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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像隻貓一樣橫臥在那張和他身材不合的沙發上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能從那雙詭譎多變的燦金貓眼中看出他隱隱透露出的怒火。

  晨光灑進屋內,由弱轉強的光線照亮一室,男人高雅的面容在陰影的描繪下更顯森冷難看。太久了!目光投向那從他來以後才開始前進的日曆。

  自從她窩進研究室後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整整一個禮拜!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一萬零八十分鐘,六十萬零四千八百秒,這麼久的時間,她居然連半步都沒踏出來!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的告白,她至少也給個回答什麼的,結果居然只是躲進研究室鬧失蹤。失蹤的地點他知道,卻無法將她挖出來,真嘔!

  她要是躲進研究室裡他便無計可施,因為他親眼看過要進去那間研究室有多少關卡,雖然只有一道門,那道門上就隱藏了五道鎖,而且就算他在門外大聲嚷嚷也沒用,研究室有隔音效果,這可是她親口說的。

  防震、防爆、防噪音。

  那時候她說得可自豪了。

  不知道用紅線能不能把她拉出來……念頭剛起,馬上被判不可行。他忘了紅線早就消失。放眼望去,本該像被貓兒弄散的毛線在地上亂成一團的紅線已不見蹤跡,物品完整的歸位在該待的位置。少了糾結的紅線,這個屋子看起來竟是那麼的空曠。

  以往指間的真實感消去,反而被不確定給取代。

  她還在嗎?盈滿了心頭的不安,讓他一躍起身,修長的腿移動至研究室門口,金眸直瞪著那一個禮拜以來沒開過的厚實門板。

  敲門也沒用,如果她不出來,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攏起眉峰的強烈不悅,眸心凝聚陰鷙,這是繼紅線之後,另一件讓他煩惱的事。

  到底是啥研究能讓她在裡頭待那麼久?甚至連吃飯時間都不出來!火苗在他的眼中跳動,下一瞬他一拳擊上門板。

  在門的這一邊,巨大的聲響讓人不禁擔心他的手有無受傷,但門的另一邊完全聽不見。

  「該死!」縱使知道沒用,他還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拳頭,幸悻然地離開。他來到頂樓吹吹冷風,冷靜一下。

  目光放遠,他想起了好幾年前,那時候的自己正在籌備新畫展。

  他是個畫家。

  以前的他也是和普通畫家一樣,拿著紙筆和畫架,找一處有靈感的地方,或是在自己的畫室裡,盡情揮灑畫筆和彩料,鋪畫出一張張帶有強烈個人意識的畫作,狂放而不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的他在三年多未接觸畫筆後,早不知道還能不能畫出那時的功力。

  有的畫家在頭腦迷茫的時候可以畫出最美的畫作,所以他們吸毒;有些畫家在心情極度煩亂時創作出極品,所以他們可能連自殘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但他下屬於那種個性派的畫家。

  久末在畫布上作晝,他很害怕自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功力,畫出撼動人心的好作品。

  為什麼都不晝在紙上?她的疑問閃過腦海。

  「不是不畫,是不能畫呀……」煩躁的搔著頭,他沒法子的低咆。

  當時會畫在她手上,只是想轉移她宿醉的痛苦所想到的辦法,並不是想重新拾起畫筆,簡單的說,他就是個膽小鬼,跟以前一樣沒變的膽小鬼。

  斷對畫紙的恐懼小安緊抓著他的心不放,沒有想畫的心情,只有無止境的畏懼!在屋頂待了許久,直到那股說不出的鬱悶舒坦些,申屠元才踱回室內。

  經過他最喜歡休憩的窗台前,不經意的瞥見那疊她為他買來的畫紙,安安穩穩的躺在窗台旁的小桌子上,另有幾張被塗鴨過的畫紙散在週遭。

  他彎腰拾起那些比小孩子還糟糕的塗鴉,隱約看得出畫的是一個人,而且應該是個男人。

  凝神細看好半天,他才做出很要不得的猜測——這畫應該是在晝他。

  他想起有幾次查德那小鬼被丟來給封江花照顧時,那一大一小趴在地板上畫畫的身影,長不大的兩個孩子還在畫紙邊寫上名字,讓他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哪張是誰畫的。挑起封江花的畫,申屠元忍不住發噱。

  總有幾次會被他抓到他們偷瞄他的目光,原來是在畫他。

  不過,要說這是一張畫實在很勉強,畢竟連要看出確切的形體為何都要費一番功夫了,更別說是畫紙上五顏六色,簡直把所有顏色都用上,看起來還挺傷眼睛的。「真是糟糕呀……」畫得很糟,真的很糟,比他糟太多了,連查德都畫得比她好,但她還是畫了。

  真的不能再畫了嗎?心底有個小小的問號擴散開來,原本很輕很輕的疑問聲,像扭開音量的開關般加大音量,吵得他腦中嗡嗡作響。

  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畫收好,他坐上自己曬太陽的老位置。

  天氣漸暖,陽光的強度也增加。

  春天就要來了。

  那天,申屠元從早坐到晚,當太陽從地平線那端消失之後,他緩緩的站起身,邁出步伐,每一步,每一步變得堅定不已。

  讓她出來的辦法,他終於想到了。

  依舊凌亂的研究室裡無聲無息,沒有平常實驗時可能會有的爆炸,當然也不再有因紅線糾纏,而不小心打翻藥水的玻璃破裂聲。

  角落一隅,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封江花無精打采的窩在那兒,仔細近看。白色的衣服覆蓋上一層淺灰的浮塵,不知維持同樣的姿勢有多久的時間。

