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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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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夜了。
天上沒有半顆星辰,四周寂靜得像死域……意識到刺骨的寒冷,含青拉起滑落到腰際的毯子,望向帳內明亮處──她看到耶律煬已經起來,身邊的侍女正侍候他披上最後一件紫貂皮裘。
「醒了?」耶律煬轉回身,他已著裝完畢。「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她沒有回答,迷蒙的眸子望向走出帳外的侍女。
「對了,以後妳不需要在王帳侍候,這些事,讓她們來做就行了。」他似不經意地道。
她怔住,木然地回望著地。
往常都是她侍候耶律煬更衣,現在他這麼說的意思……是不要她再侍候了?
怔茫地移開眼,無意識地盯著地面,一些話不再受控制地滑出口--─「因為是下賤的女子……所以你打算把我們這些所謂的『奴隸』丟給北方狼主,是嗎?」抬起眼,她顫著聲,以虛弱得幾乎不能聽聞的聲音低訴。
耶律煬一震,慢慢瞇起眼───「妳聽見了什麼?」他問,原本輕鬆的臉色轉為不悅。
「我說對了,是不是?」她微笑,笑容卻蒼白得讓人覺得淒涼。
「奴隸的命運由主人來決定,妳沒有資格質詢我做的任何決定!」他冷冷地道───對她肉體的眷戀已經是他縱容的極限,他冷酷的定力不容許她對他的影響,越過了他容忍的範圍。
「您說得對………奴隸……是沒有資格問些什麼………」
她縮起身子,拉過被單蜷在角落邊,清瀯的眼瞳黯淡,視焦凍定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彷佛封鎖起感覺和意識……「我只求自己被送走的時候,能被知會一聲。」淡之又淡的輕聲-是那麼微小和卑微。
彷佛被她的話激怒,耶律煬瞇起眼,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她低潮的情緒,竟然能左右自己!
「憑這句話,我就准了妳!」
撂下傷人的話-他甩開帳簾,頭也不回地離開王帳。
「郡主,妳不能入王帳!」
「一個奴隸都行,為什麼我不成!?」
不顧守衛的阻撓,詠姬任性地掀開帳簾,看到含青果然在裏面,她冷笑。「殿下竟然當真讓妳這卑賤的宋人進王帳!」
陌生女子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耶律煬才剛出帳,含青還沒從他冷酷的話中清醒,她怔茫的眼無意識地看望著詠姬從門外走進來。
「妳是誰……」看著眼前神情高傲的女子,她喃喃地問。
她已經見過詠姬不止一次,卻一直不知道她的身分。
「我是契丹人。」女子哼笑,走到含青跟前補上一句:「妳是殿下最憎恨的宋人!」
詠姬不知道含青懂契丹語,她以流利的宋語對含青道。
她會來是因為昨夜耶律煬竟然沒有召她進帳,她讓侍女去打聽才探知.昨夜耶律煬竟然又召這個卑賤的宋女人進王帳侍候───拉緊身上的被子,含青僵硬地道:「我不明白妳說什麼………」
「妳當然清楚!」詠姬瞇起眼,冷笑。「殿下留妳在禁園就是要折磨妳,至於殿下帶妳到北方的目的……」
詠姬的笑容變得曖昧。「妳知道嗎?在大遼國,宋國奴隸是可以販賣或贈與的。」
含青僵住身子她當然知道在大遼奴隸是可以販賣或贈與的。
耶律煬已經打算把她送給北方狼主了,她,還會不清楚嗎?
