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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陸記茶樓」。

  鬥大的招牌寫著幾個大字,一名俊朗出眾的男子看了一眼,踩著沈穩的步伐邁
入。他既不喝茶,也不談生意,只見他直接朝掌櫃說了幾句話,掌櫃驚異而又帶點
質疑的眼光注視著他,他溫文淺笑,頷首回應。

  沒一會兒,他被恭恭敬敬地迎上二樓。

  「就在那兒了。」掌櫃指了屏風半掩的清幽雅座。

  「多謝。」禮貌回應後,無聲走向角落。屏風內的女子正端坐著,聚精會神研
究今年春茶的採收及交易量。

  今年下了好幾場不是時候的春雨,採收不易,數量比往年少許多,幾家商鋪腦
袋動得快,待價而沽等著賣個好價錢,以致近期價錢有些浮動……

  身後,一雙手溫柔地輕輕環上纖腰,即使陷入沈思,她依然本能迅速地在最快
時間反掌招呼過去。

  啪!

  一掌落下,回身看清來人時,已來不及收回。

  氣氛一陣驚人的死寂──

  「妳動作──真快。」陸君遙聲音幹澀,擠出話來。

  「呃……」懊悔欲死的目光盯著肇禍的手。「你來怎麼不出聲。」

  「我有要說──」只是才剛開口,她一巴掌就招呼過來了,反應迅速得教人驚
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習慣了而已。在外頭,她一向不讓人太過靠近她,一
旦有肢體碰觸,身體本能地就是會有動作,那是不需要思考的。

  「沒關係,至少這樣我可以很放心,沒人輕薄得了妳。」挖空了腦袋,硬是繞
出這一句,試圖自我安慰,這巴掌挨得值得。

  「……痛嗎?」孟心芽愧疚地伸手,他主動靠去,臉頰輕偎著軟嫩掌心。

  「下回記得看清楚再打就好了。」拉近她,細雨般的柔吻落在嬌容。

  「君遙……」小手抵在他胸膛,拉開些許距離。「我們在外頭。」

  她沒忘記,外頭還一堆客人!

  「有屏風遮著。」

  「可──」

  「我想妳。」

  柔柔一句,教她酥了心,原有的顧忌給忘得一乾二凈,她甚至主動仰起頭,配
合他更為熱切的索吻,完全沈醉其中。

  在他熱烈的侵略下,她神思恍惚,雙腿虛軟得幾乎站不住,若不是他牢牢抱住
她,她早跌坐到地上去了。

  「啊,不行,我們在外頭。」打住幾乎要探入羅衫裏頭的手,陸君遙微微退開
一步。

  此刻的她,面容春潮如醉,眸底波光瀲艷,朱唇紅潤微腫,雲髻上珠簪微斜,
羅衫略起縐褶……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剛剛被縱情憐愛過的模樣。

  滿意地打量完,等她理好衣容,朝她伸出手。「來,芽兒。」

  他走出屏風,半倚坐在茶樓的護欄上,將她抱在懷中。背靠著他的胸膛,不適
應大庭廣眾下的親密,她初始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堅定地圈摟住腰際,倚偎著同看
長安城繁華街景。

  大唐民風開放,又沒人會說她傷風敗俗,露背露胸到乳波隱約可見的女人滿街
是,要他說,他還覺得他們太保守了。

  「芽兒,妳看,那兒有一攤賣小玩意兒的,咱們買些回去給孩子們。妳說,是
紙鳶好呢?還是陶娃娃?」

  「陶娃娃吧!紙鳶盼兒有了。」

  「好,就陶娃娃。那祈兒──有了,我們買玲瓏鼓。」

  孟心芽輕笑。「你別老逗他。」明知祈兒早熟又自尊極強,還故意拿人當奶娃
兒哄,不是存心要氣死人家嗎?

