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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節 甲中人

  那副盔甲,剛剛被嶽子妍撞倒的盔甲,此時正倚在墻角。但是那種扭曲的樣子,卻讓夜永咲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想起幾天以前,牛叔在險些撞倒盔甲之後說的話:

  “……裡面應該是空的,不過可能有支架撐著吧?還好剛才勁兒不大,如果使勁撞上去的話,就連支架也不一定撐得住,說不定就散了……”

  說不定就散了……

  夜永咲緩步朝那副盔甲走過去,後面跟著詫異的嶽子妍。

  那副盔甲已經彎折成那個樣子了,如果是支架的話,那樣子就應該斷裂了吧?靠支架支撐的零件也應該散落才對。

  但是它非但沒有,反而仍然用那種怪異的姿勢倚在墻上。腰部和腿部之間幾乎彎成了直角,這樣也未免——

  夜永咲半蹲下身體,伸出手去,摸上盔甲的頭部,稍一用力,便把它卸了下來,輕鬆得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直視著面前的景象。身後似乎傳來嶽子妍驚恐的尖叫聲,但是他並沒有去理會。

  那張文雅卻又堅毅的面龐就在他的面部前方,他的嘴上貼著一層膠布——不,不對,應該說是纏了整整一圈膠布!而且那膠布從他的面部往下延伸著,似乎連脖子和下面被盔甲套住的身體都纏繞了起來。

  夜永咲和已死的何思遠對視著,他的眼鏡還好好地戴著,在那透明的鏡片之後,緊閉的雙眼似乎閃爍著世間最後的理性光芒。

  **********************************************************************

  這幅盔甲相對寬松一些,不管是套在身上還是往下脫都不費事。不過在卸下盔甲之後,他身上纏著的膠布卻讓夜永咲和沈管家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全部扒掉。

  地下室裡面已經放了三具屍體,牛高大叔、魏解語和常越男,現在連何思遠也躺在裡面了。夜永咲和沈管家回到餐桌旁的時候,眾人都沉默著坐在那裡。潘屹石是剛剛被人從樓上叫下來的,此時他一聲不吭,臉色陰沉,就只顧著盯著自己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去了後門那邊的林夕姍姍來遲,她此時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眾人的樣子,也多少猜到了幾分。

  之前的幾次討論,全都是由何思遠來進行串連的,他的筆記此時還好端端地放在桌位旁,卻也沒有人有心思去看了。沒有人願意先說話,就好像誰若是先開了口,就要為這起事件負上責任似的。

  時針已經指到了九和十中間的位置,正當眾人都以為這靜寂的場面還會持續下去的時候。卻聽得餐桌的一邊有人一聲輕咳,卻是壓根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就直接開口說道:

  “何思遠的致命傷應該是腦後的一擊,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並沒有注意,不過後來把他拉出盔甲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腦後有一處塌陷,應該是遭到硬物打擊所致。沈管家,是不是這樣?”

  夜永咲用沉靜的聲音問道。

  年已五十的老人眼簾微抬,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從眼下的狀況來看,頭部後方的傷處應該就是致命傷。”

  “嗯。”夜永咲點了點頭,“事件很明顯,何思遠在下午五點之後的某個時間,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人用某物打擊致死,隨後裝進了那副盔甲裡面。剛才脫去盔甲的時候我們已經試過了,這副盔甲非常寬松,想要套上並不太難,只要再把關節固定住,防止零件脫落就行了。而且只要兇手稍微有點力氣,能夠把何思遠拖動到走廊拐角那邊,那麼整個犯罪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

  “何思遠怎麼連求救的聲音都沒發出來呢?”嶽子妍小聲問道。

  不等夜永咲說話,林夕就搖了搖頭,解釋道:

  “何思遠忙了一下午,恐怕是相當疲憊,如果有人趁他不備照著腦後狠狠來一下,很可能當場就暈過去了。然後再在他身上纏上膠布,讓他無法動彈——事實上那時候何思遠已經死了,做這一點純粹是多此一舉,不過兇手應該也只是想要保險一點吧。然後兇手就把他拖了出去,塞進了那副盔甲。”

  夜永咲剛要表示贊同,卻是眉頭一皺,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這麼想著,何思遠應該就是這麼死的沒錯,不過……

  他思索了一下,但卻沒有找出是哪裡讓他感覺不對。便只好把這些想法暫時放在一邊。

  “沒錯,應該就是這樣。至於纏在他身上的膠布……”夜永咲停頓了一下,略帶疑惑地說道,“那種膠布,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常越男的膠布。”嶽子妍立刻答道。

  夜永咲看了她一眼,卻突然拍拍腦袋,恍然大悟。是了,難怪他覺得眼熟。在來這裡的頭天晚餐上,常越男為了逗嶽子妍開心,就從包裡拿出一卷膠布把自己給纏了起來。現在想起來,那膠布應該就是常越男的無疑。

  牛高大叔死後,他的記號筆用來在魏解語身上畫下了紅色十字;魏解語死後,她的匕首被用來捅死常越男;而常越男死後,她的膠布又纏住了何思遠的屍體……夜永咲心裡很清楚,兇手這就是在明目張膽地向他們宣佈:這三個人都是我殺的,有本事你們來抓我啊!

  “嘖……”夜永咲咬了咬牙,卻又想起來什麼一般,說道,“對了,這一次的事件,何思遠被封在了盔甲裡面,是和《黑死館殺人事件》中的易介相同。現在已經確定無疑了,兇手是在模仿推理奇書裡的方法殺人。”

  “那……我們要不要看看何思遠少了什麼東西?”袁靜小聲問道,“說不定這樣就會知道兇手下次會用的殺人方式了。”

  “蠢材!”

  桌子另一邊,現在只剩下潘屹石一個人了,只聽他冷哼一聲,說道:“只有白癡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第一,《黑死館殺人事件》裡面的易介只是被藏進了盔甲,但是他可不是被砸中後腦而死的,也就是說,兇手只要佈置的和書中一樣就行,沒必要非要採用一樣的殺人方式。第二,你知道何思遠都帶了些什麼東西嗎?要是不知道,又怎麼去查他少掉的東西?第三麼……”

  他用冷漠的眼神掃過全場。

  “四本‘推理奇書’已經全部用完,我覺得兇手說不定已經滿足了,也許不會再有第五次事件了,就算有,也和我沒關系了。”

  他這麼說著,便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之中站了起來,推好椅子,輕聲說道:“我白天已經休息好了,哪怕今天晚上一夜不睡,只要等到明天雪化了,坐車下山就是。至於餘下的事情,就全都交給員警吧,我也奉勸各位不要再玩什麼‘偵探遊戲’了,免得引火燒身!哼!”

  他撂下這麼一句話,便在眾人驚訝和憤怒的眼光之中走出了側門,幾秒鐘後,便聽到樓梯那邊傳來上樓的聲音。

  “……他、他說的這叫什麼話?!”過了好幾秒,嶽子妍才終於反應過來,她生氣地喊了起來,“你們看看他那種態度,就好像不管死什麼人都對他毫無影響一樣!對了,之前何思遠也跟他發火過,說不定他就是蓄意報復!我還是覺得常越男和何思遠的死,這傢夥一定脫不了幹係!”

  “但是……他說得對。”

  在嶽子妍的身邊,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別人,恰恰就是之前一直看潘屹石不順眼的夜永咲。

  “你……”嶽子妍不解地看了夜永咲一眼,她不明白夜永咲為什麼要幫潘屹石說話。

  但是夜永咲卻沒有看她,他只是目視前方,冷淡地說道:“他說的話並沒有錯。我們這些人,要論起破案,哪一個會比員警強?盡管我也不願意承認,但是我們現在的討論,說到底不過就是‘偵探遊戲’而已,以我們的能力,根本沒法找到兇手。如果何思遠還在,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但是現在,我們卻已經連這個依仗也失去了。除了依靠員警之外,別無他法。”

  他的話語冰冷如斯,不含任何的抑揚頓挫,但是嶽子妍聽在耳中,卻分明有一種強烈的哀傷和挫敗感。

  “若何思遠是《黑死館》中的易介,可惜,我們這裡沒有法水*。”

  (注:法水是《黑死館殺人事件》中的偵探。)

  夜永咲的面容凝重。他左右看了看,卻發現餘下的幾人都在看著他,便只好盡量做出輕鬆的樣子聳聳肩,說道:“潘屹石說的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大雪已經停了,估計我們明天就可以離開。眼下比起兇手,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建議各位如果撐得住的話,今晚都不要休息了,以免在睡覺的時候遭遇不測。等到明天想辦法讓員警過來,兇手應該就不敢再做什麼了。”

  說完這句話,他又靜靜地掃視了屋裡的幾人一眼,便不再開口了。

  只有今天夜晚,窗外不再有呼嘯的寒風,一切都那麼靜寂,就連墻壁上的掛鐘的指針跳動聲都變得微弱了許多。

  燭火在搖曳著。

  最先離開餐桌的是袁靜,沈管家和肖大嬸跟著她一併離開了。也許是夜永咲的錯覺,不過在出門的那一瞬,她似乎輕輕向著自己點了一下頭。

  緊接著離開的是常越男,然後……就連黃璃也從他身邊站了起來。她把一隻白皙的素手放在夜永咲的肩膀上,但馬上又拿開了。輕巧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夜永咲低頭,閉上眼睛,任由這視野的黑暗將自己吞沒。

  他說了,讓大家不要再管這件事,只要保護自己的命就好;

  他說了,他們所做的確實只是“偵探遊戲”,得不出結果,也抓不住兇手;

  他說了,比起這樣浪費力氣,還不如讓員警來給他們一個結局。

  但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呢?

  他認輸了,但是他不想輸!他想要靠自己來得到一個結論,但是又做不到!夜永咲很清楚,他沒有那份腦子。也許寫文章他很在行,但那是因為,他能夠知道自己書中會發生什麼,他瞭解書中的一切。但是在現實中,那些小聰明的想法則幾乎一文不值!

  執著和放棄同樣都是罪過,人之所以做出選擇,不過是要看哪一種罪更輕而已。

  夜永咲又嘆了一口氣,慵懶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體。

  “你不回去嗎?”

  耳旁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夜永咲慌張地睜開雙眼,向右邊看過去。

  是林夕,她正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夜永咲,似乎想要說什麼關切的話語,但她張了張口,卻是沒說出來。

  “你怎麼還不上去?”夜永咲疲憊地問道。

  林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是靜靜地移開了視線,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黃璃小姐對你可真好。”她突然說道。

  “啊?”

