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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美女的力量

    一時之間,幾個人都向她望去。

    李宣宣卻除了那一下反應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行動和表情,只是垂著眼瞼,一動不
動。她坐在駕駛位的旁邊,車由衛斯理駕駛。所以,衛斯理一轉過頭,就可以把她看得
很清楚,他看到她真正是一動不動,甚至連長長的睫毛,都不顫動一下。

    衛斯理在他的冒險生活之中,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可是像李宣宣那樣深沉的人,卻
也極罕見。這時,她俏臉煞白,看來嬌柔無限。但是衛斯理知道,要憑在車中的四個大
男人的力量,想要令她說點甚麼出來,只怕比登天還難!

    不單是衛斯理,其餘三人,顯然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陳長青一開口,不是問李宣
宣,而是問小郭:「喂,油頭粉面,衛斯理說聽到你的語聲,可是趕過來,你已不見了
,那是怎麼一回事?」

    小郭悶哼一聲,還沒有回答,已看到了礦洞內外,佈滿了厚厚一層死蝙蝠,其中許
多還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一時之間,他張大了口,出氣多,入氣少,神情駭然
——那自然是正常的反應。

    陳長青有點自豪:「油頭粉面,想不到吧,我是踏著牠們走進來的!」

    小郭聽了,在他的喉際,突然響起了一陣乾嘔聲。衛斯理盡量提高車速,車子飛快
地輾過死蝙蝠,發出可怕的聲響,濺起怵目驚心的腥血。

    衛斯理在倒後鏡中,看到小郭駭然欲絕的神情。那是第一次身歷此境的人的正常反
應——小郭是第一次看到震撼人心的情景。

    李宣宣也應該是第一次,所以衛斯理也特地留意她的反應——出色的女性只有白素
,在見到那麼可怕的情形時,也不免張皇失措曰

    可是李宣宣卻全然無動於中,她仍然一動不動,不知道她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礦洞內
外有那麼震人心弦的情景,還是看到了之後,仍然鎮定以恒。

    看她這時的情形,倒像是在錄影帶中看到的,她坐在王大同的病床邊上相仿,只是
一動不動地垂首而坐,只怕再也沒有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些甚麼!

    車子跳動顛簸,李宣宣的身子,自然也不免震動,但是她給人的整體感覺,卻是絲
紋不動!

    車子駛離礦洞,小郭才定過神來,陳長青取笑他:「魂飛魄散之餘,還記得我剛才
向你問了甚麼問題嗎?要不要我向你重複一遍?」

    小郭悶哼一聲,一開口,聲音很是難聽:「不勞費心,我記得!」

    他略頓了一頓,先把他如何設計,料定了衛斯理必然會「借」用他車子的經過,說
了一遍。說的時候,自然不免有點得意洋洋。

    他這一番話,連衛斯理也是第一次聽到。衛斯理這才知道小郭是怎麼來的。陳長青
本來,大有責怪衛斯理之意,這時方始釋然,伸手拍了拍衛斯理的肩頭,表示歉意。

    小郭繼續道:「衛斯理和白素一離開,我就進了升降籠,落礦井——」

    陳長青打斷了他的話頭:「油頭粉面,你為甚麼要冒這樣的大險?」

    小郭木然:「我受人委託!」

    衛斯理和陳長青同時悶哼了一聲——因為小郭一直用這樣的回答在搪塞,可是卻又
全然不肯透露他的委託人是誰,顯得十分神秘。

    黃堂沉聲道:「請別打斷郭先生的敘述!」

    在車子的後座,黃堂坐在小郭和陳長青之間——這樣坐法很重要,可以避免小郭和
陳長青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陳長青不再說甚麼。

    小郭續道:「我下了礦井,到了深度三七二公尺處,進入了坑道,發現了那裂縫,
也自然而然,到達了那個空間之中——那時候,離衛白二人去而復回,並沒有多久,我
在籠底和坑道口,都留下了記號,知道他們必然會來找我,只是我未曾料到他們會來得
那麼快!」

    陳長青又忍不住:「別作心理分析了,說事實!」

    小郭沒有和陳長青爭論,抬眼,盯著李宣宣的背影看,慢慢地道:「在那空間中,
我花了點時間檢查,可是沒有發現,想起自己身處在那麼深的煤層中心,總有一股怯意
,因此準備離開,可是又明知必然有人,先我來到這裡,卻又在這裡消失!」

    小郭說到這裡,車裡的四個男人,視線又集中在李宣宣的身上。

    可是李宣宣仍然是眼觀鼻,鼻觀心,一點反應也沒有,像是小郭所說的一切,和她
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郭又道:「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突然看到……看到……煤層之中,有一隻
手,正在慢慢向外擠出來,那隻手雖然極美,可是……可是……」

    他說到這裡,搖了搖頭,表示當時的感覺,難以形容。

    衛斯理這次,同意了陳長青的意見:「不必加文學修飾了,說事實經過吧!」

    小郭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到了一個突然超出我知識範圍的現象,一個美女,自煤
層之中慢慢地溶了出來,或許是有了王大同所說的話先入之見,我就覺得她是從陰間來
的!」

    李宣宣就在小郭的面前,小郭卻不提她的名字,只說是「一個美人」,當然是由於
他心中對李宣宣極之不滿的緣故,陳長青像是在法庭之上的律師一樣,問:「那個美女
是不是在車中?」

    小郭居然也回答:「是,就坐在我前面,她就是王大同夫人,李宣宣女士!」

    陳長青疾聲道:「王夫人,李女士,你有甚麼解釋?」

    陳長青的責問,可以說很是咄咄逼人,可是,李宣宣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是
完全沒有聽到,她連眉毛也不揚,眼皮也不拾,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表示願意回答或不
屑回答的聲音。

    她根本不理!陳長青張大了口,一時之間,別無他法。

    小郭悶哼了一聲:「我和那美女之間,有若干對話,衛斯理和白素都聽到了。她一
聽到了王大同的死訊,激動無比,又是悲憤,又像是受了欺騙,一面和我說著話,身子
忽然變矮了,我在一怔之間,看到她不是身子變矮,而是她的雙腳,竟已陷進了地下的
煤層,已然沒到腳踝,還在繼續下沉,像是她正踏在一個泥沼上!」

    陳長青一字一頓:「她要到陰間去!」

    小郭提高了聲音:「我也是這樣想,我當然要阻止她,因為太多的疑團,要落在她
的身上解決,我就伸雙臂,自她的脅下,環抱住了她……想把她……提起來,自下陷的
煤層中提起來……。」

    小郭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變得很是異樣。

    衛斯理當時也曾設想過李宣宣是用甚麼方式消失的,這時才知道她是垂直沉下去的


    小郭停了一會,聲音變得含糊:「我那樣做,自然唐突佳人,可是一時情急,也說
不得了,但是看來,沒有用處,她一面喝我離開,一面仍然在向下沉,我猜,她終於把
我也帶了下去!」

    陳長青現出極之羨慕的神情:「她把你帶到陰間去了?那裡的情形如何?

