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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震遠,這邊。」
  
  莊雪屏站在二樓的護理站等他,見他三步並兩步地跑上樓,立即對他招手,帶著他穿過另一頭長廊,來到葛美黛的病房前。
  
  「我媽怎會無緣無故住院?」宋震遠沉著臉。
  
  「不知道。」
  
  「你一直都待在我媽身邊,你會不知道?」小秋不斷地在他耳邊說她的好話,要他對她改變態度,但是看在他的眼裡,卻覺得這女人根本和母親是同一陣線,為了得到他不擇手段。
  
  「我這兩天忙著跟我爸說解除婚約的事,所以沒注意到。」莊雪屏垂下小臉。
  
  「結果呢?」
  
  「嗄?」
  
  「不是說要解除婚約?」他不耐道。
  
  「我有大概提了下,但我爸說伯母已經在安排了,還一直以為我在開玩笑,認為我得了婚前不適症。」
  
  「嘖。」他啐了聲,推開病房門走進裡頭,瞧見母親不著妝的憔悴睡臉,心微微絞痛著。「媽?」他輕喚了聲。
  
  母親向來都會亮麗出現在眾人眼前,他已經有多久沒瞧見她卸下妝容後的疲憊素顏了?
  
  「……你還記得我這個媽?」葛美黛話一出口,淚水立即自緊閉的眼裡淌出。
  
  「媽……」
  
  「由著你去逍遙快活啊,我就算死了也無所謂,反正你都不在意寶成了,我再強逼你又有什麼用?」高高在上的寶成集團董事長葛美黛解下髮髻,卸下濃妝,像是個需要兒子關心的尋常婦人。
  
  「媽,你不要這麼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不過是出去玩個三天兩夜而已。」宋震遠無力地坐在一旁。
  
  「我不是也跟你說過,不許你再跟那個女的在一塊?!」她坐起身咆哮著,丹田之有力壓根不像是個病急住院的老者。
  
  「媽,你騙我?」他想罵人,卻非忍住這口氣不可,只因她是他媽。
  
  媽的,可不可以不要學電視上的鬧劇?
  
  混蛋莊雪屏,還敢說她一直努力在解除婚約的事上,依他看,她才是那個為虎作倀的人吧!
  
  「我不騙你,你會回來嗎?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你只想著自己,宋震遠,你自私!」葛美黛罵起人來鏗鏘有力。
  
  「我是自私!但,你呢?你就不自私嗎?你為了要鞏固宋家在寶成的地位,硬要我娶雪屏,明知道我不愛她,你卻還要我娶她!」到底是誰比較自私?
  
  「愛不愛根本不重要!我跟你爸也是一點愛情都沒有,我們還不是一樣可以相敬如賓地過了二十年?」
  
  「是相敬如冰!媽,你不知道自己的可悲,但我知道自己的悲哀,因為我很清楚我不是你們愛情底下的結晶,你們甚至不愛我,只是要一個繼承人,而我湊巧成了那個繼承人罷了!」
  
  他的一生全都掌控在父母手中,身為豪門又有何悅?說難聽些,他根本是生不如死,在認識小秋之後,他才知道原來愛是什麼,他才知道一家人一起吃飯時,原來也能有那麼溫馨甜蜜的時刻。
  
  該教導他的事,他的父母從未教過他,但是他的愛人讓他感受到,一家人團聚在一塊是可以打從心間暖到體外的,而不是只有空虛的回音,一個人在餐桌上自問自答。他厭倦那種生活,他不要再製造出另一個宋震遠!
  
  如果硬逼他娶莊雪屏,錯誤會不斷地惡性循環下去,甚至更加惡劣。
  
  「你胡說什麼?你敢說我不愛你?」葛美黛聲音陡高,有些岔氣。
  
  「你愛我嗎?你要是真愛我的話,你又怎麼忍心阻止我追求自己的人生?小秋到底有什麼不好?你不也知道小秋為我生下兒子了嗎?你不是親眼見過了嗎?庭樂那麼討喜,我不相信你會討厭他!」他連珠炮地吼道。
  
  「那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讓那種對寶成沒半點幫助的女人嫁進宋家。」
  
  「媽,我要娶小秋,我已經跟她求婚了。」宋震遠深吸口氣,平靜道。「我絕對不可能讓我的兒子變成私生子。」
  
  「除非我死,否則她永遠踏不進宋家的門。」葛美黛把話說絕、說死,也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再退就是死路一條。
  
  「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辜負她。」他目光淺淡無波。
  
  「那你是要我死了?」她難以置信兒子竟是鐵石心腸,連搬出最後手段,他依舊無動於衷。
  
  「不,或許我會捨棄我的姓。」他放下一切,總可以了吧?!
  
