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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愛並快樂著【施家四姊妹之四】[全文完]

愛並快樂著(施家四姊妹之四)作者:齊晏

「我沒有碰過像妳這樣乾淨的女人,沒有人像我這樣品嚐過妳,
這種感覺對我而言很特別;我想要妳幫我生個孩子,
一個我和妳生的孩子。何況──昨晚妳咬過我,吃過了我的血,
而此刻,我吃下妳的血,妳就算是我的女人。」

施澐澐自認從不是個率性而為、縱情一夜享樂的人,
更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毫無主見的小綿羊;
然而臧臥臣魔咒般的宣告,像一個致命的誘惑,輕
易的、不容置喙的將她扯進幽暗危險的世界。
和他一開始,便不只是玩一場瘋狂刺激的遊戲,
那是泥足深陷、是沉淪,她回不了頭!
和他的這場愛的角力,被他獨佔、也想獨佔他,
她早已輸了自己的心,卻想著有沒有贏得他的可能……
 

第一章

  這晚月色很好,一輪圓月泛著牛奶色的光華。施云云穿著一襲白底繡有櫻花花瓣的浴衣,經過溫泉洗滌的肌膚帶著一身隱約的硫磺氣味她蜷起腿坐在大樹下的木椅上,懶懶地欣賞懸在天上那一輪明潔無暇的滿月。

  一來到這個建在窪地的酸湯溫泉以後她就萬分後悔跟著繼父和媽咪一起到這裡來泡溫泉了。

  這個溫泉很大卻也很古老是個年代久遠的老式溫泉,當她獨自一人睡在和式廂房時,靜謐陰森的氣氛總是令她不由自地聯想起「七夜怪談」中的「貞子」涼意直從腳底爬上來.背部像貼著一塊冰似地寒氣颼颼根本無法睡得著,索挫走出來透透氣。

  這個老式溫泉還有個男女共浴的特色但是云云一向對與陌生人裸裎相見的溫泉很排斥,所以只好選在深夜沒有人的時侯才敢好好享受泡溫泉的樂趣。

  帶著一身硫磺氣味的暖意她懶洋洋地閉著眼斜坐在木椅上深深呼吸嗅到了泥士和木頭潮濕的氣味,這味道很特別,勾起了遙遠遙遠,幾平要遺忘了的童年記憶——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總帶著瀛瀛、灩灩和漓漓盡情的玩樂,有時候瀛瀛扮王子,她就扮公主配合她,而灩灩最愛扮賈寶玉,老是強迫漓漓扮黛玉妹妹,那是一段無優無慮的快樂時光,只可惜在父母親離異之後便結束了。

  這麼多年來.她們四姐妹一直搞不懂父母親離婚的真正原因,父母親在沒有爭吵、無風無浪的情形下辦離婚,到底為什麼?大家總是想不明白。

  她輕輕摩挲著繫在頸上的玉辟邪,仰望著一輪明月,想念起

  遠在台灣的父親、灩灩、漓漓和…?;;;?;;;端木和頤。

  真奇怪,雖然曾經和端木和頤親密交往過很多年,但是分開後的感覺竟然是如此雲淡風清,分手雖然有些不捨,其中卻沒有傷痛,想想便覺得有些悵惆。

  冷風襲來,她打了個寒噤。

  「瀛瀛不來是對的,這裡簡直靜僻得嚇死人,真不知道媽咪的腦袋裡在想什麼,與其這樣偷偷摸摸,還不如到北極看北極熊算了。』她揉搓著冰涼的指尖,為了壯膽,一邊小小聲的跟自己說話。

  她很清楚繼父安排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和她們兩姐妹培養感情,不過因為政界議員的身份敏感,加上離婚再娶的消息曾經轟動一時,為了不想暴露行蹤讓媒體再度炒作新聞,所以特地選了北海道最靜僻的溫泉來旅行,可惜繼父的用心只有她願意接受,瀛瀛根本半點也不領情。

  云云用食指和拇指圈成一個圓,將月亮圈在手中欣賞著。

  「月亮好圓啊。今天是初一還是十五?」她喃喃地自言自語。在日本住了太多年。她早已經忘記中國人的陰曆該怎麼計算了。

  「今天是十五。」

  身後忽然有人出聲,登時把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云云嚇得魂飛魄散,冷意迅速爬滿背脊,頭髮幾乎要根根豎起

  她猛然回過頭,看見約五步外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勁裝,臉上戴看墨鏡的男人,不知何時就無聲無息站在她的身後了,她驚呆得一時無法反應,那男人不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傲慢地離開。

  云云驚魂未定地看著男人的背影緩緩融進漆黑的夜色裡。

  令她感到驚奇的並不是那男人冷酷的外貌和無禮的態度,而是那男人對她所用的語言竟然是中文。

  這裡是日本北海道,深山林間的一間溫泉小旅店,想不到居然會讓她遇上一個會說中文的古怪男人。

  不過——

  「三更半夜還戴墨鏡,簡直有病!」

  好半天回過神的云云聳肩暗忖,給了他不算好的評語。

  湖面上,一片晨霧冉冉升起,空氣十分冷冽。

  云云清晨時就出去划船了,她天真地以為當陽光出現之後,這片籠罩住廣大湖面的濃霧就會散去。

  但是她估計錯了,陽光一直沒有露出臉來,霧氣愈來愈大,大到像厚重的白紗般將她層層籠罩住,讓她有種置身茫茫大海的錯覺,距離感和遠近感都消失了,不論她怎麼用力劃,似乎是劃不出這一大片純白的霧牆。

  在濃霧中,她的皮膚、衣服,很快就儒濕了,濕意凍得她渾身顫抖個不停,白霧將她重重裹住,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以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四周靜得像深夜,像宇宙。

  云云開始感到恐慌。害怕,止不住戰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她緊緊抓著船舷,動也不敢動,只能靜靜地等待濃霧散去,無計可施。

  忽然,不知從何方隱隱傳來了水聲,她凝神傾聽,聽見槳划水的聲音漸漸由遠而近。

  也有人在這片湖面上划船!

  「喂!」

  云云抓住一線生機,揚聲大喊。「喂!請問那邊有人嗎?霧太大了,能不能幫幫我,我劃不出去!」

  云云用日文對著一片茫茫白霧喊著,在暗靜的湖面上,她的喊聲聽起來十分驚心動魄。

  回應她的是愈來愈近的水聲,她屏息以待,慢慢地,看見一艘小船緩緩從白色迷霧中現身。

  她欣喜地拚命揮手,突然間,她看清楚了搖著槳朝她劃過來的男人,不禁倒抽一口氣,驚愕地瞪大眼睛。

  「你!」

  是那個在三更半夜還戴著墨鏡的男人,不過、現在的他並沒有戴墨鏡,她清清楚楚看見他擁有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瞳。

  他那雙鷙猛晶透的瞳眸灼灼盯在她的臉上,如同正在搜獵物的野獸,眼神危險懾人,盯著人看時,犀利得彷彿能將人一眼看穿,令她感到不寒而慄。

  「真巧,你也來划船啊!」

  云云勉強扯出一抹優雅的微笑,狀若無事地用中文和他打招呼。

  男人孤冷地瞪她一眼。

  「不知死活。」

  他輕蔑地哼了哼,清清楚楚的四字中文。

  云云僵了僵,這男人居然一開口就這麼不客氣!

  她尷尬地咬起下唇,侷促地撥了撥濡濕的髮絲,假裝沒發現他語氣中的不耐煩,再度漾起一朵笑。

  「霧好大,全身都濕了呢、」

  她微微地笑說。她知道自己的笑很美,不論是誰,看了都會心動。

  男人微瞇起雙眸,凝視著云云花一般的笑靨,犀利與陰鷙的黑瞳閃過一道幾不可見的光芒。

  云云心底不自禁地湧起一陣騷動,通常她的微笑總會讓男心慌地避開視線,不敢直視,這一招一直屢試不爽,但這男人的反應居然大不相同,他反過來用那雙宛如深邃黑泉般的瞳眸懾住她,企圖將她吸進更深更深的不知名境地。     

  喔,真糟糕,情況不妙,遇上高手了。云云在心裡暗暗叫苦。

  這男人的輪廓剛稜有力,眉心有著日本都會男人少見的剽悍之氣,渾身充滿著傲慢的陽剛美,英偉迫人的氣勢中隱隱藏著謎一樣的神秘氣質,這類型的男人通常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可怕的是這男人顯然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何在,他不言不動,只消一個眼神就壓倒她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敗下陣來,更初次意識到原來也有男人是能令她無法抗拒的。

  她的心跳逐漸加劇,呼吸愈來愈困難,臉頰隱隱燃起的燥熱惹得她心慌,她倏地垂下眼,逃開他灼熱的視線,但暴露出來的弱點卻逃遁不了。

  男人銳利的雙瞳彷彿測透了她的心思,冷肅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

  「跟著我。」

  他簡潔有力地命令,慢慢地搖動船槳划開。

  云云深深呼了口氣,調整好氣息和情緒,努力搖槳跟上他。

  男人靜默地划著槳,云云也沒有開口說話,除了水聲以外,只有白霧淡淡地流動在他們兩人之間。

  在白濛濛的霧氣裡,云云恍恍然地望著男人從容不迫的背影,這男人看起來很年輕,年紀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是他身上那股沉穩的魄力,竟然一點也不輸給她那位叱吒政界的繼父。

  他究竟是誰?看起來並不像是特地划船出遊的,而且一看見她就責罵她不知死活。難道是專程來救她的?

  云云開始對他產生強烈的好奇心,疑問一個個接踵而來——他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說中文?

  對他的好奇已經漲滿到需要宣洩的地步了。

  「霧好深,我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大的霧呢廣她忍不住開口說道,感覺像是自言自語,但目的是希望他會接話,好借此和他閒聊。

  男人不疾不徐地搖著槳,沒有接口。

  云云感到有些洩氣,她雖然不至於美麗到驚為天人的程度,但最起碼還有個「小號松鳩菜菜子」的美名,仰慕她的男人們總是把她接成高高在上的公主般崇拜,她無法想像會有男人對她的「搭訕」視若無睹的。

  「被霧鎖住的感覺真可怕,對不對?』她不死心地繼續對他說後而且刻意用了問句,不相信他那麼惜字如金,連一句話都不肯回答她。

  男人的槳停了片刻,微揚起下巴,似乎在確認方向。

  「被霧鎖住並不可怕。』

  他低低地開口。「只不過是迷失方向而已,沉進冰冷漆黑的湖底,永不見天日的感覺才是真正的可怕,你沒有死過,不會明白的。

  男人醇厚的磁性嗓音低沉地舔過湖面,如霧般流向她。

  云云冷然一顫,她想不到他會這樣回答她。可是他的話中有語病,她沒死過,難道他就死過嗎?

  男人如醉酒般濃郁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心神蕩漾,但其中蘊涵著難以捉摸的情緒,類似一種很深很深的落寞、抑鬱和哀傷。

  云云敏銳地感覺到,在這奇怪的男人身上一定有道傷口。儘管經過精心的包裹,那份痛楚仍然會不經意地流露。

  「你也這麼早就出來划船?」她很小心地攀談,不想觸痛他。

  「我沒有在濃霧中划船的興趣,萬一掉進湖裡,神不知鬼也不覺,簡直拿生命開玩笑。」

  他哼笑,語調萬分輕蔑。

  「我並不知道這裡的霧會一直散不去,這種現象實在太奇特了」云云急忙解釋,不希望他誤解,也下想給他不好的印象。「你既然沒有在濃霧中划船的興趣,那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男人忽然停止不動,偏過頭,輕冷地朝她瞥去一眼。

  「一直往前劃過去就到岸了,再見!」

  云云頓時傻了眼,這男人居然在湖面上就先跟她分手說再見。

  「你不回去嗎?」

  她奇怪地看他。

  男人悠閒地仰躺下,淡然說道:「讓人看見你跟我在一起不太好。』

  「為什麼?」

  。她很疑惑。

  「木谷市議員千金小姐乖乖地度假就好知道大多邪門歪道的事對你沒有好處。」長睫掩蓋下的黑眸譏誚地冷睇她。

  云云聞言一怔,這男人知道她繼父身份;而且看樣子是把她當成了出身豪門權貴的金枝玉葉。

  「我不是木谷市議員的千金,也不是日本人,名義上他雖然是我的繼父,但我依然姓施不姓木谷,我是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把自己介紹得一清二楚,明知道對方只是個陌生人,犯不著對他解釋太多,但不知怎麼回事,就是不希望他對她有任何一絲誤解。

  「我才懶得理會你跟他是什麼關係,通常你們這類活在上流會的富家千金最自命清高,也最懂得裝腔作勢那一套,看了就讓人倒胃口。」男人閉眸不屑地輕哼,對她的解釋一點也不感興趣。

  云云氣怔了,她這輩子還沒遇過比他更傲慢無禮的男人,縱然脾氣再好,也對他目中無人的態度忍無可忍了。

  「多謝你的讚美,也非常感謝你肯對倒胃口的人伸出援手,如此寬宏的胸襟實在令小女子感激不盡,再見了!她咬牙切齒的道了謝,奮力搖著槳往前劃,把湖水拍打得震天價響,水花四濺

  男人拭掉幾滴濺在臉上的湖水,不可思議地抬眸望向搖槳而去的纖瘦背影,冷傲的唇角不自禁地泛起淡淡笑意。

  他倏地回神,怔了半晌,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發出這種無意義的蠢笑來,從小過著在刀鋒邊緣舔血的日子,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都是有目的也有意義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和尋常人一樣,擁有笑得簡單、純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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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云,剛吃飽飯別躺著睡,快跟媽咪一起去泡泡溫泉。」

  吃完豐盛的晚餐,柳螢華拉扯著和棉被抵死纏綿的云云。

  「你跟你的阿那答去就好了,我去插什麼花。」云云的情緒正壞,沒好氣地死抱著棉被不放。

  「云云!」

  柳螢華不悅地沉下臉。「既然人都來了,多花一點時間跟你繼父培養感情又會怎麼樣?」

  「我沒必要在溫泉裡跟他培養感情吧?云云不客氣地斜睨了面罩寒霜的美艷老媽一眼,她才剛被人批評成倒胃口的富家千金,心情壞透了,哪還有情緒去跟她本來就看不順眼的人培養感情。「現在他已經是你的爸爸了,為什麼你和瀛瀛就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非要為難我不可呢?」柳螢華無奈地輕聲低歎。「你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為了我的下半輩子著想行嗎?能不能試著接受他,別對他太冷漠。」

  「這次的旅行我不是已經來了嗎?能妥協的我都要協了,不然還要怎麼樣?』云云歎了口氣,最怕老媽施展這種動之以情的軟綿綿攻勢了,她實在沒辦法做到瀛瀛那種把繼父當隱形人看的原則。

  「你的人雖然是跟來了,可是吃飯、遊湖、泡溫泉都不肯跟我們一起行動,這樣豈不是讓你的繼父更難堪嗎?」柳螢華委屈地抱怨起來。「你是大姐,一向都很識大體,你的行為反應一直都能影響妹妹們,為什麼對繼父的態度就不肯和善一點?你都這個樣子,難怪妹妹們會一個個不把這個繼父放在眼裡。」

  「媽咪,拜託——』云云把棉被壓在耳朵上,煩躁的情緒被母親的一番怨怪盡皆挑起了。』「你們兩個開心就行了,那麼介意我幹什麼,妹妹們不喜歡繼父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來,我的地位如果真有那麼重要,當初你又怎麼會不顧我的反對,鐵了心硬要和老爸離婚!」

  為什麼你們就不肯多為我想一想?」

  柳螢華美麗的容貌氣憤得扭曲了。「你們一個個存心跟我作對是嗎?我早就不愛你爸爸了,為什麼還要勉強跟他維持樣板的婚姻生活?我五十歲了,人生已經過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想找一份真愛一起度過,為自己而活,這樣錯了嗎?你們為什麼就不懂,每一個都要跟我作對!」她怒喊完,揚手在包裹住云云的棉被上劈頭一陣打,然後含淚衝出房間。

  云云掀開被子,頹然歎口氣。

  媽咪所謂的真愛她是真的不懂,不懂老爸那麼柔馴的好男人為什麼媽咪會不再愛他?也不懂媽咪怎麼會愛上體型魁梧,個性嚴肅拘謹,性格還非常大男人主義的繼父?

  唉,煩死了!

  她推開被子起身,慢慢踱出房間,循著若隱若現的香氣,走到開滿不知名小花的樹叢前靜靜仁立,她深深吸進沁香的空氣,試著冷卻煩躁的情緒。

  有時候,她真討厭自己的脾氣和個性,自從瀛瀛、灩灩、漓漓一個個妹妹相繼出世以後,她就被爸媽教育成一個識大體、知進退的老大,面對很多事時她都沒有說「不」的權利。「不」字對她而言彷彿有千金重,即使內心多麼不願意,也無法把個「不」字說出口,漸漸地,莫名其妙被灌輸、教育成了一個老好人,什麼都得順著、讓著。 

  明明不喜歡當這樣的人,但是又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變成這樣的人。唉——真討厭!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一朵紫紅色的花瓣,輕輕勾到鼻尖嗅聞著,忽然,她困惑地呆了一呆,這花的味道居然像酒!

  怎麼可能!

  她奇怪地四下深嗅了幾嗅,發現酒氣淡淡地瀰漫在樹叢間並不是來自那朵紫紅色的花。

  這氣味是從哪裡來的?她好奇地蹲下身搜視著矮樹叢。

  突然間,從樹叢內伸出一雙巨大的手掌,悍然襲向她的纖腰,粗暴地將她拖進樹叢下。

  「啊——』云云失聲尖叫,嚇得魂飛魄散,瘋狂地和那一雙鐵似的手臂扭打掙扎著。

  「閉嘴,吵死了!」

  操著日語的男聲含糊不耐地咒罵著,一隻厚實的手掌摀住她的口,膝蓋重重壓制住她那雙驚惶亂踢的腿,無論她如何奮力想掙脫都全然動彈不得。

  樹叢下一片漆黑,云云看不見對方的臉孔,只聞到陣陣威士忌酒的香氣衝進鼻端,她渾身顫慄,額上滲滿冷汗,不敢想像自已到底遇上了什麼凶神惡煞?而接下來在她身上又將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雖然看不清對方。她卻能敏銳地察覺到他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鉗著她的手勁粗暴霸道,力量大得驚人,壓制住她的身軀火熱堅硬。

  日本男人的好色是舉世聞名的,想到這裡,云云的背脊冒起一股冷汗,容顏慘變。

  「你是什麼人?放開我!」她狂亂地喝斥著,以怒氣掩飾恐懼,但是嘴巴因為被摀住,她的喊聲聽起來變成了含糊的嗚嗚聲。

  「安靜一點,別掃我的興,就當是玩一場瘋狂刺激的遊戲,用不著害怕。」

  濃醇低沉的嗓音令云云猝然震顫,明明看不清對方的輪廓,但強烈地直覺他是個充滿陽剛氣息的年輕男子,擁有某種說不出來的懾人魅力。這是什麼奇怪的感覺?她怎麼會覺得他有魅力」她在發什麼瘋?云云恐慌得企圖呼救,愕然發現唇上傳來奇異的觸感,她還沒來得及分辨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就遭粗暴的唇襲擊人侵,肆無忌憚地吮嘗她的紅唇。

  蠻橫的侵略方式把云云嚇壞了,她瞠大驚慌失措的淚眼,濃郁的酒氣混合著男性的吐息徹底淹沒了她的意識,腦中激切地喊著——不要!但喉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也虛軟得擠不出一絲力氣來反抗。

  怎麼回事?她一定是瘋了?這是不是一場夢魔?

