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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春粟米鋪」住下已大半個月,禾良肚裡胎兒明顯長大,以前穿寬鬆衣衫也能藏肚,如今不成了,她肚子圓圓鼓起,形狀有些尖,柳大娘笑說,她這胎肯定生男,而顧大爹對於她奔回娘家住下的因由,想問不好問,禾良知他為她擔憂,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眼前最要緊的,是她得將心緒緩下,好生養胎,對她來說,生男,生女都好,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兒,是她和最愛的人所生的孩兒,不管男娃,女娃都是她的心頭寶。

  至於那個早是她心頭寶的男人,她已十多天沒有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剛回到娘家的前三天不好熬,雖說睡在自己出閣前的舊房,一切都是熟悉的,但嗅不到他的氣味,入眼的沒有一件東西屬於他,兩人似乎被隔得好遠,她心裡莫名發慌,躺在榻上不能合睫,一合睫,腦中儘是他的影,咧嘴笑的,發火氣惱的,哀怨可憐的,嘟頰賭氣的……全是他。

  他也在想她嗎?還是惱她惱得不得了?氣她把他拋下,推開不理,就如住在「芝蘭別苑」裡的他的娘親?

  第四天的午後,黏著她,與她一塊兒回娘家的銀屏和金繡,一個幫她送已查對過的府內收支賬冊回大宅給德叔,另一個則替她送了一籃子剛出爐的糖火銀絲捲到「廣豐號」穆家,那是穆夫人愛吃的點心,她得空就做了些。

  兩名外出辦事的丫環幾乎是一路奔回米鋪,奔得氣喘吁吁,小臉都是汗。

  「少夫人,德叔說……府裡的人都在說……說,說秀爺他……」

  他怎麼了?出事了嗎?她臉色刷白,背脊緊繃。

  另一名丫環喘氣搶道:「秀爺他親上穆家拜訪,找穆大少談過,說……說咱們「太川行」決定幫助「廣豐號」。」

  「是啊是啊,就是咱們有多出的貨,先撥給他們用,咱們的人手,馬車和貨船,能借的全借給他調度,還有……會館裡的銀庫大開,秀爺竟然借給穆大少一大筆銀子,而且不算利息。」

  「再有啊,秀爺這會兒親自出馬,『廣豐號』有兩三批南運的貨眼看就要到期,穆大少一個人忙得焦頭爛額,秀爺自願要幫,今兒個也領著咱們的一支船隊趕貨去,少夫人啊,您瞧,這人還是秀爺嗎?他……他都神智不清了。」

  「肯定是您一走,他大受刺激,走火入魔,才會性情大變啊。」

  禾良到現下仍無法用言語說出當時的心情。

  她一直想讓心緒平穩下來,但乍聽這消息,方寸大大波動,驚喜,激切,不敢輕信,灼燙的血液沖得腦門麻麻的。

  她撫著隆起的肚子,感覺著孩子,感覺著他,胸房那股波動漸漸趨緩,仍舊蕩漾著,漾出一圈圈的漣漪,一圈圈的暖潮,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滋潤著……

  她不敢多求,只希望他抽手,別再繼續為難「廣豐號」,沒料及他做的比她所盼望的多出好多。

  他……他領著船隊將貨南運,要出遠門呢,出發前,可有將自個兒的包袱打理好?這時節南方溽暑,他最耐不得熱,那瓶南洋薄荷露有沒有帶在身邊以防中暑?還有,這一趟遠行,他是要去多久?何時能回?

