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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雅蜜,」蓓萍把頭靠在她大姊的肩膀上,「妳把婚姻弄得那麼容易,真是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倒忙。」

  雅蜜輕聲笑著,抱住她。「噢,親愛的,如果我真的給了妳那樣的印象,我真的很抱歉。婚姻其實一點也不容易,如果雙方都是意志堅定的人,那就更難了。」

  「婦女雜誌都勸我們盡量順從丈夫。」

  「噢,那些都是謊言。妳只能讓丈夫以為妳是順從的,這是快樂婚姻的秘訣。」

  她們嘰嘰咕咕地笑了起來,而後蓓萍坐直。

  哄雷恩晨間小睡之後,雅蜜跟蓓萍來到起居室,一起坐在一張長椅上。她們原本邀了薇妮一起來,但是她感覺到雅蜜跟蓓萍比較有類似母女的關係,所以技巧地婉拒了。

  在薇妮前去法國一家診所醫治猩紅熱後遺症的這兩年,蓓萍跟她們大姊的關係甚至更加親密。當蓓萍想要傾吐最私密的想法和問題時,只有雅蜜在場,她會比較自在地說出來。

  她們帶了點心和茶進來,那些點心包括根據她們母親以前的食譜所做的糖蜜水果餡餅,以及淋了檸檬糖漿和甜碎屑的脆餅。

  「妳應該累壤了吧,」雅蜜的手溫柔地輕撫蓓萍的臉頰。「我覺得妳比小雷恩更需要睡覺。」

  蓓萍搖頭。「稍後再睡。我必須先想好一些事情,因為我猜哈利應該在入夜之前會到。當然,他也可能不來,不過——」

  「他會來的,」門口有個聲音說道,蓓萍抬起頭看向她以前的伴護。「麥小姐,」她打招呼之後,跳了起來。

  麥小姐一臉燦爛的笑容,對著蓓萍很快走來,親切地擁抱她。蓓萍覺得她原來可能在戶外,而且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有純樸的肥皂和漿衣水的味道,她帶來大地、鮮花和夏日陽光的氣息。「這裡少了妳,完全不一樣,」麥小姐說。「太安靜了。」

  蓓萍大笑。

  麥小姐往後退,很快地又說:「我並非暗示——」

  「沒關係,我知道。」蓓萍笑著問她:「妳真好看呢,妳的頭髮……」它不再被整個地往後梳緊,並用髮夾密密夾住,濃密閃亮的髮浪披瀉在她的肩膀與背部。無從描述的棕色調變淡了,是一種很燦爛的淺金色。「這是妳天生的髮色嗎?」

  麥小姐雙頰緋紅。「我要盡快再把它染成深顏色。」

  「一定要染嗎?」蓓萍困惑地問。「這樣多好看啊。」

  坐在長椅上的雅蜜開口:「凱琳,我建議妳短時間內不要再用任何化學藥品,妳的頭髮應該還很脆弱。」

  「妳這樣說好像也對,」麥小姐皺起眉頭,不大自在地摸著閃爍的金色頭髮。

  蓓萍不解地往姊姊看去一眼,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雅蜜用名字稱呼她們的伴護。

  「我能跟兩位坐一下嗎?」麥小姐溫和地問蓓萍。「我非常想知道婚禮之後發生的事。而且——」她怪異而緊張地停了一下。「我也有件跟妳的情況應該有關的事想要告訴妳。」

  「妳請坐,」蓓萍說。她很快瞥視雅蜜一眼,看來大姊已經知道麥小姐打算要告訴她什麼事情。

  於是兩姊妹坐在長椅上,麥凱琳在附近一張椅子坐下。

  一道長長的影子從門口閃過,而後停住。那是道奇,牠看見蓓萍,高興地跳了好幾下,很快地跑過來。

  「道奇,」蓓萍歡呼道。她好高興再看到這只雪貂。牠跳到她身上,用亮晶晶的眼睛打量她,並在蓓萍用手撫弄牠時發出快樂的唧喳聲。片刻之後,牠離開她腿上,往麥小姐偷偷走去。

  伴護嚴厲地看著牠。「不准過來,你這討厭的黃鼠狼。」

  道奇根本不怕,牠停在她的腳邊、緩緩翻過身去,露出柔軟的腹部。這是賀家人最愛拿來打趣的事情之一,那就是不管麥小姐怎樣討厭牠,道奇就是最崇拜她。「走開,」她對牠說。但這雙單戀的雪貂依然盡力要引誘她。

  她歎口氣,伸手去解開一隻鞋帶系到腳踝的保守黑鞋。「只有這個方法能讓牠安靜下來,」她悶悶不樂地說。

  雪貂的嘰喳聲立刻停止,牠把頭埋進鞋子裡面。

  雅蜜忍住笑,把注意力轉回蓓萍身上。「妳是不是跟哈利吵架了?」她輕聲問。

  「不算吵架。剛開始是,不過——」蓓萍感覺臉上一陣躁熱。「婚禮之後,我們除了相互繞圈子,幾乎什麼都沒做。而後,昨天晚上我們終於——」她的話塞在喉嚨裡,必須很快地把它擠出來。「我好擔心我們就要永遠這樣拖拖拉拉下去……我想他關心我,可是他不要我關心他。那情況好像他既想要人疼愛,又很害怕。這使得我左右為難,怎麼做都不對。」她扮個鬼臉,發出似笑非笑的自嘲聲音,無助地看著她大姊,好像在問:對這樣一個男人能怎麼辦?

  雅蜜沒有回答,反而轉向麥小姐。

  伴護雖然力持鎮定,但看得出表面之下其實顯得很脆弱、不安與備受折磨。「蓓萍,我或許可以讓情況看來明朗一些,至少讓妳瞭解哈利為何如此難以靠近。」

  她如此親近地稱呼哈利,讓蓓萍嚇了一跳,張大了眼睛注視著。「妳知道我丈夫的一些事嗎,麥小姐?」

  「請叫我凱琳,我很希望妳能把我當成朋友。」金髮女郎緊張地吸一口氣。「我以前認識哈利。」

  「什麼?」蓓萍覺得自己快要昏倒。

  「我很抱歉,我沒有早些告訴妳。不過,這件事真的很難啟齒。」

  蓓萍因為太過驚訝而沉默了。她並不常碰到這種狀況,發現認識很久的人突然變成嶄新又叫人意外的另一個人。麥小姐和哈利有關係?這實在很讓人緊張,尤其他們雙方都如此保密。她感覺到一陣困惑的冷顫穿身而過,並出現一個可怕的想法。「噢,天哪,妳跟哈利——」

  「不,不是的。不過,這是一個複雜的故事,而我不知道該怎樣……呃,就讓我從我所知道的哈利開始說吧。」

  蓓萍暈眩地點個頭。

  「哈利的父親名叫盧阿瑟,他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凱琳說。「他在紐約州的水牛城建立了一家旅館,那時水牛城正要擴建它的港口與碼頭。他的成功算是中上,雖然他其實是一個很差的經理,太過驕傲、固執和主觀。阿瑟一直到四十多歲才結婚。他選擇了當地眾所周知一位活潑又迷人的美女妮可。她的年紀不到他的一半,而且他們幾乎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我不知道妮可之所以跟他結婚,純粹是為了錢,或者他們早期其實是有感情的。

  「不幸的是,哈利太早出生,很多人認為他或許不是阿瑟的孩子。我想謠言更是加速了他們的不和。不管原因是什麼,他們的婚姻觸礁了。哈利出生之後,妮可開始公然外遇,最後她終於跟其中一個情人跑到英國來。那時,哈利四歲。」

  她的表情越來越憂鬱,深深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是如此專注,甚至沒注意到雪貂已經爬到她的腿上。

  「哈利的父母在那之前本來就已經很少注意他,妮可離開之後,他根本完全被忽視。甚至此忽視更糟,他被刻意地孤立。阿瑟把他關進一個看不見的監獄。旅館員工奉命盡量不與小男孩接觸。

  「他經常被關在他的房間。即使他去廚房吃飯,員工也因怕受到責備而不敢跟他說話。阿瑟的確安排了他有吃有穿,也受到該有的教育。沒人能說哈利受到虐待,因為他並沒有挨打或挨餓,不過除了體罰之外,能使人心神崩潰的方法還很多。」

  「可是,為什麼這樣?」蓓萍好不容易說出話來,她幾乎無法吸收,任何人都不該在這樣殘酷的對待之下長大。「這個父親的報復心這麼強嗎,竟然把母親的行為怪罪到孩子的頭上?」

  「哈利變成一種提醒。看到他讓阿瑟想起過去的羞辱和失望。何況,哈利很可能根本不是阿瑟的孩子。」

  「這不是借口,」蓓萍衝口而出。「我真希望……噢,怎麼會沒有人幫助他?」

  「旅館許多員工都對哈利受到的待遇感到非常內疚,尤其是總管家。她有一次注意到,她已經有兩天沒有看到他,而開始找他。原來他是被鎖在房間裡面,兩天都沒有吃東西……阿瑟忙得忘了放他出來。那時,哈利才五歲。」

  「沒有人聽到他哭嗎?他怎麼不出聲找人幫忙?」蓓萍的聲音都發抖了。

  凱琳低頭看著雪貂,心不在焉地撫摸著牠。「旅館最重要的鐵律就是不得打擾客人,那是他從出生就被鑽進腦袋裡的。所以,他只是安靜地等待,希望有人想起他而來幫他。」

  「噢,真可怕,」蓓萍低語。

  「總管家嚇壞了,」凱琳繼續說,「她設法找出妮可究竟去了哪裡,並寫信希望她可以把他接去。她認為任何狀況應該都比加諸於哈利身上的孤立要好,即使妮可是這麼不負責任的母親。」

  「可是妮可沒去接他?」

  「她要他去英國,但那是許多年後,那時已經太遲。對每個人都太遲了。妮可患上不治之症,她拖了很久,可是到最後卻很突然地過世。她想在死前看看兒子長成了怎樣的人,所以寫信要他到英國。他立刻搭了下一艘船出發。

  「他那時已經成年了,二十歲左右吧。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想見母親,但我相信他應該有很多疑問。我懷疑他一定有個疑問:她是否是因為他而離開的。」她因為突如其來的想法而停下。「大多數時候,小孩都認為他所受到的待遇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但那根本不是他的錯,」蓓萍大聲說,她的心因為同情而扭曲得好痛。「他只是個小孩,任何小孩都不該被拋棄。」

  「我懷疑曾有任何人跟哈利說過這麼多,或這麼深入的話,」凱琳說。「他也從不和人討論任何事。」

  「他找到母親時,她對他說了什麼?」

  凱琳移開目光,好一陣子無法說話,她俯視蜷縮在腿上的雪貂,撫弄著牠滑亮的皮毛。最後她終於能以繃得很緊的聲音說話,但是眼光仍避免與她們接觸。

  「她在他抵達倫敦的前一天過世了。」她的手指緊緊地相互握住。「母子相見的機會永遠地錯失了。我覺得,在哈利的心中,他找到任何答案、得到些許母愛的機會,也隨著她永遠地死去了。」

  三個女人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蓓萍真是太震撼了。

  一個在如此荒蕪跟一點愛都沒有的環境中長大的小孩,他能怎麼辦?以他的感覺,必然認為整個世界都背叛了他。這是個多麼殘酷的負擔啊。

  我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愛你,她曾在結婚那天這樣對他說。而他的回答……

  我從未想要被人所愛。而天知道,也從來沒人能夠愛我。

  蓓萍噁心欲嘔地閉上眼睛。這真的不是靠一次對話、一天或甚至一年的時間就能解決的問題,這是深入靈魂底層的創傷。

  「我以前就想告訴妳,」她聽見凱琳說。「但是我擔心那反而會使妳更偏向哈利那邊,妳向來是一個那麼容易感動、又非常有愛心的人。然而,事實真相是,哈利永遠不會想要妳的同情,或許連妳的愛也不想要。我不認為他能成為妳理應擁有的丈夫。」

  蓓萍淚水盈眶的雙眼看著她。「那妳為什麼要在現在告訴我?」

  「因為,即使我認為哈利沒有愛人的能力,但那只是我的想法,而且我也從未真的確定是這樣。跟哈利有關的事,我從來無法確定。」

  「麥小姐——」蓓萍衝口而出,但隨即拉住自己。「凱琳。妳跟他有怎樣的關係?妳對他的瞭解怎會這麼多?」

  凱琳的臉上閃過一連串奇特的表情……焦慮、哀傷與懇求。她開始顫抖,甚至抖醒了腿上的雪貂,使牠開始打起嗝來。

  寂靜拉長,蓓萍詢問地看向雅蜜,大姊似有若無地點個頭,似乎在說:耐心地等一下吧。

  凱琳拿下眼鏡,擦拭她正因冒汗而霧濕的鏡片邊緣。她整張臉都因緊張而泛紅,凝脂般的肌膚則沁出一層薄汗而微微發亮。「妮可跟情人來到英國之後幾年,」她說,「她生了另一個孩子,一個女兒。」

  蓓萍開始消化吸收這些資料,她發現自己用手指的關節抵著嘴。「妳?」她最後才好不容易說出來。

  凱琳抬起臉,眼鏡拿在手裡沒有戴上。一張如詩篇般精緻、骨架優雅的臉,但是從她如此完美對稱的五官裡透出某種直率與堅毅的氣質。沒錯,這張瞼的確跟哈利有點像。而且,她含蓄的氣質裡面說明了許多被深深束縛其中的情緒。

  「為什麼我們從來都沒聽妳提起?」蓓萍不解地問。「而且,為什麼我丈夫也從來沒說?妳的存在為何必須是個秘密?」

  「那是為了保護我。我用了一個新的名字,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蓓萍還想知道許多事情,不過麥凱琳好像覺得她已經承受不了。她喃喃地一再說著道歉的言語,抱起睡在腿上的雪貂放到地毯上,站起身拿走剛才脫下的鞋,便離開了起居室。道奇把自己搖醒,立刻跟著她出去。

  剩下她跟姊姊,蓓萍沈思地看著盤子裡的水果蛋糕。長長的沉默出現。

  「喝杯茶?」她聽見雅蜜問道。

  蓓萍心不在焉地點個頭。

  茶倒好之後,她們輕輕拿起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著。檸檬餅裡面有糖漿,外皮酥脆可口,這是她們小時候常吃的點心。蓓萍用加了牛奶的茶配著吃。

  「好多事情常讓我想起我們的爸媽,」蓓萍有點茫然地說。「以及櫻草莊那棟可愛的茅屋……只要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會變好。例如吃這些糕點,還有這些印花的窗簾,或閱讀伊索寓言。」

  「爸爸的蘭開斯特紅薔薇的香味,」雅蜜回憶道,「看著雨從茅草屋簷落下來。記得裡奧把螢火蟲放在許多玻璃瓶裡,然後我們企圖用它們代替蠟燭,放在晚餐桌上嗎?」

  蓓萍露出微笑。「我記得,永遠找不到蛋糕盤,因為碧茜老是拿那些盤子去當她的寵物的床鋪。」

  雅蜜發出一個不太淑女的哼笑聲。「妳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的雞被鄰居的狗嚇了好大一跳,居然連羽毛都掉光了?而後,碧茜還央求母親替牠織了一件毛衣。」

  正在喝茶的蓓萍差點嗆到。「我覺得羞辱到極點,全村的人都跑來看我們家那只沒有毛的雞穿著毛衣到處跑。」

  「據我所知,」雅蜜咧著嘴笑,「裡奧從此不再吃雞肉。他說他不能拿某種可能穿過衣服的生物當晚餐。」

  蓓萍歎一口氣。「我現在才體會到我們的童年多麼美好。那時,我好希望我們普通一點,希望人們不要一提到我們就說『那些奇怪的賀家人』。」她伸出舌頭舔去手指尖上的糖漿,無奈地看著雅蜜。「我們永遠也普通不了,對吧?」

  「是啊,親愛的。雖然,我一直無法真正理解妳為什麼想要變成『普通』人。以我的看法,我認為普通便意味著無趣。」

  「以我的看法,普通等於安全,知道不會有意外的狀況發生。我們承受過太多可怕的意外了,雅蜜……母親跟父親的死亡,猩紅熱和火災……」

  「在此同時,妳也相信妳寧願跟貝麥可過著普通的生活?」雅蜜溫柔地問她。

  「我當時是那樣相信的。」蓓萍好笑地搖搖頭。「我是那麼地確定,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不過。回頭當時,我忍不住要想……麥可並沒有為了我而奮力爭取,對吧?婚禮當天,哈利當著我的面對他說了些話……『她本來是你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她。但我更想要她。』……雖然我憎恨哈利做的事……但我的內心深處喜歡哈利並未認為我比他低下。」

  雅蜜把雙腳縮到沙發上,寵愛且關懷地看著妹妹。「我相信妳很清楚,除非我們確定哈利願意善待妳,我們才會讓妳跟他回去。」

  「他對我一直是很好的,」蓓萍說。她把摔傷腳踝、哈利照顧她的情形告訴雅蜜。「他很替我著想,非常溫柔……嗯,也充滿愛心。如果那算是瞥見真正的哈利的一小部分,我……」她停下來,手指拂過茶杯的杯緣,望著空空的杯底。「回家來的路上,裡奧跟我說,我必須決定要不要原諒哈利讓我進入這段婚姻的起始原因。我想,我必須原諒他,雅蜜,不然我跟哈利都將深受其害。」

  「犯錯是人性,」雅蜜說,「但要原諒,就很難了。不過妳說的沒錯,我也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

  「問題是,那天照顧我的那個哈利,太少出現了。他讓自己忙得昏天黑地,飯店裡每個人的每件該死的事他都要管,藉以避免去思考他個人的事。如果我能讓他離開盧裡奇飯店,去一個安祥又寧靜的地方,而且只有……」

  「把他留在床上一個星期?」雅蜜建議道,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蓓萍驚訝地看姊姊一眼,雙頰通紅地忍住一個笑聲。