她不明白的是眼前這名女子特地來告訴她這些話的動機。
「看來妳好象很清楚嘛!」詠姬嘴角透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那麼,妳知道殿下把妳帶到北方的目的嗎?」
含青別開眼。直覺這名女子對自己並無善意,她不願再多言。
之前耶律煬在詠姬的皮鞭下救出含青,前夜在耶律煬懷中的也是她,含青終於想通詠姬對自己不友善的原因……完全是可以預期的。
「妳知道殿下打算把妳送給北方狼主?」詠姬惡意地道。
含青木然地望著地面不語。
看到含青無動於衷,她挑起眉冷笑。「我還以為可以看到妳驚惶失措、跪地求饒的表情呢!」
「妳來,就是告訴我這些嗎?」含青抬起眼面對她。
詠姬瞇起眼,半晌,她冷冷地道:「如果不想一輩子當奴隸,我可以安排妳逃走。」
「逃走?」
「難道妳不想逃?想當一輩子的奴隸?」詠姬譏笑。「只怕妳過不久妳就會被發送到妓營,到時就算妳想當奴隸也當不成了!」
「妓營?」聽到這兩個字,含青的臉霎時慘白,她不笨,隱約能猜到這兩個字的涵義………「妳不會告訴我,妳不明白妓營這兩個字的意思吧?」
含青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她深知這兩個字的惡意。
「我在王帳北邊安排了人、也備好了馬,如果想逃就快,過了午時,妳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話一說完,她的目的達到立刻轉身離開王帳。
含青無語地望著掀動的帳簾……她沒有問對方為什麼幫自己,無論詠姬的動機是什麼,今早當耶律煬殘忍地決定她的命運時,離開已經是毫無疑問的抉擇。
★★★
清晨,大娘送飯到王帳的時候,發現帳裏一個人也沒有。
「葛翰,你看見含青了嗎?」
王帳裏她全瞧遍了,就是沒見到人,大娘只得走出王帳,問她守在不遠處的兒子。
「含青姑娘?」葛翰皺起眉頭問:「她人不是在殿下的王帳裏嗎?」
「在王帳裏?」大娘糊塗了。「沒有啊,王帳裏一個人也沒有!」
「沒人?這怎麼可能!?打從殿下一早出去到現在,我沒見到含青姑娘出來啊!」
「那可奇怪了!你不信的話可以自個兒進去瞧瞧,裏頭真的一個人也沒有!」
大娘道。
葛翰怔了怔,猛地回過神,他先沖進王帳,跟著又急急忙忙跑出來………「真的沒人!難道人丟了!?」他焦急地反問大娘。
「丟了?怎麼會呢?她會不會只是在附近逛逛」
大娘自個兒也知道不可能,話說了一半,她忽然想起那晚含青在雪地裏凍昏後,被救起時跟她說的話--
難道她怕殿下把她送給北方狼主,因此逃走了?
「葛翰,上回跟我說的是不是當真的?」大娘問。
「我跟妳說的?我說了什麼來著?」葛翰播搔頭,實在聽不懂他娘沒頭沒腦的話。
「你說殿下打算把帶來的宋女人包括含青送給北方狼主,可是真的?」
「我是聽殿下這麼提過沒錯……」
一聽葛翰這麼說,大娘眉頭漸漸皺緊。
「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帶含青走吧!」
「娘?」
葛翰愣住,呆呆地看著他娘。
「追上她,送她回南方去吧!」大娘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定定地望著自個兒的兒子微笑。「如果南方是個好地方,那你就留在那兒,別再回來了!」
看到親娘這麼認真的表情,葛翰不止是呆住,他簡直是傻了!
「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大娘望著她的呆兒子歎氣。「含青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留在這兒她會被活活折騰死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送命!」
「娘……」
葛翰總算明白他娘的意思了。他瞭解自個兒的母親,知道她一旦下定了決心,就連殿下都不能動搖。
「快去吧!我瞧那傻丫頭肯定是步行離營的!兩腿走路必定走得不遠,你得儘快趕上她爭取時間帶她離開,否則等殿下一發現含青失蹤,馬隊會立即搜索,屆時對你們就不利了!」
「可娘,我走了,您怎麼辦?」葛翰問。
「傻孩子!別耽心我,我救過殿下的命,他會殺任何人就是不會殺我!」大娘自信地道。
這一點,葛翰也很清楚。
「時間不多了,我替你準備準備,快上路吧!」大娘果決地道,連忙轉身回帳,替葛翰準備乾糧、食水。
事實上大娘心底也不明白自個兒這樣決定是對是錯,這似乎有此冒險,比較保守的做法應該是在殿下還沒發現時,趕緊把含青帶回來……可現下她實在顧不了這許多了!
再說……也到了殿下該坦誠面對自己的時候了!
「或許,我找到了讓殿下當個『正常人』的法子了!」大娘自言自語地道,一邊偷偷地跟自個兒微笑……冒一次險,讓含青有機會走她抉擇的路,也讓殿下嘗嘗,什麼叫「失去」的滋味--倒是挺值得的,呵呵!