  嘩嗶嗶——研究室裡的主電腦響起,原本無神的眼兒滲入光彩,她一個箭步向前,接收傳來的訊息。

  那是一篇完整的報導,關於一個畫家的報導。

  「收到了嗎?」魏詠然的聲音透過電腦傳來。

  掛上耳mike,封江花邊瀏覽內容邊回答:「嗯,謝謝你,二嫂。」螢幕上不斷跑著的是申屠元的報導,最近的一篇時間是三年前。

  「你不說我還真認不出他呢!」身為記者的魏詠然要弄到這些新聞資料,比一般人來得簡單多了。

  「不,我並不知道他這麼有名。」她只是想拜託二嫂替她查查看申屠元這個人。

  他上過新聞這件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為什麼突然想調查他?」調查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很怪嗎?雖然魏詠然一開始也不相信他們倆是男女朋友,但竊聽器裡傳來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聲可不是假的,要他們不是那種關係的話,申屠元可能會被封江花的大哥和二哥砍死。

  「嗯,有些在意的地方。」既然他什麼都不說,她只好自己調查啦!好在疑心病特重的二嫂沒多問,很阿沙力的答應幫她,不然她絕對說不出一個能讓二嫂心服口服的回答。

  「那你直接問他就好啦。」有必要動用到第三者來調查嗎?魏詠然覺得自己像是調查外遇的偵探。

  又不足在「抓猴」!「嗯……」封江花的回答心不在焉,人已經被報導裡的內容吸引。

  「算了,你慢慢看吧。」魏詠然留下這句,便收了線。

  認真如她,根本沒聽見。

  魏詠然給的資料附有照片,照片上的他看起來頭髮短了點,眉宇間的驕傲多了點,比現在年輕一點,那時的他聽說才二十八歲,就是她現在的年紀,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畫家,開過無數場個展,是最巔峰的時期。

  兩年後他完全銷聲匿跡。

  「是紅線出現的時候吧……」距今三年前,也就是說現在他三十三歲囉。

  輕易推算出他的年紀,封江花的視線膠著在照片上離不開。

  這還是她擁有唯一一張他的照片呢!列印機發出細微的聲響運作著,高級的機器很快複印出一張清晰的彩色照片。

  嘴角露出數日末見的笑,她又看了照片許久許久,才小心的收進上衣口袋裡。

  封江花仔細地讀完所有關於他的報導,離開電腦前。

  她暗自在心裡下了決定。

  她,要去會會那個詭異的「老人」。

  深夜。鬼鬼祟祟的人影探頭探腦,直到確定那只死守門口的大貓離開,才敢走出研究室。步伐很輕很淺,封江花小心翼翼來到臥室。

  算算時間,她躲進她的「龜殼」也有一個多禮拜了,已經很久未曾在研究室一連待了如此長的時間。

  主臥室那張熟悉的大床上,蜷伏著一抹頑長的身影。

  久違的優雅面容,勾起她無盡的相思。

  唉,才十天呀!如果十天就能讓她如此渴望見他,以後分別了怎麼辦?細白的指頭無限愛戀地徘徊在距離他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描繪著那高貴傲氣的五官。碰到他的話,肯定會把他吵醒。

  深知這點,所以她才不敢碰他。

  又逗留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大動作的翻身,她才不敢多做停留,躡手躡腳走出去,離開自己家。

  十一點五十幾分,時間正好。

  沒錯,她決定回那間詭異的算命鋪子去找他的曾爺爺,有好多好多疑問,她必須當面詢問才能得到解答,而且也只有他曾爺爺能給她答案。

  入夜的紐約街頭並不平靜,城市越進步,犯罪率就越高。

  身為紐約人,封汀花深知這點,所以她將研究室裡所有看得到的毀滅性武器都帶在身上,當然,她祈禱不會用上啦。

  但她的運氣似乎不夠好,離家沒多遠的距離就被人逮住。

  「把錢交出來!」抵著她背的觸感是槍口嗎?無法回頭,看不見對方絲毫沒有讓封江花失去冷靜,她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如果潑對方硫酸會不會太狠了點?「我沒有錢。」她沒說謊,匆忙出門的她連家裡的鑰匙都忘了帶,怎麼可能會帶錢?「該死的!」對方咒罵一聲,伸手就要搜她的身——「啊!」痛呼尖叫聲。

  咦?不是她喊的耶。

  始終背對對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封江花,眨眨眼,感覺到背後的觸感消、失,加上那聲莫名其妙不是出自她口的大喊,她直覺的往巷子裡逃跑,根本沒有回頭確認發生什麼事的心思。

  沒多久她就停下腳步。

  她是體力不好沒錯,但她被迫停止向前是因為鑽到死巷裡。

  「Shit!」後有腳步追趕聲,封江花難得罵出髒話。

  巷子那麼多條,她哪條不鑽,偏偏挑了條死巷,真佩服自己的直覺。

  「封小姐,你好。」若有似無的縹緲聲音很耳熟。

  封江花擰眉,邊在腦海裡思考在哪聽過這聲音,邊轉過身。

  「啊,是你呀。」上次在算命鋪子見到的領路人,是他救了她嗎?他那身特別的氣質,很難讓人認錯。

  咦?等等?之前申屠元和她說過那個領路人就是他的……曾爺爺「你——神賭……!」關於他的名字,相信她真的盡力了。

  外表看上去不過比她大上幾歲的申屠仲輕笑,「封小姐抬愛了,我的名聲沒那麼響亮,而且我不賭博。」

  「賭博?」不知道自己發成什麼音,封江花很疑惑話題怎麼會扯到賭博。

  「瞧,我真是老了,都忘了封小姐不會說中文。」申屠仲攬下錯誤,跳過這個話題,直接插入正題,「你找我有事?」

  「呃?」他怎麼知道她要找他?

