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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5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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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哈利是一個嚴守時間表的人,因此遲到對他來說,不只很不尋常,甚至是幾近庸俗的事。所以,當哈利下午前往擊劍俱樂部卻沒有依照時間回來時,蓓萍立刻開始非常地擔心。三個小時過去,而她丈夫依舊沒有返回飯店時,她打電話給魏傑克。
助理立刻來到,他的表情困惑,頭髮似乎因為他心不在焉地亂抓而成了草堆。
「魏先生,」蓓萍皺起眉頭說,「你知道盧先生此刻在哪裡嗎?」
「不知道,夫人。車伕剛才回來了,可是盧先生沒在車上。」
「什麼?」她不解地問。
「車伕在相同的時間和地點等他,而當他等了一個小時、盧先生都沒有出現時,他進俱樂部去問。他們找了一下,發現他並沒有在俱樂部的任何一個房間。教練問了其它的會員,是否有人看到盧先生跟任何人離開,或者進入任何車輛,甚至是否提到任何計劃,但是沒有人在盧先生結束練習之後,看到或聽到任何跟他有關的事。」傑克停下來,拳頭側抵著嘴巴。蓓萍知道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他似乎憑空消失了。」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嗎?」她問。
傑克搖頭。
他們看著她,心裡知道一定出了可怕的事情。
「我要回俱樂部再搜索一次,」傑克說。「一定有人看到什麼。」
蓓萍要自己堅強地等待。或許什麼事也沒有,她如此安慰自己。或許哈利遇上某個認識的人,臨時起意跟他去了哪裡,隨時都會回來。但她本能地知道,他出事了,她的血液好像變成了冰水……而且她忍不住地瑟瑟發抖,而後是麻木與恐懼。她在公寓裡走來走去,接著下樓到前辦公室,到那裡後發現櫃檯接待員和櫃檯經理也都心不在焉地。
傑克終於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到處都找不到他的人影,」他說。
蓓萍感覺到冰涼的恐懼。「我們必須報警。」
他點頭。「我已經通知警方了。盧先生曾特別指示我,如有這樣的事發生,我應該去鮑爾街找一位警探,他以前在倫敦南區混過破門幫,名叫殷威廉。」
「破門幫?那是什麼?」
「其實就是竊賊,偶爾也搞走私。殷先生因為以前的經驗,對倫敦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都很熟悉。」
「我丈夫指示你去找一個罪犯出身的警探?」
傑克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是的,夫人。」
蓓萍伸手按揉太陽穴,試圖讓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痛苦的嗚咽聲忍不住從喉嚨衝了出來,她用袖子按住淚水盈眶的眼睛。「如果他到明天早上還不出現,」她接過傑克遞給她的手帕。「我要發出懸賞通告,任何能提洪消息而讓他平安回家者,都有重賞。」她率性的擤著鼻涕。「五千鎊——不,一萬鎊。」
「是,夫人。」
「而我們也應該給警方一張名單。」
傑克茫然地看著她,「什麼名單?」
「所有想要傷害他的人的名單。」