  「那很可能可以使妳的婚姻產生奇跡,」雅蜜繼續說。「睡在一起之後跟丈夫說話是非常美好的經驗。他們總是充滿感激地躺在那裡,不管妳說什麼都會答應。」

  「我很懷疑我有辦法說服哈利在這裡多待幾天,」蓓萍思考著。「樹林裡獵場看守人的那棟小屋目前沒有人住吧?」

  「的確,不過管理人的屋子更好,跟主屋的距離也比較方便。」

  「我真希望……」蓓萍猶豫著。「但那是不可能的,哈利永遠也不會同意離開盧裡奇飯店那麼久。」

  「把它當成妳跟他回倫敦的條件,」雅蜜建議。「誘惑他一下呀。天哪,蓓萍,沒那麼困難吧?」

  「我對誘惑一無所知,」蓓萍抗議了。

  「妳當然知道。誘惑只是鼓勵男人去做他們早就想做的事。」

  蓓萍困惑地看看姊姊。「我不懂妳為何在現在給我這個建議。妳最先是那麼地反對我跟他結婚。」

  「嗯,現在你們已經結婚了,除了盡全力讓婚姻幸福,任何人也做不了什麼。」她停下來想了一下。「當妳有心要盡力的時候,情況常常比妳的預期好很多。」

  「只有妳,」蓓萍說。「才能把誘惑男人說得這麼實用和理直氣壯。」

  雅蜜笑著去拿另一片水果蛋糕。「我真正的建議是,妳何不一頭向他衝去?全心全力地讓他知道,妳想要怎樣的婚姻。」

  「像兔子衝向老鼠似地衝過去,」蓓萍低語。

  雅蜜疑問地看她一眼。「嗯?」

  蓓萍微笑。「很早以前碧茜給我的建議,或許她比我們其它人都睿智。」

  「那是非常可能的。」雅蜜抬起一隻手撥開雪白的蕾絲窗簾,陽光灑在她閃亮的頭髮上,替她美麗細緻的臉鍍上一層金光。笑聲從她嘴邊逸出。「我看到她了,逛完樹林回來了。知道妳跟裡奧回來,她一定非常興奮。嗯,看來她的圍裙口袋裡有東西。天哪,這回又是什麼呀?一個可愛且從未被開發的女孩……凱琳在她身上創造了奇跡,但是妳也知道,碧茜最多只能到達半馴服的狀態。」

  雅蜜這樣說並未帶著憂慮或批判,只是接受碧茜本來的面貌,並相信命運將善待她。這顯然是凱莫的影響。他向來頭腦清楚,知道應該給賀家人最多的自由,當其它人可能認為他們怎會如此怪異時,給他們最大的空間。瑞黎園是他們安全的港灣,是外人不敢來打擾的天堂。

  而哈利很快就要來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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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哈利前往漢普郡的旅程漫長、無趣且極為不舒服,除了一路悶燒著的思緒,沒有人跟他作伴。他也很努力地想睡一下,但是像這樣一個連在最佳環境都席不安枕的人,想於白天在跳動的馬車上打瞌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只好想像他將用各種誇張的方法逼妻於屈服,藉此打發時間。然後,等他們回到倫敦後,他又將要如何地責罰蓓萍,然而那些想法只是使得他過度亢奮,和更加惱火。

  可惡的女人,他絕不忍受任何人離開他。

  從未有人教哈利如何自我反省,而他向來覺得自己的心境太過變化莫測,也太過詭計多端,最好不要去檢視它。但是,他早期的生活當然不可能遺忘,那時每一絲一毫的溫柔、快樂與希望都消失無蹤,令他只能築起柵欄保護自己。他本能地知道:若要倖存,絕不能需要任何人。

  哈利想利用注視窗口外的風景分散心神,都晚上快九點了,外面的夏日晴空依然微微亮著。他去過英國許多地方,但從未來過漢普郡。他們正行過低地的南方,朝新林與南安普頓的茂密樹林與肥沃草地前進。巨石鎮是一個富庶且繁榮的貨物集散地,座落在英格蘭最風景如畫的地區。然而,這座城鎮及其週遭地區所擁有的不只是美麗的風景,它們還有一種神秘的氣質,一種無以名之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好像搭著馬車走進了時光隧道,覺得那些古老的樹林蘊藏著只在神話裡才存在的奇特生物。隨著夜色加深,山谷間出現霧氣,白色的薄紗飄到路面上來,使得他們猶如行走於另一個世界的迷茫之中。

  馬車經過兩扇敞開的院子大門,以及一棟以藍灰色石塊建築而成的管理人住處,轉入瑞黎園的私家道路。主屋是一幢看起來不應該這樣的綜合式建築,但是湊在一起又好像很順眼。

  蓓萍在這裡。這想法刺著他,使他絕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不,那感覺甚至超過絕望。失去蓓萍將成為他永世無法恢復的創傷,知曉這件事的重大使他像被困在籠中的野獸,而且充滿害怕與憤怒的感受。這些感覺凝聚成一股驅動力:任何人都休想將她與他分開。

  彷彿前方有餌的雪貂,他毫無耐心等候任何僕人,自行快步向前門走去。他如入無入之境,轉眼衝進了挑高兩層樓的門廳,那裡的牆面有著完美無瑕的米色鑲板,後方則是一道弧形的石砌樓梯。

  穿著無領襯衫、敞開的皮背心和寬鬆長褲的羅凱莫,一身休閒地在那裡迎接他。「盧哈利,」他以愉悅的口氣打招呼。「我們剛用完晚餐。你要不要吃一點?」

  哈利毫無耐性地搖頭。「蓓萍好嗎?」

  「來,我們去喝點酒,然後討論幾件事——」

  「她也在吃晚餐嗎?」

  「沒有。」

  「我想見她,現在。」

  凱莫的表情依然很愉快。「看來你可能必須等一下。」

  「我再說一次——即使我必須燒掉這個地方,我也一定要見她。」

  凱莫絲毫不為所動,他的肩膀微微一抬。「那麼,我們出去吧。」

  這麼氣定神閒地接受打架的挑釁,讓哈利既驚訝又感激。他的血液早已因暴力而沸騰,脾氣也在爆炸邊緣。

  他的心智某處認出這完全不是平常的他,他的心智運作不再精確清晰,自我控制也已分崩離析。他向來冷靜的理性頭腦早已棄他而去。他只知道他要蓓萍,如果必須打架才能見到她,那就打吧。他會打到他該死地倒在地上為止。

  他隨凱莫走出門廳,經過側面一道走廊,來到點著兩根火把的一間開放式的溫室,和小小的花園。

  「我得說,」凱莫聊天似地提到,「你的第一句話『蓓萍好嗎』,而不是『蓓萍在哪裡』,替你加了分。」

  「你和你的意見都留給自己用吧,」哈利低吼,他脫下外套扔到一旁。「我不是來請求你們允許我帶回我的妻子。她是我的,我要地,你們全給我滾開。」

  凱莫轉身面對他。火把的火光在他的眼中以及層層的黑髮上閃耀。「她是我的族人之一,」他開始繞著圓圈走動。「除非你能找到方法,讓她想要你,否則你只能空手而回。」

  哈利也開始繞圈,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手身上,他的思緒也開始專注起來。「自由打法,對吧?」他以嘶啞的聲音問道。

  「自由打法。」

  哈利擊出第一拳,凱莫輕易地躲開。接著在凱莫揮出右鉤拳時,一邊調整一邊算計著往後退,但很快便原地一轉,隨即以左右開弓展開攻勢。凱莫反應稍慢,挨了一拳的部分力量,但是不大。

  凱莫平靜的低罵一聲,後悔地自我嘲笑一下,立刻重拾防衛。「又快又狠,」他讚美道。「你在哪裡學會拳擊?」

  「紐約。」

  凱莫往前撲去,將他壓在地上。「我是倫敦西區,」他回應。

  哈利原地翻滾,馬上站了起來且利用起身之勢,用手肘後擊凱莫的中腹。

  凱莫悶哼一聲。抓住哈利的手臂,再用腳踝一拐,兩人同時滾到地上。他們翻了一次、兩次,直到哈利跳開,同時後退好幾步。

  他用力地喘著氣,注意凱莫跳起來的架勢。

  「你剛才可以用前臂勒住我的脖子,」凱莫指出,同時甩開落在額前的頭髮。

  「我不想壓碎你的氣管,」哈利嘲弄地說。「你還沒說出,我的妻子在哪裡。」

  凱莫咧嘴一笑。就在他回答之前,不知怎地,賀家所有的人都出現在溫室前面。裡奧、雅蜜、薇妮、碧茜、阿閔,還有麥凱琳。只有蓓萍不在,哈利的一顆心無比蒼涼。她到底在哪裡?

  「這是餐後娛樂嗎?」裡奧從人群裡走出來,諷刺地問。「你們應該先問問我,我覺得我寧可選擇玩紙牌。」

  「你是下一個,瑞黎,」哈利吼道。「等我收拾羅凱莫,我要因為你帶我的妻子離開倫敦而把你打扁。」

  「休想,」這是阿閔,他以致命的冷靜走出來。「我才是下一個。我要因為你欺負我族裡的女人而把你打扁。」

  裡奧看看阿閔冷肅的臉,再看看哈利,他翻個白眼。「那就算了吧,」他說著走回人群裡。「排在阿閔後面,我連殘羹剩飯都吃不到。」他在幾個妹妹身邊停住,癟著嘴對薇妮平靜地說:「妳最好想個辦法把他拉回來。」

  「為什麼?」

  「因為凱莫找他打架,只是想把一些理智打進他的腦袋,同時幫他洩一洩怒氣。但是,阿閔很可能真的想要殺他,而我不相信蓓萍會喜歡哈利被殺掉。」

  「那你為什麼不想辦法阻止他,裡奧?」雅蜜嘲弄地問。

  「因為我是貴族,需要動手動腳的事,我們向來都先找人代工,不得已才自己出手。」他高傲地看她一眼。「這就是所謂的貴族責任。」

  麥小姐的眉毛立刻往下墜。「貴族責任的定義才不是這樣呢。」(譯註:noblesseoblige意為:身份越高者,也應對社會負起越重的責任。)

  「這是我的定義。」裡奧似乎樂於惹她不悅。

  「奇威,」薇妮上前一步,鎮定如常地說,「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向來重視妻子的阿閔皺起眉頭看了她一眼。「現在?」

  「是的,現在。」

  「不能等一下再說嗎?」

  「不能,」薇妮沈穩地說。見他繼續遲疑,她使出殺手鑭。「我有了。」

  阿閔眨眨眼睛。「有什麼?」

  「孩子。」

  所有人都看見阿閔的臉轉成土灰色。「怎麼會……」他暈眩般地說,往薇妮走去時,腳步蹣跚而差點跌倒。

  「怎麼會?」裡奧學他說話。「你忘了我們在你結婚前一晚的特別談話嗎?」他在阿閔警告地瞪他一眼時,咧嘴而笑。而後他隨即附在薇妮耳邊低聲說:「這招真厲害,不過等他發現這只是轉移注意力的計策,妳要怎麼辦?」

  「這不是計策,」薇妮快樂地說著。

  裡奧的微笑立刻消失,一手按住額頭。「耶穌基督,」他喃喃自語。「我的白蘭地在哪裡?」他跟著消失在屋裡。

  「我相信他本來是要說『恭喜』的,」碧茜聰明地說,跟著其它人返回屋內。

  外面又只剩凱莫和哈利。

  「我或許該解釋一下,」凱莫的表情似乎真的充滿歉意。「薇妮本來一直在生病,後來雖然康復了,但是阿閔仍然害怕生孩子會是個難關。」他停住。「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很擔心,」他承認。「不過,薇妮堅持要有孩子——而任何人都不敢對賀家的人說:『不行,這件事你不能做。』那只會適得其反。」

  哈利狀似不可思議地搖頭。「你的家人——」

  「我知道,」凱莫說。「你到最後還是會習慣我們的。」他停一下,接著鄭重其事地問:「你要繼續比拳,還是剩下的就不用打了,我們去跟瑞黎喝杯白蘭地?」

  哈利很清楚的認知到一件事:他的這些姻親都不是普通人。


  漢普郡夏天最教人喜愛的許多美好特點之一是,不管白天多麼陽光普照與溫暖,它的晚上都很清冷,而使得燃起爐火變得非常愉快。獨自住在管理人小屋的蓓萍窩在辟啪作響的小火爐旁邊,藉著燈光看一本書。但她發現自己一再地看著同一頁,因為等待哈利而無法專心。她看見他的馬車經過小屋往瑞黎園而去,也知道在那邊的家人遲早會讓他過來這裡。「除非我判定他的脾氣已經全部冷靜下來,我才會讓他來見妳。」凱莫之前曾這樣告訴她。

  「他永遠也不會傷害我,凱莫。」

  「雖然如此,但是我也有話跟他說,小妹。」

  她穿著薇妮借她的、上面鑲了白色蕾絲的淺粉紅色縐紗更衣袍。它的前襟開得很低,露出她的乳溝,由於薇妮比她苗條許多,所以衣服顯得很緊,胸部幾乎要從蕾絲上面翻出來。知道哈利喜歡她放下頭髮,她梳過之後任由秀髮宛若輕軟的火焰瀑布般垂在肩頭。

  外邊有些聲音,有人用力地敲了門。蓓萍猛地抬頭看去,心跳在瞬間加速,胃部則懶洋洋地翻起觔斗。她把書放到一旁,往門口走去,轉動門鎖上的鑰匙,拉開門把。

  門外與她面對面的,是她的丈夫,站在比門坎低一階的地方。

  這是新版本的哈利,疲憊、凌亂而粗野,臉上是一天未刮的鬍子。不知怎地,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似乎更適合他,替他的俊美平添某種原始又率真的吸引力。他的表情好像他早已思考過要為她的離開用幾十種方法懲罰她,現在正要找一個最能滿足他的。他的目光使她起雞皮疙瘩。

  她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讓他進門,接著謹慎地關上它。

  沉默彷彿一種壓力,空氣中充斥著她無從定義的情緒。當哈利的目光掃視而過,她的膝蓋後方、手肘內部以及小腹深處的脈動都開始打鼓。「假如妳再企圖離開我,」他平靜但凶狠地說。「後果會讓妳難以想像。」為了加強效果,他接著要說出她必須遵守的規矩、他絕不容忍的事,以及他很樂意給她一個必要的教訓。

  雖然他口氣很沖,但是蓓萍感覺到一波溫柔。他的臉色或許嚴厲,卻也充滿孤單。如此地需要安慰。

  她不讓自己有機會三思,兩個大步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輕抓住他僵硬的下巴,踮起腳尖讓身體貼緊他,並用她的嘴阻止他繼續說話。

  她感覺這溫柔的碰觸朝哈利的全身擴散出去。他的呼吸梗塞在他的喉間,雙手抓住她的上臂,推開到足以不可置信地瞪視著她。他真的很強壯,如果有心,隨時可以將她劈成兩半。但他動也沒動,被她的表情給深深吸引。

  蓓萍急切又專注地引體往上,再次吻住他。他任由她吻了片刻,接著又把她推開。明顯的吞嚥,出現在他的喉嚨。如果第一個吻讓他啞口無言,第二個則完全讓他不知所措。

  「蓓萍,」他的聲音嘶啞,「我不是故意要弄痛妳,我非常想要溫柔。」

  蓓萍溫柔地摸著他的臉頰。「你以為那是我離開的原因嗎,哈利?」

  他似乎因這愛撫而震驚得無法動彈,雙唇因無言的問題微張,五官全因深度的焦慮而揪結起來。接著,她看見他放棄了,不再企圖把一切弄出個道理。

  他只呻吟一聲,低頭吻她。

  他們的嘴唇所分享的溫暖,舌頭性感的摩挲,令她充滿愉悅。她熱誠地回應他,再也沒有保留,任由他隨心所欲地搜尋與愛撫她。他的手臂繞上來抱住她,一手握住她的臀部邀她更為貼近。

  原本就站在腳尖上的蓓萍感覺身體被拉起,胸部、小腹全與他貼在一起。他的勃起充滿了攻擊性,大膽地戳刺著她,暗示著更深層與龐大的愉悅。

  他的嘴唇沿著她的喉嚨迤邐而下,並讓她往後仰到胸脯似要從更衣袍裡迸出來。他的口鼻開始往雙乳之間的深谷磨蹭而去,並用舌頭愛撫其間。他火熱的鼻息纏入雪白的蕾絲裡,他的嘴令她的皮膚為之潮濕。他粗野地尋找乳尖,但是它被緊實地塞在柔軟的粉紅色衣料裡。她拚命地往上拱,希望他的嘴到那裡去,到身體的每個地方。她想要一切。

  她想說話,或許是建議他們進入臥室,但發出的聲音卻變成一個呻吟。她的膝蓋已快無法支撐。哈利拉著衣服的前襟,找到隱藏其下那排鉤與眼的繫帶,並以令人咋舌的快速將之解開,剝走更衣袍,讓她全身赤裸。

  他稍微放開她,將她轉為背向著他,同時撥開如雲的長髮,又吻又咬的嘴沿著她的脖子往下,雙手往她滑膩的身前而去。他捧住一個乳房,輕輕捏著粉紅色的蓓蕾,另一手滑入她的腿間。

  蓓萍驚跳了一下,在他將她分開時,發出期待的喘息。她本能地想為他更張開,他貼在她頸間的嘴發出讚賞的低喃。他愛撫著她、感覺著她,用手指充滿她,直到她拱起身體貼住他,光裸的臀部架在他勃起的外形上。他誘出她的激情,取悅她脆弱的肌膚。

  「哈利。」她微喘著說。「我快跌倒了——」

  他們相互抓附著,緩緩往地毯側身沈落下去。哈利依然在她身後,抵著她的背部喃喃低語,將需要與讚美的言語印在她的皮膚上。他的嘴的肌理,那被鬍鬚樁子環繞的濕潤天鵝絨,使得她因愉悅而微微顫抖。

  他的吻沿著她脊椎的弧線而下,來到那引入遐思的背窩。

  蓓萍轉身去抓他襯衫的前襟。她的手指出奇地笨拙,弄了好久才解開四顆鈕扣。哈利讓身體靜止,只有胸膛劇烈地起伏,紫中帶綠的眼睛注視著她。他脫去原本就敞開的背心,將皮革吊帶往兩旁撥開,把襯衫從頭上拉走。他的胸膛如此雄偉,壯闊的肌肉上覆蓋一層薄薄的毛。她伸出顫抖的手撫過他,並往下探索他的長褲,想要找到前面那隱藏的布片。

  「我來,」他直率地說。

  「我來,」她堅持,決心要得知妻子應該知道的這項知識。她的指節感覺到他的腹部好像堅硬的木板般抵著她。終於找到那些難找的鈕扣,她動用雙手去解開,強迫哈利耐心地等待。當她勤奮的手指並非故意地拂過他奮起的男性時,兩人都跳了一下。

  他發出幾乎像哽咽的聲音,既像呻吟又彷彿覺得好笑。「蓓萍。」他快無法呼吸了。「別這樣,請妳讓我來弄。」

  「這不可能有那麼困難——」她可愛地抗議著,終於把鈕扣弄開,「都怪你的長褲做得太緊了。」

  「它平常不是那麼緊的。」

  理解了他的含意後,她住手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彎了嘴。他握住她的手,以足以令她頸背的毛紛紛豎起的渴望,凝視著她。