  「封小姐不覺得現在拘泥於那些無聊的問題,很沒意思嗎?」申屠仲的臉上像是只有笑容這一號表情,卻不是那種虛偽的皮笑肉不笑,而是讓人感覺舒服的微笑。

  「也對。」點點頭,她同意,「那我們要不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話?」

  「可以。」申屠仲一彈指,兩人週遭的場景改變,只是一眨眼的時間,當封江花回過神的時候,人已舒舒服服坐在溫暖的室內。

  「哇——」眼睛進出亮光,虎視眈眈地盯著申屠仲的手,封江花簡直想將它剁下來,帶回研究室去好好研究。

  「只是點小噱頭。」申屠仲用慣用的借口來搪塞。

  「好像大街魔術秀。」彈彈指就能辦到常人辦不到的事,那不是魔術是什麼?申屠仲笑笑,再度彈指,兩人面前出現了桌子和香氣四溢的花茶。

  「哦!」封江花的眼更離不開他了。

  「新茶,趁熱喝。」申屠仲做了個「請」的動作。

  捧起精緻的陶瓷杯,茶的溫度頗高,她吹了幾口才敢入喉。

  「那麼,封小姐想問什麼呢?」封江花仔細的觀察眼前這個「聽說」是申屠元「曾祖父」的年輕男子。

  「你幾歲了?」很冒昧的問題,不過提問的人似乎不這麼認為。

  「虛歲約莫一百零九歲。」申屠仲也不在意,很誠實的回答。

  「莎士比亞說:『我終於知道女人青春永駐的秘訣,那就是謊報年齡。』」封江花突然進出這句話,繼而又道:「我認為謊報年齡並非只是女人的專利,但把自己的年紀報老,似乎又很奇怪。」

  「封小姐不相信?」申屠仲挑起層,那模樣看起來跟申屠元倒有幾分相似。

  「不,我相信元說的話。」皺了皺鼻子,她反駁自己的矛盾。

  申屠元是在聽過她對申屠仲的描述後,才確認替她領路的人是他曾爺爺,既然他說是,那她也沒什麼好懷疑的。

  尤其是在看過申屠仲那麼多把戲後,她更不知道從何懷疑。

  他的笑注入更多溫暖,「你愛上他了。」他,指的是申屠元。

  封江花當然知道申屠仲是指誰,顰眉細想,良久,才緩緩開口:「你怎麼知道?」老天!原來她愛他!只要仔細思考就可以得出的答案,她居然需要別人的提醒才記得要思考,虧她還把「我思故我在」這句名言奉為座右銘。

  「很明顯不是嗎?」舉止優雅的端起瓷杯,輕啜了口,申屠仲續道:「因為紅線不見了。」他的話讓封江花想起最初的目的。

  「紅線跟我愛他有何關係?」她不懂,不過沒關係,來這裡就是要他給答案。

  「呵呵。」申屠仲輕笑幾聲,「小姑娘,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呀!」

  「一切?」他說的「一切」範圍有多大?放下杯子,申屠仲掏出一條帕子按上唇邊,「你相信命運嗎?」

  「命運?」她有種自己是來算命的錯覺。

  「不如簡單一點來說,你會挑上元手上的那條紅線就是一種命運的牽連。」喔哦,這她就聽懂了。

  「我必須澄清,」舉起手打斷他的話,封江花端正臉色,「我之所以會挑上那條紅線,是因為你說桌上的紅線必須挑一條綁在我手上;但我一進入那房間起,桌上的紅線就只有一條。」這件事她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丁,現在申屠仲最好別不相信。

  「只有一條?」這會兒換申屠仲感到奇怪。

  桌上十幾條紅線是他作為考驗他們緣分的第一道關卡,在眾多的紅線中,如果她真能挑到命中注定的那條,就代表他們真的有緣,總之還是看緣分。

  但她說一條……「看來元還真是挑對人了。」只能說他們的緣分強到她只看得見綁著申屠元的那條紅線。

  封江花睜大一雙眼,漾著滿滿的疑惑,似乎從和他對話開始,她便一直處在一種有聽沒有懂的狀態,就算她已經努力去理解了,不過成效不大就是,這對她的智商真是一大侮辱呀!「元說過小時候綁上紅線的經過給你聽吧?」封江花頜首,「但他說不記得那本書裡的內容。」申屠仲聽聞,朗聲笑言:「那是一定的,畢竟連我這個每天看的人都沒有把握能完全記下。」

  「看過還會忘?」那本書裡寫的到底是什麼?「那是一本婚書,裡面可是記載了天下人的婚姻。」邊說,申屠仲面前忽然出現一本紅色封皮的書籍,他從容的翻開。

  這應該就是申屠元跟她說過的婚書吧!鏡片後的黑哞睜得大大的,封江花生怕錯過了可以明目張膽窺探那本書的機會。

  「人生在世脫離不了生死,每天有許多的新生命誕生,這本姻緣簿上的名字便會增加。」

  「但有生也有死呀!既然每天都會出現新的生命征這世上,就會有人死去,那本書上的名字怎麼可能只增不減?」他說的話聽在她耳裡很矛盾。

  「但,事實就是如此呀。」他輕輕地的笑著,像個睿智的長者。「每天不斷的增加,卻從沒有人消失過,因為這上頭不只是記載了末來的姻緣,同時更記載著過去。」同時記載著過去?那本書應該很厚才對。

  「所以那本書裡寫的是天下人的名字噦。」封江花推敲出結論。

  申屠仲不語默認。

  「這跟你說元挑對人有什麼關係?」記憶力極好的封江花沒有忘記他剛剛說的話。

  申屠仲食指貼在唇上,「商業機密。」封江花對申屠仲有些瞭解了,只要他不想說的話,沒人能逼他說。

  知道多問也是白費力氣,她直接跳下一題,「那紅線為什麼消失了?」申屠仲露出大大的笑容,「不需要的東西留著做什麼?」

  「怎麼會不需要?」如果是不需要,為何一開始還要他們繫上?