  「你瘋了!」她扭曲著五官不敢置信。
  
  「也許吧。」他哂笑著。「媽,不懂愛情很可悲,但若連親情都無法擁有,那就太可憐了。」
  
  話落,他轉身要走,卻突地聽到後頭傳來聲響,驀然回頭,母親已經跌落床下,面色如紙無血色。
  
  「媽?」宋震遠一愣,立即按下床頭的緊急鈕,又朝外頭吼著。「雪屏,去請醫生過來!快!」
  
  ************
  
  羽良秋很猶豫。
  
  手裡提著三妹特地熬煮的雞湯粥,她站在病房前,沒有勇氣走進去,世間少有令她卻步的人事物,而葛美黛就是其中之最,只因她的眼很冷,她的語言太無情。
  
  但明知道被傷害的機率很高,她還是來了。
  
  她不想把所有事都交給震遠,覺得自己怎樣也得釋出好意來討葛美黛歡心。
  
  雖然,她很難討好。
  
  幾天前,震遠來電,把發生的事大略說過,然後要她安心什麼都別管,可要她怎麼能不管?總覺得這事也跟她有關,她不能不來。
  
  想了下,深吸口氣,再狠狠地吐了口氣,再吸氣——正要推開門,卻見門自動打開,露出莊雪屏意外的臉。
  
  「良秋?」
  
  「呃,葛女士好些了嗎?」她有些尷尬地問著。
  
  「她……」
  
  「雪屏,誰在外頭?」裡頭傳來葛美黛虛弱的嗓音。
  
  「是……」莊雪屏猶豫了下。「良秋來看你。」
  
  裡頭沉默了下才道:「……請她進來吧。」
  
  「良秋,進來吧。」莊雪屏接過她手上的雞湯,騰出另一隻手挽著她走進病房。
  
  單人病房豪華氣派,但再高格調,也只是一間病房,管他是天皇老子還是販夫走卒,生病時一視同仁會待的地方。
  
  「葛女士,你好點了嗎?」羽良秋禮貌地問著。
  
  「……庭樂沒來?」她的眼神有些失望。
  
  「庭樂身體不好,不適合都市的生活,我把他留在老家。」她有些意外她竟問起了庭樂。
  
  難道庭樂真在她的心裡產生發酵變化了?
  
  「怎麼把那麼小的孩子留在老家?」語氣中有諸多埋怨。
  
  「山上空氣好,對他的身體有幫助,而且有我父母照顧他,我很放心。」她想話題若能夠繞著庭樂,也許她們之間的相處會好一些。
  
  「伯母,喝點雞湯粥,這是良秋帶來的。」莊雪屏舀好一碗走到病床邊。
  
  「葛女士,我三妹很擅長藥膳料理,這個雞湯粥的雞湯是她熬煮整整一天一夜,加入不少藥材,而後再舀起湯汁熬粥,將湯汁香濃的甜味全都融進米飯裡頭,我三妹說這對提神醒腦,滋元補氣很有效。」
  
  葛美黛坐起身,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儘管對這粥大有讚許,但也不說出口。
  
  氛圍沉默了下,她涼聲問著,「你這幾天都跟震遠在一道?」
  
  「不,你病倒了,他必須全權處理所有公事,怎麼可能有時間跟我在一起。」羽良秋乾笑著,冷汗薄沁額角。
  
  「他也知道公司的業務繁忙?」她哼著。
  
  羽良秋笑意更僵了。這豈不是意指因為她纏著震遠,才會讓他荒廢公事?
  
  「下回來看我,帶庭樂一起來。」她又道。
  
  「好。」幾乎是沒有猶豫,她立即答應。
  
  「還是我下回到山上看他好了,我也想到山上走走。」說著,葛美黛目光飄得極遠。「我已經有好久好久的時間,沒有悠閒地停下腳步欣賞風景了。」
  
  「好啊,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羽良秋內心狂喜。
  
  「不了,你那麼忙,我就不打擾你了,有雪屏陪我去就好。」
  
  「……喔。」她有些失落地垂下臉。
  
  「粥,很好吃。」
  
  「真的?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再請三妹教我熬煮的方法,每天弄給你吃。」羽良秋勾起最誠摯的笑臉。
  
  葛美黛一愣,轉開眼,抿了抿唇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那我現在先回去,替你準備晚餐。」
  
  羽良秋欣喜欲狂地離開,就連莊雪屏也難得的露出笑意。
  
  「伯母,很高興你能夠接納良秋呢,其實良秋真的很有心,她啊……」
  
  「哼,誰要接納她?」葛美黛冷冷打斷莊雪屏自以為的喜悅。
  
  「嗄?」
  
  「我只是要我的孫子。」她淡漠道。
  
  只要不讓庭樂成為私生子就可以了,對吧?掌握不了愛情,至少震遠還有親情,光是這一點,他就贏她很多了。
  
  「伯母?」莊雪屏擰眉。
  
  「往後那個孩子就交給你了,你會介意嗎?」
  
  「我不介意,但……」這意思豈不是表面上哄著良秋,背地裡卻要搶她的孩子?這怎麼可以?!
  
  「明天,你跟我一起上山,就這麼決定。」
  
  莊雪屏刷白了臉,小手暗自緊絞著。
  
  不行,她必須想個辦法不可。
  
  ************
  
  「真的?」電話那頭傳來宋震遠極為意外的聲音。
  
  「嗯嗯嗯~」而電話這頭是羽良秋雀躍難休的愉悅。「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他解開領帶丟到一旁,整個人疲憊地躺進沙發裡,聽著心上人難以壓遏的喜悅叫聲,撫平他一天下來的倦意。只是,他依舊對她說的話感到存疑就是了。
  
  「真的,中午時,她肯吃我三妹熬的粥,我已經夠高興了,想不到晚上,她也願意品嚐我的手藝。」話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尖叫了,此時此刻唯有尖叫才能充分表現出她無以復加的滿足。
  
  「那很好啊。」聽著她大喊萬歲,他打從心底滲出的笑意徹底逼退疲倦。「就跟你說,兒子肯定是我們和我媽之間最好的潤滑劑。」
  
  「嗯,我想這個星期天去老家帶庭樂回來住個幾天,順便帶去看你媽。」說著,她遙望天際的星子,感覺幸福唾手可得。
  
  「好啊,我跟你一道去。」站起身,看著滿室冷調的擺設,這座沒有女主人的城堡,令他覺得寂寞加倍。
  
  「可是,你不是很累嗎?」
  
  「就是很累才想要趕快看到你,只有看到你,我才有辦法恢復精力。」如果可以,他現在很想丟下一切來到她身邊,但瞧見堆在茶几上小山般的文件,他只能認命地要自己先把分內事做好。
  
  母親住院,公司裡頭的大小事以及決議案全都得交由他處理,要是他沒辦法如期推出案子,不止他顏面掃地,就連母親的臉都會被他丟光。
  
  所以,他忍。
  
  起身替自己煮杯提神的咖啡。
  
  「我去找你。」羽良秋幾乎是沒有考慮地道。
  
  「……真的?」他剛倒下咖啡粉的手顫了下。
  
  「現在、立刻、馬上!等我喔。」話落,她已經切斷了電話。
  
  宋震遠傻愣地看著早已斷訊的電話,隨即扯起感動的笑。
  
  趁著煮咖啡的空檔,他起身大略整理了一下客廳,而後轉進房裡的浴室沐浴,換上一身舒爽的家居服,才剛打算要倒杯咖啡,電話便響起——高級住宅的社區警衛來電,「宋先生,外頭有位……」
  