「這可不容易,」傑克低聲自語。「大部分的時間連我都分不清誰是他的敵人,誰是朋友,她的有些朋友恨不得殺死他,可是他的一、兩個敵人卻把孩子取名為哈利。」
「我認為貝先生應該被列為嫌犯之一,」蓓萍說。
「這件事我也想過,」傑克承認。「因為他最近的確跑來威脅過他。」
「還有他昨天去陸軍部開的會,哈利說他們跟不高興。而且說——」她的呼吸突然停止。「他說金先生要把他關在某個地方。」
「我立刻去向特別警探報告這件事,」傑克說著,看見蓓萍淚眼汪汪,嘴唇發抖的摸樣,他趕緊加上一句:「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我向妳保證。而且妳也要緊緊記住,不管盧先生碰上什麼事,他都有辨法照顧自己。」
蓓萍無法回答,只是點點頭把已經濕透的手帕壓在鼻子上。
傑克離開後,她用充滿哭腔的聲音對櫃檯經理說:「陸先生,我能用你的桌子寫一封信嗎?」
「當然,夫人。」他立刻安排紙筆和墨水,並恭敬地退到一旁,讓她寫字。
「陸先生,我希望你立刻找人把這封信送去給我哥哥瑞黎爵爺。他會來帶我去尋找盧先生。」
「是,夫人,可是……這個時間合適嗎?我相信盧先生一定不希望妳晚上外出,而遭遇危險。」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在這裡呆呆的等,而不採取行動,我會瘋掉。」
令蓓萍如釋重負的是,裡奧立刻趕來了。他的領巾歪斜,背心也沒有扣。似乎是很匆忙地著裝。
「怎麼回事?」他簡要地問。「妳說『哈利失蹤了』,是什麼意思?」
蓓萍抓著他盡快說明情況,手指都快鑽進他的衣袖裡面。「裡奧,我需要你帶我去某個地方。」
她看見哥哥的臉,也知道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他歎口氣說。「我最好開始祈禱哈利不要太快被找到。因為如果他發現我帶妳去找貝麥可,我的命就連一罐牡蠣都不值了。」
他們從麥可的貼身男侯問出他在馬羅俱樂部,那是一個必須你的父親和祖父都是以前的會員才可以加入的專業俱樂部。那裡的會員對外人,甚至是比較低級的貴族都非常的看不起。對俱樂部內部裝潢早就非常好奇的裡奧,樂得藉由尋找貝麥可的機會進去參觀一下。
「他們不會讓你進門的,」蓓萍說。「你正是他們要擋在門外的人。」
「我只需告訴他們,貝麥可是一樁綁架案的嫌犯,如果他們不讓我進去搜查。我會讓他們以從犯被起訴。」
蓓萍從馬車的窗戶看著裡奧爬上馬羅俱樂部古典的白色石梯,前往刻有精美浮雕的大門立面。他跟門房談了一、兩分鐘,就進去了。
蓓萍雙手抱胸,想讓自己暖和一點。她感覺寒冷好像打從心底深處一直冒出來,她因為太過恐慌已經快要吐了。哈利在倫敦的某個地方,或許受了傷,可是她卻無法幫他。她什麼都沒辦法做。想起凱琳告訴她的,哈利童年時被關了兩天都沒有人想到他的經歷,她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哭。
「我會找到你的,」她低低地自言自語,人在座椅上前後搖動。「我很快就會找到你。哈利,你再忍耐一下。」
馬車的門突然被拉開來,她嚇了一大跳。
哈利和麥可站在車外,後者因為最近的一些不良縱慾習慣,使得她差點認不出來。他細緻的上等服飾以及打得很精美的領巾,反而使他臃腫的雙下巴和臉頰上破裂的微血管更為明顯。
蓓萍茫然地注視著他。「麥可?」
「他已經喝得半醉,」裡奧告訴她,「但頭腦還算清醒。」
「盧太太。」麥可的嘴唇輕蔑地往下撇,強烈的酒氣隨著他開口說話而噴進馬車裡。「聽說妳丈夫失蹤了?似乎我應該知道一些什麼。問題是……」他轉開臉去打個酒嗝。「我完全不知道。」
蓓萍的眼睛瞇了起來。「我不相信你,我認為你跟他的失蹤有關。」
