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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遠離榆偃後,唐八八步伐漸漸加快,漸漸加快,最後奔跑了起來。

  她再也忍不住的淚如雨下,是她配不上他,蕭芸命比她好,定能給他幸福的。她心頭悶痛,卻無法嘶吼出來,她只能奔跑,使盡力氣的跑,跑到撲倒在地,乾脆摀住自己的嘴悶聲痛哭。

  沒錯,這副身體裡的魂魄是唐七七,不是唐八八,她回來了,早就回來了!那日她魂魄飛天後,見到流星飛逝,一個力量迫使她拚命去追那顆星,抵達一個村莊,她見到了八兒,可那時八兒脖子有瘀傷,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顯然有人謀害了八兒。她見八兒即將斷氣,心急如焚,竭力呼喚,可八兒魂魄已不知去處,唯一能確定的是,當時八兒尚未真正斷氣。

  可就在她守著八兒的身軀等八兒回來時,一道力量又強拉她進到八兒的身體裡,她不肯,只因若自己佔了八兒的身子,那八兒回來後,豈不成了遊魂?無奈拉扯的力量太大,她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終是佔了八兒的身子。

  之後她驀然失去知覺了,只覺得四周很吵鬧,似乎有大批的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其中有一道聲音特別悲痛淒厲,她分辨得出來,那是榆偃。

  可她怎麼也醒不過來回應他,告訴他自己在這,要他別急、別傷心……直等到她真正清醒後,才發現自己並不在那村莊裡,她在一處破廟中,四周沒有別人……是誰移動了她的身子?

  她驚慌不已,好久才冷靜下來細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覺醒來,她已成了唐八八?!

  她本該先回西平去看爹的,也讓爹看看八兒,可她不放心榆偃,曉得他誤殺自己一定非常自責,於是決定先以唐八八的身份去見他。

  本來她一開始就想對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想起他欺騙了她,說什麼找到與她同氣數的人,交換八字即可改變兩人的命運,結果竟是要殺了對方換她的命,如此傷害無辜,讓她氣結在心,所以存心想氣他一氣,不告訴他自己回來了。

  不過,她也有擔憂,這具身體畢竟是八兒的,八兒總有要回來的一天,而她若能找回原本的身子,讓自己的的魂魄歸位,那是不是就能復生於榆偃相見?打著這樣的主意,她在他身邊留下了。

  可後來,他帶她去見了自己的破身子,那身子雖被保存起來,可她瞧得出來傷得極重,那副軀體已不堪使用,她根本回不去了。她希望瞬間破滅,為此,回東宮後痛哭了一整夜,哭到早上都不能止住眼淚。

  她不怪他誤殺自己,他也是想為她續命,怎知會是這般結果?然而她若回不了自己的身體裡,又如何與他相認?且即便相認了,也許不久後自己又會消失,這教他情何以堪?

  這些日子來,她眼見他為自己傷神,為自己痛苦,哪裡忍心再繼續折磨他?

  所以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唐七七,而且不僅如此,她還願意幫助蕭芸跟他在一起。她命短福薄,不值得他為她守著,蕭芸福壽綿長,才是他最好的伴侶。

  她不住悲泣,多想告訴他,她是七兒沒錯,是他的七兒沒錯,可她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只能每天隱忍著,遠遠瞧著他的傷痛以及見他逐漸被自己迷惑。

  他將八兒當成她了,但他不能愛上八兒,因為八兒並不知他的存在,若八兒回來,也可能離他而去的。

  於是不得已,她開始躲他,而他似乎也不願再接近她了,主動避開她。

  這很好,彼此都能鬆口氣,可方才……她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他該不會……該不會已經發現了真相?

  她心一陣緊縮,若他真知道了她回來,那她是否就能無所顧忌的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不,她怎能癡心妄想,怎能執迷不悟,怎能忘記他倆不會有未來?!怎麼可以一面對他,想遠離的決心就變得脆弱不堪了……唐七七用力抹淚,由地上爬起來,強迫自己堅強,告訴自己什麼才是對的,遠離他是對的,隱瞞身份是對的,幫他忘記是對的,這些都是對的!

  而今這東宮她是不能再久留了,她得早日離開才行,而在自己離開前,她必須查出蕭裔為何要設計她,把她騙到茅屋裡讓榆偃殺她?

  然而,這必須靠她自己獨力查出來,不能透過榆偃,否則他若知曉騙她去茅屋的是蕭裔,那還能放過他嗎?

  蕭裔是宰相,是當前齊凌權勢最大的朝臣,不能因為她一人的生死,讓榆偃也陷入危險當中,所以她要秘密的查。

  另外,八兒是誰勒傷的?如今的魂魄又去了哪?她也得將八兒找回來,並且將這副軀體還給八兒才行。

  這些事都急著讓她去查去辦,所以,她沒有憂傷的時間。

    唐七七從未真正嘗過頭皮發麻的感覺,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滋味當她回寢殿後,發覺榆偃就坐在她的床上,那神情陰沉恐怖,彷彿地獄來的使者。

  「你去了哪?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他陰森森的問。

  面對他,她全身發寒。「我睡不著,方才去蓮花池走了一圈……」她在外頭直等到眼淚乾了才進來,想不到的是他已在她房裡等她。他已數月不曾出現在紫宸殿了,為何今日又來?

  不知為什麼,自皇家狩獵場回來後,他整個人變得難以捉摸,眼神深沉又寒冷,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著,就陪本宮去看七兒吧,本宮又想她了。」他由床上起身,緩步走向她,那陰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不去嗎?」他湊近她再問,神情冷酷。

  她倏然倒抽口氣,之前就算她再怎麼惹怒他,他也未曾讓她見識到自己這一面,可今日他卻一再的刺激她,讓她徹底感到害怕。

  「今日時間晚……晚了,不如明天再……」她的下顎忽然教他捏住了,她心一驚,無法再說話,只能驚懼的瞪大眼。

  「本宮就要現在去,你去不去?」他厲聲問。

  「我……我……」

  「嘖嘖,多狠心啊,枉七兒在世時一心想找到你團圓,可她死後,你竟連去探她都不肯了。」他識請的說。

  「我不是不肯,我……」

  「若是如此,廢話少說,就跟本宮走!」他將她甩入一旁的椅上。

  她撞得骨頭疼,擰緊了雙眉。

  見狀,他眼底一抹心疼倏忽即逝。「穿件外氅,本宮在外頭等你。」他沉聲道,轉頭出去了。

  他一走,她豆大的淚珠立即掉落,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三個月不理她,再見面突然她連陌生人都當不成了,他簡直成了她的冤親債主,恐嚇驚嚇不斷,但她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得罪他了?

  想歸想,她仍得擦擦眼淚他還在外頭等著呢,雖保不會因她動作慢了,又衝進來嚇曉她。

  她隨便取了件大氅便出去了,這次他並不是站在外頭等,而是坐在馬車裡頭,十月天,今年冷得早,夜晚經常落雪,站在外頭容易受寒,不如車裡溫暖。

  她正想進馬車時,姜滿上前攔了她。「八兒郡主不好意思,殿下讓您自己走去,他……他在寒室等您。」姜滿傳達主子的話,但表情對她極為同情。

  殿下怎變得這麼狠了?讓她自己走到宮外的寒室少說得花一個多時辰,且眼看又要飄雪了,地上又濕又滑,萬一路上摔跤受凍可怎麼辦好?但主子堅持,交代下來,他也沒辦法,只能讓她自求多福了。

  「姜滿公公,不用替我擔心,夜裡走走當成散步也不錯,你先伺候殿下過去吧。」其實不坐馬車她反而樂,她並不想和他獨處,那會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情願自己在外忍凍走路。

  馬車內的榆偃聽見她對姜滿說的話,雙瞳的陰霾加深,她愛走,他偏不讓她走!

  「姜滿,讓她滾上來!」

  她聽了這話,不禁垮了臉,怎麼又改變主意讓她上車了?

  「郡主,請吧。」姜滿倒是開心,這樣就不用擔心她路上的安危了。

  她萬般無奈,只得咬牙上了馬車。

  太子座車寬敞,但兩人對坐,那氣氛卻是令人窒息得很,她索性一進來就低頭研究起自己衣裳的繡花,眼睛不敢抬,就怕不小心對上他的,在他逼人的寒冷目光下,自己會結成凍。

  所幸,他這一路並未與她說話,否則她真要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抵達寒室,唐七七不等姜滿扶,就自己先跳下車,急著逃離榆偃帶來的那份壓迫感,而榆偃則寒著臉的隨後步下。

  姜滿見兩人的樣子,也覺得頭痛,殿下怎麼突然又在意起八兒郡主來了?可其實說在意也不盡然,瞧這神色陰驁嚇人,若是在意又怎會這般讓人不安?他不明白殿下在想什麼,而見到八兒郡主那驚惶失措的模樣,身為奴才的他也幫不上她的忙,只能無奈搖頭而已,替他們開啟了寒室讓兩人進去。

  再次見到自己冰冷殘破的屍首,唐七七心擰得極痛,眼眶忍不住又泛紅了。

  她悄悄地別開臉去,不敢再看自己的樣子,這彷彿再一次宣告自己的死刑!

  他見到她轉頭避開的動作,冷笑起來。「你不敢看?」「我們……我們離開吧。」她白著臉懇求。

  「才來就要走,看見七兒的屍首令你這麼害怕嗎?」他盯著她問。

  「我沒有害怕……」她心虛的否認。

  「還說沒有?進來到現在,你根本不敢看她。你可真絕情啊,對自己的姐妹這般無情無義,難怪要本宮放棄她,另外找別的女人。」他撇嘴激她道。

  她用力咬了唇,忽然間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怒視向他。

  「對,我就是無情無義,她已經死了,您燒掉她的屍體吧,留著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讓您成天到此守著屍體,這太不切實際了。燒掉她、燒掉她,我拜託您燒掉她!」她指著自己的屍體,狠下心大吼的要他毀去。

  他倏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要讓他燒掉自己的身盥?「你竟敢說這種話?!」他怒髮衝冠。

  「這只是一具無用的屍體,留著只會阻礙您的幸福,燒了或丟了她對您都好。」「你……你……」他怒目指著她,全身發顫。

  她迎向他的視線,無懼於他。「不要再為了一個沒有指望的人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了,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住……住口!」他驚怒的扼住她的頸子。

  吸不到氣息,她痛苦的漲紅臉。

  他勃然大怒,見她在自己手掌下苦苦掙扎。「你想毀了本宮的七兒,那本宮先毀了你!」「不……」「你要讓本宮找別的女人,那不如就由你取代如何?」說完,他倏然俯下頭,吻住了她。

  東宮殿內燃著熏香,榆偃披著一件明黃色的披風,斜臥軟榻上,流露出皇太子的尊貴。

  樂師吹拉彈奏著悠揚的曲調,蕭芸坐在中央為他唱曲,蕭裔亦坐在一旁。蕭芸異常欣喜,這是榆偃首次主動召見她,還設了宴席飲酒唱歌,這在東宮可是未曾有過的事。

  她竭盡心力的取悅他,吟唱一曲又一曲,慶幸自己有副好嗓子,歌聲能博得他歡心。

  「殿下,能容芸兒再靠近一些些嗎?接下來的曲調輕柔,太遠您聽不清楚。」她嬌羞要求。

  「上前把。」他闔目頷首。

  她心花怒放。「 是。」

  帶著興奮忐忑的心情,她小心的往前移了幾步,但仍不敢貿然靠他太近,就怕之前的悲劇再發生。

  她在離他三步距離處停下,繼續唱歌。

  她一雙眼含情脈脈的盯著他,只要他一張眼就能瞧見她的情意,可任她唱得多麼深情婉約,他始終緊閉雙眼,似在聽曲,又似沉睡。

  「唐八八郡主到!」殿外有人高喊。

  他聞聲睜目,蕭芸見狀不禁咬牙,因為他的視線直接掠過她投向殿門口的人,他眼底根本沒她!