  「請她進來。」他笑道。
  
  沒想到她居然來得這麼快。宋宅就在這列高級住宅社區的第一棟,從社區門口進來根本不需要一分鐘。
  
  掛斷電話,他立即再替她倒了杯咖啡,門鈴一響,開門的同時,他問:「怎麼這麼快?你……」話到一半,悶聲打住。
  
  「良秋要過來嗎?」莊雪屏輕聲問著。
  
  「你找我有什麼事?」他斜倚在門邊,顯然沒有請她入內的意願。
  
  「不請我進去嗎?」
  
  「不太方便。」夜太深,孤男寡女相處總是容易出現不必要的耳語,他不想聽見那些有的沒有的蜚短流長,更不希望因自己的一念之錯而引狼入室,造成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過錯。
  
  說他想太多也好,反正他是不可能給她任何接近自己的機會。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你可以不用防備我。」莊雪屏微惱道。
  
  「是嗎?想想在沒有防備你的狀況下,我失去了多少?」他勾唇笑得極冷,寒鷙懾人。
  
  莊雪屏聞言,囁嚅得說不出話。「我……我今天,只是想要幫個忙而已。」
  
  「哦?」他依舊沒打算要退開一步讓她入內。
  
  「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不想在門口說。」她異常堅持。
  
  宋震遠濃眉微挑。
  
  「伯母想要搶走庭樂。」她突道。
  
  「什麼意思?」眉頭一攏。
  
  「伯母想要得到庭樂,還說要讓我撫養庭樂。」
  
  「不可能。」他想也沒想地道。「小秋跟我通過電話,她說我媽跟她的距離拉近了一大步,甚至還願意吃她帶去的粥。」
  
  「那是一個假象。」
  
  「哦?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小秋?」他不信,總覺得裡頭疑點重重。
  
  「因為我不想讓良秋知道伯母對她那麼好是假的,我怕她會傷心。」她垂下臉,一臉無奈。「良秋想討好伯母我又不是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讓她知道伯母的想法,你認為不會傷害到她嗎?」
  
  「聽起來像是個對朋友推心置腹的做法。」他哼了聲,話語滿是嘲諷,對她的說法依舊持保留態度。
  
  「我知道我做錯了!」莊雪屏低咆了聲。「我也只是個人,在面臨抉擇的時候難免會受到惡魔的誘惑,這不是推托之詞,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當我惴惴不安守著一份秘密時,我活得一點都不快樂,所以我現在正想辦法彌補自己的過錯,這樣子也不行嗎?」
  
  宋震遠被她淒厲的神情、不曾有過的口吻給嚇到,印象中,她向來是嬌柔可人、輕聲細語的,但如今的她……令人心疼。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的兄妹之情竟如此荒腔走板地嚴重走調?
  
  「進來吧,喊得那麼大聲,你是希望讓所有的人都聽見嗎?」他漠視她太久,也許是該好好聽她解釋的時候,反正小秋待會就到了,他們三個人再商量如何改變現狀的決策吧。
  
  只是,小秋怎麼還沒來?
  
  下意識地朝社區入口看了一眼,他側過身,拉著莊雪屏入內。
  
  在門闔上的瞬間,有道身影自社區入口旁的樹蔭底下閃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隨即上車離去。
  
  ************
  
  「還沒聯絡上良秋?」走出醫院大門,莊雪屏立即撥打電話,豈料答案和昨晚一樣。
  
  昨晚羽良秋爽約未至,且電話怎麼也打不通,人像是從人間蒸發消失了般,急得宋震遠一夜不眠地在街上尋找著。
  
  「我一點頭緒都沒有,她說她要來找我的,但我至今還找不到她。」電話那端,宋震遠的聲音乾涸凝滯,疲憊不堪。
  
  「會不會是我去找你,讓她誤會了?」莊雪屏猜想著。
  
  「有什麼好誤會的?是她一直要我好好聽你解釋的,我照她的話做了,又有哪裡錯了?」他無力地低咆著,已經沒了主張。
  
  「震遠,先別管這件事,我跟伯母準備要出發了,你必須要想辦法阻止。」她瞧見葛美黛已經被人攙扶走到門外。「我不跟你說了,你快想辦法就對了。」
  
  「你在跟誰講電話?」葛美黛斜睨她一眼,坐進車內。
  
  「是震遠打電話來問你有沒有好一點。」莊雪屏跟著坐進車內,無懈可擊的笑容完美掩飾謊言。
  
  「你沒跟他說我現在要外出吧?」
  
  「沒,我沒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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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葛美黛曾在莊雪屏面前說過數種能輕易帶回庭樂的方法,但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從昨晚就搞失蹤的良秋竟會出現在老家。
  