  樹叢的枝葉中透進稀微的月光,云云突然驚恐地回神,使勁去推貼靠在她臉上的面孔,大聲嘶喊著——

  「我是木谷市議員的女兒,你如果動了我,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聰明的就快點罷手……」云云的威脅警告驟然止住,因為在幽微的月光中,她赫然辨識出男人的輪廓了。

  她駭然抽息,不敢相信,侵犯她的人竟然會是——他!

  男人邪異地勾起嘴角,一手鉗住她的臉蛋,充滿烈酒香氣的嘴唇輕輕貼在她的頰畔沙啞地低吟——

  見他發出低低的輕笑聲,性感得令她渾身酥麻。

  「表現得不錯,夠嗆也夠辣。」他低笑著,繼續品嚐她口中的甜美。

  怎麼可能?他不痛嗎?云云簡直震愕至極,她萬萬沒想到她的舉動非但沒有阻止他的進犯,反而還像替他打上了一劑催情針,將他刺激得更加火辣狂放。

  這男人......簡直像極了一頭噬血的野獸,這種充滿血腥氣息的吻,貪婪得令她驚懼惶亂,彷彿隨時都會被他一口吞下那樣可怕;更可怕的是,明明清楚自己是他到口的獵物,她竟連半點想逃的慾望都沒有,還擺出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只差沒有對著他直喊——吃我!吃我!

  幽暗的樹叢下瀰漫著濃郁的狩獵氣息,云云艱困地喘息著,難堪得渾身快著火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發什麼瘋?中了什麼邪?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他,她無法接受這個陌生的施云云,不管他的吻有多麼舒服,多麼令人心蕩神馳,她都必須傾盡全力阻止他,否則再這樣繼續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怎麼還敢碰我?你最好立刻放我走,否則我會讓你吃一輩子的牢飯」她用虛軟的聲音嚴厲斥責他,只可惜嗓音太嬌柔,即使用盡全力,聽起來也沒有半分威脅性。

  男人饒富興味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自負和貪婪的笑。

  「你好像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我是邪魔歪道,只要我想要,沒有女人是我碰不得的。」他的嘴唇緩慢地下移,炙熱地舔吻她細膩的頸項,一隻手解開繫在她腰間的衣帶,探進去搜尋著藏在胸衣下的細膩豐挺。

  一陣奇異的電流穿透云云全身,他的舉動引爆她激烈的抵抗。

  天哪!從來沒有男人膽敢碰她的胸部.她和這男人不過才見了兩三、次面,他就對她做出如此無恥的行徑!

  「你想幹什麼?放手、快放手!』她徒勞地閃躲他蠻悍的吻,和緊貼在她飽滿胸脯上的挑逗。

  「你知道嗎?」他貼在她唇上沙啞低吟著。「愈是掙扎,愈容易引起男人的情慾,我現在不需要你的挑逗,所以最好乖乖的,然後你會發現我比任何一個男人更能取悅你。」

  挑逗、取悅!老天,這男人居然在一個處女面前說什麼比任和一個男人更能取悅她這種噁心的話。

  「不要臉!你在說什麼齷齪的鬼話」云云急切地掙扎,臉頰泛起羞怯和難堪的紅潮。

  「在我面前用不著假裝聖潔,我可不吃那一套。』他蠻悍地扯開她浴衣的前襟和胸衣,豐潤飽滿的酥胸立刻在他眼前一覽無遺。

  云云驚聲抽息,覺悟地瞪著他情慾氤氳的黑瞳——

  他是來真的!看樣子不管她如何反抗、懇求,他都絕對不會停手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簡直跟禽獸沒什麼兩樣」她顫抖地虛吼,做最後的奮力一搏。

  「我知道。」他悠然地哼笑,雙臂將她捆得更緊,一手緩緩覆上裸程的胸脯上,揉弄著粉嫩細緻的尖端。     

  這一波電流迅速竄遍她全身,激起一片奇異灼熱的烈火。

  「我從來就不打算當聖人」他以火辣的舌尖接替手指的逃逗,緩慢地舔吮嚼咬,像要印證自己確實如她所認為的卑劣。

  陌生的強烈刺激令云云無法自制地顫顫喘息,一陣陣莫名的熱焰從下腹逐漸朝四肢百骸燃燒,她明明討厭這種霸王硬上弓的卑鄙行為,但潛意識裡卻又不太討厭他充滿魔力的觸碰,甚至期待他能在她身上製造出更神秘的顫動。

  這種感覺好奇怪,彷彿身體裡那一個壞的靈魂被他勾引出來了,這樣放浪形骸的自己是她所不認識的。

  她害怕認識、卻又渴望認識那個陌生的自己。

  「你的反應似乎沒有外表看起來矜持,既然喜歡,就乾脆好好享受,在這方面,我向來很樂意服侍。」他的手由她的胸脯滑下細膩的大腿;堅決地將她的膝蓋推向兩側,手指不安分地探向她的腿間。

  「住手,不要——」云云尖叫地蜷起身子,羞憤地死命掙扎。

  他忽然支起上身,伸手在身邊摸索著什麼,然後拎起來仰臉猛灌一口,霍地鉗住她的後腦,嘴對嘴吻住她,濃烈的威士忌烈酒從他的吻灌進她口中。

  毫無預警地,把云云嗆得激咳不止,他微笑地等她稍稍順過氣來,又繼續餵她灌下幾口酒。

  「不要這樣……咳咳……你到底想幹什麼……咳咳……」云云扭頭問避他的吻,她從來沒有喝過酒,熱辣辣的烈酒從喉嚨燒痛到眼眸,嗆得她頭昏眼花,淚水進流。

  「我要你放鬆,好好盡情享受,我不想看見你那張充滿罪惡感的表情。」他悠閒地摩挲著她柔滑細膩的胴體,唇舌熱烈地品嚐她晶瑩的紅唇。

  云云在強烈的河力和他唇舌火熱撩撥下,神志逐漸渙散,渾身像著火般,彷彿就快焚成灰燼。

  「我好像做了一件不道德的壞事。」云云長長地吁口氣,迷濛的雙瞳似醉似醒,微張的紅唇逸出醺然嬌歎。

  他沉醉地凝瞄她嬌酣的容顏。

  「你現在覺得怎樣?」他輕撥她額前汗濕的髮。

  「輕飄飄的,很……舒服。」她酣醉的瞳眸凝視著他,發出舒適愜意的歎息聲。「可是,你是陌生人,我這種行為是不對的……未免太壞了……」

  她在思索道德和放蕩的迷離神情深深攫住他的思緒,她的星眸漸漸朦朧,疲憊得幾乎睜不開來、終於在他看透她靈魂的注視下昏昏睡去。

  他迷潭般的黑瞳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云云酣倦的睡顏,幽冷平靜的心湖悄無聲息地滲人了一絲柔暖清流。

  「輕飄飄的,很舒服。」

  真奇怪,這也是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

  頭好昏,身體變得好輕,好像長了一雙翅膀,飄飄然地飛在半空中。

  云云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人眼簾的景物全都在旋轉,轉得她頭昏眼花,她暈眩地閉上眼,感覺自己虛虛恍恍地浮在半空,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像交錯重疊著。

  她怎麼了?身體裡彷彿有火在燒,熱得快融化了一樣,渾身的毛細孔盡張,汗如雨下,瀕臨虛脫。 

  朦朧間,感覺自己飄進一潭熱氣蒸騰的池水裡,感覺有雙手輕緩溫柔地幫她擦拭身體。

  是誰?媽咪,是你嗎?她恍惚地伸出手,試圖去摸索那一團看不清的影像。

  有雙手溫柔地握住她,令昏沉沉的她頓時感到安心不已,她在熱騰騰的池水裡無力鬆弛著,把身心都交託。

  似隱若現的霧氣中,一雙炯炯眼眸的烈凝視著澆灌,雙手專注地清洗沾染在她雪白胴體上的泥污。

  浸潤在熱水裡的白皙肌膚散放著皎潔瑩白的光,男人深沉的視線凝在她長腿內側的一抹血漬上,心中泛起一股奇異陌生的感受。

  她非常美,渾身散發著天生的貴族氣,像只被慣壞的波斯貓。據他的估計,她的年齡大約在二十五、六歲之間,他沒料到的是這個擁有氣質、美貌於一身的成熟女子,竟然還會是個處女,這個發現簡直令他太感意外了,如果他早一步知道,就絕不會用那種前所未有的瘋狂方式佔有她!

  看見自己在她雪白肌膚上製造出來的鮮紅烙印,心中霎時生起一絲不忍和後悔,他沒有碰過處女的經驗,不知道自己用這種狂浪霸道的方式奪走她的第一次,會不會對嬌生慣養的她造成心理上難以磨滅的傷害?

  男歡女愛。他向來都認為那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頹廢遊戲,可以縱情恣意地玩,享受肉體的歡愉即可,犯不著太認真。

  但是,玩了這麼久的遊戲,這回竟意外讓他遇上了生平第一個處女,讓他原本抱持的遊戲心態起了措手不及的微妙變化。

  女人對他而言不過是生活上的調劑品,他向來不觸碰那種只活在光明面的乖寶寶女孩,如果不是身在這個令他心情低落的地方,他不會依賴酒精讓煩躁的自己平靜,半瓶威士忌雖然醉不倒他,卻足以讓他的觀察力失去準頭,也足以挑起他過烈的慾火,如果不是因為在這裡,他不會失去理智,染指一個嬌生慣養的老處女,如果不是因為在這裡,他不會失去冷靜,急切地想找一個女人填補空虛,如果不是因為在這裡……

  他的目光停駐在她精巧細緻的美麗臉龐上,憐惜之心油然而生,他緩緩拭去她額上沁出的薄汗,動作放得很輕很柔,生怕一用力就會弄碎她。

  早知道就不該碰她,莫名其妙破壞他對情慾遊戲的定義,害他第一次認真思考該如何收拾這場遊戲的殘局。

  ***

  云云緩緩地甦醒過來,首先落人視線裡的是天花板上古典吊燈,她眨了眨眼,眼珠子四下轉了一圈。

  梅花浮雕的拉門,牆上掛著一幅冬日雪景的版畫,屋角的花瓶插著乾燥的梅花枝,還有她身旁凌亂的被褥……

  奇怪,這是哪裡?

  看起來很像她在旅館投宿的房間,但仔細一觀察就看出其中的不同,她房間的拉門貼的是櫻花浮雕的壁紙,牆上掛的是春天百花盛開的版畫,屋角的花瓶插的是乾燥的櫻花。  

  這不是她的房間,那麼這是哪裡?         

  她猶豫地拉開被子坐起身,赫然倒抽一口氣——她全身除了頸上佩掛的玉辟邪以外什麼都沒有,裸程的雪白肌膚上遍佈紫紅的吻痕。

  「啊——」她驚慌失措地跳起來,雙腿間突然傳來麻痺的刺痛感害她虛弱得站不住,雙膝一軟又跌回被褥上。

  昨晚的記憶倏地掃掠過她的腦海,想起自己經歷過一場情慾巔峰的洗禮,霎時間紅透了臉。

  「天哪!看我幹了什麼好事!」她嚇得魂不附體,裹起被單倉慢地搜尋屬於自己的衣物,但是無論她怎麼翻找,也找不到原先穿在她身上的那件浴衣。

  怎麼會這樣?怎麼辦?那男人去了哪裡?他是不是等一下就會回來?看到他,是該譴責他?斥罵他?還是要求身心受創的賠償?

  可是,她昨夜受創了嗎?

  回想起昨夜的激情,她並沒有感到身心受創的痛苦,明明是被無札地侵犯,她居然不覺得討厭,甚至還全然降服在他充滿魔力的探索功力下,那麼心甘情願地盡情敞開自己去回應他。

  真可怕!她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如此放浪、墮落的那一面,她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認識過自己。

  就在此時,一陣簡短低促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

  云云渾身正像拉緊的弓弦,被突然發出的電話聲嚇得魂飛魄散。

  她循著聲音的來源,看見一支新穎輕巧的手機,躺在另一床被褥旁,發出一連串「嘟嘟、嘟嘟」的聲音。

  是那男人的電話。

  她不敢伸手去接,但是撥號的那個人很不死心,連續撥打了四、五通,而且看樣子會一直打到有人接為止。

  要不要接?她咬著唇,決定幫那男人接下這通電話.正好趁這個機會打探一下那男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要稱自己是邪魔歪道?

  按下手機的通話鍵,云云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對方就猛爆出連珠炮般的吼聲——

  「堂主,小麼昨天晚上被日天堂的人殺了,你現在人在哪裡?能不能快點回來處理這件事?最近日天堂的黃堂主一直虎視眈耽要搶我們的地盤,小麼剛好跟日天堂的人有了一點小摩擦,沒想到黃堂主居然就放縱他的手下殺人,堂主,日天堂的人已經明目張膽地欺負到我們修羅堂頭上來了,你能不能快點回來?」

  對方一連串氣急壞敗地急吼,讓云云根本沒有機會插上嘴,下過耳中接收到了幾句重點——堂主、殺人、搶地盤!

  她渾身的血液忽然凝住,腦袋霎時嚇空了。在她的生活環境裡,這些句子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使用得到的。

  她愈想愈覺得恐慌,背脊竄起陣陣寒顫。

  天哪!那男人果真是邪魔歪道,她該不會因此惹上什麼大麻煩吧?

  「喂、喂、喂!堂主,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方急切地大喊,震醒了云云的思緒。

  她像被人燙著般倏地丟開手機,胡亂地把被單裹在身上,驚慌地拉開門要逃,猛然間撞上一堵硬實的胸膛,她抬眸一望,嚇得差點窒息,整個人陷人極度的緊張當中。

  「你要去哪裡?』男人挑釁地逼視她的慌張。

  「我……當然是回房啊。」她勉強抬起眼睫偷瞄他一眼,從他身上飄出淡淡的香皂氣味,暖昧地鑽進她的鼻端,她下意識地揪緊胸前的被單,全身莫名其妙發燙起來。   

  「你偷聽我的電話?」男人瞄了手機一眼,眸中掠過一絲冷光。

  云云倒抽一口氣,臉上血色疾速褪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接了一通不該接聽的電話?這男人會不會因此殺她滅口?

  「你聽到了什麼?』他冷眼逼視她。

  云云慌得心跳都快跳出口,慌忙解釋。「我不是存心要偷聽的,而且我也沒有聽到什麼,真的!』

  男人反手關上拉門,一把將她推倒在凌亂的被褥上。

  「乖乖待著別走,我要知道你到底聽到了什麼?」他拾起榻榻米上仍在通話當中的手機貼在耳際,冷銳的雙眸始終盯著她不放。

  云云啞然僵坐著,眼瞳畏懼地望著自己扭絞的雙手,彷彿像個等待聆聽判決的囚犯。

  「你是一頭蠢豬嗎?沒聽見我的聲音也敢什麼都說?一個堂堂副堂主怎麼能遇到這點小事就方寸大亂」男人對著話筒厲聲 斥責。「我會立刻回去處理這件事,君恩,你給我聽清楚了,在我還沒回去之前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就會中了黃林鷹的計,記住沒有!」

  切斷電話,男人緊盯著氾濫在她眼瞳中的恐慌,臉部繃緊的線條慢慢鬆弛了。

  「這通電話是不是嚇到你了?」他淡淡出聲調侃。隨意地張腿坐下,雙手悠閒地擱在膝蓋上。

  「坦白說,是有那麼一點。」她深深呼吸,慢慢穩住氣息悄悄揚睫瞄了他一眼,不經意瞥見他下唇的傷口,憶及昨晚和他瘋狂纏綿的激情景象,整張臉又轟然燒紅了。

  他微瞇雙瞳,懶懶凝視著她。

  「聽見有人被殺,受到驚嚇在所難免,習慣了就好。』他的唇角微微勾出友善無害的笑容。

  云云顫粟了一下,什麼叫習慣了就好?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怎麼能習慣?

  她看見他的臉雖然在笑,但是眼睛沒有笑,不由得緊張地嚥下口水,這男人的世界顯然詭譎莫測,絕不是來自單純世界的她所能夠明白的,雖然他慵懶頹廢的笑容對她而言是種致命的吸引力,眩惑著她的意識,可是內心深處很清楚這種致命的吸引力同樣也會成為致命的毒藥,她必須離他愈遠愈好,萬萬不能踏進他那個黑暗世界半步,否則這一生將會走上岔路,難以回頭。

  「我也許不小心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事,但是昨天晚上你強行佔有我的行為,對我而言也造成了莫大的傷害,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算扯平了,從現在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互不相欠。』對,就是這樣,首先得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比較重要。

  男人挑起眉,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記得昨夜你的反應很直接有趣,似乎非常陶醉在肉體的歡愉裡,即使現在看起來也沒有身心受創的跡象,這種理由無法扯平」

  他促狹的眼神倏地勾起她灼熱的記憶,她想起他是如何挑逗她全身每一寸肌膚,而她是如何承受他狂野不休的衝擊。

  「現在想起來了嗎?」他咧開不懷好意的微笑。

  云云滿臉緋紅漲惶無措地瞪著他。

  「那……你想怎麼樣?」她不安地絞著手指。

  男人緩緩弓起身移近她,輕輕托起她的手腕送向自己的嘴,然後毫無預警地在她的食指尖端狠咬一口。

  「啊!好痛!」云云痛得縮起肩膀,掙扎地想抽回手。

  他緊緊攬住她,不讓她抽身,將她半裸的嬌軀用力圈在懷裡,舌尖舔吮著她指頭上的傷口,彷彿她的鮮血是人間最美味的食物。

  「昨晚你咬過我,已經吃過了我的血,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是屬於我修羅堂旗下的一員了。而此刻,我吃下你的血,你——就算是我的女人。」他的聲音沙啞醇厚,宛如對她施下迷離的魔咒。

  云云猝然震顫,被他邪魅詭異的舉止懾到啞然失聲,彷彿看見自己被三頭六臂、忿怒威猛形貌的修羅王,帶進一個群魔亂舞的黑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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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吃下你的血,你就算是我的女人。

  云云駭異地盯著舔吻她指尖鮮血的男人,唇角勾著散漫詭魅的笑容,模樣看起來就像一頭盡情品嚐鮮美獵物的噬血猛獸。

  兔子一旦成為猛獅爪下的食物,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無功,不只加快死亡的速度,甚至還會讓猛獅得到玩弄的快感。

  「我能說……不要嗎?」她呆視著他那雙令人失魂的黑眸,顫顫低問。

  「不能。」

  他淡淡一笑,神情有著不容挑釁的強勢和權威。

  云云怔然凝視著他深邃迷人的五官,思緒變成了一片空白的黑色畫布,她知道自己做任何反抗都沒有用,因為這男人根本無意放她走,她慢慢穩下狂躁慌惶的心跳,感覺到在那一片黑色畫布中浮起一團微弱的光影,隨著朦朧的光影逐漸清晰,奇異的感受也從心底緩緩浮起,剎那間,她體驗到了自己從未明白過的化學變化。

  她被他誘惑了!

  很明顯的,她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惡魅力誘惑,被潛藏在他黑暗世界中的那一抹微光誘惑,被嗅聞到的江湖氣息誘惑,這種被誘惑的感覺就像一把尋覓不著的鑰匙,終於能開啟她心中那道塵封的門了。

  這一刻,云云找到了那個被封鎖在另一個門後面的自己。

  「什麼是修羅堂?我沒聽過,是一幫派組織嗎?』她幾乎無法冷靜,因為在她體內正刮著史上最強的龍捲風,沒有抵禦的能力,只有認命地欣賞龍捲風的驚人姿態。

  「沒錯。」

  男人貼近她的耳際,慵懶低吟。「你現在是我的人,有權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儘管問吧。」

  云云深深吸進一口氣,知道得愈多就愈危險,她知道龍捲風會帶來可怕的災難,但是又真的很想看看在風旋的中心到底有些什麼樣的景象。

  「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修三堂是什麼組織?你們通常都從事些什麼活動?」她急切地吐出一連串的問題,既然已經逃下掉了,不如說服自己接納他的存在。

  「我叫臧臥臣。』男人淡淡一笑,閒適地開口。「東寺幫在世界各地的華人區都分設有堂口,東京就有帝釋、修羅、日天、月神四大堂口,我是修羅堂的堂主,新宿是我的地盤,至於我們平常都從事些什麼活動,你以後自然就會知道。還有什

  麼想問的嗎?」

  云云張口結舌地呆視他良久,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問,但是現在腦袋一團混亂,徹底陷溺在他坦白的答案。一時間竟不知繼續從何問起才對。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我當你的女人?」她抬頭望著他,夢吃般地低喃。「我有個市議員身份的繼父,母親是遊走上流社會的珠寶商,我的家世背景和你截然不同,而且,你不是說過對我這種富家千金最倒胃口的嗎?為什麼..還要我當

  你的女人?」

  「這是個好問題。』

  他認真地擰眉思忖。「複雜的答案我目前回答不出來,不過簡單的答案倒有一個。」

  「什麼?