  唐七七繃著臉走進來,她是被強迫過來的,臉色怎可能會好?這傢伙當真越來越不可理喻,霸道到令人抓狂。

  「殿下,您找我過來有何事吩咐?」她忍氣的朝他行禮,起身時瞧見了蕭芸的怒容,她曉得自己的出現又壞蕭芸的好事了,可她也不想,只好請蕭芸見諒了。

  「過來!」他命令她。

  「喔。」她往前走,直接到他跟前,不像蕭芸那般小心翼翼並且得在一定距離前停下,這份隨性與自在讓蕭芸嫉妒得捏緊衣裙。

  「太子有事可以說了。」唐七七沒好氣的說。

  「本宮沒事就不能找你過來嗎?」他冷問她。

  這是在整她不成?「您」

  「囉唆,聽曲吧。」他手一伸,竟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她大驚失色的要起身,這可是太子寶座,旁人坐不得。

  然而她一動,他便壓下她的身子,她再掙扎,他索性將她扯進自己懷裡,她更驚駭了。「殿下!」她怒喊。

  她這吼聲似乎反倒教他歡喜。「本宮要你聽曲,誰讓你抗命的?蕭芸,續唱!」蕭芸簡直怒火中燒,直想將被抱在榆偃懷中的唐七七大卸八塊。

  而唐七七也留意到蕭芸的怒意非常。「殿下,請放開我,我乖乖坐一旁聽曲就是了。」她僵硬的說,不想再更刺激蕭芸了。

  輸偃瞧她一眼,這才鬆手,讓她一旁落坐。

  蕭芸忍怒開始咬牙唱曲了,只是她唱得賣力,唐七七卻一字也聽不進去。

  那日在寒室榆偃竟強吻她,三個月前的那一次他還能克制得住不繼續,可那日無論她怎麼掙扎,他都悍然不放手,纏捲住她的舌,霸道的吸吮,硬是吻得她喘不過氣來。嚇得她躲著他數日,誰知,今日他又做出這些事……難道他寂寞到瘋了,將唐八八當成唐七七了?

  她惴惴不安,若真是這樣,該如何是好?



  「蕭芸,你會跳舞嗎?」在蕭芸唱畢一曲後,榆偃懶懶的問起。

  「會,芸兒會,只不過這會腿傷未瘡,恐怕沒辦法為殿下獻藝。」她是相府小姐,自得學習各式才藝,這跳舞只是其中一項,她只恨此刻不能展現所長,奪得太子殿下的目光。

  「能歌善舞,你可真難得。唐八八,那你呢?會唱歌跳舞嗎?」他忽然問向身旁的人。

  唐七七板著臉孔。「不會!」

  「不會啊,那你會什麼呢?」

  「我會舞刀弄槍,會打獵、抓野雞,還會爬樹蕩鞦韆。」她氣惱的張嘴就說。

  「咦?這些都是令姐的專長,你也會?」他狀似訝然。

  她像被雷打中,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了。

  「你自幼離家在外,姐妹不在一塊生活,難得還興趣一致。」他冷冷地諷笑。她使力咬痛自己的唇,怪自己嘴巴衝動。

  「咱們是雙生……興趣本來就相似……」

  「好吧,這也說得通。既然你會的沒一件能在這表演,本宮也不勉強你獻藝了。」他說著,瞧向蕭芸忽又道:「本宮瞧你與唐八八感情不錯,改日不妨指導指導她,起碼學點琴棋書畫,將來才好主持東宮。」「什麼?」唐七七聞言驚嚇得站起來。

  「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蕭芸也神情丕變。

  他瞧著吃驚的兩人,露出一抹讓人發毛的森冷微笑。「本宮想唐八八做太子妃,可她品德才藝不足,因此想讓你訓練她一下,免得母后對她不滿意,這意思你明白了嗎?」他對蕭芸說。

  聞言,蕭芸面容慘白,唐七七怒不可遏,握起拳頭想宰人了。「誰說我要當太子妃的?!」他睨她一眼。「當太子妃之事有需要你同意嗎?本宮想選誰就選誰。」他神情跋扈,一副「誰能奈我何」的樣子。

  「您!」

  「八兒,你怎能欺騙我?你說不奢想殿下的,可為什麼卻背著我勾引殿下?!」蕭芸妒意橫生,忍耐不住的當場將這事怪罪到她頭上。

  「我沒有勾引殿下,是他對我——」唐七七本來急箸向蕭芸解釋,驀然見到榆偃熱切灼亮的眼神,聲音戛然而止。

  「本宮對你如何?你說出來啊!」他竟催促她說。

  「您……您……」這會她如何說得出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說啊,怎不說?就說本宮夜裡都去找你,說本宮強吻你,說本宮將你當成唐七七的替身,對你癡迷糾纏到險些想奪了你的清白。」她愕然張大了嘴巴,他……他真是那個沉默寡言的太子榆偃嗎?!

  他……可惡!她怒氣攻心之下,立刻恢復本性,將那本就捏緊的拳頭一拳打了出去,結果他竟也不閃,這一拳正中他的肩頭。

  而她這一拳打下去,卻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四周已鴉雀無聲,氣氛冷到結冰。

  殿上所有伺候的宮人、樂師,包括蕭芸在內全都傻住。

  誰敢打太子?這可是要砍頭的!

  姜滿傻了半晌後才衝上前去,指著她。「你……你竟敢打……來人,上殿拿人!」他回神大喝。想他這輩子只見過一個人敢對殿下動手,那人便是唐七七,但那時她並不知殿下是太子,勉強可稱不知者無罪,可以不計較,但眼前的這唐八八在眾目睽睽下居然敢對殿下揮拳,這形同謀逆,是死罪!

  唐七七青了臉,這才知害怕,望向榆偃,本以為會見到他的怒容,但他卻突然仰頭大笑「果然是雙生的沒錯,這衝動性子分明與七兒如出一轍,宛若她復生……唐八八,你若承認自己是唐七七,本宮念在舊情,可以饒過你,不過你若不是她,那便是罪該萬死!」她一驚,按住了重重評跳的胸口,為何他硬要將唐八八變成唐七七?

  侍衛衝上殿來,手中的劍指向她,就等榆偃一聲令下動手押人。

  「如何,告訴本宮你是誰?!」他一臉期待的問。她心慌意亂,胸口起伏劇烈。

  「不說嗎?」他逼視她,氣勢一陣一陣壓迫人心?

  她蒼白著臉搖頭。

  他一頓,變得滿臉厲色。「來人,拿下她!」

  殿前侍衛立即將劍架在她頸子上,他又道:「本宮再問你一次,你是誰?」她心揪得難受,他定是想她想瘋了,才會想將八兒當成她。她為他心痛,但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唐七七,因為這太憤世激俗,而且萬一後她又失,那他的痛將更勝現在。

  「我不是唐七七,我是唐八八,您若要拿我,我無話可說。」「你再說一次!」他的聲音幾乎是由齒縫裡迸出來的。

  「要我說一百遍也行,我說不是就不是。!她一副休想顛倒是非的模樣。

  他沉怒不已。「將她拉下去!」

  一旁的蕭芸見榆偃真要問罪於唐七七,大喜,自己嫉妒這女人已久,假意與她結交,也只是想尋機除掉她,上回在狩獵場沒能成功陷她入獄,早扼腕不已,正愁下一步不知該怎麼敗』沒想到這次竟是殿下自己要她死。

  而她若一死,自己就徹底除去了一個情敵,這怎能不教人高興?

  侍衛立刻要將唐七七帶走,榆偃見她都被逼到這上頭了,竟還嘴硬否認,氣得磨牙,難道真要讓他殺了她不成?她以為他不敢嗎?!他臉上出現一股陰冷的殺氣。

  「且慢,殿下,容臣說幾句話,八兒郡主動手固然有罪,但念及其姐的分上,能否原諒一回?」受邀前來,卻始終無語的蕭裔竟突然開口替唐七七求情。

  蕭芸吃驚,自己兄長吃錯藥了嗎?她巴不得殿下快將唐八八拉下去斬了,哥哥竟讓殿下放過她?!

  「哥哥,你怎麼干涉起殿下的決定呢?這可是忤逆。」蕭芸扯了他的衣袖說。

  蕭裔瞧她一眼,讓她稍安勿躁,可蕭芸哪能忍得住,有唐八八這女人在,她哪有機會接近太子,成為太子妃?

  蕭裔臉一沉,抽回自己的衣袖,暫不再理她,讓她怒氣衝天。

  他繼續朝榆偃道:「臣說句公道話,女子的名節大過天,但殿下方才卻說出令任何女子都會羞忿之語,八兒郡主只是情急之下才有此動作,您又何必與她計較?這反而有失了君主氣度。」輸偃銳目射向他,訝異蕭裔竟為了七兒敢衝撞他,連「有失君主氣度」的話也說出口,這蕭裔就不怕觸怒他嗎?

  他心中起了一抹醋意了。

  唐七七也極為吃驚蕭裔會幫她,這人居心叵測,既然害過她,為什麼又要幫八兒?她對這人的心思真是越來越不解了。

  輸偃冷瞧了蕭裔一眼,這一眼頗多深意,但蕭裔只是垂目靜立,適可而止,未再言語。

  輸偃這才目光森冷的看向唐七七。「蕭相忠臣良言,說的話有幾分道理,本宮免去你的罪,你們放了她。」他讓侍衛移開架在她頸上的刀,展現「君主氣度」,不殺她了。

  唐七七被侍衛放了,不禁鬆了一口氣,抬首時卻見到蕭芸怨恨的目光,不禁輕歎,經過今日,蕭芸是很難再假裝喜歡她了。

  「相爺請留步!」片刻後唐七七追出東宮將蕭裔攔住。

  蕭裔聽見她的聲音,立刻回頭。「八兒郡主有事?」他笑容可掬。

  她已知他為人心機深沉,哪可能教他親切的態度迷惑,當下略微垂首的道:「我是來謝謝相爺仗義搭救的。」「本官怎好平白承郡主這個情,其實就算本官不開口,殿下也不會殺你的。」他笑笑告訴她。

  「何以見得?」方才榆偃明明就對自己動怒了,怎可能沒有存殺她之意?他笑容更深「你本是極聰明的女人,怎奈當局者迷。你瞧不出來嗎?殿下是故意激怒你的,這樣才好逼你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而本官幫你,不過是想讓殿下欠本官人情,給他一個不殺你的台階下。」這話令她瞬間變臉。

  「相爺也認為我是唐七七?」他笑容高深莫測。

  「本官不知,不如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她瞪著他,榆偃都未能發現她是唐七七,她不相信這人會發現。

  「相爺真是愛說笑了,殿下是因為走不出對姐姐的情傷,才會思緒錯亂,而相爺你頭腦清明,又未受刺激,應該不會犯傻吧?」她冷笑問他。

  他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

  「本官沒其他意思,就單純為了殿下著想,希望你真是她復生,那殿下便無須再傷懷度日了。」他瞅著她說,那眼神像是知道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讓人猜不透。

  「聽說你和姐姐也是熟識的?」她內心不安,仍故作鎮定的問他。

  「是認識,但要說熟,不敢。」

  「不熟難道是因為……討厭她?」她探問,想知道當初他騙她赴死的原因。

  「討厭?不,本官喜歡她。」她一愣。

  「你......不可能喜歡她的,若喜歡,你不會......」「不會怎麼樣?」他身子往前傾向她,近到都要碰到她的鼻尖。

  她趕緊退後一步,拉開那曖昧的距離。

  「你送令妹進宮不就希望她能當上太子妃?而姐姐是令妹的情敵,你不可能會喜歡她的。」她直言,自己左思右想過,也唯有這個理由令他設計害她,只要她死了,蕭芸在皇后支持下就有機會成為太子妃。

  他聽了大笑。「這確實是個讓人無法喜歡她的理由,可你會錯意了,本官的喜歡不是一般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她愕然。

  「你……」他喜歡她?!

  「你看起來很吃驚,這也難怪,人人都知道唐七七是殿下喜歡的人,可卻沒人曉得,本官對她也有興趣。」對這情況,她真傻住了。

  「你是……開、開玩笑的吧?」她口吃的問。

  「你說呢?」他表情有幾分認真了。

  她手心冒起汗來。「要我說,你定是開玩笑的。」「怎麼說?」他皺緊了眉心,像是惱她不信他。

  因為,當初害死我的就是蕭裔你!她在心裡大吼。

  她見到八兒是在別處,他卻騙她去錯的地方赴死,這人若是真心喜歡她,怎會這麼做?



  她握緊汗濕的手。「我想姐姐是不能喜歡你的,她喜歡的是心思純正、正直無欺之人,而你……」他臉一沉,整張臉瞬間陰了下來。

  「本官確實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壞人。」她起瞇眼。「好人壞人不是自己說了算,而是老天有眼會看。」她怒氣騰騰的看著他。

  他神色瞬間變了,片刻後開口道:

  「若八兒郡主沒其他事,本官還得去瞧瞧芸兒,殿下脫口要你做他的太子妃,想必傷了芸兒的心,而方才本官又幫你說話,她不明所以定會以為本官胳膊向外彎,這會得去解釋才行。」他朝她作揖後就要走。

  「相爺對姐姐的死,可曾……難過?」她忍無可忍的在他身後問,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可曾後悔過?

  他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來。「為什麼要?她真死了嗎?!」他話中有話。

  她眼瞳放大,他這話……難道已知她就是唐七七?!