  「良秋……」她喊著,想追問她昨晚為何爽約,但礙於葛美黛在場,她無法說出口。
  
  「你們怎麼來了?」羽良秋的訝異並不少於她們。
  
  「我想看庭樂。」葛美黛不慌不忙,說得理所當然。「我等不到星期天,我現在就想看他。」
  
  羽良秋聞言笑了笑,自屋內喚出羽庭樂,把他推到葛美黛面前。
  
  「庭樂,還記得我是誰嗎?」葛美黛露出近日來唯一真心的笑容。
  
  「奶奶。」
  
  孫子話一出口,葛美黛心都軟了,一把將他摟進懷裡。「跟奶奶一起住一陣子好不好?」
  
  羽庭樂眨眨眼,回頭看著母親,瞧母親點點頭,他也樂得喊了聲。「好。」一雙小手臂挽住葛美黛的頸項。
  
  「庭樂,奶奶生病了抱不動你,你快點下來。」羽良秋上前要將兒子抱下,卻反倒被葛美黛撥開手。
  
  「我可以的。」葛美黛抱著羽庭樂坐進車內。
  
  「伯母,您要現在馬上下山嗎?」羽良秋心覺古怪地問著。「我先幫庭樂準備一些衣服什麼的……」
  
  「不用。」葛美黛推開她,快速坐進車內。
  
  「良秋,快把庭樂抱下車,伯母要把庭樂帶走了。」莊雪屏情急喊著。
  
  「嗄?」
  
  葛美黛不悅地回頭看她一眼,隨即開口,「開車!」
  
  「咦?」羽良秋被急馳的車給逼退幾步,不懂葛美黛為何沒讓雪屏上車就走了。
  
  「良秋,快點開車,我們去把車子擋下來。」莊雪屏推著她。
  
  「我實在搞不懂你在說什麼?」她還在介意昨晚瞧見的那一幕,今天突然和莊雪屏接觸,她心裡其實五味雜陳。
  
  她告訴自己要相信雪屏的話,明白雪屏昨晚去找震遠,肯定只是為了要把一些話說開,但昨晚雪屏那麼激動的神情是她未曾見過的,她想,雪屏肯定還很愛震遠吧,一想到此,她就覺得頭很痛。
  
  愛情的路上一點也不寬敞,兩個人剛剛好,三個人就太擁擠了。雖說愛情沒有先來後到的問題,但她確實是第三者,就算對震遠而言不是,但對雪屏來說,她肯定是的。
  
  「先開車啦!」見車子已走遠,莊雪屏再也不管什麼修養,放聲大吼著。
  
  羽良秋嚥了嚥口水,告知父母一聲後,快速開車,往山下而去。
  
  路上,莊雪屏將昨天和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我的天啊……」羽良秋低吟著。「氣死我了!我這笨蛋居然還在吃悶醋,壓根不知道你的用心。」
  
  原來她昨晚找震遠為的是這件事,而且還好意地擔心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難過,如此體貼窩心的做法,為何自己沒能感受到?竟還笨得拗起脾氣,回老家冷靜。
  
  「沒關係,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不讓伯母把庭樂帶回去就好。」莊雪屏注意著路況。
  
  「她帶回去也沒用啊。」羽良秋經過彎道,踩下油門加速。這裡是她長大的老家,很清楚路況,她有把握再經過幾個彎道就可以把葛美黛的車給攔劫下來,可一旦這麼做,就得有心理準備撕破臉了。
  
  「伯母說她會帶庭樂驗DNA,哪怕是打官司也要讓庭樂認祖歸宗,這一點在法律上你是絕對贏不了的。」
  
  「Shit!」聽及此,速度更加快。
  
  她沒料到葛美黛釋出好意的背後,竟然是要孫子不要媽!真是太過分了,她憑什麼剝奪兒子和她在一起的權利?
  
  「我先打電話聯絡震遠。」莊雪屏沉靜地撥出電話,但話筒裡不斷傳來收不到訊號的語音訊息。「怎麼會收不到訊號?」
  
  「八成他也趕來了。」山區有一段長路是收不到訊號的。
  
  羽良秋專注地看著前方,開車之狠勁就連賽車手都要自歎弗如,轉過幾個彎道後,便瞧見葛美黛的座車停在路邊,而前方則有輛鐵灰色的車子橫放在路中間。
  
  「是震遠!」
  
  仔細一看,近斷崖處,葛美黛抱著羽庭樂,而宋震遠則在幾步遠外。車一停好,羽良秋率先下車,快步跑到葛美黛面前。
  
  「伯母,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開口吼。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老是要逼我?」葛美黛氣虛地回應。「你一直在逼我扮黑瞼!你根本就不清楚寶成的內部狀態,你根本不清楚震遠如果不娶雪屏,宋家在寶成裡將會失勢!」
  
  「大不了我跟他分手,你快把兒子還給我!」寶成會如何,跟她、跟庭樂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庭樂不跟著回去,震遠會覺得人生不圓滿,我沒有辦法讓他跟你在一起,但至少我可以幫他把兒子接回來。」葛美黛注意力有些渙散,腳步不斷往後退。
  
  「伯母,不要再退後了,樹邊那頭是斷崖,那邊沒路!」羽良秋膽戰心驚地瞪著她腳邊的險境。
  
  林樹斜歧,野草叢生,不熟路況的人根本看不出再跨過野草就是斷崖邊緣。
  
  「媽!我要的不止是庭樂,也要小秋,你到底懂不懂?」宋震遠乏力地說著。「你為什麼總是不懂我要的是什麼?」
  
  「不懂?我不懂……」葛美黛喃喃自語,突地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往崖邊的方向倒去,她懷裡的羽庭樂險些失衡掉落——早有防範的羽良秋一步衝向前,但卻在瞬間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救誰,依她的方向她只能伸出一隻手,而這隻手該握著誰?
  
  老天幾乎不給她考慮的機會,眼前的畫面恍若慢格動作,在她眼前上演著撕心裂肺的鏡頭,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千鈞一髮之際,本能地撲向前,選擇拉住葛美黛的手。
  
  幾乎是同一秒,原本在葛美黛懷裡的羽庭樂就這樣被微微拋高,眼看著就要落下,宋震遠離了幾步遠,奮力向前也來不及,卻見一道身影衝出,拉住了羽庭樂,一個扭力將他甩上草叢,但代價是——纖弱的身影就當著他們的面前滑落斷崖!
  