  「蓓萍,」他的聲音沙啞,「前來這裡這十二小時的車程,我每一分鐘都在想妳。想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妳跟我回去。我什麼事都願意做。如果能讓我達到目的,要我買下半個倫敦送給妳都行。」

  「我不要半個倫敦,」她有點暈眩地說。她放在他腰上的手指收緊。這是她不曾見過的哈利,不再充滿防衛,用最原始的誠實跟她說話。

  「我知道我必須對自己橫亙在妳和貝麥可之間道歉。」

  「沒錯,你應該道歉,」她說。

  「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點歉意都沒有。因為我如果不立刻下手,妳現在已經是他的。而他之所以要妳,只因為妳容易到手。但我是不擇手段地想要妳,並不是因為妳很美麗,或妳很聰明、很可愛也很善良,當然,這些也都是妳具備的。我之所以要妳是因為天下只有妳是妳,而我不想要看不到妳的任何一天。」

  蓓萍張嘴想要回答,他用大拇指拂過她的下唇,希望她等他說完。「妳知道什麼是平衡輪嗎?」

  她輕輕搖頭。

  「每隻手錶和每一座鐘裡面都有一個平衡輪,它前後轉動,永不停止。鐘錶的滴答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也是它使表面和鐘面的針移動,讓我們知道現在幾點幾分。沒有平衡輪,鐘錶完全無法運作。妳就是我的平衡輪,蓓萍。」他停下來,手指無法自主地沿著她的下頷栘到耳垂。「我一整天都在想,我該為某件事道歉,而那必須是我至少裝得出有點誠意的事。最後,我終於想到了。」

  「那是什麼?」她小聲地問。

  「我很抱歉我不是妳想要的丈夫。」他的聲音嚴肅起來。「但我發誓,如果妳告訴我妳需要什麼,我一定會聽。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去做,只要妳別再離開我。」

  蓓萍驚訝地看著他。或許其它的女人不會覺得討論鐘錶的機械原理有任何浪漫之處,但是她覺得很浪漫。她瞭解哈利想要說的,甚至比他自己更瞭解。

  「哈利,」她溫柔地開口,並且放膽去摸他鬍鬚刺刺的下巴,「我該拿你怎麼辦?」

  「怎麼辦都行,」他認真又用力的說,差點讓她笑起來。他傾身往前,將他的臉貼在她如絲如雲的秀髮之上。

  她繼續努力弄他的長褲,終於把最後兩顆扣子從扣眼裡挖出來。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嘗試地握住他。他發出愉悅的低吼,手臂滑到她的背部。不知道怎樣碰觸他才對,她先是抓住它、而後輕輕捏著,再用指尖沿著火熱的長度往下。她著迷地把玩著,發現它是包著鋼鐵的絲,充滿了他的力量,而他因為她的撫觸而渾身顫抖的模樣也很好玩。

  他的嘴找到她的,張開來將她一口吞噬,使得一切思緒都飛逸無蹤。他抬起身體,那修長有力如掠食動物般的身體,渴求那對她依然陌生的歡愉。當他將她平放在地毯上,她忽然領悟到他即將在此時此地佔有她,而非去比較舒服的臥室。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在何處,他的眼睛只專注在她身上,他渾身通紅,肺部裡面好像有個火爐。

  她喃喃叫著他的名字,對著他舉起雙手。他奮力掙脫剩餘的衣物,低頭以她的胸部為其饗宴……火熱、濡濕的嘴…永不休止的舌。她不斷嘗試要他上來,想要感受他身體的重量;需要他成為她的錨。她摸索著他堅硬疼痛的碩長之物,催促他採取行動。

  「不,」他用濃重的聲音說。「等一下……我必須確定妳準備好了。」

  但是她已經決定了,她的抓握很堅持,使得他在呻吟與喘息之間發出低啞的笑聲。他來到她身上,調整她的髖部,先暫停片刻以多少爭取些許程度的自制。

  感受到他進來的逐漸壓力時,蓓萍不由自主地扭動,他是那麼折磨人地慢……卻又叫人瘋狂地沉重與甜美。

  「會痛嗎?」哈利喘息著問道,他用手臂撐住自己以免壓擠她。「我應該停下來嗎?」

  他臉上的關切讓她放開一切,感受到無比的溫暖。她的手滑到他的頸後拉他下來,親吻他的臉頰、頸部、耳朵和碰觸得到的每個地方。她的身體下方緊緊地跟他相鎖。「我要更多的你,」她耳語。「所有的你。」

  他低吟她的名字、更為深入她,但也留意著每個微小的反應……在她感到愉快的地方便多加停留,當她挺身而起,便壓得更深,每一次的緩慢進攻都讓她的內部更加緊實。她讓雙手在他流暢伸縮的背部以及如火燒般的皮膚上溜滑而過,甚愛他所帶來的感覺。

  她的手掌順著修長的肌肉線條更往下,停留在緊實的臀部曲線之上。他的反應好像觸了電,衝刺變得更有力,低哼聲從喉嚨深處出現。

  他喜歡這樣呢,她微笑地心想,或者若非她的嘴被他完全佔據,她應該會微笑。她想發掘更多的他,更多可以取悅他的方法,但是逐漸累積的愉悅來到了一個尖銳的頂峰,開始有力地散開來,氾濫了她的全身,所有的思緒也為之溺斃。

  她的身體以強烈的抽搐抓住他,要求與拉扯他。他發出嘶啞的叫聲,以最後一記衝刺沈入她的裡面,渾身劇烈地顫抖。感覺他在體內達到高潮,帶來一種難以想像的滿足之感,他強而有力的身體在那終結的片刻呈現了特殊的脆弱。而更好的是,他放低身體進入她的懷中,他的頭落在她柔軟的肩膀上。這就是她長久以來所渴求的親密。

  她抱著他的頭,他如絲的頭髮搔動著手腕內側,呼吸像一波波熱浪襲至。他的鬍鬚樁子磨著她細嫩的胸前,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移動分毫。

  他們的呼吸漸漸緩和下來,而哈利的體重開始沉重地壓住她,蓓萍發現他睡著了。她推著他。「哈利。」

  他東倒西歪地抬起身體,眨眨眼睛、彷彿不知身在何處。

  「到床上去,」蓓萍低聲說著,同時起身。「臥室就在旁邊。」她又低聲鼓勵他,要他聽話地跟隨。「你帶了行李嗎?」她問。「或者盥洗包?」

  哈利的表情好像她說的是外國話。「行李?」

  「是的,裝著你的衣服、盥洗用具之類的……」理解他累得多麼徹底,她笑著搖搖頭。「算了,我們明天早上再處理吧。」她帶他來到臥室。「來……我們先睡吧……以後再談。再走幾步就到了……」

  實用的木床並沒有什麼裝飾,但兩個人睡起來非常舒適,也都換了乾淨的床單與被褥。哈利毫不猶豫地上了床,爬進被單之間,立刻就睡著了。

  蓓萍停下來看著她的床上這個鬍髭滿面的男人,即使這樣蓬亂粗野,他那黑天使般的俊美依然讓她無法呼吸。他的眼瞼劇烈地抖動著,可能正進入一個狂亂的夢裡。如此複雜、出色又停不下來的男人。他並非自以為地沒有能力愛人……完全不是那回事。他只是需要人做給他看。

  幾天前的一個想法再次出現,這就是我所嫁的人。

  只是現在她所感到的是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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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哈利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這種睡眠,如此地深沈,而且充滿療愈的能力,那感覺好像他從未經歷過真正的睡眠,以前的都是仿冒品。他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曾被下藥,好像睡眠讓他醉了過去,讓他沈浸其中。

  他瞇著眼睛張開來,發現這是早晨了,窗簾的邊緣鑲著陽光。他並不像平日那樣,覺得必須盡快起床。他轉為側躺,不慌不忙地伸個懶腰。他的手沒碰到任何東西。

  蓓萍曾跟他一起睡嗎?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這輩子第一次跟另一個人同床,而他竟然睡死了?他改為俯臥,趴到床的另一邊,尋找她的香味。嗯……枕頭上有花香,床單上也有她皮膚上常有的紫羅蘭味道,每一口香甜的氣息都讓他更為興奮。

  他想擁住蓓萍,想證實昨晚不是一場夢境。

  事實上,它真的太過美好,反而讓他感覺到一絲憂慮。它是一場夢境嗎?他皺著眉頭坐起來,用手指抓抓頭髮。

  「蓓萍,」他不是真的要叫她,只是大聲說出她的名字。跟他的聲音一樣平靜地,她出現在房門口,好像她早就在那裡等他。

  「早安。」她已經穿上一件簡單的藍色衣服。頭髮編成鬆鬆的辮子。用白色緞帶綁著。多麼地人如其名啊,他想,罌粟花正是野花裡最愛現、顏色最鮮艷豐富的花。而且總是閃閃發亮。(譯註:Poppy原意為罌粟花。)她藍色的眼睛審視著他,其中的專注與親切令他胸前抽緊,一種既愉快又痛苦的穿心之感。

  「陰影不見了,」蓓萍輕聲說。看見他沒聽懂,她又說:「你眼睛下面的。」

  他被看得有點不自在,揉揉頸背看向別處。「幾點了?」他的聲音粗啞。

  蓓萍走到他的衣服所迭放的椅子,找出他的懷表。掀開金色的蓋子,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強烈的陽光照進室內。「十一點半,」她說完利落的合上表蓋。

  哈利茫然地瞪著她。天哪,半天過去了。「我這輩子從不曾睡到這麼晚。」

  他不悅的驚訝似乎讓蓓萍覺得很好玩。「沒有成迭的經理報告,沒有人敲門。沒有人有問題也沒有任何緊急事件。哈利,你的飯店是個咄咄逼人又要求太多的情婦。不過,今天,你是我的。」

  哈利吸收這些話的含意,原本冒出來的小小抗拒很快消失,他放鬆自己向她所散發的吸引力臣服。

  「你想反對嗎?」她似乎玩得很高興。「對於我說的,今天你是我的?」

  哈利發現他回以微笑,他實在阻止不了自己。「不,一切都聽命於妳,」他說。但他立刻發現自己臉未刮、澡未洗,微笑立刻轉為無奈。「這裡有浴室嗎?」

  「有,就在那扇門後。這棟小屋有裝水管,冷水從後面一座井裡輸入浴缸,而我讓熱水一直在爐子上熱著。」她把懷表放回他背心的口袋,直起身來後,以隱藏的興趣瞥了他赤裸的身體一眼。「主屋那邊已經把你的行李送了過來,還有早餐。你餓了嗎?」

  哈利從未這麼飢餓,但是他想先盥洗,穿上乾淨的衣服。他覺得他正處在太過陌生的環境裡面,需要重拾平日的冷靜。「我想先盥洗。」

  「好啊。」她轉身朝廚房走去。

  「蓓萍——」他等她轉過身來看他。「昨晚……」他逼自己一定要問。「我們……一切還好嗎?」

  理解到他的關切,蓓萍的表情很清楚。「不是還好。」她停一下,但只是為了更加強調:「是非常好。」而後她露出微笑。


  哈利進入小屋的廚房區,它其實是大房間的一部分,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烹飪爐,一座櫃子,一座取暖的火爐,一張工作與進食兩用的松木桌。蓓萍已在桌面擺上熱茶、煮蛋、牛津香腸,和外皮香脆、內餡豐富的巨大餡餅。

  「這是巨石鎮的特產,」蓓萍指著放有兩塊大餡餅的盤子。「一邊是肉和香腸,另一邊是水果。它等於你的一餐,從鹹的這邊開始吃……」她的聲音在抬頭看見盥洗過後、換上乾淨衣服進來的哈利時,消失無蹤。

  他跟平常一樣,卻又有著微妙的差異。他的眼睛更加清亮,而且不再有陰影,綠色的虹膜比山渣葉更翠綠。原本累積在臉上的緊張全都不見了。那感覺好像他由一個更為年輕的哈利取而代之,那時的他尚未把「隱藏所有的想法與情緒」耍得像一門藝術。他是那麼的好看,使得蓓萍的胃裡因火熱的吸引力而顫動著,膝蓋也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哈利低頭看了超大號的餡餅一眼,歪著嘴說:「我要從哪裡吃起?」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必須咬一口才能發現哪邊是鹹的。」

  他的手伸向她的腰,將她轉過去面對他。「我想我要從妳開始吃。」

  他的嘴一俯下,她立刻輕易地屈服了,嘴唇分開來。他吸進她的氣味,對她的反應感到無比歡欣。原本隨意的親吻開始加深,轉變成長期而深入的渴求……熱度開啟更多的熱度,彷彿異國花朵般,一層又一層展露其深不可測的內涵。最後,哈利抬起頭,好像掬水要喝那般捧著她的臉。他碰觸人的方式真是特別啊,蓓萍暈眩地想,他的手指如此輕柔、靈巧,敏感無比。

  「妳的嘴唇都腫了,」他小聲地說,兩個大拇指尖拂過她的嘴角。

  蓓萍把臉頰往他的掌心鑽去。「我們有太多個吻需要彌補。」

  「不只親吻,」他說,而那對活靈活現的眼睛令她的心跳到喉嚨。「其實——」

  「先吃吧,不然你要餓壞了。」她將他推進椅子裡。他是如此高大、壯碩,勉強他做任何事都很可笑。但是他聽從了她催促的手,坐下來開始剝蛋殼。


  等哈利吃完整個餡餅、兩顆蛋、一個柳橙和一杯茶之後,他們出門散步。他聽從了蓓萍的建議,把外套和背心留在小屋,這樣衣衫不整的裝束在倫敦的某些地方是會被逮捕的。他甚至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幾顆扣子,並且捲起衣袖。因為蓓萍的熱心實在太過迷人,他握住她的手,讓她拉著出門。

  他們走過一片草地進入附近的樹林,那裡有一條樹葉鋪地的寬敞小徑穿過林間。巨大的紫杉以及樹幹滿佈皺紋的橡木形成他們的屋頂,但仍不時有陽光穿透進來。這裡是一個充滿生命的地方,植物長在植物之上,淺綠色的地衣長在橡木的樹枝上,而開著黃花的五葉地堇則在樹下生長。

  哈利的耳朵從都市的噪音調整過來之後,他開始覺察到各種陌生的聲音……鳥聲形成的大合唱、樹葉的沙沙聲,附近有條小溪潺潺流過,還有彷彿指甲刮過梳子的聲音。

  「那是蟬聲,」蓓萍說。「全英國只有這裡聽得到,牠們通常只在熱帶地區才有。這聲音是雄的蟬發出來的,牠正在唱一首求偶的歌。」

  「妳怎麼知道牠不是在說天氣真好啊?」

  她橫了他一眼,低聲說:「唉,雄性動物整天想的都是求偶,不是嗎?」

  哈利微笑。「如果還有更有趣的話題,我倒是尚未發現,」他說。

  樹林中的空氣香香甜甜的,除去五葉地堇的花香還有樹葉被太陽曬久了的味道,以及許多他不認識的花。當他們越來越深入樹林,世界便彷彿被拋到身後。

  「我跟凱琳談過。」蓓萍說。

  哈利充滿戒心地看她一眼。

  「她跟我說了你到英國來的原因,」蓓萍繼續說道。「也跟我說,她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哈利專注地看著他們前面的路。「家裡的其它人也都知道了嗎?」

  「只有雅蜜、凱莫跟我。」

  「我很意外,」他承認。「我還以為她寧死也不要任何人知道。」

  「她要求我們保密,但並未解釋原因。」

  「妳要我告訴妳?」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她說。「你很清楚,我絕對不會說或做任何會傷害她的事。」

  哈利安靜地思考著,他很想答應蓓萍的要求,可是他也承諾過凱琳。「既然那是她的秘密,就不該由我來說,親愛的。我必須先問小凱,並把我要跟妳解釋的事情先得到她的同意才說。」

  她捏捏他的手。「當然。」她的嘴角露出疑問的微笑。「小凱?你都這樣叫她?」

  「有的時候。」

  「你們……你們的感情好嗎?」

  這猶豫支吾的問題引出彷彿擦過玉米外殼的乾笑聲。「我其實不知道。我們兩個對感情都很陌生。」

  「我覺得她適應感情的能力比你更好。」

  哈利警覺地望向她,發現她的表情並沒有批判。「我正在設法改善,」他說。「這是凱莫昨晚跟我討論的事情之一。他說賀家的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她們總是要求對方把感情表現出來。」

  蓓萍覺得很好玩,著迷地扮個鬼臉。「他還說了什麼?」

  哈利的心情也像水銀那般快速地改變,朝她燦然一笑。「他用馴養阿拉伯馬做譬喻……牠們很有反應、腦筋很快,但是需要非常多的自由。他說,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匹阿拉伯馬的主人……你只能成為牠的同伴。」他停頓片刻。「我想他應該就是這麼說的。當時我已經累得半死,而且我們喝著白蘭地。」

  「口氣倒是很符合凱莫平常說話的樣子。」蓓萍的眼睛往天上看。「說完這所謂忠告之後,他便讓你來找我這匹馬。」

  哈利停下腳步將她拉進懷裡,頂開她的粗辮子親吻著香噴噴的頸間。「是啊,」他耳語道,「而妳看我們騎得多麼快樂。」

  她雙頰通紅,發出抗議的笑聲扭動著,但他堅持要吻她,一路來到她的嘴上。他的嘴唇熱熱的,即誘哄又堅定。然而,一旦佔有她的唇,他立刻改為溫柔的逗弄與引誘,暖意充滿全身,亢奮的感覺在血管裡奔竄,甜美地刺激著所有隱蔽的地方。

  「我喜歡親吻妳,」他喃喃低語。「不讓我吻妳,是妳所發明最殘酷的懲罰。」

  「那不是懲罰,」蓓萍抗議道。「那只是因為親吻對我有特殊的意義。而在你那樣做之後,我害怕跟你太過親近。」

  所有的玩笑意味離開了哈利的表情。他撫著她的頭髮,而後用指背沿著她的臉側輕輕往下走。「我再也不會背叛妳。我知道妳沒有理由要相信我,但我希望隨著時間——」

  「我相信你,」她認真地說。「我現在不再害怕了。」

  哈利因她的話而困惑,但他自己的強烈反應讓他更不解。一種陌生的感覺在他的胸臆之間匯聚起來,深沈濁熱到令人不知所措。他的聲音連自己聽來都覺得奇怪。「當妳並不知道我是否值得妳信任的時候,妳怎麼可能信任我?」

  她的嘴角往上揚。「不需要證據就相信,這樣才是信任啊。」

  哈利忍不住又吻了她,愛戀與亢奮同時在他的體內暴漲。她的衣裙使他幾乎無法感覺到她的體態,他的雙手因為渴望掀起那些衣料、除去他們之間的一切障礙而發抖。他很快看看樹林小徑的兩頭,發現四周並無他人。他多麼想讓她躺在這滿地樹葉與苔蘚之上,在樹林裡擁有她。他把她拉到小徑旁邊,手指抓住她的長裙。