★★★
夜晚耶律煬還沒進王帳,才到了營區附近,一名侍衛已經怏馬奔過來--
「殿下!」
「營區出事了?」耶律煬拉轉馬頭,反射性地問。
侍衛跳下馬背,喘著氣道:「是含青姑娘--」
「她怎麼了?」沒等侍衛把話說完,耶律煬質問。
「含青姑娘不見了,」侍衛道。
「不見了!?」耶律煬也跳下馬,扯住侍衛的衣領,狂霸的氣勢挾著一股張狂的意味。「你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今天大娘到王帳送飯時就發現含青姑娘不見了,咱們整個營區幾乎找遍了,也沒找到含青姑娘的蹤影。」侍衛接下道:「後來葛翰大人追出了營區,可到現在人還沒回來,連半點消息也沒有--」
「你是說葛翰也出營區了?!」揪緊了侍衛的領子,他厲聲問。
「是、是啊!」耶律煬鐵青的臉色嚇壞了這名侍衛!
這與他心目中冷冽、喜怒不形於色的殿下,簡直有天壤之別!
侍衛結結巴巴地往下道:「除了、除了一早有人在營區北邊見到含青姑娘,從早上一直到現在就再也沒人見過她了……」
侍衛話還沒說完,耶律煬已經甩開他,同時迅速跳上馬背策馬遠馳………「殿下?!」
耶律煬身後的馬隊首領高呼,可儘管再渾厚有力的呼喊,也只在頃刻間即淹沒於空蕩的曠野。
「走!」
馬隊首領當機立斷地呼喝,耶律煬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身後的馬隊同時策馬追隨離去。
那名從頭到尾無辜至極的侍衛還愣愣地呆在原地………他怎麼也想不透,向來陰沉冷騖、就算天塌下來都不為所動的殿下是怎麼了?
就為了--就為了營區裏逃了一個女奴!?
他最崇拜的就是殿下的酷樣,殿下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女奴發瘋?
打死他都不信!
★★★
含青並沒有去找詠姬在王帳北邊安排的人,她是自己逃出營區的。
營區周遭有人嚴格看守,她要逃出去當然不容易,但只要下定了想逃的決心,營區裏的守備不像在北院那麼森嚴,要出走並不困難。
可問題是「走」很容易,要想在不熟悉、兼且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卻需要奇跡!
才走不到半日,含青已經明白自己是絕不可能活著回到南方了。
這兒遍地是一片白漠,冰冷的天候是絕對不適宜人生存的。唯有真實的體驗過,她才明白那些在北國惡劣的環境裏生存下來的遊牧民族,日子過得有多艱辛。
就在她走累、想要放棄的時候,遠遠的,她竟然看見……葛翰?!
「含青姑娘!」
葛翰騎著一匹高壯的黑馬,極速快馳中倏然在她面前停下--
「葛翰?」她虛弱地呼喊,絕望地認定自己已經被耶律煬的人馬找到了…………「含青姑娘,快上馬,咱們走吧!」葛翰下馬背扶起她。
「走?你要帶我回去嗎?不……我不回去………」她掙扎著要自己站起來,就算死在這裏,她也絕不再回去。
「含青姑娘,我是要送妳回南方的!」葛翰解釋。
含青怔住,她一時想不明白葛翰的話……「是我娘讓我幫妳的!」葛翰搔搔頭,一個高大的北方漢子,靦腆起來顯得有些滑稽。
「大娘?」她怔住,回過神後開始耽心起大娘的安危。「她一個人留在那兒會不會--」
「妳放心,我娘很會照顧自己的!何況她救過殿下,殿下不會對她老人家怎麼樣的。」
「可是,大娘失去了你,也許這輩子你們再也不能見面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不要緊的,娘去過南方,我和娘約定了,到時候她知道該怎麼找我!」葛翰笑著道:「放心吧,含青姑娘。」
知道不會危及大娘,含青放下心中大石。
「咱們快走吧!現在最需要爭取的就是時間,再遲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葛翰勸她。
回首望向來時方向,她沒有遲疑地在葛翰的扶持下坐上馬背,合下眼、息了心,徹底的決絕--─「走吧。」她輕道。
「呀!」
黑馬如箭矢一般射出,北風在耳際咆哮,踏上不歸路的兩人,背影漸漸消失在漫天彌地的大雪中………
★★★
耶律煬懷疑,含青和葛翰同時背叛了他逃離!
強烈的猜疑讓他妒火中燒,甚至他發誓只要抓到葛翰,他會淩遲這個從小和自己一塊長大的夥伴,原本,一個女奴的背叛對他不致於有這麼深痛的影響,甚至,只要是下屬想要的女人,他可以全然不痛不癢的給出!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和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屬反目。
就算今天是葛翰蓄意背叛,他只會不帶感情的命人追回處決,不會有一絲拖泥帶水,更不會親自去追人--
何況僅僅是為了是一個連螻蟻都不如的奴隸的叛逃!一個他向來輕蔑、視之為玩物的宋女人!