他歪歪扭扭地一笑。「我來這裡已經四個小時,在那之前我在家裡。我很遺憾我並未安排了某種暗中傷害他的陰謀。」
「你一直公開展現你的敵意。」裡奧指出。「不只語出威脅,還跑到飯店去揮舞手槍。你是跟他的失蹤最可能有關的人。」
「雖然我很願意負起那個責任,」麥可說。「但是不可能。殺掉他或許很讓人滿意,但是不值得因此而被吊死。」他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蓓萍。「妳怎麼知道他不是打算去跟某個妓女過上一夜?他或許已經厭倦妳了。回家去吧,盧太太,並祈禱他別再回來。離開那個雜種對妳比較有好處。」
蓓萍彷彿挨了一個巴掌般眨眨眼睛。
裡奧冷冷地插進話來。「你將必須在未來的一、兩天回答跟盧哈利有關的幾十個問題,貝麥可。每個人、包括你的朋友,都將用手指指著你。等到明天早上,半個倫敦的人都會開始找他。如果你現在就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可以替你省去許多麻煩。」
「我說過了。我跟這件事毫無關係,」貝麥可斬釘截鐵地說。「但是我希望你們很快就找到他,面朝下躺在泰晤士河裡。」
「夠了,」蓓萍憤怒地喊道。兩個男人都驚訝地看著她。「你的格調不該這麼低吧,麥可!哈利對我們做了錯誤的事,這是真的,但是他已經道歉並做出補償了。」
「天哪,對我可沒有!」
蓓萍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你要他對你道歉?」
「不要。」他瞪著她。聲音裡出現一絲哀求。「我要妳。」
她氣得滿臉通紅。「永遠也不可能。那可能性其實從未存在。你父親不會答應我當你們家的媳婦,因為他認為我配不上你們。事實上,你也認為我配不上你,不然你不會那樣處理事情。」
「我不是勢利眼,蓓萍,我只是比較傳統。這其間是有差別的。」
她毫無耐心地搖頭,更不想把寶貴的時間用來做這種無謂的辯論。「那些都沒有關係了。我已經很愛我的丈夫,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他的。所以。為了你、也為了我,請你好好地繼續過日子。你的生命裡值得擁有更好的事物。」
「說得很好,」裡奧喃喃說著,爬入車內。「我們走吧,蓓萍。他說不出更多東西了。」
麥可在裡奧把門關上前抓住門邊。「等一下,」他對蓓萍說。「如果妳丈夫出了任何事……妳會來找我嗎?」
她看著他哀求的臉,搖搖頭,無法相信他會說這樣的話:「不會的,麥可。」她平靜的說。「我想你太傳統了,不適合我。」
裡奧對著貝麥可驚訝的臉把門開上。
蓓萍絕望的看著哥哥。「你認為麥可跟哈利的失蹤有開嗎?」
「沒有。」裡奧敲敲車頂讓車伕啟程。「以他的狀況,除了設計下一杯酒到哪裡喝,他什麼也計劃不了。我想他基本上還是一個正派的小孩,只懂得自憐地醉死自己。」看見她難過的表情,他安慰的地捏捏她的手。「我們回飯店去。或許那邊已經有消息了。」
她沉默且寒冷刺骨,所有的思想都是惡夢的具體化。
馬車沿街而行時,裡奧想出一件事來引她分神。「馬羅俱樂部的內部並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好。嗯,他們的房間的確有不少紅木鑲板,地毯也不錯,但是空氣讓人無法呼吸。」
「為什麼?」蓓萍悶悶不樂地問。「雪茄煙太多?」
「不是,」他說,「勢利氣息太濃。」
到了早上,的確有半個倫敦的人都在尋找哈利。蓓萍一夜沒有合眼,徹夜等待丈夫的消息,裡奧和傑克則到每個紳士俱樂部,酒館和賭博廳去找。雖然,蓓萍對於自己的使不上力感到非常沮喪,但是她也很清楚,能做的都做了。殷先生答應要發動他在地下社會的網絡,盡全力打聽跟哈利失蹤有關的任何消息。