  她內心柔軟,嘴角有神秘的輕弧,她忍不住牽掛,暗暗期盼他早歸。

  只是自那日得知他離開永寧,都過十多天了,她沒再聽到他的消息。

  「少夫人,您別擔心,反正等會兒您回大宅探望老太爺,可以再跟德叔問問,說不定今兒個就有秀爺的消息啦。」

  「少夫人,是說……倘若秀爺回來了,您,您回不回去?」

  被丫環這麼一問,禾良雙頰微紅。

  她沒答話,只吩咐丫環把幾個大盤子準備好,然後又在丫環的幫忙下揭開大蒸籠蓋,白茫茫的熱氣隨即冒出,她拿乾淨布巾擦去過多水氣,仔細查看那一籠得蒸糕蒸得如何。

  很好,蒸得軟呼呼的,只要放涼了,再灑上好多好多霜粉,便大功告成。

  她開始動手切糕,切成一塊塊分放在幾個大盤上,兩個丫環跟在身側幫忙,米鋪後頭的小灶房裡甜香四散。

  忽而,兩丫環分別扯著她的左右兩袖,吶吶嚅聲……

  「少、少夫人……瞧……」

  「少夫人,快、快瞧……」

  禾良用手背揭了揭額角薄汗,不經意揚睫,這一看,她也怔了。

  「老太爺……」

  灶房門外,顧大爹一臉惶惑,德叔一臉無奈,老太爺則一臉垂涎,然後,衝著她……那籠剛出爐的甜糕嘿嘿笑。

  淵霞院內

  「你是說,老太爺親自去請?」

  四平八穩躺在榻上的俊美大爺訝異地單挑一道柳眉,體熱仍偏高之因,他膚色透紅,桃唇卻白慘慘的沒血色。

  立在一旁的年輕護衛用力點頭,「是啊,秀爺,您中了暑也不說,踏進家門突然一倒,大夥兒全教您嚇著了,哪知老太爺不驚反笑,嘿嘿嘿直笑,您被抬回淵霞院,老太爺就上春粟米鋪去了。」

  游巖秀心跳加快,快得如萬馬奔騰,再次確認著。

  「你是說,老太爺親自去?他親自去請……請那個人回來?」

  小范再次用力點頭,「沒錯,就是,對得沒邊。」

  「那……老太爺對她說了什麼?」

  小范眼珠轉了轉,「聽陪同前去的德叔說,老太爺沒說什麼。」

  「嘎?」

  「但老太爺吃了一大盤白糖糕。」如實轉報。

  游巖秀雙目瞇細。惡聲低咆:「混賬,你敢玩你大爺我……」

  「哇啊,不敢啊……」快跑快跑,「秀爺您好好躺著,多保重,別亂動,小的去去就回。」不回不回,除非爺來喊人,他可不會傻得自投羅網去當出氣包。

  小范才竄出廊前,便瞥見一名秀美孕婦迎面走來。

  她揚睫見到他,步履未停,對他點點頭又微微笑。

  嗚……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好感動啊……他們家秀爺千盼萬盼的,這會兒終是盼到頭嘍。

  他張嘴欲喚,秀美孕婦對他搖搖頭,他則會意的連連點頭,咧嘴笑無聲,隨即,他使上苦練多時,終有點小火候的輕身功夫,倏地一閃,快活地奔離淵霞院。

  房內,游大爺突然煩躁得渾身不對勁,躺這樣也不對,躺那樣也不好,他乾脆翻身坐起,哪知還沒坐定,頭又犯暈,再次病歪歪地癱軟在榻上。

  剛才有僕役將煎好熱利汗的藥汁送來,他不喝,那碗藥還擱在桌上。

  他把服侍的人全遣走,把小范也嚇跑,身體不適,甘願自個兒孤零零蜷伏著。

  他誰也不要理,誰來了,他都不要再說話,就讓他重重中暑,讓身體裡那些無法散出的熱氣將他熱死算了……

  越想,越覺自己悲情。

  面向內牆,他將藏在枕頭底下的一串開心銅錢取出,握在指間摩挲著。

  對著那串寶貝銅錢,他忍不住碎碎念--

  「禾良禾良,你怎麼這樣狠心?老太爺都親自去請了,你為什麼還是無動於衷?我……我好可憐你知不知道?都沒有人來服侍我,照顧我,他們都不理我……」他大爺反正說謊不打草稿,說得很順,自言自語又喃:「都沒人理我了,我就要死了,我死得孤孤單單,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禾良,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剛要舉步跨進房內的人兒頓了頓,倚在門邊聽他自憐自艾地說個不停。

