛甩著腦袋。
「為什麼妳不站起來呢,桑妮?」
「你給我們下了藥。我只暍了一小口。那種藥一定非常猛。」
「妳嫌不夠多是嗎?」他快速地朝她走來。
「畢醫師在妳身上試了無數種藥。老實說,我很驚訝妳竟然還腦筋清醒地活著。沒關係,我會想辦法的。」
他彎下身,抓住她後腦的頭髮,讓她仰著臉。「喝吧,桑妮。」他將某種液體灌入她喉嚨。然後他使勁一甩,將她背部朝下摔落地板上。
她注視著他,感覺他在昏暗中開始晃動、模糊起來。她努力集中焦點,仔細看著他,卻只見他的身形扭曲,嘴巴蠕動著並且不斷擴大。他的頸子向上延伸,一直到看不見他的頭。無疑地,唯有夢遊仙境的艾麗斯有過類似的經驗。她感覺一陣暈眩。「不,」她呼喊。「不好了。」
她頹倒在地,光滑的橡木地板冷泠貼著她的面頰。
她的父親來過。這是她清醒時的第一個念頭。
她的父親。
毫無疑問。她的父親,就是他。他給她吃了藥。現在他鐵定會殺了她。她將再度陷入孤立無援,就像過去那段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的可怖歲月。
她無法動彈,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她發現她的雙手被捆綁在前面,不算非常緊,但也夠緊了。她扭動身體,她的腳踝也被綁著。然而她的心智並未被桎梏。感謝老天,她的意識依然清楚。倘若這次她再度被迷昏,那麼就只有等死的分了。所幸她還能思考。她仍然記得一切。她也還能睜開眼皮。問題是,真要這麼做嗎?
傑明,她想著,然後睜開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她翻了個身,床的彈簧嘎吱嘎吱響。她試著看清週遭,但暗寂的房內唯有門外長廊投來微弱的光線。只能看出是個小房間,除此以外她一無所知。
她在哪裡?是否仍在海灣鎮?如果是,這是哪裡?
她的父親呢?他會怎麼做?
她看見一個身影走進房間。看不清他的臉孔,但是她知道那是誰。是的,她知道那就是他。
「是你。」她驚訝這竟是她的聲音,如此蒼涼哀傷。
「妳好,桑妮。」
「真的是你。我真希望我看錯了。這是什麼地方?」
「還不到告訴妳的時候。」
「我們還在海灣鎮嗎?傑明在哪裡?還有那兩個幹員?」
「現在告訴妳也嫌太早。」
「你該死!我不斷祈求你出國去了,或者死了。不,事實上我希望他們逮到你。讓你在監牢裡度過後半生。這到底是哪裡?」
「可憐的愛拉,多年來忍受妳的利舌。妳一天到晚對她聒噪,對她訓話,告訴她應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妳要她打電話報警,要她離開我。其實她根本不願意,桑妮。也許最初她想過要離開,但後來就不同了。可是妳就是不肯罷休。妳不斷拿妳的吹毛求疵和恨意去煩她,這就是她沒有去療養院探望妳的真正原因。她害怕妳又要向她說教,雖然妳已徹底瘋了。」
「胡說,當然,現在你可以暢所欲言,反正愛垃不在場,無法告訴你她對你的真正觀感。我打賭此刻她會是全華盛頓最快樂的女人,因為她已經決定不再充當你的出氣筒了。我向你保證她已經再度穿起無袖裙裝和襯衫了。她再也不必擔心露出瘀青。我敢說今年夏天她甚至敢穿兩截式泳裝了。她有多少年沒穿過了呢?你那麼喜歡毆打她的肋骨,不是嗎?你極其殘暴地對待她。倘若世上有公理,你會得到報應的。真遺憾你沒死。」
「妳今天說的話遠超過那六個月的總和。在妳待在療癢院那段期間妳真是安靜得可愛。可惜畢醫師已經被封殺出局,都得怪那個該死的耿傑明。
「事隋變得複雜起來,這全是妳的錯,桑妮。在耿傑明把妳帶離畢德麥之前一切都那麼美好。」
「他的真名是李諾曼。他是個整型醫師,是個罪犯。他把那個人的臉整型成你的臉,可是殺死那個人的是你。你不只是虐妻者,還是個殺人魔,而且是個叛國賊。」
「為什麼妳儘是數落我一些比較平淡無奇的作為?我還做了一件重要的事,令我十分引以為傲,而妳卻提都不提。
「我能擺脫掉我親愛的女兒六個月之久。我認為這是過去幾年來我最感得意的一椿計劃。
「把妳隔離,完全在我掌控之下。再也不必看見妳臉上的輕蔑和仇恨。老天,我多麼樂於見到妳像個破玩偶,張著嘴,一副蠢呆相,讓那個可憐的賀南脫掉衣服、幫妳洗澡然後再穿上衣服,好像妳是他的布偶。
「到了後來,連掌摑妳的臉頰來喚醒妳都變得不怎麼有趣。妳太瘦了。我要畢醫師喂妳多吃一點,他說他唯一能做的是維持妳病情的穩定。接著妳把丸藏在舌頭底下,逃走了。
「在我槍殺了賈奇之後竟然看見妳跑進我書房,真教我驚愕萬分。」