  覷著她一臉急切的反駁,申屠仲突然岔開話題,「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尋覓紅線那頭對的另一半,卻找不著:有些人找著了卻誤以為是錯認,輕易的放開了對的人的手。如果人人都可以看見紅線的存在,是不是就不會錯過?是不是每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都能上演完美的結局?」

  眉間打了個結,封江花不是很贊同,「如果不懂得珍惜,就算是對的人站在咫尺之距,應該還是會錯身而過吧。」

  申屠仲讚許的點點頭,「愛本身就不是有形的實體,兩個被紅線綁在一起的人的確有緣,但不見得不會分離。紅線只是我給:你們的一個契機,利用那條本該無形的線將你們綁在一起,讓你們日久生情,直到任何一方愛上對方為止。」所以當申屠元說愛她的時候,紅線的任務便結束了。

  「但……沒有了紅線,元總有一天會離開……」他有他的生活和原本擁有,的一切,她也是,就是因為知道做自己喜歡的事有多快樂,她才無法要求申屠元留下,才會害怕他離去。

  「你有沒有跟他說過你愛他呢?」嗄?」愣了愣,她完全跟不上申屠仲話題轉變的速度。

  砰!砰!砰!一陣擂門聲伴隨著怒吼響起——「申屠仲!快給我開門!」是申屠元。

  「元?」他怎麼會來?「來得很準時不是嗎?」唇畔帶著溫暖的笑,申屠仲優閒的喝著茶,沒有替申屠元開門的意思。

  望了眼門板,耳邊傳來申屠元陣陣火爆的吼叫,她懷疑那面門板可以撐多久,或許她下一刻就可以看見申屠元破門而入的景象。

  「剛才說到哪兒了?人老了,腦袋也不中用……」申屠仲拍拍腦袋,「喔,對了,說到你還沒跟元說過愛他。」封江花沉默,因為她確實沒說過。自從紅線消失後,她光擔心申屠元離去,便在研究室裡「作繭自縛」了一個多禮拜,哪有空跟他說呀!「如果你沒跟他說,又怎麼能要求他留下?愛是一種互動的情感,它會因為兩人的坦白而更堅定,什麼都不表示,猜疑是讓愛情死亡的最大原因。你曾問過他願意留下嗎?」申屠仲的話宛如一記響雷劈在她頭上。

  的確,她只擔心他會離開,卻忘了問他是否願意為她留下……愛情果真使人盲目,連「詢問」這種基本的事情都忘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從思索到豁然開明,申屠仲知道她想清楚了,站起身,牽起她的手,帶她往門口走去。

  「雖然說真愛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但有時候該說的話在情人間還是很受用。一頓了頓,他補充,「偷偷告訴你吧,元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你怎麼知道?」咦?他要送她走了嗚?可是她還有很多問題沒得到答案。

  「因為你是他自己挑選的新娘。」申屠仲神秘地笑笑,一把拉開門,便把她往外推,然後快速關上門。

  他輕彈指。面前漂浮著一面銅鏡。上面清楚的映照出被紅線纏繞住的男女主角,申屠仲一直到看見想要的結果後才讓銅鏡消失。

  「你又騙人了。」暗處走出一名帶著冰寒氣質的男人,他的話裡除了指控還參雜很難察覺的無奈。

  「你是說哪件事?」騙人的事他做過太多件,不說清楚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

  「故意只擺一條紅線,還硬要別人相信是緣分強到只看得見那條紅線的那件。」男人毫不客氣地拆他台。

  「我是怕那女孩挑錯,才動了點手腳。」瞧封江花那一副做啥事都漫不經心,只對自己的研究有興趣的模樣,他當然會擔心。

  「你不是說只要有緣,他們總會遇到?」男人嗤道。

  「因為我,所以他們遇到了,不是嗎?」申屠仲溫和的笑容裡滲入絲絲狡詐。

  人一生會碰上幾千幾百萬人,真正會交談甚至認識的不過是之中的千萬分之一,不管是巧合碰上或是透過別人介紹,那都算是緣分,而他只不過是扮演一個促成他們碰面,進而認識的緣分之一罷了。

  對於申屠仲的話,男人不予置評。

  反正說跟做都是他,發表意見也是多餘的。

  從小就待在申屠仲身邊,男人早知道跟自己的師父作對,就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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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沒事吧?那個老頭子有對你怎樣嗎?」接住被推出來的封江花,申屠元扶穩她的腳步後,急忙檢查她全身上下有沒有少了哪邊,或又多出哪些鬼東西。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十分不解。

  申屠元確定她沒事,反倒皺起眉,「是那死老頭通知我的。」

  「你曾爺爺通知你我在這裡?」怎麼可能?他一直都在和她說話呀!

  「只要牽扯上他,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別光說他,你也一樣!瞟了眼又猜中她腦中思考問題的申屠元,她忍不住這麼想。

  「沒事幹嘛來找那個老頭子?」聽申屠元的語氣就知道他對這個曾爺爺可不是「頗有微詞」那麼簡單。

  沒辦法,都是從小到大的經驗所致。

  「所以我是有事才來的。」她順著他的話回答。

  他滿臉不悅的追問:「什麼事?」他以為她已經知道申屠仲是一個打死都不能接近的人,沒想到她競背著他偷偷來找曾爺爺,是嫌生活過得太愜意了嗎?虧他還想好要用什麼方法讓她出來,結果她倒是自己走出來了。

  封江花想了想,決定暫時保密。

  「回家我再跟你說。」申屠元挑眉,「正好,回家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他也有話要說?一股不安重新擄獲住她的心,封江花急忙道:「回家可以讓我先說嗎?」她怕,假如他提出離開的話,自己會受不了,乾脆她先取得發言權。

  「隨你。」聳聳肩,他不甚在意。

  現在,他只想快點離開曾爺爺的地盤,只要一想到自己和那百年不死的老妖怪呼吸相同的空氣,他便寒毛直豎!牽起她的手,申屠元不由分說地帶她離開這「不祥之地」?回到家後,申屠元門都還沒打開,直挺挺的站在門口說:「好了,你說吧。」