  兩人不約而同地驚喊著——「雪屏!」
  
  ************
  
  「嗯,抱歉,真的是非常的抱歉,還請您多多包涵,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幫你們找好替代單位,讓婚禮順利進行,絕對不會拖延日數。」誠懇說完,掛上電話,羽良秋疲憊地搓揉著隱隱發痛的額際。
  
  「羽姐,真的要歇業了?」梁如意整理著手邊的資料,沒料到自己竟會在跳槽後的一個月內失業。
  
  「如意,不好意思,不過我會幫你推薦下一份工作,你不用擔心。」纖指從額角移到眉心,然而頭痛卻過分固執地籠罩著整個頭部,不管她怎麼揉也無法舒緩。
  
  會如此,相當正常,畢竟她近來睡得少。
  
  那天雪屏奮不顧身地救了庭樂,掉落斷崖被救起後,昏迷指數始終在二跟三之間遊走,截至目前為止,意識尚未恢復,對週遭的聲音都沒有反應。
  
  事發當時,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醫院,莊銓宏在宋震遠如實解釋完後暴跳如雷,誓言要羽良秋付出代價,所以她手頭上剛接洽的業務就一筆一筆地丟,但逼她低頭的不是強權,而是對雪屏的內疚。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除了內疚和祈禱,心裡再也裝不進其他的情緒,震遠肯定比她難受百倍。
  
  有多次想要進醫院探視雪屏,卻都被隔絕在加護病房外,想跟震遠聯絡,然電話一旦撥通,她便忍不住切斷,只因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的母親住院中,未婚妻生死未卜,准岳父日夜轟炸,再加上公事纏身、輿論壓力,他肯定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然而她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只因他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為了讓莊銓宏放過她,所以震遠選擇用行動緩和莊銓宏的怒火,用沉默來應對媒體無情的指責,選擇孤單面對,不給她一通電話,甚至不敢見她一面,全都是為了要保全她。
  
  因為她本人雖未在媒體面前曝光過,但媒體己對她冠上狐狸精之名,而他如此深情不移的男人,亦成了媒體筆下的負心漢。
  
  他被傷得遍體鱗傷,她卻無能為力,因為她的存在會將他拉進更深的地獄。
  
  所以,她必須強迫自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好難,卻又不得不。
  
  「羽姐?」梁如意走到她身旁。
  
  抬起埋在手心裡的瞼,她笑得疲憊。「我沒事,必須麻煩你幫我把資料善後。」起身走下樓,瞧見簡修安,她報以虛弱的微笑。
  
  「隨時出借。」他伸出雙臂,露出看起來鍛練有素的胸膛。
  
  「暫不需要。」
  
  「隨時歡迎你跟我討論。」他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於這件事會搞得如此難以收拾感到相當意外,但也清楚她心底的煎熬。
  
  「目前不用。」她勉為其難地擠出一朵笑花。「需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別忘了,我隨時在你身邊。」他拍了拍胸膛。
  
  「謝了。」揮揮手,羽良秋走向門外的陰霾。
  
  天空是濃沉的灰色,在夏日午後顯得黏膩惱人,這是暴雨來臨的前兆,但她一點也不想加快腳步,連車也不想開,只是想在街上閒逛一段,讓腦袋清醒些。
  
  才走出店門沒多久,身後傳來叫喚聲,她本能地跳了起來,以為有媒體盯上她,回頭一看,是個笑得很幸福的女孩。
  
  「你是……」好眼熟,但她笑得太亮眼,一時讓她認不出。
  
  「羽姐,是我啊。」對方在她面前又跳又笑。「記不記得我的新郎在婚禮前一個星期跑了,結果我到婚禮前一天才告訴你,要你幫我善後,而你給了我很多建議,還記得嗎?」
  
  羽良秋頓了會後,想了起來。「張小姐!」
  
  「嗯,羽姐,我一直很想謝謝你,到歐悅找你才知道你已經離職了,問過後才知道你現在和羅馬婚紗合作,所以我就過來找你,想要請你幫我籌備我的婚禮。」
  
  「你的婚禮?」難不成那個跑掉的新郎又回來了?
  
  「因為你的一句不要逃避,我才能夠正視我的人生,才有辦法再和下一個男人戀愛,這一切真的很謝謝你。」
  
  羽良秋托額笑著。「我很想幫你籌辦一場最棒的世紀婚禮,但很抱歉的是,我因為一些私事要暫時停掉手邊的業務,所以……」
  
  「沒關係,我等你。」
  
  她微愕。「不怕新郎又跑了?」她打趣道。
  
  「這一次絕對跑不了。」她信心十足。
  
  羽良秋想了下。「如果一年後他沒有跑掉,隨時歡迎你來找我。」她給了她一張名片。
  
  「好。」接過名片,她又笑又跳地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羽良秋的目光迷惑了。
  
  不要逃避……是啊,她也覺得自己確實不該再逃避了,如果真的愛他,就得要放他自由……
  
  ************
  
  該怎麼跟他說?
  
  羽良秋坐在床前的沙發上,抱著抱枕逕自出神。
  
  外頭暴雨來得兇猛,恍若將累積一個午後的濕氣一古腦地傾洩,雷聲轟隆,銀電橫遨天際。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連三妹走進房內,她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二姊,吃點東西吧。」羽乃冬把精心熬煮的山藥雞柳和枸杞南瓜擱在窗台上,拉開窗簾。
  
  羽良秋回神,傻愣地點點頭。
  
  「我放在窗台上。」
  
  「喔。」她依舊沉思。
  
  「今天雨下得很大,要是不撐傘的話,肯定全身都濕透了。」羽乃冬沒頭沒腦地丟下這句話,臨走前不忘再次叮囑她趕緊吃飯。
  
  被念到頭痛,儘管沒半點食慾,羽良秋還是強迫自己移到窗台,正打算拿起筷子,眼角餘光瞥見窗外街角路燈下一道頎長的身影,她立即丟下筷子,抓起傘,一路衝到樓下。
  
  「你怎麼來了?」她撐起傘走到宋震遠身旁,看著他倦意濃厚的臉,心疼得發痛。「怎麼站在這邊淋雨,也不拿把傘?」
  
  她總算知道三妹為何要特地把晚餐擺在窗台上,又為何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從你房間看得到這裡嗎?」他笑問著,凝在眉間皺折裡的倦意消散不少。
  
  「到我房裡,你渾身濕透了。」不由分說的拉著他就走,上了五樓,當著大姐和三妹的面將他拖進房裡,連招呼都省下。
  
  「我只是想到你家外頭想想你,沒料到會碰到你。」脫下濕透的西裝和襯衫,眼見連長褲都快要被她強脫下,宋震遠連忙抓住褲頭。「雖然我很累,但你的動作要是持續這麼大膽,我很難放過你。」
  
  羽良秋粉顏赭紅,趕快放開雙手,有些無措地團走兩圈。「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看有沒有我爸留下的衣服。」
  
  「不用了,我要走了,我只是來看看你。」他伸出長臂,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我只是很想你,只要看見你,便可以讓我得到再拚下去的動力。」
  
  羽良秋聞言,心狠狠地被撕扯了下。
  
  她愛極了他笑睨世間的意氣風發,更愛他傲骨玉立的不可一世,愛他的一切一切,要她怎能忍心看他為了自己變得如此狼狽憔悴?
  