  她不安地咬了咬唇。

  「因為你是處女。』

  云云呆愕住,頓時滿臉紅潮,整個人陷人難以言喻的燥熱中。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有處女情結的人;從來也沒有特別想固守自己的貞操,之所以一直還是個處女,純粹只是因為沒有遇上合適的人選和剛好的機會而已。

  「是處女又怎麼樣?就算我不是處女,難道你就能像隻野獸那樣隨便發情嗎?』她用挑釁的語氣掩飾尷尬。

  「野獸?』

  臧臥臣微微一笑,對她的指責一點也不在意,深瞅著她眼中的疑惑和憤怒,咧開譏嘲的危險笑容。「我倒覺得當個野獸也不錯,想發情就發情,想交配就交配,用不著被無聊的道德約束,跟自由啊!」

  「你要自由、耍誰當你的女人,那些都是你的權利,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種會糾纏人的老處女,更何況你是那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黑幫分子,我可不想因為一片薄薄的處女膜而把自己丟進一個危險關係裡,我用不著你對我負責。」

  她意欲起身,旋即被臧臥臣有力的手腕壓制住。

  「昨夜和你發生關係是場意外,我猜你應該沒有服食避孕藥的習慣。」

  他盯著她的眼睛說。

  「那當然,我沒有男朋友,也不是生活放蕩糜爛的人,根本沒有吃避孕藥的必要,更不會想到來這裡度假還必須預先吃避孕藥。」她揚眉不悅地瞪他。

  臧臥臣挑眉輕笑著。「你沒有避孕,而我也沒有進行防護措施,所以必須把你留在我身邊觀察一陣子。」

  云云愣了一下,電光石火之際,赫然明白臧臥臣的意思了,她對這方面的知識並不貧乏,聽得懂他所謂的觀察是指——她也許會懷上他的小孩。

  懷孕!

  這兩個字像一道猛雷狠狠擊中她。

  不會吧!

  她怎麼會讓自己面臨到這種可怕的問題!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就算不小心真的受孕,我也會自己想辦法處理掉,才不要你來觀察我,什麼觀察我嘛,好像我是一頭母獸一樣2」她急急切切地喊,心已經慌得失了分寸。

  「我的小孩絕不能隨便被人處理掉。」臧臥臣凝起眉峰,神情嚴肅。「如果你真的有了我的小孩,就必須把他生下來。」

  云云驚詫地瞪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種隨隨便便發生關係而懷下的小孩,我才不要生!」她煩躁地拒絕。「生下這個小孩以後,我未來的人生該怎麼辦!我又該怎麼向家人解釋!你如果要孩子,大可以找別人幫你生,你我之間又沒有愛情,憑什麼要被一個小孩牽扯住!」她說得愈多愈覺得難堪。

  臧臥臣緊盯著她那雙脆弱焦慮的眼眸,猛然伸出手鉗住她的下顎,冷冷地貼附在她的頰畔低語。

  「別像個幼稚的小女孩一樣把愛情兩個字看得那麼神聖,本來只想對這個意外負點責任而已,不過現在我改變心意了,以後除了我以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碰你一根頭髮,不管你這次有沒有意外受孕,你都非要當我孩子的母親不可,聽清楚

  了嗎?」

  云云被他的話震傻了眼。他的神情、態度是認真的,不像是開玩笑。

  「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她不由自主地顫粟著。

  「因為你夠乾淨、夠漂亮,我正好在物色孩子母親的優質人選,而你各方面的條件都符合我的需要。』

  聽到這些讚美之詞,云云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沮喪。

  「在你身邊就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嗎?」她已無法思考。思緒一團糟。

  「的確是沒有。」他的手指輕輕撫揉著她豐潤的紅唇,懶懶低語。「我沒有碰過你這樣乾乾淨淨的女人,而且……沒有男人像我這樣品嚐過你,這種感覺對我而言很特別,就像無意間挖到了~座世上無人知曉的寶藏,我很貪婪,希望這座寶藏完完全全只屬於我一個人,暫時不想讓別人有任何凱覦的機會。」

  他的解釋讓云云結舌,甚至嚴重受挫。

  「暫時而已嗎?如果我不答應會怎麼樣」她不容許自尊受到挑釁,憑什麼要暫時當他的女人,傻傻地等著被他玩膩了以後,再一腳被他踢開嗎?

  臧臥臣垂眼淡笑,似乎在玩味她的話。

  「你如果不肯答應,那麼以後接近你的男人,將很有可能莫名其妙被人挑去腳筋,砍掉手指,只要是誰想靠近你都不會有好下場。」他懶懶勾著唇角,一派悠閒地欣賞她漸漸蒼白退縮的表情。

  云云瞠大雙眼,他所說出口的話,字字句句都像來自地獄的歎息。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憑什麼能操縱別人的生死?」她嚇得容顏蒼白,額上沁出冷汗。

  「在我的世界裡,我就是判官,任何人都休想挑戰我的權威,你不也不例外。』他神色雍容地仰首瞧瞧著她。

  云云冰涼的手指緊緊交纏著,控制不住胸腔急促的起伏,她無法想像自己到底遇上的是什麼樣的可怕修羅。

  「不要擺出那種即將要下地獄的表情好嗎?當我的女人絕不會像你想像中的那麼糟,我對女人是絕對的溫柔。』臧臥臣慵懶地調侃著。」 

  云云頹然垂下頸項,茫然不知所措。

  臧臥臣伸手自頸項解下一塊殷紅色的玉石,拋進她懷裡。

  「這是..」云云怔然不解地呆視著掌心的血紅色玉石,玉面上浮雕著一尊三頭六臂的修羅坐像,臉部五官忿怒猙獰。

  「把它收好,這塊玉就代表我的身份,在東京如果遇到麻煩,這塊玉說不定能成為你的保護傘.尤其在幾個特定的地方非常有用,千萬不能弄丟了。」他靜靜注視著她,表情莫測高深。

  云云與他四目相凝,不可否認,他身上有股神秘莫測的力量,這種有別於一般男人的霸氣深深吸引著她,讓她很想一探究竟。

  臧臥臣忽然將手伸向她的後頸,解下她繫在項上的玉辟邪。

  「跟你交換這塊玉,從現在開始,這塊玉就由我保管。」

  云云混飩的腦袋讓她完全失去應對的能力,她看見他端詳玉辟邪的神情十足像個發現寶物的鑒賞家。

  「你一樣可以回家。」他忽然說。

  「什麼?」她愕然。

  「我從來不把女人帶在身邊。」他輕輕梳理她頰邊幾綹凌亂的髮絲,狀似漫不經心地說。「我有太多事情要處理,無暇分身照顧你,不過,這並不表示你就有機會搞鬼,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向我通報,所以你要乖乖的知道嗎?千萬別亂來,也別想耍小花招,否則一旦觸怒我,有什麼後果你要自行負責喔,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找你,立刻要隨傳隨到,記清楚了嗎?」 

  臧臥臣的話壓迫得云云幾乎窒息,她不喜歡這種被監視的感覺。

  「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告訴繼父嗎?」她咬了咬牙問。

  「想不到你單純得就像個高中小女生。」他忍俊不禁;悶聲低笑著。「你回家以後可以試試看,當本谷市議員聽見東寺幫以後有些什麼反應,然後再把他的反應一一記起來告訴我。好嗎?」

  臧臥臣的嗓音帶著致命的溫柔,讓云云的背脊一陣抽緊,不寒而粟。在政界,她的繼父好歹有些呼風喚雨的法力,難道還奈何不了他這個修羅堂的惡魔?怎麼會?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云云無法判斷自己凌亂的氣息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體內那一個被釋放的自己?她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扭曲了嗎?還是沉睡已久的人生此刻才即將要醒來?

  ***

  一部BMWM5疾馳在明治大道上。

  車內坐著四個面容冷肅的男人,前座坐的是兩名保縹,臧臥臣和石君恩分別坐在後座兩側。

  「堂主,小麼的死警方已經結案了,判定是澀谷和新宿的小混混互相殘殺。』長相斯文秀氣,不像黑幫修羅堂副堂主,反倒像個大學研究生的石君恩低聲向臧臥臣報告。

  減臥臣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手上把玩著從云云身上強迫要來的玉辟邪,彷彿陷入沉思,對石君恩的話沒有反應。

  「堂主……』石君恩奇怪地低喚,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

  臧臥臣漠然回望他一眼。

  「我聽說最近有人在我的地盤上偷偷轉賣從東南亞收購來的嬰兒,這件事你知道嗎?」他冷然問道。

  石君恩的臉色變了一下,他知道臧臥臣從來不管底下兄弟們為了生存而去從事任何一種黑市買賣,但是唯獨訂下一條規矩。就是不准買賣嬰兒,東京四堂的人都知道,在臧臥臣的地盤買賣小孩是觸犯大忌的事,他曾經因為好奇而私下調查過,才

  知道原來臧臥臣自已就是個被販賣的嬰兒,當時臧臥臣才三個月大,從東南亞被輾轉賣給了前堂主臧雲威。

  「這個……我知道。」石君恩溫文的表情帶著些許焦慮。「那傢伙好像是連成的手下,吸毒吸到腦袋都不清楚了,為了要錢買毒品,才敢膽子大到觸犯堂主的戒律,我已經罵過連成了,他說這件事他一定會妥善處理。」

  臧臥臣垂下精銳雙眸,凝視著掌心沁著淡淡赭色的玉辟邪,神態彷彿玉辟邪中有某種令他不可解的奧秘那般執著、專注。

  「堂主,黃梓鷹那邊..」石君恩嚥了口唾沫,壓低了聲音問:「你打算怎麼辦呢?」

  臧臥臣讓玉辟邪立在他的掌心,極認真地以指腹撫摩著像螭斜垂的長尾、漫不經心地說:「告訴黃梓鷹,明天晚上我請他吃飯。」

  「堂主,為什麼要請他吃飯」石君恩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香港竊盜集團最近有批黑貨在找銷贓管道,我打算幫他們牽線。』他的指腹慢慢游移到像獅的四足。

  「他們殺了小麼,為什麼還要幫他們牽這個線?」石君恩的眼閃過一抹驚疑的神色。

  「先給黃梓鷹一個甜頭嘗嘗。」臧臥臣淡淡笑說,指尖停在碩的雙翼。「說不定能交換澀谷和新宿幾個月的平靜,這樣也不錯。」

  「為什麼要交換平靜?」石君恩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做掉黃鋅鷹才是當務之急不是嗎?堂主。」  

  「你的問題還真多。」臧臥臣斂住笑容,眼中漸露寒氣。

  「那是因為黃梓鷹簡直像條亂咬人的瘋狗,不早點想辦法做掉他,對堂主而言絕對是一大威脅。」石君恩嘎聲喊道,喉嚨裡好

  像有東西哽住似的。

  「東寺幫在東京四堂的堂主,關係就好像四個親兄弟一樣,黃梓鷹這個人對我而言充其量只是個頭腦短路的大哥,偶爾會捅出一些小樓子讓我來收拾,最多也不過是占佔我的便宜或是沾沾我的好處,要說威脅..」臧臥臣冷傲淺笑。「他連邊都談不上。」

  石君恩的喉結上下震動了好幾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森然冷笑的臧臥臣。

  「所有在新宿的兄弟都受我的保護。」臧臥臣緩緩摩擎著玉辟邪睥睨的雙目和似龍般的觸角。東京四堂的人,誰都知道動我保護翼下的人就等於是先砍上我一刀,腦袋再不清楚的人都知道惹火我臧臥臣就等於是惹火上身,就算身份是分堂堂主也

  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小麼的死實在很令我起疑,到底黃梓鷹和日天堂上上下下那一群,為什麼突然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動我的人?」

  他頓了頓,視線始終不離開玉辟邪,不曾多瞥石君恩一眼,繼續說道;「黃梓鷹雖然腦袋不夠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個會突然凶性大發、拿刀胡砍自家兄弟的人,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在小麼的死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所有修羅堂的人都要按兵不動,誰都不能莫名其妙去賣命。」

  「是。」石君恩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乾響,彷彿經過很久很久,到現在才把聲音找回來。

  臧臥臣轉過眼來看他,悠悠一歎,原先凝重幽冷的黑眸緩緩滲進暖意,多了幾分感情。

  「我記得小麼好像有個媽媽?」他問。

  「對。」石君恩漸漸恢復了他溫文的表情。「他媽媽是風之館酒店的清潔女工,聽說耳朵都聾了。」

  「是嗎?」臧臥臣整了整眉。「拿一筆安家費給小的媽媽,順便告訴風之館的媽媽桑,就說是我的意思,要她好好照顧小的媽媽。」

  「是。」石君恩點點頭。

  臧臥臣接著說:「約黃梓鷹之前,先問月神堂堂主能不能前來赴約,一定要彭文雄答應肯出席,再打電話約黃梓鷹」

  「為什麼?」

  「萬一黃梓鷹那個笨蛋帶來大批人馬,雙方說不定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火並上了,平白讓漁翁得利,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臧臥臣綻開一抹宛如獅子般的笑容。如果有彭文雄在場,黃梓鷹就不敢太放肆,如果他膽敢胡來,至少會有個公證人瞭解事情始未,他也佔不了什麼便宜。」

  石君恩冷然一顫,好半天才點點頭。

  「盡快處理完這件事以後,我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看著玉辟邪,臧臥臣的嘴角牽動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是……那天接我電話的那個女人嗎?」石君恩謹慎地開口問。

  臧臥臣漠然看了他一眼,疏離地移眸望向車窗外的景物。思緒飄向遠方。

  那個生活在燦爛陽光下的美麗女子,他該用什麼方式對待她?不想害她就該放手,但是..又有股想獨佔她的慾望。

  他擰眉深思,緩緩進人一個人的幽暗世界。

  ***

  「一回到東京就病倒,我看一定是那天晚上著了涼,云云也真是的,就算跟我拌嘴,犯得著氣得一整個晚上不回房睡嗎?我看她是故意把自己凍病,存心要來氣我的吧?」

  「媽咪,姐又沒有自虐狂,於嘛虐待自己來氣你呀。」

  「誰知道你們姐妹兩個現在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我哪有想什麼?我什麼也沒想,倒是媽咪你想得也太多了一點。」

  「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兩姐妹,成天陰陽怪氣的。反正我現在不管說什麼,你們都覺得煩。」

  「我也沒說什麼,你幹什麼那麼大反應?」

  云云半昏半醒地聽著房門外母親的叨念聲,還有瀛瀛的嘀咕聲。

  吵死了 很想出聲叫她們別吵了,可是喉嚨又燒又痛,一場高燒讓她全身虛累得一句話也不想開口說。

  一回到東京,她就莫名其妙開始發高燒,昏昏沉沉睡了三天,直到今天才好轉一點。

  她仰躺在床上,伸手自枕頭下摸出臧臥臣給她的那塊血紅色玉石,映著燈光.仔細觀覽著。

  身為古董商的女兒,雖然對古董不是特別感興趣,但是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對古董多少也有些基本的鑒別力。

  這塊扁平的玉石浸蝕得相當透,深赭色的玉面在燈光映照下,呈現出血般的濃艷色澤,將玉上的修羅浮雕襯托得更為猙獰可怖。

  回到東京已經第三天了,和臧臥臣在溫泉發生的那些事變得那麼遙遠而且不真實,如果沒有這塊玉的提醒,她幾乎會以為那只是一場迷離荒唐的夢。

  然而在溫泉所發生的事都是真的,她莫名其妙失去了第一次、莫名其妙變成了黑幫堂主的女人,還莫名其妙要幫他生小孩。

  雖然她可以把這一切意外的結果歸咎於溫泉幽渺艷魅的氣氛,歸咎於臧臥臣惡意的侵犯,甚至歸咎於被迫灌下的那幾口威士忌烈酒上,但是最莫名其妙的,是當她回到了正常的現實生活時,並沒有出現半點驚慌、害怕,甚至報警求援的正常反應,這二天,除了心情上有些思緒紛亂以外,她幾乎可以說是無懼無愁,甚至還挺欣然接受這種意外所帶來的刺激感。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她向來謹守分際,生活規律,交友單純,有時間就到教堂服務,再有時間就到醫院當志工,認真地搜尋生命中簡單平凡的快樂來自娛,從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和黑道分子扯上關係。

  阿修羅是法力強大、好戰善爐的惡鬼,臧臥臣給她這塊玉,目的難道是想提醒她,她已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嗎?

  開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將玉塞進枕頭下。揚睫望去,看見瀛瀛端著餐盤走進來。

  「姐,起來吃點東西。」瀛瀛把托盤放在床旁的桌上、探手摸摸她的額頭,笑說:「總算退燒了,狀況還不錯。」   

  云云垂眸看了眼餐盤,皺眉咕噥了聲。「又是鹹稀飯。」

  「今天是芋頭口味的,味道滿好,別挑剔了、反正等你好了以後,想吃什麼都可以啊。」瀛瀛聳肩,在她床畔坐下。

  云云懶洋洋地起身,端起車頭稀飯一口一口慢慢吃。

  「姐;你的玉辟邪怎麼不見了?」瀛瀛突然問。

  云云像被戳了一下,全身莫名地緊縮。

  「你是弄丟了,還是送給人了?』瀛瀛正經八百地看著她。

  云云不搭腔,專心地吃稀飯。

  「對了,還有件事很奇怪,那天幫你擦汗時,你身上怎麼會有一點一點的瘀青,是怎麼弄來的?看起來好像被人打過一樣…… 』瀛瀛說到這裡,猛然頓住,吃驚地跳起來大叫。「姐,你是不是在溫泉遇到壞人了?我的天啊!你被人搶走玉辟邪,還被人打,媽咪知不知道這件事啊?」

  云云驚出一身冷汗。瀛瀛的推理雖然誇張,但還居然把她的遭遇猜對一大半,她的確遇到了壞人,玉辟邪也確實被搶,不過身上的瘀青卻不是被打出來的,雖然瀛瀛對男女床事一無所知,絕對看不出這些瘀青是一雙挺性感的嘴製造出來的吻痕,但是她知道自己用不著費心想瞞瀛瀛,因為她求知慾強、學習能力高、追根究低的功夫更是一流,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弄清楚她不懂的一切。

  「拜託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云云歎口氣,決定全盤托出。「我在溫泉遇到了一個男人,而且……」她不自在地暗暗一咳。「還跟他……」她深深吸口氣。「發生關係了。』

  瀛瀛先是愣好幾秒。然後,下巴愈抬愈高,眼睛愈張愈大,嘴也愈張愈大,膝蓋軟到差點跌倒。

  「你?跟一個男人?陌生的?一見鍾情?接著,發生關係?』瀛瀛的思考力被炸得粉碎,連語言組織能力也變差了。

  「嗯,這些瘀青是吻痕,是那個男人親出來的。」云云故作鎮定,表情看起來輕鬆自若,但是羞赧的紅潮還是偷偷從白玉般的肌膚底下沁上來。

  「啊——」瀛瀛捂著雙頰,不自禁地發出麥考利克金的招牌大叫,跟著大聲哀嚎。「不會吧!我那最有氣質、最有格調、最優雅、最守身如玉的美麗公主姐姐,居然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那個了!」

  云云橫她一眼,嬌顏嫣紅欲滴。

  「拜託你不要那麼大驚小怪,我鄭重警告你,千萬不能讓媽咪知道,要不然她會瘋掉,然後搞得我崩潰掉。」她根本不敢坦白說她其實是在莫名其妙、半推半就的情況下被「強」掉的,怕護姐心切的瀛瀛會拿刀去跟臧臥臣拚命。

  「我真不敢相信,你跟端木和頤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有做過,到日本那麼多年也沒有交過半個男朋友,怎麼會突然跟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做咧?」』瀛瀛訥訥地提出疑問。

  云云被她問得額角脹痛。她當然不是那種性行為開放的女人,如果不是邪惡迷人的臧臥臣加上強勢的挑逗、加上威士忌的刺激、再加上黑夜的引誘……終其一生她也沒那個膽子啊!