  說走就走!陸君遙當下拉了她下茶樓,融入熙來攘往的市集。

  被他們拋在身後的,是茶樓上幾名目睹現狀的客人。

  「那……是陸家主子、主母?不是聽說早晚要休妻……瞧他們挺好的嘛……」

  * * *

  夜涼如水。

  孟心芽悄悄坐起身,沒去驚動枕畔熟睡的丈夫。

  自從醉酒失態的那晚後,同床次數一多,極自然便演變成如此,不需刻意去詢
問或商量。他的房間依然在隔壁,然而,他每晚都待在這兒,就算什麼事都沒做,
只是依偎而眠。

  他就算睡著了,仍不忘將她摟在懷中,那全心呵憐的姿態,好似將她放在心底
最柔軟的角落,好生守護。

  拉好被子,不教枕邊人受寒,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推開窗。今晚月色極美,柔
柔的光暈襯著圓得沒有缺憾的月兒,一如她的人生──

  思及今日市集的一切,濃得幾乎無法承載的幸福盈滿胸口,煨暖了心。

  他們逛了大半條街,他給祈兒買了護腕,以免練拳時總受傷;給盼兒買了輕盈
好寫的胎毛筆方便習字,至於她──

  指掌撫上胸前,那裏有塊蝶形佩飾,他頸上也有,是一對的,質地溫潤如水,
色澤清透瑩白,毫無雜色,他買下了它,當場為她戴上。

  「那不是陸家少夫人?哪兒強勢啦?瞧那分明是嬌滴滴的小女人。」

  「是啊,人家夫妻可濃情蜜意了,還一道逛市集呢,那造謠的人真缺德……」

  街坊耳語,她隱約捕捉了幾句,他一向細心,不可能沒發現的。

  悄悄審視他,他卻像沒什麼反應,一徑兒關懷她累不累?渴不渴?喜歡什麼…


  夜深人靜後的現下,她一一細想,一一回味,似乎懂了什麼──

  問他為何而來,他總笑而不語。

  只為了陪她逛街?或者──

  他今天,是刻意來找她的吧!刻意做那些事,刻意辟清不利於她的謠言,刻意
教所有人明白,她是他的妻,共偕白首的妻。

  他連她的心,都護著了。

  這男人啊,溫柔得教她連心都痛了,要她豁了命愛他都甘願。

  溫暖雙臂由身後環上了她,掌心迭上她平坦的小腹。「還不睡?」

  她沒回頭,小手覆上他,靜靜品味相依的寧馨。

  「君遙。」她低低輕喚。

  「嗯?」將臉埋在如雲青絲裏,輕嗅那淡淡的發香,沈醉閉眼。

  「我好高興,我嫁了你。」無法開口說愛,別扭了半天,吐出最極致的情意表
達。

  他懂。他的芽兒啊,這些年來,武裝慣了,男人堆裏比手腕、較心機,早已學
會層層掩抑心思,久了,連情緒都忘了要怎麼表達,才會在愈在乎的人面前,愈是
生硬無措。

  「我,讓妳覺得幸福嗎?」終此一生,他只想朝這目標努力。

  「幸福。」一直都是幸福的,能嫁他,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不論是九年前
,還是九年後。

  「那很好。」他多怕辜負了他的丫頭,那個待他情深意重的丫頭。

  這輩子,他都不打算道破。她不說愛,卻比誰都愛他,那樣深刻糾纏的緣分、
那樣重的恩義,說與不說,已不是最重要的。

  * * *

  自從那日之後,凡陸家名下產業,時時可見那位傳說中深居簡出、神秘得不得
了的陸家少主,久了,夥計們對他也不陌生,理所當然地會向他報告鋪子裏的情況
,一件又一件,經手的事愈來愈多,陸家的主事者,已不再是孟心芽。

  當孟心芽發現,那些本以為由福伯經手的帳目,竟全是他時,有一瞬間,心頭
是慌亂的。

  一直認為,這是她最大的存在價值,當年公公訓練她也是為此,如果連這都不
被需要時,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定位自己的存在。

  她怕……她會是多餘的。

  他對她那麼好,她怕,自己沒有那個價值,讓他對她好……

  福伯招認時,陸君遙也在場,那時,她好沉默,久久不發一語。

  「芽兒,妳生氣了嗎?」

  她不語。

  「我知道我不該隱瞞妳,只是當時,我還不是很清楚妳在想什麼,看妳撐得那
麼累,我只是想……做點什麼。後來,我懂妳是擔心我,但我現在身體真的好很多
了,沒有什麼扛不起的,俗話說,夫有千斤擔,妻挑五百斤。不管什麼事,我們應
該一起分擔的,不是嗎?難道妳要我裝死逃避責任?那不是男人的作為。」

  她還是不說話。

  陸君遙有些不安,這回,他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他的解釋,必然不是她要的,但──她究竟要聽什麼呢?為何表情那樣恍惚、
空洞?