  “我說啊……黃璃小姐是真心在為你著想。她剛才明明想要安慰你,最後卻還是聽了你的話,一個人先走了。這兩種做法都是為了考慮你的心情。所以我說,她真的是對你很好。如果你現在問我,我倒覺得她真是挺適合做你女朋友了。”

  “是嗎。”夜永咲不置可否。

  然而林夕似乎也沒有打算讓他回答。她輕輕站起身來,走到後面去,拿來了咖啡壺。那裡面裝著原本用於晚餐的熱咖啡,可現在還有人會想吃晚餐呢?她又拿來兩個咖啡杯子,全都倒滿,把其中一杯遞給了夜永咲。

  “謝謝。”

  咖啡已經放了很久,不過還沒有涼透,這時候喝卻是剛好溫和。夜永咲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幾口飲下,感受著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在胸腔之中流動,他舒服地呼了一口氣。

  “提提神吧,不是說要徹夜不眠嗎?”林夕玩笑一般說道。

  “嗯。”

  夜永咲點了點頭,他也站了起來。兩人都把喝乾淨的咖啡杯子放在桌上,也不打算收拾了。他們一同走上樓梯,各自回到房間門口,一路無話,直到走進屋子之前——

  “晚安。”

  “你也是,晚安。”

  兩人互道一聲。只聽“哢噠”兩聲輕響,兩扇門便都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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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一節 深夜的幽綠色瞳孔

  困倦,疲憊。

  夜永咲並沒有伸手去開燈,盡管他已經決定好今夜不休息,但是當他坐到床邊上的時候,還是不禁為床鋪的柔軟和舒適所折服。原本挺直的腰板此時卻軟綿綿地彎了下去,夜永咲在黑暗之中呼了一口氣,想要倒頭躺在床上。

  但是不行。夜永咲好歹也活了這麼多年了,對於人類在疲倦時的自製能力,他可是連一點信心都沒有。別人就不說了,尤其是他自己,夜永咲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躺上去的話,只怕不出兩分鐘就要睡著了。

  不過,疲倦卻不能睡覺的痛苦感覺,他也有很多年沒有體驗過了。他當然也經歷過地獄般的高三生活,每天不到淩晨兩點之前想睡覺是根本不可能。也正是出於對那種經歷的恐懼,他後來放棄了考研,以自己拙劣的文筆出門找工作去了。在《九州異聞》做編輯的時候,如果困了,倒頭就睡便是,只要能在一周之內按時完成額定工作,也沒有人會說他什麼。

  只是這樣的悠閑在雪原洋館裡是絕對不適用的。夜永咲發現了,牛高大叔死在淩晨,而魏解語和常越男則死於晚飯之後,何思遠更早些,下午就已經被害了。他隱隱地感覺到了,犯人在加快行兇的速度,也許……如果還有下一樁案件的話,在這個夜晚就有可能發生!

  世上有幾個人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反正夜永咲對自己的小命還是很在意的,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他應許會在今後一直作為一個編輯和小說作家而生活下去,和花音結婚,買房子,背上房貸……雖然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人們對於未來多多少少總會有些期待的。要讓夜永咲現在就放棄這一切去死,他是絕對做不到。

  不能睡著!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再一次提醒自己。盡管門扉緊鎖,但是想想魏解語和常越男的先例,他還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站起身來,試圖活動活動胳膊腿,但是在動了兩下之後,他的腦筋並沒有清醒,反而是更加昏昏沉沉的。夜永咲只得頹然退後兩步,再一次栽倒在床上。

  不然……就在床頭的靠背上倚一會兒,只要不閉眼睛,應該就沒問題吧。

  夜永咲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但是他根本信不過自己,他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夜永咲考慮著是否要像《貓和老鼠》一樣把自己的眼皮用火柴撐起來。

  不然……要不聽會兒歌吧。

  夜永咲掏出手機,電量已經只剩下百分之四了,如果開音樂的話,只怕是不到一分鐘就會自動關機。夜永咲煩躁地撓撓頭發,索性把手機放下,自己輕聲哼了起來。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愛競逐鏡花那美麗,怕幸運會轉眼遠逝……為貪嗔喜惡怒著迷……責你我……太貪功戀勢……”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得像蚊子哼叫一樣了。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

  大海……

  “哢噠”一聲,夜永咲把沙灘躺椅擺好,而花音則站在一邊。她今天打扮的很漂亮,長長的頭發都放了下來,任由海風吹拂著。雖然還板板整整地套著T恤衫和牛仔褲,但是夜永咲可是很清楚,她的泳衣是直接穿在裡面的。

  “吶,先躺下吧。”

  弄好租來的沙灘躺椅,夜永咲活動了一下手腕,笑著對自己的女朋友說道。

  “嗯……”

  花音甜甜地應了一聲,便把提包放在一邊的折疊桌上,然後坐到了椅子上。夜永咲此時又好不容易把沙灘傘撐開了,給她擋在上面。同時看了稍有些拘謹的可愛女孩一眼,笑道:

  “外衣可以脫掉啦。”

  “唔,但是……”花音猶豫著看看四周,似乎對於在人來人往的海灘上直接脫衣服有些抗拒。

  夜永咲便在她身邊蹲下身去,輕聲說道:“吶,怕什麼?你看別人不都只是光穿著泳衣就出來了嗎?你要是不願意的話,那我可就去看別的女孩子了。”

  “……嗚。”

  花音撅著嘴巴,威脅地瞟了夜永咲一眼。不過卻是不再說什麼,而是伸手慢慢地脫掉了自己的上衣T恤,然後是下面的牛仔褲——

  “呼啊……”夜永咲的眼睛賊亮賊亮地盯著女友的身體上,橙黃色亮麗的泳衣緊緊地裹住她曼妙的身材,覆蓋著白裡透紅的肌膚。花音的身材並不是特別好的那種,但是該凸該翹的部位也是一樣不差。雖然泳衣是連體的款式,從上面的胸前一直遮到大腿,就連肚臍也不露,不過即便如此,夜永咲的眼中也開始冒出小星星了。

  “花音……你真美。”

  夜永咲由衷地贊嘆著。

  “說、說什麼呢……”

  花音不安地扭動著身體,臉上羞紅一片。即便已經和夜永咲同居了,但在這種小地方,她還是有些放不開。就算是在家裡,也向來不會只穿著內衣出現在夜永咲面前。這樣的裝束對她來說已經算是相當的大膽開放了。

  “吶,吶,上海灘來玩總要抹防曬霜的。”夜永咲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瓶子,笑嘻嘻地說道,“快點快點,翻過身來,讓老公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還不是老公呢……”

  花音嘴上嘟噥著,卻是沒有拒絕,而是翻過身體,像小狗一樣趴伏在已經放平的椅子上。她的泳衣雖然把身體前面的部分都擋住了,但是後面卻只是用帶子綁了起來。花音潔白光滑的皮膚都暴露在外面,夜永咲吞了一口口水。也不再猶豫,就往手裡倒了一些防曬油,伸手往花音的身上擦去——

  “哢……哢……”

  突然有一個異樣的聲音傳了過來,夜永咲不禁一愣,這聲音聽起來就在他面前,但卻又相隔那般遙遠,仿佛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哢……哢……”

  這聲音……

  “永咲?”花音也好像聽到了,她撐起身體,疑惑地看向夜永咲,“怎麼了?是哪裡響的?是不是躺椅的問題?”

  不,不是的。夜永咲搖了搖頭。這聲音不是從躺椅上傳來的,而是——

  “要喝水嗎,永咲?”

  突然之間,花音臉上的表情卻轉換成了一副惡作劇般的笑容,她從包裡掏出一瓶飲料,擰開了蓋子,連一聲招呼都沒有,就揚起手往夜永咲的頭上倒了下去!

  “喂,小心——唔……”

  花音並沒有停手,那些液體已經從瓶口流了下來,夜永咲只好仰頭朝上,讓那流出的飲料不偏不倚地倒進他的口裡。

  好鹹啊……這是什麼飲料,鹽汽水嗎?

  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花音的手突然往上面挪去,夜永咲本來正仰著頭,張著大嘴接著。可是突然之間,那鹹味的飲料卻全都灌進了他的鼻子裡面,讓夜永咲嗆了一大口!

  “呃——停下!”

  夜永咲慌張地擺著手,但是花音卻還在向下傾倒著,並沒有結束的意思。夜永咲想要躲開,但是他的頭部卻好像是被什麼固定住了一般,不能挪動分毫!

  嗚……要窒息了!

  倒灌進鼻子的飲料仿佛流進了他的大腦一般,讓他的頭部產生了一陣劇痛,夜永咲想要大喊,但在仰望天空的視線之中,意識卻是逐漸朦朧了起來……

  呃——

  頭好痛。

  “哢……哢……”

  不知什麼時候,花音的輕巧地從沙灘躺椅上翻了下來。她面無表情地接近了夜永咲,緩緩地壓在了他的身上,她冰冰涼涼、毫無生機的身體讓夜永咲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然後,她緩緩地張口,輕聲說道:

  “快點醒過來……起來……”

  起來?

  夜永咲昏昏沉沉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哢……哢……”

  夜永咲睜開眼睛,花音冰冷的面孔正在他的眼前,那雙幽綠色的瞳孔在黑夜之中閃爍著迷離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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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二節 險死還生

  “呃,哇——”

  夜永咲翻身起來,當下便吐出一大口咸水。嘴裡、鼻子裡,還不斷有水流在往下湧,頭部的劇痛並沒有因此而得到緩解。他原本還想用手指摳住嗓子,把咽進胃裡的那些液體全部都吐出來,但很快他就發現,即便不這麼做,他吐出來的水也足夠灌一壺了!

  “哢……哢……”

  夜永咲抬起頭來,他再一次迎上了黑暗中的那雙異樣的眸子。

  那雙幽綠色的雙眼正在凝視著他,盡管頭痛欲裂,夜永咲還是在一瞬間就判斷出了!

  那是人偶的眼睛!

  沒錯。夜永咲驚恐地看著面前的人偶,它原本是放置在床對面靠墻的位置,但是現在,它卻壓在了夜永咲的床鋪上,就在夜永咲的身體旁邊幾公分的地方!而在夜永咲翻身起來之前,它是剛好壓在他身上的!

  怎麼回事……是誰搬動了人偶?還是說——

  夜永咲在床上蜷起身體,小心地看著面前的人偶,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並沒有絲毫異樣。但是夜永咲很清楚,它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還有……從自己口鼻中灌進去的咸水又是什麼?是誰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幹的?!

  人偶那並無半分生氣的眼睛看向這邊,漂亮的瞳孔凝視著夜永咲,仿佛在嘲諷著他的膽怯和愚笨。

  “哢……哢……”

  被水流從鼻子裡面灌進去引起的頭痛讓夜永咲一時沒有辦法集中精力思考,但即便如此,當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他還是立刻驚惶地看了過去。一開始,他以為是人偶身上發出的聲音,但馬上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那聲音並不是在他身邊響起的,而是——

  在門口?

  夜永咲皺了皺眉頭,他小心地看了身旁的人偶一眼,在確定它沒有任何異動之後,方才翻身下床,向著門口的方向看去。

  但他終究是晚了一步,伴隨著輕微的響動,門緩緩地打開了!走廊外邊的燈光透了進來,在地上拉起一道長長的光柱,但夜永咲還沒有看到人影,只聽“哢噠”一聲,門又再次關上了!

  “喀拉”!