  「和頤是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在那方面他一向謹守禮教,除非跟他結婚,否則他是絕對不可能碰我的。」她無奈地聳聳肩,繼續說:「和他分手以後,本來以為可以在日本展開一段新戀情,可是想不到那些追求我的政商名流公子哥兒們,一個個都及不上和頤的十分之一,我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唉,當她正式邁進二十九歲大關時,已經做好了今生都可能嫁不出去的準備了。

  「誰叫你莫名其妙跟人家分手,現在知道好男人難找,後悔莫及了吧?」瀛瀛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云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和頤確實是個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男人,她曾經為他心跳過,為他臉紅過,為他悸動過,他們的價值觀類似,生活情調相近,她甚至可以預見如果與和頤步人禮堂,和頤絕對能夠給她一樁人人稱羨的理想婚姻,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絕對不是一個夢想。

  可是,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她會清清楚楚聽見身體裡那個反叛因子伺機造反的聲音,不停地蠱惑她——那種模範人生不是你想要的,你一定會因為生活太幸福美滿而無聊得打呵欠的,去吧、去吧!你不能永遠坐在旋轉木馬上,應該去感受一下坐雲霄飛車的快感,去享受一下神魂顛倒的魔力吧!

  她總是假裝沒聽見反叛因子的蠱誘,假裝自己也挺喜歡坐旋轉木馬。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發現了小妹漓漓暗戀和頤的日記,這幾篇日記撼動了她,也意外促成了她想坐坐雲霄飛車的決心。

  只是當時的她真的沒想到,放棄了坐旋轉木馬五年多以來,她竟然會連一次坐雲霄飛車的機會都沒有遇上,然而就在她準備放棄不再等待時,臧臥臣竟意外地以狩獵的姿態出現了。

  「喂喂喂,姐,那個讓你願意跟他發生關係的男人到底是誰啊?長得帥不帥?什麼身份背景?大概多大年紀?』瀛瀛興致勃勃地搖著云云的手問,兩眼閃閃發光,一臉亢奮的表情。

  「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臧臥臣那種東寺幫修羅堂堂主的身份.在這個家裡面,任誰聽到了都會驚慌失措、嚇慌手腳的。

  「喔——小氣鬼。』瀛瀛的反應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嘟嘴小孩。

  「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云云垂眸低歎。「我的感情世界我會自己處理,人家會不會再見我都還很難說……」驀地,她被自己的話嚇怔住。

  什麼呀?她剛剛說了什麼?她怎麼會有這種反應?好像期待再見到他,期待他的召見一樣。

  「瀛瀛,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你能不能先回房去?」她煩躁得拉起棉被,把自己密密實實地包裹住。

  「啊——不說了幄——』瀛瀛的好奇心無法得到滿足,嘴嘟得更高了。

  「將來有什麼進展你都會是第一個知道的,急什麼。」云云躲在棉被裡悶悶地說。

  「好吧,我現在不煩你,可是你有什麼心事一定要說幄,千萬不要藏在心裡。」瀛瀛不放心地叮嚀。

  云云應了聲,然後聽見瀛瀛打開門又關上門的聲音。

  確定瀛瀛離開以後,她從枕頭底下又摸出那塊玉來,怔怔然地看著玉面上的修羅像出神。

  云云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像高山上被薄霧輕籠的湖水,美是美,卻冷得沒有生氣;而臧臥臣的出現就像天外飛來的隕石,不屬於她的世界,卻讓她的心湖受到巨大撞擊,也讓她終於體驗到了什麼是神魂顛倒的快感。

  臧臥臣……

  他很有可能是做盡壞事的黑幫分子,雖不像玉面上的修羅那般醜陋,但本質同樣是邪惡好鬥的,面對這樣一個可怕的壞男人,她心中想的卻不是該如何脫離他的魔掌,而是他什麼時候會想見她。

  她的下意識在等,等著他什麼時候要見她。明知道前面有一個危險黑暗的沼澤,她仍然願意涉足一試。她是瘋了吧?除了這樣懷疑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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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宿王子飯店一側,有個皮膚黝黑、眼睛又黑又深,看起來約十多歲,帶點印度或是泰國血統的混血少年,雙手抱著膝蓋縮在牆角邊,眼神冷漠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眼中有著超出年齡太多的老成世故。

  臧臥臣站在混血少年的對面用角,喝著罐裝咖啡,墨鏡後宛如無底沼澤的黑眸正靜靜打量著他。

  混血少年察覺到臧臥臣的注視,深幽的雙眸立即警戒地回瞪他充滿了憎厭和畏怯,潛藏在他眼瞳深處的畏怯與憎惡,對臧臥臣來說是非常熟悉的感覺,那眼神正是他少年時的寫照。

  他將喝光的空罐丟進身旁的垃圾桶內,朝那個混血少年走過去,少年緊張地站起來,用充滿疑惑、不安的尖銳視線戰戰兢兢地敵視著臧臥臣。 

  「叫什麼名字?」

  臧臥臣扳住他的下巴用力抬高,用一種審視物品的目光打上著他。

  「馬利。」

  他被臧臥臣懾人的氣勢嚇住,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自動乖乖報上姓名。

  「哪裡人知道嗎?」

  臧臥臣摸了摸馬利天生捲曲的頭髮。

  「不知道。』馬利搖搖頭,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

  「你剛到新宿,目前還沒有找到新的庇護,我說的對嗎?」

  馬利傻眼,驚愕地抬起頭看他。

  臧臥臣淡淡一笑,從皮夾裡拿出兩張萬圓鈔票放進他的口袋裡。

  「馬利,從現在起你受我的保護,以後聽我的命令做事,願意嗎?」

  「願意、願意」

  馬利忙不迭地點頭把手放進口袋裡摸索著,彷彿在確認那兩張鈔票是不是真的。

  「好」

  臧臥臣把手搭在他肩上,指著前方說:「你現在往前直走,走到一家便利商店後右轉,接著你會看到一個「櫻之谷』的招牌,你走進去找一個叫靖子的女人,她會安排你的住處,也會給你第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

  馬利愣愣地問。

  「跟蹤一個人。」臧臥臣淡然說道。「等你找到靖子,她會把那個人的長相特徵告訴你,你聽她的指示,她會告訴你該做些什麼、你只要把看到的、聽到的,一向我報告就行了,只要幹得好,你還會得到應得的獎勵。」

  馬利興奮得兩眼發光。

  「去吧。」

  臧臥臣淺笑。

  馬利歡天喜地的轉身,跑了兩步.止住,回頭問臧臥臣「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臣服的臣,以後就叫我臣哥」臧臥臣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打從五年前他當上堂主以後.就沒有人敢直接叫他臣哥了。

  「巨,臣哥……」

  馬利嘿嘿低笑了兩聲.半開玩竿地說:「你不會那麼巧就是臧臥臣本人吧?」

  臧臥臣微揚起嘴角,眼中閃著一絲讚賞。

  看來你已經做過功課,反應還不算太慢,想在新宿混是該機靈點沒錯,我的眼光還不算差。」

  馬利愣愣看著他,等他腦筋轉過來時,臧臥臣已經轉身越過馬路了,他驚訝地雙手掩口,這才像個傻瓜似地啊啊叫個不停。

  想不到,他萬萬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遇上在新宿黑暗世界裡最赫赫有名的人物,臧臥臣是所有在黑暗世界中遊走闖蕩的小鬼最崇拜的人,誰能躲進他的庇護翼下,身份就會立即竄升一等。

  馬利興奮得跳起來,為自己的好運感到開心不已,他又蹦又跳地朝「櫻之谷」飛奔而去。

  ***

  與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高中女生錯身而過時,臧臥臣風衣內側的行動電話正好響了起來。

  他取出手機,看見螢幕上顯示出來的是保縹兼殺手沈文朗的電話號碼。

  「堂主,你現在人在哪裡?』沈文朗很明顯壓低著聲音。

  「我在找一雙能用的眼睛。怎麼樣,有事嗎?」他一邊走路一邊說著。

  「施云云小姐目前人在新宿,現在已經走到了靠近歌舞伎町的地方。』

  臧臥臣愕住,那不就是在他附近了嗎?他抬頭四下環視,冷不防地瞥見一抹清淡的身影,他重重一震,驚詫地扯下墨鏡看清楚。

  果然真的是她。施云云。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堂主』

  「等一下再說。」他驀地切斷手機,怔愕地看著身穿一襲米色薄紗及膝洋裝,站在麥當勞前,默默注視著對街巷口的施云云。

  她跑到這裡於什麼?她的目光又在注視著什麼?

  新宿這一隅充斥著不是打扮詭異前衛的青少年,就是身穿超短迷你裙的酒女,施云云那一身規規矩矩的裝扮和自然而然散發的清靈氣質,與你所處的這塊地方是那麼的不相融。

  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唯一的理由..會是因為他嗎?

  他強自壓抑住澎湃的情緒,推翻這個理由。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在等他,她是一朵栽植在溫室中備受愛護的紫玫瑰,怎麼會等待一個可能摧折她生命的死神。

  那麼,明知道新宿是他的地盤,她走進來是為了什麼?為了調查他而來的嗎?還是別有企圖?這陣子東京四堂內鬥頻傳,爭地盤,搶堂主大位的風波搞得風聲鶴唳,誰都有可能是叛徒,誰都有可能是間諜,他無法不懷疑她出現在新宿的動機和目的。

  交錯著複雜感情的黑眸凝睇著她嬌柔的身影,紗質的短洋裝被微風吹得不住飄飛。

  早在年幼時他就不相信人心,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單純美好的事物當他還是個三個月大的嬰兒時,就被父母親當成貨物飄洋過海賣給了黑幫老大,從此墜人暗黑不可測的無邊地獄,對一個世界中只充斥著出賣和背叛、血腥和殘酷的人而言,根本不可能對人有單純的信任。

  像他這種天天在刀鋒舔血的人,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橫死街頭,也許被槍殺,能把握的就只有現在,他抱著只能度過今天的心態,選擇用霸道的方式恣情享受人生。

  他這一生從未真正相信過一個人,他無法讓自已相信,那一如月色的白,是鮮艷新宿裡流動的最潔淨的顏色。

  他緩緩按下保鏢沈文朗的電話號碼黑眸漸漸泛冷,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

  云云很少來新宿,最多只去過新宿的中央公園和摩塞克街、攤有放縱夜生活的歌舞伎町這一區她根本沒來過。

  在新宿閒晃了大半天,她的整顆心是虛懸的,飄來蕩去,不知道該停在哪一處好?臧臥臣的名字從她心底細細地劃過去,是因為他說新宿是他的地盤,她才知道這個地方離他最近。

  她仰頭深深吐息,忍不住暗暗咒罵自己怎會如此沉不住氣,才不過等了六天而已就等不下去了,也不顧矜持和面子,呆呆地就往新宿跑,她從沒有想見一個男人想到發慌過,老是追問自己,為什麼六天以來,臧臥臣半點訊息都沒有,日益嚴重的煩躁感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臧臥臣若想見她自然會主動找她,而且說不定他曾經對一打以上的女人說過同樣的話……

  「啊!夠了!別想了」她在心裡大罵自己。

  她是條件絕佳,寧缺勿濫的施云云,怎麼能被一個黑幫分子耍得暈頭轉向,把他散漫魅惑的笑容和那雙霸氣囂張的黑眸裝了滿腦袋,還一心迫切渴望再見到他,她可是對自己有高度自信的施云云,怎麼能做出這種和花癡差不多的蠢事來。

  快回去吧,臧臥臣不是說她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有人通報給他嗎?若是讓他知道她出現在這裡,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她讓新宿地鐵站的方向急急走去,正在過馬路時,一輛銀灰色廂型車驀然停在她身前,車上迅速走下兩名體格高.大魁梧的男人。

  「施云云小姐,堂主現在要見你,請跟我們上車。」他們說的是中文,巧妙地分站在云云身後,用客氣卻強硬的態度將她一步步逼向車門。

  「去哪裡?一聽見臧臥臣要見她,云云的心重重地一跳。

  「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請上車吧。』兩人的態度禮貌,逼人的步伐將有點怔然失措的云云慢慢送上車。

  車門「喀啦」一聲帶上,云云從貼著深黑色隔熱紙的玻璃窗看出去,才還明亮的新宿街道立刻罩上一層灰,變得有些死氣沉沉了。

  車子緩緩開動.駛向靖國大道,車上連司機一共三個男人,可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車內一片死寂。

  云云緊張地盯著膝上交握的雙豐.分不清是什麼感覺,向一種被期待和畏怯煎熬著的心情。

  不到十分鐘,車子就在一棟豪華公寓前停了下來。

  「施云云小姐,請跟我們來。」兩個男人禮貌地幫她打開車門。

  云云覺得自己像個被人操控的人偶,只能乖乖地跟著走。

  通過重重令她咋舌的保全系統,兩個男人將她帶到M號房門前,其中一個男人拿出磁卡貼在房門右側的感應面板上;旁門立刻「咋」地一聲打開了。

  「請進,堂主在裡面等你。」他們把門推開以後,轉身便走了。

  云云深吸口氣,忐忑不安地走進去,屋內光線很弱,她迅速環視一周,並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明明說臧臥臣在裡面等她的呀?!

  她反身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四下察看。

  這是一層將近五十坪的頂級豪華公寓,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燦的陽光,屋內微弱的暈黃燈光來自牆角的壁燈,溫柔地亮著。

  牆上掛了一幅字,當中就僅僅只有一個字而已,旁邊什麼題字和落款都沒有,那個字的寫法看起來像狂草又像甲骨,豪邁恣肆,熱情狂放,如果沒有猜錯,那個字應該是「龍」,可是因為寫法古怪特殊,是中文還是日文的漢字,她就無法猜出來了。

  她的視線從深胡桃木色的傢俱擺設掃掠過去,角落一隻古董花瓶吸住了她的目光,畢竟是古董商的女兒,又曾經和「台灣最年輕的古董鑒賞家』交往過將近六年,所以只要一看見古董,總是會情不自禁地估量起古董的什值。

  這只花瓶是真品?還是贗品?什麼出身?什麼來歷?什麼——

  她正專注猜想花瓶是出自什麼朝代時,身後猛然襲來一雙糾結有力的臂膀,緊緊因住她,她嚇得雙膝發軟,緊張得快要窒息,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小嘴就被一張火熱的唇封住了!

  她驚抽一口氣,一端衝進陽剛而醉人的男性氣息,這氣味——是臧臥臣!

  她的心跳幾乎蹦出口,纏綿的吮吻帶給云云迷離虛軟的感覺,她柔順地癱仰在他的臂彎裡,由他飢渴地深吮、吻噬,思緒軟融,任其擺佈。

  「這麼乖?」臧臥臣慢條斯理地啃咬著她的下唇,用親呢低柔的嗓音質疑。「我以為你會甩我一耳光,或是再咬我一口?』

  云云水光盈盈的大眼中充滿了難堪和迷亂,她賭氣地想推開他,卻被他更加牢牢鉗在臂彎裡。

  「我以為你要的是乖巧聽話的女人,怎麼不早點說清楚!」她咬牙抱怨,被自己剛才的意亂情迷氣怔了,也被他輕蔑的態度氣個半死。

  「乖巧聽話固然好,只是我得先弄清楚在乖巧聽話的背後有沒有什麼企圖?我可不希望在狂熱的性愛之後莫名其妙被割斷喉嚨都不知道。」

  臧臥臣冰冷的低語輕柔地飄進她耳裡,令她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企圖?」她愕然地呆視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們就來好好談談。』臧臥臣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將她推坐在床沿,眸光銳利地審析著她「你今天到新宿來幹什麼?」

  「我是來逛街買東西的。」云云下意識握緊雙手,試著平穩氣息。

  「說謊。」他赫然瞇起雙陣,冷冷地說。「你從早上十點就到新宿了,請問你逛了四個小時買到了什麼?」

  「我只是沒有挑到我喜歡的東西而已。」她心虛地答辯,手心微微出汗。

  「施小姐,我如果連你所說的話是真話還是謊言都分辨不出來,早就不知道橫死街頭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你最好乖乖說實話,別把我當成傻瓜。」他陰寒警告。黑瞳冷得毫無溫度。

  云云瑟縮了一下,她若說出「實話」,傻瓜不就變成她了嗎?

  「老實說,你有沒有把我的事情告訴你繼父?」他沉聲問。

  「沒有啊!」云云微愕,有些迷糊了。「我跟他從來不說話的,犯不著把你的事情告訴他」

  「真的嗎?」他扳高她的下巴看講她眼底。異常溫柔地輕聲低問。「你不想求援?不想擺脫我?不想盤查我的底嘍?我不相信你不怕我,我也不相信你心甘情願要當我的女人、」

  云云的雙手絞得異常死緊,長睫輕垂,迴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如果我說我真的沒有動過求援、擺脫你或是盤查你的念頭,我也不怕你,甚至心甘情願當你的女人,你相信嗎?」這些都是真話,真得讓云云說出口時都不由自主地輕顫。

  臧臥臣眼底閃過複雜難解的情緒,他認真凝視著她說話時的表情,企圖捕捉虛偽和作假的痕跡,但意外的他只看到平靜和羞窘的反應。

  這是他第一次猜不透一個人的話中有幾分真實性,看起來像是真的,但他曾經被深深信賴的人背棄過,為了自保,他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人。

  「沒有合理的理由,很難讓我相信。』如果她只是在演戲,那麼她絕對是個演技精湛的女演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什麼合理的理由都沒有,你叫我來就是盤問這些嗎?現在盤問完了沒有?如果沒什麼要問的,那我走了!云云被質問得煩了,賭氣似地起身推開他,準備走出去。

  「你現在敢踏出去一步,後果自行負責。」

  一陣低哺冰冷得宛如地獄傳來的毒咒,懾得云云動也不敢動。

  「乖乖地自己走回來,把你剛剛沒有回答的問題回答清楚。』他雙臂環胸,淡然地笑望她,聲音輕柔得幾不可聞。

  云云頓時明白自己落人的處境,猛然旋過身來,覺悟地怒視他凌厲懾人的雙陣。臧臥臣不是一般的普通男人,對他隱瞞心情只是多此一舉,再單純的理由他都可能懷疑成複雜的企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攤開來說個明白算了,也免得以後時常要進行這種無聊的審問。

  「好,我說實話。」她的眼睡中一片波光蕩漾,喘口氣,清清楚楚地說:「今天到新宿來是因為我想見你。」

  臧臥臣失聲一笑,好像聽見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我說的是真的。」她很認真地急於坦白。

  「為什麼想見我?」他慢慢踱步到她面前,俯身貼近她的臉蛋,不懷好意地勾唇一笑,用浪蕩的語氣煞有其事地詢問。

  「因為」她吸口氣,豁出去了。「因為我不太討厭你,嚴格說起來,是有些喜歡你,我想,既然你要我當你的女人,那麼我們可以從彼此互有好感開始,循序漸進地培養感情。』

  臧臥臣再也忍不住縱聲大笑。

  「奧,慘了慘了,是不是在溫泉那一夜的快感讓你對我的做愛技巧神魂顛倒,從此念念不忘了呢?真糟糕,看樣子我已經把你帶壞了;乖巧的小白兔變成性感的小野貓了。」

  臧臥臣看似燦爛的笑容卻冷得讓云云遍體生寒,她這輩子還不曾被如此傲慢輕蔑的語氣諷刺調侃過,她不懂,為何他非要把她的真心話詮釋得如此不堪。

  她瞠目瞪著他,氣得手指在發顫,腦中嗡嗡亂響,連該怎麼罵回去都不知道。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他冷冷地勾唇一笑,輕輕撩起她一絡長髮把玩,放到鼻尖悠哉嗅聞著。

  云云忿忿地想推開他,卻被他輕鬆地攔腰鉗住,用力卷人懷裡。

  「』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要我當你的女人?」她的喉頭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喊出來的聲音啞得倒好像曾經哭過似的。

  「任何人我都不相信。」他蠻悍地將她困在懷裡,冷漠低吟。

  「你不相信我,又不讓我走,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她氣憤得猛力捶打如鐵壁般堅硬的胸膛,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憑什麼要我相信你!』他猛然打橫抱起她,將她丟上床,粗暴地撕扯她身上的短洋裝。

  云云駭然抽氣,慌張得不懂如何應付。

  「你是個高高在上的美麗女神,會對我這種活在地獄的魔王惡煞有好感?還要跟我培養感情?你的話想說服誰?』他狠狠吞噬她柔潤的紅唇,野蠻地探索薄薄紗裙下的誘人秘密。「你只需要在慾望上滿足我,把身體照顧好,替我生個孩子就可以了,用不著那麼辛苦費心作戲給我看。」

  「我沒有作戲,你不相信就算了!」云云低喊,羞憤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你相信我,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服我自己!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覺,不想跟你之間只有肉體上的吸引,我想和你發展更深一層的關係......