另一位姓韓的特別警探也很忙碌,陸軍部的傑瑞爵士證實金先生確曾在他們開會時出言威脅哈利。以此為證據,韓警探從鮑爾街的法官那裡申請到搜索令,並在一大早趕去偵訊金先生。但是搜遍金先生的住宅,並沒有找到哈利的任何蹤跡。
代理警察總長的內務部長指派他的犯罪調查小組,兩位警官和四名警察提供技術援助。他們立刻開始偵訊各個不同的人,包括擊劍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以及金先生的僕人。
「好像他就這樣從空氣裡消失無蹤,」傑克疲憊地說著,坐進公寓裡的一張椅子,接著蓓萍倒給他的茶。他形容憔悴地看她一眼。「飯店有沒有任何問題?我沒看幾位經理的報告——」
「我今天早上看過了,」蓓萍說,她瞭解哈利將會希望他的生意照常進行。「也讓我有點事做。飯店沒有問題。」她用雙手抹著臉。「什麼問題都沒有,」她荒涼地又說一次,「只有哈利不見了。」
「我們會找到他的,」傑克說。「很快就會找到。不可能找不到。」
他們的談話因為裡奧進入公寓而被打斷。「不要坐得太舒服,傑克,」他說。「鮑爾街派人來說,已經有三個人宣稱他是盧哈利,還有『拯救了』他的人。他們應該都是冒牌貨,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應該過去看看。我還想找韓警探問一些事情,如果他在那裡。」
「我也要去,」蓓萍說。
裡奧不高興地看她一眼。「妳若知道有多少賤民在那些辦公室進出,妳就不會要求要去那裡了。」
「我不是要求,」蓓萍說,「我是跟你說,我要去。」
裡奧看著她想了片刻,最後歎口氣。「去拿披風。」
大家都認為,鮑爾街法庭是最先進的治安法庭,許多眾所周知的犯罪案件都是茌那裡調查並起訴的。大都會警察法案通過已有二十年,建立了現在所謂的「新警力」。
然而,仍然有幾個維護治安的機構並不由內政部直接管理,鮑爾街就是其中之一,它旗下的巡邏騎警與六、七個警探依然只服從鮑爾街治安法庭的指揮。奇特的是,政府從未給鮑爾街的維安機構任何法定的地位,但是大家都不以為意。當你需要事情有個結果時,你還是會去找鮑爾街警探。
包含法庭和辦公室的兩棟建築,分別為鮑爾街的三號和四號,外表都很平常而保守,完全看不出屋內所行使的權力。
蓓萍跟隨裡奧和傑克前往鮑爾街,看見沿街聚集在屋外的人群,她的眼睛張得好大。「不要跟任何人說話,」裡奧警告她,「也不要站在任何人的身邊,如果妳聽到,聞到或看到任何妳不喜歡的事,請記住我已經事先警告過妳。」
他們從鮑爾街三號進入,混合了體味、汗臭、黃銅油和灰泥的味道,立刻迎面而來。狹窄的走廊旁邊有各式各樣的房間,有的關著犯人,有的正在偵訊,有的是辦公室。走廊的每一寸都有人,空氣因為各種抱怨與申訴而濃濁。
「韓先生,」傑克叫道,一個灰髮的瘦削男人轉過來。他有一張長而窄的臉、一雙聰明的深色眼睛。「他是特別警探,」傑克利用他走過來的時間對蓓萍介紹。
「魏先生,」韓警探說,「我剛到就發現這裡簡直像座瘋人院。」
「怎麼回事?」裡奧問道。
韓警探的注意力轉到他身上。「爵爺,盧先生失蹤、連同懸賞的消息今天刊登在泰晤士報上,還有他的外型描述。結果所有高大黑髮的流浪漢全跑到鮑爾街來了,聽說蘇格蘭警場那邊的情形也一樣。」
蓓萍的下巴掉了下來,舉目望向走廊,那些人的確都有一點點像她的丈夫。「他們……全都宣稱自己是盧哈利?」她快暈了。
「好像如此,」裡奧說。「連同他們英勇的拯救者,全都伸長了手要領賞金。」
「到我的辦公室來,」韓警探敦促著,並帶他們往走廊而去。「那邊比較能有一點隱私,而後我可以把最新的消息向你們報告。線索簡直像潮水那般地湧進來……太多人看見盧先生被下了藥,或被送上一艘開往中國的船,或在某家妓院遭到搶劫,這類的故事數不勝數……」