  但他強迫自己停止,以用力呼吸管制他的慾望。對於蓓萍他應該小心呵護,也應該思慮周到。她理應享有被丈夫在樹林的地上佔有她更好的對待。

  「哈利?」她困惑的聲音傳來,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把臉轉開。

  他從後面抱住她,雙臂在她的身前交叉。「說些其它事情讓我分心,」他半開玩笑地說,而後深吸一口氣。「我差點就在這裡蹂躪妳呢。」

  蓓萍一時沒有說話,或許她是太過驚駭而無言以對,也或許她在思考那種可能性。看來應該是後者,因為她問:「這種事也能在戶外做嗎?」

  雖然身體強烈亢奮,哈利依然忍不住貼著她柔嫩的頸側微笑起來。「這種事幾乎每個地方都能做,小親親。靠著樹或靠著牆,在椅子上或浴缸裡,在樓梯上或桌子上……包廂裡、馬車內——」他悄悄發出呻吟。「可惡,我不能再想,再這樣胡思亂想我會走不回去。」

  「可是那些方法聽起來都很不舒服,」蓓萍說。

  「妳應該會喜歡椅子,這我可以保證。」

  她的全身因為一串笑聲竄過而抖動起來,使得背部壓向他的胸膛。

  他們一起等待哈利足夠平靜而終於放開她。「嗯,」他說,「這真是一趟愉快的散步,我看我們是否該回去了——」

  「可是我們甚至還沒走到一半呢,」她抗議了。

  哈利的眼光從她期盼的臉移到從眼前延伸出去的漫長小徑,暗自歎了口氣。他們手指交扣,重新踩過陽光與陰影交織的地面。

  一分鐘後,蓓萍問道:「你跟凱琳常見面或彼此寫信嗎?」

  「幾乎沒有。我們的關係並不好。」

  「為什麼?」

  哈利不喜歡思考這方面的事,要他討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何況,如此這般毫無保留地與人暢談心事……真有點像脫光了衣服裸裎相向;只是,哈利或許寧可真正脫光衣服,也不願意披露個人私密的想法和感覺。然而,如果這是擁有蓓萍所必須支付的代價,他再怎樣也必須付出。

  「我第一次見到小凱的時候,」他說,「她正處於一個很困難的處境。我盡我的力量想要幫助她,但是態度並不好。我從來就沒什麼好的態度可以提供給任何人。我真的可以友善一些,我可以——」他不耐煩地搖搖頭。「事情做都做了。我做了一些安排,確保她的餘生衣食無缺。她其實不必出來工作的,妳知道。」

  「既然如此,她為何前來應徵這個家教職位?我無法想像,她何以願意扛下協助我跟碧茜成為社交淑女這種不可能的任務。」

  「我認為她是想要跟一個家庭在一起,瞭解那是怎樣的感覺,並讓自己不再無聊或寂寞。」他停下腳步,詢問地看她一眼。「妳為什麼說那是不可能的任務?妳是這麼美好的一位淑女。」

  「三個社交季都一事無成,」她指出重點。

  哈利嘲諷地發出哼聲。「那跟是不是淑女毫無關係。」

  「那麼原因在哪裡?」

  「最大的障礙在於妳太過聰明,而且妳還懶得隱藏。凱琳從未教妳的許多事之一,是如何去拍紳士們的馬屁,因為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做。而倫敦那些白癡,沒有人受得了妻子比他們聰明。第二,妳太漂亮,這表示他們必須不斷地擔心妳成為另一個男人追求的目標。最後,比這些都更重大的障礙,是妳的家人,他們……太過多采多姿。基本上來說,妳太難控制。而那些紳士們心裡有數,若要結婚最好找比較無趣、比較乖順的女孩為對象。只有貝麥可發現妳的吸引力實在太強,令他一時忘了其餘的顧忌。說來我真的不能因為這一點而責怪他。」

  蓓萍警戒地瞥他一眼。「如果我聰明和漂亮到這麼讓人害怕,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我並不覺得妳的頭腦、家人或美貌有何嚇人之處。而且大多數的男人都很怕我,他們不敢動我妻子的腦筋。」

  「你有很多敵人嗎?」她平靜地問。

  「是的。幸好如此,因為敵人跟朋友一樣方便。」

  哈利雖然毫無開玩笑的意思,但蓓萍卻覺得他這樣說很有趣。她笑了一陣子之後,交抱著雙手轉身面對他。「哈利,你需要我。」

  他在她面前停住,低頭看著她。「我也開始覺察到了。」

  棲息在他們頭上樹枝裡的野鶲所發出的聲音,填補了此時的寂靜。牠們的叫聲有點像小石頭相互敲擊。

  「我有件事想要問你,」蓓萍說。

  哈利耐心地等待,目光凝聚在她的臉上。

  「我們能不能在漢普郡多待幾天?」

  他的視線警覺起來。「目的何在?」

  她微微一笑。「可以稱之為休假。你曾經外出休假嗎?」

  哈利搖頭。「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可以讀書、散步、騎馬,找個早上去釣魚或射擊,或許去拜訪鄰居……參觀本地的廢墟或古跡,去鎮上的商店逛逛……」看見他毫無興趣的表情。「或者,整天跟你的妻子做愛?」

  「好,」他立刻說。

  「我們能停留兩個星期嗎?」

  「十天。」

  「十一天?」她充滿希望地問。

  哈利歎一口氣。離開盧裡奇飯店十一天?跟他的姻親整天泡在一起?他很想爭辯,但他還不至於愚蠢到自行摧毀費盡千辛萬苦才攻陷的城池。他懷著必須大施拳腳、背水一戰才能將蓓萍帶回倫敦的決心來到這裡,如果蓓萍願意跟他做愛、而後乖乖跟他回去,他這邊稍做妥協似乎也很值得。

  可是……十一天……

  「唉,住就住吧,」他喃喃自語。「或許三天我就瘋掉了。」

  「是啊,」蓓萍開心地說。「而且,週遭的人都不會發現。」


  致魏傑克先生

  倫敦盧裡奇飯店

  傑克:

  見信平安。謹以此信通知你,我跟盧太太決定在漢普郡待到月底。

  我不在的期間,請讓一切照常。

  盧哈利 筆

  傑克看完短信抬起頭,下巴簡直收不回來。他無法相信。讓一切照常。

  可是,這一點也不尋常。

  「怎樣了,信上怎麼說?」潘太太催促他,前辦公室裡的每個人也都屏息以待。

  「他們要到月底才回來。」傑克好像快要暈倒了。

  總管家的嘴角揚起,奇特地笑了出來。「感謝老天,她辦到了。」

  「辦到什麼?」

  在她回答之前,較為年長的櫃檯經理陸先生靠過來偷偷說:「潘太太,妳是說盧先生總算休假了?」

  「不,陸先生,」她的笑容再也忍不住。「他度蜜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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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哈利在接下來的幾天對蓓萍和她的家人有了更深的認識。賀家人個個都很獨特,他們非常活潑機智,任何人有任何主意都很樂意立刻去嘗試。他們相互打趣,經常哈哈大笑,時而相互揶揄,時而激烈爭辯。但彼此的對待之中有著真誠的互愛與喜歡。

  而瑞黎園這座宅邸則彷彿蘊藏了魔法。它是個舒適且經營得法的家,傢俱堅固耐用、地毯厚實溫暖,到處都是一迭又一迭的書……但這裡之所以與眾不同,又並非因為這些對象。人們只要跨過門坎,就可以察覺某種似乎觸摸得到的東西,那跟造成大地欣欣向榮的陽光幾乎一樣的東西。也是哈利向來不曾得到的。

  慢慢地,他逐漸領悟,那叫做愛。


  哈利抵達漢普郡的第二天,裡奧帶他參觀瑞黎園的產業。他們騎馬去探看一些佃戶,裡奧時常停下來跟不同的佃農與工人說話。他很內行地與他們交換跟天氣、土壤以及收成有關的農業知識,展現了讓哈利頗感意外的深度。

  在倫敦的時候,裡奧把個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扮演到幾乎完美的地步。然而,一回到鄉間,他立刻拋開了漠不關心的面具。他顯然很關心在瑞黎產業居住和工作的許多佃戶家庭,而且想讓大家都過得更好。他設計了一個很聰明的灌溉系統,把附近河流的水經由他們所建的石砌渠道引進田里,解決了許多佃戶必須挑水的苦勞。而且他也盡全力引進現代的農業技術,包括說服佃戶種植布萊頓農產實驗所最近開發成功的新種麥子,那是更強壯的品種,同時也可以增加收穫量。

  「他們對農業技術的接受度很慢,」裡奧充滿遺憾地告訴哈利。「許多人依然堅持要用鐮刀收割,而不肯使用割麥子的機器。」他嘲弄地咧嘴一笑。「我跟他們說,等到他們願意加入,十九世紀都過了。」

  這讓哈利得出一個結論,賀家的產業並未因為沒有淵源流長的傳承而衰敗,反而因此更為欣欣向榮。他們沒有前一代人遺留下來的傳統或習慣,沒有人會抗議說:「可是,我們以前都不是這樣做的。」結果,他們以商業又科學的方法來管理產業,因為這也是他們唯一知道的方法。

  裡奧帶哈利去看產業上的木料場,在那裡,各種沉重的工作,包括木料的切割、搬運和分級依然必須仰仗人力。巨大的原木必須依靠人們用肩膀或用手鉤搬運,造成無數受傷的可能。

  那天晚餐之後,哈利開始設計一個利用滾輪、移動的木板與杵臼之等等裝置所構成的搬運木料的系統。架設這個系統的費用相對來說並下大,不但可以加快生產,也讓工人的工作安全許多。阿閔和裡奧立刻接受了。

  「你能幫忙想出那些計劃,真的很讓人感激,」蓓萍在他們當夜返回管理人小屋之後說。「阿閔非常欣賞你的傑作。」

  哈利並末在意,只是聳聳肩,他正協助她解開衣服背後的繫帶,把她的手臂從衣袖裡拉出來。「我只是指出他們可以略加改進的幾個重點。」

  「你認為很明顯的事情,我們其它人根本看不出來,」蓓萍說。「那是因為你真的太聰明了,哈利。」她從衣服裡踏出來,轉過身去很滿意地看著他。「我好高興我的家人有機會認識你,他們逐漸喜歡你了。你的表現很可愛,一點也沒有盛氣凌人的樣子,而且在椅子上發現刺蝟也不會大驚小怪。」

  「我不會笨到去跟梅杜莎搶奪座位。」他說,而她哈哈大笑。「我喜歡妳的家人,」他說,同時替她解開馬甲的鉤子,將她從複雜的服飾之網中解放出來。「看見妳跟他們相處的樣子,也讓我更瞭解妳。」

  馬甲被他扔到地上時,發出輕柔的聲音。蓓萍現在只穿著襯衣和燈籠褲站在他面前。因為他專注的凝視而雙頰羞紅。

  她的臉上出現不大有把握的微笑:「你對我瞭解了什麼?」

  哈利用一根手指勾起襯衣的一條肩帶,將它往下移。「跟週遭的人建立親密的關係,是妳的天性。」他用手掌沿著肩膀的弧線畫圓圈。「也瞭解妳很敏感,對妳所愛的人全心奉獻,以及最重要的……妳需要感覺安全。」他撥開另一邊的肩帶,感覺通過她全身的輕顫.。他將她拉過去用雙手圈住,而她歎息一聲讓自己融人他。

  片刻之後,他抵著她香噴噴的雪白頸窩說:「我要整夜跟妳做愛,蓓萍。第一次要讓妳覺得非常安全,但是第二次我會有些邪惡…可是,妳將會更加喜歡。至於第三次……」他因為聽到她驚喘一聲而暫停。「我要做一些讓妳明天想起來會非常害羞的事。」他輕輕吻吻。「可是,卻是妳最喜歡的。」


  蓓萍其實不是很能揣測哈利的情緒,只覺得當他替她除去所有衣物時,似乎既可惡卻又很溫柔。他讓她躺上床墊,雙腳掛在床邊,他則站在她的雙腿之間好整以暇地脫他的襯衫。她在他的視線掃過身上時,羞赧地想用手臂遮住身體。

  哈利咧嘴笑著,彎身把她的手拿開。「親親,妳不知道看著妳帶給我多大的喜悅……」他親吻她的唇,逗弄著讓它們張開來,舌頭探進溫暖的嘴裡面。他的胸毛拂過乳尖,那甜美與似乎永無止境的刺激,令她打從喉嚨深處呻吟而出。

  他的唇沿著她仰起的頸部漫遊到她的胸前。輕輕咬住一顆蓓蕾之後即用舌頭親密地愛撫著,不只令它挺立起來也變得極為敏感。在此同時,他的手前往另一邊的胸前,輕捏與探索乳峰的尖端。

  她往上挺起,通紅的身體微微發抖。他的雙手以輕盈的腳步在她身上漫遊,橫過胃部之後繼續往下,前往甜蜜之痛苦正在產生的中心。找到潮濕又敏感的層層肌肉,他開始用拇指戲弄她、張開她,做好接受他的準備。

  她的膝蓋抬了上來,喉間發出無從分辨的聲音,想要把他拉到身上。但是,他反而跪在床邊,抓住她的髖部,而她感覺到他的嘴。

  他的舌頭雖只輕輕繞了一圈,但是每個細微的動作都如此刺激或折磨,令她渾身發抖,雙眼接著閉上而呼吸逐漸急促。他的舌頭進入她,並流連了無可忍受的片刻。「別這樣,」她耳語道,「哈利,求求你。」

  她感覺他站起來,聽見長褲與其它衣物落地的窸窣聲。她的身體進口出現火熱又溫和的壓力,抖動且如釋重負的聲音自她的嘴角逸出。他進入到她所能接受的最深處,讓她感受著美好又結實的入侵。她被伸展開來、極度地充滿,而她也轉動髖部抵著他,希望得到更多。緩慢的節奏開始了,他的身體以恰到好處的角度壓著她,使得感受隨著每個甘美多汁的進出越迭越高。

  當累積的強烈感受盤旋而上,力道與速率無限延伸,她張開眼睛看見他汗濕的臉在她的上方。他注視著她,吞噬她的愉悅,彎身將她無助的叫聲納入口中。、

  等到最後的一波痙攣終於逝去,而她如被棄置的絲襪那般癱軟,蓓萍發現哈利像抱著嬰兒那般將她摟在懷裡。他們一起歇臥在床上,她柔軟的四肢與他更為堅硬與修長的手腳交纏在一起。

  感覺到他其實依然興奮著,半睡半醒的她驚訝地動了一下。他親吻她之後坐了起來,手指玩她那頭如放縱之火焰的長髮。

  他輕輕地將她的頭放到腿上。「將它弄濕,」他低語。她隨即小心地含住它悸動的頭部,並勁力往下滑、再慢慢往上。她著迷地蹭著那絲般的堅硬,舌頭學貓咪那樣舔舐著。

  哈利將她轉為俯臥的位置,再把她的臀部拉高起來,身體從後方覆蓋上來,手指滑入她的雙腿之間。興奮的感覺高高揚起,她的身體立刻對他的碰觸產生反應。

  「現在,」他在她耳邊低語。「我要開始邪惡了。而妳會讓我為所欲為,是吧?」

  「是、是、是……」

  哈利以堅定的壓力抓住她,將她往男性那結實的重量拉過去。她只感覺他讓自己濡濕的窩抵著他亢奮的肌肉轉動。而後他進來了,但是只有一點點,接著便往她每次向後轉著臀部時,再多給她一點點。她喃喃說著他的名字,往後更用力推,試圖擁有全部。不過他只發出輕微的笑聲,把她固定在他要求的地方,保持原有的韻律。

  他精準地控制著一切,以令人暈眩的技巧刺激最敏感的地方,造成她不斷地扭動並一再地急促呼吸。他把她的長髮撥到一邊,親吻露出的雪白頸背,其力道狀似啃噬那般地強勁有力。他做的每件事都將她的快感越築越高,而且他非常清楚,也非常得意。蓓萍感覺到圓滿的衝擊潮湧而至,她所有的感官準備著迎接釋放的火熱翻滾,直到這時,他才完全地進入她,強勁有力且深深進入她的中心。

  哈利擁抱著她,直到顫抖過去、她的四肢百骸心滿意足地癱軟下來。而後,他讓她平躺,並在她耳邊低語:「再來一次。」

  那是個悠長而燒灼的一夜,充滿了無從想像的親密。第三次之後,蓓萍的頭歇在他的肩膀上,兩人舒服地蜷伏在黑暗中。跟某個人這樣依偎在一起,身體因為熱情做愛之後的餘韻而鬆弛、而漂浮,什麼都談、又好像什麼也沒談到的感覺,真的很好。

  「妳以所有的方式讓我覺得妳好神奇,」哈利的手玩著她的長頭髮,在她耳邊說。「妳的靈魂好像具有某種神秘吸引著我,令我想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探索和發掘它的每一個面向。」

  從未有人說她神秘。蓓萍雖然不覺得自己是那種人,聽來依然感到很歡喜。「我不可能那麼神秘吧?」

  「妳當然是神秘的。」他微笑著抬起她的手,在微曲的掌心裡印下一個吻。「妳是女人。」


  第二天下午,蓓萍和碧茜出門散步,因為其它的家人都各自有事:薇妮和雅蜜前去村子裡探望一位生病的友人,裡奧跟阿閔要去見一個新的佃戶,而凱莫早就安排要去南安普敦參加一場馬匹的拍賣會。

  哈利帶著魏傑克交給郵車送來的一迭報告前往書房,坐在書桌前面細讀助理鉅細靡遺的文字,同時也享受在賀家難得出現的寧靜。然而,好時光沒有多久,地板的唧嘎聲引起他的注意,他抬頭往門口望去。

  麥凱琳拿著一本書站在那裡,雙頰緋紅。「對下起,」她說:「我下是故意要打擾你。我只是想來選一本書,不過——」

  「進來吧,」哈利立刻站起來。「妳並沒有打擾我任何事。」

  「我很快就走。」她匆忙走到書架前,將手上一本厚厚的書放上去後,停下來看了他眼。窗外的陽光照在她的眼鏡上,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睛。

  「如果你想看書,儘管呆在這裡,」哈利不大自在地說。

  「不用,謝謝你。天氣很好,我想去花園走走,或者——」她尷尬地聳聳肩。

  天哪,他們彼此之間怎會這麼難相處?哈利思考著,猜測她是否有什麼問題。他從不知道如何對待她,也不知道該把這個從不想要的同母異父妹妹放在生活裡的哪個位置,他從來不想關心她。然而她就是能牽動他、令他不自覺地替她擔憂,這很讓他不解。