  「芽兒,妳說說話,別嚇我!就算要生氣,也出聲罵我幾句啊!」

  孟心芽拉回視線。他蹲在她身前,臉上寫滿憂心。

  罵他?不,她沒有生氣,她只是害怕,怕自己沒有讓他喜愛的理由與條件。

  這,怎麼能說?又該如何說?

  「你──」朱唇微啟,發出聲音。

  「嗯?」他松了口氣,欣喜等待著。

  「若不持家,你要我做什麼?」還有什麼,是他在乎,而她可以為他做的?

  「傻瓜,妳是我的妻啊,就算什麼都不做,也還是我的妻……」見她似乎沒能
理解,得不到確切答案永遠會擱在心裏頭困惑,於是改口道:「嗯,這樣吧,我需
要一個能陪我白頭到老的女人,寂寞時陪著我,天冷時可以抱著取暖,還要為我生
很多很多的娃兒,讓童稚笑語填滿這座過大的宅院,這才是我最在意的,芽兒,做
得到嗎?」

  只是……如此嗎?

  她籲了口氣,稍稍安下惶然飄蕩的心。

  「嗯。」這個,她做得到。


  陸君遙明白,他的妻子不是尋常女子,她有經商天賦,於是也不打算將她關在
家裏挑針刺繡,那太委屈她。真要叫她繡花,怕是會連自個兒的手指頭也一道縫進
去。

  他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鋪子裏的事務,兩人總是一塊兒討論,一塊兒打理


  這一天,茶樓裏發生些事端,他出面去處理,而她則是待在米莊裏,發落買賣
事宜。

  陸家的產業,大多以飲、食為主,本有意朝補身食材方面發展,但侯少豪一事
,陸君遙似乎不大愉快,她便打消了念頭。再大的利潤,都不比丈夫開懷重要。

  晌午過後,茶樓的衝突平息,米莊裏剛好派人傳來消息,說是少夫人昏倒了!

  他顧不得多想,立刻直奔回府。

  大夫已然來過,此刻她正安睡在床上。陸君遙放輕腳步,寬衣上床,將她摟進
懷中。孟心芽微微一動,撐開眼皮。

  「吵醒妳了?」指掌心疼地撫上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大夫怎麼說?」

  「沒。最近有些忙,輕微中暑罷了。」她斂眸,盯著錦被上繡的鴛鴦圖,掩去
心思。

  「妳呀,傻瓜一個!網羅了南北珍貴食材、藥膳方子,怎麼就沒想到要替自己
補一補?自個兒身子那麼虛,還凈顧著我。」明天,得吩咐廚子改熬些適合她食用
的湯品膳食了。

  「君遙……」

  「嗯?」等了許久,卻不見她出聲,奇怪地低頭,發現她緊絞著五指,抓縐了
他中衣下襬,那是她心緒紊亂的象徵。

  她,在不安?

  「芽兒?」

  「不,沒事。君遙,我困了。」

  「嗯,睡吧!」掌心輕撫過發絲,她偎靠著他,手臂橫過他腰際,牢牢地環抱
著。

  芽兒,愈來愈像孩子了呢!習慣了棲靠在他懷中入眠,他一抽身,便會立刻驚
醒,再也無法適應沒在他懷抱入眠,那無言的深沈依戀啊……

  他淺淺嘆息。今生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 * *

  芽兒真的有心事。很快地,陸君遙便發現了這點。

  近來,她總是一個人發怔,不知在想些什麼,問她,她也總笑說沒什麼。

  是他瞞著她涉足家中產業的事,她還介懷著嗎?似乎從那天起,她就有些不對
勁了,似乎有些什麼梗在心頭,無法舒心地展露笑顏。

  再然後,這樣的情況益發明顯。有時,她會望著他失神,更怪的是,以往,她
對他的碰觸向來沒什麼招架能力,往往一個吻,就能令她失魂忘我;如今,對於他
夜裏的求歡,卻總是半推半就。

  他知道,她並沒有全心投入,甚至覺得──她只是在勉強自己接受。

  勉強。

  是的,他真的有勉強的感覺。

  芽兒,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不愛他碰觸她嗎?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床榻間他暗示地撫觸,衣衫半褪,順著雪肩撩吮而下,
一面留意她的反應,在他掬吮住雪嫩酥胸時,聽見了她誘人的嬌吟。