  「唔……嗯……我看還是不要,你千萬別為我哭啊,你懷著孩子,哭多了不好,很傷眼的,我已經惹得你掉太多淚,不能再害你了,我……我反正從小就苦命,苦得很習慣,沒人疼也沒人愛,都習慣了,無所謂的……反正習慣也就好了……你不要為我哭,我若死了, 靈魂還是會飄啊飄地繞在你身邊,怎麼也不離開,你不要哭……」

  他怎麼說得……說得好像她真在哭?

  噢,老天爺,她是真的掉淚了,淚水無預警地滑落,她哭著,心裡卻漲滿描繪不出的感動。

  她這位孩子氣的大爺,就是有辦法牽動她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讓她心痛難捨,如何也不能捨,只能想疼他,愛他,珍惜他……

  靜謐謐走近,盡可能放輕步伐,她覷見他抓著那串開心銅錢喃喃敘說,密密親吻,彷彿那串銅錢就是她,他的每個吻都落在她膚上。

  她的腳步仍驚擾他了。

  他驀然回首,漂亮的杏目顯得凌厲。

  在乍見她時,他目中那分凌厲光芒瞬間消散,化作驚異不定且依戀的兩泉。

  他簡直不敢相信,雙目眨過又眨,那可人的影兒還在。

  他想說話,但張口無聲,只會呆呆望她。

  禾良抹去頰邊濕意,嘴角噙著軟弧,她主動走近,斂裙在榻邊坐下。

  「老太爺說你回來了,然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告訴你才好。」

  「……什麼事?」他怔問。

  「唔……你知道嗎?」她晃晃腦,如若歎息道:「那時你說我偏心,問我為什麼向著別人……我聽了好傷心。」

  游巖秀唇色更白,透病氣的眉宇浮現懊惱之色。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對,我該死……我,我讓你打,任你咬,你想怎樣都行,就是……就是別又走了。」

  她笑意加深,眼兒彎彎,然後抓起他一隻大手湊到唇邊,真張嘴咬下。

  她咬得不輕不重,放開時,他手上多出兩排小小齒印。

  他瞧瞧那小巧印子,又直勾勾瞧她,嘎聲道:「吶,你已經咬我了,就不能走,你還想再咬,想咬哪裡,全隨你意,就是不能走了。」

  唉,她的傻氣大爺啊……禾良也不允諾,只沉靜問:「我的開心銅錢又掉了,是不是在你那兒?秀爺能把它還給我嗎?」

  有一瞬間,游巖秀想撒謊瞞天過海,開玩笑,那串開心銅錢是她的寶貝兒,他要真還了她,那,那她調頭就走怎麼辦?

  可是……他總不能不還她呀……

  沉吟了會兒,他下顎緊繃,最後仍是把藏在涼被下的銅錢串取出,咬牙給了。

  「秀爺替我繫上好嗎?」禾良開心地伸出皓腕。

  游大爺嘟著頰,悶著頭,抓著串銅錢的五彩線兩端,在她右腕上打小結。

  「謝謝。」禾良晃晃小手,開心銅錢也跟著晃。

  然後,她起身離開。

  游巖秀心臟重抽三大下,想也未想便撲去要拉住她,結果他撲得太包,頭暈加目眩,頭重又腳輕,砰地一響,整個人竟跌下榻。

  「秀爺?」禾良嚇了一跳,回眸見他滾落地,驚得她不得不止步走回,「身子不舒坦,還不安分躺好嗎?」

  「你別走,你若走,我就跟著你,你回娘家住,我就搬去『春粟米鋪』,哪裡也不去。」他氣略虛地嚷嚷,發現妻子走近,他噁心一起,乾脆抱住她的腿,如此一來,她想走就得一路將他拖行。