  「原來你們都在這兒,這是聊了些什麼?」榆偃驀然由長廊的另一頭出現了。

  蕭裔一見略驚,神色一斂的向他行禮。

  「八兒郡主來向臣答謝相救之恩。」「除了此事之外,沒聊其他的嗎?」榆偃瞧向她,眼神染了一層醋意慍色。

  「我們只是在說閒話,沒說什麼。」她與蕭裔的談話,不方便讓他知曉。

  「閒話?你們閒話的對象是本宮的七兒!」之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他扭頭再問蕭裔,「你也認為七兒復生了?」蕭裔臉色有些難看,因為沒想到自己的話會教他聽見。

  「那只是揣測之語,臣並不真的這麼認為。」他小心答。

  「是嗎?本宮誤殺七兒,她臨死前告訴本宮,那日本來是要去見唐八八的,結果卻陰錯陽差的死在本宮手中……蕭裔,你想,當初,是誰告訴七兒到哪裡去見唐八八的?榆偃問起,口氣平靜得像是與他討論案情,只想求真相水落石出。

  唐七七心一緊,也等著聽蕭裔怎麼說,他定不可能說實話的。

  「這個嘛……恕臣之前隱瞞,這事是臣說的。」蕭裔緩聲答。

  她立即錯愕,他竟承認了?!

  「是你?」榆偃瞧向他,那表情卻不見意外。

  「是臣沒錯,而這事,殿下不是早已經查出來了嗎?」蕭裔笑問,無一絲憂心驚恐。榆偃臉色益發陰沉。「本宮是查出來了,可你倒老實,連辯白也沒有就承認了,那不就將為何騙七兒前往赴死的理由一併說清楚了。」「殿下說錯了,臣沒有騙她,唐八八確實在那。」「八兒——不,我怎會在那?」她一驚,差點脫口而出洩漏自己的身份,當時八兒在場嗎?那茅屋極小,她進去時並沒有發現其他人。

  蕭裔嘴角含笑的看向她。「八兒郡主是在那,只不過當時你就在那裡的床底下。」她大為錯愕,那日八兒在床底下?!

  「姐姐來見我,我……我為何會待在床底下不出來與她相認?」她心驚膽跳的問。

  「你為何在床底下,這應該問你自己,想那日七兒郡主被殺,你卻不肯出來相救,這是為什麼?」她不知如何答話,八兒親眼目睹了她的死?真是這樣嗎?

  「殿下,您不如問問八兒郡主,那日她躲起來是什麼意思?事後又不提這段,又是什麼道理?以及七兒郡主一死,她便撕下皇令來找您,這又是什麼企圖?」蕭裔這一連串的話分明是指她心有圖謀,成功的撇去了自己謀害唐七七的嫌疑。

  輸偃聞言垂目掩去思緒。他若不知眼前的人就是七兒,定會受蕭裔挑撥,疑她圖謀不軌,可她是七兒,便不會知道當日唐八八為何躲起來,事後當然也不可能會向他提這段,而七兒來找他是理所當然,只是她不與他相認的這件事,令他非常惱怒。

  不過,他其實也清楚她為何不肯相認,她不想他介入她與蕭裔間的事,壞了君臣之誼,只想暗中自己查清楚蕭裔為何害她。可這擺明不信任他,不將他當成她的男人,這才是最教他氣忿的,因而自得知她就是七兒後,他一刻也不想放她好過,時時想折磨她,折磨到她願意親口求饒,承認自己就是唐七七為止!

  唐七七極為不安,蕭裔的這番話分明是想挑起榆偃對她的疑心,萬一他真認為她有問題,這該如何是好?

  「你……確實大有問題,莫非,你想七兒死,好取而代之?」榆偃故意在蕭裔的面前說,像是自己果然猜忌於她了。

  她立即搖頭。「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姐姐不是我害死的。」她急忙否認,哪裡想得到這蕭裔夠歹毒,撤清了這一切不說還反將她一軍。

  「七兒是本宮殺的,但你有沒有害她之心這就得查了。此刻沒有證據,本宮還不會拿你怎麼樣,可若讓本宮查出你真有害七兒之心,本宮立即將你碎屍萬段!」她驚得用力屏住氣息,什麼話也多說不得。

  榆偃極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後,拂袖而去。

  蕭裔神情陰森,似在忖度什麼,瞧來,殿下真的還未發現……「相爺,你怎能誣陷我?!」榆偃走後,唐七七氣怒的瞪向蕭裔。

  這人實在奸險,他到底知道多少?又藏了多少東西在心裡?她實在很想一件件的挖出來,可惜她現在的身份是唐八八,若太咄咄逼人未必是好事,因此只能繼續與他假意周旋「哼,這話嚴重了,本官只是就事論事,你若真無辜,誰也誣陷不了你,不是嗎?」他涼涼的說。

  她氣炸。「 你!」

  「恕本官告退了,本官還得去見芸兒呢。」他轉身就走。

  她氣得直想將此人抓來開膛剖肚!

  突然一隻手由後搭上她的肩,她正怒著,馬上冒火的轉過身。

  「怎麼是你?」蕭裔才剛走,蕭芸應該有見到他離開,不追去是想對她說什麼嗎?

  蕭芸冷然瞪著她。「原來你留在東宮真是另有目的,你當真想做太子妃?」蕭芸恨聲她來了好一會了,殿下離去前他們H個的對話她都聽見了,這女人口口聲聲說會離開東宮,甚至還拒絕了殿下給的太子妃之位,然而這些根本都是惺惺作態!

  唐七七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對這位老愛用心眼的相府小姐,她實在沒耐性再應付了。這兩兄妹都是令人頭痛的人物,而她怎會同時惹到這兩人?

  「對不起,我今日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沒精神與你說這些了,你要怎麼想,隨你。」唐七七撥開她還壓在自己肩上的手,不願再囉唆,快步要離去了。

  「唐八八,你聽好,你若真無心跟我搶,就證明給我看,否則,以後咱們見面就是敵人,那就別怪我讓在皇家狩獵場的事一再發生。」蕭芸沉聲威脅。

  唐七七聽了這話愕然回頭。「你這女人實在是……好吧,你要我怎麼證明?」她抹抹臉,為免這女人一再糾纏,無奈的問。

  蕭芸深吸一口氣。「你聽好,讓我成為殿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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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午後,外頭下著雪,天色幽暗,唐七七屏息的見榆偃像往常一樣不說一聲就到來,逕自坐下,在她這裡,他總安適得如同在自己的寢殿,少了那股戒心後,身上的孤獨氣息消失不他喝著桌上她喝了一半的茶,這是過去只有她會做的事,可自與她相戀後,他也會幹一樣的事,只不過,他一向只喝唐七七喝過的,而這桌上的茶是唐八八的,他為何也……忽地,他皺眉了。「什麼味道?」他不悅的問。

  她心倏然擰起。「是……熏香。」

  「熏香?你從不燃這些玩意的,今日為何這麼做?」他瞧角落木幾上擱了一座平常不見的八寶盤龍造型熏香爐,挑起了眉問。

  「就……突然想聞聞這味道。之前流落在外時,那主人家就喜歡燃這種香,如今我不再是奴婢了,也想享受一下這感覺。」他炯炯有神的眼瞥了她憂懼戒慎的模樣,目光略有深意,卻沒說什麼,繼續喝他的茶,對這異香不再置評。

  過一會後,他頭略感昏眩,人漸漸的往桌面上倒……這時,寢房的另一角走出了一個人,這人此刻的穿著打扮與她一模一樣。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蕭芸朝她道。

  唐七七盯著倒在桌上的他,內心天人交戰,沒有移動任何一分。

  蕭芸見狀惱怒的催道:「還不走?!」

  「我……」「事情都進行到這地步了,你想反悔?」蕭芸怒問。

  「他並不喜歡你,硬是這般做只怕適得其反……」「住口!你以為他喜歡的就是你嗎?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唐八八,不是唐七七!」蕭芸說出這話,立時讓她大驚。「你知道我是……」蕭芸冷笑。

  「沒錯,你是唐七七,而知道你身份的不只我,還有我哥哥,我們都曉得這件事。」蕭芸不想再隱瞞,索性說出來,如此才能讓她就範。

  唐七七變臉,蕭裔果然是知情者,為什麼?

  「哼,我已懶得再與你裝瘋賣傻了,這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只問你,是真心為殿下著想嗎?」蕭芸問。

  「你什麼意思?」她沉下臉來了。

  「你若真心為他好,就該知道自己福薄,就算佔了唐八八的身子,但是未來你的命運會如何沒有人能預料,你忍心將來見他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嗎?」蕭芸問中唐七七最糾結之事,她最不願的就是見榆偃為她傷痛,她蒼白著臉孔,粗口無「你聽好,我與你不同,我能永遠陪在他身旁,伴他笑、伴他愁、伴他做他所有想做的事,而你若真心在乎他,就該成全我,因為,這也等於救贖了他,讓他不再孤獨寂寞下去。」蕭芸繼續說。

  唐七七的心像被針扎入,痛徹心扉。

  「我說了這許多,你該聽進去了吧,若聽進去了,還不快走?」蕭芸趕她,告訴她自己已知她是唐七七這事,就是希望她知難而退,不要再來阻礙自己。

  見她仍僵硬著未動,蕭芸怒極,扯著她往外拉,直接將她甩出殿外,摔進雪地裡。

  她渾渾噩噩的坐在冰冷的雪地中,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思考。

  而在殿裡頭的蕭芸得意的瞧了一眼置於角落的香爐,這是迷香也是春藥,能教人在迷香中先昏沉一陣子,不久後春藥的效用就會發作,他會變得渴望……她走向榆偃,先小心的碰他的肩。她仍餘悸猶存,戒慎恐懼,怕之前的惡夢再發生,萬一迷香不起作用,他又對她動手,她可沒命再奉陪了。

  因此她先輕碰他試試,感覺安全才敢再進一步,而這是她第一次能離他這麼近,甚至觸碰他的身子,他果真未有動靜,她不禁心喜,這迷香有用!

  「殿……殿下。」她輕喚他。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瞇著眼望她。

  「你……」他眼神迷惘,似認不出她來。

  「我是……」她一陣緊張,怕他認出自己是誰。

  「唐八八……再倒杯水給本宮……」他支額,瞄了她一眼道。

  「好……」太好了,他以為她是唐八八,不枉她刻意穿得與唐八八?

  同。她趕緊為他的杯子斟上水,呈給他。

  不,是唐七七相

  他伸手去接,抬眼時見她柳眉星眸,面如桃花,伸出手觸摸她的雙頰。「你真美......」「殿下。」她嬌羞無比,他從未這般深情的望她,雖是因為迷香引起,可她心頭仍因他的舉動而淨動不已。

  驀然,他輕扯她,她順勢就偎入他的懷中,心跳益發的急了,渴望的瞧著他,就盼他再進一步。

  「你今日特別溫柔,與平常不一樣?」他眉心輕磨。

  她朱唇輕啟,吐氣如蘭的伏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我想開了,殿下喜歡我,是我的福澤。」他眼睛漸漸綻出明亮的光。

  「是嗎?」

  「殿下……」她語音纏綿,媚眼如絲。

  瞬間,她被他抱起了,她驚呼一聲後嬌媚的輕笑。

  這笑聲溢出了殿外,唐七七渾身一顫,兩行淚轉瞬間狠落下來,心痛如刀割,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男人清醒時,誰也不能靠近他,豈知被下了迷香後,居然就能去除戒心,抱女人了?但,他是真被迷昏了,還是真能接受蕭芸呢?

  她用力摀住自己的耳朵,不去聽蕭芸不斷傳出來的咯咯輕笑聲。

  她全身顫抖,問自己該如何是好?她該如何是好?

  她不與榆偃相認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以及將來無論如何勢必要將這身子還給八兒,所以才狠下心不認他,但、但親眼見他與蕭芸在一起,這又教她無法忍受。

  蕭芸,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

  雪花飛舞而下,不斷冰凍她的身子、冰凍她的心。不能這樣,老天對她不公平,過去她多豁達,對生命長短從來無所謂,可現在她只覺得不甘心,太不甘了,為什麼她注定短命?為什麼沒有資格爭取幸福?為什麼?為什麼?!

  她此生並未做任何愧對良心的事,卻因為一個咒語就讓她萬劫不復?

  驀地,殿內的燈火熄滅了,她眼裡瞬間起了兩簇火焰,骨子裡那股不甘心全部卯起來造反,告訴她,絕不要將自己的男人拱手讓人!

  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只願要回榆偃,要回自己所愛。

  她起身,瞪著那幽暗的屋內,一咬牙,她大步過去,用力推開門。

  門開啟的剎那,冷風灌進,蕭芸身上衣物已褪了一半,酥胸半露,身子一寒,愕然的望向門口,見唐七七竟敢闖入,怒火中燒。

  「你做什麼?蕭芸怒問。好不容易殿下抱她上床,兩人在發展下去,她便能順利成為他的人了,這唐七七竟敢這時候來搗亂?!