  她的身體是動情的,他感覺得出來,可是眼神卻像在掙紮什麼,沒有陷入情欲
中該有的迷濛。

  抗拒的,是心,不是身體。

  得到想要的答案,陸君遙抽手。

  「芽兒,妳若不喜歡我碰妳,可以直說。」就算身分是夫妻,他也不會強行求
歡。

  身子頓失依靠,孟心芽有一瞬間的茫然,硬生生由醉人歡愉中拉回現實。

  「我……」沒有,她沒有啊!想辯解,卻無從說起,滿心委屈。

  陸君遙無奈,他已經不懂她想表達什麼了。「芽兒,妳究竟想不想要?」就怕
她不明白,這事該兩情歡悅,而不是強自忍抑,她若不想,他立刻收手,絕不會勉
強她。

  她說不出口,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面對她無言的凝視,陸君遙點點頭。「我明白了。睡吧,明兒個還有事要忙。


  她無法解釋,背身死咬著錦被,淚水無聲地流,不敢泄出絲毫泣聲。

  一陣靜默過後──

  黑暗中伸來臂膀,將她帶入懷中,低低嘆息。「我怎會忘了,妳現在的個性是
決計說不出口的,我問想不想要,教妳怎麼回答?」

  他……不是睡了嗎?

  對上她寫滿委屈的淚眼,他柔柔吮去淚水。「對不起,讓妳哭了。」

  她搖頭,再搖頭。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是她不好……

  「讓我換個方式問吧,我想要妳,芽兒,妳願不願意呢?沒有一絲勉強,不因
為我們是夫妻,只單單問妳的心,願不願意接受我?」

  孟心芽連片刻猶豫都沒有,堅定點頭。她願意的,只要他還肯要她,她都願意
──

  「那就好。」他落下吻,接續未竟歡情。


  那一夜過後,他更加確定,她真的有心事!而這心事,沉重到連與他歡愛時都
還沉沉壓在心口,無法盡情釋放自己。

  身體的反應無法騙人,她是有得到歡快的,但是在她忘我嬌吟時,他竟荒謬地
由她眼中讀出了一絲「罪惡感」。

  是錯覺吧?與丈夫歡愛,為何要有罪惡感?她對不起誰了?

  這事放在心頭,困擾著他。他暗想,找個機會得再灌灌她了,幾杯瓊漿下腹,
比較好套話。

  雖然這做法有那麼點兒小人,不過……看在他也貢獻了身體任她「淩虐」的分
上,他可以少些罪惡感吧?

  不知芽兒酒量如何,他從酒窖裏搬來了一大壇。特地挑了貴妃飲,是因為這酒
溫潤,較無嗆辣味兒,好入喉,適合女子飲用。他可不想為了套話,而讓妻子灌上
一壇傷身的烈酒。

  「我們為什麼要喝酒?」

  「氣氛好。月圓人圓,值得喝一杯。」理由一,拐了她飲下。

  「可是我等會兒還要看帳──」

  「先陪我喝兩杯,我心情好。」理由二。

  「你身體──不能喝太多酒。」

  「也是,那妳代我喝。」理由三。

  「……」因為他不喝,所以要人替他喝?這什麼道理?

  「君遙,我不能喝,會醉。」

  「就是要妳醉……」他低噥。

  「什麼?」

  「不,我是說,祈兒今天又打壞一個木樁了。」理由四。

  「這很值得高興嗎?」

  「當然。盼兒的花花生了呢,一胎生五個,只只健康,雖然不是我接生的,但
還是很高興。」該死,怎麼還不醉?快沒理由了。

  「……」這樣也要喝?

  「還有……」不要理由了,直接灌。

  「啊,君──」沒料到他會直接以嘴喂哺,孟心芽飲了酒,也飲下濃情,唇舌
交纏,神魂癡醉,心兒怦怦跳。

  「妳醉了?臉好紅。」

  「沒呀。」那是羞紅的!

  要命!她酒量怎會那麼好?她再不醉,他要先醉了……

  孟心芽托腮,瞅著他。「君遙,你今天很怪。」

  「哪裏怪?」慘了,他真的有些醉意了,再灌下去,先掛掉的一定會是他。沒
想到自己酒量差到極致,丟人!