可現在他卻不能否認,這個「宋女人」已經完全攪亂了他的心,他一直想漠視、壓抑的情感終於因為她的徹底失蹤而決堤!
原本設定,她會回到京城救出平靖遠,因此一路快馬賓士回京,想要在半途攔人,卻直到回京才知道,當含青離城那日平靖遠已經失蹤。
耶律煬和他的馬隊始終沒有追上葛翰的快馬。
葛翰確實是擅騎的勇士,耶律煬一直明白,葛翰是鋼鐵鍛練出來的好部屬。
「殿下,從回報的消息判斷,他們是往南方去的不錯!」一名中年黑膚的漢子走過來,粗獷的臉看起來飽經風霜,深邃的瞳孔透出睿智的光芒。
耶律煬望向南邊的方向,那個他一向痛惡、憎恨的南方宋國就在那裏……「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平淡地問出聲。
連跟了他一輩子的忠心部屬,也覺知不出他此刻波濤洶湧的情緒起伏。
「三日前。」首領低沉的聲音補充:「看來他們沒有回京,而是從橫河以後拐彎,一路直往南去。至於為什麼在橫河改道,恐怕得問葛翰才知道了。」
耶律煬沒有回答,他仍然直視著南面的方向,冷凝的眼神沒有改變過……
越往南方,天氣是越暖和了。
原本她要求葛翰更改往南的計畫,改道往中京而去,只為了心尚懸在中京的平靖遠。
沒想到中途遇到逃離北院的平靖遠,原來平靖遠為了她冒死逃出了中京,一路往北走,打探含青的消息。
葛翰替平靖遠也弄來一匹馬,含青也改回男裝,一路過關還算順利,騙過了許多契丹人設下的崗哨。
當三個人即將越過遼宋邊境時,碰巧遇上了從大宋來的商隊。
「你們往哪兒去?」一名看來像是帶隊的頭子問。
他一邊問著,目光卻不斷望向島翰,同行的十數名宋國商人也悄悄注目著葛翰。
一遇上契丹人,宋人向來有超乎靈感的強烈直覺--
因為兩國政治情勢的敵對,導致兩國人民之間相互敵視,乃至於宋人和契丹人對於彼此的存在,懷有高度的敏感性!
「我們是從契丹返國的瓷匠,你們要回南方嗎?我們可以結伴同道而行!」平靖遠一聽到對方說漢語,只覺得無比的親切感,便熱忱的上前去攀談。
「瓷匠?」那名領隊回過頭,望了站在他後方的商人們一眼,神情透出一抹詭譎……………「是啊,咱們都要到南方去--」
「咳咳!」葛翰不知怎麼了,咳了幾聲打斷了平靖遠還沒說完的話。
含青側過臉望了葛翰一眼。她明白宋人敵視契丹人的心理,因為不方便說契丹話的因素,便以眼神詢問。
平靖遠卻因為話被打斷而面露不悅。
往南行的路上他對葛翰一直心懷不滿,一方面縱然因為葛翰是契丹人的因素,另一方面則因為他不能諒解含青竟然會信任一個契丹人,甚至還打算讓身為契丹人的葛翰跟著他們一同回南方--這讓平靖遠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平靖遠想借一步把話說完,卻又讓葛翰阻止了!
葛翰把平靖遠和含青兩人拉到一旁,以契丹話對含青道:「我覺得他們不太對勁,不太像一般的宋國商人。」
當含青把葛翰的話翻譯給平靖遠聽後,平靖遠卻不同意。
「他憑哪一點看出人家不是一般商人?我看根本因為人家是宋人,所以他才會心生猜忌,」平靖遠嗤道。
「我們也是宋人,葛翰並沒有排斥我們,相反的你看見了,他反而幫助我們」
路往南走不是嗎?」
含青明白平靖遠排斥契丹人的心態,她溫婉地接著道:「靖哥,你瞧,沒有他們我們也已經走到邊界了,很快的我們就會到南方了。」
「可我們還是要靠這個契丹人!如果要靠他,還不如仰仗我們宋人自己!」平靖遠不以為然地道。
「可他們只是陌生人」
「這個契丹人才是陌生人!不管妳怎麼說,我決定跟我們自己人求助,妳可以叫這個契丹人回去了!」平靖遠說完便轉身走向後方的宋人商隊。
拗不過平靖遠的固執,含青只能由著他去。
似乎察覺平靖遠對自己的敵意,葛翰沉默著,不再多說什麼。
可就在平靖遠走向商隊同時,剛才那名領隊突然吆喝一聲,後方的人便突然團團圍上來困住平靖遠,並且動手搶奪他背上的包袱--
「是流匪,含青,快逃!」
葛翰突然用契丹語大叫一聲,就在那群人動手同一時間如箭矢一般竄上前去,沖入困住平靖遠的人陣中,護住一路敵視他的平靖遠。
同時,平靖遠看清了那群「商人」馱運的貨品中-竟然有茶葉、鹽、皮革、硫黃和瓷器,這些全是宋朝嚴禁流出邊外的物品!