    小郭苦笑:「我眼前一黑,就喪失了知覺,一直到忽然又看到了你們!」

    陳長青失聲道:「我們是看著你從煤層中出來的!」

    小郭搖頭:「我不知道,在這段時間中,我完全沒有知覺,全是那位美女的……妖
法在起作用!」

    陳長青和小郭一搭一檔,配合得極好,他立時道:「或許是鬼法——祖天開就說,
她可能是索命的冤鬼!」

    陳長青的話,已說得露骨之至,衛斯理已決定要阻止他再這樣說下去了。

    但是衛斯理在出聲之前,再向李宣宣看了一眼,卻見她仍然是老樣子,顯然陳長青
那種爆炸性的話,也未能給她甚麼刺激。

    這使衛斯理改變了主意——他想看看,李宣宣可以忍受刺激到甚麼程度。

    陳長青步步進逼,直接對李宣宣進攻:「王夫人,祖天開用他那柄大環金刀,一刀
劈開了你的那隻漆器,對半剖開之後,那樣說的!」

    李宣宣仍然沒有反應,她的神態,完全有理由叫人相信她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雖
然車中的其他人都知道她的聽覺絕無問題。

    陳長青悶哼了一聲,又道:「那漆器之中,有一個凹痕,是放置許願寶鏡的吧!你
嫁入王家,究竟是甚麼目的?」

    陳長青的話,簡直不是責問,而是在審問了。

    李宣宣仍是一動不動,恍若石像——由於她膚色晶瑩,應該說是玉雕美人。

    小郭卻大是詫異:「甚麼叫許願寶鏡?」

    陳長青大聲道:「你不知道?待我告訴你!」

    於是,陳長青用誇張的聲調和手勢,把有關許願寶鏡的事,說了出來。

    小郭一聲不出,神情凝重地聽著。

    有關許願實鏡的事,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十分驚訝,可是小郭卻並不大驚小怪,他
在聽了之後,只是問:「這面寶鏡現在在哪裡?」

    陳長青道:「王大同知道,或許,王夫人也知道?」

    他把後半句話,提高了聲音來說,震得人耳際嗡嗡發響。他顯然故意如此,可是也
一樣沒有效,李宣宣依然故我,衛斯理也回頭瞪了陳長青一眼,示意他不必這樣。

    衛斯理這時想的是,剛才李宣宣還問起過白素,或許,她願意向白素說出一切秘密


    在衛斯理的冒險生涯中,這種情形,相當罕見,因為眼前雖然迷霧重重,但只要李
宣宣肯開口,甚麼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偏偏李宣宣不肯開口!

    所以,一切的努力,都應該集中在如何使李宣宣開口,其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的!

    如何可以令李宣宣改變態度呢?衛斯理一面駕車,一面正在不斷地想,他相信其餘
的人也在想,陳長青且不斷地在實行,可是直到現在為止,一點辦法也沒有!

    是的,若是有一個人,下定了決心,不把她心中的秘密說出來,那麼,不論是野蠻
的辦法,還是文明的辦法,或科學的辦法,原始的辦法,都不能有效地達到目的。

    衛斯理這時,甚至想到了,或許可以借重玄學的方法,例如利用巫術,是不是可以
令李宣宣吐出她心中的秘密來呢?

    衛斯理不由自主,嘆了一聲,因為他想到,巫術就算能對人起作用的話,也未必能
對李宣宣起作用——李宣宣「人」的身分,也大有可疑,不能確定!

    衛斯理這時,把希望寄托在白素的身上——盼望李宣宣在見了白素之後,會傾吐心
中的秘密,所以他盡量不出聲,以免引起李宣宣的反感。

    陳長青還在繼續發揮:「王大同臨死之前,倒一往情深,他雖然知道有人從陰間來
,可是卻表示不信,連許願寶鏡告訴他的結果,他也不信,那真的可以說是世上痴情男
子之最了!」

    衛斯理一直在留意李宣宣的反應,他看到,李宣宣在聽到了這幾句話時,睫毛抖動
了幾下,可知那幾句話,給她相當大的刺激。

    衛斯理揚起手來,偽裝在頭上抓了幾下,豎起手指來,作了一個手勢——他和陳長
青熟,一看到這個手勢,陳長青就知道,衛斯理是在暗示他:此路可行!

    陳長青受到了鼓勵,又道:「不知道王大同在鏡子上看到了甚麼異象?是青面獠牙
的惡鬼,被上了美麗的畫皮?連異類都愛得那麼深,王大同真是難得!」

    黃堂和小郭,在一旁幫腔,可是那一番話,卻又不起作用,李宣宣沒有反應。

    陳長青又東拉西扯,說了一會,忽然道:「王大同能還陽,這說明他的感情沒有下
錯注,雖是異類,也有良心。」

    陳長青一口咬定李宣宣是「異類」,目的自然是在激怒她,可是收效不大。

    他這時那樣說,是根據小郭說了王大同死訊之後李宣宣的行動分析所得的——李宣
宣急急再赴陰間,極有可能,就是令得王大同還陽!

    陳長青說了這幾句話之後,衛斯理又抓了抓頭,因為他看到李宣宣的睫毛,又抖動
了兩下。

    陳長青人也很機靈,他知道,一提到和王大同的感情,李宣宣就會略有反應,所以
他接下來道:「可是,任何事,總有一個極限,超過了極限,就忍無可忍了,王大同從
鬼門關回來,再世為人,就只要求見白素,想必是認清異類的真面目——」

    陳長青得意洋洋地說著,可是突然之間,停了下來,衛斯理也在那時,陡然踏下剎
車,使急速前駛的車子,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而黃堂和小郭兩人,也不由自上,挺直了身子!

    其實,並不是有甚麼非常的變故發生,而是一直紋絲不動的李宣宣,這時忽然半轉
過身,向陳長青望來!

    她若是怒斥陳長青,或是為自己辯護,或是隨便怎樣,各人也自有應付之法。可是
她卻只是用極其哀傷,充滿了懇求的目光,望向陳長青!

    那比起在煤礦下,他望向小郭的眼光,還要令人心酸。

    陳長青一接觸到了這種眼光,第一個衝動,是要揚手打自己一個耳光——他雖然沒
有那麼做,但是也用十分真誠的聲音道:「對不起,真對不起!」

    本來,所有的人中,對李宣宣心腸最硬的,言語之間最不容情的是陳長青。可是這
時,李宣宣一個淒美無限的眼神,就令得他再也沒有了戰鬥力,可知自古以來,美人的
力量是何等強大。

    這幾個人之中,自然是衛斯理最不會對李宣宣不加追究,他在停了一會之後,繼續
開車,這時,李宣宣又回復了一無反應的樣子,陳長青在道歉之後,也不再出聲,衛斯
理首先打破沉寂,他道:「王夫人,我們現在到醫院去,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在正常的情形之下,那是供她發問的時間,可是李宣
宣並不出聲,所以衛斯理又道:「王大同可能不願意見你!」

    李宣宣仍然不出聲。衛斯理也覺得沒有甚麼好說的了。車子駛進市區之後,衛斯理
仍然維持高速,有一個交通警員,騎著摩托車追了上來,一看到車廂之中的黃堂,作了
一個鬼臉,一言不發離去。

    不一會,車子駛進了醫院的大門,衛斯理一眼就看到,白素正站在醫院的門口,和
幾個醫生在說話,像是正在為甚麼事爭執,那幾個醫生的神情都很激動,還有兩個警官
,神色也難看之至。

    衛斯理停下車,首先下車,黃堂也在他的座位上,向外擠了出來,那兩個警官一見
黃堂,立即行禮,齊聲道:「這位女士放走了警方扣押的……疑犯!」

    他們在說「這位女士」之時,伸手指向白素。衛斯理大是奇怪,因為衛斯理一聽,
就知道警官口中的「疑犯」是指王大同——車禍發生之後,他是闖禍者,雖然受傷,但
一直接受警方的看管。

    白素神情優閒:「我沒有放走任何人,只是他自己堅決採取行動要離去!」

    一個醫生插口道:「當時病房中只有你和傷者兩個人,傷者要離去,你為甚麼不阻
止?」

    那醫生問得有點聲勢洶洶,而且極不禮貌,衛斯理剛想過要給他一點小教訓,白素
已經極其優雅地道:「根據哪一方面給予我的責任,我應該阻止他?」

    白素的話,不但把那醫生的話堵了回去,而且也使得警方人員無法再向她發出責問


    確然是,白素只不過是傷者要見的一個人,既不是醫院中人,更和警方扯不上關係
,絕對沒有責任要看管住王大同的。

    王大同如果要離去,她可以阻止,也全然可以不加阻止,那是她的個人行為,由她
個人決定!

黃堂知道白素的能力,他自然不會像那醫生和警官那樣冒失,他只是叫了一聲:「
衛夫人!」

    白素向衛斯理走來,向他了一個眼色,和衛斯理一起來到了車前,向李宣宣打了一
個招呼。

    李宣宣一雙澄澈的美目之中,流露出求助的神情,白素伸手,在車身邊輕拍了幾下
,她就在車邊說著經過:「我見到了王大同,他雖然不能稱之為『傷者』,他不但……
脫離了『偽死』的現象,而且,傷勢痊癒,至少,再也沒有內傷,只有一些皮外傷了!