  「你好像存心要我醉。」直言指出疑點。

  「呃……」要不要承認?「那是因為……妳醉時……比較嫵媚……呃,熱情…
…妳知道的,那個……有時候……閨房間還是要有點情趣,所以……我想……我是
說……我喜歡妳對我那樣……」支吾其詞,硬是說出口──她會信嗎?

  孟心芽一張臉瞬間爆紅。

  他……喜歡她……那樣放浪……強要他?!

  她頭垂到抬不起來,埋首猛喝。

  「芽兒?」

  「……」

  「什麼?」他沒聽清楚。

  「你不是要我醉嗎?」低聲咕噥。

  咦?呃,懂了!

  「別喝太猛,吃點茶。」溫酒還是會傷身的,他溫柔餵食,吮去她唇畔酒漬。

  如果她真的會醉,也絕對不是因為酒,而是醉在他的柔情裏。

  頸畔遭人啃咬,傳來陣陣酥麻,陸君遙微微拉開距離,審視她赤紅的臉頰,再
回頭數數酒盅,一、二、三……愈數愈挫折,要真和她拚酒量,他恐怕早不知醉到
第幾殿去了。

  「芽兒?」他嘗試地輕喚。「認得我嗎?」

  「認得。」纖纖玉手捧住他的臉,拿他當大餐啃吮,陸君遙避開唇,不讓她吻
,她不滿地瞪人。「你很小氣耶。」

  「沒妳小氣。妳心裏有話都不告訴我。」開始逼供。

  「我、我哪有。」

  「沒有嗎?那為什麼最近都避著我?我知道我技巧不至於讓女人欲仙欲死,但
那也是因為沒有太多機會與女人廝磨,還有成長空間的嘛,妳何必嫌棄我。」

  「我才沒有!」用力喊冤。「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我、我…
…」用力吻著,一下,又一下,眸底泛起淚光,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是因為
太愛了嘛……」

  「很愛,不好嗎?」

  「我愛你的一切,是一切哦!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喜歡,可是、可是……這樣
是不行的……想到要分給別人,心就好痛,可是……可是不行……」

  東一句、西一句,毫無章法,他試圖拼湊。「敢把我分給別的女人,妳最好給
我當心點!」

  「我都說了,我沒有要分嘛……」纖指把玩他的袖口,喉間滾動的那顆突起好
像很好玩,她伸出粉舌,輕舔喉結,發現由那兒傳出一聲混濁的呻吟與喘息。

  「別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孟心芽!我不會忘記──」

  「我沒有啊!」自動自發調整好最舒適的姿態,跨坐在他腿上,攀纏著,邊舔
,邊說:「你乖乖的,我就告訴你。」

  「……」陸君遙閉了下眼,很認命地任她上下其手。「妳動手吧,記得溫柔些
,別太粗暴。」

  「嘻!」她已經學會不用躺著的方式了,沒床也困擾不了她。很開心地動手剝
除他的衣物,躍躍欲試地吻遍他胸膛,沒遺漏任何一處。

  感覺貝齒正在咬囓他胸前敏感的那點,他悶哼,分不清痛苦還是快意,尤其意
識到那雙不安分的小手逐漸有往下發展的趨勢……

  「天!」他今晚真會死在她手裏。

  抓住熱情大膽的小手,他氣息不穩,硬是強迫自己抓回少之又少的理智。「先
告訴我,免得妳吃幹抹凈,死不認帳。」

  「我才不會!」為了證明自己良好的信譽,很幹脆告訴他:「是你自己說,當
你的妻子要負責替你生好多、好多小娃娃的嘛,可大夫說,我很難再受孕了,這樣
要我怎麼開得了口告訴你?我很難過、很難過耶……」

  她……難以受孕?!

  「芽兒,妳該告訴我的。」他揪緊了心,她一個人悶在心裏,一定很苦。

  「我說不出口啊,每次看你對我這麼好,我就覺得好愧疚,覺得自己欺騙了你
。你那麼想要孩子,頻頻與我歡愛,可是,我根本不能再生孩子了,我沒有辦法告
訴你……這歡愉是偷來的……是騙來的……我、我良心不安……可是,我真的好愛
你,渴望與你親近啊……」

  「傻瓜!妳這顆傻傻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啊!」居然會認為,與她親密只是
要孩子的手段?