  「這男人是我的,不能將她讓給你!」唐七七見他們已倒在床上,蕭芸還衣衫不整,內心痛得如刺如絞,瞳色深沉。

  「你說什麼,你竟敢」

  「滾!」唐七七全身漲滿怒氣,緊握拳頭毫不退讓。

  「你讓誰滾?你有什麼資格讓本宮的女人滾?」床上的男人神色恍惚的問唐七七。

  「她不是……您想的那個人…」她哽咽的告訴他,希望他清醒。

  「她不是?難道……你是?」他眉心輕蹙,見她的衣飾與自己身下的人相同,表情迷她落下淚來。

  「是,我是!」

  他迷惘的打量她和蕭芸,半晌後,他竟指著蕭芸道:「不……這個才是本宮要的那個,你……不是。」蕭芸聞言得意了。

  「聽見了嗎?該滾的是你,快滾!」

  「對,你滾吧。」他也說,接著伏下身子要繼續對蕭芸做未完成的事。

  唐七七驚悸不已,立刻去推倒了角落的香爐。「我不信一爐迷香就能讓您忘掉了自己,忘掉了我!」她奔回床邊,將他由蕭芸身上拉起,碰到他身子時發現他渾身發燙,但此刻她正怒著,未多在意,只朝他大吼道:「您若真敢再繼續下去,我這輩子就真的不理您了!」她雙目赤紅,怒氣沸騰。

  「混帳……敢威脅本宮?」

  「我就威脅您,怎樣?!」她扯著他,不馴的問。

  「只有七兒敢對本宮放肆,你以為自己是誰?」「我是誰?我就是她,唐七七!」

  「你說什麼?」

  「我說我就是唐七七!」她豁出去了,再也忍不住了,她不要他碰蕭芸,她承認自己做不了瀟灑大器的人,她也會嫉妒,也有恨意,也想爭奪。

  蕭芸心急了,馬上道:「殿下,她說謊,她不是唐七七,她是、是唐八八!」他轉首再度盯向唐七七。「再說一次,你到底是誰?」她嚴肅望著他。

  「當日蓮花池下,我掙扎求生之際,說過您若吻我,而我若不死,這輩子就跟定您了,這話只有您一人聽見,我若不是唐七七,如何說得出來?」她向他證明。

  一抹奇異的流光在榆偃眼眸深處湧動,那樣子像極了準備吞噬獵物的巨獸。

  「不,殿下,別聽她的,她是想混淆您的思緒,假裝自己是唐七七,好博得您的青睞。」蕭芸聲音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眼裡的那份混濁已漸漸退去,變得清明,變得冷酷,她倏然明白了,他從頭到尾根本都未受迷香所惑!

  蕭芸大驚,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危險時,身子已從床上飛出去,用力撞上了牆再重摔落地,惡夢重演,她痛得當場昏厥過去。

  唐七七見狀愕然。

  「殿下……」回頭瞧他竟是肌膚熱紅,大汗淋漓,連衣裳都浸濕了。她本以為是迷香所致,如今瞧來是因為太過忍耐蕭芸的接近,才會逼得自己痛苦至極。

  「您根本沒有——」

  她才張口,手便教他攫住,扯向了他。

  「怎麼,想反悔?又說自己不是唐七七?」在他的怒目瞪視下,她連呼吸都差點忘了,一時接不上話。

  「該死的女人,你真的敢?!」他暴怒。

  她一驚,猛地大口吸氣。「沒有,我沒想反悔,我是唐七七沒錯,我……我……我不要您碰蕭芸!」再無所顧忌,她鑽進他懷裡,哭得唏哩嘩啦,將這陣子自己忍著不認他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他一愣,半晌後,一聲幽幽的低歎在四周迴盪開來,他張臂圈緊她,他的七兒終於回來了,不枉他今日吃的苦頭。

  他今日本是要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但一進寢房就聞出那熏香有問題,早閉氣不聞,瞧她想做什麼,不料她竟與蕭芸合作,要將他送給蕭芸。

  他氣得險些吐血,更差點一掌就先打死這狼心狗肺的女人,但就這麼讓她死得乾脆實在太便宜她了,於是他假意上蕭芸的當,裝作與蕭芸纏綿,想故意逼出她的醋勁,這一逼,還果然讓她沉不住氣的說出自己就是唐七七了。

  但在這之前,他忍著讓蕭芸觸碰自己,那簡直像是如火燒肉,令他痛不欲生,好不容易盼到她親口說出一切,他便趕緊擺脫蕭芸這女人,否則她若再晚一刻說出真相,他真怕自己會當場教蕭芸身上發出的噁心味道給毒害身亡。

  他托起她淚汪汪的臉龐,既心疼又惱怒的望著她。「你折磨得本宮好苦!」他長歎。她止了淚,窘迫的咬住唇辨。

  「對不起……」這下總算明白,他之所以假裝中迷香,是要逼她向他坦白,而這表示,他已知她是誰。

  「罷了,你什麼都不必說,本宮還不瞭解你嗎?你怕再次辜負本宮的深情,所以不敢相認,蠢!你這麼蠢,本宮又能說什麼?」她用力垂下頭來,自己被罵得對,若不套,怎會妄想能瞞得過他?

  「人家只是……!說著,她心酸的又哭了。

  看來他前生當真欠她很多,哪忍心見她眼淚直流,都不知歎了幾回氣。

  「都讓你不用再說了,本宮不氣你了。!這話倒是真的,在此之前他確實想將她大卸八塊,但在瞧她衝進來喊他是她的男人後,那股糾結抑鬱的怨氣算是散了,一筆勾銷了。

  算這女人還有良心,因為她若不進來阻止,蕭芸最後會變成一具屍體,而他會發狂,這結局絕對是她料想不到的悲劇。

  聽了他的話,她不僅沒止淚,反倒哭得更厲害了。

  「本宮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你還哭什麼?」見不得她落淚,向來冷靜自持的他,微微慌起來。

  「我只是難受子這陣子與您相見不能相認,您苦,我其實……其實……」她抽泣不己。

  他瞪著她,明明是她自作孽的結果,這還好意思為自己哭?

  「既然這麼委屈,何不讓本宮好好安慰一下?」他露出一抹令人膽顫心驚的笑後,勾起她的下顎,傾身就要吻下去。

  她頸子往後縮,忙避開他的吻。「這是八兒的身子不可以!」他一怔,聽明白她的意思了。「你不讓本宮吻別人?」她紅了臉,沒錯,自己是連八兒的醋也吃的。

  「雖然在這軀體裡的人此刻是我,可身子畢竟是八兒的,您吻下去,這到底吻的是我還是八兒,您分得清嗎?」她憂鬱的問道。

  「當然分得清,就因為是你,本宮才願意親近。」他沉下臉道。

  她卻不滿的睨他。「是嗎?那之前在這寢殿裡您也試圖強吻過我,那次真分清楚了我是誰?」她這一問,教他瞬間啞口無言了,那時,他確實動情了,也因為意識到自己的異樣,這才決心遠離「唐八八」的,此時她再提起這件事,他還真有幾分尷尬。

  「本宮……那時雖還沒發現你是七兒,可那熟悉感太強烈,才會……才會……可話說回來,這只能說,不管你還魂在任何人身上,本宮都能找到你,因為能吸引本宮的始終只有你,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的?自己對自己還吃什麼醋呢?」他話鋒一轉的反問,對她,他可沒有什麼好愧疚的。

  這回換她無話可說了,臉龐只能染上一陣惱怒的紅暈。「對了,你嫌這身軀是唐八八的,不讓本宮碰,那本宮不就永遠碰你不得?」他蹙眉的問。這問題大了,他不可能一輩子不碰心愛的女人。

  她故意挑眉地瞅他。「怎麼,殿下愛的就是這副與我相同的軀體而已嗎?」他哼了一聲。

  「本宮愛的是你的魂,可不是你的身軀,你不讓本宮碰,本宮姑且當成你吃自己妹妹的醋,這還能忍耐,但你若打著將身子還回去的主意,那就別想了,寒室裡的那具身子已殘破,你根本回不去,就只能好好待在現在這具身子裡,你休想再次棄本宮而去!」他疾言厲色起來,心知肚明她的打算,這是將話說白讓她死心。

  她臉色微白,自己的心思當真難逃他的眼。「我若不還回去,那八兒怎麼辦?我怎能自私的只為自」「你為的不只是自己,還有本宮,本宮已決定,擇日要正式立你為太子妃。」「這怎麼行!您若現在娶,娶的會是八兒。」她不同意。

  「當初本宮未將你的死訊公開,外界並不知你的變故,本宮將唐八八說成唐七七又如何?外界根本分不清你們誰是誰。本宮公告於天下的妃子,還是你唐七七。」「不,唐七七不能成為太子妃,殿下該娶的人是舍妹蕭芸。」寢殿外傳進蕭裔的聲音。

  兩人聞聲神色皆變了,尤其是榆偃,那雙墨眸立即染上怒火。

  「放肆!」他沉喝。

  外頭的蕭裔無懼再道:「舍妹與殿下關起門來,於暗室中獨處許久,不少人都已知曉,您不認帳,這是要逼舍妹去死嗎?」唐七七立刻看向躺在角落不省人事的蕭芸,她衣著凌亂,身子半裸,這副樣子若讓蕭裔見到,正好讓他有逼婚的借口。

  榆偃臉色一沉。「知曉的都是東宮的人,本宮會下令封口,不會損及蕭芸的名聲,這點你可放心。」「殿下可能還不瞭解狀況,不如移駕出來談話,便知舍妹的名節是不可能無損的。」蕭裔說。

  榆偃黑眸黯了黯,不知蕭裔故弄什麼玄虛,遂牽起唐七七的手,說:「 走,咱們一起出去瞧瞧是怎麼回事。」然而兩人一出去,卻是呆住了。

  外頭除了東宮的宮人,還有皇后以及好幾位大臣,這麼說來,蕭芸與他有曖眛之事,是眾所皆知了。

  蕭裔見他們牽手出來,明白兩人這是說開了,榆偃果然猜出「唐八八」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唐七七。

  「臣今日帶著幾位大臣進宮拜見皇后娘娘,討論宮中幾處宮牆翻修之事,聽說東宮南面的牆也有些許毀損,得一併修葺,便請皇后娘娘一起移駕視察,未料卻得知舍妹與殿下感情大進。」蕭裔在眾人面前,低頭說著。

  「太子,芸兒真在裡頭?若是,這也算是好事一件啊。」皇后笑說,若真是如此,她可是樂意成全的。

  「回母后的話,蕭芸確實在裡頭,可七兒也在,所以這如何算是獨處?蕭芸的清白無慮。」榆偃冷聲交代。

  他當眾稱唐八八「七兒」,眾人不免大驚,雖聽見他們在裡頭的對話,但對於唐八八的身子裡住著唐七七,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還是難以置信,個個看著她的眼光都帶著驚懼。

  她歎氣,看來榆偃想李代桃僵讓唐八八成為唐七七之事是不可行了,這會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了。

  蕭裔放聲喊道:「是嗎?既然無事,芸兒,皇后娘娘在此,還不出來拜見問安!」不多久,蕭芸吃力的走出來了,她一手緊緊抓著衣襟,髮絲散亂,面色慘白的低泣,令眾人吃驚不已。

  「請皇后娘娘與哥哥替芸兒作主!」蕭芸無力的倒在門邊哭泣。

  後所有人見了面面相覷,議論紛紛,連皇后都驚了。

  榆偃與唐七七馬上就知曉,方才蕭芸是裝死的,根本未曾昏厥過去,直等到蕭為裔到來才敢「醒來」。

  輸偃怒在心頭,好個蕭裔,分明是與蕭芸串通好,故意帶著所有人來逼婚的。


  蕭裔故作驚愕狀的趕緊去攙扶蕭芸,並且脫下自己的披風罩住她衣衫不整的身子。「芸兒,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是這副德性?」「是殿下……他……」蕭芸只需淚如雨下,這發生什麼事根本不言而喻,不需多說了。

  蕭裔臉一沉。「殿下請給臣一個交代,莫要讓臣一家蒙羞了。」「這要交代什麼?是她自己來到七兒的寢殿裡,本宮並未召她過來。」榆偃冷笑說。

  「殿下若要如此說,臣與舍妹亦是有骨氣之人,那臣便在此辭去宰相一職,回鄉潛心悔過。」蕭裔以退為進。

  皇后一聽大驚,立刻挽留。「皇上龍體中毒至今未瘡,國事如麻,蕭相怎能辭官?!本宮不准!」「可舍妹的委屈,臣不能不問。」蕭裔跪下道。

  皇后這才瞪向榆偃。「太子該知道是非,你若執意傷害芸兒,母后不會坐視不管。況且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瞧見了,容不得你抵賴,母后這就作主,蕭芸擇日冊封為太子妃。」唐七七心口一痛,繞了一圈,榆偃還是得娶蕭芸。

  輸偃滿身怒氣,繃緊了下顎。「母后,這事兒臣不能從命。」「你好大的膽子,敢忤逆本宮」皇后怒極。

  「兒臣真正想要的人母后如何不知?這般逼兒臣,又是何苦?」榆偃神色凝重的問。

  「哼,不管是唐七七或唐八八,兩人皆有惡咒纏身,皆非有福之人,難以坐上太子妃之位,更難與你長相廝守。而芸兒不同,她靈巧聰慧,又是蕭相之妹,蕭相有功於朝廷,正受你父皇重用,堪稱國之棟樑,與皇室結親後,你有這樣的人輔佐,還有什麼可讓你挑剔的?」皇后說之以理,動之以情。

  唐七七聞言自己往後退去,她自卑了,蕭芸的條件樣樣在她之上,她能爭什麼?