  「我能陪妳走一走嗎?」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她驚訝地眨眨眼睛,好久之後才回答:「好啊。」

  他隨她走出屋外,來到一處四周有灌木圍起的小花園,到處都是白色和黃色的水仙花。他們瞇著眼睛抵擋亮麗的陽光,沿著碎石小徑前行。

  凱琳不可測地瞥視他一眼,陽光下,她的那雙眼睛彷彿蛋白石那般晶亮。「我完全不瞭解你,哈利。」

  「妳對我的瞭解可能跟任何人都一樣,」哈利說。「當然,蓓萍除外。」

  「不,我甚至沒有一般多,」她認真地說。「不過,你這個星期的表現……是我從來沒有預期的。你對蓓萍所似乎發展出來的愛心——我發覺那很讓人驚訝。」

  「我並沒有假裝什麼,」他說。

  「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的。只是,婚禮之前,你曾說你完全不在乎蓓萍的心屬於貝先生,只要——」

  「只要她的其它部分是我的,」哈利露出自我憎惡的苦笑。「當時的我是頭傲慢的豬。對不起,小凱。」他停下。「我現在非常能瞭解妳這麼保護蓓萍和碧茜,甚至賀家所有人的理由,他們是妳所知道、最近似家人的人。」

  「除你之外。」

  不自在的沉默籠罩下來,哈利好不容易願意承認。「除我之外。」

  他們停在小徑旁的一張長椅前面,凱琳坐了下來,往旁邊比了個手勢:「坐吧?」

  他坐下,手肘放在膝上往前微傾。

  他們沒有說話,但是並不覺得尷尬,兩人都希望彼此可以更為親近,只是還不知道這個目標該如何達成。

  哈利決定從坦誠的態度開始。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或許稍嫌粗率,但誠意十足。「我從來沒有對你很好,小凱,尤其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

  「這個說法我要反對,」她的話讓他很驚訝,「你把我從一個非常不愉快的處境裡拯救出來,而且你讓我可以不必工作也能生活得很好。而且,你從不要求我做任何回報。所以,你並沒有對我不好。」

  「那些都是我起碼應該做的。」他注視著她,將她閃亮的金髮、橢圓的小臉蛋,以及如瓷器那般細緻的好皮膚,仔細地收進眼裡。他的眉毛緊緊攢起。他伸手去揉自己的頸背,藉此也移開視線。「你跟我們的母親實在太像了。」

  「對不起,」凱琳低語。

  「不,千萬不要抱歉。你非常美麗,就跟她一樣,甚至更美。只是,有時我很難只看到相似之處而不想起……」他沉重地噗一口氣。「當我發現你的存在時,我憎恨你可以跟她在一起那麼多年,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直到很後來,我才領悟,沒有跟她在一起其實是我的幸運。」

  她苦澀地一笑。「我不認為我們兩個曾經跟幸運女神沾上任何一黠邊,哈利。」

  他的響應是毫無幽默感的一聲苦笑。

  他們繼續並肩坐在陽光下,靜止而且沉默,親近但並未相互碰髑。他們兩個都在從來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愛、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愛的環境長大。他們在這個世界學到了一些最好不要學到的教訓。不過,生命有時也很慷慨,總願意再給受苦的人一次機會,哈利心想。蓓萍的出現就是最好的例子。

  「賀家是我沾上幸運女神之裙襬的開始,」凱琳說,好像她能閱讀他的想法。她拿下眼鏡,用袖子的邊緣擦擦它。「過去這三年跟他們在一起生活……給了我希望。這也是一段療愈的時間。」

  「我真替妳高興,」哈利溫和地說。「妳值得享有這些,甚至更多。」他停下來想,該怎麼說。「小凱,我有些事想問妳……」

  「什麼事?」

  「蓓萍想知道妳的過去。如果妳願意讓我把我們相遇時的事告訴她,妳要我說什麼?」

  凱琳重新戴上眼鏡,凝視著附近的一叢水仙花。「把一切都告訴她吧,」她最後如此回答。「我相信她會替我守著我的、以及你的秘密。」

  哈利點頭,心裡十分驚訝,他曾以為永遠也不可能聽到這句話。「我還想要求妳一件事,一件希望妳幫忙的事。我很理解我們不能在公開場合相認的理由,但是……從今以後,我希望私底下妳願意給我這個榮幸……讓我當妳的哥哥。」

  她張大了眼睛看他一眼,似乎因為太過訝異而一時無法回答。

  「在妳準備好之前,我們不必告訴家裡的任何人,」哈利說。「但是,我不希望私底下還必須隱藏我們的關係。妳是我唯一的家人。」

  凱琳伸手到眼鏡底下揩去逸出的淚水。

  親情與溫柔的感覺充滿哈利的全身,那是他從來不曾對凱琳有過的。他伸出手去將她拉過來,輕輕在她的額頭吻一下。「讓我當妳的大哥哥,」他低語。


  他返回屋裡時,她懷著最滿滿的神奇之感看著他的背影。

  她又獨自在原地坐了些時候,傾聽一隻蜜蜂勤勞地嗡嗡來去,褐雨燕吱吱喳喳的甜美啁啾聲,以及雲雀比較哀愁優美的吱喳聲。她開始猜測哈利的改變從何而來,她原本有點擔心他是否正在跟她、或他們所有的人,玩著某種遊戲……然而,那些應該都是真的。他臉上的表情、眼中的誠摯,全都不容否認。

  可是,一個人的性格怎麼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或許,她想著另種可能,他並不是改變,只是真正的性格到現在才顯露出來……因為防衛的柵欄一放下,真正的自我得以一層層地出現。或許,哈利終將成為他原來應該長成的那個人。因為他終於找到他認為重要、也認為他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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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郵車抵達巨石鎮,一名男僕連忙趨前去領取送到瑞黎園來的郵件和包蠹。男僕將他們全部拿到屋子後面以紅磚鋪成的陽台,薇妮和蓓萍讓人搬了些傢俱放在那裡給大家坐。最大一個包裹的牧件人是哈利。

  「傑克又送來更多的報告嗎?」蓓萍縮起雙腳,窩在薇妮身邊喝著甜甜的紅酒。

  「看來好像是,」哈利掛上半開玩笑的笑容。「顯然飯店沒有我也經營得很好。或許,我早就應該休假了。」

  阿閔走到薇妮面前,手指溜進她的下巴底下。「妳的感覺還好嗎?」他輕聲問。

  她抬起頭對著他一笑。「非常好。」

  他彎身親吻蘞妮金髮的頭,而後在附近的一張椅子坐下。大家都看得出他盡力不要對妻子的懷孕大驚小怪,但是他的關心極其具體地從每個細胞散發出來。

  哈利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來,拆著手上的包裹。看過第一頁的幾行之後,他發出一個不舒服的聲音,身體同時明顯地縮了一下。「天哪。」

  「我們的一位常客,平克洛爵爺昨晚受傷了。」

  「哎呀。」蓓萍的眉毛皺了起來。「他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先生。怎麼回事?他跌到了嗎?」

  「不算跌倒,他從夾層溜著樓梯扶手滑到地面層。」哈利不自在地停了下來、「他沿著扶手一路滑下,最後撞倒了樓梯柱上、菠蘿形的裝飾品。」

  「哇,一位八十幾歲的老先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蓓萍困惑地問。

  哈利嘲諷地對她一笑。「應該是多喝了幾杯。」

  阿閔瑟縮了一下。「幸好他繁衍後代的重責大任應該已經完成了。」

  哈利停下來又多看了幾行。「他們找了醫生來看他,檢查的結果是並未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還有其它的消息嗎?」薇妮充滿希望地問。「比較讓人開心的?」

  哈利盡責地趕快往下看,這回大聲地念了出來:「我很抱歉要報告星期五晚上十一點發生了另一件不幸的事,關於——」他突然住口,很快地看過去。

  哈利尚未來得及整理出無所謂的表情,蓓萍已經知道出了大事情。他搖著頭,但是眼睛沒有看她。「沒什麼有趣的。」

  「我能看一下嗎?」蓓萍溫和地問,伸手要拿報告。

  但是他的手指收緊。「沒什麼重要的。」

  「那就讓我看啊,」她堅持地說,同時拉著紙。

  薇妮和阿閔沉默地交換一個眼色。

  蓓萍往長椅的椅背靠去,眼睛往下看著那封信。「...關於貝麥可先生,」她大聲念了出來,「他並未事先通知或警告,便出現在大廳,呈現酒醉與脾氣凶暴的現象。他要求見你,盧先生,而且完全不接受你並不在飯店裡的說法。令我們警戒的是,他揮舞著——」她停下來多吸一口氣。「一把手槍,威脅要對你不利。我們試圖將他帶進辦公室,希望能私下安撫他。一陣混亂接踵而至,我很遺憾貝先生依然開了一槍,我才設法解除了他的武裝。幸好沒有人受傷,雖然飯店裡的許多客人後來紛紛出來焦急地詢問,而辦公室的天花板則必須修理。陸先生在過程中可能被撞傷,說他胸口疼痛,醫生要他休息一天,明天就會跟新的一樣好。至於貝先生,他已被安全送返家中,我擅作主張向他父親保證飯店不會控告他,因為子爵似乎非常擔心會有醜聞傳開……」

  蓓萍安靜下來,感覺非常不舒服,雖然太陽很溫暖,還是在發抖。

  「麥可,」她低聲說。

  哈利目光銳利地掃她一眼。

  她所認識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年輕人,永遠不會訴諸這種淒慘又不負責任且聳人聽聞的做事方式。一部分的她為他心痛,一部分覺得驚駭,其餘的則是純粹的憤怒。他以如此不堪的形象跑到她的家——她已經把飯店當成她的家了——鬧事,而且最可惡的,危害了其它人的生命安全。這樣的行為真的可能害某個人受到重傷,甚或喪命。天哪,飯店裡還有兒童呢,麥可有沒有停下來想一想他們的安全?而且,他還害得可憐的陸先生胸痛呢。

  蓓萍的喉嚨收緊起來,憤怒和難過彷彿胡椒那般刺激著她。她好想立刻衝去把麥可罵一頓。而她也想把哈利痛罵一頓,因為沒人可以否認這是哈利背信棄義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

  紛至沓來的思緒使她沒有注意到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哈利打破沉默。

  「他若想進行謀殺也該做得聰明一點。手法如果正確,他就能讓妳變成富有的寡孀,你們兩人就可以有個快樂的結局了。」


  話剛出口,哈利立刻知道他不該說這種話。但是,當他覺得必須捍衛自己時,便本能地落入了冷血的嘲諷方式,畢竟這是他解決問題時向來慣用的方法。即使眼角尚未瞥見阿閔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已經後悔了。那羅姆人警告地搖著頭,伸出一根手指橫過喉嚨。

  蓓萍脹紅了臉,雙眉憤怒地攢了起來。「多麼可怕的話!」

  哈利輕咳了兩聲。「對不起,」他直率地說。「我是開玩笑的,而且開得很不聰明——」他瞥見有東西飛來,趕緊低頭。「怎麼——」

  她拿東西丟他,一個靠墊。

  「我不要成為寡婦,我不要貝麥可,我也不要你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你這愚蠢的臭泥巴柱子!」

  另外三個人全都張口結舌的看著她,蓓萍跳起來,跺著腳憤怒走開,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哈利對她這突然爆發的憤怒覺得有些驚訝,呆呆地瞪蓍她的背影。不過。片刻之後,他問了第一個清晰想到的問題。「她剛才說,她不要貝麥可嗎?」

  「是的,」薇妮說,唇邊掛著一個笑容。「那正是她說的。快去追她呀,哈利。」

  哈利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想遵從,只是他感覺彷彿站在懸崖邊緣,只要一個字沒有選對就可能粉身碎骨。他朝蓓萍的姊姊絕望地求救:「我該說什麼?」

  「把你的感覺誠實地對她說,」薇妮建議到。

  哈利考慮時,眉頭皺了起來。「我有第二個選擇嗎?」

  「這事我來處理,」阿閔趕在薇妮回答之前說。他站起來。伸臂摟住哈利的肩膀要他走到陽台的邊緣。蓓萍憤怒的身影就在遠處,她正朝返回管理人小屋的方向走去,裙子和鞋子踢起一小朵一小朵的沙塵暴。

  阿閔以毫不同情的低沈音調說話,好像他正被迫必須指導不幸的同伴遠離危險。「聽我的忠告,加又……絕對不要跟這種心情的女人爭辯。你只需告拆她,你錯了,而且你千分萬分地抱歉,並保證你絕對不會再犯。」

  「我還是沒怎麼搞清楚我到底做錯什麼。」哈利說。

  「這不重要,道歉就是了。」阿閔停下來,低聲的補充:「任何時候,只有尊夫人生氣了……看在老天分上,不要講道理,道歉就是。」

  「我聽到了唷,」坐在長椅那邊的薇妮說道。


  哈利在蓓萍回到管理人小屋的半路趕上她。她看也不看他,逕自抬起下巴往前疾走。

  「妳認為他是被我逼成那樣的,」哈利與她並肩齊步時,安靜地說。「妳認為是我毀了他的生活,以及妳的。」

  這彷彿是對著蓓萍的怒氣火上加油,直到她簡直弄不清楚自己是要大哭,還是要摑他一巴掌。可惡的人,他真的會把她逼瘋。

  她原本愛上一個王子,最後卻嫁給壞蛋,而如果她能繼續用這麼簡單的二分法來看每件事,情況也會容易許多。只是,她的王子似乎沒有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完美……而她的壞蛋卻是一個充滿愛心又熱情的男人。

  她的心已經逐漸明白,愛情並非找到一個完美的人,而後與對方結婚。愛情是看透一個人的真相,並接受所有的光明與黑暗。愛是一種能力。而哈利擁有源源不絕的愛,雖然他尚未準備接受這個事實。

  「不要自以為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她說。「這兩件事情你都說錯了。麥可應該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就這次的狀況是——」她停下來,用力地踢走一顆小石頭。「令人討厭的自我放縱,與輿不成熟。我感到非常痛心,也很失望。」

  「我卻沒辦法責怪他,」哈利說。「我若是他,會做出更惡劣的事。」

  「我一點也不懷疑,」蓓萍的口氣很酸。

  他不是很高輿,但是沒有說話。

  蓓萍靠近另一顆小石頭,抬起腳用很大的力氣把它踢出去。「我討厭你說這些冷嘲熱諷的話,」她衝口而出。「那句讓我變成有錢寡婦的愚蠢評語——」

  「是我不對,」哈利很快地說。「那樣說是錯的,也很不公平。我該考慮到你因為關心他而懊惱。並——」

  蓓萍突然止步,輕蔑又驚訝地瞪著他。「噢!真受不了,一個大家都公認最聰明的人,怎會這麼愚蠢——」她搖著頭,繼續沿著車道衝去。

  哈利莫名其妙地跟著她。

  「你有沒有想過,」她的話好像生氣的蝙蝠在肩上拍著翅膀,「我之所以懊惱,是因為我不喜歡有人威脅說要殺你?是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有人揮舞著槍跑進我們的家,打算要開槍打你?」

  哈利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回答。事實上,等他以濃濁且奇怪的聲音回答時,他們已經快回到小屋了。「妳關心的是我的安全?妳為……我擔心?」

  「總要有人為你擔心吧。」她喃喃自語著衝到門前。「我只是弄不懂怎麼會是我。」

  蓓萍伸手要去開門,但是哈利已經替她扭開,將她推進門去,且用力關上。她還來不及深吸一口氣,已經被他有點粗魯地壓在門板上。

  她第一次見到他這種樣子,難以置信的、焦急的,而且充滿渴望。

  他用身體擠壓她,呼吸彷彿急促的鞭子炙熱地落茌她的臉上。她看見他強壯的脖子上,脈搏清清楚楚地震動著。「蓓萍……妳是不是……」他被迫停住,彷彿他正努力要說一種外國語言。

  其實,就某方面來說,也的確是。

  蓓萍知道哈利要問什麼,但是她不要他問。他這樣等於是強迫她做出某個決定——而她覺得時間還沒到——她想求他再耐心等待,那對他們倆都有好處。

  他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來。「妳是不是開始喜歡我了,蓓萍?」

  「我沒有,」她說得很堅定,可是他不肯那麼容易被打發。

  哈利的臉靠近,張嘴磨蹭她的臉。「連一點點都沒有?」他低聲問。

  「連一點點也沒有。」

  他的臉頰貼著她,嘴唇玩著她耳朵前面的頭髮。「妳為什麼不肯說?」

  他是如此巨大與溫暖,而她體內的一切都想對他屈服。她的心裡開始微微顫抖,從骨頭往外輻射到皮膚。「因為我如果喜歡你,你會避之唯恐不及地跑掉。」

  「我永遠都不會從妳身邊跑掉。」

  「會,你會。你會轉為冷漠,並且把我推開,因為你還沒打算要冒這種風險。」

  哈利把他的前身都貼在她身上,前臂靠在她的頭部兩側。「說出來,」他催促道,雖然很溫柔,可是也像掠食動物那樣霸道。「我想體會它聽起來的感覺。」

  蓓萍從未想過興奮和好玩可以同時發生。「不,你不會想聽的,」她的手圈住他勁瘦的腰身。

  哈利如果知道她對他的感覺有多深和多廣,該有多好。當她判斷他已經準備好了,當她確信那不會造成他們的婚姻失去地基,她會告訴他,她對他的愛有多深。她多麼希望那一天早些來臨。

  「我會讓妳說出來。」哈利誘人的嘴覆住她的,雙手往她上衣的繫帶伸去。

  蓓萍忍不住一陣期待的顫抖。不,他不可能讓她說出來。不過,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倒是很樂意看他如何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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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裡奧選擇跟哈利與蓓萍一天返回倫敦,令賀家大小都很意外。他原本計劃要住到秋天才離開,但是他後來決定接下一個小的建築案子,替梅菲爾區的一座宅邸增建一間溫室。蓓萍私下懷疑他的計劃之所以更改,跟麥小姐或許有關。她覺得那兩個人好像吵過架,因為他們似乎盡了最大的能力要避開對方,程度比以前更有過之。

  「你不能走!」阿閔聽到裡奧說他要回倫敦時,非常生氣。「我們正準備要播種蕪菁甘藍。需要決定的事情太多了,包括堆肥的比例、如何翻土和犁地,還有——」

  「阿閔,」裡奧以嘲弄的口吻打斷阿閔的長篇大論,「我知道你把我對這些事情的意見看得非常重要,但我絕對相信你完全可以不需要我的協助,就把無菁甘藍種到田埋面。至於堆肥的比例,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對於居家的娛樂,我有很多想法,但拿糞便來算著玩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阿閔用羅姆人的語言罵了一堆應該只有凱莫聽得懂的話,而後者拒絕加以翻譯,聲稱沒有任何英文字與它們對等;其實,這樣也好。