  難怪,耳鬢廝磨,兩情繾綣的當口,總覺她眼神透著愧疚。她在為欺騙他而愧
疚,自覺騙來歡情、騙來憐惜。

  她竟不懂,愛她、憐她,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更不是有條件交換來的。無
法再有孩子,他不能說不遺憾,但那不是她存在的價值,獨一無二的她,才是他所
珍視的。

  想要孩子,是因為在她腹中孕育,結合了他與她的骨血,這才使得全新的生命
神聖而感動,若要別的女人來做,那便失去意義了,他寧可不要。

  他會讓她懂的,總有一天,她會明白,比起她,一切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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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隔天清晨醒來,兩人沒有意外,是一絲不掛躺在同一張床上;而陸君遙更不需
要意外,仍是被淩虐極慘的情狀。

  「我、有沒有……」見他這模樣,很難不愧疚啊!

  「有。」聲音飽含委屈。

  「我……沒太……『失控 吧?」

  「很粗暴。」都叫她溫柔點了嘛,還餓虎撲羊似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餓了
她多久。

  「……是你自己叫我喝酒的。」

  「別誤會,我沒有抱怨的意思,這點小小姿色妳看得上眼,是我祖上積德,開
心都來不及了,妳可以盡情享用,真的沒關係,我受得住的,大不了牙一咬,就過
去了。」

  「……」這男人的嘴幾時學壞了?

  他沈笑,居然也看穿她的想法。「福伯教的。」

  福伯說,少夫人太正經八百,如果他也一板一眼,那多無趣?要他稍改沈穩個
性,保證閨房之樂樂無窮。

  能讓妻子快樂,那麼偶爾逗逗她,也是不錯的。

  將來的人生路還很長,她會一點一滴瞧出他的真心,摸索出最適切的相處之道
,他一點也不急。

  * * *

  教盼兒習完字回房,孟心芽已先他一步回房,正坐在桌前,盯著食盅恍神。

  「那什麼?我聞到中藥味。」

  「啊!那是──補身用的,你不是要我多補補身子?」突然回房的他,將她嚇
了好大一跳,也不知在慌什麼,喝得好急。

  陸君遙寬了衣,回頭瞧她喝得猛,輕聲叮嚀:「喝慢些,當心嗆著了。」

  「咳、咳咳!」還當真嗆著了。

  拿她沒轍,伸手替她拍背,接手還剩半碗的湯食,一匙匙喂她。

  裏頭有些他不認得,但有些中藥的功能他還認得出,確是補虛涼體質用的。

  「多喝點,健健康康的,才能與我白頭到老。」

  在那之後沒幾天,他忙完鋪子裏的事,回府途中看見孩童用的小玩意兒,忍不
住駐足多看兩眼。嬰孩用的小鞋、繈褓時的小肚兜、金鎖片兒……他輕嘆,這些,
怕是沒什麼機會用到了。

  「陸少爺?你是陸家少爺?」

  他側眸回視。「您是?」

  「我是街尾回春堂的大夫,月前替尊夫人把過脈……她跟您說了吧?」

  難以受孕的事?他點頭。「我曉得,有勞大夫了。」不能生就算了,無妨的,
人沒事就好。

  大夫皺了皺眉。「你沒勸她?這很傷身的,我瞧你挺疼她的,真捨得她受苦?
非要孩子,納妾就是,何必──」

  「等等,傷什麼身?」

  原來少夫人沒說啊!難怪,他看這陸家少爺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少夫人多年前生你家小少爺應是難產,以致傷了身子,如今很難再受孕。少
夫人知道後很難過,隔沒幾日又來找我,堅持要我開個方子給她。」

  「什麼方子?」

  「那個,你知道的,有防孕的藥,當然也有助女子容易受孕的藥。可她那身子
──實在無法承受懷孕生子的負擔了,真要勉強為之,怕是──會傷了根底。我說
陸公子你啊,若想她陪著你白頭到老,勸她打消念頭吧,為了一個孩子,少活個十
幾二十年的,劃不來。」

  這麼嚴重?!陸君遙震驚不已,她居然一個字都沒告訴他!

  想起那幾天夜裏,她喝的湯藥……

  他倒吸了口氣,胸口撞擊著無由的痛楚。「多謝大夫,我不會讓她做傻事的。


  該死!她連這種事都敢騙他,她到底懂不懂輕重啊,孩子會比她的健康更重要
嗎?他早晚會被她氣死。

  回到府裏,一腳踏進房,見她正舀著湯藥入口,他一把無名火冒上來,掌風一
掃打翻了碗,大吼:「妳還想喝這害死人的藥多久!」

  他知道了!