  「是不可能的。』他殘忍地截斷她的想望。「碰到我這種男人,只能算你倒霉。」

  算你倒霉!云云怔怔地承受這句話帶給她的莫大衝擊。

  什麼叫算她倒霉,她施云云從不接受「自認倒霉』這四個字。

  說什麼她是高高在上的美麗女神,而他是活在地獄的魔王惡煞,這些外在的虛像她根本毫不在乎,明明受他吸引是事實,為什麼說出來就那麼令他難以相信?一番真心話卻換來他連番羞辱;把她徹徹底底激怒了。

  云云憤恨地伸手胡亂抹掉臉頰上不爭氣的眼淚,用她那雙異常璀璨的大眼睛凝視臧臥臣冷峻的臉孔。

  他和一般男人不一樣,她是不是該用另一種方式才能讓他明白?

  主意打定,云云的纖纖十指開始大方地脫卸起身上衣被他扯破的薄紗洋裝。臧臥臣有些錯愕.目光猶疑她盯替她的舉動。

  「既然我們之間只有肉體上的吸引,那就來吧,還等什麼!」

  她故作傲慢地抬高下巴.上身微挺,渾圓飽滿的酥胸若有似無地碰觸到他的胸膛。

  他微微一怔,視線緩緩下移,垂掛在她胸前的那塊修羅玉雕凝住了他的目光,雪色的膚光將玉雕襯托出無比殷紅魅惑的光澤霎時,他的眸色轉沉,黑得深不見底。「你根本打從心底不信我,沒關係,反正培養感情的方法有很多種,從肉體上開始也行。」這男人既然用話說不通,索性就用行動證明,她打定主意決定扮演性感小野貓了。

  云云伸長雙臂勾住他的頸項,微露甜美的笑靨仰起臉主動送上紅唇。

  臧臥臣驚異挑起眉,享受她看似大膽卻又技巧拙劣的吻,忍不住靠在她額上輕笑不止。

  這女人,空有一副成熟嫵媚的性感外貌滑於裡卻像個想嘗試危險遊戲的小女孩罷了,偏偏這類型的女人最容易讓男人慾火焚身。

  「這樣不夠,你還要再野一點,否則就不像了。」他暗啞地挑逗她,鼻尖搪懶地摩挲著她耳際、頸項細嫩的肌膚,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帶領她熟悉他的身體;逐漸從堅實的胸腹往身下熾熱亢奮的男性部位撫去。

  隨著她愈來愈大膽的摸索,臧臥臣的喘息聲也愈來愈濃烈急促,慾望逐漸奔騰高漲,幾乎失控。他收緊環抱著她腰肢的手臂,將她用力壓向自己。

  「讓我瘋狂吧,小野貓。」

  在情慾烈焰張狂竄燒的瞬間,他聽見一句幾不可聞的輕哺

  「叫我云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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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色的夢。

  夢裡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凌厲的銀色閃光冷冷地劈空而來,一陣激痛穿透背部。

  臧臥臣顫慄地驚醒,渾身大發冷汗。

  他睜開眼,端詳著在他身旁舒眉安睡的云云,她趴臥著,光潔的裸背散發出珠玉般晶瑩柔美的光暈,她似乎正做著什麼好夢,唇邊漾著淺淺的微笑。

  他靜靜凝視著她潔白細膩、幾無瑕疵的裸背,從黑夢中帶出來的震駭與不安漸漸平復了。

  明知道將她拖進他這一潭髒污的泥沼裡,會徹底毀掉她的人生,奪走她的快樂,但是他無法不被她吸引,無法壓抑對她強烈的渴望。

  叫我云云,好嗎?

  昨夜,在他被慾火焚成灰燼前,他聽見她最溫柔真切的聲音。

  以往和女人上床,為的只是發洩肉體的緊張和心情的孤獨,從未有過其他的念頭,但是自從溫泉那一夜,在生理和心理都迫切想發洩的情況下,意外地佔有了云云之後,竟讓他嘗到了完全 不同的滋味。

  她像顆在暗夜中發光的夜明珠,光彩奪目,珍貴的程度遠勝過他曾經碰過的那些俗艷珍珠,激起他想要收藏的野心和慾望,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擁有一個固定伴侶,以及想要一個孩子的念頭。

  這幾日,這樣的念頭一直充塞在他的心裡。一個固定的伴 侶,一個完全屬於他的孩子,一個完完整整的家。

  然而在完成這個想法之前,他有更多的事要處理,他要他的孩子遠離爾虞我詐的幫派世界,不能讓孩子活在永世不得輪迴的黑暗地獄裡。

  從散落一地的衣服堆中傳出悶弱的手機鈴聲,臧臥臣迅速起身跳下床,從黑色西裝口袋內取出手機接聽。

  「堂主,赴約的時間到了,君恩說黃梓鷹和彭文雄已經出發了。」電話彼端的是沈文朗。

  「我知道了,記得提醒君恩要留意黃梓鷹身邊的保鏢有沒有帶槍,我現在立刻下樓。」切斷電話,臧臥臣瞄了一眼壁上的掛鐘,彎腰拾起地上的襯衫和長褲,瞥見他的美麗床伴已經醒了,而且還正用一種駭異的目光驚望著他。

  他知道讓她受驚嚇的真正原因,他假裝不在意她驚愕的注視,慢條斯理地套上長褲,穿上襯衫,態度一派從容自然。

  云云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見了什麼,她看見臧臥臣背上紋著一幅張牙舞爪的雙頭獸刺青,一頭是威猛長嘯的龍,另一頭卻是兇猛冷邪的蛇,更駭人的是一道長約三十公分的可怕刀疤,從左肩橫貫到右側腹,硬生生截斷獸身,造成龍和蛇雙頭分離的殘酷畫面。

  「你......你的背......」

  云云顫聲問。

  幾乎滿滿佔據臧臥臣背部的紋身,和那一道長約三十公分的深深傷疤,這些她眼中所看見的畫面,是多少殘酷的痛楚凌遲出來的?

  她的心頭一陣抽痛,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臧臥臣看見云云驚駭到僵呆的神色,暗地裡懊惱地歎口氣。

  他如果知道她是醒著的,就不會直接背對她了,起碼不會讓她直接受到驚嚇。

  「我有事要出去,你如果想回家,樓下有車隨時可以送你回去。」

  他沒有時間向她解釋,轉身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片磁卡丟給她。「以後就用這張磁卡進出公寓,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問題,我要走了。」

  「那個......」

  她費力地出聲,聲音啞啞的。

  臧臥臣拎起外套,傾過頭看著她,面無表情地說:「我背上的刺青和傷疤是無法去除的,你如果覺得害怕就避開下要看。」

  「那麼大的刺青還有那麼長的刀傷,一定讓你痛不欲生吧?」云云的杏眸中彷彿浮著一層薄薄的淚光。

  「小時候的事,現在早就不記得了。」他的回答聽不出情緒。

  「那是怎麼造成的?」她細柔地輕問,像害怕再一次觸痛他。

  他冷睬她一眼。

  」現在沒有空告訴你,以後再說」他疏離地旋過身,筆直走出房門。

  真受不了!

  他站在電梯前煩躁地猛按下樓的按鍵,光亮的電梯門板映出一張困惑煩亂的表情。

  那是什麼眼神?真可笑,從來都沒有人敢用那種憐憫小動物的眼神看他,在這世上雖然從來沒有人真正憐憫過他,但是這些 統統無所謂,反正他臧臥臣需要金錢、槍、心腹、眼線......

  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

  ***

  「瀛瀛,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

  明知道屋內沒有其他人,云云仍然下意識地用雙手摀住話筒,壓低聲音說話,像個準備做壞事的小女生。

  」都已經半夜十二點了,你還不回來?」瀛瀛在電話那頭大驚小怪地喊、「你在哪裡呀?是不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啊——你變壞了——」

  「你可不許出賣我喔。」

  云云凶狠地警告。

  「嘿嘿嘿,要我不出賣你可以,不過有條件交換,我要看看那個男人的照片。

  瀛瀛暖昧地低低竊笑。

  「好啦掛電話了,拜。」

  云云隨口敷衍,一掛上電話才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沒有臧臥臣的照片。

  反正這是他的家,隨便也能找到一、兩張的吧。

  她將屋內的陳設細細則覽一遍,好奇地把所有櫃子裡的抽屜都打開來翻了翻,出乎意外的,除了一層上了鎖的抽屜以外,一張相片都沒有找到。

  任何人一生中都會有幾張照片的,不可能連一張都沒有,臧臥臣大概是把照片放在那個上鎖的抽屜裡了。云云暗自猜想

  不過照片需要上鎖嗎?真奇怪?她聳聳肩,嘩啦嘩啦地,把所有的窗簾全部拉開來。

  她從玻璃窗看出去,深夜的街道空蕩蕩的,只剩下稀稀疏疏的霓虹燈孤單照亮著寂寞的街景。

  「已經出去五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回來?』她的指尖輕輕畫著玻璃,一個人自言自語。

  忽然,她聽見開門的聲音,一顆心驀然懸起,緊張地回過頭望向房門。

  門開了,走進來的不是她等了五個小時的男人,而是一個外型明艷、打扮嗆辣的女人。

  云云呆住了,眸光凝結在眼前的女人身上,而對方口看她的表情也同樣錯愕,還不客氣地猛盯著她的腿瞧。

  云云尷尬地扯了扯衣服下擺,勉強遮掩光裸的大腿,原先穿在身上的那套短洋裝因為被臧臥臣扯破,暫時找了一件他的睡衣穿上,沒有想到會有外人突然闖人,所以只是很隨興地單穿上衣,並沒有勉強穿上過大又太長的睡褲,想不到現在會被一個陌 生女子盯著光裸的腿猛瞧,還真是窘到極點。

  「噢,你是臧臥臣的新寵。」

  艷光四射的女人先反應過來,打量云云的眼光顯得十分感興趣。』「腿還滿性感的嘛,剛好是臣哥喜歡的那種長腿。

  臣哥?

  云云呆視著她,眼前的女人說日語,但「臣哥」兩個字用的卻是中文發音。

  「你」

  云云覺得自己的日語能力突然間喪失了,心裡充滿疑惑,迫切地想知道眼前這女人和臧臥臣之間的關係。

  「我叫松本靖子,你呢?』

  女人燦艷地笑問,隨手把皮包柱桌上丟過去,很自然地一屁股往床上坐下。

  「施云云。』

  她用中文被動地回答自己的名字。

  松本靖子的笑容消失了,審視她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

  「原來你不是日本人,難怪......』她忽然停住不再往下說,艷紅色的唇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難怪什麼?』

  云云不解地愕住。

  「臣哥向來不碰你這種乖寶寶型的女人。』松本靖子支著下顎,斜瞟著她說:「原來你不是本地人,又會說他聽得懂的語言,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引起他對你的興趣了。」 

  云云心一沉。只是因為這樣嗎,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一副和臧臥臣熟到不能再熟的樣子。

  「你……也有這房間的磁卡,」她咬唇問道,沒留意自己的語氣中隱約透露的挑釁意味。

  「也有?你的意思是你也有」端木鏡子不可思議地挑高了眉。

  云云被松本靖子的表情惹出莫名其妙的怒火,挑釁地接受了她的視線。真氣人,什麼叫你也有?臧臥臣到底讓多少女人可以隨意進出他的房間?

  「喂,你可真不簡單哪!」

  松本鏡子的表情變得很嚴肅,雙眼一直盯著云云看。

  「臣哥居然會給你這房間的磁卡,看樣子他把你當成自己人」

  「自己人?」

  云云深吸一口氣,注視著她慢慢說道:「這麼說來,你也算是臧臥臣的自己人了?』

  「那當然,能被臣哥信任的日本人只有我一個。」她咯咯輕笑。

  信任?!臧臥臣信任她I云云像被狠狠戳了一記,挫敗地愣立著。

  「你在吃醋啊?」

  松本靖子甩著食指,甜膩地嬌笑道。 

  云云咬著唇,蹙眉不語,不承認也不否認。  

  「傻瓜,用不著跟我吃醋啦。我可是替臣哥挨了一刀才得到他的信任,除了巨哥他自己,能擁有這個房間磁卡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一個是他的保鏢,你不用挨刀就能拿到這張磁卡,足見他相當信任你。」

  「是嗎?』

  云云凝視著地面,臉上井沒有因為松本靖子的話而出現半點驚喜的反應。

  「我猜你還想知道我和臣哥之間的關係對不對?」松本靖於瞇著眼笑問。

  云云勉強笑了笑。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敏銳。

  「我是替臣哥挨了一刀才得到他的信任,和他的關係就像生死之交,你可以放心了吧?」松本靖子交疊著雙腿,擺出一副撩人的姿態。

  「我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云云咬著唇低喃。

  「對了,你是在哪裡認識臣哥的?』松本靖子隨手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出根煙來點上,慢慢地抽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什麼,笑說:「我忘了問你要不要煙了,這裡還有,要不要來一根?」

  「我不抽煙」

  云云木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心裡很在意松本靖子竟連床頭櫃裡有什麼都清清楚楚,感覺倒像她才是這屋子的主人一樣。

  「你看起來那麼乖又那麼有氣質,我看臣哥絕不會是在銀座認識你的。」松本靖子朝云云的方向吐了口煙,賊戒兮兮地笑問。」你跟臣哥是怎麼認識的?又是在哪裡認識的?告訴我好不好?

  「我們是在溫泉認識的。」她其實不是很想回答松本靖子的問題。

  「溫泉?」

  松本靖子愕了愕,疑惑地看著她。

  「難不成是酸湯溫泉?」

  這下換云云怔住了。松本靖子居然連他們初次見面的地點都知道,她到底和臧臥臣生死之交到什麼程度?

  「臣哥會去的溫泉區就只有這一個。」松本靖子的眼中透著詭異的神色,逕自陷人沉思。

  「為什麼?」

  她敏感地問。

  「臣哥沒告訴過你嗎?」

  松本靖子再度吸了一口煙,淡霧從她的紅唇中若有似無地飄出來。

  「沒有。

  「他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她深瞅著云云。

  「不多。」云云沒好氣地幽幽一歎。「其實應該說什麼都不知道」

  「嗯......」

  松本靖子似乎不意外聽見這個答案,點了點頭問道:「你想知道什麼呢?」 

  「關於臧臥臣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她不自禁地飛快問著「我想知道他為什麼只去酸湯溫泉?也想知道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的事,包括他背上的那道傷是怎麼造成的,如果這些你都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松本靖子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唇瓣,用灼灼的目光對著云云。

  「我看你還是自己去問臣哥吧,想不想告訴你就由他自己決定,我可不想因為太多嘴而得罪他。」她皺了皺鼻子,打退堂鼓。

  「你也是臧臥臣的女人嗎?」云云再也忍不住提出藏了一陣子的疑惑。

  「你猜呢?」

  松本靖於的唇角泛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不會猜。」云云老實回答,因為他們的世界離她太遙遠。她真的不懂在他們那個世界裡,男人和女人會維持著什麼樣的關係?至少在她的世界裡,不會有那種挨一刀的生死之交關係。

  「好吧,老實說;我曾經是臣哥的床伴。」松本靖子嫵媚地笑了笑。

  她的回答讓云云的一顆心頓時掉進荊棘叢裡。

  「不要那種表情嘛——」松本靖子那雙刷著金藍色眼影的眼睛眨了眨,噗嗤一笑說。

  「只是床伴而已,還沒有人正式當過他的女人,你別太緊張了。』

  「「床伴』和當他的女人』有什麼差別?』云云的聲音像悶在鼓裡。

  「對臣哥而言當然有差別,不少女人都當過臣哥的床伴,但在新宿被臣哥正式公開的女人,只有你是唯一的一個呦。」她得臉上浮起似笑非笑的俏皮表情。

  云云淡淡地笑,這種感覺就像喝著碳燒咖啡一樣,很苦,但其中的甘醇滋味只有她才能體會。

  「不跟你聊了,我該去上班了。』松本靖子捻熄煙蒂,拎起皮包站起身。「臣哥回來以後麻煩你帶話給他,就說我已經把馬利安頓好了,也幫他申請了一支手機,那,這是馬利的手機號碼,記得幫我交給臣哥。」

  云云看著松本靖子放在茶几上的一串數字號碼,被動地點了點頭。

  松本靖子正要跨出大門,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正視著云云。

  「勸你別太快愛上臣哥,否則一旦發現他無法回應你的愛時,你會痛不欲生的。」

  她幽幽地笑說。

  云云完全被震懾了,松本靖子的話帶給她無比的衝擊,她怔愕地呆望松本靖子離去的背影,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是因為臧臥臣,才會讓松本靖子的聲音中充滿了深沉和哀愁嗎?