  跟大家都道別之後,裡奧搭乘他自己的馬車返回倫敦。哈利和蓓萍就無法那麼乾脆地離開,總要再喝最後一杯茶,再依依不捨地道別,再看翠綠的產業最後一眼。

  「我沒有料到你們會讓我帶她回去。」將妻子送入車內之後,哈利對凱莫這樣說。

  「噢,我們今天早上曾經舉行投票,這是大家一致同意的結果。」凱莫以煞有介事的口氣說。

  「你們為了我的婚姻投票?」

  「是的,我們決定你很適合我們這個家族。」

  「噢,天哪,」哈利在凱莫關上車門時說。


  盧家夫婦經過一段雖然顛簸但頗為愉快的旅程之後,抵達倫敦。在無關的旁觀者,尤其飯店顧員的眼中看來,蓓萍和哈利顯然已經建立了夫婦之間那種神秘但是具體可見的聯繫。他們是一對了。

  蓓萍雖然很高興能回到慮裡奇飯店,然而她也對她跟哈利的關係將如何往下走,偷偷地感到憂心。她很怕他以前的那些惡習又溜回來。為了讓她安心,哈利堅定地設立了幾條新的行事方針,而且他似乎很樂意遵守。

  他在重新開始工作的第一天就讓飯店的員工見識到他的改變。蓓萍帶了禮物回來,包括給前辦公室人員每個人的蜂蜜,送潘太太的一卷蕾絲,送兩位主廚與廚房員工的漢普郡火腿和燻肉,還有送給魏傑克的一張以圓石打鞣過後、有如奶油那般輕軟的小羊皮,可用來製成舒適的手套。

  送完禮物之後,蓓萍坐在廚房裡閒聊返回漢普郡的家常小事。

  「……我們發現了十幾顆黑松露,」她對鮑主廚說,「每一顆都跟我的拳頭差不多大,全部都在一棵山毛櫸的樹根旁邊,而且就埋在離地面一、兩公分的土裡。而你知道我們是怎樣發現的嗎?是我妹妹養的寵物雪貂發現的!牠跑過去就開始啃咬。」

  鮑主廚發出作夢一般的歎息聲。「我小時候住在法國南方,那裡的黑松露真叫人想哭。那樣的美味可口,通常只有貴族以及他們最寵愛的情婦可以吃。」他充滿期待地看著蓓萍。「後來你們怎麼料理?」

  「我們切了些韭蔥,加奶油嫩煎——」她因為感覺到員工們突然開始刷洗、切菜和攬動鍋子的動作,而停下來。她扭過頭去,看見哈利正要進入廚房。

  「盧先生,」潘太太和傑克因為面對著他,率先打了招呼。

  哈利示意他們坐下來。「早,」他微微笑道。「原諒我的打擾。」他走到高高坐於一張凳子上的蓓萍身邊。「盧太太,」他低語,「不知我可否把妳偷出去幾分鐘?我,呃……」他的聲因為看著妻子的臉而逐漸消失。她抬起的臉上掛著調情的笑容,立刻令他的思考因為短路而無以為繼。

  不過,誰能怪他?傑克心想,一邊覺得好笑,一邊也同樣地被迷惑了。盧蓓萍向來就是個美麗的女子,而今她的眼睛閃閃發亮,渾身更是散發出讓人難以抗拒的光芒。

  「製造馬車的人,」哈利終於想到他來這裡要說的話,「把妳的車送來了,我希望你來看一下,是否一切都很滿意。」

  「好啊,我這就去。」她又咬了外澆糖漿、內塞奶油和果醬的奶油蛋糕卷一口,然後把最後一口塞到哈利嘴前。「幫我吃完好嗎?」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哈利乖乖張嘴吃下了那一口,而後抓住她的手腕,舔去沾在手指上面的果醬。「好吃,」他說著扶她從凳子上跳下來,再看看其它三人。「我很快就會讓她回來。還有,傑克……」

  「是,先生?」

  「我注意到你很久沒有休假了,我要你立刻安排去休個假。」

  「我不知道休假期間要做什麼,」傑克開始抗議,哈利反倒笑了起來。

  「這正是你需要休假的理由。」

  哈利護送妻子離開廚房之後,傑克目瞪口呆地看著其它人。「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快暈倒了。

  潘太太微笑著說:「不,他還是盧哈利……只是現在有了一顆心。」


  既然飯店幾乎等於八卦新聞的交換所,蓓萍經常能得知倫敦各地人士的醜聞與私密談話的內容。最令她不悅的是,她持續地聽到貝麥可日益墮落的傳言……他經常公開醉酒、賭博、鬧事,以及他的地位不該做出來的各種劣行。有些傳言當然會跟蓓萍,以及她的匆促結婚扯上關係。聽到麥可把自己的生活搞成這樣一團糟,令蓓萍感到悲哀,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幫助他。

  「這件事我沒辦法跟哈利討論,」她找了個下午去看裡奧,這樣告訴他。「他會鬧脾氣,而且用嚴厲的臉色跟我冷戰。昨晚我們還差點吵架。」

  裡奧接過她倒的茶,對此消息面帶譏諷地揚起眉毛。「妹子,我很樂意每件事都站在妳這邊……但是,我可否請教,妳哪根筋不對,怎會跟妳丈夫討論貝麥可的事?而且,這有什麼麼好吵的?妳生命裡的這一章已經結束了。我如果結了婚——感謝老天,我一輩子也不要結婚——我也絕對不會比哈利現在更樂於討論貝麥可。」

  蓓萍對著茶杯皺起眉頭,緩緩攪拌著茶水,看著一顆方糖完全溶解之後,她才回答。「我認為哈利對我一個簡單的要求太小題大作了,我只說我想去拜訪麥可。說不定可以讓他恢復一些理性。」看見裡奧的表情,她立刻替自己辯解:「我只要見他幾分鐘!而且,是有人監督的。我跟哈利說,我歡迎他陪我一起去。但是他很獨裁地一口拒絕,甚至不肯聽我解釋——」

  「他該把你壓到腿上責打一頓,」裡奧這樣說。看見妹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他放下茶杯,示意她也放下,而後握住她的雙手。他的表情因為混合了申斥與同情,看起來很喜劇,「親愛的蓓萍,妳有一顆最善良的心。而且,我毫不懷疑妳把去探望貝麥可當成一項慈善任務,就跟碧茜必須把野兔從陷阱裡拯救出來是一樣的。然而,這同時也暴露了你對男人是多麼無知。而今看來,解釋的責任似乎落在我的身上……我必須跟妳說,男人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文明,事實上,我們在只需舉起矛便可以把對手趕走的日子,反而快樂得多。所以,要求哈利准許妳、這個他在這世上唯一關心的人,去探訪貝麥可,並安撫他受傷的感覺……」裡奧搖頭。

  「可是,裡奧,」蓓萍抗議道,「你應該還記得,你也跟麥可做過同樣的事情,我還以為你會比較有同情心。」

  裡奧放開她的手微微一笑,但是笑意並未到達眼裡。「情況有一點點差異,我必須看著心愛的女孩在我懷裡死去。沒錯,後來我的表現很差勁,甚至比貝麥可更爛。可是,走上那條路的男人其實無法拯救。他必須沿著那絳路一直走到懸崖,而後跳下去。貝麥可跳下去之後或許可以倖存,或許不能。不管是哪一種情況……不,我一點也不同情他。」

  蓓萍端起茶杯,喝一口熱茶激勵自己。聽完裡奧的論點,她開始對自己的想法不再那麼確定,甚至覺得有點愚蠢。「好吧,那我不會再提這件事,」她說。「要求哈利幫我這個忙或許根本不對,我可能應該向他道歉。」

  「啊,妹子|」裡奧溫柔地說,「這就是我最欽佩妳的諸多特點之一。妳是這麼地願意重新考慮事情,甚至可以改變心意。」

  結束與哥哥的談話之後,蓓萍前往龐德街的珠寶店,取回她為哈利訂製的一件禮物,隨即返回飯店。

  她很高興她和哈利安排了將晚餐送到公寓來。如此,她將有時間在安靜且私密的環境商討之前的爭論。接著,她將為自己過分急於幫助麥可、卻沒有考慮到哈利的感覺道歉,而她很願意補償。

  這情況讓她想起母親以前常說的、跟婚姻有關的一段話:「忘記對方犯的錯。但要謹記自己犯的錯。」

  洗了個香噴噴的澡之後,蓓萍換上一件淺藍色的更衣袍,並把長髮刷得閃閃發亮,以他喜歡的樣子垂在肩上。

  哈利在時鐘敲著七響的時候走進公寓。他的模樣比較像她所記得的他們婚姻早期的樣子:表情嚴肅而疲憊,眼光如冬天那般森冷。

  「嗨,」她低聲說完,傾前吻他。哈利站得筆直,雖然沒有拒絕但一點也不親切或鼓勵。「我去讓他們送晚餐上來,」她說,「而後我們可以——」

  「不要送我的份,謝謝妳。我不餓。」

  他平直的聲調嚇了她一跳,蓓萍關心地打量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的表情不對。」

  哈利脫下外套,放在一張椅子上。「我剛去陸軍部開會回來,我去那裡跟傑瑞爵士以及金先生說,我不打算替他們設計新的槍。他們的反應是,幾乎把我當成了叛國賊。金先生甚至威脅要把我關起來,直到我交出設計圖。」

  「我很遺憾,」蓓萍同情地扮個鬼臉。「這件事情真是太可怕了。你會因為不再替他們做事,而感到……失望嗎?」

  哈利搖頭。「正如我跟他們說的,我能替我的同胞做的事情還很多,改善農業機器就是其中之一。發明一些東西,幫忙把食物填進他人的肚子,應該比把子彈放進去,是對世界更有幫助的事情吧。」

  蓓萍微笑。「你這樣想真是太棒了,哈利。」

  但是他並未回以微笑,只冷漠且評估地看著她。他的頭稍微往旁邊斜了一點。「妳今天去了哪裡?」

  蓓萍的快樂因為所理解到的事煙消雲散。

  他懷疑她。

  他認為她去找麥可。

  這麼不公乎的推論,以及不被信任所感到的傷心,使得她的臉僵硬起來。她用並不友好的聲音說:「我出去辦了幾件事。」

  「什麼事?」

  「我不想說。」

  哈利的表情嚴厲,且毫不寬容。「妳沒有不說的自由。妳必須告訴我,妳去哪裡、見了什麼人。」

  因為憤怒而脹紅了臉,蓓萍霍地離開他,並且雙手握拳。「我不必向任何人報告我每一分鐘的生活,即使是你。」

  「今天妳必須這樣做。」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告訴我。蓓萍。」

  她難以置信地大笑。「好讓你可以證實我有沒有說謊嗎?」

  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傷心又憤怒的蓓萍走到一張小桌前,在置於其上的手袋裡摸索。「我去找裡奧,」她看也不看他,只是一個字一個釘子那般地說。「他可以替我證明,車伕也可以。然後,我去龐德街拿我訂購的一樣東西,想在適當的時間送給你。只是現在不可能了。」

  她從手袋中取出一個天鵝絨小布袋,實在很想對著他的臉丟過去,可是她拚命地忍住。「這是你的證據,」她低聲說完,將它塞進他的手中。「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買來送給自己。」

  哈利拉開小布袋,讓那項物件滑到手掌心。

  那是一個金質懷表,簡單大方的面上只刻了哈利名字的簡寫。

  他的毫無反應令人費解。他只低著頭,連蓓萍都看不見他的表情。終於他的手指緊緊握住懷表,發出一聲長而深沈的歎息。

  害怕自己或許做錯了事,蓓萍視而不見地轉身往拉繩走去。「希望你喜歡,」她的聲音沒什麼高低。「我要讓人送晚餐了。你或許不餓,可是我——」

  哈利突然從後面抱住她,一隻手仍緊握著懷表。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有力的肌肉幾乎要壓扁她。他的聲音低沈且充滿悔恨。

  「對不起。」

  蓓萍放鬆下來靠在他的懷裡,她閉上眼睛。

  「真是的,」他對著她如瀑的長髮說。「我真的非常抱歉。只是,我只要想到妳對貝麥可還有任何感情……我……最惡劣的一面就跑了出來。」

  「你說得太輕描淡寫了,」蓓萍難過地說。但是,她依然轉過身去,身體壓著他,雙手滑到他的頸後。

  「那真像一種折磨,」他以粗啞的聲音承認。「我不要妳關心我之外的任何男人,雖然我一點也不值得妳關心。」

  蓓萍這時也想起,在他的生命中,愛是一種嶄新的經驗,她的傷痛逐漸淡去。問題並非他不信任她,那其實是一種自我懷疑——他依然無法相信他是值得她愛的。看來只要事情與她有關,哈利的佔有慾都會很強。

  「嫉妒,」她輕聲指責,把他的頭拉到肩膀上靠著。

  「對。」

  「唉,這完全不需要。我對貝麥可真的只有憐憫和同情。」她的唇拂過他的耳朵。「你有沒有看到刻在懷表上的字?沒有?……在蓋子裡面,看一下。」

  但是,哈利沒有動,除了當她是救生圈那般緊緊抱著,他什麼也沒做。看來,他太激動了,一時無法做任何事。

  「那是引自伊拉斯謨(譯註:Erasmus一四六六─一五二六,尼德蘭神學家,認為「永久生命的保證不在於教堂中的聖禮和儀式,僅在於對基督贖罪的信念」,影響馬丁路德甚劇。另此名涵義:可愛的,值得愛的。)的一句話,」她試著說明。「他是我父親第二喜歡的教士,第一個當然是羅傑.培根。我在表上刻了『忠於自己的人最快樂』。」

  看哈利依然沉默不語,她忍不住又朝這個空洞投入更多言詞:「我希望你快樂,你這個讓人生氣的男人。我希望你瞭解我就愛你原來的樣子。」

  哈利呼吸粗淺而用力起來,他那用力抱化她的方式,可能一百個人也無法將他扯開、「我愛妳,」他斷斷績續地說。「我太愛妳了,那感覺像活在地獄裡。」

  她試圖壓下一個微笑。「為什麼是在地獄?」

  「因為我現在有太多東西可能失去了。可是,找還是要愛妳,因為我似乎也沒辦法阻止自己不愛你。」他親吻她的前額、眼臉,面頰。「我對妳的愛,多到可以充滿整個房間、整棟建築,不管你到哪裡去,四周都會充滿我的愛。妳會走過它、呼吸它……它就在妳的舌頭下面,在你的手指腳趾之間……」他的嘴熱情地在她的嘴上栘動,誘使她的嘴唇分開。

  這是一個足以移山倒海,把星星從天空震下來的親吻。也是足以讓天使昏倒、讓魔鬼哭泣的吻……如此熱情、需索,燒灼了靈魂,並差點把地球從它的軌道打歪。

  至少,這是蓓萍的感覺。

  哈利抱起她往床鋪走去,俯在她身上撫弄她豐美的長髮。「我再也不要跟妳分開,」他說。「我要去買一座小島,帶妳到那裡去。會有一艘船每個月給我們送補給品過去,其餘的時間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穿樹葉、吃野生水果,在海灘上做愛……」

  「一個月內你就會成立一家進出口公司,並把當地的人組織成一個經濟體,」她就事論事地敘述。

  哈利體認出這個事實,發出一聲呻吟。「天哪,妳為什麼要忍受我?」

  蓓萍笑著伸臂繞住他的脖子。「我喜歡它的邊際效益,」她說。「何況,我應該公平,畢竟你也忍受我啊。」

  「妳是完美的,」哈利熱切且認真地說。「跟妳有關的每件事、妳做的和妳說的每件事都是完美的。即使妳這裡或那裡有一些缺點……」

  「缺點?」她假裝不高興地問。

  「……那卻是我最愛的。」

  哈利想要脫去她的衣服,而蓓萍也想脫他的,所以兩人弄得手忙腳亂。雖然急切,卻也在過程中發現樂趣而嘻鬧不止。終於,哈利一手勾起她的膝蓋,讓她的腿更為張開,強而有力地一舉而入。蓓萍叫了出來,因他強烈的節奏而驚訝地顫抖。他的身體線條優美而強壯,以充滿需索的衝刺佔有她。他用雙手捧蓍她的胸部,用嘴含住挺立的乳尖,以跟髖部同樣的拍子吸吮著。

  深色的紅暈籠罩她的全身,他有力的衝刺帶來美好的解放和性感的折磨。她發出嬌吟並盡力配合他的節奏,享受著一波波越來越強的愉悅之感,直到她再也無法動彈,而他吞飲著她的嗚咽、跟她做愛,直到她的身體終於吃飽喝足了他所帶來的激情,安靜下來。

  哈利專注地注視著她,他的瞼上都是汗水,雙眼像老虎那般晶亮。蓓萍伸長了手腳將他緊緊纏住,試圖吸入他、試圖在身體上盡量地與他貼近。

  「我愛你,哈利,」她說。這話讓他暫停呼吸,身體一陣顫抖。「我愛你,」她又說了一次,令他有力且深入地往前用力挺,同時找到他的釋放。她在事後蜷曲在他身邊,他則玩弄著她的長髮。他們一起入睡、一起作夢,所有的障礙就此消失。


  第二天,哈利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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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哈利是一個嚴守時間表的人,因此遲到對他來說,不只很不尋常,甚至是幾近庸俗的事。所以,當哈利下午前往擊劍俱樂部卻沒有依照時間回來時,蓓萍立刻開始非常地擔心。三個小時過去,而她丈夫依舊沒有返回飯店時,她打電話給魏傑克。

  助理立刻來到,他的表情困惑,頭髮似乎因為他心不在焉地亂抓而成了草堆。

  「魏先生,」蓓萍皺起眉頭說,「你知道盧先生此刻在哪裡嗎?」

  「不知道,夫人。車伕剛才回來了,可是盧先生沒在車上。」

  「什麼?」她不解地問。

  「車伕在相同的時間和地點等他,而當他等了一個小時、盧先生都沒有出現時,他進俱樂部去問。他們找了一下,發現他並沒有在俱樂部的任何一個房間。教練問了其它的會員,是否有人看到盧先生跟任何人離開,或者進入任何車輛,甚至是否提到任何計劃,但是沒有人在盧先生結束練習之後,看到或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傑克停下來,拳頭側抵著嘴巴。蓓萍知道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他似乎憑空消失了。」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嗎?」她問。