  微微推開他,從衣櫥裡取出乾淨的浴巾遞給他。「你等我一下,我去泡杯咖啡。」
  
  「不用了,我……」
  
  「不,你一定要陪我喝這一杯。」她異常堅持。然而嘴裡說要泡咖啡,但當她回房裡時,手上拿的卻是威士忌。
  
  拿起房內的咖啡杯,倒了半滿遞給他。
  
  「不是說要喝咖啡嗎?」他笑問著。
  
  「我看你沒開車,喝杯酒應該沒關係吧。」她等一下要說出口的話,襯著外頭的疾雷厲雨,喝杯威士忌再適合不過了。
  
  「也好,對了,雪屏的昏迷指數又升高了一點,已經到四了,醫生說這是很好的現象。」
  
  「真的?!」羽良秋張大眼,雀喜不已,原本緊繃的心鬆了不少。
  
  「嗯,想讓你開心,本來想打電話給你,但怕打了電話就想看到你,乾脆直接來了。」淺啜一口,佈滿血絲的眼因笑意的牽引微瞇。
  
  「真是太好了。」她幾乎要歡呼了。
  
  如此一來,她真是了無牽掛,連老天都要她不要再猶豫。
  
  「可不是?」長睫微斂,他俯身想要偷個香吻,卻被她側身閃過,心中警鈴立響。「小秋,你在生我的氣?」
  
  她喝了口苦澀難入喉的威士忌,將卡在喉間的酸楚、不捨、掙扎用力嚥下,然後緩緩地扯出一朵笑花。
  
  「我們分手吧!」他無法說出口的話,就讓她來說。
  
  有人說,痛到深處時是哭不出來的,她想,她已經驗證了這句話,心好痛,眼淚卻恍若凍結在痛苦面前,她痛到不能自己,卻強逼自己不准呻吟出口。
  
  這樣也好,帶笑送他離開,他也比較走得開,是不?
  
  「傻瓜。」他震了下,將歎息嚥入喉間,任憑苦澀在心間蔓延。
  
  「記住,是我甩了你喔。」笑,用盡氣力地凝在唇角不散,她慶幸父母給她強而有力的心臟,讓她在此時此刻還說得出如此俏皮的話。「不要太傷心,也不要太難過,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不想入豪門。」
  
  「我若是一無所有,你就會要我了?」他豈會不懂她的心思,他這男人當得多窩囊,居然還要她如此安撫自己,甚至為他的未來著想。
  
  「先告訴你,我最討厭那種放棄江山要美人的浪漫笨蛋了,你千萬別學那一套。」痛,融在血液裡,一個呼息便足以教她痛得肝腸寸斷,但她忍下了,為了他,她非忍不可。
  
  「我愛你。」宋震遠鼻頭一酸,緊扣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我也愛過你。」倔強地笑著,傻氣地笑著,她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你放心,就算我們分手,就算庭樂姓羽,但他是你兒子這件事是不可能改變的,如果葛女士想見他,等輿論平靜一點,我會帶他下山的。」
  
  她口氣愈淡,他心頭愈是驚顫,他明白她不想讓他背負那麼多痛苦和壓力,所以只要他履行和雪屏的婚約,所有的紛擾都會歸於平靜。
  
  她打算用她的離去換取他的平靜,真是個傻瓜。「我要的只有你,其他人如何對我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也值得……失去你,我強忍的這些日子算什麼?」他早有覺悟會面臨任何困難,但只要有她相隨,惡夢也甜。
  
  羽良秋撇開眼,不看他疲憊眸瞳裡深植的、執著的深情。「回去吧,已經很晚了,我要睡覺了。」
  
  「我不會放棄你,絕對不會。」淚水在他眼眶打轉,他別開眼,用力抹去。
  
  「我累了。」抽回手,笑裡多了抹死寂。「我的心早已死在那年夏季的流星雨裡,感謝你又多給了我一季的夢想,足夠我回味一輩子了。」
  
  她會永遠記得,他給了她最棒的求婚,給了她最深的熱情,給了她永生難忘的愛情,深深地、深深地鐫鏤在腦海裡,一輩子不忘。
  
  「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我會來找你的。」儘管已經被推到門邊,宋震遠依舊不死心。
  
  她有她的想法,他有他的打算,誰也不能阻止他。
  
  「不要,別再來找我。」她強迫自己殘忍地關上門。
  
  他瞪著房門一會,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走出公寓大門,他站在街上,任憑滂沱雨勢將他渾身淋得濕透,任憑雨水不斷地沖刷他臉上滾燙的淚水,而屋內,看著站在雨中不動的他,羽良秋哭得不能自己,像是身體被剜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緊捂著胸口也無法遏抑痛楚無止境地將她推進深淵,教她嚎啕大哭出聲。
  
  「我不想分手,卻不能不分手……」銀電橫竄整面天際,巨雷陣陣落下像是要糾魂扯魄,她的痛哭聲,她的哀嚎和悲慟全都讓這世界末日般的驟雨吞沒。
  
  讓她哭吧,明天過後,她會告訴自己,又是全新的一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豪門巨牆像是黑洞般的流砂,一旦涉入,便會無情地吞噬愛情,吞噬她的靈魂,徹底將她淹沒……
  