  禾良好氣又好笑,「我沒要走啊。」

  「你明明要走。一拿回你的開心銅錢,你就走,不顧半點江湖道義,」他跪直,跪在她面前,長臂大張環著她的腰身,紅紅俊臉貼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哀怨又嚷:「我怎麼這麼可憐,你怎麼可以不理人,我……咦,耶?」他驚喘,定住,臉貼得更緊,仔細感受什麼似的,然後,他慢慢抬起頭,與妻子的帶笑垂眸對上。

  「禾良……」眨眨美目。

  「嗯?」

  「肚裡的小娃娃在動……」一臉驚奇。娃娃在動。

  「娃娃知道秀爺身子不暢快,好可憐,想安慰你呢。」禾良忍不住摸摸他的寬額和峻頰。燙燙的,再不處理,暑氣侵入五臟六腑就更難散出。

  「那你呢?你……你轉身就走。」

  他本就生得英俊好看,此時杏眼帶怨,羽睫輕顫,輕咬薄唇,這愛怨交織的風流模樣實在非常人所能抵擋,何況對他有情有愛,又要如何捨下他?

  禾良歎氣,試著拉起他,「我沒要走,秀爺還沒喝藥不是嗎?我得把藥端過來餵你呀,再有,等會兒也得幫你用薄荷露推推頸背,搽搽胸口,讓你好睡些。」

  「你要端藥?」

  「是。」

  「沒要走?」

  「是。」

  「還要幫我推推搽搽揉揉?」

  「是呀……」笑歎。

  游巖秀突然站起來,微顛,但很快穩住。

  他大手抓住她的小手,怕她不顧道義地溜掉,抓得牢牢的,跟著拉她走到桌前,抄起那碗原被他棄之不理的解熱藥汁,仰首咕嚕咕嚕地灌。

  「喝慢些啊。」禾良輕嚷,才剛說而已,他藥已灌光。

  游大爺又拉著她走回榻邊,從床頭小櫃拿出一個小瓶,他知道她都把薄荷露收在那裡。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脫掉衣物,脫衣動作之快,即便妻子想跑,也無法在那極短時間跑離他三步。

  「我們來吧,」全身上下僅留一條裡褲,他躺平,一手還握著她。

  「秀爺你不放手嗎?」禾良坐回床榻,凝眸笑看他,臉容暈暖。

  他五官略繃,喉結動了動,握她小手的五指終於慢吞吞鬆開。

  他目光一直鎖著她,見她拔開瓶蓋,倒出綠色薄荷液,先是往他胸央抹了些,然後緩緩地往外圍,以畫圈圈的方式推勻開來,推到最外圈,再緩緩往胸央一圈圈收回,如此重複了三次。

  當禾良推完第三次時,他徐徐逸出口氣,嗓音略啞地道:「你有事要告訴我,我其實也有話要對你說。」

  「嗯……你說,我聽。」

  他靜了會才道:「你知道嗎?那天,你說喜愛我……你明明說愛我的,最後卻跑回娘家住,我獨自一個待在這房裡,越待脾氣越大,越氣卻越想你……」

  推完薄荷露,她的指尖猶擱在他胸央,聽到丈夫所說的,禾良輕咬唇瓣,無法從那雙男性美目的注視中抽離。

  游巖秀又道:「你說我是一輪明月,你想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禾良,在我眼裡,你才是高掛天上的那輪明月,我是后羿,一箭把你射下來,你掉進我這個大惡人懷裡,只好乖乖受我荼毒,再也飛不上天。」

  禾良眼眶濕潤,鼻音略濃地笑了出來。

  「人家后羿射的是九顆太陽,又不是月亮。」

  「他既然能射下太陽,還連射九顆,當然射得下月亮。」體內的沉重感忽地消去不少,不知是那碗藥汁已發揮作用抑或推抹了薄荷露?不管如何,他舒坦了些,心情也是,妻子守在他身畔,他就舒坦了。