    還是那個醫生,走了過來,大聲道:「不可能,科學上証明那不可能。」

    衛斯理最不屑這種說法,事情明明已發生了,總有一些自名站穩科學立場的人嚷說
『不可能』,嘴臉淺薄得令人生厭,所以衛斯理身子一橫,阻在他的面前,那醫生想來
有很久沒有自討苦吃了,竟然粗暴地反推衛斯理,被衛斯理輕輕一帶,向前直仆了出去
,跌了一個嘴啃泥——不過啃的是水泥地,看來至少要有一個星期,他的口部運作,無
法如意了!

    另一個醫生扶了那醫生起來,不敢再走過來。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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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衛斯理的假設

    白素低嘆了一聲:「大家是不是準備就這樣站在車邊,聽我講述和王大同見面的經
過?」

    白素和還了陽的王大同見面,見了面之後,說了些甚麼,是事情的重要關鍵,當然
人人想知。而白素的話,也分明表示「說來話長」,她並沒有隱瞞的打算。所以人人動
容。陳長青首先叫:「好,大家到衛府去!」

    陳長青這個提議,人人贊同,一時之間,各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李宣宣的身上。

    李宣宣緩緩搖頭:「不,我回家去,我想……大同他一定回家了,我急著去見他。


    她說著,走向白素,在白素的耳邊,又低聲講了一兩句話,白素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像是早已料到李宣宣會對她說甚麼,只是隨隨便便,「嗯」地一聲。

    李宣宣這就向外走去,她走得很慢,雖然可以看得出她身心俱疲,但是她的姿態,
仍然極其優雅動人。

    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不願意她就此離去,也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去攔阻她,可
是她在臨走之前,曾向各人都望了一眼,那種幽怨的眼神,再一次產生了巨大無比的力
量,令每一個人留在原地,不能動彈,望著她的背影。

    一直到李宣宣走到了大門口,登上了一輛街車,黃堂才急速地吩咐了那兩個警官幾
句,一行人又進了衛斯理的車子,只是白素替代了李宣宣的位置。

    車子一駛動,白素就道:「各位,我轉述王大同的話,一個字也不保留,但是我相
信,各位聽了之後,一定會十分失望!」

    各人呆了一呆,一時之間,連衛斯理在內,都不知道白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白素先問:「小郭,你曾被李宣宣帶走過,假設是帶到了陰間。」

    小郭還沒有出聲,陳長青搶著道:「是!是!我們親眼看到他和李宣宣一起從煤層
中……擠出來的。」

    白素再問:「陰間的情形怎樣?」

    小郭神情茫然:「不知道,我根本沒有知覺!」

    白素吸了一口氣:「王大同的情形也是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如
何活回來,他只知道自己出了車禍,昏迷,醒來!」

    黃堂的聲音很低沉:「他是怎麼會忽然失常,闖下那樣的大禍的?」

    白素道:「可以肯定,他當時神經錯亂,處於瘋狂的狀態!」

    黃堂再問:「好好的一個人,為何會忽然瘋狂?」

    白素揚了揚眉:「可不可以給我從頭說?那樣比較有系統一些!」

    黃堂不斷在問,已經令得小郭和陳長青兩人,對他怒目而視,所以白素這樣一說,
兩人立時鼓掌。

    黃堂忙道:「好,好,請說。」

    白素道:「王大同一直對李宣宣的來歷,十分介意,所以,他終於動用了家傳之寶
——許願神鏡,他用鏡前後的過程,祖天開曾敘述過,王大同通過寶鏡所看到的情景,
可怕之極,完全超出他的知識範圍之外,所以他直覺地把那種情景,判斷為李宣宣是從
陰間來的。」

    白素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各人都想問「他見到了甚麼」,但也都沒有問出來。

    白素忽然發出了無可奈何的一笑:「王大同把他所見的,說得很是詳細,也應該極
其駭人,可是那只是對他人而言,對我們來說,卻不算甚麼,因為我們全部或局部經歷
過他所見的情形!」

    衛斯理「啊」地一聲:「王大同看到的是李宣宣從陰間來的經過情形!」

    其餘各人也都明白了,各自也發出了「啊」地一聲。

    白素點了點頭:「所以,王大同的話,最令我感興趣的是,那『寶鏡』,真的有神
奇的不可思議的作用,是真正的一件寶物!」

    大家對白素的判斷沒有異議,白素道:「據王大同說,他滴了血之後,血就化了開
來,佈滿了鏡面,變成了極薄的一層,那時,鏡面就現出了奇異的光亮,使他可以看到
形象!」

    「他看到的,是在一個四周圍全是漆黑,連光亮也像是黑色的空間之中,李宣宣正
自那空間的底部,一點一點,冒出來,先是頭,後是身子,一直到整個人,都從地底冒
出來,在人出來之後,還從地下拖出了一隻漆黑的箱子!」

    「王大同不知道那是甚麼地方——我們知道,因為我們到過。這種情景,自然恐怖
之至,尤其王大同深愛李宣宣,兩人快要結婚,當他看到這種情景時,他所受的刺激,
已使他難以承受,所以接下來,他看到的情形,他就不能下正確的判斷,也或許是由於
在鏡面上看出來,情形不是很清楚,他說,他看到李宣宣整個人冒出來之後,會踏著血
肉模糊的地面向外走,可怕恐怖,至於極點!」

    衛斯理又「啊」地一聲:「礦洞內外,因發瘋而死去的大量蝙蝠。」

    各人想起了那厚厚的一層蝙蝠,那種血肉成醬的情形,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衛斯理舉了一下手:「這証明,每次出入陰間,都會有一種力量,導致蝙蝠瘋狂致
死。所以季宣宣聽陳長青說起洞口的恐怖情形時,震動了一下,那一定是她想起了她自
己上次離開時同樣的恐怖情景!」

    白素低嘆:「王大同看到的情景是如此可怕,他在驚駭慌亂之中,直覺到李宣宣是
從陰間來的。可是他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他不相信寶鏡顯示的一切,堅決不信,還
是和李宣宣結了婚!」

    小郭接了一句口:「不也相安無事嗎?」

    白素道:「是,一直到他忽然遭到了逼問。」

    白素說到關鍵問題了——王大同曾遭逼問,本來,都以為那是他精神困擾的唯一原
因,現在知道,還加上了他在寶鏡上看到的可怕情景所造成的震慄。

    說到這裡,已經到了衛府,各人下車,一湧而入,小郭和陳長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中,小郭還反客為主,斟了一杯酒給衛斯理。

    各人雖然沒有開口催促,但所有的「身體語言」,都要白素快快說下去。

    白素也不孚眾望,她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很怪異,向他的逼問,全是通過電話
進行的。我們只知道他家裡的電話和他的手提電話,但據他所說,就算他經過公共電話
,那電話也會突然響起來,只要他拿起電話來聽,就會聽到相同的逼問!」

    黃堂喃喃地道:「可怕之極,這種情形,確然會令人難以忍受,精神崩潰。」

    衛斯理問:「逼問的內容是——」

    白素道:「逼問的內容,是要王大同說出一樣東西,或是一個人的下落,那東西或
人的讀音很古怪,王大同說了,是四個音節的一個詞:『西卜拉達』——」

    白素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等各人的反應,各人聽了,面面相覷,一點概念也沒有
。陳長青道:「沒有意義,那是甚麼玩意兒?」

    白素道:「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道那是甚麼,他根據發音,查過各種辭典,問過
許多人,但是根本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所以他的回答,也只能是『不知道』,因為他
真的不知道?」

    衛斯理皺著眉,不出聲。這時,他心中隱約想到了一些甚麼,但卻不能肯定。

    白素繼續著:「這種逼問,令他痛苦莫名,他甚至以為自己是患了最不可藥救的癇
癲症,直到有一次,他說了『不知道』之後,得到了那逼問他的男人的一句話:『你不
知道?你一定知道!』王大同說:『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西卜拉達是甚麼鬼
玩意!』那男人的聲音陰森,嘿嘿冷笑:『問你的妻子,她知道,嘿嘿,你把西卜拉達
稱為鬼玩意,倒很恰當,那可真是鬼玩意!』」