蓓萍隨傑克和裡奧往內走。「這實在太噁心了,」她瞥視那些假冒者一眼,低聲對傑克說。所有人都在說謊和演戲,想從某人的不幸獲利。」
他們在韓警探試圖清出一條進入辦公室的路時,被迫停下。
站在蓓萍附近的某個人,演戲似地鞠躬行禮。「盧哈利在此為妳服務。妳是誰啊,美人?」
蓓萍瞪他一眼。「我是盧太太,」她凶巴巴地說。
另一個男人立刻大叫:「親愛的!」他伸出手來,而蓓萍嫌惡地往後縮。
「白癡,」韓警探低聲罵,接著提高聲音叫道:「辦事員!找個地方裝這些盧先生吧。別擠在走廊上。」
「是,先生!」
他們進入辦公室,韓警探立刻把門緊緊關好。「幸會,盧太太。我向妳保證我們會盡全力找到妳的丈夫。」
「他是我的哥哥,瑞黎爵爺。」她說,韓警探恭敬地行了禮。
「你說的最近的消息是什麼?」裡奧問道。
韓警探前去搬張椅子來給蓓萍坐,一邊回答。「有個在擊劍俱部後面的馬廄工作的男孩說,他在盧先生預估失蹤的時間,看見兩個人抬了一具屍體進入一輛馬車。」
蓓萍立刻坐直,「屍體?」她低聲說,冷汗冒了出來,她想吐。
「我相信他只是昏迷,」傑克趕快告訴她。
「男孩看了馬車一眼,」韓警探回到他的桌子後面。「依照他的描述,是黑色的烤漆,行李廂有小小的一排玫瑰圖案。這個描述符合我們後來在金先生位於梅菲爾之住宅的馬廄找到的一輛有篷馬車。」
「然後呢?」裡奧問道。他的藍眼很嚴厲。
「我打算將他帶來這裡偵訊。而後我們將申請搜索令,仔細搜尋他的武器工廠,以及他在城內的其它產業。」
「你們怎麼知道盧先生並沒有被關在梅菲爾區的房子裡?」裡奧問他。
「我每一寸都親自搜索過,盧先生真的不在那裡。」
「搜索令還有效嗎?」裡奧追問。
「有的,爵爺。」
「你可以隨時再去搜索嗎,例如現在?」
韓警探一臉不解。「可以,不過為什麼還要再去?」
「如果可以,我想去看一看。」
韓警探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顯然認為裡奧的要求只是自以為重要的愛現行為。「爵爺,我們先前的搜索真的已經非常撤底。」
「我相信,」裡奧回答。「不過我受過建築師的訓練,我能以工匠的眼光去檢查。」
魏傑克領悟了。「你認為那裡有隱藏的房間,爵爺?」
「如果有,我就能找到。」裡奧堅定地說:「如果沒有,我們至少可以讓金先生很不高興,我覺得這個娛樂效果也不錯。」
蓓萍屏息等待韓警探的回答。
「好吧,」韓警探終於說。「我帶金先生過來問話的時候,可以派另一個警探陪你們去。但是請你們遵守這位警探告訴你們的規則,進行搜索。」
「噢,你放心,」裡奧莊重地回答,「我向來最遵守規則。」
韓警探一臉不相信的表情。「請在這裡等一下,」他說,「我去跟治安法官說明,讓他派一個譬探陪你們去。」
他一離開辦公室,蓓萍立刻從椅子跳起來。「裡奧,」她說,「我——」
「我知道,妳也一起去。」
金家宅邸很大,裝潢屬於時下流行的憂鬱派,室內有大量的棗紅與墨綠色,牆壁也是暗色的橡木鑲板。彷彿洞穴般的門廳全是石板,但沒鋪地毯,使得他們一行人的腳步聲一再地出現回音。
蓓萍最感驚訝也最不舒服的是,金艾德家中的房間和走廊所懸掛的並非一般常見的藝術品,而是他們獵獲的大量動物標本。整座屋裡到處都是,幾十雙玻璃眼珠瞪視著由警探陪同著魚貫前行的蓓萍、裡奧和傑克。光在門廳看到的動物的頭就有一頭大公羊、一頭犀牛、兩隻獅子,一隻老虎,還有大角鹿,麋鹿、美洲馴鹿、花豹、斑馬,和許多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動物。
蓓萍抱著腰部轉了一圈。「幸好碧茜沒有看到這些。」
她感覺裡奧伸出撫慰的手掌放在她的脖子後面。
「金先生似乎很喜歡打獵這種運動,」傑克掃視這些恐怖的收藏。
「獵殺這麼大型的動物,怎能稱為運動?」裡奧不屑地說。「雙方是勢均力敵的比賽,才是運動。」