  驚訝之中,夜永咲的腳邊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他嚇得差點叫起來。但那種金屬的感覺卻不似活物,這讓他暫時把自己的恐慌感壓了下來。他快速跑到門口,把燈打開。

  耀眼的光芒在一瞬間充滿了整個屋子,夜永咲的雙眼一時不能適應。等到他眨眨眼睛,在仍未消退的頭痛感之中看清了房間裡面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倒臥在床上的等身人偶,她向下趴伏著身體,頭部轉向一邊。但是夜永咲很清楚,在自己翻身起來把它撞開之前,這傢夥絕對就是壓在自己身上的!

  但是不只是這樣……夜永咲的視線上移,他看到在床鋪上面,自己剛才躺著的位置,某處浮現出一大片水跡,大概就是自己頭部的位置!而地上那個滾落的金屬物體則是一個水杯,夜永咲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蹲下身體看了那水杯一眼。

  這是——

  不管是記憶還是經驗都很明確地提示著夜永咲——這是何思遠的水杯!他看到過很多次何思遠拿著它喝水的樣子,並且在來這裡第一天的午飯時間,魏解語要吃藥的時候,由於主人袁靜不在,何思遠便把水杯遞給她了。

  藍色的保溫杯,除了稍微大一點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此刻,保溫杯的蓋子滾落一邊,杯子裡的水都倒在了地毯上,和夜永咲剛剛吐出來的咸水混合在一起。夜永咲撿起保溫杯,猶豫了一下,就像何思遠之前測試安眠藥的那樣,往嘴裡抿了一點。

  “嘖……”

  是咸水!和之前夜永咲喝進口中的水感覺完全一樣!

  也就是說,自己喝下的水就是從這個杯子裡面倒出來的?!

  夜永咲不寒而慄。

  如果他再晚醒一步,只怕就要在睡夢之中,被這咸水活活溺死在床上!

  “呃——”

  大腦缺氧的感覺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夜永咲起身隨手一推便打開窗戶,呼吸了兩口外面冰冷的空氣。雖然沒感覺多好,但至少讓冬日冰冷的夜風吹在頭上,也會有種清醒的感覺。接著他轉過頭來,看到他自己的包還好端端地放在書桌上,然後——

  夜永咲的瞳孔驟然縮緊。他的視線投到了書桌頂著的墻壁上,那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架子,上面原本應該放著一個裝飾品箭鏃的,但是現在——

  沒有?!

  架子上空空如也,那桿箭鏃居然消失不見了!

  夜永咲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瞬之間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緊接著,他便反應過來!

  糟了!

  夜永咲慌忙朝著門口跑去,門上的插銷和球形鎖果然都沒有鎖上,他只是輕輕一轉門把手便把房間門打開,沖到了走廊上!

  在哪裡?!

  夜永咲四下張望著,但是緊接著,身旁的某扇門突然間打開,一個倩麗的身影從屋裡面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直到看到夜永咲好端端地站在走廊上,她似乎鬆了口氣似的,臉上驚慌的表情平靜下來。

  “……太好了,你沒事啊。”

  林夕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心神未定地說著:“我也沒敢睡,剛才正在床邊上坐著,突然好像聽到你在叫,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就趕緊出來看看。你怎麼了,到走廊上來幹什麼?”

  “我……我差點死了……”

  夜永咲的頭部還在隱隱作痛,但這並不妨礙他把自己剛才的經歷說出來。林夕從聽到他第一句話開始,便是一臉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而直到夜永咲全部說完,她才放下手來,一臉深思著看向腳下的地毯。

  夜永咲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拍拍自己的腦袋,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有先一步追出來。但是屋子裡面的景象讓他更加在意,所以他是先觀察了一下自己房間裡的變化,直到看到那支箭鏃,才猛然想起,兇手可是剛剛從他房間裡面跑出來的!如果他早一步追出來,說不定就可以看到兇手的真面目了!

  不過此時,就算後悔也是無用。而且兇手可能拿著那支箭鏃,萬一夜永咲急急忙忙地追出來,說不定兇手狗急跳墻,就用那支箭鏃作為兇器把他刺死了!

  眼見林夕還在思考著,夜永咲正要開口,卻聽得她突然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林夕這樣說道。

  “啊?”夜永咲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說,我已經明白了。”

  她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夜永咲一眼,說道:

  “……多虧你沒有被害,這樣事情就已經明晰了。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並且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是那個想法實在太過荒謬,我一直沒敢相信。今天下午我在書房裡面查閱的資料也是關於那一部分的,而現在,聽了你的描述,我想我已經可以解開這個案子了。”

  “什麼?”夜永咲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已經……已經可以解開了?也就是說,破案了?!”

  “別小看人啊。”林夕露出狡黠的笑容,“別看我這樣,我不也是寫推理小說的嗎?只是一直都只是自己在思考,沒有把我的想法說出來而已。不過現在,我的結論已經成型了,我想現在就已經沒問題了。把大家都召集起來,由我來給你們說明吧!”

  “所有人嗎?”夜永咲在驚訝之餘一挑眉毛,“全部的客人,還有袁靜?”

  “再加上那位亞希子夫人,她可是這起事件的重要人物。”林夕說道,“肖大嬸和沈管家也不能落下。走吧,我們去把大家都叫醒。”

  ****************************************************************************

  半個小時之後,在三樓的那個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盔甲、雕像和人偶的房間裡面,眾人集聚了起來。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房間,是出於林夕的要求。盡管袁靜有些反對,但是亞希子夫人卻是十分寬厚地答應了。

  除了夜永咲之外,其他客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他們震懾于這個房間裡面的各種藝術品,盡管外面宅邸的走廊和房間裡面也佈置了很多,但跟這個房間裡是沒法比的。當然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林夕所說的,關於兇手的揭露。

  夜永咲上次來的時候,房間裡面並沒有開燈,他還以為這裡沒有安裝電燈。因為就算安裝了,以亞希子夫人的身高,只怕也是夠不著的。不過他錯了,在那位夫人的紗帳之中,有著一盞比她本人還要高幾分的落地燈,雖然光線並不強,僅能勉強照亮整個紗帳而已,但對於眼下的場面來說,卻是已經足夠了。

  此時,眾人也都已經知道夜永咲遇襲的事情。黃璃關切地站在他身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那溫柔和擔憂的眼神卻是顯而易見的。潘屹石那傢夥瞟了夜永咲一眼,冷笑一聲:

  “怎麼,你差點被人弄死了,居然沒看見兇手是誰?”

  “我起來的時候,兇手已經逃掉了。”夜永咲這樣說道。

  “逃掉?哼,不會是你害怕,所以沒敢追上去吧?”

  夜永咲沒有理他。而事實上,他說的倒也不全錯。夜永咲起來的時候,大腦由於缺氧而劇痛著,讓他一時甚至連維持身體的平衡都做不到。雖然當那扇門被打開又關上的時候他已經注意到了什麼,但卻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開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房間,確定沒事之後才敢開門出去。就算他的大腦是清醒的,只怕也會猶豫一下,因為不確定兇手會不會在外面埋伏他。

  亞希子夫人此時已經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下半身蓋著一條毛毯,遮住她並不存在的雙腿。而袁靜和肖大嬸、沈管家則都站在她的身後,和這邊的五位客人相對。她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那眼眸中的冷淡卻讓夜永咲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這位夫人絕對不像是看上去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真是抱歉,夫人,明明已經是這個時間了,還要把您吵醒。”

  林夕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語氣之中卻並沒有半分道歉的意思。她的目光一直都投注在那位亞希子夫人的身上,而那位夫人也是毫不退縮地凝視著她。

  “如果真的感覺抱歉的話,一開始就不會這麼做了吧。”

  亞希子夫人莞爾一笑。

  “好啦……我聽說,這位——是叫林夕小姐是吧?你已經推理出了兇手?那可真是太好了,自從出事以後,我也一直都在擔驚受怕呢。既然如此,相比起我那點微不足道的睡眠,倒是眼下的事情更為重要一些。那麼就請說出來聽聽吧,林夕小姐,關於你的推論。”

  “好。”林夕點了點頭,“首先,我要確定一點,兇手就在我們這些人中間。而且我也相信,這宅邸中已經不存在第十個活人了。”

  盡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這一點,但是當聽到她說出口的時候,眾人還是不禁心下一驚。每個人都下意識地看了看瞟了一眼自己的旁邊,似乎生怕兇手暴起發難。

  只有亞希子夫人臉上的笑意絲毫未變。

  “是嗎,那你可真是淡定啊,林夕小姐。”夫人這樣說道,“你難道不怕在被你揭露之後,兇手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嗎?”

  “不必擔心。”林夕輕鬆地說道,“如果我的猜想沒錯的話,我認為……兇手除了利用某種手段在暗中殺人之外,一旦真的被指認出來,絕對是沒有反抗能力的。……好了,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接下來,我就為大家找出這個兇手,並且還原案件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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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三節 傀儡術

  “首先……夜永咲,能不能麻煩你講講剛才你出事的經過?”林夕把目光投向夜永咲。

  夜永咲點了點頭。他早就料到林夕會讓他再說一遍,畢竟他剛才只講給林夕聽了,別人都還不知道呢。當下,他便清清嗓子,從自己不小心睡著開始講起。不過他只是說自己在夢中被人灌了咸水,至於夢境的內容卻是隻字未提。

  當然,那前後不過兩分鐘的事情,夜永咲也是寥寥幾句便講完了。待到他停口之後,林夕便點點頭,說道:“各位都瞭解了吧?”

  “說到底,那不還是不知道兇手是誰嗎?”潘屹石撇了撇嘴。

  林夕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沒錯,很可惜,他並沒有看到兇手。不過,他只是沒有看到作為‘人’的兇手,但是行兇者卻還留在現場,他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夜永咲的房間!”

  “什麼?!”

  聽了她這句話,反應最激烈的當然就是夜永咲本人。如果兇手還在他的房間裡面,他怎麼可能會沒發覺?還有……

  作為“人”的兇手?

  林夕這話是什麼意思?夜永咲和身旁的黃璃對視一眼。他們倆倒是知道,這個案件之中有靈異在參與著,但是除了他們之外,別人會相信這種荒謬的說法嗎?

  “……但是那個想法實在太過荒謬,我一直沒敢相信……”

  夜永咲不禁回想起了之前在走廊上和林夕的對話,他當時腦子還在疼痛著,並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現在想來,那句話的意思,莫非就是——

  “我知道各位很迷茫,不過這件事情,我打算過會兒再解釋。”林夕環顧眾人一眼,說道,“眼下呢,我想要從頭說起。不是從我們來到這裡開始,而是……從袁靜小姐一家人搬到這座洋館來說起。”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袁靜也驚訝地眨眨眼睛,不明白林夕想要說什麼,她才不過來這裡幾天而已,又怎麼會知道他們一家人搬到這裡時候的事呢?但是坐在輪椅上的亞希子小姐臉上的微笑卻不曾變動過半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林夕,似乎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為之所動。

  “袁靜小姐是在十多年以前搬過來的吧?”林夕詢問道,在看到袁靜點點頭之後,她笑了一下,又問道,“那麼……我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在第一天午餐的時候,袁靜小姐曾說,她作為‘知更鳥’所發的那些評論都是拜託沈管家下山到自己家裡去發到網上的,沒錯吧?”