    白素說到這裡,衛斯理霍然起立,用力揮了一下手,他腦際靈光閃動,已經想到了
許多事,那些事,是可以聯結起來的。

    白素向他望了一眼,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白素先說下去。

    白素點頭:「王大同就去問李宣宣,甚麼叫西卜拉達。李宣宣聽了之後,大是震動
,反問他是哪裡聽來的,王大同把他受逼問的經過說了出來,李宣宣反應又驚又怒,對
她丈夫道:『你無法知道甚麼是西卜拉達,我也無法向你解釋,不必理會那些逼問!』


    王大同那時,精神所受的困擾之甚,已經超過了正常人所能負擔的極限,一聽得李
宣宣竟然這樣說,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方好。

    李宣宣柔情似水,捉住了他的手,安慰他:「很快就不會有事,我去向他們說,你
真是不知道的。」

    王大同氣往上衝,眼前金星亂冒,額邊青筋暴綻,他大叫了一聲:「我還有多少不
知道的。」

    李宣宣伸手,輕揉他的額角,聲音更溫柔:「你知道我愛你,愛你極深,這還不夠
嗎?」

    李宣宣柔媚的實力,無可抗拒,用在王大同的身上,自然更加收效,王大同長嘆一
聲,無話可說。

    從那次之後,有好多次,王大同在遭到電話逼問時,就常夾雜著李宣宣的聲音,替
他辯護,說他真是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李宣宣的聲音自何而來——這樣的情形,在出
事之前,診所的護士也曾聽到過。

    一直到出事的那天,他在車中,又接到了逼問的電話,他突然感到自己在一股力量
的推動之下,進入了瘋狂狀態,所以就闖下了大禍。禍生之後,他就昏迷,一直到又醒
了過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死亡。他想起白素和李宣宣相熟,他再也不想見李宣宣,
就表示要見白素——他無法再把秘密放在心中,不然,他會再度瘋狂,所以他把一切向
白素說了出來,然後,他表示要回家,要和祖天開去商議怎麼對付!

    白素說到這裡,陳長青陡然叫:「不好,王大同和祖天開商量要對付的是李宣宣,
李宣宣回家去,卻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門去?祖天開曾揚言要把李宣宣當妖精辦,活活
燒死!」

    他這樣叫嚷的時候,瞪著白素,竟大有怪白素明知如此,也不阻止李宣宣之意。

    白素笑:「我想,李宣宣不至於需要護花使者,你放一百二十四個心好了!」

    陳長青神情很尷尬,掩飾道:「我只是怕祖天開的那柄大環金刀砍將下來,有時會
……一時錯手!」

    白素搖頭:「他們之間,必然會起衝突,就讓他們去起衝突好了,那至少可以使我
們多了解一些事實。」

    衛斯理向白素一揚眉:「在醫院,她臨走的時候,向你說了甚麼?」

    白素卻不回答衛斯理的話,反問道:「你剛才像是恍然大悟,想到了甚麼?」

    衛斯理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電話中,向王大同追問的那個男聲,所說的『西卜拉
達』,就是那面許願鏡!」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一時之間,各人都在想:衛斯理是循甚麼途徑,得出這個結
論的?

    可是看黃堂、陳長青和小郭的神情,都不得要領。白素雖然蹙著眉,但頗有會意的
神情。

    衛斯理等了一會,見各人都保持沉默,他道:「以下,全是我的假設:第一,男聲
和李宣宣相識,李宣宣從陰間來,可以假設男聲也來自陰間。」

    這第一個假設,立時得到了眾人的認同。陳長青還補充了一句:「有很多例子,是
亡靈通過了電話和人聯絡的,很多例子!」

    衛斯理又道:「第二個假設,是那個『西卜拉達』,是屬於陰間的一樣東西,不知
怎麼流傳到了陽間,成了許願寶鏡,輾轉又落到了王老爺的手中,成為王家的一件傳家
之寶!」

    各人對這個假設,反應沒有上次那麼熱烈。白素道:「請舉出立論的根據。」

    衛斯理舉起手來:「這寶鏡,我仍沒有見過,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外形類似古代銅
鏡的一件物體,這物體能接受人的腦電波活動能量,有根據人的腦電波,而使人看到想
看的景象——」

    衛斯理的話,聽來很複雜,好在各人都有很強的領悟能力,所以大家都明白。

    衛斯理又道:「所以,這東西,應該是一個精密之極的儀器,不屬於人間所有。」

    白素道:「那也不一定屬於陰間!」

    衛斯理胸有成竹地笑:「屬於陰間,因為,從陰間來的李宣宣,有它的容器,那有
七層內殼的神秘漆器,就是它的容器——祖天開一看就知道!」

    這個論點是站得住腳的,所以各人都點頭。

    衛斯理收了一口氣:「第三個假設,李宣宣之所以會從陰間來到陽世,負有任務,
她的任務,就是要找回『西卜拉達』。」

    大家又沉默,白素揚眉,衛斯理忙道:「別要求我舉出論點來,那是純假設。」

    白素道:「好,請你繼續假設。」

    衛斯理用力一揮手:「李宣宣不知道王家有家傳之寶,不知道許願寶鏡在王家,她
下嫁王大同,純粹是,百份之百是真心相愛,王家擁有許願寶鏡,那是一個高度的巧合
——祖天開千叮萬囑,王大同向李宣宣嚴守秘密,所以李宣宣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東西,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衛斯理的假設,可以說天馬行空,但是倒也動聽。陳長青就道:「戲劇化之至!」

    衛斯理向陳長青拱了拱手:「何以東西一直在王家,一直沒有人逼問王大同,忽然
就有了來自陰間的男聲,向王大同逼問了呢?這一點,根本不必假設,可以斷定,是由
於王大同使用了這具儀器,這具儀器在被使用的過程之中,有訊號發出來,和這訊號,
自然和使用者王大同的腦電波發生關連,所以,陰間的男聲,就循訊號,找到了王大同
,向王大同逼問那儀器的下落!」

    衛斯理一口氣說下來,贏得了一陣掌聲。

    衛斯理喝了一口酒:「可是,直到那時,李宣宣仍然不相信王大同有那東西,所以
不斷為王大同辯護,說他真的不知道!」

    小郭一面搖頭,一面道:「那人怪了,她沒有理由不相信從陰間來的分析,固執地
認為王大同真的不知道!甚至連問也不問一下?」

    這個問題,衛斯理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白素卻舉了舉手:「由於他對王大同真
摯的愛情,她相信王大同,相信他不會有事瞞著她,那是毫無保留,毫無懷疑的一種信
任,根本不必問!」

    白素用十分感性的語調,說出了這番話來,各人都很是感動。

    大家沉默了好一會,白素指著衛斯理:「好像如果有甚麼人告訴我,他有一樣東西
藏著,是我不知道的,我也絕不會相信!」

    小郭哼了一聲:「可是她自己的來歷如何卻不肯說!」

    白素道:「擺明了有一件秘密不肯說,也是坦蕩蕩的行為——李宣宣很可憐,她以
為王大同一直不介意,誰知道王大同非但介意,而且還向她隱瞞了擁有許願鏡,曾使用
過許願鏡!王大同對李宣宣,並不是百份之百的忠誠,而是大有隱瞞!」

    黃堂為王大同說了一句話:「人……總有點秘密的,李宣宣也太神秘了些!」

    衛斯理也同意:「王大同所能做到的,已經是最好的了——現在,李宣宣已經知道
,她從陰間來,要找的東西,是在王大同處,那麼,她去見王大同,一定是直接向他要
那東西了!」

    白素點頭:「我想是,所以我剛才斷定,他們必然會起衝突!」

    白素說到這裡,望向衛斯理,衛斯理攤開手:「我能作的假設,到此為止。只有一
個人能証實這些假設,和作更多的補充,這個人就是李宣宣!」

    黃堂、陳長青和小郭齊聲叫道:「還等甚麼,這就去找她!」

    白素作了一個請安靜的手勢,停了一會,等各人的情緒平復了,她才道:「問題就
在這裡,李宣宣剛才在醫院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事情發展到了這一田地,秘密已經不
再是秘密了,但是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所以她不想有太多人參加,若是她再見到大
隊人馬,她說,她隨時可以回到陰間去,再也不出現!」

    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三人都不出聲——他們都聽明白了白素的話,但用沉默來表示
抗議。

    白素又道:「大家都想知道真相,事實上,由李宣宣處直接知道真相,和由我和衛
斯理轉告,結果是一樣的!」

    郭、陳、黃三人互望,陳長青自嘲:「哼,誰叫人家是主角,我是配角呢?」

    黃堂還想借用他高級警官的身分,道:「警方——」

    他才說了兩個字,就給白素打斷了話頭:「警方自然有權調查,我們也有權把自己
所知,當成永遠的秘密!」

    白素的話,再強硬不過——你自己去查,查不出甚麼來,再也別想在我這裡,得知
真相!