  她忽然感到強烈的心慌.彷彿看見深沉與哀愁正朝她面對面地走過來。

  不!她急切地閃避著。

  松本靖子的勸告來得太遲,就在她的日子過得索然乏味時,臧臥臣突然像激狂的旋風般徹底顛覆了她簡單平靜的世界、帶給她天旋地轉的震撼,他用屬於他自己的方式擅自入侵她的身 心、她的生命,她早已經避無可避地愛上他了,明知那一顆心即 將沉淪也無力可以挽救。

  在她二十九歲這一年,愛神才姍姍來遲,她也才終於真正認識自己,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她不想失去這種強烈存在的感覺,即使愛上臧臥臣將會灼傷她自己,她也不願再回到以前那種無風無瀾的日子了。

  曾經有過一段長久的模糊戀情,最後無疾而終,現在愛神狠狠地來敲門,她決定不再緊閉心扉了,想選擇自己所愛;唯一的辦法就是勇敢地去愛,她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不想讓自己深陷流沙般的迷惘和惶惑之中。

  不管等在前方的是什麼樣未知的命運,她都相信自己能在幽暗中找出屬於她的那一道光亮。

  ***

  減臥臣從來沒有過有人等門的經驗。

  云云斜倚在沙發上舒眉熟睡,裹在他睡衣內的身軀蜷縮著,隱約看得見慵懶的曲線。

  他脫下滿是煙味的風衣,隨手往地上一扔,小心地在她身前蹲下,凝望那張柔美細緻的臉龐,他在她優柔甜淨的臉上看到一種他在所遇過的女人身上看不到的東西,令他感到純粹的心動,胸口熱熱的發脹起來。

  她沒有離開,一直待在這裡等他回來、多少年來,他一直渴望這種被心愛的人等待的感覺,感覺自己被真實地擁有,不再只能冷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當他床上的過客。

  在充滿她香甜氣息的屋子裡,令他想擁有她的渴望更加強烈,她像一座無人開發過的豐富礦藏,正等著他慢慢去發掘。

  熟睡的云云掙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看見臧臥臣,倏地彈坐起來。

  「你回來了。」她的語氣像等丈夫回家的妻子那般再自然不過。

  臧臥臣注視著她,淡淡地問:「為什麼沒回家?」

  「我想跟你說的話還沒有說完,而且我也還有很多問題沒向你問清楚。」她的眼神無比認真。

  「我在今晚的談判會上已經說太多話了,現在只想休息,我叫文朗先送你回家,有什麼話以後再問。』他今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黃梓鷹相信他幫他牽銷贓的線並沒有別的意圖,談判完之後為了答謝彭文雄當公證人,還特地陪他到銀座尋歡作樂,可在累得只想躺下睡覺,什麼話都不想說。

  「你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等了他一整夜,這個問題她非問清楚不可。

  「什麼問題?」

  「我是你的床伴還是你的女人?」她的神情像出題考學生的老師。

  臧臥臣聳了聳眉,唇角泛起微笑。

  他在她身旁坐下,清楚回答:「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  

  云云敏感地嗅到臧臥臣身上淡淡的煙味和香水味,這意味著在她等門的這段時間裡.他可能樓抱過另一個女人。

  這種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

  「如果你把我當成你的女人就別趕我走,我現在不想回家。」

  她偏過臉直視著他,像個撒嬌耍賴的小女孩。

  「你不回家想幹什麼?」他伸出手指,玩弄她光潔小巧的下巴。

  「我想陪你。」她鼓起勇氣,試著把氣氛拉得親密一些。

  「我的慾望已經累慘了,沒有力氣陪你。』臧臥臣刻意曲解她話中的涵義。

  「我不是那個意思、」云云生氣地低喊。「你告訴我,你對「我的女人』到底作何解釋?」

  「你想要什麼解釋?』

  他慵懶自若地看著她。

  「我對男女關係的認知只有兩種,一種是情侶,一種是夫妻,你說我是你的女人,我想知道你認為我們的關係是屬於哪一種?』她迫切想得到答案,否則她的心會被焦慮之火燒成灰燼。

  「兩種都不是。」

  他淡淡轉望她,嘴角掛著散漫的淺笑。好女孩,這個問題連靖子都不敢大刺刺地問他。

  「為什麼?』

  她抽口氣。

  「彼此相愛才能成為情侶,我們是從肉體開始認識彼此的,連相愛都談不上,更不可能是夫妻關係了。』

  臧臥臣淡漠的回答讓云云的心頃刻落入冰封的冷潭裡。

  「在你心裡,我和松本靖子有什麼地方不同?」她深瞅著他,失落得更深。

  臧臥臣與她四目相凝,不動聲色,像只極有耐性的野獸,靜靜欣賞獵物在他眼前垂死掙扎的模樣。

  「要一個男人回答這種問題,你實在是個笨女人。」他淡淡地

  「我不喜歡女人爭風吃醋,更不喜歡一天到晚要回答誰對我比較重要這種無聊的問題。」

  「加果你要我,你就必須回答這些問題。」云云像只不堪被玩弄的獵物,不甘示弱地狂喊,眼中透著堅決。「我不是銀座那種女人,一旦認定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就要一個完完整整、誠實負責的戀愛。」

  「男朋友?戀愛?」臧臥臣不屑地哼笑,彷彿聽見了多麼可笑的兩個名詞。

  臧臥臣輕佻的態度引爆了云云心中那顆傳統浪漫的地心

  「不錯,我現在正式宣告你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一旦發現我懷孕了,你就要立刻娶我,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非你不嫁。』云云用盡全力地吶喊。

  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非你不嫁!

  她激狂的聲音像颱風天裡擊上礁巖的海浪,狠狠震動了臧臥臣的四肢百骸,摧毀他世界裡的愛情屏障。

  「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輕柔地低語,把她攫進懷裡的力道卻急切得不帶一絲溫柔。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愛上你,怎麼想都想不通。」她環抱著他的頸項,試著用同等的力道回應他。

  臧臥臣渾身的血液像被迅速煮沸了,他猛地抬高云云的下巴,瘋狂而貪婪地吻著她,像蜜蜂飢渴地汲飲花蜜。

  云云被疾速襲來的狂熱慾望撕扯成億萬碎片,她已無法分辨自己所作的決定是否太過輕率,只一心一意想為自己遲來的愛情力搏到底。像個窮途末路的賭徒,傾盡所有押在她認為最有勝算的一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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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云云不確定臧臥臣是否愛她,但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戀愛了。

  洶洶而至的愛情昏直了她的心,她不在乎臧臥臣的身份背景,不在乎愛上他是否會戕傷自己,也不在乎自己將遭受到如何異樣的目光,她恣情縱性地享受愛上一個人的歡愉。

  她像尾快樂的魚,自在悠遊地泅泳在屬於臧臥臣的那一片黑暗世界裡,什麼都不在乎。

  臧臥臣並不是沒有被狂烈地示愛過,愛上他的女人不少,千方百計想嫁給他的女人也不少,但大多數都是銀座女郎,那種在雄性野獸叢林中求生存的女人,就像終日在炙熱的沙漠中艱困地步行,有可能為了一滴水而出賣任何人,他向來不相信那種愛情。

  但是,同樣的話出自云云的口中,卻出乎意料地讓他的胸口宛如受到驚濤駭浪的撞擊,這是他初次感受到被愛的狂喜。

  第一次,他願意相信從紅唇中認真傾吐的話語,也測量的出燦亮明陣中所燃燒的溫度。

  他不曾談過戀愛,但是,她若想戀愛,他願意陪她認認真真談一場。

  ***

  「我想約會。」

  在一場濃烈的肢體纏綿後,云云用一種甜而不膩的聲音,在臧臥臣耳畔催眠似的低喃著,纖細的長指在他汗濕的背上輕輕游移,把猙獰的蛇和長嘯的龍若有似無地把玩在長指之間。

  臧臥巨像只剛剛饜足的猛獅,懶洋洋地閉眼趴臥著。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們約會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他散漫地回答。

  「你不懂我的意思。」云云支起上身瞪著他,眼神微嗔。「我想像一般情侶一樣,偶爾跟男朋友約出去浪漫地用餐,或是看場午夜電影。」

  「我不看電影。」他淡然打斷她。

  「為什麼?」云云詫異極了,現代都市人最大的娛樂莫過於看電影,她很少聽見有人不看電影的。

  臧臥臣忽然翻過身,托住云云的下巴,勾唇冷笑。

  「那些好萊塢的槍戰動作片不見得比我的生活精彩,看見我背上的刀傷,還有那一大片難以去除的紋身了嗎?那種刀光

  劍影的生活我已經過煩了,何必浪費時間再讓電影折磨一次』     

  云云沒料到提議看電影竟會惹來臧臥臣如此激烈的反應,有時候,她覺得他像顆不定時炸彈,一碰到下喜歡的話題就引爆,本來她一直想問他背上的那道刀傷還有紋身是怎麼來的,但總是被他眼中的寒氣凍得一句話都問不出口。

  「電影有很多類型,我們一可以不看動作片。」她仍不放棄。

  「你那麼想看電影嗎?』他微瞇起眼。

  「我並不是非看電影不可,我要的只是一種感覺。」云云深吸氣,表情似嗅非嗔地桃開他的手。「我不想像個等皇帝臨幸的嬪妃,只能跟你在床上翻雲覆雨,我想跟你出去走走,想要那種約會的感覺,就是這樣而已。」

  臧臥臣專注審析著她的容顏,沒有女人對他提過這種「約會』的要求,他無法體會云云堅持要約會的心情。

  「一般男女要成為情侶通常從A、B、C三個階段按部就班發展,而我跟你恰好相反,跳過A跟B,直接從C開始。」她坐起身,抱著雙膝,歎氣似地說。「你知不知道這種感覺就像吃棉花糖一樣,看起來很充實飽滿,咬下去卻很空洞,嘗起來很甜,可是融化的速度快到讓人感到空虛,我不希望和你之間的愛情像棉花糖一樣,看起來很美卻沒有什麼營養。」

  「沒有女人敢說跟我在一起沒有營養……」

  「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樣!」云云不自主地從肺腑發出喊叫。

  「的確不一樣,你聰明、有思想多了。』他的冷笑聲中帶著欣賞和讚歎。」 

  「那當然,所以我懂得替自己的愛情補充營養。」她理直氣壯地說。

  臧臥臣微微蹩眉。

  「約會、逛街、看電影,這些就是你需要的營養嗎」他十分不以為然。

  「沒錯……」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打斷云云的話。

  臧臥臣接起來,聽見馬利呼吸急促而氣急的聲音。「臣哥,目標現在走進六本木的一間公寓裡。」

  「公寓附近有什麼特徵?」他翻身下床,下意識避開云云。

  「那幢公寓剛好蓋在三叉路口,在公寓右邊大約一百公尺的地方有間小咖啡館,名字叫「春之頌,我現在就在「春之頌』裡。」

  臧臥臣聽了,眉心罩上一層冷霜。

  「目標進去多久了?」

  「差不多有二十分鐘—…?;;;啊!臣哥,目標現在走出來了,奇怪他進公寓的時候提的是小行李包,現在變成了紙袋。」

  「目標現在往什麼方向走?」

  「他搭上計程車了。」

  臧臥臣聽見電話裡傳來馬利小跑步的聲音。

  「很好,我知道了,你繼續跟上去盯著目標,查到他接下來到什麼地方就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好」

  通話結束,臧臥臣鑽進浴室裡,迅速沖完澡走出來,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注意到云云異常的安靜。

  她側臥著,怔怔盯著牆上微弱的壁燈,神情迷惘,彷彿認真思索著她無法理解的人生難題。

  昏黃的壁燈在云云身上打下柔和的光影,使她美得就宛如貶謫凡塵的天使,混合著成熟與稚氣,聰慧與天真,複雜與單純

  的氣質,就是這種在一般女人身上嗅不到的氣息徹底迷住了臧臥臣。      

  「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你想回家嗎?要不要順便送你回去?」他穿上風衣,望了云云一眼.見她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正要踏出房門的步伐猶豫地停住.然後.像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決定好看什麼電影以後再打電話告我,你想出門約會我們就出門約會。」

  云云一聽,不敢相信地支起上身,看著臧臥臣開門大步離去的背影。

  她興奮地跳下床大聲歡呼著,飛快地翻找雜誌內的電影看版,心中被幸福的愉悅塞滿。這是她第一次充分體會到當一個獵人的樂趣。

  ***

  午後兩點,由於「櫻之谷」還沒有到營業時間,因此臧臥臣和沈文朗霸佔著吧檯,讓松本靖子親自為他們調酒。

  馬利從外面跑進來,掏出口袋裡的兩張電影票交給臧臥臣。

  「臣哥,票買來了,是今天晚上兩點的。」他氣喘吁吁地說。

  臧臥臣收下票,給了他一萬圓紙紗。「知不知道我的規矩?』

  「知道,不能拿錢買毒品。」馬利像背書似地回答。

  臧臥臣敏感地發現到,馬利拿到錢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顯得特別開心,他深深注視著他的眼神,突然發現在他的眼角後方有塊瘀青。 

  「你的臉怎麼回事?」他扳起馬利的臉審視著。

  「被小流氓打的。」馬利悶聲說。

  「為什麼?」

  」大概是討厭我的長相。」他低垂著眼。 

  臧臥臣小時候也曾經被小流氓圍毆過,其實不需要多問,也明白馬利為什麼會被打,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個,無非就是有張看不出血統國籍的長相,讓人視為雜種欺負羞辱。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從三個月大開始就在日本生根成長,卻仍把日本當成異國,無法視為故鄉的心情。

  「去玩吧。」他拍了拍馬利的頭,知道任何安慰對馬利來說都沒有用。

  「謝謝臣哥。」馬利低著頭跑出去。

  「那是什麼票?」松本靖子一邊調酒,一邊探頭問。

  「沒什麼,云云說想看這部電影。」臧臥臣若無其事地說。

  松本靖子和沈文朗聽了都大吃一驚,在他們的記憶中,臧臥臣根本從來沒有看過電影。

  「臣哥,你這回是認真的嗎?」松本靖子怔怔地把調好的酒送到臧臥臣面前。

  臧臥臣端起老式酒杯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破天荒願意陪女人看電影,臣哥這回也太認真了一點」沈文朗一邊把玩自己的酒杯,一邊取笑著。

  松本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故作開朗地笑說:「臣哥從來都沒有跟我看過電影,好讓人嫉妒喔。」

  臧臥臣擺出一臉無福消受的表情,指著沈文朗說:「你想看電影啊,這傢伙一定願意陪你去看。」

  松本靖子朝沈文朗瞥去一眼,沈文朗避開視線,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臣哥,六本木的哥倫比亞毒販告訴我,最近有幾張生面孔向他買毒品。」沈文朗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我還聽說有買家在找一批黑槍。」松本靖子若無其事地接著說。「看樣子是有人從東南亞買來了殺手。』

  「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而且我還知道買殺手、搜購槍枝的人是誰。」臧臥臣凝視著酒杯裡的冰塊。

  「真的是「他』嗎?」沈文朗和松本靖子同聲問。

  臧臥臣緩緩靠人椅背,手肘撐在扶把上,雙手十指交握著。

  「目前的跡象顯示是「他』沒有錯。我正在查「他』真正的目地,到底是想於掉我人主修羅堂,還是想瓦解東寺幫好支配整個東京?」

  「「他』會有那麼大的野心?』松本靖子十分懷疑。

  「很難說。」臧臥臣挑了挑眉。

  「嗯,人不可貌相。」沈文朗微微一笑。

  「對呀,你看起來不像保縹也不像殺手,反而還比較像正氣凜然的軍人。」松本指於指著沈文朗掩嘴大笑。

  「我雖然掛名是修羅堂的殺手,可是跟了臣哥以後,他從來沒有命我殺過任何人,所以我現在長期只做保鏢的工作,氣質大概也和軍人差不多了。』沈文朗把松本靖子的玩笑視為一種讚美,帶著傻笑正經八百地解釋著。

  臧臥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而原先開沈文的玩笑的松本君子反倒笑意漸斂,看著沈文朗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柔。

  「我先走了。」臧臥臣拎起外套起身,順手把電影票壓在酒杯下。「云云說這部電影不錯,叫「穿越時空愛上你』,先讓你們去看

  吧。」

  「這不是你們要看的嗎?」沈文朗意外地喊。    

  「那種跟現實脫節的浪漫電影,只怕會讓我忍不住發笑,呵......」臧臥臣的語調帶著淡淡冷冷的苦澀  「算了,反正我根本不想看。」他接著說:「君恩剛剛告訴我,月神堂裡有人私下偷偷幫關西黑幫轉賣毒品給我們修羅堂。所以我要先到月神堂一趟,找彭文雄查清楚這件事。」他自顧自地往外走。

  「要到月神堂?」沈文朗立刻站起身跟上去。「我怎麼能讓你

  一個人去月神堂,那樣太危險了。」

  「放心,我想彭文雄還不至於敢加害我、」

  「也許他是不敢,可是現在正有人處心積慮想除掉你篡奪堂主寶座,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臧臥臣打斷他,嘴角浮起似有若無的冷笑。「我比誰都清楚自己是如何坐上堂主寶座的,當有人處心積慮、設下重重陷附、佈滿天羅地網想除掉你時,你就算想防也防不了。」

  「一發現危險的目標就要立刻剷除,杜絕後患,小心能駛萬年船,我現在立刻去殺掉「他』。」

  「不用。」臧臥臣淡淡一笑。「有這種心思的人不會只有「他』一個,只要在這個世界待久了,誰都不免會有這種野心,文朗,你難道不曾想過坐坐修羅堂堂主的位子嗎?」

  沈文朗臉色微變。

  「臣哥,你懷疑我?」

  「我不會懷疑你。」臧臥臣呵呵大笑。「正常人都會動這種念頭,但不見得每個人都會付諸行動,我絕對相信你對我的忠誠。」

  「你有理由懷疑我,因為……」沈文朗嚥了口口水。「坦白說,我曾經想過如果能擁有整個東寺幫的勢力,或許我就能……」

  「就能怎麼樣?」臧臥臣接過話。

  「算了,這種想法太丟臉。』他困窘地暗咳兩聲,不再說下去。

  臧臥臣忍俊不禁,爆出大笑。

  「我當然知道你「就能』贏得靖子的芳心,對不對?」

  沈文朗尷尬而靦腆地笑了。「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很難取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

  「你就快取代我了。」

  減臥臣意味深長的笑語嚇住了沈文朗。

  「臣哥,我沒有想取代你的意思。」他急忙自辯。

  「我知道,你不要這麼緊張。」臧臥臣拍了拍他的肩。「我身邊還有三個保縹,你不用太擔心我的安全,晚上好好陪靖子去看場電影。」

  「臣哥」

  「別廢話了!」

  臧臥臣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逕自戴上墨鏡,推開「櫻之谷』的大門走出去。

  沈文朗站在「櫻之谷」大門前發怔了好一陣於,他沒有發現松本靖子早已靜靜走到他身後,和他一同怔望著臧臥臣的背影。

  ***

  一接到臧臥臣取消看電影的電話,云云興高采烈的等待心情立刻down到谷底,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狠狠掛了臧臥臣的電話。

  「姐,我要去新宿買球鞋,難得你在家又閒著沒事,開車載我去好不好?」

  瀛瀛站在挑高的樓中樓上面,朝坐在樓下客廳沙發上的云云大喊著。

  云云正在生悶氣,一聽見「新宿」兩個字,就像在怒火上猛澆下一罐油,更加火冒三丈。

  「要去新宿你自己去,幹嘛買雙球鞋非要跑到新宿去買,別的地方不行嗎?』云云二話不說,就先對著自己的妹妹狠狠發洩一頓。

  「嘩!你剛剛吞下幾顆炸藥哇」瀛瀛一頭霧水地瞪大眼睛。「不去就不去嘛,何必生那麼大的氣,新宿得罪你啦?』

  「可惡、可惡、可惡——」云云連聲咒罵,秋風掃落葉似地大手一揮,把茶几上的搖控器和信件紙張統統掃下地,儘管如此,她仍覺得氣還沒消,接著便握起拳頭猛力捶打沙發。

  瀛瀛很少見云云這麼歇斯底里地發脾氣,一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喂,姐,你沒事吧?』

  云云還沒從捶沙發中發洩完怒氣,就聽見屋外響起一連串的汽車喇叭聲,不明就裡的云云登時一陣火起。

  「是哪個沒有公德心的人在亂按喇叭」她臭罵完,當下就跳起身衝出客廳,準備好好制裁那個擾亂安寧的傢伙。

  瀛瀛一看情況不對,怕盛怒中的云云會借題發揮,在街上跟人大吵起來,急忙蹦蹦蹦地衝下樓緊追出去,想趕在云云發射飛彈之前阻止慘劇發生。

  沒想到她才一衝出大門,就看見一出精彩的戲碼在她眼前盛大開演。

  「臧臥臣!如果現在有把機關鎗,我一定會把你打成蜂窩。」

  瀛瀛驚見她那一向優雅、美麗,以氣質取勝的姐姐,正不太文雅地把酷似駭客任務男主角的高大男子當成沙包拚命錘打。

  「我不知道你會生這麼大的氣,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如果你想看,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瀛瀛看見姐姐那位傳說中的男友,正帶著一臉無奈的表情極力安撫馴服發狂中的野馬。