  袁靜又點點頭。

  夜永咲也還記得,當時嶽子妍想要借用袁靜的電腦,可惜宅邸裡面並沒有電腦,而袁靜在解釋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在這一點上,她並沒有撒謊的理由,況且“知更鳥”的網絡空間確實注冊為男性,而且也從來不曾回復過他們的詢問,可以證明這一點。

  “那麼……”林夕輕聲問道,“我想問,袁靜小姐……這十多年來,你可曾走出這裡一步?”

  此言一出,旁人還沒有理解,卻見袁靜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緊緊地盯著林夕,眼神卻並不堅定,而是飄忽著,片刻之後,她垂下頭來。

  “……沒有。”她低聲說道。

  “沒有。呵……”林夕歪了歪頭,“我想也是。事實上,從我一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盡管當時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但是這座洋館卻並非是被大雪封閉的,而是在更早之前——或許是在它建成的同時就已經被封閉起來了。與洋館一同被封閉起來的,是你,和你的母親。你們兩人自從搬到這裡開始,十多年來,從未踏出過這裡一步。所以那天在書房的時候,當牛高大叔問你為什麼除了《荒謬論》以外沒有寫過其它的作品,你的回答是‘沒怎麼出去過,不瞭解外面的世界,怕寫出一些不合常識的作品而遭人詬病’,沒錯吧?當時我以為你是在自謙,或是想說自己不經常出門遊玩,不過現在我想明白了……恐怕你根本就是沒出過門!”

  袁靜一直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不過看在他們眼裡,這自然就是默認的表現。

  林夕繼續說道:“然後,我發現這座宅邸裡面不僅沒有電腦,甚至連電視、收音機這些最基本的瞭解外界消息的媒介都沒有,也沒有一張報紙。除了有些純文學性雜志的新刊之外,那些剪報集的編號也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停止了。這讓我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那就是……你們活在這座宅邸裡面,卻從來沒有試圖接觸過外界!不僅是自己不到外面去,甚至連外界的資訊也不願意接收,你們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了,就只在這座洋館裡,這麼小的一個空間裡面生活。當然了,這也是你們的自由,我們不該多管的……”

  她聳了聳肩,又說道:“如果我的猜想成立的話,那麼……為什麼你們會變成這樣呢?我想那一定和你們十多年以前搬到這裡的原因有關。於是昨天下午,我就在剪報集裡面找了一下,雖然沒有多大把握,不過我想說不定會有點收獲。果然,在其中一本剪報集裡面,我找到了相關的內容。”

  相比之林夕這邊,對面雪原洋館的四人對她的話語毫無反應。袁靜自從剛才開始就低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而沈管家和肖大嬸則是面容冷淡,只有亞希子夫人,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微笑,傾聽著林夕的話語。

  “那本剪報集的時間段應該是在你們來這裡一年之前,因為次年的剪報集中就出現了中文報紙,想來那時候你們已經搬過來了。我也大略學過一點日文,可以看的懂報紙。而我說的那篇文章,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她清了清嗓子,說道:“在神戶當地的某個大家族裡面,發生了流血事件。有一名女子半夜睡覺時被人偷偷潛入房間,鋸掉雙腿!案件發生之前,該女子曾與丈夫一起,和家族中的長輩發生爭執,因此推測是家中的親戚發怒所為。後來雖然員警介入,但並沒有抓住兇手。”

  鋸掉雙腿?!

  夜永咲大吃一驚!林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看向亞希子夫人那並不存在的下半身,莫非她的雙腿之所以斷掉,就是被人——

  也直到這時,亞希子夫人那雙一直露著笑意的美麗雙目之中,才終於閃過了一抹陰霾。

  林夕還沒有說完。

  “關於剪報的內容,我想你們應該沒有異議吧?不然的話我們可以把剪報集拿來再看一遍。”林夕這樣提議道,但是對面的四人都沒有反應,她便繼續說道,“另外,書房墻壁上掛著的那幅油畫,就是關於‘大罪的惡魔’的那一幅。那副畫上寫著‘小穀亞希子’,想必就是亞希子夫人的作品了。那幅畫的完成時間是2020年,也就是你們搬過來的當年。那時候亞希子夫人已經嫁人了,雖然按道理應該從夫姓的,不過畫畫所用的筆名倒是沒什麼所謂了。我想說的是——吶,夜永咲。”

  林夕突然轉過頭來。夜永咲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喊自己,只得下意識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嗎?在我們和牛高大叔一起觀賞那幅畫的時候,你曾經說過——嫉妒的惡魔利維坦,它的上色比其它惡魔更重一些,對吧?”

  已經是過去了幾天的事了,夜永咲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當時我聽了這句話,並沒有在意。不過後來我再去看的時候,我發現他說的沒錯,‘利維坦’的上色的確是所有惡魔裡面最重的一個。這說明什麼呢?”林夕一雙妙目瞄著亞希子夫人,“我想……這或許就代表著夫人那時的心境吧?嫉妒,沒錯,夫人在嫉妒,嫉妒所有的人,嫉妒別人都可以在天空之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卻只有自己失去了雙腿。夫人之所以不再離開這座洋館,就是因為不再信任別人,在你看來,所有雙腿健全的人都站在你的對立面!而你也不讓袁靜離開這座洋館,不讓她交朋友,甚至不讓她瞭解一點關於外界的事情,她只能通過書籍來獲得知識,這全都是你的命令吧?”

  面對林夕的詢問,亞希子夫人輕聲開口了:

  “沒錯,我確實在嫉妒。你們每一個人都完好無缺,就只有我,永遠地失去了自己曾經擁有並且本該一直擁有的東西。我不僅嫉妒你們,甚至嫉妒我的女兒。所以我不讓她離開這裡,離開這座洋館,我把她囚禁在這裡,讓她即便有雙腿也沒法走出去!”

  “媽媽!”袁靜哽咽著叫了一聲。但是亞希子夫人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安靜下來。夫人似乎還想要說什麼,然而林夕卻先一步說道:

  “雖然是這樣,但是在其它方面,你還是很寵愛她的,不管什麼要求你都會滿足她。比如說,她想要邀請一些作家來洋館裡聚會,你同意了。盡管你自己不想見我們,甚至不讓袁靜告訴我們你的存在。不僅如此,你還滿足了你女兒的另一個願望——也許,那也是你的願望吧?”

  林夕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她向袁靜問道:“吶,袁靜,你所寫的《荒謬論》之中,為什麼僅有最後一節‘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乞丐統領著一個國家’兩句是真的呢?”

  “啊?”袁靜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向自己發問,愣了一下。然而林夕卻已經繼續講了下去:

  “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就是一個預言了。單看這兩句確實沒什麼意思,但是如果連上最後的兩句呢?‘劊子手正在你背後站著呢,耳旁最後響起的聲音是‘哢嚓’’。你們認為這意味著什麼?如果要我來說明的話,就是連貫性的問題。前面的部分都是假的,但是《畫眉嘴國王》這個部分卻變成了真的,這也就說明這一節接下來的兩句也是真的,這不正是一個殺人預言嗎?更何況,前面還有‘殺了麻雀的知更鳥嘰嘰喳喳’這一句,我想,‘知更鳥’既然是你自己的網名,那麼我們這些人……就是你待殺的麻雀了吧?”

  林夕這一句話可謂誅心之至!她死死地盯著袁靜,眾人的視線也都看了過去。夜永咲心中更是無比驚訝,林夕這個意思……那不就是說,殺人者就是袁靜了嗎?!

  “沒、沒有啊!”突然遭到這樣的指控,袁靜當即叫了起來,“我才不是那個意思!那兩句根本就不是《畫眉嘴國王》裡面的,其實指的是《乞丐王子》啊!至於最後的兩句,我是想乾脆寫一下現實,因為前面部分都是把童話裡的內容反過來,而最後兩句則是虛假的現實內容。因為本來各位是不會死的,所以寫‘劊子手正在你背後站著呢’這一句當然就是假的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可是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殺人案件啊!”

  《乞丐王子》?

  夜永咲皺了皺眉頭。

  的確,他現在想起來了。《乞丐王子》中的內容是講了一個王子做了乞丐,但是得到了一個神奇的袋子,可以變出吃的來。後來他喜歡上一個牧羊女,可惜牧羊女的母親把他的袋子騙走,於是王子就此淪落為一個真正的乞丐。

  如果照這個看來的話,“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乞丐統領著一個國家”這兩句當然就是假的了。因為牧羊女並沒有嫁給乞丐王子,而王子最後也沒有能成為國王。而且,《乞丐王子》和《畫眉嘴國王》都屬於格林童話,潘屹石那天在書房中問起的時候,也難怪袁靜沒有否定。

  但是林夕可完全不買賬。

  “你可以辯解,不過能否先聽我說完?”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繼續說道,“後來,你在書房裡面說‘如果發生連環殺人案件,那就有趣了’,然後這種事情就真的發生了,這也是巧合嗎?”

  “我、我那只是隨口說說——”

  對於袁靜帶著哭腔的辯解,林夕毫不理會。

  “如果說,把我們邀請到這裡來,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謀劃這起事件的話,那麼就好解釋了。這些事件都是在我們到達之前就已經策劃好了的,她們母女一直被困在這座宅邸裡面,不管是亞希子夫人對於雙腿健全之人的憎恨,還是袁靜對我們這些不受拘束的人的憎恨,都是她們作案的動力。而我們既然來了,照她們的意思,永遠留在這裡,自然就是最合適不過的結局。或許,袁靜還可以利用這個事件,來創作她作為‘知更鳥’的第一部小說呢。”

  “我才沒有——”

  “林夕,你說了半天都是在講她們的動機,但是作案的方法呢?”

  潘屹石難得講一句重點的話,把袁靜的抗議也壓了下去。但是林夕面對這樣的詢問卻是毫不在意,她的嘴角勾起一片動人的微笑。

  “別急,我正要說到……夜永咲,還有黃璃小姐,你們應該還記得,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們所看到的那個人形吧?但是在吃過飯之後,人形卻不見了。還有之前,夜永咲房間裡的那個人形,為什麼會移動了位置,從墻邊到了床上?”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兇手搬動了那東西吧?”潘屹石皺著眉頭問道。

  “當然不是。”林夕搖了搖頭,“我是想說,如果……那人形是自己走開的呢?”

  “自己走開?它是電動的嗎?”

  “不,不,不是那樣。”

  林夕輕聲開口:“我想,我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可能各位理解起來會有些困難,但這裡恰恰是我的推理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我真誠希望各位能夠明白。”

  她又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人形確實是受人的控制而行動的,不過並非是電動,而是一種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名字叫做,‘傀儡術’。”

  整個房間都寂靜下來了。驚駭、疑惑和難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傳遞著,不過那也僅限於他們五人這一邊,而雪原洋館的那四個人,對於林夕剛才所說的話,卻是沒有絲毫的觸動。

  “你在開玩笑?”片刻的沉寂之後,潘屹石冷冷地說道,“雖說我們都是寫靈異小說的,但那可不代表只要你說起靈異我們就會贊同。這麼無聊的說法,你想講給誰聽?難不成大半夜把我們叫起來就是想說這種東西?”