    黃堂的神色十分難看,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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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徹底的絕望

    白素沉聲道:「那是李宣宣的意思。」

    小郭道:「所謂關鍵性的問題是甚麼?」

    白素揚眉:「不知道,我也認為,你再努力,也同樣不知道!」

    白素平日,十分客氣溫柔,像這次那樣,話中不留餘地的情形,堪稱罕見。

    事後,衛斯理想起了這一點,白素道:「我故意如此,他們三人之中,只有黃堂,
還可以說是職責所在,小郭和陳長青,只是在瞎湊熱鬧!」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還兀自有厭惡的神情,衛斯理笑:「陳長青好奇心強,那是他
的天性,最怪的是小郭,竟怎麼也不肯說出他的委託人是誰,認識他那麼多年,從未有
過這種事!」

    (當時,衛斯理這樣說,只是心中略有不快,並沒有想到別的甚麼,自然也沒有料
到這裡頭大有文章,古怪離奇得緊!)

    當下,小郭、陳長青和黃堂三人,雖然極不願意,但也無可奈何——同樣的情形,
這已是第二次出現了日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陳長青仍然和上次一樣,採取「賴
皮」的方法,而且,鼓動小郭,也和他一樣,留在衛斯理家中。他道:「油頭粉臉,你
乾脆也留下別走,一面喝酒,一面閒談,他們一回來,我們就可以知道結果如何,豈不
是好!」

    小郭也居然十分認真地考慮了片刻,才道:「不行,我得先去辦一些事,然後再來
等消息!」

    黃堂皺著眉,在思索是去是留,白素輕碰了衛斯理一下:「我們該走了!」

    他們出了門,看到老蔡正在沖洗車子,已把車子洗得很乾淨——衛斯理的奇怪行為
,他見得多了,所以也沒有問車上,尤其是車輪部份,那麼多血、肉碎和黑毛,是怎麼
來的。

    上了車,直駛王家大宅,衛斯理始終有些擔心,李宣宣的安全,白素看出他的心思
,取笑他:「你放心,美人的魔力大,沒有男性擋得住!」

    衛斯理立時反駁:「錯了,世界上至少有兩個男性可以和她對抗,一個是我——因
為有稱心滿意美麗無匹的妻子,一個是祖天開,因為他太老了!」

    白素笑靨如花,不由自主,輕靠在衛斯理的肩頭上,她雖然沒有說甚麼,但誰都可
以看得出,她對自己的丈夫,同樣心滿意足。

    白素道:「還是可以放心,李宣宣除了美麗之外,還有別的能力可以保護她自己。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她從陰間來,可是你又說她是人,不是鬼!」

    白素略現出疑惑的神情:「現在我也不敢太肯定了……但她不是鬼,還是可以肯定
的!」

    衛斯理駭然:「不是鬼,那就是人了,還會是甚麼?」

    白素的回答很妙:「就是不知道她會是甚麼!」

    車子在王家大宅門口停下,只見宅中所有的僕人,都在鐵門之後,神色慌張,東張
西望,一看到了衛斯理和白素。急急推開門,一起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可是說的都是
同一句話:「都在等你們!」

    衛斯理驅車直入,等他們下了車,只覺得寂靜無比,在靜寂之中,有一陣一陣,清
脆的金屬撞擊聲,自大廳中傳了出來。兩人一時之間,猜不透那是甚麼聲音,及至踏進
大廳,方始恍然,原來那是祖天開手中的金環大刀所發出來的!

    祖天開擺定了馬步,揚著大環金刀,雖然他年逾九十,但身形一板高大,一刀在手
,更是威風凜凜,刀揚在半空,隨時可以砍下去。

    他擺出這樣的姿勢來,不知多久了,居然仍不走樣。他不時振動手腕,使刀上的金
環,發出「嗆啷啷」的聲響,雙眼圓睜,盯著在他面前,坐在沙發上的李宣宣,刀鋒離
李宣宣很近,刀上的寒光,甚至可以映在李宣宣的俏臉之上。

    可是李宣宣卻全然把祖天開當作不存在,只是悠悠閒閒地喝著茶。一個劍拔弩張,
充滿了動感,一個卻靜如止水,靜態無限,形成了一個對比強烈之極的畫面,顯得奇特
無比。

    而王大同,則在另一邊,距離三公尺處的另一張沙發上,他整個人都縮在沙發上,
神情驚恐,哪裡像是舉世聞名的大國手,簡直就是一頭迷途的小羔羊!

    衛白二人一進來,祖天開手中的大刀振得更緊,在一連串密如聯殊的「嗆啷」聲中
,李宣宣首先開口,聲如銀鈴,動聽之至。她道:「兩位來得正好,開叔把我當作索命
的冤鬼,要把我砍成兩半哩!」

    白素接得極快,也笑著:「開叔逗你玩的,就算他當年曾做過虧心事,一直怕冤鬼
來索命,也不該把賬算在你的身上!」

    白素一開口,居然這樣說,連衛斯理也大感意外!

    但是一轉念之間,衛斯理也就明白了!

衛斯理也曾想到過開叔和王老爺兩人,當年得到那許願鏡時,用的手段可能十分不
正當,其中多半還涉及人命。現在,白素只是肯定了這一點而已。

    白素的話,已令得祖天開大是震動,接著,李宣宣的話,在他聽來,更是如同催命
奪魄一樣:「那麼多年前的事了!當年下手又狠,斬草除根,也難怪一直內愧於心,疑
神疑鬼!」

    開叔大叫一聲,面如死灰,一個踉蹌,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大刀,也落到了地上,
身子抖得篩糠一樣,指著李宣宣,慘叫:「你……不是人!」

    李宣宣怡然:「你說對了,我不是人,所以你不必怕,我不會有人的惡行!」

    祖天開又大叫一聲,身子一挫,坐倒在地,雙手抱住了頭,全身發抖,竟然號淘大
哭起來。

    從他這種情形看來,他當年所做的事,真是虧心之極! 奇怪的是,李宣宣何以會知
道?

    但是一轉念間,衛斯理已明究竟——李宣宣從陰間來,在陽世,做昧心的事,可以
掩飾得住,一到了陰間,所作所為,還能隱瞞嗎?只怕是祖天開的同謀王老爺,早在陰
間把一切全供出來了!