  「你不懂,第一次約會看電影就放我鴿子,這種感覺有多受傷!」云云氣得用力跳腳。「雖然沒有人預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可是誰能保證我在明天不會出什麼意外!」

  「你現在是我的女人,誰敢讓你出意外,我會砍死他全家。」臧臥臣用那種像發毒誓的語氣說。

  「啊——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她尖銳地怒喊。「如果我真的出什麼意外,你殺誰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反正在你心裡所有的人都比我重要,你隨隨便便就可以把我取消掉!」

  「我沒有這個意思。」臧臥臣試著將她抱進懷裡。

  「你有!你有」她拚命想掙脫他的臂膀。

  瀛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無法想像那個狀似瘋婆娘的女人是她那位美麗高雅、氣質出眾的姐姐。

  臧臥臣用力將胡亂掙扎的云云緊抱在懷裡,回眸瞥見呆若木雞的瀛瀛,緩緩綻出一抹微笑。

  「你好,初次見面.你就是瀛瀛嗎?」         

  瀛瀛愣愣地點點頭。           

  「我準備帶云云去橫濱.那裡有中華街,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幫你帶回來。」他緊緊箍住云云不讓她掙扎。

  瀛瀛想也沒想,嘴裡就喃喃地說了:「天津甘栗。」

  「不要賄賂我妹妹!』云云倏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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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尖銳的警笛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他撐著右肩逃進黑暗狹窄的巷子裡,吃力地移動雙腿,穿梭在錯綜複雜的巷弄間,彷彿被死神追趕。

  他不知道帶著這身槍傷能去哪裡?也不知道現在身邊還有誰能相信?他想不到還沒來得及安排好一切,事情就迫不及待發生了。

  臧臥臣靠在石牆上,感覺到鮮血從傷口爭先恐後地湧出來,體內漸漸空了,留下來的只剩徹骨的疲倦和虛空。

  他無意識地望著漆黑無人的暗巷,寂靜主宰了城市中的這個小角落,唯一能聽得見的聲音就是他劇烈的喘息聲,在這裡,好似光明與希望都滅絕了。

  就在他將昏未昏之際,隱隱約約有道微微的、柔和的光亮晃進他昏蒙的視線裡,他勉強凝住視線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塊寫著「水雲間甜之屋」的招牌,暗巷中唯—一盞亮著的燈光,像被遺忘在黑暗中的溫暖的光。

  臧臥臣的心臟像被攫住了似的幾乎要窒息,他知道自己再這麼失血下去就快死了,一感覺到死亡在即,他渴望看一眼在他生命中唯一出現的那道光亮。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用染滿鮮血的手按下手機的快速撥號鍵。

  電話在響了兩聲後接通,他聽見如絲般的聲音輕柔地喚著

  他的名字,他卻無力發出一絲聲音來回應,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水、雲、間」……就已到了他體能所能支撐的極限了。

  他背靠著牆緩緩滑坐在地上,腦子逐漸空白,手機無意識地滾落在地,電話裡清悅的喊聲離他愈來愈遠,最後終於昏迷了過去。

  ***

  「水雲間甜o屋」,因為瀛瀛曾經帶她去吃過蜜豆冰,所以云云知道那間甜品屋在什麼地方,當時瀛瀛還開玩笑,說這間甜品屋根本是為了她而開的。

  飛車趕到「水雲間甜之屋」時已經接近午夜了,云云跳下車,連車門也沒鎖,就衝進如死般的淒寂巷弄裡急奔搜尋著,想起臧臥臣電話中微弱嘶啞的聲音,她的一顆心就緊張得快跳出來。

  一路上,她腦中雖然已閃過無數可怕的想像,但是一看見倒生血泊中的臧臥臣時,仍驚得魂搖魄蕩,遍體生寒,無法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見的景象。

  臧臥臣死了!

  她渾身像被冰凍住,膝蓋虛軟得幾乎跌倒。

  「不行!你不能死!不可以死」她驚駭地哭喊出聲,一邊撲上去抱住臧臥臣,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的血很快就染濕了她的衣服。

  「不要死不要死——」

  死亡的恐懼在她心底狠狠擊打著,她惶急地查探他的鼻息和傾聽他的心跳。

  雖然氣息微弱,心跳緩慢,但至少可以確定他沒有死,是活著的。  

  她驚慌得手足無措。,

  快!快救他,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著!」     

  云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霍然站起身,使盡全力把臧臥臣高大的身軀撐起來,用她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力量把臧臥臣奮力扛抬上車。

  聽見遠處傳來的警笛聲,云云的心重重驚跳一下,她匆促地踩下油門,往醫院飛馳而去。

  一路上,她瘋了似的按喇叭狂飆,背上直冒冷汗,抓著方向盤的雙手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但想救活他的念頭卻令她的思考能力變得格外清晰。

  臧臥臣受的是槍傷,如果送醫院必定會引起警方關注,她不知道在臧臥臣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但他黑幫堂主的身份畢竟特殊,她不希望救活他以後卻要吃上人命官司。

  快!快!她心急如焚,拚命催自己想出一個辦法!

  繼父!她對自己大喊。對了,找繼父熟識的醫院,繼父的人脈關係一定可以幫得上忙!

  她手忙腳亂地在皮包裡找到手機,著急地撥打繼父的電話,她一面回頭看著臧臥臣,見他仍然昏迷未醒,臉色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得發青時,她的一顆心就疼得快要碎裂。

  電話接通了,她聽見繼父低沉而嚴肅的聲音。

  「爸,我是云云,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忙?」為了救臧臥臣,云云第一次破例打電話找繼父要求幫忙,更是第一次開口喊一聲「爸」。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她聽見繼父清了清喉嚨,語氣感慨地說道:「會讓你開口求我幫的忙,大概是不太簡單的吧」

  「我有朋友受了槍傷。幫我救他!』事發突然,以救臧臥臣的生命為第一優先,因此云云不想拐彎抹角解釋些什麼,直接坦誠相告。

  「你和那位朋友的交情到什麼地步?』木谷義郎歎了口氣問。

  「我們很親密,而且我已經決定嫁給他了。」云云急切地說道。

  「你媽知道這件事嗎?」木谷義郎很明顯吃了一驚。

  「我的朋友快死了,能不能先救他要緊,這些以後再說」云云心亂如麻,焦急地狂喊。

  「好吧,你把他帶到江崎診所來、江崎醫生是我的好友。」

  「謝謝你……」云云頓了一頓,低聲說:「謝謝你,爸。」

  她聽見木谷義郎無奈的歎氣聲,不再多說什麼就掛斷了電話。

  直到此刻,驚慌無措的心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方向,她微微鬆口氣,緊懸的情緒驟然鬆懈下來,眼淚就止不住地顆顆滾落,她深抽一口氣,回頭望了臧臥臣一眼,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來。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即將失去心愛男人的恐懼,第一次願意付出一切來交換他的生命。  

  只要他活著,她什麼都可以不計較,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

  江崎診所

  云云茫然呆坐在安靜的診療室外,焦急地盯著門上亮起的紅燈,等著江崎醫生替臧臥臣診斷簡的結果。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破壞了診所內的寧靜,她轉頭看了一眼,發現繼父木谷義郎帶著媽咪和瀛瀛一同趕過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裡頭那個人是誰?我怎麼會不知道你要嫁人了?啊」柳螢華劈頭就厲聲質問云云。

  云云低下頭,緊咬著唇不發一語。

  「媽咪,你冷靜一點,裡面那個人是姐的男朋友,她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告訴你而已。」瀛瀛急忙小聲地幫云云解釋。

  「瞧你交的是什麼男朋友?居然會中搶!該不會是幫派火並吧?』柳螢華仍然無法置信地大吼。「我的老天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怎麼會跟混幫派的人扯在一起!你瘋了嗎?」

  云云楊睫怒視了母親一眼。

  你那是什麼態度!』柳螢華不可抑制地憤怒起來。「施云云,你最好現在就跟我說清楚,如果那男人果真是混幫派的不入流分子,我立刻報警抓他!」

  「只要是我愛上的男人,不論他是什麼身份我都愛,管他入流不入流。」云云壓抑住憤怒,以平靜而冷漠的口氣頂嘴。

  「你瘋啦!發什麼神經啊!」柳螢華怒聲咆哮。「我不准你跟那種人來往,要是一旦傳揚了出去,我和義郎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云云臉色蒼白,瞪視著母親。

  「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幸福,憑什麼我就沒有。」她的情緒波濤洶湧,幾乎要損決。

  柳螢華的臉色驟變。

  「裡面那個男人能拿什麼跟你繼父比?你繼父的身份地位都是人中之龍,可是裡面那個男人呢?我看你根本不是選擇自己的幸福,而是在作踐自己。」她盯著女兒,語氣咄咄逼人。

  「華,別太激動.先把事情瞭解清楚再說。」木古義郎在一旁勸解。

  「是啊,媽咪,你的話也說得大過分了一點」瀛瀛接腔。

  「我哪裡過分了—…?;;;」

  診療室的門正好在這時開啟,打斷了柳螢華氣憤的罵聲。

  「江崎醫生,病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云云慌忙衝上去焦急地追問。

  江崎醫師先跟木谷義郎點頭打招呼,才開始解說臧臥臣的病情。

  「病人的傷口離心臟很近,子彈擦破大動脈,肩胛骨也碎裂了,不過幸好沒有傷到神經,所以目前除了失血大多以外並沒有什麼大礙,現在只要先開刀釘鋼板,再慢慢等碎裂的骨頭長齊以後做復健,療傷的時間會相當長,這段時間內要小心不能碰水,以免遭受細菌感染。」

  「好,江崎醫生,我現在能進去看病人嗎?」云云急切地詢問。

  「可以,病人剛送進診療室後面的A01病房。」

  云云一得到同意,立刻奔向病房,柳螢華、木谷義郎和瀛瀛也急急忙忙地尾隨過去。

  推開病房門,云云就看見臧臥臣躺在單人病床上,左肩釘著鋼架,部分還打上了石膏,而他的臉色就跟石膏一樣白。

  「江崎醫生,我應該要怎麼照顧他?」云云不知所措地呆望著她從未見過的鋼架。

  「在這裡會有護士照顧,你只需要讓病人保持嘴唇濕潤,等病人清醒以後,再餵他喝些流質食物就行了。」

  「好,謝謝醫生」云云拉開椅子,旁若無人地在病床前坐下。

  「等等』柳螢華一把扯住云云的手臂。「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想留在這裡照顧他?」

  「當然。」她冷冷地應聲。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不准你這麼做。」

  「媽咪,我年紀不小了,我想怎麼做用不著你批准。」云云不悅地頂嘴。

  「他總有家人吧,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來照顧他,你絕對不准跟這種人扯上關係。』柳螢華語氣尖刻地說。

  「我就是他的家人」云云很快地接口,「他從來沒有過家人.而現在我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柳螢華驚怔住,更激烈的反對正要爆發,木谷義郎急忙把她拉到一旁,拍肩安撫著。

  「華,現在再怎麼責罵云云都沒有用,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再找個時間好好跟云云談一談。」

  江崎醫生不便個人他們的家庭問題,禮貌地點點頭走出病房。

  「她都已經要擅自作主把自己嫁給別人了,根本不尊重我這個媽咪的感受,我是她最親的家人,居然連她想嫁的男人長什麼

  樣子都不知道,她怎麼可以這麼做!』柳螢華氣急敗壞地含淚控訴。

  「媽咪,你當初也沒有徵求過我們的同意就決定離婚,改嫁

  給繼父呀!」瀛瀛再也忍不住插口了。

  柳螢華愕然回頭,看見瀛瀛眼中明顯的不悅和忍耐。

  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應該是什麼都不會在乎的吧?」瀛瀛望了眼云云,再把視線移回柳螢華臉上。

  「那也該找個值得愛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跟一個混黑幫,還連父母親都沒有的人在一起。」

  柳螢華直著嗓子喊。

  「媽咪當初嫁給繼父難道只是為了他的身份地位這麼簡單嗎?我想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才對吧?」瀛瀛實在聽不下去了。「媽咪,你怎麼能用不同的標準來要求大姐,這樣怎麼公平?」

  云云抬眼,與柳螢華的目光碰個正著。

  「那不同……我是為了云云的幸福著想……哪種人能給云云什麼幸福?』柳螢華慌亂地看著木谷義郎,希望得到他的支援。

  木谷義郎緩緩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懂得真愛和幸福。』云云垂著眼睫凝視著臧臥臣昏迷的臉,神情篤定而溫柔。

  木谷義郎和柳螢華彼此互望了一眼,兩人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云云長久凝望著昏迷中的臧臥臣,拿起床邊櫃上的溫開水,細心地用棉花棒蘸水沾濕他的嘴唇,幫他保持唇瓣的濕潤。

  「我曾經不懂為什麼媽咪要選擇離婚。」云云歎息地說著。「也不懂什麼是為自己找一份真愛的感覺,不過現在我已經懂了,我愛臧臥臣.不管他是什麼樣的男人我都不會後悔自己的先擇。」

  柳螢華震動了,直盯著病床上那張蒼白俊朗的臉出神。

  瀛瀛衝著云云眨了眨眼,朝她擺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云云微微一笑,轉過臉與母親靜靜對望,她看出母親的無奈,也清楚看見她平靜地諒解了。

  她轉過頭來溫柔地注視著臧臥臣,對往昔無怨,對未來無求,唯一的心願就是陪他度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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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臧臥臣在恍惚中睜開眼,看見云云正換掉懨懨無力的花束,專心將粉嫩的香擯色玫瑰插進花瓶裡。

  早晨的陽光圈住她清瘦的身影,使她整個人看起來迷離朦朧,像剛自他的夢中走出來。

  他想出聲喚她,但是動了動後,卻沒有聲音發出。他決定不破壞這份寧靜,靜靜欣賞她優柔的舉止,捕捉柔美靜謐的這一刻。

  決定好每一枝花該站的位置後,云云轉過臉,驀然接住他的凝視,一瞬間,臉龐閃過驚喜動人的光彩。

  「你醒了,總算醒了」云云撲到床畔輕輕握住他的手,臉上漾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是哪裡?」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啞得很難聽。

  「一家小診所。」云云微涼的手輕輕按上他的額頭,放心地歎了口氣。「總算不再發燒了,真是謝天謝地,你知不知道整整六天

  以來,你的燒都沒有退過,我很擔心你的腦子會不會被燒壞掉呢!」

  臧臥臣專注審析著她的容顏,看得出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來的疲憊痕跡。

  「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低眼看著自己左肩上頗為嚇人的鋼架,不由得蹙起眉頭。

  「你的肩胛骨碎裂了,所以要釘鋼架支撐起來,慢慢等骨頭長齊全以後才能拆掉。」她一邊詳述,一邊檢查點滴和輸血袋。「你不知道你失血得多嚴重,大概輸了兩千CC的血以後,你的臉才稍稍有點血色,醫生說如果再晚十分鐘輸血給你,你就活不成了,至於其他的嘛...」她狡黠地一笑,捧著他的臉瞧了瞧。「臉還是像雕像一樣完美無瑕,放心好了。』

  臧臥臣淡淡地笑了笑,抬眼打量著病房,疑惑地問:「我受的是槍傷,為什麼這間診所肯收我?」

  「是我拜託繼父幫忙的,江崎醫生是我繼父的好朋友,醫德不錯,能守得住秘密,不用擔心。」她笑盈盈地盯著他看。

  「是嗎?」他根本一點也不相信這世上有人能守得住秘密。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狙擊你?』云云小小聲地問。

  「我原來鎖定了一個目標,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另有其人。』他蹙眉深思,輕聲問道:「你有沒有看到新聞跟報紙怎麼報導這次的事件?」

  「有啊,這幾天都是頭條報導,說是幫派人並,死掉了六個人。」云云不安地垂下目光。「警方已經查到其中三個人的身份,知道他們是東寺幫中修羅堂堂主身旁的保鏢,目前正積極追查你的下落」

  臧臥臣一聽,旋即挪動上身,準備下床。

  「你幹什麼?」云云急忙壓住他。

  牽動傷口的疼痛令臧臥臣猛然倒吸一口氣,他忍著痛,咬牙道:「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沒那麼快,最起碼還要住半個月。」云云極小心地扶著他坐下。

  「用不著那麼久,我現在立刻就要出院。」他又立刻站起身,打算拆掉點滴和輸血管。

  「不行、不行!你現在哪裡也不准去,立刻給我躺下來。」云云著急得幾乎發火。

  「我不能在這裡等死。」臧臥臣皺著眉敲了敲左肩上的鋼架,沒好氣地說。「幫我把醫生找來拆掉它,釘成這樣難看死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受槍傷,弄成這樣簡直太誇張了。」

  「我不管你到底受過幾次槍傷,以前你是怎麼痊癒的我管不著,可是現在我非要你聽醫生的話不可,你幹嘛管這個鋼架難看不難看,萬一以後你的手廢掉了,那才叫難看!云云凶巴巴地吼。

  「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不能讓暗算我的人得逞?;;;」

  「拜託你別亂動好不好?」云云強硬地將他押回床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聽醫生的話,我不管你以前怎麼受傷過,但是現在既然是我在照顧你,你就得聽我的,把傷治好比較重要,那些幫派裡的事能不理就不要理了。」

  「那是不可能的。」臧臥臣的眸光忽然變得凌厲。「我一定要查出狙擊我的人到底是誰,我無法忍受這種被人算記得感覺。」

  云云咬著唇,眉心憂慮地蹙起來。

  「你想怎麼做?」她只希望他能離開那個黑暗世界越遠越好。

  「先離開這個診所,找個隱密的地方藏身。」

  「你傷成這樣怎麼能行動?」云云以異常擔憂的目光徵詢他。「江崎醫生替你注射了止痛藥,所以你現在不會覺得傷口太痛,可是一旦藥效過了,你會痛得受不了的。」

  「流氓是靠闖江湖的血度日的,如果這點痛都不能忍受,憑什麼能在幫派裡呼風喚雨。」他冷嘲地笑。

  「你非要這樣不可嗎?」她握住他的手,直直望進他的眼裡。

  「放心,再可怕的痛我都忍受過,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他溫柔地拂去掉落在她蒼白頰畔的髮絲,長指輕輕摩挲著她細緻的輪廓。「別擔心,等我把自己安頓好了以後會跟你聯絡。』

  「你想去哪裡?我們一起去。」云云瞅著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不行。」他冷聲拒絕。「這次的狙擊行動死了六個人,其中還有三個人不是本國人,在這次的槍擊事件裡,唯一存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所以警方現在一定全力要把我找出來結案,我現在連自保都有困難,根本沒有保護你的能力,你跟著我太危險了。』

  「這種話你應該一開始就跟我說,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她咬住下唇,怨怪地凝望著他。

  臧臥臣靜靜地與她對望。

  「我這種人 果然不適合你這種女人。」他蒼涼地一笑。

  「怎麼會呢。」云云露齒而笑,深深吸口氣,輕柔地說。「我倒覺得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云云竟願意相信他們兩人是天造地設,臧臥臣聽了這話竟感到有些酸楚。

  遠方傳來一陣警笛聲,臧臥臣警戒地側耳傾聽著,直到警笛聲漸漸遠去,他才鬆了口氣。

  「再不離開這裡,我遲早會被警方逮捕,你能不能用你的名義去幫我租一部車子?我非走不可了。』他下床,準備打包隨身物

  「用不著租車,我的車子就停在診所後面,我開車載你走。」云云打開櫃子,迅速利落地把止痛藥、消炎藥丟進手提包內,一邊飛快地說:「換洗衣物、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等到了路上的便利商店後再買。」