  ************
  
  「請往這邊。」
  
  在醫護人員的指示下進入加護病房,裡頭只有冷調的儀氣聲響,無情地試探人類的心臟強度。
  
  羽良秋眉頭緊蹙,屏著呼吸來到病床邊,看著身上插管,嘴裡還插著維生系統導管的莊雪屏,她的心涼了半截,整個人不禁顫慄了起來。
  
  她明白莊銓宏的盛怒了,倘若今天她是他,躺在這裡的人是庭樂,也許她會比他更失去理智。
  
  「你可以坐在這裡。」醫護人員指著一旁的椅子。
  
  「謝謝。」點點頭,她僵硬地坐下,轉頭問道:「我可以牽她的手嗎?」
  
  「可以,如果跟她說說話,對刺激大腦也相當有幫助。」
  
  「好。」羽良秋看著面色蒼白,彷彿尚在沉睡中的莊雪屏,輕聲喊著,「雪屏,知道我是誰嗎?」
  
  今天,她是來向她辭別的。
  
  到醫院探視葛美黛,跟她說明庭樂的事後,順便央求她想個辦法讓自己進加護病房探視雪屏。
  
  她一定要見到她,非見到不可,有些話不當面說,她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雪屏,該醒醒了,你知道震遠為了你,忙成什麼樣子嗎?」她輕聲喃著,帶著柔柔語調。「你父親不原諒震遠,在工作上處處打壓他,甚至說要撤資,打算擊垮寶成。」
  
  不知道是她在顫抖,還是雪屏的手真是有了反應,但她確實感覺到有股震動在兩人緊握的手中。
  
  「雪屏,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對不對?」她喜出望外,忍住淚水,湊近她的耳邊低喃著。「你已經睡夠久了,也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管她是不是錯覺,她繼續說:「今天,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你一定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吧?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輿論說得一點也沒錯,我確實是破壞你跟震遠的第三者,如果沒有我,也許你早已經成為幸福的新娘了,而我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還曾氣過你當年為何沒將我的口信告訴他……」
  
  頓了下,平撫自己的情緒後,羽良秋雙手緊抓住她的手,擱在自己頰上。「雪屏,人都會有一念之差,就如那天,庭樂和葛女士之間,我選擇救葛女士,但只要是我選擇的,我絕對不會後悔,就如你,既然你選擇不將口信告訴震遠,那也是你的選擇,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責怪你,你更不需要自責,原本那就不該是我能擁有的,你沒說,只是把屬於自己的拿回去而已。」
  
  她的眼眶微紅,有些鼻酸,「你……你一點錯也沒有,請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也請你不要誤以為你捨身救庭樂,就是在彌補當年的錯,我想要的是你這個摯友,我知道,這輩子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麼好的朋友了,要是你不趕緊清醒,我會很寂寞,震遠會很悲傷的……」
  
  淚水忍遏不住地淌下,滑落在莊雪屏沒有反應的手心上頭,羽良秋更自責了。
  
  「雪屏,我要走了,我已經跟震遠分手,而這枚戒指,應該是屬於你的。」她拔下那天在度假小屋前,宋震遠替她戴上的戒指,轉而套在莊雪屏的指上。「我把他交給你,你要是不趕緊清醒,我怎麼走得開?你要是不清醒,豈不是要換我內疚一輩子?」
  
  說到激動處,她的淚水暴走,串串滾燙掉落在莊雪屏突地緊緊反握的手上。
  
  羽良秋一愣,傻眼地看著她有力的手,再抬眼看著她的臉,驀然發現她正張大眼看著自己,淚水掉得更加兇猛,她尖聲喊著,「護士、護士!」
  
  醫護人員聞聲跑來,相當意外昏迷指數始終在三、四間徘徊的傷患,竟然在瞬間清醒過來,護士急著要找醫生,卻反被莊雪屏抓住,見她不斷地比著手勢。
  
  「雪屏,你要寫字嗎?你有話要跟我說嗎?」羽良秋看出她的想法。
  
  護士連忙找來紙板和筆遞給莊雪屏,只見她歪斜無力地寫著,庭樂呢?
  
  「他很好,他沒事,他跟我爸媽在老家。」羽良秋喜極而泣,有股衝動想要抱緊她,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不可以走!字體歪斜,但最後的驚歎號戳得很大力。
  
  「你有聽見我說的?」原來真的聽得到。
  
  不准走、留下來、我可以把事處理好。不過幾個字,她卻寫得氣喘吁吁,血壓升高。
  
  一旁的醫護人員阻止她,她卻依舊不死心,振力提筆。
  
  你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讓震遠回到你身邊。
  
  她的腦袋意識模糊,但良秋剛才說的那番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儘管思緒依舊混亂,但是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你這個傻瓜,都傷成這樣了,不想想自己還在替我著想,你是要讓我內疚到死嗎?」羽良秋又氣又笑,覺得自己快要歇斯底里。
  
  四年前,我沒履約,四年後,我一定會做到……你回山上,等他去接你……
  
  語末,宇跡潦草得難以辨識,握在她手中的筆也因無力而掉落。
  
  醫護人員見狀驚喊著,不一會,加護病房裡一陣兵荒馬亂,羽良秋被請到病房外,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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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媽咪,都沒有咻咻。」
  
  「今天雲層有點厚,可能看不到吧。」
  
  在不點燈,離家約幾十公尺外的山道上,羽良秋帶著兒子,提著手電簡,在路邊的涼亭裡等待流星,然而時間分秒經過,卻沒瞧見半顆流星,反倒是夜愈深沉,雲層濃密覆來,怕是連星光也要被遮掩了。
  
  「可是我想看咻咻。」羽庭樂一臉失望。
  
  「明天再看看吧。」她牽起他的小手,往回家的路上走。
  
  然而,才走沒幾步,便發覺背後竟有車燈逼近,她回頭看去,車子大約在幾百公尺外的彎道上,她看了眼時間,不懂十點左右竟還會有車子上山。
  
  「媽咪,我想睡覺了,抱抱……」他揉著眼。
  
  她微彎身將他抱在懷裡,邊走邊往回看,就怕後頭的車子沒瞧見她會撞上來,然而過沒幾分鐘,車子來到她的身後,她回頭看了一眼,發覺車子速度超慢。
  
  她不以為意,確定駕駛者有看到她,便又繼續往前走,但弔詭的是,車子竟以等速跟在她身後。
  
  沒細想,她的腳步由閒散變成快走,再從快走變成小跑步,眼看就快要到有路燈的廣場上時,她才有勇氣回頭咆哮。
  
  「請問你要做什麼?!」絕對不是她的錯覺,而是車上的人真的有病!
  