蓓萍注視著老虎如冰凍一般的眼睛,越看越覺得渾身發冷。「哈利在這裡,」她說。
裡奧看她一眼。「妳為何如此確定?」
「金先生喜歡展示權力,展示他能主宰一切。而他把所有的獎盃都放在這座房子裡。」她很快地看了哥哥一眼,心裡的恐慌幾乎快要壓抑不住,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很冷靜。「找到他,裡奧。」
他對著她用力點個頭。「我要去屋外繞一圈。」
傑克碰碰蓓萍的手肘。「而我們開始在這一層樓的每個房間檢查裝飾板條和鑲板,找找有沒有可能通往密室的開關。我們也會檢查例如書架和衣櫃這類大型傢俱的後面。」
「還有壁爐,」蓓萍說,她想起飯店某個房間的壁爐。
傑克笑了一下。「對,」跟譬探報備過後,他陪蓓萍往接待室走去。
他們用了半小時趴到地上、掀起地毯,檢查每個小裂縫、傢俱的邊緣、表面的高度,伸手摸過四周的牆壁。
「我能否請教,」傑克的聲音因為他在檢查一張躺椅的後面而比較模糊,「瑞黎爵爺真的受過建築師的訓練,或者他只是……」
「業餘愛好者?」蓓萍替他說完,同時移動壁爐架上的每一樣對象。「他不是業餘者,他真的造詣很好。他在巴黎高等美術學院念了兩年藝術與建築,後來在譚洛蘭建築師事務所擔任實習建築師。我老哥很愛扮演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的角色,不過他其實比他表現在外的聰明許多。」
裡奧終於回到屋裡來。他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用腳步丈量這面牆到另一面牆的距離,同時登記下來。蓓萍和傑克繼續勤奮地檢查各種異狀,從接待室轉移陣地到門廳的樓梯間,蓓萍的焦慮隨著每一分鐘過去而越來越尖銳。偶爾會有一、兩個男僕或女僕經過,他們只是好奇地看看他們,並全都保持沉默。
他們之中一定有人知道一點什麼,蓓萍沮喪地想。他們怎會不肯幫她尋找哈利呢?他們對僱主的忠誠竟然如此盲目,連人性的正直都可以置之不理嗎?
當一名抱著床單的年輕女僕在他們附近晃蕩時,蓓萍終於忍不住了。「它在哪裡?」她的聲音爆喊出來,恨恨地瞪著那女孩。
女僕嚇得床單都掉了,雙眼瞪得像小盤子那麼大。「什——什麼在哪裡?」她的聲音在發抖。
「隱藏的房間、秘密的房間。有人被關在這棟屋子的某處,而我要知道他在哪裡?」
「我什麼都不知道,夫人,」小女僕顫抖著哭了出來,抓起地上的床單飛奔而去。
傑克棕色的眼睛充滿諒解,他平靜地說:「僕人全都偵訊過了。他們若不是不知情,就是太過害怕而不敢背叛僱主。」
「這種事他們怎麼可以保持沉默?」
「這年頭僕人若沒有推薦函幾乎找不到下一份工作,而沒有工作代表的就是生活的毀滅和飢餓。」
「對不起,」蓓萍咬著牙說。「只是,此時此刻除了我丈夫的生命安全,我什麼都無法關心了。而我知道他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除非他被找到,我絕不離開!如果必要,我會連這棟房子都拆了——」
「沒那個必要,」裡奧的聲音隨著走進門廳的身影而至。他對著從主要走道分出去的一條走廊、另有目的地點個頭。「你們跟我到圖書室來。」
他們振奮地匆匆跟著他走,奉派同行的警探也跟在後面。
圖書室是一個長方形的房間,房內全是一些沉重的紅木傢俱。三面牆壁都是放有架子的壁龕或書架,書架上有楣和接著往上的壁飾。地毯沒有鋪到的橡木地板因為歲月而有傷痕,與凹陷。
「這棟屋子,」裡奧直接走到掛有窗簾的窗戶前面,「是經典的喬治國王時期的設計,這就表示它所有的設計都是完美的對稱。任何不對稱都會被當成嚴重的瑕疵。依照這個原則,這個房間的這面牆應該有三扇窗戶,才能跟大門另一邊的這個房間對稱,但是這裡顯然只有兩扇窗。」他靈巧地把窗簾綁到一邊,容許更多的陽光進來。