  「皇后娘娘,您莫非忘了我唐家亦是國家功臣,當年要不是臣等奮力殺敵,如何換得這郡王封號?」西平郡王唐明因朗聲說道,不知何時出現的,他身後還站著唐家散在各地領兵衛國的六兄弟,這六人個個氣宇軒昂,氣勢逼人。

  皇后見到唐明因等人,受了一禮,不禁訝異的問:「你們怎會在宮中?」唐明因瞧向榆偃。「太子殿下著人讓臣等盡速進京,商議與小女的婚事,得知臣等一到,便召臣等入宮。」「是太子讓你們來的?」皇后更吃驚了。

  唐七七見到父兄們出現,立即奔過去,激動的先抱住唐明因,一干兄長也都圍住她。

  「爹、哥哥們,居然能看見你們,我太高興了。」幾位哥哥散居全國各地,為了她居然全員到齊,她感動得直想落淚。

  唐明因紅著眼眶,疼愛的拍拍她的背,「七兒,這身子是……」是八兒的?他看著眼前熟悉的臉龐,難以把剩下的話說完。

  她點頭,想必榆偃讓他們過來時,已經告訴他們發生在她和八兒身上的事了,而她想不到榆偃會打算得這麼快,不動聲色就安排爹他們上京來幫她。

  唐家人激動不已,他們百般憂心七兒壽命已盡,哪知她卻得了八兒的身軀延壽,而這也教他們悲喜交加,為何兩姐妹總得一個失一個?那八兒的魂魄又去了哪?兩個都是唐家人的心頭肉,而今的狀況更是複雜了。

  「好……好……爹的好女兒。」唐明因抹抹老淚,不管是七兒還是八兒,至少,他還見得到女兒,這就夠教他感恩了。

  「爹……」自己死而復生,過程崎嶇,唐七七也抱著父親,淚流滿面。「你放心,論實力咱們西平唐家不是沒有,爹自當為你爭取到底。」為了女兒的幸福,唐明因打算與蕭家爭到底。

  皇后見到唐明因到來,面色有些尷尬,唐明因確實有大功於朝廷社稷,兩個女兒會有此命運,亦是為國犧牲所致,且唐七七的兄弟雖不如蕭裔官居大位,但皆在地方手握重兵,不可小覷,當下便為難了。

  「郡王真要與本官爭?」蕭裔臉色陰沉了下來,起身來到唐明因與唐家兄弟面前問。

  唐明因瞧了他一眼,神情堅決。「還請蕭相見諒,我唐家的女兒也委屈不得,不能退讓。」「你!」蕭裔才一變臉,唐家六兄弟就齊齊上前了一步,那氣勢讓蕭裔的臉黑了下來。他沒料到榆偃會找來唐家的人壓制他,都怪自己未能及時探出榆偃其實己經知道唐七七就在身邊的事,若早一步曉得,他會想辦法攔住唐家人,不讓他們上京的,這下,他得再多費些神先解決這些棘手的人物,才能讓芸兒順利成為太子妃了。

  「皇后娘娘,臣難得上京,尚未叩見陛下,待覲見陛下時,臣會請陛下作主,臣的女兒雖然福薄,但她如今已平安過了十八,這表示遼人之咒無用,她絕對擔得起太子妃之位。」唐明因鏗鏘有力的說。

  「唐七七已經死了,她只是靈魂附在唐八八身上,說穿了,她只是個妖人!」蕭芸激動的大聲道。

  「住嘴!」榆偃容不得旁人說唐七七半點不好,更何況公然說她是妖人,他怒氣衝天,一掌朝蕭芸打過去,幸虧唐七七忙將他的掌撥開,那掌風才沒打中蕭芸。

  蕭芸逃過一死,但也瞬間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一軟,這回真的不省人事了。

  蕭芸昏倒後,榆偃不允她再留在東宮,蕭裔只得將她帶走,但今日場面混亂,最後皇后仍沒能做出任何決定,而時辰已晚,要覲見皇帝也得等明日,所以蕭芸暫時當不成太子妃,唐七七也同樣無法順心與榆偃在一起。

  稍後,唐七七與家人聚於東宮大殿,一家人悲喜交加,歡愁參半。

  喜的是七兒復生,悲的是八兒的魂魄不知去向。

  而榆偃雖不喜人氣,也不愛與人多言,仍耐心遠坐在一旁,靜靜見心愛的女人與家人間的真情互動。

  直到夜深,唐家人才依依不捨的離宮,他們在驛館住下,等隔日一早再進宮面聖。

  輸偃不讓唐七七跟家人出宮,堅持她得待在宮裡與他一起,她只好親自送家人至宮門口,約好明日宮中見。

  但家人都離去後,她惆悵萬分,父兄都在為她的幸福出力,可她卻不能忘記八兒的事,蹙眉思考後,她決定做一件事,遂隨便找了個宮人傳話回去,告訴榆偃她捨不得父兄,還是決定陪家人夜宿驛館。

  之後,她直奔蕭府。

  蕭裔兄妹一開始就知道回到宮裡的是唐七七而非唐八八,這表示他們一定曉得些什麼,她要去找出答案。

  她本想找榆偃一道去的,但他一定不希望她去追八兒的下落,因為八兒回來便像征她有可能消失,但八兒若不能回來,她又如何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努力找回八兒不可!

  她也想過讓爹或兄長們陪著去蕭府質問,卻又怕適得其反,爹與幾位兄長皆是武將出身,個性火爆,別說質問了,也許當場就和蕭裔打了起來,這後頭的話還有什麼好說的?

  況且,她此番並不打算光明正大的由大門進去,而是想偷偷溜進蕭府打探,私下去說不定更能打探點東西出來,否則依蕭裔那陰險的個性,他定不可能乖乖告訴她所有事的,說不定這會就正等著她去追問八兒的下落,以此威脅她遠離榆偃,而這是她目前不可能答應的。

  她悄悄來到蕭府後門,幸虧以前愛爬樹,又有練武,輕鬆一跳就躍上牆去,潛進蕭府。

  相府內自然豪華非凡,她在裡頭亂繞,還真找不到方位,要不是這會是大半夜,相府內所有人幾乎都入睡了,她鐵定讓人逮個正著。

  她焦急的尋找蕭裔的所在,找著找著,見前頭一處暖閣有燈火,這下心裡有數了,在這府裡這麼晚還能點上昂貴煤燈的,鐵定是蕭裔兄妹了!

  她悄悄前往,伏在窗下,果然聽見裡頭傳出蕭家兄妹的聲音。「哥哥,唐家欺人太甚,你絕不能退讓,否則我顏面何存?」蕭芸氣忿的說「放心,我會安排的,那唐明因雖然功勳極高,幾個兒子又手握重兵,但畢竟都是武夫,想跟我鬥,還早得很。」蕭裔諷笑,沒真正將他們放在眼底。

  「可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做不成這太子妃,該如何是好?」蕭芸不安的問。

  「你一定可以的。」

  「但是」

  「國仇家恨,就靠咱們兄妹來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他口氣嚴厲的說。

  她縮了縮膀子。「我知道了……」

  「芸兒,哥哥曉得你委屈,明知榆偃無意於你,仍強迫自己貼上去,幾次還差點賠上性命。但不這樣不行,唯有你當上太子妃,替他誕下孩子,這齊凌江山才可能回到咱們手中。」外頭的唐七七聽到這話倏然心驚,這蕭裔兄妹圖謀的竟然是齊凌的江山?!

  蕭芸落淚「嗯,這齊凌江山本是咱們肅家的,卻有人篡奪了這一切,祖父母慘死,爹娘逃出宮後隱姓埋名,可仍不能忘卻當年被奪去江山的恥辱與恨意,臨死前囑咐咱們無論如何都要奪回江山,哥哥因此奮力讀書,一舉拿下狀元後在齊凌的朝堂上嶄露頭角,一路博得狗皇帝的信任,終於當上宰相。可僅是一介臣子,即便權勢大如天,要奪回江山還得名正言順,芸兒不會讓哥哥的苦心白費,會不計代價生下榆偃的後嗣,然後殺了榆偃一家,讓我生下的孩子成為帝王,從此將齊凌王朝改為肅家王朝!」「嗯,你能有這決心就太好了,不過榆偃是孤星命,他不可能會有子嗣的,我只要你成為太子妃,孩子哥哥總會幫你弄一個來,最重要的,這天下要重回咱們肅家手中才行。」言下之意就是他們會隨便找個孩子充當是榆偃的,以這孩子之名號令天下。

  唐七七聽到這渾身發涼,蕭裔兄妹竟是前朝遺孤,而且他們處心積慮的要奪取榆家的天下?!她得盡快將這事告訴榆偃才行!

  她正要離去時,蕭芸又說話了,這讓她停下腳步繼續聽,不知他們還有什麼驚人之語。

  「可那唐七七是個障礙,她老是壞我的事,當初你真不該救她,讓她起死回生。」蕭芸抱怨。

  蕭裔臉色微變了。「我……是一時心軟。」

  「心軟?哥哥算計天下事,自是理智過人,這樣的人也會心軟?你該不會是愛上唐七七了吧?」「我是對她生情了沒錯。」他親口承認。

  蕭芸沒想到自己一語猜中,有些愕然。「哥哥是認真的?」「是,當初我得知她活不過十八,便想救她,從高人那裡得知的法子便是先殺她後再讓她藉體復生,如此便能續命,而殺她這事,自然就由榆偃做了。」唐七七聽了訝然,想不到他是喜歡她,為救她才那般安排,並不是如當初自己所想,是厭惡她而故意將她騙去那裡謀害。

  「可是,若是如此,哥哥就該看好她,怎麼讓她復生後跑回東宮去找榆偃,讓她一再壞我的好事?」蕭芸不滿的說。

  「我在個小村莊殺了唐八八才讓她復生,正要帶走她時榆偃卻帶了大批人來搜尋她,我只好暫時將她帶出村莊藏在一處破廟內,哪知等榆偃走了,我回頭去找,她已經失蹤,當她再出現時已回到宮中去找榆偃了,對此事,我也很是扼腕。」唐七七如遭雷劈,蕭裔竟然殺了八兒?八兒死了?八兒因她而死了?!

  「真是的,哥哥為了她,費心找到唐八八後殺了唐八八,又設計讓榆偃殺了她,豈知她不僅不恨榆偃,竟還回去找他,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蕭芸罵。

  唐七七淚水直流,衝動得立刻就想闖進去殺了蕭裔,他竟然殺了八兒!

  這教她怎麼對得起八兒?她怎麼對得起?!

  但就在她要衝進去為八兒報仇前,相府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不一會,榆偃帶著姜滿出現,直接走入暖閣。

  「殿下怎會半夜出宮來到臣這裡?」蕭裔聽聞外頭喧嘩,正要出去探個究竟,榆偃已出現在他面前,他不禁震愕。

  而蕭芸幾次被他所傷,本就對他心存恐懼,此時又怕方纔他們的那些話教他聽去,倘若他聽見其中任何一句,那他們兄妹二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因此更驚慌得身子發抖。

  榆偃一臉陰沉的到來,掃視暖閣內一圈,對顫抖的蕭芸連看都不看一眼,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就問蕭裔:「七兒呢?她可有過來?」「您找七兒郡主?她怎會在臣府裡?」原來他是來找唐七七的,看他的神色,似乎並未聽見他們兄妹方纔的談話,這不禁讓蕭裔安心下來,態度也鎮定了。

  榆偃臉色難看。「真沒有過來?」

  他一聽宮人來稟她隨家人出宮,就知事情不妙,她定是想做什麼,馬上讓人去攔,可她已走遠了,他只得立即親自追出宮,找到驛館,但唐家人說她根本未隨他們出宮,聞此,他轉身就來相府了,他相信她一定會來找蕭裔逼問唐八八下落的。

  「沒有,目前為止未有家丁稟報有客到來,反而是殿下您……來得挺快,連家丁也來不及稟報呢!」說到後頭,蕭裔語氣有些嘲諷了。

  輸偃冷然以對,無視於他的諷刺,只急著找到唐七七。

  「哼,她沒來本宮便回去了,但她若出現,你且好生招待,她若少了一根寒毛……」他雙目迸出凌厲之色。「本宮讓你相府上下陪葬!」「臣明白,郡主若來臣會好生招呼她的,不過,殿下為何認為她會來找臣?」蕭裔冷笑榆偃側首,目光陰冷的瞧他。

  「蕭裔,唐八八的下落你知曉嗎?」「臣不知。」蕭裔面無表情道。

  「哼,蕭裔,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本宮自是明白七兒如何能藉唐八八身子復生的。唐八八死了吧?本宮勸你,能不告訴她就別告訴她,相信你也不希望她恨你。」榆偃似明白他對唐七七的心,索性挑明了說。

  蕭裔低著頭,逐漸面無血色。

  「本宮看在是你讓七兒復生的分上,對蕭芸的事沒多做計較,你兄妹二人最好還是好自為之,別真觸怒了本宮,硬要來爭什麼太子妃之位,本宮是不可能接納蕭芸的。」榆偃冷冷看著蕭家兄妹繼續說。

  蕭芸聽了這話,表情難堪不已。

  「還有,蕭裔,不管你對七兒存有什麼心,她是本宮的,本宮不可能讓你奪走她,這點你最好明白。」他再朝蕭裔斬釘截鐵的道。


  蕭裔緊握著拳頭。「臣……受教了。」

  「嗯,姜滿,回宮了。」榆偃說完所有的話,拂袖而去。

  而本來躲在窗外的唐七七,也趁亂離開了相府,失魂落魄的回到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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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唐七七失神的坐在床上,默默落淚。原來八兒死了,因為八兒死了,才換取她的復生,這真相教她情何以堪?