  「找人。」車子停住,車門打開出現一道頎長的身影。「我在找一個叫羽良秋的人,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
  
  她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她回山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便已經來找她了。
  
  倦意依舊,但疲憊和憔悴已不復見,面前的他爽颯迷人,清朗如風。
  
  「你怎麼會來?」囁嚅半天,她只能問出這句話。
  
  「找你啊。」宋震遠沒好氣地笑著,從口袋裡取出兩樣東西。「有個女人毀婚,把我給她的婚戒交給別人,你說,我該怎麼跟她算帳?」
  
  她看著在他手上的戒指,驚訝的問:「雪屏呢?」媒體的熱潮消退得很快,已經很久沒播出關於他們的消息,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們的近況到底如何。
  
  「她好極了,身體恢復得非常快,還不斷地趕我來找你。」他蠻橫地將戒指硬套進她的指問,順便將遺失四年的琉璃星星塞在她的手心。
  
  「怎麼會恢復得那麼快?」羽良秋看著手上的琉璃,抬眼再問。
  
  在一個月前還瀕臨死亡邊緣的人,如今真的好了嗎?那天她在病房外等著醫生,得知雪屏穩定下來,且指數一口氣升到八她才離開的。
  
  「我去威脅她趕快把病養好,否則我就死給她看。」他耍狠道。
  
  「你瘋了?幹嘛這樣說?」
  
  「我說的是事實,她要是再不趕緊好,我就要死了。」他緊緊地將她摟進懷中。「你到底知不知道,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
  
  「好窩囊的說法。」她撇嘴笑他,清澄的眸底卻噙著淚水。
  
  「我再窩囊也是你挑的,不是嗎?」他想要緊緊地抱住她,可卡在兩人之間的小人兒,可真不是普通的礙眼。「不准悔婚,否則我通緝你。」
  
  「可是,雪屏她爸……」
  
  「放心吧,雪屏現在跟她的主治大夫打得正火熱,她跟她爸說了,伯父也已經答應了。他能不答應嗎?那可是雪屏的救命恩人呢!」嘖,能不能來個人,先把這礙眼的小東西抱走呀!「而你,在雪屏的美言和解釋下,莊伯父也反省過了,還說改天請你吃飯,跟你道歉。他本來就是個極開明的人,這次會這麼生氣難溝通,也是因為雪屏的性命垂危所致。」
  
  「真的?」峰迴路轉、否極泰來,指的就是這種狀況嗎?
  
  「騙你我有什麼好處?」抱不緊,親一下總可以吧?
  
  宋震遠親了又親,可蜻蜓點水滿足不了他日漸壯大的貪婪,轉而輾轉吮吻。
  
  「等一下,庭樂在這裡。」羽良秋羞赧閃避著。
  
  「可惡,明天把他丟到我媽那邊去。」這臭小子可睡得正甜,真想跟他換個位置,換他在親親老婆的懷裡蹭一下。
  
  「伯母身體還好嗎?」說來糟糕,從頭到尾,她也只探視過她那麼一次。
  
  「她?好極了,在公司裡擬了不少方案,說等我出任董事長時給我推動,而她要天天待在家裡含飴弄孫。」他將庭樂接過手,橫身又親了她一下。
  
  「媽很好,她要我趕緊把你帶回家,還要我趕緊辦一個超盛大的婚禮。至於婚禮,我已經委託你的老東家籌備,有你最愛的紫色桔梗和白色茉莉,而婚紗,我請你學長幫你從歐洲訂製一襲純蕾絲打造的禮服,就等著你回去試穿。」
  
  羽良秋聽著,淚如雨下,唇角卻是勾彎的。
  
  「老婆,別哭。」他親吻著她頰上的淚水,吻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爹地~」在他懷裡的羽庭樂揉了揉,抬眼瞧見他,立即環上頸項,愛嬌地蹭著他的臉,學他親眼睛又親鼻子,眼看就要親上他的嘴。
  
  「不可以。」宋震遠趕忙阻止。
  
  再下去可就代志大條,所謂懸崖勒馬就是當下,非得先改掉兒子這怪毛病不可。
  
  「為什麼?」羽庭樂不懂。「你可以親媽咪,為什麼我不可以親你?」
  
  「我親你媽咪,是因為我愛你媽咪。」
  
  「那你不愛我……」他小嘴一扁,大大的黑色眸瞳閃亮如星。
  
  「愛!」誰說不愛的?哪個混蛋!
  
  「那你為什麼不親我,也不讓我親你?」字句都是指控。
  
  「因為……因為……」宋震遠張口結舌,眼角餘光瞥見羽良秋笑到快要趴到地上,他氣得咬牙。「你還笑,還不快幫忙,你兒子就要走入歧途了,別說我沒警告你。」
  
  「他也是你兒子啊。」她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喂,你太卑鄙了,居然落跑?!」
  
  「爹地,我要親你,只要一直親你,你就會留下來。」
  
  小嘴展開攻勢,宋震遠閃無可閃,滿臉都是寶貝兒子的口水。
  
  「是誰這麼告訴你的?」這是哪門子的說法?
  
  「叔叔說的。」
  
  「哪個叔叔?」
  
  「尚道叔叔。」
  
  「那個混蛋!」改天非海扁他一頓不可!正氣著,但兒子的攻勢再起,他邊跑邊閃邊求救。「老婆,救命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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