裡奧不耐煩地用手揮開空氣裡的灰塵,走到第二扇窗戶前,同樣也把窗簾綁起來。「所以,我到外面,並注意到第三扇窗戶應該在的地方、磚砌的方向有所不同。而如果用腳步去量,這個房間比另一邊的那個房間少了八到九步。」
蓓萍飛奔到書架前面,拚命地檢查它們。「這裡有扇門嗎?我們要怎麼找?」
裡奧來到她身旁,蹲下來看著地板。「尋找最近才發生的刮痕。像這種老房子,地板不可能很平。或者尋找是否有什麼纖維卡在這些架子的隙縫裡,或者——」
「哈利!」蓓萍大叫,舉起拳頭敲打書架的外框。「哈利!」
他們全部安靜下來,專注地傾聽是否有任何響應。
什麼也沒有。
「你們看,」警探指著地板上一個小小的、白色的新月痕跡。「這個記號是新的,好像畫架往外轉開時所造成的刮痕。」
四個人全都集中到這座書架前面。裡奧用手探測、推壓,再用拳頭去敲書架的邊緣,但是那座書架依然不動如山。他皺起眉頭。「我知道這裡應該有一間密室,但要怎麼進去,真是考倒我了。」
傑克開始把書從書架上的書拉下來扔在地上。「飯店裡的密門,」他說,「是根據滑輪的操作原理,有一條鐵絲連到附近的某個東西。只要把那個東西傾斜下來,滑輪就會拉開門鎖,門就開了。」
蓓萍也開始抓起書扔到旁邊,她發現其中一本被固定在原地。「這一本,」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傑克伸手到書的上面,找到鐵絲、輕輕拉了一下。
整座書架以出入意料之外的滑順狀態轉開,露出一扇鎖住的門。
裡奧用拳頭大力敲著。「哈利?」
他們聽見一個幾乎聽不見的、遙遠的響應時,每個人都像觸了電,接著門因為有人在另一邊敲擊而震動起來。
幾個僕人站在圖書室門前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整個過程。
「他在裡面,」蓓萍的心臟怦怦狂跳。「你能把門打開嗎,裡奧?」
「那需要一把可惡的鑰匙。」
「請讓一下,」傑克頂開他們來到門前,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卷布來。他從裡面拿出兩樣精巧的工具,跪在門前開始工作。不到三十秒鐘,他們便聽到門鎖的制動栓發出喀噠一聲。
門開了。
看見穿著已經被灰塵弄髒之白色擊劍服的哈利從裡面出來,蓓萍立刻哭了出來。她的丈夫面容蒼白,身上髒污處處,但是沉著而鎮定——就這情況來說。蓓萍撲到他身上,他接住她,叫著她的名字。
因為圖書室的光線太亮,哈利微瞇著眼睛,一手抱著蓓萍,另一手伸過去跟其它人相握。「謝謝你們,我沒想到你們能找到我。」他的聲音斷續而粗啞,好像他已經喊叫了好久。「這個房間全都鋪了隔音用的羊毛氈。金艾德呢?」
警探回答:「他現在在鮑爾街的辦公室接受偵訊,先生。是否請你跟我們過去那邊完成那份報告,讓我們可以把他永遠地關起來?」
「那將是我最樂意做的事。」哈利充滿感情地說。
裡奧鑽過哈利身後,進入黑暗的密室探險。
「很專業,」警探對正把工具包收入口袋的傑克說。「我不知道應該讚揚你,還是逮捕你。你跟誰學的?」
傑克朝哈利的方向咧開嘴笑。「我的僱主教我的。」
裡奧從密室裡出來。「只有一桌,一椅和一條毛毯。」他憎惡地說,「硬是要逼你做出某樣機械設計,是嗎?」
哈利哀傷的點頭,同時伸手去摸腦後一個疼痛的部位。「我只記得在擊劍俱樂部挨了一記,醒來時已經在這裡,聽著金艾德亂吼。我想他的原始計劃是把我關在這裡,直到我把改良槍枝的設計原圖交給他。」
「而等你交出之後,」傑克生氣地說,「那時你就沒有用了……他打算怎麼辦?」
感覺到蓓萍在發抖,哈利撫著她的背。「我們沒有談到那裡。」
「你知道他的同謀是誰嗎?」警探問道。
哈利搖頭。「我沒有看到其它人。」