看著異變突起,呆在原地的含青,腦子裏不斷迴響著剛才葛翰叫出來的話--
流匪………這個名詞已經讓她心驚!
她記得「流匪」這兩個字,耶律場的母親就是被這些流匪淩辱,因為不堪才自盡身亡,她等於是命喪在這群流匪的手裏!
「契丹狗!」那名偽裝成商人的流匪頭子,對著右手提力轉眼間已經在他手臂上劃了一道血口子的葛翰恨聲咒罵。
突然間,只見那名流匪頭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陰森森的短刀刺向葛翰--
「葛翰!」含青心驚地大喊。
葛翰驚覺地回頭,又劃了對方一刀。
「啊!」
流匪頭子慘叫-隨即轉過頭對已經暴露性別的含青咒罵:「臭娘們!」一面負著傷沖過來,手裏拿著短刀刺向含青--
「含青快跑!」葛翰和平靖遠眼見情況危急,兩個人同時大叫。
可遠水終究救不了近火,葛翰雖然護住了平靖遠,卻無法分身顧及含青,眼看著短刀就要刺中含青--
倉皇中含青避過了一刀,但緊接著另一力又朝她刺來……………緊急中葛翰把手中的刀丟出,一刀射中那名領隊的後背,那領隊慘叫後倒在地上打滾,同時葛翰手上也沒了刀,兩個人被一群流匪團團圍住,眾人舉起刀砍向他們,葛翰和平靖遠的處境陷入了危急…………眼看著他們陷入絕境,周遭所有的流匪突然在同一時間發出慘叫───「殿下!」
葛翰跪了下去,他望著前方激動地大喊,不顧兩腿已經受了嚴重的刀傷,鮮血迸流出來,染紅了褲管。
隨著葛翰的喊聲,含青的目光怔怔地移向前方,移向葛翰注目的焦點………一群契丹快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圍了困住葛翰和平靖遠的流匪,帶頭一騎剽悍的黑馬上,一名高大魁梧的契丹男人,紫藍色的眼瞳早已鎖定了她的身影………耶律煬!
他終於追來了!
她知道逃不了,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含青怔住,久久,無法平復心中的震撼………突然間,她看到他睜大了那雙稀異的紫藍色眼瞳,一股她永遠不能想像會出現在他臉上的驚恐,頃刻間席捲他冷酷俊美的五官--─「你………」
她想開口問他怎麼了?卻覺得胸口一涼,緊跟著天空的顏色詭異地在她眼前變暗……話終究沒問出口,她困惑地仰起瞼,不明白天怎麼突然黑了?
兩腿忽然無力的癱軟,她失去控制地跌倒在冰冷的地上……天空就在那霎時間完全失去了光亮。
★★★
「醒了,終於醒了!」
看到含青漸漸睜開的眼,大娘松了一口氣,無限磷惜的眼神透露出慈光。
含青張開口想說些什麼,奇異的虛弱卻讓她說不出任何話。
「什麼都別說了,乖,合上眼好好休息。」大娘柔聲勸她。
直到看見含青閉上眼,她才轉過臉望向身後的男人--
「她還很虛弱,連話都說不出來」,大娘壓低聲道,就怕吵了含青。
男人沒有回答,紫藍色的眼瞳眷戀地望著床上虛弱嬌軟的人兒,始終移不開……下顎新生的胡渣說明了男人的憔悴,他疲憊的俊臉因為含青醒來的消息,才終於露出一絲寬慰。
「妳先去休息,我來看顧她。」耶律煬道。
「可殿下,打從含青受傷以來,你一夜都沒合眼。」大娘道。
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了,葛翰是壯漢,身子已經養得差不多,因他救了含青,所以耶律煬不打算追究他的叛逃。
可含青的狀況卻教人憂心。因此殿下日日夜夜、寸步不離地守護含青。
她看得出來,這個柔弱的、來自南方的小女子,已經辦到了她原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女子可以做到的讓眼前這個一度失去感情、失去感覺的男人再次找回他的心!