  這事其實誰都能想通,八兒若不死,她怎能佔用這具身子?榆偃也早猜到了,而她不是蠢、不是笨,只是根本不肯往這上頭去想,如今事實揭曉,她還能再自欺欺人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想自己在村莊見到八兒時,發現八兒頸子上有勒痕,這便是蕭裔殺八兒的證據。她撫著頸子,現在上頭的瘀痕早已消失,可那勒在她心上的傷口卻永遠也消失不了。

  「七兒!」榆偃回來了,離開相府後,他又在宮外再尋了一圈才回宮,回來後得知她已在自己寢殿裡,立刻過來,見她平安,這才放下心口大石。

  見到他為自己擔心的表情,她很是愧疚,趕緊抹乾臉上的淚,不讓他瞧見,起身迎他。

  他過來牽住她的手。「你上哪去了?」

  「我……送走爹後,想起爹每到京城必會去吃京城夜街上賣的熱豆腐腦,直說那是極品,我便想親自買一碗過去孝敬他老人家當宵夜。可今天夜街上休市,沒賣豆腐腦,只得回宮,等明天再說了。」她本要說自己去了相府,但想起他與蕭裔的對話,他既希望蕭裔瞞著她八兒的死訊,便是不希望她難過,那她又何必說破,所以便編了個謊。

  他一笑,原來是自己多慮,白擔憂了,她並未去找蕭裔就好。

  他撫了撫她冰冷的手。

  「外頭天這麼寒,明日本宮差人買了送過去,你不用自己去了。」「好……」

  「你怎麼沒什麼精神?今日雖受蕭裔與蕭芸驚擾,但也見到你爹與兄長們了,你該高興不是嗎,怎麼反而悶悶不樂?」他審視她後問。原本他午後便是要告訴她,她家人來了的事,以為她會高興。

  「我沒有悶悶不樂,只是累了。」

  「是嗎?若累了就早些休息,明日你爹他們進宮面聖時,本宮打算也一同前往,親自向父皇稟告咱們的婚事。」他欣喜的說。

  唐七七點頭,八兒的死讓她極為悲忿,可八兒都讓她復生了,她如何能辜負?既然身子還不回去了,她就得善用這副身子好好過日子,也要讓蕭裔付出殺八兒的代價。

  因此,蕭芸別想嫁給榆偃,她絕不可能讓他們兄妹達到目的!「殿下,我有一事要告訴您。」「不是累了嗎?不如明日再說。」他心疼她,想讓她早點休息。

  「不,這事等不了明日說,我得趕緊告訴您。」她急著告訴他蕭家兄妹是前朝遺孤的事。

  他蹙了眉。「好吧,要說何事呢?」

  「是有關——」她驀然又住口了,自己若此時說出這事,他便知曉她騙了他,她其實是去相府了,這「怎麼了,不是說是急事,怎又不說了?」他催促她。

  「我......算了,其實沒什麼事,如您說的,還是早些睡了吧。」她咬唇,反正蕭裔兄妹圖謀江山之事,不是一時半刻能成功,她過兩天後再找機會說也不遲。

  然而她這一遲疑未說,卻自此錯失了說出口的機會,因為,隔日唐家人進宮面聖時,皇上突然病情加重,在人前昏厥倒下,這時竟有耳語傳出,是因為有妖人沖煞所致,這妖人明顯是指她,便有謠傳說她殘忍殺妹奪軀,實為妖物轉世。

  皇后聞言驚嚇不已,不由分說立刻當殿拿下唐七七,榆偃想阻止也來不及,而唐家人儘管怒火高漲,但眼見皇上昏迷不醒,只能忍怒先吞下這口怨氣,一切等皇上醒來再定奪。

  「你說什麼?母后不見本宮?」皇帝寢宮外,榆偃滿臉怒氣的瞪著皇后的貼身宮女喜喜鵲儘管已經跪得遠遠的了,身子還是克制不住的直發抖,額頭的汗一滴一滴墜落地面。

  「是……是的,陛下至今未清醒,娘娘在一旁悉心照……照料,未有閒暇見……見殿下,所……所以請殿下先回東宮,改日再……再來。」她照皇后吩咐傳達,但太子的臉色實在太嚇人,讓她嚇得說話結結巴巴,就怕受到遷怒,被太子一掌打死。

  「改日?難道母后真要將七兒關著不放?!」他怒火攻心。

  「這……」喜鵲不敢答。

  「去,再去告訴母后,本宮要見她!」他讓喜鵲再去稟告,他不可能就此回去的,要走定得帶回七兒不可。

  喜鵲嚇得半死,正要回殿裡去傳話時,姜滿匆匆過來了,對著榆偃急忙告訴他道:「殿下,您讓奴才去接東方先生出獄,可聽說皇后娘娘昨日就從牢裡放出東方先生了,此刻他人就在殿裡。」「母后放東方紅出來了?喜鵲,東方紅:在裡頭?」榆偃將要回去覆命的喜鵲喚住問。

  「是……東方先生從昨日起就一直在陛下身側侍奉。」喜鵲答。

  他臉一沉。「莫非這妖人之說是他傳出去的?」「這……」

  「殿下對微臣誤會頗深,微臣沒說過這樣的話。」東方紅這時由殿內走出來,他曾一夕白髮,而今再見面,那頭紅髮又回來了。

  輸偃見到東方紅,俊眸微瞇。「本宮之所以未殺你,是因為七兒果然如你之言復生了,才要人去接你出來,想不到母后就早了一步。七兒是妖人的說法既不是你傳的,那你告訴本宮,母后讓你出了監牢,是想做什麼?」他冷笑問。這節骨眼母后放出東方紅,必有目的。

  東方紅輕歎。「殿下果真聰敏過人,皇后娘娘放微臣出獄,是想讓微臣替您主持婚禮,陛下病弱得靠沖喜才能續命,唯今之計,還請殿下盡速立妃。」輸偃胸中一股怒火立即燒上來。

  「敢問,母后屬意何人當這太子妃?!」

  「芸兒拜見殿下,皇后娘娘的懿旨剛下,後日即太子妃,芸兒日後自當盡心侍奉殿下。」蕭芸由內殿走出來,盈盈向他一拜。

  他見了她不怒反笑,那笑痕燦爛到令人一凜。

  「好,很好,這是要逼本宮就範是嗎?好,本宮就成全你們!」唐七七於榆偃大婚之日由牢裡被放出來了,可她被逐出宮,見大街上正為太子大婚而歡慶的景象,她頓感愕然。

  「七兒,一切都是命啊,罷了,今日就隨爹和你的兄長們回西平去,這京城咱們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唐明因親自去接女兒出獄,心疼歎氣的說。

  唐家六兄弟亦是忿怒,但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他們唐家也不稀罕再去爭這個太子妃之位。

  唐七七站在街上,像是大受打擊,整個人傻住。

  輸偃娶了蕭芸?怎麼會這樣……他怎能娶蕭芸……她心一揪一揪,如搏綿扯絮,漸漸地痛至心坎去。

  可不久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身子一顫的甩頭。「不,我不能就這麼回西平去,殿下不能娶蕭芸!」她焦急的說。

  「殿下娶誰已不是咱們可以管得上的了,再不走,繼續爭,難道讓人笑話咱們唐家女兒厚臉皮不成?」唐明因微怒的勸阻。如今這種情況,若是硬要去爭,那便是謀逆,他唐家幾代忠君衛國,絕不可背上此等罪名。

  她喉中一哽。「我不是要爭,而是蕭家兄妹有問題,殿下若娶她會出大事的。」唐家人聞言一驚,個個神情凝重起來。

  「這怎麼說?」

  相府門外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賓客絡繹不絕,蕭裔本就是朝中權貴,如今唯一的妹妹更成為當今太子妃,權勢更上層樓,有眼有腦的人怎會不爭相巴結?

  這熱鬧持續到深夜,祝賀的人才逐漸散去,蕭裔有禮的親自將每個人送到了門口,當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蕭裔往屋裡走,在經過迴廊時,一個人閃到他面前。

  「唐七七?」見到她,他不驚,臉上反倒掛起笑。

  「沒錯,正是本郡主。」她怒視他。

  「今日是蕭府喜事,你是來喝喜酒的嗎?」明知不可能,他卻故意戲謔的刺激她。

  「不,我是來餵你毒酒的!」猝不及防地,一把閃著駭人光芒的刀立刻架在他脖子上然而他未有驚嚇之色,只是斜眼瞄向持刀的人,嘲諷她,「沒能當成太子妃,竟令你這麼恨,恨到想殺本官了?」她氣得柳眉倒豎。

  「住口,我想殺你,是要為八兒報仇!」他總算變了臉色。

  「你知道了……」

  「八兒是你殺的,你怎能那麼做?!」她義憤填膺。

  他臉色不免難看。「本官是想救你——」

  「住口!救一人殺一人,你如何能這麼狠心?!」他驀然冷笑。

  「你怪我救一人殺一人,可你要知道,這唐八八本事殿下要殺的人,若不是本官殺她,便是殿下殺她,當初她若是死在殿下手上,你還會說殿下狠心嗎?況且她生前過得並不好,就如本官之前說的,當人奴婢日夜操勞,本官找到她時,她正生著重病卻無人照料,主人家根本要她自生自滅,要不是本官找人給她看病,她興許死得更早。」她聽了心痛難當,她的雙生妹妹所過的日子竟是這般悲慘?!

  「那她……真如你之前所言,恨我們嗎?」

  「恨,她當然恨,她失憶找不到回家的路,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而這都拜身為唐家女兒之賜,本官告訴她,她的身世後,她立刻表明不願做唐家人。」她心痛又難過,家人聽了這番話,尤其是爹,怎不傷痛至極?

  「好,我再問你,為何安排八兒去茅屋見我,難道你事先就知殿下也會去那?還是,你收買了東方紅?」「東方紅豈是這麼好收買的,本官收買的是東方紅身邊的人。」他不再掩飾的告訴她真相。

  她腦中立刻浮現出東方紅身邊的小童,原來,是小童背叛了東方紅!