「我向你保證,先生,」警探發誓,「我們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把金艾德關進鮑爾街的牢房,並問出所有參與這可惡事件的人。」
「謝謝。」
「你有沒有受傷?」蓓萍從哈利的胸前抬起頭來,焦急地問。「你真的沒問題而可以去鮑爾街嗎?如果不行——」
「我沒事,親愛的,」他低語著拂開她臉上的一綹髮絲。「只是很渴……而且也很想回飯店去吃晚餐。」
「我替你好害怕啊,」蓓萍泣不成聲。
哈利再度拉著她貼向自己,輕聲安慰著,像要將她的身體塞入自己體內。同時抓著她的頭按壓在肩上。
其它人很有默契地往外走,給他們一點隱私。
他們之間有太多話要說,所以哈利乾脆只是緊緊抱著她。心中的話語以後再交流。
他們有一輩子可說,這是他的心願。
哈利的嘴湊到蓓萍被壓得通紅的耳朵。「公主拯救了壞蛋,」他低語,「可愛的童話故事有了不錯的變奏。」
他們好似在鮑爾街待了永恆那麼久,哈利才獲准返回盧裡奇飯店。他們離開時,獲知金艾德以及他的兩個僕人已經被關入鮑爾街的牢房,警探則仍在追查另一不知名的嫌犯。而所有冒稱盧哈利的無聊人士全被趕走了。
韓警探嘲弄地說:「我今天終於發現,世上只需要一個盧哈利。」
飯店員工對於哈利歷險歸來都很高興,在他上樓回到公寓之前紛紛圍到他的身邊。他們表現出以前不敢表現的關懷,有人握他的手、有人拍拍他的肩,說出他們多麼如釋重負的關心之言。
哈利對這些友善的展現其實有點不知所措,但都非常樂意地接受了。最後還是蓓萍出面阻止大家繼續歡騰下去,她堅定地說:「盧先生需要食物和休息。」
「我立刻讓人送上去,」潘太太說完,很有效率地要大家散去。
盧家夫婦返回他們的公寓,哈利洗澡、刮鬍子之後,穿上一件更衣袍。他狼吞虎嚥地吃下一餐,喝完一杯葡萄酒,而後狀似心滿意足地往後靠坐在他的椅子裡。
「天啊,在家真好。」他說。
蓓萍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你現在覺得飯店是你的家了?」
「不見得是飯店,不過,只要妳在的地方就是家。」他親吻她,起初很溫柔,但是熱度逐漸提高。他開始變得苛求,幾乎野蠻,而她甜美熱誠的反應讓他的血液燃燒起來。他抬起頭,呼吸凌亂地緊緊抱住她。她感覺到他的硬挺抵著她的臀部。
「哈利,你需要的是睡眠,不是這個。」她的呼吸急促。
「我從不覺得睡眠會比這個重要。」他親吻她的頭頂,磨蹭她柔美的長髮。他的聲音低沈而溫柔。「如果我在那個可惡的房間再待一分鐘,我一定會發瘋。我好替妳擔心。我坐在那裡想,我只想要一個能跟妳盡量守在一起的人生。而後,我又想到妳連著三年的社交季都住在這個飯店——三年——而我居然沒有認識妳。我想起我所浪費掉的時間,我們早就可以在一起的時間。」
「可是,哈利……即使我們在三年前認識並結婚,你還是會說時間不夠。」
「也對,我再也不要任何一個沒有妳的日子。只要有妳,每天都是更好的一天。」
「親愛的,」她低聲耳語,手指輕輕拂過他的下巴,「說得真好,甚至比你把我跟手錶零件相比的那一次更浪漫。」
哈利咬著她的手指。「妳在取笑我?」
「一點也不,」蓓萍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對零件和機械原理的感覺。」
哈利輕易地抱起她進入臥室。「妳也知道我喜歡怎樣對待它們,」他輕聲說。「把他們拆開來,再重新組合。要我示範給妳看嗎,吾愛?」
「要……要……」
睡眠就這樣被他們延後了。
因為相愛的人知道,時間永遠不該浪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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