  傑克搖頭。

  他們看著她,心裡知道一定出了可怕的事情。

  「我要回俱樂部再搜索一次,」傑克說。「一定有人看到什麼。」

  蓓萍要自己堅強地等待。或許什麼事也沒有,她如此安慰自己。或許哈利遇上某個認識的人,臨時起意跟他去了哪裡,隨時都會回來。但她本能地知道,他出事了,她的血液好像變成了冰水……而且她忍不住地瑟瑟發抖,而後是麻木與恐懼。她在公寓裡走來走去,接著下樓到前辦公室,到那裡後發現櫃檯接待員和櫃檯經理也都心不在焉地。

  傑克終於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到處都找不到他的人影,」他說。

  蓓萍感覺到冰涼的恐懼。「我們必須報警。」

  他點頭。「我已經通知警方了。盧先生曾特別指示我,如有這樣的事發生,我應該去鮑爾街找一位警探,他以前在倫敦南區混過破門幫,名叫殷威廉。」

  「破門幫?那是什麼?」

  「其實就是竊賊,偶爾也搞走私。殷先生因為以前的經驗,對倫敦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都很熟悉。」

  「我丈夫指示你去找一個罪犯出身的警探?」

  傑克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是的,夫人。」

  蓓萍伸手按揉太陽穴,試圖讓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痛苦的嗚咽聲忍不住從喉嚨衝了出來,她用袖子按住淚水盈眶的眼睛。「如果他到明天早上還不出現,」她接過傑克遞給她的手帕。「我要發出懸賞通告,任何能提洪消息而讓他平安回家者,都有重賞。」她率性的擤著鼻涕。「五千鎊——不,一萬鎊。」

  「是,夫人。」

  「而我們也應該給警方一張名單。」

  傑克茫然地看著她,「什麼名單?」

  「所有想要傷害他的人的名單。」

  「這可不容易,」傑克低聲自語。「大部分的時間連我都分不清誰是他的敵人,誰是朋友,她的有些朋友恨不得殺死他,可是他的一、兩個敵人卻把孩子取名為哈利。」

  「我認為貝先生應該被列為嫌犯之一,」蓓萍說。

  「這件事我也想過,」傑克承認。「因為他最近的確跑來威脅過他。」

  「還有他昨天去陸軍部開的會,哈利說他們跟不高興。而且說——」她的呼吸突然停止。「他說金先生要把他關在某個地方。」

  「我立刻去向特別警探報告這件事,」傑克說著,看見蓓萍淚眼汪汪,嘴唇發抖的摸樣,他趕緊加上一句:「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我向妳保證。而且妳也要緊緊記住,不管盧先生碰上什麼事,他都有辨法照顧自己。」

  蓓萍無法回答,只是點點頭把已經濕透的手帕壓在鼻子上。

  傑克離開後,她用充滿哭腔的聲音對櫃檯經理說:「陸先生,我能用你的桌子寫一封信嗎?」

  「當然,夫人。」他立刻安排紙筆和墨水,並恭敬地退到一旁,讓她寫字。

  「陸先生,我希望你立刻找人把這封信送去給我哥哥瑞黎爵爺。他會來帶我去尋找盧先生。」

  「是,夫人,可是……這個時間合適嗎?我相信盧先生一定不希望妳晚上外出,而遭遇危險。」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在這裡呆呆的等,而不採取行動,我會瘋掉。」

  令蓓萍如釋重負的是,裡奧立刻趕來了。他的領巾歪斜,背心也沒有扣。似乎是很匆忙地著裝。

  「怎麼回事?」他簡要地問。「妳說『哈利失蹤了』,是什麼意思?」

  蓓萍抓著他盡快說明情況,手指都快鑽進他的衣袖裡面。「裡奧,我需要你帶我去某個地方。」

  她看見哥哥的臉,也知道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他歎口氣說。「我最好開始祈禱哈利不要太快被找到。因為如果他發現我帶妳去找貝麥可,我的命就連一罐牡蠣都不值了。」

  他們從麥可的貼身男侯問出他在馬羅俱樂部,那是一個必須你的父親和祖父都是以前的會員才可以加入的專業俱樂部。那裡的會員對外人,甚至是比較低級的貴族都非常的看不起。對俱樂部內部裝潢早就非常好奇的裡奧,樂得藉由尋找貝麥可的機會進去參觀一下。

  「他們不會讓你進門的,」蓓萍說。「你正是他們要擋在門外的人。」

  「我只需告訴他們,貝麥可是一樁綁架案的嫌犯,如果他們不讓我進去搜查。我會讓他們以從犯被起訴。」

  蓓萍從馬車的窗戶看著裡奧爬上馬羅俱樂部古典的白色石梯,前往刻有精美浮雕的大門立面。他跟門房談了一、兩分鐘,就進去了。

  蓓萍雙手抱胸,想讓自己暖和一點。她感覺寒冷好像打從心底深處一直冒出來,她因為太過恐慌已經快要吐了。哈利在倫敦的某個地方,或許受了傷,可是她卻無法幫他。她什麼都沒辦法做。想起凱琳告訴她的,哈利童年時被關了兩天都沒有人想到他的經歷,她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哭。

  「我會找到你的,」她低低地自言自語,人在座椅上前後搖動。「我很快就會找到你。哈利,你再忍耐一下。」

  馬車的門突然被拉開來,她嚇了一大跳。

  哈利和麥可站在車外,後者因為最近的一些不良縱慾習慣,使得她差點認不出來。他細緻的上等服飾以及打得很精美的領巾,反而使他臃腫的雙下巴和臉頰上破裂的微血管更為明顯。

  蓓萍茫然地注視著他。「麥可?」

  「他已經喝得半醉,」裡奧告訴她,「但頭腦還算清醒。」

  「盧太太。」麥可的嘴唇輕蔑地往下撇,強烈的酒氣隨著他開口說話而噴進馬車裡。「聽說妳丈夫失蹤了?似乎我應該知道一些什麼。問題是……」他轉開臉去打個酒嗝。「我完全不知道。」

  蓓萍的眼睛瞇了起來。「我不相信你,我認為你跟他的失蹤有關。」

  他歪歪扭扭地一笑。「我來這裡已經四個小時,在那之前我在家裡。我很遺憾我並未安排了某種暗中傷害他的陰謀。」

  「你一直公開展現你的敵意。」裡奧指出。「不只語出威脅,還跑到飯店去揮舞手槍。你是跟他的失蹤最可能有關的人。」

  「雖然我很願意負起那個責任,」麥可說。「但是不可能。殺掉他或許很讓人滿意,但是不值得因此而被吊死。」他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蓓萍。「妳怎麼知道他不是打算去跟某個妓女過上一夜?他或許已經厭倦妳了。回家去吧,盧太太,並祈禱他別再回來。離開那個雜種對妳比較有好處。」

  蓓萍彷彿挨了一個巴掌般眨眨眼睛。

  裡奧冷冷地插進話來。「你將必須在未來的一、兩天回答跟盧哈利有關的幾十個問題,貝麥可。每個人、包括你的朋友,都將用手指指著你。等到明天早上,半個倫敦的人都會開始找他。如果你現在就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可以替你省去許多麻煩。」

  「我說過了。我跟這件事毫無關係,」貝麥可斬釘截鐵地說。「但是我希望你們很快就找到他,面朝下躺在泰晤士河裡。」

  「夠了,」蓓萍憤怒地喊道。兩個男人都驚訝地看著她。「你的格調不該這麼低吧,麥可!哈利對我們做了錯誤的事,這是真的,但是他已經道歉並做出補償了。」

  「天哪,對我可沒有!」

  蓓萍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你要他對你道歉?」

  「不要。」他瞪著她。聲音裡出現一絲哀求。「我要妳。」

  她氣得滿臉通紅。「永遠也不可能。那可能性其實從未存在。你父親不會答應我當你們家的媳婦,因為他認為我配不上你們。事實上,你也認為我配不上你,不然你不會那樣處理事情。」

  「我不是勢利眼,蓓萍,我只是比較傳統。這其間是有差別的。」

  她毫無耐心地搖頭,更不想把寶貴的時間用來做這種無謂的辯論。「那些都沒有關係了。我已經很愛我的丈夫,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他的。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我,請你好好地繼續過日子。你的生命裡值得擁有更好的事物。」

  「說得很好,」裡奧喃喃說著,爬入車內。「我們走吧,蓓萍。他說不出更多東西了。」

  麥可在裡奧把門關上前抓住門邊。「等一下,」他對蓓萍說。「如果妳丈夫出了任何事……妳會來找我嗎?」

  她看著他哀求的臉,搖搖頭,無法相信他會說這樣的話:「不會的,麥可。」她平靜的說。「我想你太傳統了,不適合我。」

  裡奧對著貝麥可驚訝的臉把門開上。

  蓓萍絕望的看著哥哥。「你認為麥可跟哈利的失蹤有開嗎?」

  「沒有。」裡奧敲敲車頂讓車伕啟程。「以他的狀況,除了設計下一杯酒到哪裡喝,他什麼也計劃不了。我想他基本上還是一個正派的小孩,只懂得自憐地醉死自己。」看見她難過的表情,他安慰的地捏捏她的手。「我們回飯店去。或許那邊已經有消息了。」

  她沉默且寒冷刺骨,所有的思想都是惡夢的具體化。

  馬車沿街而行時,裡奧想出一件事來引她分神。「馬羅俱樂部的內部並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好。嗯,他們的房間的確有不少紅木鑲板,地毯也不錯,但是空氣讓人無法呼吸。」

  「為什麼?」蓓萍悶悶不樂地問。「雪茄煙太多?」

  「不是,」他說,「勢利氣息太濃。」


  到了早上,的確有半個倫敦的人都在尋找哈利。蓓萍一夜沒有合眼,徹夜等待丈夫的消息,裡奧和傑克則到每個紳士俱樂部,酒館和賭博廳去找。雖然,蓓萍對於自己的使不上力感到非常沮喪,但是她也很清楚,能做的都做了。殷先生答應要發動他在地下社會的網絡,盡全力打聽跟哈利失蹤有關的任何消息。

  另一位姓韓的特別警探也很忙碌,陸軍部的傑瑞爵士證實金先生確曾在他們開會時出言威脅哈利。以此為證據,韓警探從鮑爾街的法官那裡申請到搜索令,並在一大早趕去偵訊金先生。但是搜遍金先生的住宅,並沒有找到哈利的任何蹤跡。

  代理警察總長的內務部長指派他的犯罪調查小組,兩位警官和四名警察提供技術援助。他們立刻開始偵訊各個不同的人,包括擊劍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以及金先生的僕人。

  「好像他就這樣從空氣裡消失無蹤,」傑克疲憊地說著,坐進公寓裡的一張椅子,接著蓓萍倒給他的茶。他形容憔悴地看她一眼。「飯店有沒有任何問題?我沒看幾位經理的報告——」

  「我今天早上看過了,」蓓萍說,她瞭解哈利將會希望他的生意照常進行。「也讓我有點事做。飯店沒有問題。」她用雙手抹著臉。「什麼問題都沒有,」她荒涼地又說一次,「只有哈利不見了。」

  「我們會找到他的,」傑克說。「很快就會找到。不可能找不到。」

  他們的談話因為裡奧進入公寓而被打斷。「不要坐得太舒服,傑克,」他說。「鮑爾街派人來說,已經有三個人宣稱他是盧哈利,還有『拯救了』他的人。他們應該都是冒牌貨,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應該過去看看。我還想找韓警探問一些事情,如果他在那裡。」

  「我也要去,」蓓萍說。

  裡奧不高興地看她一眼。「妳若知道有多少賤民在那些辦公室進出,妳就不會要求要去那裡了。」

  「我不是要求,」蓓萍說,「我是跟你說,我要去。」

  裡奧看著她想了片刻,最後歎口氣。「去拿披風。」

  大家都認為,鮑爾街法庭是最先進的治安法庭,許多眾所周知的犯罪案件都是茌那裡調查並起訴的。大都會警察法案通過已有二十年,建立了現在所謂的「新警力」。

  然而,仍然有幾個維護治安的機構並不由內政部直接管理,鮑爾街就是其中之一,它旗下的巡邏騎警與六、七個警探依然只服從鮑爾街治安法庭的指揮。奇特的是,政府從未給鮑爾街的維安機構任何法定的地位,但是大家都不以為意。當你需要事情有個結果時,你還是會去找鮑爾街警探。

  包含法庭和辦公室的兩棟建築,分別為鮑爾街的三號和四號,外表都很平常而保守,完全看不出屋內所行使的權力。

  蓓萍跟隨裡奧和傑克前往鮑爾街,看見沿街聚集在屋外的人群,她的眼睛張得好大。「不要跟任何人說話,」裡奧警告她,「也不要站在任何人的身邊,如果妳聽到,聞到或看到任何妳不喜歡的事,請記住我已經事先警告過妳。」

  他們從鮑爾街三號進入,混合了體味、汗臭、黃銅油和灰泥的味道,立刻迎面而來。狹窄的走廊旁邊有各式各樣的房間,有的關著犯人,有的正在偵訊,有的是辦公室。走廊的每一寸都有人,空氣因為各種抱怨與申訴而濃濁。

  「韓先生,」傑克叫道,一個灰髮的瘦削男人轉過來。他有一張長而窄的臉、一雙聰明的深色眼睛。「他是特別警探,」傑克利用他走過來的時間對蓓萍介紹。

  「魏先生,」韓警探說,「我剛到就發現這裡簡直像座瘋人院。」

  「怎麼回事?」裡奧問道。

  韓警探的注意力轉到他身上。「爵爺,盧先生失蹤、連同懸賞的消息今天刊登在泰晤士報上,還有他的外型描述。結果所有高大黑髮的流浪漢全跑到鮑爾街來了,聽說蘇格蘭警場那邊的情形也一樣。」

  蓓萍的下巴掉了下來,舉目望向走廊,那些人的確都有一點點像她的丈夫。「他們……全都宣稱自己是盧哈利?」她快暈了。

  「好像如此,」裡奧說。「連同他們英勇的拯救者,全都伸長了手要領賞金。」

  「到我的辦公室來,」韓警探敦促著,並帶他們往走廊而去。「那邊比較能有一點隱私,而後我可以把最新的消息向你們報告。線索簡直像潮水那般地湧進來……太多人看見盧先生被下了藥,或被送上一艘開往中國的船,或在某家妓院遭到搶劫,這類的故事數不勝數……」

  蓓萍隨傑克和裡奧往內走。「這實在太噁心了,」她瞥視那些假冒者一眼,低聲對傑克說。所有人都在說謊和演戲,想從某人的不幸獲利。」

  他們在韓警探試圖清出一條進入辦公室的路時,被迫停下。

  站在蓓萍附近的某個人,演戲似地鞠躬行禮。「盧哈利在此為妳服務。妳是誰啊,美人?」

  蓓萍瞪他一眼。「我是盧太太,」她凶巴巴地說。

  另一個男人立刻大叫:「親愛的!」他伸出手來,而蓓萍嫌惡地往後縮。

  「白癡,」韓警探低聲罵,接著提高聲音叫道:「辦事員!找個地方裝這些盧先生吧。別擠在走廊上。」

  「是,先生!」

  他們進入辦公室,韓警探立刻把門緊緊關好。「幸會,盧太太。我向妳保證我們會盡全力找到妳的丈夫。」

  「他是我的哥哥,瑞黎爵爺。」她說,韓警探恭敬地行了禮。

  「你說的最近的消息是什麼?」裡奧問道。

  韓警探前去搬張椅子來給蓓萍坐,一邊回答。「有個在擊劍俱部後面的馬廄工作的男孩說,他在盧先生預估失蹤的時間,看見兩個人抬了一具屍體進入一輛馬車。」

  蓓萍立刻坐直,「屍體?」她低聲說,冷汗冒了出來,她想吐。

  「我相信他只是昏迷,」傑克趕快告訴她。

  「男孩看了馬車一眼,」韓警探回到他的桌子後面。「依照他的描述,是黑色的烤漆,行李廂有小小的一排玫瑰圖案。這個描述符合我們後來在金先生位於梅菲爾之住宅的馬廄找到的一輛有篷馬車。」

  「然後呢?」裡奧問道。他的藍眼很嚴厲。

  「我打算將他帶來這裡偵訊。而後我們將申請搜索令,仔細搜尋他的武器工廠,以及他在城內的其它產業。」

  「你們怎麼知道盧先生並沒有被關在梅菲爾區的房子裡?」裡奧問他。

  「我每一寸都親自搜索過,盧先生真的不在那裡。」

  「搜索令還有效嗎?」裡奧追問。

  「有的,爵爺。」

  「你可以隨時再去搜索嗎,例如現在?」

  韓警探一臉不解。「可以,不過為什麼還要再去?」

  「如果可以,我想去看一看。」

  韓警探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顯然認為裡奧的要求只是自以為重要的愛現行為。「爵爺,我們先前的搜索真的已經非常撤底。」

  「我相信,」裡奧回答。「不過我受過建築師的訓練,我能以工匠的眼光去檢查。」

  魏傑克領悟了。「你認為那裡有隱藏的房間,爵爺?」

  「如果有,我就能找到。」裡奧堅定地說:「如果沒有,我們至少可以讓金先生很不高興,我覺得這個娛樂效果也不錯。」

  蓓萍屏息等待韓警探的回答。

  「好吧,」韓警探終於說。「我帶金先生過來問話的時候,可以派另一個警探陪你們去。但是請你們遵守這位警探告訴你們的規則,進行搜索。」

  「噢,你放心,」裡奧莊重地回答,「我向來最遵守規則。」

  韓警探一臉不相信的表情。「請在這裡等一下,」他說,「我去跟治安法官說明,讓他派一個譬探陪你們去。」

  他一離開辦公室,蓓萍立刻從椅子跳起來。「裡奧,」她說,「我——」

  「我知道,妳也一起去。」


  金家宅邸很大,裝潢屬於時下流行的憂鬱派,室內有大量的棗紅與墨綠色,牆壁也是暗色的橡木鑲板。彷彿洞穴般的門廳全是石板,但沒鋪地毯,使得他們一行人的腳步聲一再地出現回音。

  蓓萍最感驚訝也最不舒服的是,金艾德家中的房間和走廊所懸掛的並非一般常見的藝術品,而是他們獵獲的大量動物標本。整座屋裡到處都是,幾十雙玻璃眼珠瞪視著由警探陪同著魚貫前行的蓓萍、裡奧和傑克。光在門廳看到的動物的頭就有一頭大公羊、一頭犀牛、兩隻獅子,一隻老虎,還有大角鹿,麋鹿、美洲馴鹿、花豹、斑馬,和許多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動物。

  蓓萍抱著腰部轉了一圈。「幸好碧茜沒有看到這些。」

  她感覺裡奧伸出撫慰的手掌放在她的脖子後面。

  「金先生似乎很喜歡打獵這種運動,」傑克掃視這些恐怖的收藏。

  「獵殺這麼大型的動物,怎能稱為運動?」裡奧不屑地說。「雙方是勢均力敵的比賽,才是運動。」

  蓓萍注視著老虎如冰凍一般的眼睛,越看越覺得渾身發冷。「哈利在這裡,」她說。

  裡奧看她一眼。「妳為何如此確定?」

  「金先生喜歡展示權力,展示他能主宰一切。而他把所有的獎盃都放在這座房子裡。」她很快地看了哥哥一眼,心裡的恐慌幾乎快要壓抑不住,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很冷靜。「找到他,裡奧。」

  他對著她用力點個頭。「我要去屋外繞一圈。」

  傑克碰碰蓓萍的手肘。「而我們開始在這一層樓的每個房間檢查裝飾板條和鑲板,找找有沒有可能通往密室的開關。我們也會檢查例如書架和衣櫃這類大型傢俱的後面。」

  「還有壁爐,」蓓萍說,她想起飯店某個房間的壁爐。

  傑克笑了一下。「對,」跟譬探報備過後,他陪蓓萍往接待室走去。

  他們用了半小時趴到地上、掀起地毯,檢查每個小裂縫、傢俱的邊緣、表面的高度,伸手摸過四周的牆壁。

  「我能否請教,」傑克的聲音因為他在檢查一張躺椅的後面而比較模糊,「瑞黎爵爺真的受過建築師的訓練,或者他只是……」

  「業餘愛好者?」蓓萍替他說完,同時移動壁爐架上的每一樣對象。「他不是業餘者,他真的造詣很好。他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念了兩年藝術與建築,後來在譚洛蘭建築師事務所擔任實習建築師。我老哥很愛扮演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的角色,不過他其實比他表現在外的聰明許多。」

  裡奧終於回到屋裡來。他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用腳步丈量這面牆到另一面牆的距離,同時登記下來。蓓萍和傑克繼續勤奮地檢查各種異狀,從接待室轉移陣地到門廳的樓梯間,蓓萍的焦慮隨著每一分鐘過去而越來越尖銳。偶爾會有一、兩個男僕或女僕經過,他們只是好奇地看看他們,並全都保持沉默。

  他們之中一定有人知道一點什麼,蓓萍沮喪地想。他們怎會不肯幫她尋找哈利呢?他們對僱主的忠誠竟然如此盲目,連人性的正直都可以置之不理嗎?