  「呃……我們不進去?」他不會是要等她說完,然後丟給她一句Bye—bye豪爽地離去吧?申屠元搖頭,眼神透露出不讓步的堅決。

  「可是……」扭扭手指,搔搔頭,這些是她手足無措時會出現的動作。

  如果不進去的話……封江花帶著渴望的眼,瞥著門板,像極了被關在門外的可.憐小狗。看出她的躊躇,申屠元沒耐心等她磨蹭,「不然我先說。」

  「不行!」封江花心急地大叫。讓他說完,他還會聽她說嗎?雙手盤上胸前,申屠元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感覺到他的目光.她韻心跳鼓動異常,原本在心裡排練多時的話,到了重要關頭全都忘得一點不剩.只因為他凝視她的眼是那麼的溫和,深邃的金眸惑人。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她才穩住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愛因斯坦曾說過:「重力無法對人何以墜入愛河負責」,我曾經嘲笑過這句話。因為愛河本身並不存在,只是陷入愛情的傻子賦予愛情的另一個名稱,沒有實體當然不能用重力來解釋。」原諒她沒有浪漫的細胞,實事求是已成為她思考的習慣。

  對於愛情,是她排拒於研究之外的一門學科,因為她親眼看過深陷愛情裡的兩個聰明的哥哥,變得多傻,她更是不敢去碰那名為「愛情」的病毒。

  但情況總會有失控的時候,可能是從她拒絕了艾瑞的求婚起,心,比她更早感覺兩人間曖昧情愫的存在,在她的理智還沒發現時,而現在她的感情大舉起兵叛變,脫離理智的掌握,所以她以飛快的速度在學習「愛情」這兩個字的意義。愛因斯坦?果真很像她會舉的例子。

  優雅的薄唇揚起淺淺的弧度,申屠元對這個只有她會引用的經典名言感到好笑。

  「所以呢?」該不會是她突然發現說出這句話的愛因斯坦也會戀愛,讓她驚訝吧?「所以……」封江花有點彆扭不自然,難首直盯著自己扭得快捲在一起的兩隻手。倏地靈光一閃.她一個箭步向前緊緊抱住了他。

  「如果因為你,會讓我失去全世界的話,為了這世界,我不想失去你。」

  「我愛你」這三個字,對現在的她來說還是矯情,於是繼續引經據典,總比口拙的她自己說來得好。

  她的話,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淡金色的貓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埋進自己懷中的頭頂,揪著他衣衫的小手微微顫抖著,她甚至連抬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拜倫說過的話。」學識不在她之下的申屠元馬上清楚她引用誰的名言。

  小腦袋輕輕點了一下,她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前傳出,「可以請你留下來嗎?」申屠元失笑,「你用了那麼嚴重的話,只為求我留下?」他原本還在想是何原因讓她說出這樣的話,原來她是在擔心他會離開。

  「如果你不留下來.我還可以想出更嚴重幾百倍的話。」反正不是她說的,歷史上歌頌愛情的人不少,隨便舉隨便有。

  「我何時說過要離開?」手臂環上她的腰間,他不禁這麼問。

  「因為紅線解開了不是嗎?」他不離開不是很奇怪?當然也不是說她在趕他走,如果他不走才好,但……揚起眉,他故作不悅的聲音,「解開了我就得走?」

  「當然不是!」封江花急急地抬起頭,小腦袋像波浪鼓左右搖動得飛快。

  哈!他必須說,有人在意的感覺真好,尤其對方是他所愛的女人,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那就是你想趕我走了。」點點頭,他表示瞭解。

  「我沒有!」她氣急敗壞的反駁。

  鵝蛋臉上紅撲撲的,眉心印上忐忑不安,看得出來她為了解釋費盡心力,就怕被他誤會。「你很希望我留下?」迷人的嗓音迴盪在她耳邊,封江花重重地點了下頭,他莞爾一笑,「那我就不走。」咦?就這麼簡單?「我本來就沒打算走。」都確定她就是自己此生的摯愛,離去,是多餘的。

  他掏出鑰匙,俐落的打開門。

  「咦?咦?」是這樣嗎?「那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門拉開一半,申屠元才猛然想起自己要說的話,重新關上門,回頭道:「閉上眼睛。」

  「我?」封江花指著自己。

  「難道還有別人嗎?」大貓的耐性還是欠佳。

  聳聳肩,她沒跟他計較,順從的閉上眼,「但是這樣我就看不到路了。」話才說完,一隻厚實的手掌牽住了她的右手,手心傳來的溫度和重量感,給她一種紅線還存在的錯覺。

  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感覺。

  申屠元牽著她慢慢往前走,小心避開所有路障,代替她閉上的眼睛。

  「我還沒說好之前不可以張開。」

  「就算你在這一個多禮拜內把我家弄得很髒亂也無所謂,反正會有人來打掃。」確定他會留下,封江花也有心情開玩笑。

  「……」貓眼掃了四週一圈,申屠元很識相的對這個話題保持沉默。

  她聽見踢到物品的聲音,地板定起來的感覺也沙沙的,真不知道自己家變成怎樣了。

  「看來你真的弄得很亂。」封江花沒想到隨口說說,還真被她猜中了。

  他不吭一聲,帶著她東繞西繞。

  「要上樓梯了。」來到樓梯前,他提醒她小心腳步。

  小手摸上了樓梯的扶把,「這個時候我就會抱怨當初樓梯不應該做成螺旋形的,很難走。」閉著眼睛,才知道連自家的階梯高度她都不清楚,-還不小心連絆了幾跤,要不是申屠元牽著她的手沒放開,光是爬個樓梯恐怕就要損失她一條腿和手臂。