  「所以,你故意安排我在茅屋見八兒,卻讓八兒藏於床下,好讓殿下殺錯人,殘忍的讓她親眼見到我的死狀?」她怒聲問。

  「本官倒不是想讓唐八八見你怎麼死的,而是因為本官由華山寧虛道長那得知你有借屍還魂的機會,唐八八則是最好的人選,於是便將計就計,想讓你死於殿下手裡,本官再算好時機殺了唐八八,讓你的魂魄能進到唐八八的身子裡。

  「哪知,你那口氣還真長,長到足夠讓殿下將你帶回宮裡去,也足夠讓東方紅重新觀星象,得知你能復生。就這麼微小的差池,讓你復生後,本官失去了你,再無法掌握。」他說得十分懊惱。

  「原來你收買的還有華山的寧虛道長?!」他所說的事,她自個兒後來都逐漸推敲知曉,只是對寧虛道長的事非常吃驚。

  「沒錯,本官這些年來靠他才能完全的掌握殿下的一舉一動。」唐七七隻知寧虛道長是東方紅的師兄,本身也與東方紅一樣有觀星象的能力,可他因有腿疾,終身未曾下華山過,名聲自然不比東方紅響亮,榆偃在華山的這幾年,就是由這位道長負責侍奉與教誨,想不到他竟成了蕭裔的走狗。

  「話說回來,本官殺唐八八可都是為了你,你怎麼不感動呢?」她氣忿難當。

  「你沒讓殿下殺八兒,卻故意讓我死於殿下手中,你就是想要我恨殿下,這心機何只狠一字,你是毒!」「說得好,我蕭裔就是毒,可惜你沒因此遠離殿下,還回頭去找他,你的表現可真讓本官失望。」「我既知他不可能存心傷我,又怎會恨他?倒是你,真是可恨!」她瞪著他磨牙。

  他撇嘴。「有道是愛恨一線間,你有沒有可能其實是愛本官的?」他無視架在自己頸上的刀,竟還能調情似的對她說。

  她怒氣衝天。「放屁!」

  「七兒郡主不愧是在江湖上行走過的人,講話還真……率性」他仍是語氣輕佻,未將她的威脅放在眼底。

  「你死到臨頭還要耍嘴皮子嗎?」

  「憑你要本官死,恐怕沒這麼容易。」他話才落便來搶她手中的刀,可她功夫也不是白學的,與他你來我往的過招,而她也沒料到他一個文官竟也有功夫。

  兩人打了幾回合後,她忽然察覺到一事,瞪大眼看他。

  「你是當時夜闖東宮想殺我的人?!」他的身形、招數分明就與當夜的刺客一樣。

  他停下手,笑望她。「你終於發現了嗎?」

  「你當初既要殺我,後來為何又費盡心思下毒手殺八兒換我的命?」這教她不解了。

  「其實那次本官只是想試探殿下對你到底有多重視,並非真要你的命,但殿下發現你被擄,追得急,本官沒辦法才只好將你丟入蓮花池中,然而那回你若是真死了,本官大概也會很惋惜吧。」他縱然對她起了感情,但生死關頭,也只能棄她保自己了。

  「你!」這人竟不只一次害她?!唐七七怒火中燒,再度出手與他打起來,但他畢竟武功比她高,一掌打飛她手中的刀子,她要去撿,他卻將刀子踢遠。

  「你沒了刀,咱們改肉搏吧。」他說得曖昧極了。

  她大怒。「蕭裔,你真以為我單槍匹馬就來了嗎?爹,兄長們,出來吧!」她驀然喊道,唐明因與六個兒子接著由圍牆外翻身入內。

  「七兒,不是兄長們要說你,回去再勤練勤練,你這三腳貓功夫,讓爹以及咱們都丟臉了。」說話的是唐家老大。

  她臉微紅。「七兒知道了,回去再苦練就是。」「蕭裔,你殺了八兒,本郡王要你拿命來抵!」唐明因怒目瞪向蕭裔。

  他們之所以未一開始就現身,是想讓七兒先問出八兒之死的來龍去脈,如今有了答案,他們久刻進來幫忙對付蕭裔,對於八兒的慘死,唐家人皆忿恨難平。

  「你們失了一個女兒,得回一個女兒,這全憑本官相助,若不然,你們連一個女兒也保不住。唐家人這般是非不分,將恩人當仇人看待,當真令人失望。」唐七七一口氣叫來了這麼多幫手,情勢明顯逆轉,但仍不見蕭裔有半分慌張。她怒視他。

  「蕭裔,你強詞奪理,殺人得償命,你休想狡辯!」他嘴角含一抹冷笑。

  「殺人償命,本官哪有殺人?眼前的不是唐八八嗎?真正死的是在寒室裡的唐七七,若論償命,你們該找的是殿下,是他殺了唐七七。可惜,皇后娘娘有令,唐家人今夜休想進宮,因為此刻正是殿下與芸兒的洞房花燭時,若想殺殿下,也得等過了今夜再說。

  」唐七七臉色發白,榆偃為了替皇上衝喜,終究還是娶了蕭芸為妃,而洞房花燭夜他將如何度過?

  他會碰蕭芸嗎?

  光想到這點她就肝腸寸斷,傷心到了極點。

  「當今天下誰不知殿下有「潔癖」,今夜恐怕不能如蕭相的願,殿下不會碰令妹的。」唐家老大哼笑說。

  「這點請放心,為了齊凌能傳承萬世千秋,讓殿下有子傳香火,本官送了熏香助興,只要聞上幾口,殿下便能順利與舍妹洞房了。」眾人臉色一變。

  「蕭裔,你竟敢對殿下下藥?!」唐明因怒極。

  「本官不是說了,這都是為了齊凌的大業」

  「住口!咱們這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分明是有私心,你不叫蕭裔,你是肅裔!」唐明因指著他怒道。

  他瞬間表情淨狩,瞇眼望向唐七七。

  「那夜你竟真的來到相府,還聽見本官與芸兒的對話了?」「沒錯,你是前朝遺孤、圖謀不軌之事,我們全都曉得了,唐家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唐七七正色的道。

  唐家其他人也久刻抽出配劍指向肅裔,今日他們就要殺了這奸佞,為國除害。

  肅裔神情陰森。「你們阻止不了什麼的,那夜榆偃到此找你時,我就擔心他聽到什麼,早做了準備,而今真派上用場了。來人,將這些人全射死,一個——不留!」最後一句他盯著唐七七說,他原本想留下她的,可惜,她心中始終無他,為了大業,他也只能忍痛捨她。

  瞬間,四周出現了十幾個弓箭手,他們手上的箭全對準了唐家人,像要將他們——射死。

  唐家人驚愣的望著週遭的遂變,原來蕭裔早做好準備,等他們入圈套了!

  「射!」肅裔喊。

  「保護你們的妹妹!」唐明因交代,唐家兄弟立刻將唐七七圍起,揮劍擋著射來的箭。

  肅裔行事狠絕,此番下定決心絕不留活口,命弓箭手射得又快又急,唐七七眼看家人為了保護她,越來越多人中箭,她心急不已,就怕兄長從此喪命。

  肅裔看著唐家人任他宰割,本得意至極,但瞥見唐七七傷痛的模樣後,不禁心下一緊,笑不出來了。

  她畢竟是他多年來第一個動情的女子,甚至是挖空心思想救活的人,只是,救下了仍不屬於他,既然如此,就不能怪他狠心了。

  此時一支箭閃過唐家兄弟的阻擋,直射向唐七七的眉心,她瞪著那支朝自己而來的箭,心中清楚避不過,索性等死了,但下一瞬,一道極為凌厲的掌風掠過她的臉龐,她一驚,看見那箭硬生生被劈成兩截的落在她腳邊。

  她馬上知曉是怎麼回事,興奮的朝掌風襲來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了自己想見的那個人只見榆偃一身深紫色華服,卓爾不群的站在五尺外,相府的人見到他,驚嚇得自己收手,不敢再放箭。

  唐七七眼眶立刻聚積了淚水,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她壓根沒想到自己能見到他。

  「殿下……」她這一喚讓榆偃從心尖到指尖都在發顫,這女人剛才差點再次在他面前香消玉殞,而這是他萬分不能容忍之事。他朝她招了手,「過來本宮身邊。」她淚眼婆娑的奔向他,投入他的懷抱。

  「殿下!」她入獄多日,自由後又得知他已立了肅芸為太子妃,只能將萬般苦楚往肚裡吞,這會見到他後,那重重的不安與悲苦都如釋重負了。

  他緊抱著她,神情亦是又痛又喜。

  肅裔見到此景忍不住咬牙切齒,臉色極為陰鷙。

  「殿下怎會來到相府?敢問太子妃可安好?」他沉聲問。

  榆偃冷冽的看向肅裔。「肅芸因謀逆之罪已遭本宮拿下候斬了,而你,是下一個。」肅裔臉色一變。「您也已經知道所有的事了?」「殿下怎麼會知道肅家兄妹之事的?」唐七七也感訝異,自己都還來不及告訴他這些事,他卻已都知曉了?

  他對她解釋,「父皇於朝鳳台中毒,當日的那位太醫本宮並未殺了,秘密關起來拷問之下,便有了答案。肅裔他與太醫勾結暗害父皇,料定本宮初回宮,對國事尚未上手,若父皇倒下,大權不免旁落,他便能趁機掌權,從那時開始,本宮就在查他了。」「原來你沒殺那位太醫?」肅裔吃驚,那人是他安排進宮中當太醫的,未能毒殺皇帝成功,他只得捨棄那顆棋子,讓榆偃斬了他,豈知榆偃竟未殺他?!

  「不只如此,你設計本宮誤殺七兒,除了要讓她恨本宮之外,更是想令本宮因為七兒的死而萬念俱灰,一蹶不振,你才好繼續掌握一切權勢。你明知本宮心中只有七兒,卻處心積慮送蕭芸進宮,還多次試探本宮是否發現七兒已回來,因為你既擔心七兒回來壞了你的好事,更怕本宮得知七兒死去的真相。你野心勃勃,其心可議,這所有的事本宮都默默放在心底,於是著人去細查,才漸漸查出了肅裔、肅芸你們兩兄妹的陰謀。」肅裔臉孔倏然發青,自己的身份竟然早就在榆偃的掌握中了!

  「肅裔,你欺母后不懂朝政,一心只想為本宮尋一良伴,讓母后幫著你們逼婚本宮,就連父皇此次突然病情加重,傳出七兒是妖人之說也是你們兄妹搞的鬼,你們以為本宮真會乖乖就範嗎?哼,本宮答允娶肅芸也只是為了要降低你的戒心,好方便本宮將你們一舉成擒,如今母后已知你們的所作所為,這會正悔恨不已,下令斬肅芸的就是她。」榆偃說完這所有的事後,肅裔悚然心驚,這齊凌太子智計絕倫,心機比任何人都深沉,如今竟是計算不如人,他已然面無血色。

  「榆偃,我不會乖乖任你宰割的,我肅家的仇一定要報。來人,連太子也一併射殺,今日在場之人,一個不留!」他做垂死掙扎的命令道。

  「大膽肅裔,竟敢狂妄的想要殿下的命?!來人,將逆臣賊子肅裔拿下,他的手下一率當場格殺!」忽地,姜滿的大喝聲傳來,只見大批禁衛軍出現,將敵人團團包圍住了。

  轉眼肅裔的人全數被殺,肅裔被生擒。

  「肅裔,前朝之所以滅亡,不是因為先帝當年的搶奪,而是民心向背使然,得失之間,噬臍無及,若當年前朝能裳握民心所向,又怎會滅亡?你聰明睿智,可惜未能走正道,未能想明這點,你想復興前朝己是不可能之事,盼你早日悔悟。」當年的事唐明因也有參與到,自是清楚前朝敗落的過程,他感歎的勸說。

  肅裔被擒萬般不甘,根本聽不進這些話,只忿忿的瞪著被榆偃保護在懷中的唐七七。

  「我真希望當時沒有救你,你若真死,我不信他還振作的起來對付我……自己因為一時的感情用事讓大業功虧一簣,可這女人卻自始至終未曾真正看他眼,他落得這般下場豈不可悲?

  唐七七聞言離開榆偃懷抱,惱怒的走向他。「你到現在還盼利用我傷害殿下嗎?告訴你,一切皆是天命,你現在希望我死,可我還活著,一切不會因為你的不甘而逆轉的,所以我勸你」她話說到一半,聲音驀然中斷,萬分驚恐的轉身朝榆偃看去,眼眸睜得老大。

  「不……殿下……救我……」轉眼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倒地。

  榆偃由驚駭中回神後,趕上前去抱住她。

  「七兒?!」唐家人亦大驚,全圍了上去。

  「七兒,你怎麼了?醒醒!」片刻後,她徐徐張眼,眾人見她轉醒,全鬆了一口氣。

  「七兒,你怎會突然昏過去?嚇死大家了!」唐明因道。

  「你……你是爹?」醒來後的她一臉茫然。

  「是啊,你傻了嗎?七兒,我當然是爹,這還認不出來嗎?」「我……我不是七兒,我是……八兒。」她才說完,抱著她的榆偃已是滿頭大汗,雙手發抖,碰她的手疼得如遭火焚,他忍著沒有出掌傷人,可下一瞬已在震愕與痛楚中昏厥過去。

  「殿下!」姜滿驚嚇得大喊。

  榆偃醒過來後,聞到滿室的藥香,視線梭巡了整個寢殿,沒見到想要見的人。他覺得恍若隔世,感到一股刺心的痛。

  「姜滿!」

  「殿……殿下,奴才在。」姜滿垂著頭趕緊入殿伺候。

  「七兒呢?」他劈頭就問。

  姜滿身子輕顫,眼眶泛紅了。「七兒郡主……已經……已經……」姜滿說不下去了。

  「她怎麼了?」他厲聲問。

  「嗚……哇……」姜滿終於忍不住大哭出來了。

  「七兒郡主回去了!」他一怔。「回去了?回哪去?」「回……回天上去了。」

  「放肆!誰許你胡言亂語的?」他大怒,眼裡全是鮮紅血絲,神情幾乎瘋狂。姜滿一驚,立刻跪下。

  「奴才……奴才該死……」

  「你確實該死,竟敢咒七兒死」

  「殿下,姜滿公公說的是實話,他並未說錯。」東方紅走了進來。

  他狠瞪著東方紅。「你說什麼?!」

  東方紅毫不畏懼的望著他。

  「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不是嗎?唐八八回來了,唐七七走了。」榆偃想起最後抱著七兒的感覺,那火燒般的痛,那無法容忍的氣息,一切都不屬於七兒……「不……」