  「禾良,那天你還說,你就像我收藏的一個物件,我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倒也沒錯,但你不是物件,你是我收藏的禾良,是我的禾良,誰對你流口水,我就讓誰流眼淚,誰敢衝著你叫春,我就讓誰痛得哭爹喊娘,誰要是……」他突然意會到自己又在耍狠,忙止住,覷見妻子神情未變才安心些。

  不掉淚真的好難,但這淚中揉進感動和歡喜,禾良眨著霧眸,指尖再沾了點薄荷露,去揉他兩邊額角穴位,輕輕揉著,輕問:「秀爺還有話告訴我嗎?」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淚顏,大手撫上她的頰,「禾良……」

  「嗯?」

  「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我不做就是。」

  「好。」她吸吸鼻子,側頰摩挲他掌心。

  「如果非做不可,也會偷偷做,做得天衣無縫,不讓你曉得,不惹你傷心。」

  「噗。」她小小噗笑,最後無奈地點點頭,「嗯,」他誰啊,他可是我行我素最威的「游大爺」,倘若一開口就保證絕對,必定,無論如何會徹底「改過向善」,她聽了心裡也不會踏實,所以,就慢慢磨吧,她可以花一輩子慢慢教。

  她嘴角勾笑,揉完他額角後,改揉他頸側。

  薄荷的清涼味四散,房中有片刻靜謐。

  禾良本以為男人被揉捏到幾要睡著,卻聽他突然啟唇出聲--

  「禾良……」

  「嗯?」

  「我喜歡咱倆做了夫妻,我喜歡你愛我,因為……我,我也是愛你在心。」啊啊啊……這個口很難開,但他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來了。

  禾良臉蛋通紅,見他俊龐也紅通通的,想是很努力,很努力才把話吐出來。

  他來回輕撫她的肚子,沙啞又道:「我想愛你,在意你,我想顧著你,禾良,你也要顧著我,不可以不理我,好嗎?」

  她心一痛,意識到她這次搬回娘家的舉動對他而言,真的很傷。

  她撫著他好認真的臉,「我顧著你,我說過的,一輩子都顧著你,我要和秀爺做一輩子顧來顧去的夫妻。」

  「嗯,下輩子也做。」

  「還有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

  「好。」她淚中帶笑,「好……」

  游大爺痛快了,舒坦了,兩排白牙一亮。

  「禾良……」喚著,他驀地坐起,趁妻子掀唇欲回應,他嘴立刻嘟近,吮住那張紅嫩嫩的小嘴,邊吻邊擦去她的淚。

  忽然--

  「秀爺……你……幹什麼?」

  她被他摟上榻,繡鞋也被脫了,床帷一垂,他把她困在甜膩氛圍裡。

  「禾良,中暑之人毛孔不張,汗發不出來,只要發發汗就舒暢了。」他從背後摟著她,兩掌開始摸來摸去,胡亂遊走。「所以……咱們一起來發發汗吧。」

  貼著丈夫勁瘦身軀,禾良清楚感覺到那團火正抵在她腰臀處燒著。

  她輕喘,忙抱住他一隻臂膀,羞窘道:「我,我這樣……懷著孩子,不行的……」

  他吻她耳後,低低吐氣。「禾良,你別動,別出力,讓我抱抱你,摸摸你,然後聞聞你身上香味,這樣就好,這樣……我就會發汗了。」

  她「唉……」地歎了口氣,在他臂彎裡轉身,還好她的肚子尚未大到讓她連翻身都感吃力,不過照這情況下去,應該再不久她就真是大腹便便了。

  他額上不知何時已滲出細汗,她瞧著,近近望入他深邃瞳底,心裡小鹿亂撞。

  連孩子都懷上,現下還覺羞澀嗎?