他擺出個她曾經見過無數次的姿勢。他將手肘支撐在另一雙手臂上,然後用手掌托著下巴。這是他的沈思模樣吧,她想。也許該加上考特的煙斗和福爾摩斯的帽子。
「妳站在那裡,彎身探看可憐的賈奇,那個貪得無厭的傢伙——然後妳轉身發現了我,清清楚楚看見了我。從妳的眼神我知道妳認出了我。妳撿起我那把槍。之前我把它放下,到書桌去拿一迭文件。可是妳把它撿了起來,我別無選擇,只能逃走。我躲在屋外,看見妳搖著頭,顯然不敢相信見到了我。這時我看見愛拉和考特跑了進來。我聽見她拚命尖叫,並且看見考特害怕得幾乎咬斷他的煙斗。」
「然後妳逃掉了,對嗎,桑妮?妳跑走了而且把我的槍扔在灌木叢裡。當時我無法去抓妳,老實說,我相當害怕。我必須先找回我的槍。不過我得告訴妳,我好擔心,擔心了很長一段時間,萬一妳告訴所有人妳當時見到我,該怎麼辦?如果妳說了出來,即使妳瘋了,他們也會堅持進行驗屍或者對牙齒之類的。可是妳太害怕,竟然逃走了。妳逃到了這裡,海灣鎮的姨媽家。
「事情經過四天之後我才發現妳失去了記憶,才知道妳逃跑是因為妳以為那人是妳或愛拉殺死的。」
她努力試著接受這一切,接受自己原來一直沒有錯,接受她的父親產這樣一個人。她緩緩說:「是傑明幫助我記起來的。他幫我重建當時的景象,讓我記起了一切。」
「我想妳一定急著知道那個酷似我的人究竟是誰。其實他只是我在巴爾的摩和某個伊拉克中介商會面時找到的一個傢伙。他正在面臨破產,長得和我極為相像——身高相同,體重也幾乎相仿。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他就是我的救星。」
為什麼,她想,為什麼他淘淘不絕?把真相一股腦向她傾吐?但她立刻明白,他只不過在向她賣弄聰明。為了讓她瞧瞧他有多偉大。畢竟,她被蒙在鼓裡太久了。噢,沒錯,他正在自得其樂呢!
「賈奇姓什麼?」
「我不太清楚他姓什麼。誰在乎?他已經扮演完他的角色。」喬亞默大笑起來。「我答應若是他能勝任他的任務,我將付給他一大筆酬勞。妳真該看看他模仿我說話腔調的樣子,糟透了。可是畢醫師和我鼓勵他,說他聽力極敏銳,模仿得微妙微肖,說他扮演得十全十美。他以為他將代替我參加一個重要會議,那將是他一試身手的難得機會。他真是個輕信的傻瓜。」
「現在他是升天的傻瓜了。」
「沒錯。」
她開始輕拽著手腕上的繩索。「畢醫師是完了,你也知道。他將在牢裡度過他的餘生。賀南已經向調查局供出一切。所有那些人——包括我在內——將從那間你稱為療養院的監牢被釋放出來。」
「是的,但是誰在乎那些人?他們不是我的麻煩,只有妳是。我只遺憾療養院即將關閉。對妳而言那地方簡直太完美了。永遠與世隔絕。我一遇見賈奇就在心底打定了主意,我也早就知道畢德麥和他的小騙術。一切都在七個月前有了譜。
「我成功地擺脫掉妳——當然,考特也有功勞。他真是個可憐蟲,怕死了被逮到。不過我告訴妳,他一見了錢便顧不得那麼多了。而且妳知道,我對他的情人瞭如指掌。至少我得確定妳沒有感染艾滋病之虞。我威脅他如果他要和妳行房——如果他願意勉為其難——他非戴保險套不可。畢醫師替妳驗了血。多虧了我,妳沒問題。但是考特也相當合作。一旦他擺脫掉妳,便可以公開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了。他是顆好卒子。我說到哪裡了?噢,對了,當賈奇被解決掉,我的計劃也就大功告成。可是妳偏要來攪局。我把妳隔離起來,妳卻仍然逃了出來,非要設法破壞我的計劃不可。就是這樣,沒有別的了。」
「你只是因為我試圖保護母親不受你的凌虐,便對我懷恨到這個地步?」
「其實不是。我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妳。」
「因為你認為我發現了你走私軍火的生意?」
「妳真得發現了?」
「沒有。」
「我的軍火生意和這件事毫不相關。考特認為妳發現了什麼,但是我知道,果真如此妳早就採取行動了。不是的,我根本不在意這個。事實是,妳並不是我的女兒。妳是個該死的私生女。這正是愛拉終究沒有離開我的原因,親愛的桑妮。她離開過一次,當時妳只是個嬰該。當我告訴她這輩子她注定逃不了的時候,她不相信。也許她想試探我,便跑回她那住在費城的富有雙親家裡,而他們的反應完全符合我的預期。他們要她回到她丈夫身邊,別再編造謊言來中傷我。畢竟我對她有恩呢。她怎麼可以那樣對待我這個在她懷了其它男人的孩子時慷慨娶她為妻的大善人?」
他大笑起來,令她起了渾身寒慄的笑聲。她繼續拉扯著繩子。有點鬆了,然而她此刻無法專注於那些繩索。她努力想理解他,理解他的話,但是好艱難啊!