  「您無法自欺欺人,活著的人……不再是您的唐七七了。」東方紅殘忍的告訴他,讓他面對事實。

  「不要再說了!」他抱著頭痛苦的大喊。

  東方紅歎口氣,轉身要退下去了。

  「等等,這回……這回她……還回得來嗎?」他叫住人,傷痛的問。

  東方紅搖首。「大限已至,回天乏術。」

  「怎會如此……」他彷彿心肝俱碎,臉色慘白得不似個活人。

  「唉,唐八八命不該絕,尚有二十年壽命,但唐七七能借唐八八的身多活這幾個月,已是老天寬容,讓她多些時候還清這人間情債,如今……也只能請殿下節哀順變,莫再執意妄求了。」東方紅勸他放下對唐七七之情。

  「若本宮做不到呢?」

  「您……唉。」東方紅不住的苦歎。

  「罷了,師兄受肅裔所利用背叛了您,而今他已知罪,人已由華山趕來,就在殿外等著向您請罪,您要見他嗎?」東方紅告訴他,寧虛道長就在外頭。

  「本宮不見他,讓他回去,此生皆不許下華山一步!」榆偃曾視寧虛道長為恩師,而今得知他的背叛,心中之痛難以言喻,然而卻不打算殺他。

  「多謝殿下對師兄不殺之恩。」東方紅感激的說。

  他揮手讓東方紅退下去,獨自肝腸寸斷的面對心愛之人已不在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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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三個月後。

  二月天,夜,雪花悄然飄舞。

  寒室外頭,唐七七的屍體被置於柴火之上,大火逐漸將她吞噬。

  站在大火前的榆偃,心頭印記著她的話——

  她已經死了,您燒掉她的屍體吧,留著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讓你成天到此守著屍體,這太不切實際了,燒掉她、燒掉她,我拜託您燒掉她……不要再為了一個沒有指望的人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了,這一點意義也沒有……他握拳忍住心疼,此時夜空中劃過一顆流星,他眼前出現了那燦亮笑顏,以及聰慧中又帶著幾分淘氣的雙瞳。

  流星掠過,縱有絲絲期許,但這回……他也圓不了自己的殘夢了。

  她讓他燒了她的屍身,他就燒了。

  自此,她能瞑目了嗎?能不為他擔憂了嗎?能不怕他孤獨了嗎?

  大火逐漸將她帶走,徹底的讓她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反正他命中帶煞,天生孤星命,孤星命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渴望,對他而言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他忍著椎心之痛,仰望天邊的孤星,自己就如同那孤星般孤獨寂寞,而這份孤寂,彷彿將會持續到天荒地老……他輕輕閉上眼,企圖鎖住自己那份無止境的憂傷。

  「殿下,華山有信來,您要過目嗎?」姜滿上前詢問,瞧見唐七七的屍體已燒成灰了,自己都不捨至極,更遑論主子現在的心情會是何等的悲慼。

  「華山來信?」他深深的蹙起眉頭來。

  「是寧虛道長的急函。」

  「他已教本宮幽禁,還能有什麼急事要報與本宮?好吧,將信呈上來。」他對寧虛道長畢竟有師徒之情,未能真正漠視到底。

  姜滿將信函呈上去,他凝目的將信展開——

  曇花一現,英殘猶在,天地之間,情定勝天,老夫尋得天機,已為殿下除去孤星煞命……看完此信後,榆偃驚疑不定,不知寧虛道長所指為何?

  「什麼人?!」姜滿發現有人靠近後大喝,侍衛也攜刃向前,隨時護主。

  就見一女子出現,頭戴暖帽,身著紅色對襟馬褂,模樣粉雕玉琢,明艷脫俗。

  乍見這女子,榆偃的心頭立刻如雨珠掉落的江面,蕩起陣陣漣漪。

  姜滿見只是個陌生的女子,便不太在意了,侍衛們神情也沒那麼嚴肅緊張了。「小女路過此地,見有火光,不知這裡有人在燒屍,若有打擾衝撞,還望見諒。」女子聲音清脆,卻直直敲進榆偃的心底。

  「若諸位不怪罪,小女這就走了。」她意味深長的再瞧了榆偃一眼後,轉身要走。

  他忽然全身緊繃。「站住,不許走!」驀然將人喚住。

  她抿唇微笑,緩緩地又回身瞧他。「敢問公子為何不許我走?」「你叫什麼名字?」他自然的問出口。

  「我為什麼要告訴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我是誰?」「自以為是?」他一愣。

  「沒錯,我還忘了說你是一個沒禮貌的傢伙!」這話令他黑眸一緊,像是在哪裡聽過。

  「大膽!你可知你眼前的是誰,竟敢出言不遜?!」姜滿當下喝斥她。

  女子聞言,笑得有點莫測高深了。「我不知他是誰,但瞧他的樣子應該家世不差,非富即貴。敢問這位公子,家中是不是什麼生意都做,什麼都管?」她無懼的問向榆偃。

  他心口震了一下。「你……」

  「若公子對京城熟,小女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幫我找個人?」她竟開口要求。

  他唇微顫著,極力克制住那份激動。「你……找人?」「是,敢問您認識很多達官顯貴嗎?」

  「認識不少。」

  「那您一定認識這個人。」

  「哪個人?」

  「一個不給碰的人。」

  「……既不給碰,要如何找?」

  「有人對我說過,只要有心,就會找得到的。」「那好,我幫你!」他一口答應。

  「欸?話又說回來,你我非親非故的,你為什麼肯幫我?」「是啊,我對人反感,一向不喜歡親近人,可你......」「我如何?」

  「很特別。」

  「怎麼說?」

  「我或許……喜歡上你了。」

  姜滿四肢猛然一顫,驚嚇太過,膝蓋一軟險些栽倒,趕緊抓住身邊的侍衛才能站好。

  這……這……他也哽咽了,這些話他分明聽過,而且是在西平郡王府內聽過的,那時他乍聞也是這般反應,站都站不住,差點教主子的話嚇死。

  眼前的女子莫非是……

  她朝榆偃捶去一拳了,他一手握住她的拳頭,再一扯,將她的身子扯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了她。

  姜滿瞪大了眼睛,這下他確認了,若不是七兒郡主,哪能近得了主子的身。下一刻,姜滿眼淚直流,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喲!

  「七兒,這是怎麼回事?」榆歷簡直不敢相信,心潮澎湃的問,將她抱得更緊了,就怕她會消失。

  她眼淚亦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我不知道,十天前當我醒來時,便已在這副身體裡了,本想久刻就來找您的,但如今的我是長沙太守的女兒書清秋,本來病得將死,突然又活過來,太守一家十分高興,找來大夫再仔細為我檢查了幾日,確定我的身子完全沒問題了才放心。

  「因我遠在長沙,無法來找您,便編了個謊,說病重時夢見京中的太神廟顯靈才救了我一命,如今病好得親自上京去廟中還願,這才有機會來找您,到京後正愁如今這身份進不了皇宮,便想來寒室這裡碰碰運氣,想不到您就真的在此,還是在燒我的屍……」「七兒郡主,您可別誤會殿下,殿下燒您的身子也只是如您的願,不想您太過牽掛他,可殿下自己對此可是心如刀割啊!」姜滿跪在地上抹淚說。

  她心弦一緊,望著明顯僬悴許多的榆偃心疼不已。

  「殿下,我再也不想離開您了!」她激動起來,不想再嘗與他生離死別的苦。

  榆偃亦眼眶泛紅,「本宮也不想你再次離我而去。」「但這回七兒郡主真能留下嗎?不會沒多久又走了吧?」這件誰也不敢提起的事,姜滿沒多想,哭著就問。

  兩人皆倏然一僵,神情漸漸黯下。

  「星斗呈祥,金陵表慶,這回,微臣敢保證,您二人至少可以相守三十年。」東方紅忽然到來。

  兩人聞言,驚喜的望著他。

  「可你不是說過,這次七兒再不可能回來的?」榆偃想起這事,不由得緊張的問。

  東方紅苦笑。「天命本應如此,可師兄自知罪孽深重,為贖其罪,願用他八十年的修行與上天交換,這才換得七兒郡主再次的復生,而這回,這條命誰也奪不走了。」榆偃愕然想起寧虛道長的信,終於懂了恩師信中的意思,恩師已為他尋得天機,除去他的孤星煞命,他今生將不再孤寂。

  「這麼說來,那寧虛道長他不就已經……」她不禁掉淚的問。

  「師兄已於十天前圓寂了。」東方紅悲傷一歎。

  除去前朝遺孤後,齊凌太子於日前再度迎娶了太子妃,由皇帝與皇后親自主持冊封大典,太子妃乃長沙太守之女書清秋,但說也奇怪,長沙太守嫁女兒,西平郡王唐明因一家子卻全員到齊,一個不少,而且還是與書家人一起列席於太子妃娘家的席位?這事便罷,不少人還聽聞太子私下喚太子妃為「七兒」,這不表示對舊情人難以忘懷嗎?明明有了新人,卻不忘舊人,這太子妃擺明根本就是唐七七的替代品!

  眾人私下可憐起太子妃來,太子是孤星命,容不得人親近,這明顯要她守空閨了,對女人來說已是夠悲慘,倘若再加上是別人的替代品,這深宮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大家無不替這位太子妃往後的人生悲歎起來。

  但,一年後,所有人瞠目結舌了,太子妃居然誕下了孩子,皇帝與皇后喜得皇孫,歡欣不已,孩子一落地皇帝即宣告禪位,提早讓太子登基,而這剛出世的孩子,馬上成了新任太而在這之後,成為皇后的書氏一年生一個,足足生了三男兩女才暫時停下。

  眾人如今已然發現,帝后恩愛,每每兩人出現的時候,不是手牽手,便是肩並肩的同行,哪有疏離不協調之感?且皇后嫻淑,皇帝不喜的熱鬧場合皆由皇后出面主持,彌補了皇帝不親民的一面。幸而皇帝除了沉默寡言、不喜親近人外,倒是雄才大略,愛民如子,齊凌在新皇帝的統治下國勢昌隆,海內皆安,民生康泰,文武興盛。

  今日乃齊凌建國之慶,舉國歡騰慶祝,照例歡慶的大典由皇后主持。

  大典結束之後,皇后回到後宮,見皇帝正在御案前認真批閱奏章,她微笑上前,由身後摟住他的肩。

  「回來了,辛苦你了。」他疼惜的說。

  「不辛苦,妾身只是到外頭笑一笑露露臉,真正辛苦的是您,日夜跟這些國事拚鬥,天天想著怎樣解民倒懸,您是真正的好皇帝。」「是嗎?外頭人都說朕是古今以來最難親近的皇帝了。」她露齒一笑。

  「這不好嗎?這樣您的後宮除了妾身就不會有別人,您儘管孤僻下去好了。」他挑眉。

  「你獨佔君寵,這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笑得有如明媚春光。

  「這倒是,可妾身得寸進尺慣了,您說這可怎麼辦?不如真給妾身個教訓,找個妃子來給妾身顏色瞧瞧?」她這話可就挑畔到極點了。

  他瞇細了俊眸。「不必如此麻煩,朕的後宮只需一人即可,若要給教訓,還不容易,再給朕一個女兒不就得了?」他一說完,她的笑臉立刻變哭臉。

  「都生這麼多個了,還生?妾身不玩了,認錯了,認錯了成不成?」「人說朕是孤星命,朕偏要子孫滿堂,瞧誰還有話說,而這重責大任自然落在你身上了。」「這……榆顯、榆賀、榆同、榆芯、榆晴,還不快進來,你們的父皇找——」她大呼。

  不一會,三子二女全聞訊衝進殿內,幾個小毛頭哪管爹是皇帝、娘是皇后,全往他們身上爬,要抱要玩還要親。

  年紀最小只有兩歲的榆晴還爬到了父皇腿上,朝父皇嘴上用力一親。

  「換父父……給晴兒親親……親親……」

  榆偃臉一僵,多子多孫是很好,可這會挺礙事的。

  「芯兒也要,父皇親親,父皇親親!」三歲的榆芯見妹妹親父皇,她也吵著要。

  榆偃苦笑,只得對著兩個女兒一人親一口,所幸兒子們不敢來討吻,但四歲跟五歲的一人扯住他一隻袖子。六歲的老大是太子,稍微沉穩些,只站在他身側望著弟弟妹妹的舉動他沒轍的歎氣,自己對其他人仍是親近不得,連對自己的父母也相同,頂多能靠近點說話而已,可唯獨對七兒和這些子女,他一點也不排斥,父子、父女間全無隔閡,得享天倫之樂「皇后莫逃!」見到她要逃了,他忙喊。

  她回身朝他做了個鬼臉。「您若搞得定這五個小孩,再說要生第六個吧,賢後我先走一步了。

  她吹了聲口哨,囂張的離去了。

  但當夜,某賢後被折騰了整整一夜,來年,小六誕生了。

  齊凌史書記載,到榆偃駕崩,一共生有四子三女,二十四孫,孤星之說,不攻自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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