但她耽心再這樣下去連殿下都病了。
耶律煬不語,紫瞳色的眼眸仍然盯著床上虛弱的合青,他坐在床沿,粗糙的掌心輕柔如珍惜瓷器一般撫上她蒼白的面頰。
大娘歎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俏俏離去。
★★★
追到中京時,耶律煬得知詠姬派人勾結宋朝流匪,欲置含青於死地。
無情地下令處決了詠姬之後,他率領馬隊日夜快馬兼程,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卻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眼前被刺……當看到那名倒在她腳邊的流匪領隊拿短刀刺向她後背時,意識到即將失去她的強大恐懼,幾乎要擊碎了他的心脈!
即使在得知她逃離的那一刻,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只是把她「追回來」,絲毫不曾想過恐懼!但如果她就在他面前死去,他會瘋狂,他絕不能原諒自己。
這個柔弱的宋女人………她竟然已經糾扯住他的心了!
他霸氣地認定她是他的愛奴,她的命是他的,他不許她死!
為了她他殘虐地殺戮另一個傷害她的女人,無論他的眼或他的心,今後、未來,都只容得下她,也只許她的心和眼容載自己!
「唔………」
「醒了?」
摟住徐徐睜開眼的含青,耶律煬的動作輕之又輕,待她像一隻輕碰就碎的名貴玉瓷。
含青睜開眼,看見的是他,一瞬間她眸中掠過幾許茫然,然後想起他說過要把她……她搖頭,想推開他。
耶律煬霸道地握住她纖弱的身子。「永遠,不許妳再離我而去,就算是死,我也會追到地獄!」
他聽起來輕柔的耳語,措詞卻濃烈專注,似乎企圖把每一字每一句深烙在含青心坎!
她怔住,不明白地望住他為什麼會是那麼嚴肅專注的眼瞳───她真的不懂。
「我要妳留在我身邊,一輩子。」他輕道,卻是宣誓。
淚水莫名地滑下眼睫,她已經發過誓不再為了耶律煬哭泣,可一輩子……多麼沉重卻又多麼嚴肅的許諾!
她明白,他向來冷情的世界裏沒有「一輩子」這三個字!為了什麼,他會對自己許下「一輩子」的誓言?
「母親………寧願為了瓷器而死,妳卻為了救一個陌生人捨去用心血冶出的小香瓶。」看出她的疑惑,他柔嘎地道出,凝視她的專注瞳眸,透露出深邃的愛憐。
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包在掌心,他俯首吮吻綿軟的小手,低嘎地接下道:「執著的性格害了母親,不是瓷器………無生命的物品本身沒有罪。」
「也許從那一刻起,妳已經溶開了我的心結。」他道出了她疑惑的愈結。
深深的屏息著,她從震驚中回神,驀然意識到胸口的冰涼,原來淚水已經沿著面頰滑向胸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合青怔住,隨即低下頭怔怔地望著自己袒露的胸口………「啊!」
她驚呼一聲,臉兒霎時羞得排紅,她還來不及抬手掩住赤裸的胸口,耶律煬已經捉住她的雙腕,制止她破壞眼前美好的風光,順勢將赤裸嬌軟的胴體拉扯入懷裏……「羞什麼?往後在我面前不准掩飾什麼,妳是我的,從身體到心,全都是我的!」他霸氣地道,大手已經握住一隻軟熱的椒乳,憐愛地揉捏………
「你、你好霸道………」
她紅著臉卻掙不開他,微薄的抗議在他專制的愛下變得微不足道。
他低笑,壓下她。「那也只對妳。」毛手開始攻城掠地。
含青轉過羞紅的粉靨,回開他深情的注目。
雖然有過多次的接觸,她仍然羞怯。「也許我已經有了孩子……」
「不要孩子!我只要妳,妳也只屬於我!」他霧氣地道,口吻十足像吃醋的孩子。
她呆住,為他話中的霸道莫可奈何卻又心折。
床帳內,在她嬌柔的抗議聲和他低沉的誘哄聲中,一夜將渡……冬雪初融,即將來臨的-是屬於這一塊北地的春天。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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