  嶽子妍也用一副不解的神情看著她。夜永咲表面上一動不動,心裡卻是早已翻湧起來。而他身旁的黃璃卻是突然一挑眉毛,臉上浮現出恍然的神色。

  “我知道各位不會輕易相信。”

  看到潘屹石還想再奚落她兩句,嶽子妍也忍不住想要開口,林夕伸出兩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安靜,接著說道:

  “我是個寫偵探小說的,一開始也沒打算往這個方面想。但是我碰巧也曾經查過一些這方面的資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穀氏在傳聞之中,應屬於是日本著名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人一支,雖然相隔較遠。一開始我也只是懷疑而已,因為這宅邸裡面裝飾用的雕像和人偶、盔甲一類的東西,都是可以用作傀儡術的操縱物。而在看到那份剪報之後,我就確定下來了——那份報紙為了增加噱頭,特意把小穀氏的淵源也寫了出來,並且還猜測案件之所以發生,就是與陰陽師的傳承有關。‘傀儡術’自然也是陰陽師能力中的一個重要部分,據說安倍晴明可以剪紙為人,用的就是傀儡術。”

  林夕用挑釁般的目光看向亞希子夫人,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答。亞希子夫人平靜地笑著,在片刻的沉默後,她開口了:

  “沒錯,我就是小穀氏‘傀儡術’的傳人之一。”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我們小谷氏原本是先人的弟子,可惜只學了‘傀儡術’這麼一項技藝而已。而且在傳到我這一代時,本家的傳人沒有一人擁有適宜的靈媒,卻偏偏只有我這麼個偏門的女子還算勉強。於是老家主就力排眾議,把傀儡術傳給了我,包括所有先人傳下的法器遺產之類,全都成為了我的私產。”

  “但是,本家的人當然不會服氣。對吧?”林夕冷冷地問道。

  “不錯……那個時候的我還太天真,一直以為可以和他們和睦相處。誰知道當老家主去世,我又嫁給了義崇這個中國人,本家的人就開始對我發難了。他們威逼我交出身上的本事,還有先人留下的遺產。我當然不會同意,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用那麼下作的方法……他們給我下了藥,趁我睡著,鋸斷了我的雙腿,讓我成了一個廢人!”

  即便是說到自己這般淒慘的經歷,亞希子夫人臉上的微笑仍舊沒有半分變動。

  “我記掛著老家主的恩情,沒有對本家的人下手。不過本家我也待不下去了,所以就帶著小靜,和義崇一併搬到了中國來。義崇在建造別墅區的同時,為我們造了這座洋館,從此我們一家人就安身在這裡。”

  不管是她的女兒袁靜還是身後的肖大嬸和沈管家,在聽到她說起這些話題時都沒有半分驚訝的表示,他們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

  但是這邊的人——尤其是嶽子妍和潘屹石,個個瞠目結舌。雖然他們都是寫靈異小說的,但誰會想到現實中真的會發生靈異事件呢?然而不管是林夕還是亞希子夫人卻都這麼說,除非她們一開始就串通好了。那倒真可以問一句:你們不會是在逗我吧?!

  一時之間,居然沒有人敢質疑或是反對了。

  “你們來這裡的第一天,我也想觀察一下你們,確定小靜接觸你們不會有事。所以我安排了雅麗莎在衛生間的那條走廊上等著,挨個看看你們,卻沒有想到被你們發現了。”

  她說到“雅麗莎”這個名字,夜永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指那個走廊上的人偶!

  “……所以我就先把它撤了回來,並且為防你們懷疑,趁午飯的時候,把我在宅邸各處佈置的孩子們都召了回來。因為不放心,我特意從樓梯爬下去,想要到二樓看一眼,卻沒想到不慎摔倒了,反而打擾了你們用餐。”

  她露出一個抱歉似的笑容。

  “那麼……我房間裡的那個人偶,也是——”夜永咲遲疑著問道。

  “嗯。”亞希子夫人向他點了點頭,“因為其它房間裡面都有了雕像,唯獨你的房間裡我忘記佈置了。而你們當時已經上二樓來休息了,若是再搬進去一個雕像,難免惹人注意,所以我就趁著你和林夕小姐說話的工夫,讓那孩子從另一邊悄悄走到你房間裡去了。”

  走進……

  夜永咲一想到那個沒有生命的人偶是自己用腿腳走進了他的房間,便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難怪那個時候我們也聽到樓梯間那邊有聲音。”夜永咲若有所思地說道,“想來是夫人不放心,下來看一下狀況,恰好被我們聽到了吧?”

  亞希子夫人點了點頭。夜永咲還想要再說什麼,但是林夕卻先一步開口了:

  “很好,很好,您承認就好。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那麼各位,我想,這一連串的案件,如果說是人偶所犯下的,那麼就好解釋了吧?”

  她得意洋洋地說道:“牛高大叔死掉的那時候,之所以大家都有不在場證明,就是因為案件是人形所犯下的;還有常越男和何思遠,如果作案者是人形的話,不管是把匕首捅進人的身體還是把人纏上膠布裝進盔甲,只要操縱得當都是可以做得到的;而夜永咲醒來的時候看到人形趴在他床上,也恰好證明瞭這一點;還有魏解語,她是心臟病發作……大家想一下,如果她突然看到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形卻在她面前動起來的話,她可不是會被嚇死麼?也就是說,這一連串的案件,其實都是人形——”

  “等一下。”

  突然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嗯,怎麼?”

  林夕似乎對於自己的言語被打斷十分反感,她不耐煩地轉過頭去。

  夜永咲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開口了:

  “我總覺得……有些地方還是解釋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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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四節 人形的操縱者

  夜永咲看著林夕,他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還頭痛欲裂的大腦這時候卻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思考力。伴隨著林夕的解釋,他把迄今為止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好好理了一遍,腦子裡忽的就清明起來。在聽到“傀儡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和黃璃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肯定的答復。

  對於這位搭檔來說,他自認為還是有一點默契的。

  既然如此,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夜永咲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一個聰明人,也向來沒有什麼推理的本事。這一次的事件,一環套著一環,把他折騰得稀裡糊塗。雖然在討論上也自作聰明地說了幾句,但是那種顯而易見的事情,即便他不說,只怕別人也未免看不出。而除此之外,夜永咲就像是一個瞎子一樣,只能任憑別人的引導來尋找方向。

  但就在剛才,當聽林夕把她的推理說出口之後,他卻突然有一種看到了光明的感覺。一切真相都赤*裸裸地擺在他的眼前,只可惜這樣的答案,似乎和林夕所面向的是兩個極端。

  “哪裡解釋不通?”林夕硬邦邦地問道,“你也聽到了,剛才亞希子夫人都已經承認了,她確實是會使用傀儡術的。”

  “我聽到了,謝謝您的解釋,夫人。”

  夜永咲向著那位夫人略施一禮,夫人並沒有回禮。只是看著夜永咲和林夕之間似乎意見相悖,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而她身後的袁靜則是看看夜永咲,又看看林夕,好像沒有搞懂他們在說什麼似的。

  “既然如此——”

  “不過,夫人只說她會使用傀儡術,可並沒有說那些人就是她殺的。”

  不等林夕辯駁,夜永咲就先開口說道。

  “我所說‘解釋不通’的地方就在於這裡。林夕,你似乎在刻意略過案件之中的幾個重點,而那卻恰恰是我所在意的。比如說,剛才我起來的時候,雖然人偶躺在我的床上,但是我當時卻聽到了門口傳來響動,還有我的房間門,被人打開又關上,你認為那是怎麼回事呢?”

  “那——那也許是他們之中還有人是同夥!”林夕指著對面雪原洋館的四個人,“比如說袁靜,比如說那個沈管家,他們都有可能——”

  “如果是那樣的話,一開始就不要用人偶不是更方便些?”夜永咲冷冷地說道,“既讓人偶作案,同時還讓人去幫忙,我倒覺得如果只是一個人的話反而會更方便些。而且發現我要醒來的時候,比起逃跑,如果直接把我扼死在床上,那樣也更保險一些吧?”

  “也許……也許兇手是一時慌了……”

  “那好,還有一個問題,你說魏解語的死也是由於人偶造成的,她是被人偶嚇死的,對吧?既然如此,能否請告訴我,人偶是怎樣進入魏解語的房間的?那裡可是被佈置成了一個密室。即便是人偶也是有形體的,沒法穿墻而過吧?”

  “那個……那個是……”

  林夕把頭轉向一邊,似乎正在思考著該怎麼解釋。但是夜永咲步步緊逼,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如果你不說到人偶,林夕,我說不定還想不到。不過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了,你自己也是有人偶的,你的盒子裡裝著四個小娃娃,來這裡的第一天你就給我看過。怎麼,你不會忘了吧?”

  “她、她們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

  林夕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

  “沒關系?”夜永咲笑了起來,“好吧,也許是沒關系。不過如果我的想法沒錯的話……正常人要理解靈異可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而你以前如果從來都沒有見識過靈異,僅僅是憑借查閱了一點資料,就可以那麼快在現實之中引入‘靈異’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荒謬了一些?”

  “……你想說什麼?”

  林夕斜睨著他,面色不善。

  “我的意思……或許,你自己就是一個傀儡術師。”夜永咲這麼說道。

  不等林夕說話,他便先一步說道:“魏解語的事件,那些等身人偶自然是做不到,但如果是你那種十釐米的小娃娃,那就沒有問題了。現在我想到了,當時魏解語洗浴間裡的地漏被打開在一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利用下水道把娃娃送過去的,同時還帶上了牛高大叔的那桿記號筆。魏解語的死因你應該沒有說錯,她確實是被嚇死的,不過並非是大人偶,而是你的小娃娃嚇死了她……就算是我,如果看到一個毫無生命的娃娃突然在我面前動起來,我也會嚇個半死。更何況魏解語還有心臟病,並且那之前剛剛不慎接觸了熱水——或許那也是你的娃娃幹的。”

  林夕沒有回答,夜永咲便接著說道:“你利用娃娃嚇死了魏解語,然後在我們進入那個房間之前,你有足夠的時間控制著娃娃,用記號筆在魏解語的背上畫下紅色十字,再把娃娃通過下水道收回。你當時並沒有睡著,而是在操縱著娃娃,所以才沒有出來。魏解語死後的第二天,我去你房間討要那本《寵物公墓》的時候,你正在清理娃娃,就是因為在前一個晚上,娃娃進入下水道,弄臟了身體。”

  “好,既然你這麼說——”林夕突然反駁道,“那麼請你告訴我,牛高大叔的死又是怎麼回事?你認為僅憑我那四個孩子就可以拿得動那把鐵鍬嗎?”

  “不。”夜永咲搖了搖頭,“因為第一次殺人並不是你的娃娃做的,而是你親自下了手!”

  “啊哈!”林夕突然來了精神,她指著夜永咲,得意地說道,“你難道忘了,牛高大叔死的時候我還在房間裡面呢!你也聽到我發出的聲音了吧?後來我的不在場證明還是你幫忙說的來著,怎麼,現在想不認賬了嗎?”