他繼續說,若有所思地。「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愛拉其實並不相信我。她不肯相信我娶她的代價,除了她雙親給我的五十萬元,便是她必須永遠跟著我,或者直到我不要她為止。當她帶著妳——一個哭鬧不停的乳臭小兒——狼狽地回來,我把妳抱走,放在壁爐火焰上面。那火燒得正旺,把妳的頭髮和眉毛都燒焦了。哈,她叫得可淒慘呢!我告訴她如果她再逃走,我就殺了妳。
「我是當真的,妳知道。我打賭妳一定在猜想妳的父親是誰。」
她感覺有如體內被注射進一整噸的麻藥。她無法理解他所說的這一切。她聽見了他的話——他不是她的父親——但是她無法真正明白它的涵義。
「你不是我父親,」她重複說,注視著他左肩後方的房門。她真想歡呼,因為她體內並未流著這惡魔的血液。「你威脅愛拉要殺掉我,她的獨生女,來讓她留在你身邊。」
「是的。我親愛的妻子終於相信了我。我無法形容毆打那個富家女有多麼痛快。她不能不承受。她毫無選擇。」
「妳十六歲的時候親眼看見我打她。可惜,事情從此有了轉變,但是後來我找到了擺脫掉妳的方法。記得那最後一次嗎?妳走進屋裡,恰巧發現我在踢她,便跑去拿起電話,而她爬過去求妳別報警?我開心極了,看到妳鄙夷地棄她而去讓我開心極了。
「妳離開之後我又踢了她幾腳。她不停呻吟,充滿愉悅地。然後我和她行房,她一路尖叫著。」
「在那之後我自由自在了好一段日子。在妳遠離我的房子、遠離妳母親的四年當中,生命真是美好的事。但是我要妳付出代價,便讓考特娶了妳。不過妳並不喜歡他,對嗎?妳很快就發現他是個同性戀者。這無關緊要。
「我靜靜等待良機。當我一看見賈奇我立刻有了打算。妳知道,聯邦正在注意我。我可不笨,知道那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雖說有利可圖,但是販賣軍火給伊拉克這種國家總是一種冒險。的確,只是遲早罷了。我要妳補償妳所帶給我的所有麻煩。將妳拘禁在療養院的六個月令我非常快慰。我真喜歡把妳壓住,看妳軟弱無助的樣子,我喜歡鞭打妳.看妳痛苦哀嚎。但是後來妳又逃跑,壞了我的一切計劃。」他彎下身掌摑她,左臉頰,右瞼頰,不斷來回。
她嘗到鮮血。她打裂了她的嘴唇。
「你這個該死的懦夫!」她朝他啐了一口,但被他及時閃避過去。他繼續毆打她。
「在療養院的時候我根本不想要妳,」他說著湊近她鼻尖。「儘管我有的是機會。我見過妳赤身裸體太多次了,可是從來沒興趣。考特更是連瞧都不想多瞧妳一眼。他去探望妳的唯一那次還是我堅持的呢,如今我不在,那小畜生一定不知所措吧?桑妮,再啐一口。我不是懦夫,妳才是。」
她啐他一口,這次毫無失誤。她冷眼看他用手掌擦拭著嘴巴和面頰。然後他俯瞼向她微笑。她腦中掠過和在療養院時的相同場景。「不要。」她虛弱地喊,但無濟於事。
他猛一揮,她暈了過去。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真慶幸他沒有給她吃過量的麻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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