    祖天開剛才手執金刀,神威非凡,此際猶如一堆爛泥,李宣宣轉向王大同,幽幽地
唉了一聲,神情極其落寞,聲音之中,也大是哀傷,她道:「原來『西卜拉達』真是在
你那裡,唉!我真是失望,你竟然……竟然……」

    她想數說王大同的不是,可是由於太失望了,以致難以找得出適當的詞句來。

    王大同聲音嘶啞,叫了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甚麼是『西卜拉達』,我不知
道。」

    衛斯理踏前兩步:「那就是你王家的傳家之寶,許願鏡!你把它弄到哪裡去了?」

    本來,李宣宣控制了一切,像是她要怎樣就怎樣。這時,衛斯理陡然說了那麼一句
話,李宣宣不禁大是驚訝,呆了一呆,才由衷地道:「衛先生,你真了不起!」

    衛斯理一揚眉:「也沒有甚麼,略作推理,就可以知道了!」

    李宣宣微微一笑,向王大同道:「大同,拿出來吧,那東西不屬於你的,你根本不
知道那是甚麼!」

    李宣宣說到這裡的時候,向衛斯理望來,秀眉微揚,神情挑戰。

    李宣宣分明是在問衛斯理:「你知道那是甚麼嗎?」

    衛斯理剛想作一個假設,白素已然道:「那東西,照我看,是一具儀器,有了它,
可以很方便從陰間來,到陰間去,而不必那麼艱難從地底深處冒出來!」

    剛才衛斯理的話,已令得李宣宣大是驚愕,這時,她更是不由自主,霍然起立,失
聲道:「素姐,你真了不起,更了不起!」

    白素竟然一字不易,用了衛斯理的話:「也沒有甚麼,略作推理,就可以知道了!


    衛斯理大樂,縱聲哈哈大笑。

    李宣宣望了衛白兩人半晌,神情欣羨:「你們真幸福,不像我……一心一意愛丈夫
,丈夫卻一直不信任我,懷疑我!」

    王大同為自己辯護:「你……你不是人。」

    李宣宣嘆了一聲,問衛白二人道: 「原來像『白蛇傳』中許仙那樣的男人,真是有
的,妻子為他上仙山盜靈芝,救他的命,受盡苦楚,真心真意地愛他,他竟然還嫌妻子
不是人!」

    白素毫無異議,站在李宣宣的一面,立時道:「甚麼樣的人都有!」

    衛斯理則略有保留,他盯著李宣宣,想問她「究竟你是甚麼」,但一想,這句話如
果一問出口,一定被她把自己歸入如王大同那樣的男人一類,變成自取其辱了,所以就
沒有出聲。

    李宣宣又同王大同道:「把它還給我,你應該知道那是屬於陰間的東西——那漆器
是它的容器,你看到過了,還有甚麼懷疑?」

    祖天開在這時,啞著聲叫了起來:「還給她,大同,還給她!」

    王大同顫聲道:「我帶到醫務所去了……它在醫務所!」

    衛斯理一聽,就鬆了一口氣——要是王大同把寶鏡藏在巨宅中,而他竟然搜尋不出
,那自然是一種失敗。那寶鏡根本不在宅中,他自然找不到了!

    李宣宣道:「打電話,請護士立刻送來!」

    王大同手發著抖,拿起了電話,要分好幾次說,才能使護士明白他的意思。

    李宣宣吸了一口氣,又轉向衛白二人:「那些人沒有跟來,很好,要帶你們兩人到
陰間去,比較容易,他們要是跟了來,必然也想跟到陰間去,那可是天大的麻煩,我也
做不到!」

    公然要把人帶到陰間去,聽來不免駭人,但是衛白二人,卻大是高興,也明白了李
宣宣所說的「關鍵性問題」是甚麼——她只能帶兩個人到陰間去!

    自然,她可以分幾次帶多些人到陰間去,但她顯然在這一次到陰間去之後,再也不
打算離開了!

    李宣宣向王大同望去,王大同的身子,竟自然而然,縮了一下。那種自然感到恐懼
的「身體語言」,等於是在說:「不,我不要到陰間去!」

    剎那之間,衛斯理也不禁對王大同起了難以形容的反感,而兩人都留意到,在那一
剎間,李宣宣的神情變化之大,難以形容。

    兩人到了之後,李宣宣雖然一直控制著大局,令祖天開屈服,也成功地令王大同願
意交出許願鏡。可是她的神情,並不快樂,而是輕嘆微蹙,眼神幽怨,笑容苦澀。這一
切,都顯示她的心中,愛恨糾纏,難分難捨,可是愁腸百轉,心有千結,不知如何才好
,徬徨無比。

    而在那一剎間,在她的俏臉之上,所起的變化之多,之快,雖是旁觀者,也令衛白
二人怵目驚心!

    只見她又是悲痛,又是憤怒,又是嘆息,又是鄙視,又是委屈,又是可惜,又是難
過……豈止是打翻了甜酸苦辣的五味架,簡直是打翻了百味架,無法估計她有多少滋味
在心頭。

    然後,那只是一剎那間的事,轉眼之間,她在略吁了一口氣之後,就變得十分平靜
,像是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衛白二人後來交換當時的感覺,都說,看到了李宣宣現出了那麼平靜的神情,心頭
都是一陣刺痛——因為兩人都看出,李宣宣的那種平靜,是徹底絕望之後的平靜,是心
如槁木死灰,再也不寄以任何希望的一種平靜!

    那自然也是一種平靜,可是導致這種平靜降臨的代價卻可怕無比,過程也痛苦無比
!人中若是充滿了無慾無求的喜樂,自然會有這樣的平靜。可是心若是已經碎成千百片
,竟也能現出這種平靜的神態來的!

    李宣宣的心中,本來可能還存有萬一的希望,王大同會說一句「我跟你到陰間去」
——相信王大同如果這樣說了,以後的事情,必然會有變化。

    可是王大同非但不說,而且如此明顯地表示了害怕,極度的害怕!

    於是,李宣宣也完全明白,兩人之間,再無任何情意可言了!

    一時之間,人人都不出聲,祖天開仍然雙手抱著頭,身子在發抖,不住慘叫一聲:
「給她!給她!」

    王大同連看也不敢看李宣宣,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衛白二人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
知說甚麼才好。反倒是李宣宣先打破沉默,她笑了一下,聲音也同樣平靜:「好笑吧,
同床共枕那麼久……世上還有甚麼關係比夫妻更親密的?竟然也會視同陌路……當日的
山盟海誓,卻明明是口中說出來的啊!」

    別以為李宣宣在這樣說的時候,語調會傷感——一點也不,她完全不傷感,像是在
說一件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事,那自然也是她已徹底絕望的結果。

    王大同低著頭,看來他沒有為自己辯護的打算。衛斯理和白素同時開口,兩人說的
話也一樣:「你對愛情的憧憬,太理想了!」

    李宣宣道:「難道不是這樣?」

    衛白二人同時緩緩搖頭,他們又緊握著手,慶幸他們自己,有理想的愛情生活。

    李宣宣又不再出聲,一動不動。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喘著氣,奔進來的護士,
手中拿著一隻紙袋,她進來之後,也感到了大廳中的氣氛十分奇特,她呆了一呆,不知
如何才好,李宣宣已道:「給我!」

    護士把紙袋交到了李宣宣的手上,李宣宣接了過來之後,道:「你回去吧,整理一
下,王醫生很快就可以恢復應診了!」

    護士答應著,又走了出去。李宣宣伸手,自紙袋之中,取出了一樣東西來。

    那東西,看起來,真像是一面古代的銅鏡,一面極其平滑,隱隱生出一種青森森的
光芒,背面凸起,像是一個龜殼,遍體是一種深沉的青灰色,也看不出是何種金屬所鑄
造的。

    李宣宣把那東西在手中掂了掂,卻順手遞給了在身邊的白素,道:「你能料得到西
卜拉達的主要用途之一,真了不起,你看看這東西!」

    白素接了過來,衛斯理也忙湊過去看,上手並不沉重,光滑的一面,倒還不怎樣,
背後微凸如龜殼的那一面,卻奇特之極,原來可以一層層掀開來,每一層都是極薄的金
屬片,上面有許多古怪的符號和小孔,有時很疏,有時很密,一共有三十多層。

    衛斯理對這種無以名之的東西,見過很多,他知道,那是精密之極,功能匪夷所思
,結構複雜之極的一種儀器!