  “對,對,對。”夜永咲點了點頭,“確實,我幫你作了證。因為我當時確實聽到你房間裡傳出聲音了,而如果你當時在下面作了案,又跑回來的話,理論上是不可能在我開門出來之前回到自己房間的,況且何思遠也說沒有聽到有人在走廊上跑動的聲音。”

  “那你還——”

  “所以說,當時我就被你騙過去了。”夜永咲輕笑道,“的確是很好的計策,就是因為有這麼一個不在場證明,之後我也一直都沒有懷疑過你。不過現在,我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如果,當時在你房間裡的不是你本人,那又怎麼解釋?”

  “胡扯!”林夕憤怒地說道,“你什麼意思,除了我以外還會有誰在我的房間?”

  “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夜永咲說道,“整個案件只有兩個兇手,就是你和你的人偶!只不過這一次,你們的身份轉換了而已。”

  他接著解釋道:“那天中午,午餐結束之後,沈管家曾經說過,有些農用工具放在工具房。當時大家都走光了,留在餐廳的只剩下你、我和牛高大叔三人。也就是說,知道工具房位置的也就只有我們三個。當然了,其他人或許也碰巧從別的途徑知道了,這個我們暫且不談。也許後來從你決定要殺人開始,你就想到了利用‘四大推理奇書’,然後去拿了那把鐵鍬。在殺死牛高大叔之後,你把鐵鍬丟下,藏身在樓梯下面,然後利用傀儡術控制了自己房間裡面的娃娃,讓它們發出響動,以此來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等到我們和何思遠下樓之後,你又偷偷從樓梯下面出來,做出剛剛從樓上下來的假像迷惑我們。”

  林夕沒有回答,她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嶽子妍本來是站在她身邊的,這會兒卻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她,並且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向後退了兩步,想要離她遠一點。

  “然後,是常越男的死。”夜永咲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常越男死去的那天下午,我去書房的時候剛好看見你在裡面念叨什麼,但是除了那一次之外,其它時間你讀書的時候都沒有發出過聲音。我想,那個時候我撞見你,你並沒有在看書,而是正在用傀儡術操縱人偶。所以在被我打斷之後你才會那麼害怕,幸運的是我並沒有聽到內容,所以你鬆了一口氣。”

  “這、這只是你的猜測……”林夕無力地低語著。

  “也許。”夜永咲不置可否,“但是第二天,常越男死去的時候,黃璃告訴我,昨天她曾經看見常越男在走廊上撿到一個娃娃,但是在常越男死後,那個娃娃卻消失了。黃璃她並不知道那個娃娃是你的,當時也沒有多留意。而我則是以為常越男已經把娃娃還給你了,因此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不過現在看來,只怕是你想控制著娃娃進入常越男的房間,但卻恰好被我看到,因而打斷了你的操縱。不過常越男還是把那個娃娃拿回了房間,因此在她離開房間去吃晚飯的時候,你操縱著娃娃在她的水杯裡下了安眠藥,並且在她昏睡過去之後,從裡面打開了兩道鎖。之後把匕首捅進她心臟的應該是你本人,我想娃娃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這……這是你們倆串通好了在污蔑我!”林夕指著夜永咲和黃璃說道,“對……說不定你們也是兇手的一員,你們是在——”

  “毫無新意的狡辯。”夜永咲毫不客氣地說道,“如果說這一次你沒有留下證據的話。那麼何思遠死掉的時候,你當時可是說了一句話。那時我只覺得有點兒不對,但是腦子卻沒轉過彎來,現在我想起來了。嶽子妍,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何思遠怎麼沒有求救呢’,是不是?你還記不記得林夕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啊?哦,那個……”

  突然被點到名字,嶽子妍顯得有些慌張,但是夜永咲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讓她安下心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說道:

  “誒……我記不太清了,她好像是說……何思遠如果被人打暈了過去,然後又綁上膠帶塞進盔甲,當然不可能求救……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所以呢?有什麼問題?!”林夕揚著下巴,尖刻地問道。

  “問題可大了。”夜永咲眉毛一挑,“我和沈管家把何思遠身體上的膠帶拆掉之後,檢查了一下傷處就把他送去了地下室,膠帶也是扔進了那裡。而我們回來的時候,你才剛剛坐到桌邊,按理說你還不知道何思遠的死狀。當時我們可沒有提起過膠帶,你又是怎麼知道何思遠全身被膠帶纏上的?”

  “啊?我……我是聽……”

  林夕慌張地四下張望著,似乎想要尋找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但是夜永咲卻冷冷一笑,戳穿了她的心思。

  “你是想找一個已死的人,說自己是從他那裡聽說的吧?可惜啊……昨天在的人,今天也都在這裡,你想殺我,但是我很走運,沒有死成。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沖到走廊上的時候,你也跑了出來,說是聽到我的叫聲才出來的。不過我想,恐怕你是把當時從我房間裡逃出去的人偶收了起來,然後想要出來關上門,但我當時已經在走廊上了。你若是把門關上,被我看到,反而會懷疑上你。所以你不得已,只好裝作剛剛從屋裡出來的樣子。還有……我之所以會昏昏欲睡,恐怕也是你在我的咖啡裡面混入了安眠藥吧?”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林夕的眼睛裡漸漸泛起一層淚光,“我一直都那麼相信你,你居然……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嗎?想憑借這些猜測就把我定罪嗎?!”

  “用不著在我這裡裝可憐。”夜永咲搖了搖頭,“證據,我自然是有的——至少我想是有的。你作案有一個習慣,或許是利用這一點來玩弄我們。你總愛拿走上一個被害者的一件東西去佈置下一個現場。你用牛高大叔的記號筆在魏解語身上劃了十字,用魏解語的匕首捅死了常越男,又用常越男的膠布纏住了何思遠,而你試圖溺死我所用的杯子則是何思遠的。我起來之後,發現我的房間裡少了一件東西,就是原本在墻壁上的箭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是在你的人偶對我下手之前就已經被偷走了,而後來你藏好人偶之後,就來到了走廊上跟我對話,接著我們就把大家都叫醒,上了三樓。也就是說,你應該並沒有丟掉那柄箭鏃的時間。”

  夜永咲盯著林夕,這個女人此時低著頭,急促地呼吸著,她那傲人的胸脯不斷地起伏著,卻是不再有絲毫反駁的力量。

  “現在我們可以去看一下,我想,那柄箭鏃肯定還在你的房間裡!”

  夜永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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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五節 偽名的退卻

  長達數秒的寂靜。

  林夕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她原本飄逸的秀發披散下來,那種純潔的美感蕩然無存。對於夜永咲的指控,她並沒有辯駁,亦沒有承認,只是沉默地佇立著而已。而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嶽子妍和潘屹石都小心地退開了,警惕地看著她。而原本離得相對較遠的夜永咲這時反而是挨著她最近的了。

  亞希子夫人的微笑仍在,只不過那裡面多了些別的意味,像是審視,又像是嘲諷。而在她身後站著的袁靜欲言又止,目光小心地在她的母親、夜永咲和林夕之間徘徊著,仿佛還沒有搞懂是怎麼回事。

  別看夜永咲現在還能冷靜地站在那裡,但其實他心裡也有些發虛,說不定身後的黃璃反而比他要更鎮定一些。他之所以還敢這樣面對著林夕,是因為他猜測著,林夕除了傀儡術之外,應該就沒有什麼別的本事了。不然的話,若是她真的會下咒,就算借夜永咲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林夕的面龐被垂下的頭發遮住,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肩膀卻在微微抽動著,同時發出輕微的聲音。聯想到她之前曾經低聲下氣地想要博取同情,夜永咲還以為她哭了,但是——

  “呵……哈哈哈哈——”

  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林夕突然仰起頭來,發出一串刺耳的尖笑聲。

  除了亞希子夫人還保持著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之外,其餘人幾乎都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夜永咲也小心地向後倒退著,擔心林夕會突然暴起傷人。但是完全沒有必要,林夕只是那樣笑著,直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才在眾人仿佛看瘋子一樣的目光中低下頭來,看看亞希子夫人,又看看夜永咲,終於止住了笑聲。

  “哦哈哈,還真是小看你們了~~”林夕輕輕晃了晃腦袋,兩手一拍,笑嘻嘻地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明明把那些所謂的‘推理小說家’都殺光了,臨了臨了,居然被你這麼個寫靈異文章的給抓住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這麼說……你承認那幾個人都是你殺的了?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夜永咲沉聲問道。

  林夕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你不是都說出來了麼?還要本小姐再重復一遍?切……聽好了,那四個人都是死在本小姐手上的,至於什麼‘四大推理奇書’,那不過是本小姐為了好玩才利用一下的而已。為什麼要殺他們?喂,你不覺得這問題很幼稚嗎?殺人就是殺人,何必非要找個理由?要我說,就是因為他們命不好而已~~”

  “命不好?!”

  夜永咲一聽這話,頓時怒氣上湧,他忍不住吼道:“你殺了人,居然還敢把過錯推到別人的命運上?!你簡直——”

  “‘簡直無可救藥’,是不是?”林夕斜睨了夜永咲一眼,滿不在乎地用小指掏掏耳朵,“籲,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本小姐,不過他已經死了,是本小姐大發慈悲賜他一死的。至於這四個人……我可沒有說錯,他們就是因為命不好才會死的。本小姐殺人可沒什麼選擇,就是想要誰死就殺誰囉~~比如說那個老大叔,要不是因為他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外面閑逛,人家也不會盯上他啊~~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得怨他們命不好!”

  “你——!”

  “少在那裡‘你’、‘你’的,就好像你很有資格教訓本小姐一樣。”林夕“哼”了一聲,“你這人也算是有點兒本事,說的基本都對。不過那個何思遠呢,本小姐可不是把他一下子砸暈過去的,畢竟本小姐對於自己的力氣方面也沒什麼信心呢。不過殺他倒也簡單,那傢夥一直都在埋頭書案,壓根就沒休息過,弄得頭昏腦脹。本小姐不過是好心給他沖了一杯咖啡,另外附送他一點安眠藥而已,他居然連一點懷疑都沒有——明明才剛剛有人被下藥了呢!簡直就像你一樣蠢!至於他睡過去之後,再弄死他就容易得多了。至於你——”

  她揚著下巴,用嘲弄的眼神看著夜永咲。

  “感謝你的運氣吧,本來本小姐幾乎就要成功了,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出來礙事。哼!沒辦法,既然你已經醒了,本小姐就只好先讓孩子離開。當然了,我想你也沒笨到極點,如果你好好想想的話,說不定就會察覺到什麼。沒辦法,本小姐只好先下手為強,把事情都推到這個女人身上,結果你卻又想明白了……哼,只能說本小姐運氣不好罷了。”

  她所說的“這個女人”自然就是指的亞希子夫人。夜永咲這時候也已經明白了,想來自己在夢中被林夕的娃娃灌水差點溺死,是亞希子夫人用傀儡術操控他房間裡的那個等身人偶來救了他一命,難怪他在夢裡聽到有人喊他醒來,那應該就是亞希子夫人了。

  夜永咲正要說什麼,卻突然聽得一個怯懦的聲音傳來。

  “為、為什麼要那麼做呢?明明大家不都是喜歡文學才來的嗎?為什麼無緣無故要殺人呢?”