  孟心芽瞬間感到慌亂。「我──不是,它不會害我,我只是……」

  「只是想生孩子!孟心芽,妳該死的在想什麼?」

  「你、你不是──很想要?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愛孩子──」淚霧浮上眼眶
,只要是他渴望的,她都想給他,賭上命也無妨,她只想讓他開心。

  「就因為我想要,妳便抵上了命來滿足我?」揪緊的心,痛得無法呼吸。「那
妳為什麼不問問,我最想要的是什麼?妳只記得我要妳生孩子,為什麼就不記得,
我要妳陪我白頭到老?生了這個孩子,妳還能陪我白頭到老嗎?如果今天我不知情
,不管我要多少孩子,妳都會生吧?就算耗盡妳最後一絲力氣……孟心芽,妳……
妳讓我氣得不知該說什麼了!」

  怎會有這麼傻的女人?只知義無反顧為他,卻忘了多在乎自己一點……他心痛
得無法言語。

  孟心芽捂著嘴,震愕地望著他靜靜滑下眼角的──兩行清淚。

  他,在哭?

  「君遙,你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當初生祈兒,不也好好的嗎?所以、所以
──」

  「妳還敢提!生祈兒已經幾乎要去妳半條命了!如果知道妳會受那麼大的苦,
我寧可連祈兒都不生!」

  孟心芽瞪大眼,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麼。不要祈兒,不願納妾,那──他寧要陸
家絕後?!

  她受不受苦,對他有那麼重要?

  從認識他時,就覺得他風雅出塵,氣蘊如詩,他懂好多事情,而她,不懂琴棋
書畫,野丫頭一個,配不上的,雲與泥,永遠無法相提並論,如果不是以祈兒為由
,她要怎麼待在他身邊?可他卻說,寧可不要祈兒,也要她平平安安陪在他身邊…


  「我──不懂,娶我,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嗎?否則,以你的條件,將來可以
娶更好的名門閨秀。」

  「條件再好的名門閨秀,不會有我的丫頭那樣癡心一片,再美的姑娘,不會像
我的丫頭,一徑兒傻氣地為我付出,笨丫頭,妳還要瞞我多久?」

  「……啊?」他知道了!幾時的事?

  孟心芽措手不及,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啞口無言,呆愣愣望著他。

  「我一直以為,妳是因為環境,迫於無奈才下嫁於我。妳讓我欠妳好多,如果
還要再讓妳冒險為我生孩子,我還算是人嗎?」

  他愧疚?自覺虧欠了她,是嗎?

  「不,不是,君遙,你不懂……我、我──」深吸了口氣,她下定決心,毅然
道:「其實,在你大病一場,與我失去聯係的那些日子,發生了一些事。我娘身子
骨不好,為了醫她,要花好多好多的錢,我們的家境,無法像你們那樣一擲千金,
可爹愛極了娘,怎樣也不願放棄,所以、所以──」

  她羞愧得難以啟齒,陸君遙領悟了什麼,低喝:「芽兒,不要說了!」

  「不,我要說。爹確實做了對不起陸家的事,可娘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那一
年,娘去世了,公公也發現了那些事,在同一天晚上,無所執戀的爹,隨娘而去。
是公公不計前嫌,還將我留在鋪子裏幫忙,教我好多事。也是因為這樣,我、我不
敢找你,我怕,抬不起頭來面對你……」

  「所以當爹提起時,妳為了報恩,連考慮也沒有就嫁了!即使那人不是我?」

  「不,不是……」公公之所以刻意栽培她,並不是什麼寬大胸襟,而是為了愛
子,他知道陸君遙與她投緣。

  那句──我長大要學做生意,幫你做這些工作,這樣你就不用心煩,身體才會
好起來──在當時傳遍了陸家商鋪,人人見了她總調笑喊聲「陸家公子的小賢內助
」,也因為這句話,改變了她的一生。

  老爺知道她永遠不會背叛君遙,於是有遠見地先為病體孱弱的愛子鋪路,將來
要收房,或者當個左右手輔佐他,就看他意思如何。

  那些年,她每回送帳簿過來給老爺,雙腳總是不受控制地在他房前打轉,暗地
裏偷偷瞧他幾眼,也能知足。

  一年又一年,他的形影在她心版刻得太深,所以當老爺提起時,她沒有第二句
話,當下便應允了。能光明正大待在他身邊,縱使只有一天,她都願意。

  她其實好自私的,為自己找了千百個理由,說服自己有價值,理直氣壯留在他
身邊。她心裏一直都很清楚,是她在高攀,將他強留,如果不讓她做點什麼,她於
心何安?