  「不行。」他沉下臉。「你回家去,把車鑰匙留給我就行了。」

  「不。」她更堅決地搖頭,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他。

  「我身上背著三條人命,萬一逃不過警方的追捕,你也會跟著受到牽連,我不希望害了你.明不明白?」他推開她,拒絕她的攙扶。

  「明白呀,受牽連就受牽連,有什麼關係。」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可以擁有清清白白、於乾淨淨的人生,何苦為了我犯下藏匿殺人犯、幫助殺人犯逃亡的罪名。」他的眼神微寒,不為所動。

  「我不在乎,要抓就一起抓,要關就一起關,要死就一起死。』她的語氣執著,臉上的神情卻是雲淡風清。

  「不要把話說得那麼煽情。」臧臥臣惱怒自己幾乎被她打動。

  「你覺得煽情?」云云把雙手於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在她手心熾烈的心跳,如同歎息似地說著。「不管做什麼都要兩個人

  在一起,既不孤單也不會寂寞,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臧臥臣怔忡地望著她那雙無限依戀的眼瞳出神,思緒彷彿不知飄向何方。

  「我沒有料到你是……這種女人。」他深深凝睇著她,深邃的眼眸宛如燒灼般地晶亮。

  「什麼「這種』女人,聽起來很不屑似的。」她嘟囔著表達抗議。

  臧臥臣低下頭,靠著她的前額輕笑出聲。

  「你不仔細想清楚?現在做的決定也許將來會後悔。」

  「將來是將來,將來那麼遠的事我不想,我只知道現在的我非常清醒,這輩子從沒有比現在更清醒過。她誠摯、真切地仰望著他。

  臧臥臣終於被她的深情執著降服了。

  「我曾經奢想能過簡單平靜的生活,沒想到現在竟變得更複雜了。」他輕歎著。「好吧,我們就當一對亡命鴛鴦吧。』

  云云投人他懷裡,明明心口被喜悅和甜蜜充塞得滿滿,但眼眶卻不由自主地紅了一圈,酸疼得流下淚來。

  ***

  深夜三點,沈文朗依約來到青森的一家民宿。

  「堂主,你受傷了?!」一見到臧臥臣左肩的鋼架,沈文朗大驚失色。「傷得還不算重,幸好有云云照顧,至少逃過了一劫。』臧臥臣轉頭望著身邊的云云,微微笑說。

  「堂主,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次的槍擊案件警方已經結案了。」

  「這麼快?臧臥臣微愕。「還沒抓到我,他們如何結案?』

  「聽說有個議員暗地裡打點過,消除堂主曾經出現在案發現場的記錄,所以最後以幫派分子互相火並,全數身亡結案。』沈文朗振奮地說。「這樣一來,堂主現在就能回到堂裡,用不著躲躲藏藏了。」

  臧臥臣看了云云一眼。

  「我想……應該是我繼父幫的忙。」她咬唇輕歎,繼父如此幫她,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歉疚感。

  「主謀這次狙擊行動的人果然是石君恩,對嗎?』臧臥臣淡漠地問道。

  「沒有錯。』沈文朗沉重地點頭。「不過因為堂裡的人都堅持要等堂主出現,並且不見到修羅玉,絕對不肯另推新堂主。」

  「有件事不對勁。」臧臥臣疑惑地看著他。「我盯石君恩盯得那麼緊,怎麼還能讓他得逞,其中一定有人通風報信。」

  「堂主……」沈文朗欲言又止,歎口氣說:「通報消息的人是馬利,堂主,馬利背叛了你。」

  臧臥臣震愕了,背上猛然襲來一陣寒氣,凍住了他。

  他竟然被一個全然不設防的孩子背叛!

  馬利——是了——沒有錯——

  臧臥臣陡然發出駭異的笑聲,彷彿窺見從地獄來的亡魂般,曲折離奇地冷冷嘲笑著。

  云云被他的反應嚇住,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堂主,靖子已經捉到馬利審問過了。」沈文朗急切地說。馬利對我們說他一跟上石君恩,就被石君恩發現了,石君恩不毆打他,甚至還恐嚇要殺了他,所以他才會背叛堂主,轉而服從石君恩……」

  「不用說了。』臧臥臣冷然打斷他。「識時務者為俊傑,馬利以保護自己為優先是正確的選擇,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這麼做的,是我不應該太信任馬利。我竟然因為他太像小時的我而全然相信他不會背叛,卻忘了我自己也曾為了自保而背叛別人,呵呵——」

  「堂主。」沈文朗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接口。

  云云靜靜地凝視他輪廓鮮明的臉。

  「我沒有什麼好介意或是難過的,你們放心。」臧臥臣勉強笑了笑,轉頭看著云云問:「有沒有把我給你的修羅玉珮帶在身上?」

  「有啊!」云云從頸子上卸下玉珮遞給他。

  「文朗,這塊玉珮就交給你了.」他把玉珮轉交給沈文朗。

  沈文朗大驚。

  「這是代表堂主的身份,我怎麼能要!」

  「從現在起,我把修羅堂交給你管理,你就是修羅堂的堂主了。」臧臥臣拍了拍他的肩說。

  「堂主,我不行...」沈文朗慌得手足無措。

  「你如果不行,修羅堂就會落人石君恩的手裡,你若不想聽命於他就非行不可。」臧臥臣正色地說。

  「可是,這、這。。。』他六神無主地看著王佩上的修羅坐像。

  「拿這塊玉珮回去奪下堂主的寶座,這是你接下來該做的事。」臧臥臣凝視著云云的側臉,歎口氣說:「我已經很累了,再也

  不想回去過那種爾虞我詐的日子,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除掉石君恩,算是替我報仇好了。」

  云云的眼眶微微濕潤,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堂主。。。。

  「這是你最後一次這麼叫我了,下次叫我的名字吧。」臧臥臣挑眉笑道。我從此不在是你的堂主,卻是你永遠的朋友」

  云云與沈文朗互望了一眼,跟著笑了起來。

  來到了充滿硫磺氣味的酸湯溫泉,臧臥臣和云云投宿在他們初次相見的那間旅舍裡。

  一走進旅舍,云云發現從老闆娘、廚師到女中們似乎每一個人都認識臧臥臣,一看見他到來,每張臉都掛上親切恬靜的微笑,像迎接多年的好友,沒有過分熱情的招呼,卻讓云云有種格外溫馨的感覺。

  大家似乎都對臧臥臣投宿憩息的喜好非常熟悉,因此迎接他的方式都默契十足,每一個接待他們的人都不多話,安靜地將

  他們領到冬梅套房,安靜地送上用豐盛山產做成的懷石料理,在看見臧臥臣藏不住的肩傷時也都沒有一個人過問,只除了望著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深意。

  「你跟這裡的人很熟嗎?」吃了一口鮮嫩的稚雞肉,云云問臧臥臣。「我從小就每個月來這裡度假幾天,所以這裡的每個人都識我。」臧臥臣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挾菜吃。

  「從小?」云云有些疑惑,想起松本靖子曾經跟她說過臧臥臣會去的溫泉區只有這個酸湯溫泉,忍不住好奇地問:「日本那麼多有名的溫泉,你為什麼只來這個酸湯溫泉度假?」

  臧臥臣看了她一眼。

  「因為我母親死在這裡。」他清清楚楚地說。

  「什麼?l」云云大吃一驚。

  「很意外我怎麼會知道我母親是誰吧?」他一挑左眉。低笑了聲。 

  「是啊,你不是三個月大就被人口販子賣掉了嗎」她脫口問道。「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呢?』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臧臥臣喝了一口清酒,用一種掉入時空隧道的語調緩緩說著。「在我十五歲那一年,有天晚上不小心撞見一個女人跪倒在我義父身前,不知道在苦苦哀求些什麼,那個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東亞人,她的膚色比較深,眼睛又大又深邃,臉部的輪廓非常明顯,雖然清瘦卻相當美麗,當時我一看見她,就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好感。」

  云云用力點頭,說:「聽你的形容,就覺得她跟你長得很像。」

  「當時我雖然看見他們,但是他們並沒有發現我,我義父的脾氣相當暴烈,所以儘管我對那個女人是什麼身份感到好奇,卻也不敢過問,就這樣大約長達三個月的時間,我經常每隔兩三天就會看見那個女人來找義父,只要看見她的時候,心中總會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微妙感覺。』

  「那個女人就是你母親?』云云柔聲說。

  臧臥臣點了點頭。

  「她死了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我的母親,我沒有喊過她一聲,也沒有抱過她一次,她就死了。」他微瞇著眼,聲音陌生而遙遠。云云顫慄著。「她是怎麼死的?』

  「我母親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才在日本找到我,她求我義父把我還給她。但是我義父不答應。』臧臥臣冷冷地一笑。「當然啦,我義父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培養』我,說好聽是「培養』,事實上他只是像在訓練一頭鬥牛犬一樣訓練我而已。在我十二歲那年,幫內有人想刺殺他,我本能地衝上去為他擋下一刀,從此,他對我寵愛異常,在我傷好之後,他命人在我的傷疤左右分別紋上龍與蛇的獸紋,視我為他唯一的接班人。」 

  「為什麼要紋龍與蛇的獸紋?」云云聽得出神,呆呆問道。

  「因為當他的接班人需要擁有的是龍的霸氣還有蛇的陰狠。」他聳了聳濃眉,冷笑道。「在我十五歲之前,我確實很認真學

  習如何當好義父的接班人,所以當我母親找上門來時,我已經是義父身邊缺少不了的幫手了,義父當然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因此他極盡所能地羞辱、玩弄、恐嚇她,目的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結果呢?」云云屏息問。

  「結果—……我看到了我母親的偉大。」他深深吸氣,平靜地說。「為了見我,為了帶我走這種意念,我不知道在她嬌弱的身體

  裡隱藏著多少勇氣和力量,她單槍匹馬的與我那個脾氣暴戾的義父纏鬥,最後不惜打一場國際訴訟來要回我,然而她這個舉動終於將我義父惹怒了。」

  云云咬著唇,感到暖暖的水意往眼眶裡漫。

  「我義父於是設下陷講騙她,說她若想見我就到酸湯溫泉來。』臧臥臣接著說:「我母親不疑有他,一個人興沖沖地跑到酸湯溫泉來,她萬萬沒想到我義父早在這裡安排人了,她被狠狠毒打了一頓,在她昏迷時,他們就把她綁上了鉛塊丟進湖底。」

  云云聽到這裡,驚駭得跳起來,目瞪口呆。

  「記得我們曾在湖上相遇嗎?」他頓住,深深看了驚呆的云云一眼,繼續說:「那一天是我母親的忌日,而我母親就死在那個湖底。」「啊……那、那……」云云嚇得語不成聲。

  「當我有一天發現我母親突然不再出現時,就覺得事有蹊蹺,我開始偷偷調查,結果在奉命害死我母親的人身上查到了真相。」他的眼神更陰沉了。「我循線查到酸湯溫泉來.老闆娘一看見我,就驚訝地說曾有位女客人跟我長得很像,她說那位女客人是西亞人,因為有一副日本人所沒有的深邃容貌,加上她的五官端麗清秀,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我知道,你母親一定跟老闆娘說了些什麼?』

  「她跟老闆娘說,她在她的國家因為擁有非常尊貴的身份,所以不被允許自由戀愛,可是她情不自禁愛上了宮廷的禁衛軍,不小心生下了孩子,她後悔答應父王把孩子送給平民,等到想找回孩子時,才發現孩子被輾轉賣到了日本,她告訴老闆娘,說她很開心,已經找到孩子了,正準備把孩子帶回去。」

  云云聽得很傷感,心頭一陣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所以 你才會常常到這裡來陪伴你的母親。」

  臧臥臣蒼涼地淡笑。「這裡的人大概都知道我就是那個西亞女人的孩子,十幾年來也約略猜出我的背景和身份了,但是每一個人都非常親切誠懇地招待我,讓我覺得這裡是我的另一個家。」「原來如此,難怪這裡的人都對你的喜好瞭如指掌。」云云這才恍然大悟,想起臧臥臣幹下惡行的義父,情不自禁地怒拍桌子,罵道:「你義父真殘酷,竟然害死了從遙遠國度來的弱女子,他是不是人哪,簡直太殘酷了,應該有人出來替天行道,把他砍成十八塊才對!」

  「所以我報了仇啊。」減臥臣突然冒出石破天驚的話。

  「啊?」云云突然被震呆了。臧臥臣端起湯碗,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在我十八歲那一年,我設下陷阱殺了他,奪下修羅堂堂主的寶座,這樣算不算替天行道?」

  云云不敢相信地盯著他看。

  「現在你完全清楚我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害怕了嗎?」臧臥臣挑釁地冷笑。

  她怔然地搖頭。

  「你會做那些事必然有你的原因和理由,那是你為了生存必須行使的手段,那不會令我害怕。」她苦笑了笑,低柔地輕喃著「我所害怕的是當我面對愛情的盲目,因為愛你,所以不論你做了些什麼,我都會自有一番解釋來幫你脫罪,這種感覺才令我害怕。」臧臥臣定定注視著她,糾結的眉峰緩緩疏散開來。

  「愛上你的感覺大概就像吸毒一樣,在一起時飄飄欲仙,快樂得很不真實,不見你就像犯上毒癮,痛苦欲死,想戒都戒不掉,我總是在等你施捨你的愛,就算只有一點點都會讓我興奮欲狂,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一次「我愛你』,這種感覺才令我害怕。」她幽幽望著他。用最溫柔的聲音顫粟地問:「你到底愛我嗎?真真實實地對我說一次好嗎?」

  「為什麼非要說出來不可?」臧臥臣專注凝視她的眸中有著許多複雜的情緒。「你明明能感覺得到我對你的態度,你也知道自己在我心裡無人能及的份量,你很明白我一直用獨一無二的方式對待你,其實你都清楚明白,為什麼非要我說出來不可?」

  她深瞅著他,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專注與激情,鼻頭酸酸的,心頭暖暖的,情不自禁地抿嘴微笑起來。

  「我只是希望能多一份安全感而已,不過已經夠了,能聽到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就夠了。」

  臧臥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渾然不覺自己剛才所說的那些話為什麼如此輕易地滿足了她。

  「我永遠搞不懂你這種女人。」

  「我「這種』女人又怎麼了,幹嘛老是用這種歧視我的語氣說話?」她很不高興了。

  「我的這種語氣是讚美,不是歧視。」他挑起左眉輕瞟了她一眼,隨即把焦點放在砂鍋內的魚肉身上,自言自語地說:「我曾經立誓不碰你這種女人,免得害人害己,沒想到遇見你.卻還是忍不住了」

  他的話,聽得云云靈魂為之輕顫,她驀地跳起身,爬到臧臥臣身邊,突然緊緊地挽住他的右臂。

  「抱我。」她用又甜又軟、又撤嬌、又纏綿的聲音央求著。

  「別鬧了。」臧臥臣受寵若驚地笑喊,閃避她的侵襲。「你想讓我的傷更加重嗎?萬一手廢掉了怎麼辦?」

  「你可以別動,讓我來動就行了。」她輕輕將他推倒.嬌美的臉蛋上漾著甜膩誘人的笑容,柔滑的小手沿著他大腿的肌理緩緩上移。

  「你簡直像個魔女—…」他的聲音在她撫移到重要部位時嘎然止住,轉為濃重難忍的喘息。

  「我會很小心不弄痛你的——」

  臧臥臣的慾望被她挑逗得熾熱如火,腦中掀起迷眩的快感,早已分辨不出掃掠全身的疼痛是從哪一處傳來的了。

  欲焰被焚至極限,她令他徹底瘋狂,全然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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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應該是一場充滿祝福氣氛的婚禮,但擠在教堂外的每個人都焦躁得頭頂快要冒煙,差點沒把教堂的地板跺破。

  牧師一臉樣和地從神壇走下來,溫文地問著教堂外的一大群人。

  「各位朋友,婚禮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請問你們是不是還要繼續等?」

  「當然要、當然要!請牧師再等一等!」柳螢華急忙說。

  牧師點點頭,神態從容地走進教堂。

  「電話到底打通了沒呀?」

  瀛瀛在費巽人面前拚命跳腳。

  「通是通了,可是沒有人接。」費巽人無奈地聳了聳肩。「我看應該是出門了吧。」

  「哪有新郎新娘遲到那麼久的.實在太離譜了!」瀛瀛挽著端 木和頤的手,不住抱怨。

  「他們知道這裡嗎?該不會是迷路了吧?需不需要我們去接他們呢?」端木和頤好脾氣地問。

  「端木哥,住日本的本地人如果還需要你這個住台灣的外地人去接,那可真是要笑死人了。」瀛瀛焦躁地抓了抓頭。

  「別把頭髮弄得像鳥窩一樣好不好?」費巽人看不過去,伸手替她梳理。

  「今天的主角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真是急死人。」瀛瀛一著急,把費巽人好不容易替她整理好的頭髮又弄亂了。「我看乾脆換上伴郎和伴娘上場結婚算了,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擔任伴郎和伴娘的沈文朗和松本靖子尷尬地對望一眼,臉紅耳熱地低下頭來。

  「啊!和武胤喬手牽著手欣賞教堂窗花的灩灩,突然想起了什麼,回身朝爸媽和姐妹們大叫。

  「怎麼了,你想到什麼了?」

  柳螢華緊張地問。

  「姐現在不是懷孕四個月嗎?會不會是、出事了?灩灩睜圓了大眼說。

  「哎呀,有可能、有可能,這怎麼得了!施新懷急得團團亂轉。

  「大家在這裡乾著急也沒用,不如去云云家看看好了。」站在柳螢華身邊的木谷義郎出聲提醒。

  施新懷轉過頭,正好與他的目光接個正著,兩人旋即尷尬地迴避開。

  「他們的新家是我設計的,我知道在哪裡,不如由我帶大家去好了。」

  費巽人提議。

  擠在教堂外的大匹人馬急忙撤退,浩浩蕩蕩地前往新郎和新娘家。

  ***

  「不行啦,我們遲到很久了,會被人家笑死的。」云云的胸衣一直被臧臥臣阻撓,永遠無法就定位。

  早在一大清早準備趕赴教堂時,無意間看見云云換穿禮服時裸程的酥胸,由於懷孕的緣故,云云的酥胸變得更為飽滿堅挺,讓已經禁慾三個月的臧臥臣再也忍不住情慾勃發了。

  「不行啦,萬一傷到寶寶怎麼辦?」她紅著臉,嬌嗔地推打著在她胸前游移的手。

  「醫生說滿四個月以後就可以做愛,不會傷到寶寶的。」他眼中的慾望寫得清清楚楚,一股勢在必行的態勢。

  「可是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怎麼能讓大家等我們,能不能等回來以後再……

  云云話還未說完,臧臥臣就已抬高她的下顎,灼熱地吻住她,滿足的呻吟立刻逸出唇。

  「我們現在的情況是無法出門的。」他抬高她的腿,緊緊按住她的臀部貼靠著自己,讓她感受他堅硬熾烈的慾望。

  所有的推拒都蒸發殆盡了,云云癱軟在他懷裡,任由他渴求需索。

  「我們真是一對色情父母……」在他激越的進擊下,云云不自禁地低吟出聲。

  「不要把這種事想得太邪惡,傳宗接代是神聖的……」他熱烈地吮嘗她紅唇的甜蜜,享受她狂野的回應。

  「我們不能老是這樣……否則寶寶會不正常的……」她攀緊他的頸項,止不住地顫慄。

  「不要在這個時候擔心那麼多好嗎?」

  他一再盡情地馳騁奔放,帶領她投進一場狂炙的慾望風暴。

  他們的確用不著太擔心寶寶會因此不正常,他們最需要擔的是,再過三分鐘,就有大匹人馬將要拜訪他們的新房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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