  是袁靜。她用驚疑和憤怒的眼神看著林夕,語氣中卻是充滿了哀傷。夜永咲知道,這個孤獨的女孩或許是真心想要通過這麼一次聚會來交上朋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知道也不想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恐怕對她來說,這是一次莫大的打擊吧。

  雖然有些殘酷,但夜永咲還是開口了:

  “別搞錯了,這傢夥恐怕不是為了什麼‘文學’而來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是那個推理作家‘南柯’!”

  “什麼?!”

  袁靜驚訝地看了過來。而林夕也是向夜永咲投過來一道目光,嘻嘻笑道:“哦~~連這個都看出來啦?本小姐還以為隱藏得不錯呢。”

  “從你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夜永咲冷冷地說道,“還記得嗎,在你向我展示你的娃娃時,曾經說過,本想給它們起名為‘雪’、‘月’、‘花’的,當時我跟你開玩笑,回了你一句‘就像是《上吊之島》一樣’,現在你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吧?”

  “《上吊之島》?那不就是你給我推薦的那本——哦……”林夕說到這裡,便突然反應過來了。

  “明白了?《上吊之島》是折原一先生的小說《倒錯的歸結》中的一個部分,裡面有‘雪代’、‘月代’、‘花代’三姐妹。而南柯一直以來的文章中最擅長使用的‘敘述性詭計’恰恰就是折原一先生的強項。南柯本人也曾經說過,折原一是他的偶像,他還寫過一本《倒錯新解》,就是將折原一先生的‘倒錯系列’故事串聯起來。但偏偏我提起的時候,你卻反倒不明所以。所以我就對你產生了懷疑,後來在書房的時候,你要我給你推薦小說,我拿的就是那本《倒錯的歸結》,以此來試探你。而你卻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所以我可以斷定,你根本就不是南柯,甚至對‘南柯’都沒什麼瞭解!”

  夜永咲解釋道。

  “誒~~”林夕吐了吐舌頭,“這樣啊,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呢,居然給本小姐下套子,哼!不過聽上去好像很有意思,這次就放過你啦~~”

  夜永咲沒有在意她的嘲諷,只是搖頭嘆息一聲:

  “可惜,那時候我並沒有料想到你會是個殺人狂。我以為你只是出於什麼理由才代替南柯接受了這次邀請,所以也沒有揭穿你,免得面上難堪。後來發生了殺人案件,我又把這點小事給忘了,直到之前才想起來。如果我早些說出來的話,你也不能逞兇到今天!”

  “哦~~那本小姐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一下?”林夕用誘惑的語氣說道,“你想要什麼?要本小姐獻上一個吻嗎?還是說以身相許~~?啊啦不行不行,旁邊那位黃璃小姐好像要發脾氣了呢,嘻嘻~~”

  她輕佻的語氣讓夜永咲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但是不等他發火,林夕又開口說道:

  “你們說的那什麼‘南柯’,其實就是一個滿身肥肉的死胖子宅男,本小姐已經把他料理掉了。這可怨不得本小姐,本來麼……本小姐開了一家網店‘鬼寶通靈’,專賣點靈異的小玩意兒,不過這胖子在本小姐店裡買了東西去研究,自己不會用卻要給差評!本小姐都低聲下氣地求他了,這死胖子居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還敢出言調戲本小姐!哼,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總而言之,本小姐又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那封請柬,上面寫著‘靈異及推理文學作家聚會’。推理什麼的本小姐沒興趣,不過靈異嘛,反正本小姐是覺得挺好玩的,就順便過來看看咯~~”

  “……你之所以隨身帶著知更鳥的《荒謬論》,也是這個原因吧?”夜永咲問道。

  林夕點了點頭:“沒錯啊,既然來參加主人的party~~總不能對主家一無所知吧。所以本小姐就列印了一份,放在提包裡帶過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殺人呢?”

  袁靜又戰戰兢兢地提問道,看樣子她對這個問題始終糾結不下。

  林夕無奈地搖搖頭,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可愛的大小姐喲,你讀了那麼多偵探小說,難道都是用腳趾頭讀的嗎?殺人的動機無非就是那麼幾種,至於本小姐的目的……這女人剛才不就已經說過了嗎?”

  她指了指亞希子夫人。眾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一眼,而夜永咲看到夫人殘疾的身體,卻是緊接著就反應過來了。

  “你也想謀奪夫人的能力和財產?!”

  “賓果~~”林夕立刻向夜永咲豎起了大拇指,還附送一個媚眼,“本小姐雖然也是個傀儡師,但是學的只是些旁門的技藝而已,和正統的小穀氏當然沒法比。當然了,一開始進到這座宅邸來的時候,本小姐就發現了,這裡處處布著傀儡術的氣息,不過我們這些人一般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直到我在書房裡看到那幅畫,確定了這裡住著的是小穀氏的後人,當時我還想著,說不定可以拜會一下前輩呢。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第一天晚上,你在拐角那裡,應該是看見了亞希子夫人吧?”夜永咲沉聲問道。

  “對,沒錯!哈哈哈哈——”林夕張狂地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作為正統傳人的小穀氏,如今居然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殘廢女人!見了本小姐居然嚇得落荒而逃,那姿勢就像是狗爬一樣!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繼續擁有小穀氏的傳承,還不如奉送給本小姐算了!”

  “既然如此……你應該直接對她下手,幹嘛要殺無辜的人?”

  許久沒開口的潘屹石突然發問道。

  林夕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你是白癡嗎?不管再怎麼說,這也是人家的地盤,說不定她還留有什麼後手,本小姐當然要小心些才行。如果直接對她下手的話,說不定會被反制,本小姐才沒那麼笨。所以本小姐打算先找兩個倒楣蛋開刀,探探她的態度。可沒想到,在她的宅邸裡面死了人,她居然一聲也不敢吭!哼,既然如此,本小姐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可惜,這大雪停的太早了,不然要是可以多留幾天,本小姐就能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宰光,也省得因為匆忙動手而壞了全域。”

  她又瞟了夜永咲一眼,不無遺憾地這麼說著。

  夜永咲終於理清了,黃璃之所以一進這座洋館,就感覺到洋館被靈異的氣息籠罩著,但是那靈異卻並沒有威脅,那就是因為亞希子夫人在用傀儡術操縱著整個洋館的雕像、盔甲和人偶之類的東西來監視他們,但並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而後來魏解語和常越男死的時候,她所感覺到的“另一種靈異氣息”則是來自林夕的人偶。只不過黃璃此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傀儡術,所以她也無法分辨這是哪一種靈異。

  不過……

  夜永咲突然皺起了眉頭,他轉向亞希子夫人,問道:

  “夫人您既然可以通過傀儡的眼睛來監視我們……那麼這幾次案件發生的情況,您應該都看在眼裡了?”

  亞希子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實情呢?!”夜永咲氣憤地問道,“如果那樣的話,大家不就沒事了嗎?!”

  “我告訴你們,你們就會相信嗎?”

  亞希子夫人微笑不改,面對夜永咲的憤怒,她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即便我說那是有人在利用傀儡術作案,又有幾人會相信我呢?也許夜先生你和黃璃小姐會,但是其他人呢?說不定只會認為我是個瘋女人吧?萬一這位林夕小姐再趁機反咬我一口,到時我又當如何?”

  “這……”

  夜永咲一時無言。而亞希子夫人的眼神則是驟然淩厲起來。

  “夜先生,我覺得您可沒有資格質問我,要不是我救了你一命,只怕你已經成了一具溺死的屍體了!哦,對了,說到溺死和箭鏃……我想,林夕小姐接下來打算使用的殺人方法,應該就是《上吊之島》中的方法吧?以鹽水來代替海水溺死夜永咲先生,這是花代的死法;而如果有人被箭鏃殺死,那也就和雪代的死法一樣了。”

  “沒錯!”林夕幹乾脆脆地答道。

  “你看你看,夜先生,是你自己推薦她去看那本書的,卻差點害死了你自己哦。”亞希子夫人笑道,“至於我麼,一來我是盡量奉行不管閑事的原則;二來,小靜她一直覺得被關在洋館裡的生活太過煩悶,所以就當是為了她,發生點兒連環殺人事件,增加生活的刺激性倒也不賴。”

  “為了我?!”

  袁靜指著自己,驚訝地叫道。

  “媽媽,我可從來沒要求過——”

  “現在你看到了,小靜。”

  亞希子夫人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女兒,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外界的人是多麼醜惡,要麼為了利益自相殘殺,還有人知恩不報,反倒埋怨他的救命恩人。明白了吧,小靜?只有這座洋館裡是安全的,你還是好好陪著媽媽,一輩子待在這裡好了。”

  袁靜沒有回答。林夕卻突然又張狂地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還真是好算計啊!”她看著面前的亞希子夫人,“好手段,好能耐!原來我們這一群人全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了!哎呀哎呀,想不到本小姐聰明一世,居然栽在了你這個殘廢女人手上,看樣子薑還是老的辣!”

  夜永咲看著這樣的林夕,對於自己的過錯卻沒有絲毫的反悔之意,不由得心生出一股憤怒。

  “你……”他低聲說道,“你昨天在書房還對我說過,你說你認為人類的美好是與生命共存的,只有活著的事物才是美的,那也是騙我的吧?”

  孰料,林夕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啊,那是本小姐的真心話哦~~”

  “真心話?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殺人?!為什麼要剝奪他們的生命?!”夜永咲頓時怒吼出聲。

  而面對他的憤怒,林夕卻是毫不退縮。她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用可憐的眼光看著夜永咲:

  “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沒想到也是個笨蛋呢~~”

  “什——?”

  “傻瓜,我就這麼問你吧。你認為為什麼會有人把漂亮的花從枝條上摘下來?為什麼總有些壞人會去強暴美麗的女孩子呢?答案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們的美麗會激起人們的欲望,讓人產生摧毀和佔有的想法!而這樣的摧毀和佔有又會給人以巨大的成就感!難道你不覺得嗎?你說過你有個女朋友吧,吶?難道比起和她結婚,佔有她的全部,你更願意和別的男人一起分享她?而對於那些我們渴望得到卻又一輩子得不到的東西,人的嫉妒心也會產生毀滅它的想法,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夜永咲啞口無言。

  “現在你懂了吧?我正是因為看到了他們生命的美麗,所以才會有摧毀的欲望。要知道,他們活著的時候,那種美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不可能歸我所有。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毀掉他們了!他們生命最後時刻的美將只能留存在我的心裡,這不也是一種佔有嗎?哈哈哈哈——”

  林夕再一次瘋狂地大笑起來。

  “你……簡直是瘋子!”夜永咲憤恨地咒罵一句。

  “哼,隨你怎麼說~~”

  林夕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接著透過窗戶向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嗯~~天快亮了呢。本小姐也沒有時間再陪你們玩了。這一次算是本小姐栽在你手上了,不過麼……本小姐可是難纏的很呢~~下一次見面,你可要小心點喔~~”

  還不等夜永咲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直都微笑著坐在那裡的亞希子夫人卻突然大喝一聲:

  “抓住她!”