  她渾身發熱,像是他體內熱氣全被逼出來,把她包圍了。

  捧著丈夫的俊臉,這一次,她主動湊上小嘴,與他的薄唇親暱銜接,徐緩深入,相濡以沫。

  「禾良……」游大爺氣息很不穩,「我想看你。」

  「可是,我現在不好看呀……」

  「胡說。」

  他愛撫她的肚子,然後一路往上挪,覆住她變得更豐滿的雙乳,身軀竟興奮得隱隱發顫。

  「這大半個月,先是你離家出走,之後我被『廣豐號『的穆大少氣得差點中風,還為他們做牛做馬做到中暑,你要是可憐我,就給我看……」

  唉,大爺可憐兮兮的,她哪能抵擋?

  於是,小小床帷內無限柔情,禾良心軟情悸,只好把自己當做一塊沾滿糖霜的白糖糕,任大爺舔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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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金秋時節的某天夜裡,禾良替游家產下一名小壯丁,雖是頭胎,但生產過程順順當當,母子均安。

  唯一不安的只有游家大爺。

  禾良生產時,他被請來的三名經驗老到的產婆聯手轟出內房,守在門外,他如無頭蒼蠅般胡亂打轉,待小娃兒洪亮啼哭響徹整個「淵霞院」,他大氣一喘,竟然倒了,還好小范扶得快,要不然他大爺真會磕破頭。

  游家有此等大喜,自要大肆慶賀,於是在老太爺的指示下,小娃兒的滿月灑辦得極其熱鬧,連游石珍都抽空返回永寧,趕著喝親親侄兒的滿月酒。

  小娃兒剛過完滿月的某一日午後,游老太爺口中的大巖子和二石子,亦是游家的秀大爺和珍二爺,這親親兄弟倆私下又有一番談話。

  這場談話中,當人家兄長的完全成為弟弟的笑柄--

  「這是何苦?何苦來哉?喊殺喊打的是你,眼看再補一腳就能把對手踹落深谷,結果你要踹不踹,最後還大費周章把人給救起,笑死我啦,哇哈哈哈……」

  俊美大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既不爽又尷尬,「你管我,混賬。大爺就愛這樣折騰對方,把對方逼臨絕境,再好心伸出援手,他必然對我死心塌地,任我搓圓揉扁。」

  年輕漢子嘿嘿笑,「是你對嫂子死心塌地,任嫂子搓圓揉扁。」

  俊美大爺臉上的紅色勝過青色,雙目細瞇了,跟著,他抿成一線的嘴角先抽搐兩下,然後……笑了,笑得年輕漢子頭皮一陣麻。

  「這位大哥,您……想幹什麼?」完了,莫非他又說錯話?

  俊美大爺嘿嘿冷笑,再嘿嘿嘿冷笑,再嘿嘿嘿嘿冷笑,偏就不答。

  此時此刻,年輕漢子根本不知,他的這位大哥其實沒想幹什麼,應該是說,尚未想到要如何荼毒他,所以就笑笑再笑笑,故意冷笑不言語,兼之眼神詭異神秘,以達恐嚇之效……

  立春

  禾良看完那幾批新進的乾貨,再與廚子敲定晚膳菜色後,剛從後院走回,丫環們告訴她,說小娃兒被娃兒的爹拎走,爺兒倆自在內房裡玩,爺沒喊人,沒誰敢過去打擾。

  她聞言一笑,走回房裡,進門就見榻上睡著一大一小。

  游大爺背靠著棉被半臥,一腿擱在榻上,另一腿支著地,裹著紅襖的胖娃娃才五個月大,白裡透紅的小肉臉朝外,趴在親爹胸前睡得小口微張。

  這景象不論她見上多少次,內心總是激盪不已,讓她喉嚨緊縮,眼眸發熱。

  她悄聲步近,將繡鞋脫去,小心跨過丈夫爬到內側,就坐著看他們爺兒倆。

  他吸氣時,胸口緩緩鼓起,娃兒圓滾滾的小身子也跟著升起,他呼出氣息,胸口捺平,那小身子也跟著伏挺,一起一伏,一伏一起,她坐在那兒靜靜看著,可以看好久好久,怎麼都不會膩。