    白素看了一會,交還給李宣宣,李宣宣道:「這是陰間一件很重要的儀器,別看它
體積不大,可是功能之多,一時之間,絕說不明白,真可笑,它在陽世那麼多年,也卻
只知道它的一項最微末的功用——是當年盜了它逃離陰間的人不懂它有大功能,還是傳
下來之後沒有人懂,所以失傳了!」

    她最後兩個問題,像是自己在問自己,當然沒有人回答得出。

    衛斯理疾聲問:「這……西卜拉達,是由誰製造的?」

    李宣宣回答得極快:「陰間的締造者。」

    衛斯理心中疑惑之至:「那是……閻王?地藏王?冥王?還是魔鬼?」

    李宣宣側頭想了一想:「可以那麼說,也不應該那麼說——不論是甚麼稱呼都一樣
,都只是代表一種力量,由這種力量,主宰陰間!」

    衛白二人完全可以接受這個說法,確然,用甚麼稱呼,全一樣,閻王也好,冥王也
好,都一樣,總之,那是主宰陰間的力量。

    白素反問了一句:「你們稱這種力量為甚麼?」

    李宣宣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側著頭,想了一會,才道:「可以稱為陰間之主
——陰間由他締造,由他而生,照他的意志,憑他的力量行事!」

    衛斯理心頭狂跳:「等一會你帶我們到陰間去,可以見到這……陰間之主?」

    這本來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可是李宣宣居然像是很難回答,沉吟不語。

    這時,王大同的忍受,已到了極限,他陡然跳了起來,聲音嘶啞,雙臂揮舞,大聲
叫著:「走,走,到陰間去!到陰間去,別再留在這裡,去,去,到陰間去!」

    李宣宣看也不看他,向祖天開道:「開叔,請把那叫你剖開的箱子拿下來給我,我
會有幾句美言相贈!」

    王大同呼叫了一輪之後,又倒坐在沙發上,不住地喘著氣。

    祖天開神情古怪,走了開去,不一會,就提著被剖開的神秘漆器,走了下來。

    李宣宣把手中的「西卜拉達」向那凹痕一放,天衣無縫,她向祖天開望去,祖天開
垂下了頭,無話可說。

    李宣宣一字一頓:「開叔,事情過去了很多年,可是不論甚麼事,有因必有果,有
業必有報,明白這個道理,坦然受之,也就是了,何必常年戚戚在懷?」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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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陰間奇景

    祖天開陡然震動,呆若木雞有半晌,才道:「多謝你提醒,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看得出他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也同時一下子老了許多,整
個人都鬆垮了下來。

    他緩緩走開去,在一角蹲了下來。

    李宣宣向衛白兩人道:「我們走吧!」

    她說來輕鬆隨便,一如邀請兩人到花園去散步一般。

    李宣宣確然把兩人帶到了花園的草地上,她和白素並肩在前,衛斯理在她們的後面


    陽光明媚——在這種的情形下,他們竟然要出發到陰間去,那更是不可思議。

    白素先開口:「我相信,我們現在要去的陰間,和傳統對陰間的理解,大不相同!


    李宣宣略側著臉,白素望著她,在陽光下看來,兩個人各有各的美麗,看得人眩目
,賞心悅目之極。

    李宣宣的回答是:「細節上當然大不相同,但是原則卻一樣!」

    衛斯理和白素大奇,都停了下來,等候她作進一步的解釋。李宣宣道:「都是一個
空間,有許多許多靈魂,在那個空間之中——傳統說法的陰間,就是那樣的!」

    衛斯理進一步問:「這樣一個靈魂聚居的空間,是由一種力量……創造設立……並
且主宰的?」

    李宣宣答得很肯定:「是——可是別再問我那是甚麼力量,是甚麼人在主宰,因為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許多年之前,忽然聽到了聲音,吩咐我應該怎麼做怎麼做,我這
才到陰間去的。我聽到的聲音,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就是王大同被問『西卜拉達』在何
處的那聲音。可以說那是冥主的聲音,也可以當作那是使者的聲音,這聲音有使人服從
的力量。」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說了一番衛白二人再也料不到的話:「由於失去了『西
卜拉達』,難以用方便的辦法來往陰陽間,所以,陰間主宰又運用了力量,指使……或
是影響了一些人,使他們在適當的地方向下掘,掘得極深,掘出一個……唯一的能來去
陰間的通道。」

    衛白二人面面相覷——他們曾進過那礦洞,下過礦井,三七二公尺深,可是,隨便
他們怎麼設想,也難以想像這個煤礦,竟是陰間主宰運用了力量而形成的!

    這陰間主宰對人的行為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想起來不免令人遍體生寒,這種影響力
實際上可以主使人類行為,可以驅使人去做任何事。

    李宣宣看到了兩人駭然的神情,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在想甚麼——你們所想的
事,不會發生。嗯……有了這個通道之後,雖然可以來回,但不是很方便,而且,進出
時,要陰間主宰發出力量,這種力量,不知為甚麼會造成大量蝙蝠的死亡,可怕之極!


    李宣宣說到這裡,神情也不免駭然。

    連李宣宣也不明白的事,衛斯理倒可以作出假設——當陰間主宰在發出力量,把人
自陰間送出來,或帶回陰間去時,那種力量,對感覺敏銳的蝙蝠,必然造成毀減性的破
壞,那有可能是一種高頻音波,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力量,使蝙蝠的行為失常!

    循這個線索去作假設,陰間主宰的力量,當然應該屬於宇宙中的神秘力量,不是現
階段她球人的知識所能理解的事!

    李宣宣俯身,在草地上摘下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手中轉著,她又道:「我被召到陰
間之後,才知道我本身很有些特別之處,這才會蒙召的——別問我有甚麼特別之處,我
不會說!」

    衛斯理剛想問,李宣宣已向他望來,俏臉和眼神,充滿請求對方不要追問的神情—
—美女的力量。衛斯理曾以為自己可以抗拒這種力量的,但這時,事實証明他也不能,
他張大了口,卻把要問的話,吞了回去。

    後來,白素取笑他,衛斯理的解釋是:「她既然自稱特別,當然有特別之處,我相
信她不是地球人,和陰間主宰一樣,都不是地球人,他們都有力量影響地球人的腦部活
動!」

    衛斯理雖然是自辯,但是分析得也很有理。

    李宣宣繼續慢慢向前走:「到了陰間之後,情形很特別,我有任務,有工作……等
一會你們到陰間,可以看到我的工作,很是繁重。然後,忽然又接到了陰間主宰的指示
,命我到人間來,尋找『西卜拉達』,我就帶著它的容器到人間來了!」

    聽李宣宣娓娓說她的事,連有許多怪異經歷的衛白二人,也有如夢似幻的感覺。

    衛斯理這時,問了一句:「那漆器……一點縫也沒有,如何能放東西進去?」

    李宣宣笑:「礦坑下也沒有門,我和那位郭先生,也能自由出入,亦是陰間主宰的
力量。」

    衛斯理悶哼了一聲,李宣宣竟差沒有直接說出「你們地球人做不到」這句話了。

    李宣宣垂下了頭,長髮披瀉,很是好看,她苦澀地道:「我倒真是愛上了……他,
和他結為夫妻,從未想到事情會那麼巧,他為了要知道我的來歷,動用了『西卜拉達』
,一用,陰間主宰就知道了,我還不相信,寧願相信自己愛的這個男人!」

    李宣宣這時所說的,正和衛斯理所作的假設,完全相同,所以衛斯理不免大是興奮
,手舞足蹈。

    李宣宣用奇怪的神情望著衛斯理,白素知道衛斯理為甚麼高興,就道:「看你,像
小孩子!」

    他們兩人打情罵俏,李宣宣忽然嘆了一聲,低頭不語。白素忙道:「那個『西卜拉
達』是怎麼會被人從陰間盜走的?」

    李宣宣皺著眉:「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給我的上一任盜走的——也是一個有點
特別的人,被召到陰間去的。『西卜拉達』的功能極多,神妙無比,在人間自然成了寶
物,為了爭奪這寶物,不知曾掀起過多少腥風血雨,人類行為,真是可怕。」

    當時,衛白二人聽了,都沒有說甚麼,不久之後,他們之間討論,衛斯理向白素道
:「你注意到沒有?李宣宣雖然不明說,但是那語氣,顯然表示她自己不是地球人!」

    白素點頭:「不但是她,連她的上一任,只怕也不是地球人,有許多不同的外星人
參與其間。」

    兩人都同意了這一點。

    李宣宣所說的,這寶物在人間曾引起腥風血雨的爭奪,自然也可以肯定。至少,祖
天開和王老爺,當年就不知道用了甚麼手段,從甚麼人的手中,把這寶物爭奪到手的!