  「成功的唯一秘訣,就是堅持到最後一秒鐘!」好不容易爬到頂端,封江花大大的喘了口氣。

  「柏拉圖的名言。」他很順口的回答出說這話的人。

  「啊啊,我今天終於深刻體驗到這句話的真義。」沒想到不是從她那些艱苦的實驗研究中體會到,而是從爬樓梯這等小事。

  「那還真是恭喜了。」似乎進入重要的核心地點,申屠元放開兩人交握的手,改蒙住她的眼睛。「我都閉上眼了。」她輕笑。

  俊臉上出現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是她看不到。

  「還要多久?」她頭一次覺得家裡那麼大,走老半天都走不到目的地。

  「到了。」停下腳步,他數三聲,「三、二、一——」大手移開,閉緊的眼慢慢睜開,一開始還不太能適應過多的陽光,黑眸眨了眨,等到光線的因子在她眼前跳動出光明的景象,她才終於看清楚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那是他們平常相依休息的窗台,那裡總有他倚著窗為她畫圖的影子,那裡原本很空曠,如今卻出現了一大片江流和岸花。

  江和花,那是她的名字,他將它畫了出來。

  封江花兩手摀住到嘴邊的激動哽咽,不敢相信那片單調的白牆,有一天會變得這麼繽紛。他的畫有一種魔力,明明是用畫筆畫上的江流,那江水卻給人一種奔騰不絕的錯覺,而岸旁的花朵,則是她在百花圖監上末看過的。

  「這是……你畫的?」她的聲音失去平時的冷靜,纖細的指頭渴望卻又害怕破壞那幅畫般,輕輕刷拂而過。

  「嗯。」佇立在她兒步外的距離,申屠元應了聲。

  現在要他馬上畫在紙上,他還是會害怕,但在畫這幅畫的時候,那種對畫畫的熱情和感動,他逐漸找回來,只要一想到看到畫之後的她,臉上會是怎麼樣期待開心的表情,他便迫不及待想快點完成這幅畫。

  「That』samaZing!」他的畫功有多厲害,看那些每次她捨不得洗掉的畫就知道。

  那大片的紅艷艷紅花圍繞著江河,從窗外透進室內的晨曦在畫面上染了一層漂亮的麥金色,最棒的位置就是小小的窗台,封江花緩緩落坐於窗台上,整個人彷彿置身於那幅畫的景色中。

  「看,我好像坐在江邊!」朝他揮揮手,她笑得好開懷。

  她背著光,申屠元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快樂,失神的看著她。果然,他離不開這抹總牽引他目光的笑容了。

  嘴裡隨意哼著曲子,她東摸摸西看看,猛地回頭,申屠元正看著她。

  「喔!」封江花像是發現什麼新奇的東西,挑卞窗台,抓起四處擺放亂丟的放大鏡,靠近他。

  「幹嘛?」他一把推開她的放大鏡。

  「觀察你呀!」她不死心的重新移回放大鏡,「你的臉很紅呢。」臉紅?他?怎麼可能!「是因為我稱讚你的畫,所以你不好意思嗎?」不!是因為你!申屠元搖頭否認。

  「不然呢?」放大鏡就在他金色的眼前,她幾乎數得出他每一根睫毛。

  「你。」薄唇定定地吐出答案,「因為你笑得比花還美麗,當你置身於我的畫中,彷彿讓一切都活過來,花兒隨著風,在你的腳邊搖曳生姿,水流順著婉蜒的河床或急或緩流動,我喜歡看到你站在那幅畫中。」申屠元捧著她的臉,每說一句便在她的面容上印下一吻,話落,他將滿滿的愛意封存在水嫩的唇瓣上,品味著屬於她的味道。

  他是眼光獨到的監賞家,連吻都帶有玩味的意思,由淺至深,不帶情慾,只有濃濃的愛意。

  當他結束一吻,她氣息微喘,「不……是因為你畫得很逼真。」他揚唇一笑,「這是為你畫的。」

  「你變得會說甜言蜜語了。」她輕笑,並不排斥他的改變。

  「戀愛使人變成傻瓜。」眉峰高高挑起,他不以為然地反駁,說出來的話卻和他的表情極不相襯。

  「呵呵,喔,不,元,應該說戀愛使每個人都變成詩人。」至少在這之前她無法將「申屠元」和「會說甜言蜜語的人」畫上等號。

  暖意柔化了他高傲的五官,「我同意。」相視而笑.他放開了她,封江花文回到壁畫前。

  「那是什麼花?」像是找到珍寶的孩子,封江花愛不釋手的順著花兒的輪廓,描繪著。

  什麼花?或許根本沒有那種花,他只是憑著感覺去畫。

  「你覺得那是什麼花?」她很開心,這樣就夠了,至於花要叫什麼名字,隨便她取都行。

  「不知道……形狀有點像六月雪,也有點像小朵的牽牛花……」封江花當真研究起花朵的品種。

  申屠元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江花。」

  「嗯。」聽見他的呼喚,封江花還是捨不得移開視線。

  「我不是叫你。」他否認。

  秉持研究家精神的她終於回過頭,「嗯?」

  「就叫『江花。」他指著壁畫上的花兒,決定了花名。

  「江花?」她的名字?唇形好看的嘴邊勾起一抹邪氣的笑,「順便告訴你,這幅畫的名稱也是「江花。」

  「我實在很想說你取名字過於隨便。」故意板起臉,但沒多久她便忍俊不禁,「不過我也想不出更像樣的名字了。」江花,江畔的花兒。他這幅畫所要表達的東西,夠明顯了。

  退後了幾步,她站在能將整幅壁畫盡收眼底的位置。

  「以後大概沒機會了……」撫著常出借給他畫畫的乎臂,盯著壁畫的眸光半是欣慰,半是感傷。

  從今以後他會重拾畫筆吧!到時候她買來的紙都會不夠用,他也不再會有時間替她畫畫,有些不習慣呀!觀察她一舉一動的申屠元來到她身後,輕輕地擁她入懷,「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替你繪出任何東西,不論是在紙上,或是手上。」他做出承諾。半開的窗戶,有春風陣陣飄送。