  與此同時,那位五十多歲的老管家眼中仿佛亮起一道精光,以壓根不符合他年齡的靈巧動作從夫人的身後跳上前來,伸手便朝著林夕嬌小的身體抓去。

  “哼,慢死啦~~”

  林夕輕鬆地向旁邊一躍,居然就這麼跳到了窗戶旁邊,她迅速地伸手打開窗戶,得意洋洋地朝著眾人揮了揮手,便倒頭摔了下去!

  “啊!”嶽子妍發出一聲驚叫,“她——這可是三樓啊!”

  那位沈管家卻是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便朝著房間出口跑去。而夜永咲則迅速跑到了窗前,在暗色的天幕下看著那白雪覆蓋著的大地。那雪地上空空蕩蕩的,卻哪還有半個人影?

  林夕,這個神秘的女子,就這樣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不多時,沈管家折返回來,向著亞希子夫人報告說:

  “她房間裡的東西也早被拿走了,箭鏃確實在她的桌子上。還有,我在下面的雪地上發現了這個。”

  他遞過去一張紙片,亞希子夫人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卻示意沈管家把它拿給夜永咲。

  “給我的?”

  夜永咲吃了一驚。他接過那張紙,卻發現這是一張裁剪好的紙人!紙人上寫著一段小字:

  “挺能幹的嘛,小子。這一次本小姐敗給你了。不過本小姐可是個記仇的人,你既然敢壞我的事,可不要隨隨便便就死了哦~~給我記住了,你的命,是歸本小姐的~~!”

  夜永咲抬起頭,和黃璃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深沉的憂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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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尾聲 封絕的寂寞

  上午時分,餘下的四位客人離開了這座雪原洋館。

  既無留戀,亦無厭倦。夜永咲踏在雪地上,回頭看向那座洋館的時候,心裡就只是一片平靜,哀涼的平靜。洋館斜著的屋簷上還覆蓋著未化去的積雪,將這座本來就封閉的建築更加了一層保護。

  沈管家把車子從車庫裡開出來,潘屹石自己也知道自己人緣不好,不願意和夜永咲他們一起坐,便急不可耐地打開前面的車門鉆了進去。而嶽子妍則是坐到了後面,接著是黃璃,最後,夜永咲坐到了黃璃身邊。他剛要關上車門,卻發現在三樓的某個房間中,似乎有一個人影隱藏在窗簾後面。

  夜永咲稍稍探頭,那人似乎在直視著夜永咲,但是卻沒有打招呼。兩人一高一低,就這麼對視著,誰也沒有做進一步的表示。

  那是袁靜嗎,還是亞希子夫人呢?

  “夜先生,請把門關上。”

  坐在駕駛座上的沈管家冷冷地這麼說道。夜永咲“哦”了一聲,最後看了那人影一眼,便關閉了車門。

  不管是誰都無所謂了。她們都是只屬於這裡的,同樣寂寞的生命,這座洋館就是她們的一切。在日復一日相同的景象中,不管什麼事情都會變得毫無意義,袁靜將會和她的母親一樣,成為這座洋館中的一個孤獨的人偶,一輩子也只能以這座洋館為生。

  但那種孤獨卻並不一定是壞事。夜永咲知道,他們這一行,所完成的使命僅僅是捏碎了袁靜對於外界那玻璃般脆弱的渴望而已。亞希子夫人嫉妒他們的健全,而袁靜又何嘗不憎恨他們的自由呢?如果她註定畢生都無法離開的話,讓她自己去毀滅這種想法也未必不好。

  她們將遠離塵世的一切,就連時間,對她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可在意的。她們將遊離於時間之外,而自己——夜永咲沉悶地想著,將會和其餘所有的俗人一樣,成為時間的傀儡。

  車子在山路上小心地緩緩而行,免得因路滑而發生事故。夜永咲看著漸去漸遠的洋館,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本《寵物公墓》。

  只不過這一次,他想起的是另一句話:

  “嘿——呵,讓我們走吧!”

  沒錯。夜永咲想著。讓我們走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沒有人可以肯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正確的,也同樣無法否定別人。夜永咲認為,活在那座洋館中的人是寂寞的,但他並不知道她們的心緒,也就無從做出客觀的判斷。既然如此,她們寂寞與否又有什麼區別呢?

  雖然這時候正是客運高峰期,但從這個小鎮訂一張去程都的車票還是挺容易的。夜永咲和黃璃和另外兩人並不是一起走的,嶽子妍的車半小時內就要發車,她匆匆和夜永咲他們告別,不過臨走之前,還是沒有忘記向夜永咲要一張簽名。

  “留作紀念。”小姑娘搓著被凍得紅撲撲的臉蛋,這樣說道。

  潘屹石則要在他們之前十分鐘走。盡管和他一直不太對付,但是告別的時候,他們還是禮貌地交換了聯系方式。認識的人多並沒有什麼壞處,盡管夜永咲在他走後就把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在口袋裡揉成一團,並且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會再找他。

  隨著熙攘的人群前進,夜永咲和黃璃擠上了他們的那節列車。兩人坐在一起,桌子對面是一對老夫婦,他們似乎非常疲倦,上車沒幾分鐘就相互依靠著睡著了。這樣也好,夜永咲和黃璃還有些話想說,被他們聽到就不好了。

  “消失了這麼多天,你的小女朋友要擔心壞了吧?”黃璃輕聲問道。

  夜永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有可能,不過我會好好解釋的。花音她一貫很相信我,不會有問題的。”

  夜永咲頓了頓,卻是抬頭問道:

  “對於林夕留下的紙片,你是怎麼看的呢?”

  黃璃微微一聳肩。

  “也許只是嚇唬你,也許她是真想要報復。不過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小心些,我們應該不會有事的。”

  “是嗎……”夜永咲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倒也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對了,亞希子夫人那邊,林夕會不會也去進行報復呢?”

  黃璃斜睨了夜永咲一眼,像極了林夕被揭穿後那不可一世的姿態。

  “怎麼,你還有閑心去管那對母女?不會是被她們迷住了吧?”

  “胡說什麼呢!”夜永咲辯解道,“只是……我畢竟是被那位夫人救了一命,算是欠了她們一個情分,所以有些擔心罷了。”

  “哼。”黃璃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這你盡可以放心,我想林夕應該已經知道她和那位夫人之間有多大的差距了,不會再去招惹她們。至於你,你現在就是被林夕瞄上的軟柿子,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夜永咲撇了撇嘴。

  “聽你的意思,亞希子夫人很厲害嗎?”

  對他那種不以為意的語氣,黃璃有些惱火地皺了皺眉頭,她嚴肅地說道:

  “聽好了,你別以為那個女人真的只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她寵不寵袁靜?”

  “嗯?”夜永咲不知道黃璃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她會把自己的女兒置於危險之中嗎?”黃璃又問道。

  “不會。”夜永咲老老實實地答道。

  “既然如此,在發生了殺人案件之後,她為什麼明明知道一切,卻只是靜觀其變?至少她應該告訴自己的女兒,讓她提防一下吧?但是她沒有,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不等夜永咲回答,黃璃就說了出來:“我告訴你……是因為她有著絕對的信心!她有信心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女兒!所以她只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下面的人類自相殘殺,反正那些人都是她所嫉妒的‘健全人’,死掉了也沒什麼所謂。她根本就沒有把林夕放在眼裡!你真以為林夕是被你揭穿了,所以才溜走的?不是!她是看穿了那個女人的本事,自知不敵,所以才逃走的!你聽到她在走之前對亞希子夫人說什麼了?她說‘好手段!好算計!’你以為那是什麼意思?”

  黃璃說的太快了,夜永咲撓了撓頭,有些迷茫地看著她,卻是沒跟上趟。

  然而黃璃也並沒有等他的意思,她繼續說道:“那是因為,之所以會發生殺人案件,原因並不在林夕,而是在那位亞希子夫人!她一早就知道女兒的心思,也希望能在洋館裡發生些刺激的事情,既能讓袁靜不再感覺寂寞,同時也可以讓她看清人性的醜惡,安安分分地待在洋館裡。而她所使用的方法,就是引誘林夕去殺人!”

  “她——引誘林夕去殺人?!”夜永咲差點驚叫了起來,隨後又壓低了聲音,“什麼意思?林夕不是對夫人的財產心生覬覦,所以才殺人的嗎?”

  “沒錯,就是那樣。”黃璃點了點頭,“但是,真正促成了這一切的卻是亞希子夫人!你以為她為什麼會讓在我們吃午飯的時候從三樓摔下來,引起我們的注意?如果說是為了收回人偶,那麼她只要用傀儡術操縱就好,完全不需要自己下來監視!從林夕一進到宅邸裡面開始,她就看出林夕是位傀儡師,也知道自己的身家對這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她故意引起林夕的注意,又特意讓林夕看到她殘疾的身體,以此示弱,來讓林夕把貪婪的想法付諸行動!這就是她的算計!”

  夜永咲啞口無言。

  “是這樣……”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著,“難怪……林夕會說‘我們一群人都被玩弄在鼓掌之中’,原來是這個意思。”

  黃璃沒有搭理他。他也不再說話,只是探頭看向窗外。鐵軌經過的地方,雪還沒有化凈,處處可見白皚皚的一片。而他們之前下來的那座山,此時也在不遠處,夜永咲可以瞅見山上的別墅區,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洋館就在——

  夜永咲有些失落地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山際,也許是他記錯了方向,也許那裡還在被積雪遮蓋著,也或許……

  夜永咲嘆了口氣。他沒有看到那座洋館,也打定主意不再試圖去尋找它。

  火車向前行駛著,不遠處就是一個山洞隧道。夜永咲無聊地看著兩旁被積雪遮住的路面和田地,樹木乾枯的枝椏上也還蓋著一層白色,路邊有小孩正在調皮地往樹上踹上一腳,然後在冰涼的雪落到身上之前歡快地跑開。再往那邊,是被雪蓋住了屋簷的平房,以及——

  夜永咲突然看到了一隻動物,四腳著地,說不清是狼還是狗。不過,它靜靜地看著這邊的火車,長著尖耳朵和尖嘴的頭部隨著火車的行進而轉動著。夜永咲之所以會注意它,是因為它身上的顏色,那是和雪一樣,純潔無瑕的白色;而和雪不同的是,它的白在天地間躍動著,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夜永咲有種感覺,那只奇怪的動物正在看著他的窗戶。他想要回頭喊黃璃也看一眼,卻發現黃璃也和他一樣看著窗外,似乎早就已經注意到了。不等夜永咲開口,火車已經轟隆隆地駛入了隧道。與那白色對比分明的黑暗遮蔽了夜永咲的視線。

  夜永咲頹然地縮回了身體。

  他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黃璃嘆了一口氣,眼睛裡閃過一抹憂鬱的色彩。

  “……來了。”

  她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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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筆失魂錄》其十——雪原洋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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