  當一名抱著床單的年輕女僕在他們附近晃蕩時,蓓萍終於忍不住了。「它在哪裡?」她的聲音爆喊出來,恨恨地瞪著那女孩。

  女僕嚇得床單都掉了,雙眼瞪得像小盤子那麼大。「什——什麼在哪裡?」她的聲音在發抖。

  「隱藏的房間、秘密的房間。有人被關在這棟屋子的某處,而我要知道他在哪裡?」

  「我什麼都不知道,夫人,」小女僕顫抖著哭了出來,抓起地上的床單飛奔而去。

  傑克棕色的眼睛充滿諒解,他平靜地說:「僕人全都偵訊過了。他們若不是不知情,就是太過害怕而不敢背叛僱主。」

  「這種事他們怎麼可以保持沉默?」

  「這年頭僕人若沒有推薦函幾乎找不到下一份工作,而沒有工作代表的就是生活的毀滅和飢餓。」

  「對不起,」蓓萍咬著牙說。「只是,此時此刻除了我丈夫的生命安全,我什麼都無法關心了。而我知道他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除非他被找到,我絕不離開!如果必要,我會連這棟房子都拆了——」

  「沒那個必要,」裡奧的聲音隨著走進門廳的身影而至。他對著從主要走道分出去的一條走廊、另有目的地點個頭。「你們跟我到圖書室來。」

  他們振奮地匆匆跟著他走,奉派同行的警探也跟在後面。

  圖書室是一個長方形的房間,房內全是一些沉重的紅木傢俱。三面牆壁都是放有架子的壁龕或書架,書架上有楣和接著往上的壁飾。地毯沒有鋪到的橡木地板因為歲月而有傷痕,與凹陷。

  「這棟屋子,」裡奧直接走到掛有窗簾的窗戶前面,「是經典的喬治國王時期的設計,這就表示它所有的設計都是完美的對稱。任何不對稱都會被當成嚴重的瑕疵。依照這個原則,這個房間的這面牆應該有三扇窗戶,才能跟大門另一邊的這個房間對稱,但是這裡顯然只有兩扇窗。」他靈巧地把窗簾綁到一邊,容許更多的陽光進來。

  裡奧不耐煩地用手揮開空氣裡的灰塵,走到第二扇窗戶前,同樣也把窗簾綁起來。「所以,我到外面,並注意到第三扇窗戶應該在的地方、磚砌的方向有所不同。而如果用腳步去量,這個房間比另一邊的那個房間少了八到九步。」

  蓓萍飛奔到書架前面,拚命地檢查它們。「這裡有扇門嗎?我們要怎麼找?」

  裡奧來到她身旁,蹲下來看著地板。「尋找最近才發生的刮痕。像這種老房子,地板不可能很平。或者尋找是否有什麼纖維卡在這些架子的隙縫裡,或者——」

  「哈利!」蓓萍大叫,舉起拳頭敲打書架的外框。「哈利!」

  他們全部安靜下來,專注地傾聽是否有任何響應。

  什麼也沒有。

  「你們看,」警探指著地板上一個小小的、白色的新月痕跡。「這個記號是新的,好像畫架往外轉開時所造成的刮痕。」

  四個人全都集中到這座書架前面。裡奧用手探測、推壓,再用拳頭去敲書架的邊緣,但是那座書架依然不動如山。他皺起眉頭。「我知道這裡應該有一間密室,但要怎麼進去,真是考倒我了。」

  傑克開始把書從書架上的書拉下來扔在地上。「飯店裡的密門,」他說,「是根據滑輪的操作原理,有一條鐵絲連到附近的某個東西。只要把那個東西傾斜下來,滑輪就會拉開門鎖,門就開了。」

  蓓萍也開始抓起書扔到旁邊,她發現其中一本被固定在原地。「這一本,」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傑克伸手到書的上面,找到鐵絲、輕輕拉了一下。

  整座書架以出入意料之外的滑順狀態轉開,露出一扇鎖住的門。

  裡奧用拳頭大力敲著。「哈利?」

  他們聽見一個幾乎聽不見的、遙遠的響應時,每個人都像觸了電,接著門因為有人在另一邊敲擊而震動起來。

  幾個僕人站在圖書室門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整個過程。

  「他在裡面,」蓓萍的心臟怦怦狂跳。「你能把門打開嗎,裡奧?」

  「那需要一把可惡的鑰匙。」

  「請讓一下,」傑克頂開他們來到門前,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卷布來。他從裡面拿出兩樣精巧的工具,跪在門前開始工作。不到三十秒鐘,他們便聽到門鎖的制動栓發出喀噠一聲。

  門開了。

  看見穿著已經被灰塵弄髒之白色擊劍服的哈利從裡面出來,蓓萍立刻哭了出來。她的丈夫面容蒼白,身上髒污處處,但是沉著而鎮定——就這情況來說。蓓萍撲到他身上,他接住她,叫著她的名字。

  因為圖書室的光線太亮,哈利微瞇著眼睛,一手抱著蓓萍,另一手伸過去跟其它人相握。「謝謝你們,我沒想到你們能找到我。」他的聲音斷續而粗啞,好像他已經喊叫了好久。「這個房間全都鋪了隔音用的羊毛氈。金艾德呢?」

  警探回答:「他現在在鮑爾街的辦公室接受偵訊,先生。是否請你跟我們過去那邊完成那份報告,讓我們可以把他永遠地關起來?」

  「那將是我最樂意做的事。」哈利充滿感情地說。

  裡奧鑽過哈利身後,進入黑暗的密室探險。

  「很專業,」警探對正把工具包收入口袋的傑克說。「我不知道應該讚揚你,還是逮捕你。你跟誰學的?」

  傑克朝哈利的方向咧開嘴笑。「我的僱主教我的。」

  裡奧從密室裡出來。「只有一桌,一椅和一條毛毯。」他憎惡地說,「硬是要逼你做出某樣機械設計,是嗎?」

  哈利哀傷的點頭,同時伸手去摸腦後一個疼痛的部位。「我只記得在擊劍俱樂部挨了一記,醒來時已經在這裡,聽著金艾德亂吼。我想他的原始計劃是把我關在這裡,直到我把改良槍枝的設計原圖交給他。」

  「而等你交出之後,」傑克生氣地說,「那時你就沒有用了……他打算怎麼辦?」

  感覺到蓓萍在發抖,哈利撫著她的背。「我們沒有談到那裡。」

  「你知道他的同謀是誰嗎?」警探問道。

  哈利搖頭。「我沒有看到其它人。」

  「我向你保證,先生,」警探發誓,「我們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把金艾德關進鮑爾街的牢房,並問出所有參與這可惡事件的人。」

  「謝謝。」

  「你有沒有受傷?」蓓萍從哈利的胸前抬起頭來,焦急地問。「你真的沒問題而可以去鮑爾街嗎?如果不行——」

  「我沒事,親愛的,」他低語著拂開她臉上的一綹髮絲。「只是很渴……而且也很想回飯店去吃晚餐。」

  「我替你好害怕啊,」蓓萍泣不成聲。

  哈利再度拉著她貼向自己,輕聲安慰著,像要將她的身體塞入自己體內。同時抓著她的頭按壓在肩上。

  其它人很有默契地往外走,給他們一點隱私。

  他們之間有太多話要說,所以哈利乾脆只是緊緊抱著她。心中的話語以後再交流。

  他們有一輩子可說,這是他的心願。

  哈利的嘴湊到蓓萍被壓得通紅的耳朵。「公主拯救了壞蛋,」他低語,「可愛的童話故事有了不錯的變奏。」


  他們好似在鮑爾街待了永恆那麼久,哈利才獲准返回盧裡奇飯店。他們離開時,獲知金艾德以及他的兩個僕人已經被關入鮑爾街的牢房,警探則仍在追查另一不知名的嫌犯。而所有冒稱盧哈利的無聊人士全被趕走了。

  韓警探嘲弄地說:「我今天終於發現,世上只需要一個盧哈利。」

  飯店員工對於哈利歷險歸來都很高興,在他上樓回到公寓之前紛紛圍到他的身邊。他們表現出以前不敢表現的關懷,有人握他的手、有人拍拍他的肩,說出他們多麼如釋重負的關心之言。

  哈利對這些友善的展現其實有點不知所措,但都非常樂意地接受了。最後還是蓓萍出面阻止大家繼續歡騰下去,她堅定地說:「盧先生需要食物和休息。」

  「我立刻讓人送上去,」潘太太說完,很有效率地要大家散去。

  盧家夫婦返回他們的公寓,哈利洗澡、刮鬍子之後,穿上一件更衣袍。他狼吞虎嚥地吃下一餐,喝完一杯葡萄酒,而後狀似心滿意足地往後靠坐在他的椅子裡。

  「天啊,在家真好。」他說。

  蓓萍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你現在覺得飯店是你的家了?」

  「不見得是飯店,不過,只要妳在的地方就是家。」他親吻她,起初很溫柔,但是熱度逐漸提高。他開始變得苛求,幾乎野蠻,而她甜美熱誠的反應讓他的血液燃燒起來。他抬起頭,呼吸凌亂地緊緊抱住她。她感覺到他的硬挺抵著她的臀部。

  「哈利,你需要的是睡眠,不是這個。」她的呼吸急促。

  「我從不覺得睡眠會比這個重要。」他親吻她的頭頂,磨蹭她柔美的長髮。他的聲音低沈而溫柔。「如果我在那個可惡的房間再待一分鐘,我一定會發瘋。我好替妳擔心。我坐在那裡想,我只想要一個能跟妳盡量守在一起的人生。而後,我又想到妳連著三年的社交季都住在這個飯店——三年——而我居然沒有認識妳。我想起我所浪費掉的時間,我們早就可以在一起的時間。」

  「可是,哈利……即使我們在三年前認識並結婚,你還是會說時間不夠。」

  「也對,我再也不要任何一個沒有妳的日子。只要有妳,每天都是更好的一天。」

  「親愛的,」她低聲耳語,手指輕輕拂過他的下巴,「說得真好,甚至比你把我跟手錶零件相比的那一次更浪漫。」

  哈利咬著她的手指。「妳在取笑我?」

  「一點也不,」蓓萍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對零件和機械原理的感覺。」

  哈利輕易地抱起她進入臥室。「妳也知道我喜歡怎樣對待它們,」他輕聲說。「把他們拆開來,再重新組合。要我示範給妳看嗎,吾愛?」

  「要……要……」

  睡眠就這樣被他們延後了。

  因為相愛的人知道,時間永遠不該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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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曲

  三天後

  「我遲到了,」蓓萍走向早餐桌,一邊繫著白色更衣袍的帶子說。

  哈利起身替她拉開椅子,趁她入座時偷了一個吻。「我不知道妳今天早上有事,行事歷上好像沒有登記。」

  「不,不是那種遲到,是另一種。」看見他沒聽懂,她露出微笑。「我指的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的某件事……」

  「噢。」哈利注視著她,表情還是一臉的不解。

  蓓萍倒茶,放進一顆糖。「只比平常慢了兩、三天,」她說,聲音刻意裝得很輕鬆。「不過,我向來很準時。」她加入牛奶後小口的喝著,並從杯子上方判斷丈夫的反應。

  哈利吞嚥著,眨眨眼後看著她。他的臉越來越紅,使得眼睛顯得更綠。「蓓萍……」他因為必須多呼吸一些空氣,被迫停了一下。「妳有可能是懷孕了嗎?」

  她微笑,興奮裡摻有一些緊張。「是,我覺得有可能。雖然還要一點時間才可以確定。」看哈利依然沒說什麼,她的微笑不再那麼肯定。或許太早了……或許他完全不喜歡這個想法。「你或許需要一些時間適應,」她故作不在意地說,「這是很自然的——」

  「我不需要時間適應。」

  「是嗎?」蓓萍在自己突然被拉到他腿上時,驚叫了一聲。他立刻抱住她。「那你想要孩子?」她問。「不會介意?」

  「介意?」哈利把臉貼在她胸前,熱情地親吻露出來的肌膚、她的肩膀,喉嚨。「蓓萍,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我多麼想要一個孩子。」他抬起頭,眼中的深情令她無法呼吸。「我這大半輩子都以為我將永遠孤單一個人,現在我有了妳……還即將有個孩子……」

  「我還沒有完全確定。」蓓萍笑著承受他落在瞼上的親吻。

  「那我要讓它確定。」他抱著她站起來向臥室走去。

  「你早上的行事歷怎麼辦?」她抗議道。

  盧哈利說了他這輩子沒想到他會說的三個字:「管它的。」

  這時敲門聲響起,他們聽見傑克的聲音:「盧先生,我送經理的報告——」

  「稍後再說,傑克,」哈利繼續走,「我正在忙。」

  助理的聲音因為在門外而比較模糊。「是,先生。」

  蓓萍從頭頂紅到腳趾。「真是的,哈利!你知道他會怎麼想嗎?」

  他將她放到床上,拉開更衣袍的帶子。「不知道,妳告訴我。」

  蓓萍抗議地扭動,在他沿著身體往下親吻時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你真是最邪惡的男人了……」

  「說對了,」哈利滿意地喃喃自語。

  他們都知道這正是她要的樣子。


  當天稍後

  裡奧並未通知即返回瑞黎園,讓大家高興得快翻了,女僕們匆忙去準備他的房間,男僕趕緊在餐桌再擺設一個位子。每個家人都親切地歡迎他。開飯前大家聚在起居室,阿閔倒了一杯上好的葡萄酒遞給裡奧。

  「溫室那件案子的進度怎樣了?」雅蜜問他。「你改變主意了嗎?」

  裡奧搖頭。「那個案子本來就很小,我當場就畫了一張草圖交給案主。他們很滿意。我想回來這裡弄好細節,而後把完成的藍圖再送回倫敦就可以了。別管這些,我有你們都會有興趣知道的消息……」他繼續用哈利被擄走而後獲救、接著金艾德被捕的故事娛樂家人。他們全報以驚詫和關心的表情,並讚揚裡奧在這個事件裡的表現。

  「蓓萍還好嗎?」雅蜜問道。「到目前為止,她的婚姻生活跟她原本所渴望的安靜與平凡完全相反。」

  「蓓萍很好,我從沒見過她這般快樂,」裡奧回答。「我想蓓萍已經跟自己講和,她也明白生命中災難是不能逃避的,但是如果找到合適的伴侶一起面對,一切就不那麼困難了。」

  凱莫抱著黑頭髮的兒子微笑著說:「說得好,費洛。」(譯註:羅姆人稱呼「兄弟」的用語)

  裡奧起身,放下他的酒杯。「我該在開飯前先去盥洗一下。」他掃視房間一圈,露出半驚訝的表情。「怎麼沒看到麥小姐?她應該會下來吃晚餐吧——我需要有人跟我吵架呢。」

  「我剛才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滿屋子找她的束襪帶,」碧茜回答他。「道奇從她的衣櫃偷走了最後一副。」

  「碧茜,」薇妮小聲提醒。「眾人在一起時,不要提起『束襪帶』這種字。」

  看著薇妮拐彎抹角地對碧茜解釋,裡奧笑嘻嘻地上樓。他並未直接返回他的房間,而是走到長廊低端右轉,敲了敲門。他沒有等裡面回答便推開門。

  麥凱琳猛地轉身,看見是他後倒抽了一口氣。「你怎麼可以未得允許就進入我的房間……」她的聲音在看見裡奧開上門朝她走來時,越來越小。她用舌尖潤潤嘴唇,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直到身體撞上小化妝台的邊緣。她的頭髮宛若如水的淺色絲綢,流淌過肩上,眼睛轉暗成為灰藍色的怒海。她一邊瞪著他,雙頰越來越紅。

  「你回來做什麼?」她的聲音軟弱無力。

  「妳很清楚。」裡奧緩緩將手架在梳妝台上、她的身體兩側。她竭力地往後縮,直到任何移動都已不再可能。皮膚的香味夾雜在香皂與鮮花的味道之中。往上升入他的鼻孔。激情的回憶裊繞在他們週遭,迴盪在彼此之間。看見她渾身一震,裡奧感受到一股討厭的熾熱,他的血液已經變成液態的火焰。

  他努力地自我控制,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

  「凱琳……我們必須談談這是怎麼回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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