  不知她已看多久,游大爺俊鼻皺了皺,突然打了個呼,跟著,他長身一側下意識改變睡姿,禾良才要伸手接住兒子,他大爺猛地記起什麼似的,兩隻錦袖一抱一撈,把差點滑下去的胖娃兒撈回來。

  這一動,他自然是醒了,眨眨杏仁核眼……咦……有一個軟軟,嬌小的人。

  他目光鎖住不動,直勾勾瞅著坐在內側的妻子。

  她拱起雙腿,微側的秀臉幾是擱在雙膝上,她不知何時解了發,青絲墜垂輕散,散在她的肩,覆在她胸前,將她的玉顏襯得更為嫩白。

  她撩起髮絲塞在耳後,那只露出來的細潤巧耳讓他記起含住它們的感覺,當他親吻她的耳,細細啃咬時,她會逸出難耐的呻吟,嬌軟身子受不住地扭動……

  唉,也不知幸或不幸,好或不好?生過孩子的女人家按理是要胖些,壯些,唔……丑些,可他家娘子偏要背道而馳,嚴格說來,她也是有「胖」些和「壯」些,只是那些全去「胖」在她胸前,而她原本就豐盈,生完孩子後,變得更「壯觀」了些,害他動不動就渾身熱火。

  暗自歎口氣,他探出一手,粗糙卻溫暖的指尖輕觸她的頰,她的額,玩鬧卻不失溫柔地勾弄一綹蕩在她雪額上的劉海。

  他玩鬧的大手被一雙柔荑包握。

  「娃兒鬧你了嗎?」禾良翹著嘴角,眸光閃亮。

  他搖頭,慵懶微笑,「是我鬧他。」

  聞言,她笑出聲。

  原先以為他會擺大爺姿態,「帶孩子」這種事他大爺絕不碰,沒想到孩子出生後,她若忙府內事務,將孩子暫且托給銀屏和金繡照看,他回府後總會去丫環那兒拎娃,然後爺兒倆玩著他們倆才曉得的把戲。

  「秀爺總鬧他,往後孩兒長大,變成『太川行』另一個好威風的爺,你們兩位爺可別互鬧。」她皺皺巧鼻。

  游巖秀笑哼,「這小子要是能青出於藍,有本事把老子給鬧倒,我都得讚他一聲好。」

  她禁不住又笑,雙頰嫣紅,生產過後的她較以前豐腴,眉眸間有種渾然天成的風流。

  「過來。」他低語,目光轉深,這樣的他嗅不出丁點兒孩子氣,非常的男人。

  禾良心臟咚咚跳,挨了過去,在他臂膀環抱下,螓首枕著他的肩輕輕躺落。

  此時,小娃兒的胖臉蹭蹭親爹胸膛,小腦袋瓜轉過來面向娘親,咂咂小紅嘴繼續睡,完全沒打算醒。

  禾良一手輕覆在孩子背上,丈夫的手疊在一起。

  「禾良……」

  「嗯?」

  「咱們來生一個女娃兒吧,」語氣小興奮。

  「咦?」

  「要生一個像你的女娃娃,她會香香的,甜甜的,軟軟的,禾良,咱們至少要生一個,非生到不可,」抱定必勝的決心。

  禾良笑歎。「生娃娃哪能要男得男,要女得女?」

  「我不管,我就是要生,生到有為止。」大爺蠻性再起。

  「我當然也想要有個女娃兒,可是……唔唔唔……」

  她的嘴被封吻了,大爺不聽她說,他熱情又霸道,反正是有理說不通,而隱約間,她彷彿能聽見他內心正不滿地嚷嚷--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她暗自苦笑,朐中卻也溢滿甜蜜。

  她的這位爺啊,是堂堂大丈夫,也是真情真性的大頑童。

  這們大爺是她的,她可喜愛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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