  他擁著她,左右、左右地搖擺。

  半掩的窗面上倒映著她,臉上是滿足幸福且深刻的笑。

  「Cheers!」酒杯的撞擊聲為一切拉開序幕。

  地點是在紐約一家新開幕的畫廊,目前正展出一名華人畫家的作品,他出色的畫作,讓在場許許多多慕名而來的買家和藝術評論家驚艷不已。

  畫家本人也來到現場,雖然倨傲著臉不願和人多加談論他的畫作,但與會的所有貴賓都注意到,那滿臉高傲更勝從前的畫家,視線在接觸身旁的小女人時。會變得特別溫柔。

  「申屠先生。」迎而走來一個兩裝筆挺的男人,舉起灑杯朝中屠元致意。

  申屠元沒有任何表情,舉杯同做對方。

  「是誰?」挽著他的手,封江花還是很緊繃。

  「第一個替我寫評論的人。」他俯身在她耳邊說道。

  封江花同樣小小聲的對他說:「我是問對方的名字。」不然她要怎麼回敬對方?申屠元擰眉想了一下。

  「我忘了。」他很老實的回答。

  能記得對方曾經做過什麼事就不錯了,沒事記一個許久未曾聯絡的人的名字幹嘛?男人聽見了他們的悄悄話,不甚在意的開口自我介紹,「哈哈!申屠先生還是和六年前一樣呀!哈洛•威爾新,我是自由畫評人。」

  「我是元的妻子,封江花。」還不習慣和剛認識的人說話,封江花伸出拿著酒杯的手要跟對方握手,才發現自己搞錯了,趕緊換手。

  但她逗趣的舉動顯然取悅了對方,「夫人真可愛。」他的話讓申屠元不悅的神情躍上臉。

  雖然知道那是社交辭令,他還是討厭別人盯著封江花看或是稱讚她。

  白嫩的小手爬上好不容易梳整的頭髮,搔了搔,她靦腆的笑笑,「謝謝。」哈洛•威爾斯沒有停留太久,大概是感受到申層元過於「熱切」的注視,很快就藉故離開。

  待對方離開後,封江花偷偷喘了口氣。

  「怎樣?我看起來有很緊張嗎?」身著一襲水藍色小禮服的封江花,一會兒拉拉裙子,一會兒用手摸摸頭髮,整個人就是靜不下來。

  覷了她一眼,申屠元不客氣地回答:「非常。」為了今天,熟悉這種場合的魏詠然替她特訓許久,不過今日一驗收,她還是做不到優雅高貴,儀態大方。

  罷了,是他們都忘了算進她不習慣人群的這點。

  「手。一他伸出左手臂,讓她重新勾著他。「不用擔心,你看起來很棒,如果能去掉那些多餘的動作會更自然。」

  「多餘的動作?」偏偏她並沒有察覺自己做了什麼。

  眼看她拿著酒杯的手又要去撥前額幾繒調皮的髮絲,為免紅酒從杯子裡倒出來,他出聲提醒,「杯子拿好。」

  「喔。」她這才停下手邊的動作,不過沒幾分鐘後又開始蠢蠢欲動。

  算了,別介意!申屠元在心裡要求自己別理她的動作。

  「時間到了。我該去掀布幕。」眼尖的瞄到有工作人員向他招手。申屠元低聲交代她幾句,然後往前走向台上。

  申屠元一離開,她立刻退往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呼,她比較習慣沒有人注視,因為申屠元的關係,讓她今晚也是鎂光燈和大家注目的焦點,過多的視線差點令她喘不過氣來。

  「嘿,怎樣?好玩嗎?」魏詠然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輕拍她的肩。

  封江花滿臉苦哈哈,「好累……」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在家休息。但今天是申屠元重新出發的目子,說什麼她都得來參加!「現在還進行不到一半耶!而且申屠元等等就要揭幕了,你怎麼沒去站在他身邊?」魏詠然不能苟同地直搖頭。

  「我不敢站在台上!」聞言,她很是受驚,連忙搖頭。

  要她上台?乾脆捅她一刀吧!」嘖,這還算小型的個展開幕儀式,等申屠元名氣水漲船高之後,你要怎麼辦?到時展覽會越辦越大,這種小藝廊可是請不了他的。」魏詠然故意嚇她。

  「沒關係,那個時候我已經研發出最先進的機器人,我會做一個外表和我沒兩樣的機器人代替我,專門參加這種場合。」除了輸入良好的禮儀和合宜的進退外,裡面還要裝有現場轉播錄影系統,這樣她可以在家觀看,更有臨場感。

  「我看你直接克服人群恐懼症不是更快!」魏詠然翻了翻白眼。

  「先生,女士,請注意,謝謝。」台上有動靜了。

  兩個交談中的女人也停下對話,抬頭望向前方。

  台上一身氣質出眾的申屠元,握住主持人遞來的麥克風,迷人的低沉嗓音透過音箱,穩穩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女性跟我說過:「如果因為你,會讓我失去全世界的話,為了這世界,我不想失去你。」頓了頓,他準確抓住她的位置,「現在,我必須說,為了你,我願意獻上屬於我的整個世界。」他的視線總是很輕易的擄獲住她的心。他說的每一句話也總是烙印在她心坎裡。

  黑潤的眼兒一如往常,在聽見他真摯的告白後,泛著絲絲淚光,嘴角勾引出他最愛看的笑。「而這,就是我世界的中心。」話落,他揭開布幕。

  今天所有參展的畫,她全都看過,就是沒看見這幅,想必是他偷偷畫的吧!那是一幅有她的畫,背景是那個有著「江花」的窗台,時間可能是某個午後,她縮在窗台上小憩,卻被他畫了下來。