    李宣宣望向兩人:「我可以說的,都說了,再沒有問題了吧!」

    衛斯理和白素,各自想了一分鐘左右,各自嘆了一聲。他們自然還有問題,但那都
是問了李宣宣也不會回答的,反正李宣宣已給了許多線索,可以經過推理,得到結果。

    所以,兩人一開口,竟是異口同聲問:「我們甚麼時候啟程,到陰間去?」

    李宣宣笑:「隨時——兩位要注意,一啟程,對你們來說,只是黑暗,連我也見不
到,不過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回程也是一樣。」

    衛斯理大是抗議:「這……不是帶我們參觀陰間嗎?」

    李宣宣笑靨如花:「會給你們看你們可以看的東西。那比郭先生好多了,他是在昏
迷的情形下進出陰間的,甚麼也沒有看到!」

    衛斯理仍然發出喝倒彩的聲音。李宣宣自顧自吩咐:「等一會,有一道強光,你們
跨進光中就是!」

    衛白二人盯著她,只見她取出了「西卜拉達」來,掀開了幾層,把「鏡面」對著陽
光。兩人眼前,陡然閃起了一片強光。

    兩人手拉著手,迎著那片強光,跨出了兩步,陡然之間,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強光和漆黑的變化如此突然,兩人的眼睛,不免有點刺痛,自然而然,閉上了眼睛
一回,才又睜開眼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景象,簡直奇特之極!

    他們看到的景象,是他們以前從來也未曾見過的,所以難以有現成的形容。

    他們看到,在他們面前,像是有一本極大的,打開呈扇形的「書」,至少有十公尺
高,有許多頁。

    每一頁都是黑色的——那是一種十分深沉的黑色,而在黑色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
小亮點,每一頁上,至少有上千萬點!

    那些亮點的明暗程度不同,若是只看其中的一頁,倒有點像晴空之夜看天上的星,
可是要密集得多!

    他們正在不知道那是甚麼奇景,已聽得李宣宣的聲音響起:「你們看到的,就是陰
間,每一個亮點,就是一個靈魂,它們聚在這裡,在適當的時候,在適當的時機,陰間
的主宰就會施展力量,使靈魂再到陽世去,再進入人的身體之中。」

    衛斯理想向白素望去,但是他發現他看不見白素,連他自己的手,他也看不到,他
只知道白素在身邊,因為他還緊握著她的手。

    這時,他感到那些亮點,就像是一座大型電腦中的組成部份。他又看到,有更多的
「空頁」,上面並無亮點,還可以容納不知道多少靈魂!

    白素沉聲:「我們只能見到這些?」

    李宣宣道:「那還不夠嗎?陰間的秘奧,你們可以說已經得到了,和傳統的說法,
原則一樣,只是具體情形不同。這些鬼魂生前的思想,在陰間,都化為記錄,由陰間主
宰控制,沒有人瞞得過去,當然,要真正了解具體情形,只有死亡之後,鬼魂成了一個
亮點,才能體會,兩位暫時還不想那樣吧!」

    衛斯理和白素異口同聲:「不想,暫時還不想!」

    當然不想,李宣宣的提議,等於是要他們用死亡作代價,去體驗鬼魂在陰間的具體
情形!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你是怎麼令王大同活回來的?」

    李宣宣道:「我以為你知道靈魂和肉體的關係,就是那麼簡單。」

    衛斯理悶哼:「要真是那麼簡單,人間就沒有死亡這回事了!」

李宣宣嘆了一聲:「當然,要陰間主宰運用他的力量,他不輕易運用這種力量,他
說這種情形破壞自然規律,不是好現象。這次,是我苦苦哀求,並且由我作出了若干承
諾,陰主才答應了的。他一答應,我就離開,誰知一出來遇上了郭先生,他說大同已死
,這才又急於回去向陰主理論,郭先生又抱住了我不放,所以也只好連他也一併帶了進
去。」

    白素道:「你後悔救了王大同?」

    李宣宣道:「沒有後悔,我只是想不到他會這樣對我,把我當成了……異類。」

    衛斯理疾聲道:「你不正是異類嗎?」

    李宣宣的聲音低沉:「我的一切,與人無異!」

    她沒有正面回答衛斯理的這個問題,可是也不算太隱晦,她已承認,她雖然一切與
人無異,但不是人。

    後來各人討論李宣宣究竟是甚麼,白素仍然堅持:「她是人!」

    衛斯理的意見比較委婉:「她是一個一切和地球人一樣的外星人!」

    當時,李宣宣下了逐客令:「你們不必久留了吧!靈魂在陰間的一切情形,你們無
法體會的。」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我想,『西卜拉達』有轉移空間的作用——」

    李宣宣立即道:「是,你們要在哪裡出現都可以!」

    衛斯理長嘆一聲:「當然是回家去!」

    他這句話一出口,就覺得白素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那表示白素的想法,和他
一樣。

    李宣宣道:「素姐,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會了!」

    白素十分豁達:「我總有靈魂到陰間來的時候,到時不就可以相會了?」

    李宣宣咕噥了一句甚麼,兩人都沒有聽清楚,陡然之間,一股強光閃動,把他們全
身罩住,使得他們在剎那間,同樣甚麼也看不到。

    而等到兩人的視力恢復正常時,是手拉著手,一起站在書房之中,耳際聽得陳長青
在大聲叫嚷:「糟!會不會叫帶到陰間去,回不來了!」

    衛斯理打開了書房門,向下大喝一聲:「背後莫說人壞話!」

    陳長青正在樓梯口上,抬頭向上望來,「哈」地一聲:「真有意思,放著大門不用
,老爬窗口!」

    衛斯理和白素一起走下樓梯,看到小郭和黃堂也在。他道:「不是爬窗口,是直接
由陰間轉移來的!」

    三個人一起圍了上來,衛斯理是從小郭手中接過酒來,大大喝了一口,一秒鐘也不
耽擱,就敘述一切經過。

    等到衛斯理說完,三人都有不相信的神情:「陰間就是那樣?」

    衛斯理也嘆了一聲:「我是人,到陰間去,只能有這樣的體會,要是我死了,靈魂
到了陰間,可能大不相同!」

    衛斯理這時這樣說,只是一時感慨,但不多久之後,他聽到了王大同的一番話,是
錄音。

    王大同用十分激動的聲音說著:「我到陰間去過,我死而復活,陰間真大,大到無
邊無際,奇特透頂,你所能想像的,甚麼都有,十八層地獄,判官閻王,都有,人死了
之後,鬼魂到了陰間,你活著的時候,做過甚麼事,一件件都記著,比電腦記賬還清楚
,你不信?哼哼,哈哈,到你去過,你就信了。」

    錄音帶是精神病院一位醫生提供,請衛斯理表示意見的——王大同被法庭判為神經
不正常,要長期入精神病院,他在精神病院,一有機會,就用類似的話,向人介紹陰間
的情形。

    他確然曾死亡,是靈魂進入陰間的,在陰間的所見所聞,自然和衛白二人大不相同


    衛斯理聽了之後,嘆了一聲:「我沒有意見。」

    後來,衛斯理也把這情形,通知了黃堂,陳長青和小郭三人,陳長青興致勃勃,帶
了錄音機,去聽王大同說陰間的情形,但幾次之後,王大同說的,也脫不出傳統說法的
範圍,反倒不如衛斯理所見的景象那麼奇詭,可以作種種設想,所以他也不去了。

    至於王家大宅,衛斯理後來,又去過幾次,都是被老蔡硬拉了去的。

    大宅變得很冷清,大堂變成了一個佛堂,祖天開每日唸佛敲木魚,看來像是在懺悔
甚麼。衛斯理想問他當年如何得到「寶鏡」,見了這等情形,自然也問不出口了。

    整件事都告一段落了,白素很懷念李宣宣,不時發問也似自言自語:她在陰間,怎
麼生活呢?

    李宣宣不現身,這問題自然也無人能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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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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