  在畫裡,好像還可以感覺到有風輕輕在吹,她那頭總是蓬鬆的髮順著風吹動的方向飄揚,就連壁上江花都跟著搖曳,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睡得如此安逸。

  好像聽見了水流的聲音。

  排除重重人海,申屠元來到她面前,仲手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汨。

  原來,不是水流,足她的淚。

  怎麼辦?他讓她好感動,要是臉上的妝被眼淚弄糊就糟糕了。

  封江花皺起臉蛋,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你,就是我的中心。」偏偏他像是覺得不夠,硬是用言語敲進她心底深處。

  「嗚……」他也是她的中心!泣不成聲的她只能借由緊緊抱著他,來傳達她內心的感動。

  在眾人的掌聲中,他輕拍她的肩,沒有要她別哭,而是告訴她……他就在她身邊,他們都不會失太彼此。

  「紅線緣」只能算一生……沒錯,是屬於他們的一生。

之後……

  那是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

  滿頭蓬鬆柔軟的黑髮,隨著他輕快的腳步在風中邁動著,一雙異於常人的金色眼眸閃閃發亮。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父親居住的國家,所有人說的語言都是道地的中文,就連他爺爺奶奶也一樣。他真慶幸自己的中文程度比母親來得好多了,不然肯定會像母親一樣在交通便利的市區迷路,不知該怎麼回爺爺奶奶家。

  爺爺奶奶家很大,而且建築是那種非常古代,只有在書上才見得到的舊建築,曲折婉蜒的迴廊,假山假水的庭院,每一處轉彎之後迎來的都是令他耳目一新的玩意兒,正處於愛探險年紀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值得探險的好地方。

  今天是他停留在這個國家的最後一天,他還剩下一個房間沒去看過,就是那個父親警告他千萬別靠近的房間……但,他怎麼可以錯過呢?大人難道不知道越是限制孩子去,小孩子就越想去嗎?那房間裡到底有什麼?為何父親要禁止他推開那扇門?這麼一想,男孩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沸騰,心跳躁動著,對於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既興奮又期待。

  「怪了,我明明記得是在這個方向。」方向感極好的他不可能會迷路,但他卻找不著之前曾看過的那間房。

  咿呀!一陣細微的開門聲在男孩背後響起。

  回過身,小孩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使然,讓男孩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半絲躊躇,他來到門邊往內一瞧——那是一間瀰漫著檀香的房間,正中央復古的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齊全外,還有著一團紅色的絲線,讓他驚訝的是案前坐了個看上去和他父親年紀差不多的男人。

  「你是誰?」這裡是他爺爺奶奶的家,住了一個多禮拜,他還是第ˍ次見到這個男人。

  一身縹緲氣質的男子緩緩抬頭,露齒一笑。

  瞬間,男孩感覺好似有陣輕柔的風吹拂而過。

  嗯……他記得父親曾經用一句成語形容過這種感覺。但是他一時想不起來。

  「如沐春風。」男子透析他腦中所想的,說出了答案。

  「對、對!」男孩連連稱是。隨即發覺不對勁,「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男子面帶微笑,聳肩不語。

  視線重新落在那團紅得刺目的絲線上,男孩又問:「你在織毛衣?」男子唇邊的笑意加深,堅定的搖頭。

  「不,那不是毛線。」

  「那是什麼?」好奇心旺盛是孩子的專利。

  「是紅線。」男子也沒嫌煩,繼續回答他的問題。

  「紅線?紅色的毛線?」對於中國古代的傳說不是很瞭解的男孩,不懂男子話中紅線的意思。

  男子斂眉,同時收起眼中的精光,「月老的紅線。」

  「月老?是什麼?」

  「就像愛神邱比特一樣的存在。」男子用了西方傳說中的愛神做比擬。

  「喔,所以你說的月老就是愛神,那他也是拿著弓箭射人的心嗎?」男孩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提出另一個問題。

  男子維持一臉平和的笑意,但心裡卻被長出一對翅膀、手上拿著弓箭的月老想像圖,暗笑到差點得內傷。

  「咳、咳,不,他是拿紅線綁在人們的小指上。」整整面容,男子好不容易壓抑住笑意,鎮定的回答。

  「紅線?」這下男孩終於瞭解男子的話,「你是說,月老拿著那種紅線綁在人們的手上,就像鄖比特拿箭射中人心意思相同嗎?」

  「嗯。」男子對於他的理解能力表示讚賞。「喔。」男孩慢慢踱向男子身邊,禮貌地開口請求,「那紅線可以借我研究一下嗎?」被母親喜歡追根究柢的個性影響,男孩對於不解的事物,如果沒經過一番研究摸索絕不罷休。

  「你想知道紅線的構造?」男子配合他的用詞,也跟著將對話導向較為科學的用語。「如果可以的話,你願意剪一段給我嗎?」男孩不忘「採集樣本」。

  男子笑得更開心了。

  「有何不可?」男子很乾脆的拿了把隨處可見的剪子,剪了一段紅線,然後要男孩伸出左手小指,接著把紅線繫上,又翻開桌上紅色封皮的書本,遞到男孩面前。「來,挑一個名字。」男孩搔搔頭,很是疑惑,「挑什麼名字?還有,這紅線為什麼要綁在我的手上?你又不是月老。」

  男子眼裡詭異的光芒閃爍,理所當然地說:「挑個有緣人的名字,你以後才知道要找誰當老婆呀!」

  「叔叔,你還好吧?腦子沒問題嗎?」他現在開始懷疑眼前的男子只是個頭腦有問題的人。

  一抹忒詭的笑容躍上男子唇邊,他以清晰的緩慢的速度吐露出自己的身份——「你最好記著,我是你高祖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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