  她將臉埋進掌中,再也沒勇氣多看他一眼。

  靜默半晌──

  「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

  「啊?」她愕然抬眸。

  「知道真相的人,全都不在了,妳若不說,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不能不說啊……你覺得虧欠,不願納妾,不願讓我多受苦
,可是……可是那些都是我該做的,是我想留在你身邊的代價……」

  所以說她笨!笨得沒藥醫!別人巴不得瞞上一輩子,她卻怕他愧疚,自個兒忙
不迭招認,真是笨到家了。

  「為什麼妳從來不懂?妳的存在價值,不是由其他事物陪襯,妳就是妳,我寵
妳憐妳,是因為我看到一顆最真、最純凈的心,而這顆心用著最真、最純凈的方式
在對我,我沒有辦法不受吸引,只是這樣而已!即使妳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單單
憑著妳為我付出的那麼多年真心,就足夠妳理直氣壯擁有我的疼惜了,妳還要愧疚
什麼?不安什麼?我愛我的妻子、我憐惜我的妻子,又何需理由?不能生,我就不
可以愛嗎?妳不珍惜自己,就沒想過珍惜的人會有多心痛?我那麼用心地呵護,妳
竟一點都感受不到,妳實在──笨得讓人生氣!」

  他退開一步,說完該說的,已經不指望她究竟理解了多少,她真想不透,他也
無能為力了。

  「妳有妳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堅持,那些藥,妳愛怎麼喝就怎麼喝,我不會再
碰妳。」

  房門在他身後關上,孟心芽跌坐地面,淚水無聲泛流。

  她惹他傷心了,他那麼生氣、那麼懊惱,又那麼……心疼。

  原來在他心目中,她如此重要,重要到足以抵過一切,為什麼她從來沒發現?
她好想追上去,向他道歉,道歉傷了他的心……

  可是,他現在正在氣頭上,還會理她嗎?

  * * *

  想了一夜,無眠到天明,還是想不出該對他說些什麼好。

  沒有他的床,大得好空洞,怎麼也睡不暖,擁著冷寂的鴛鴦被,翻來覆去一整
夜,想著他,掉著淚。

  天明之際,她匆匆梳洗,走出房門時,隔壁門也同時推開,與她對上一眼──
而後,撇開頭,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頭。

  他果然──還在氣頭上。

  用早膳時,飯桌上氣氛怪異到連兩個小鬼都感受到了,頻頻打量父母,眼神來
回傳遞訊息。

  哥哥,你看到沒有?爹好怪哦!

  看到了,娘也是。

  才剛好默契地丟了眼神訊息出去,就看見娘活似中風,筷子抖啊抖的,挾了菜
卻僵在那兒要上不下。「娘,妳手抽筋嗎?」

  這句問話,換來陸君遙眼神淡淡地一掃,繼續喝他的粥。

  呃……他不理她,孟心芽也沒膽去碰壁,難堪地將食物放進碗中。明明只有一
臂之遙,卻沒勇氣遞出。

  「那明明就是爹愛吃的……」祈兒喃喃低噥。

  這樣的怪異氣氛,持續蔓延到商鋪子裏。

  「是不是吵嘴啦?瞧主子板著一張臉,平日掛在嘴角的溫煦笑意都不見了。」

  「八成昨兒夜裏求歡不成,心裏頭不舒坦。」

  「我瞧不是,主母不像會拒絕他的樣子,應該是他自己表現不佳。男人嘛,都
很要面子的。」

  ……

  手持單據正欲到前頭來的陸君遙,很識相地退回後院,不讓場面更尷尬。

  狀態持續了幾天,直言快語的孩子先受不了了!

  「爹,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

  「嗯哼?」陸君遙挑眉。他要不是男人,今天會有一隻小鬼站在他面前?

  「是男人就別學女人家別別扭扭的。女人嘛,心胸寬大些,別和她們一般見識
就是了,都幾歲人還玩這種把戲,你幼不幼稚?」

  「似乎挺有道理的。」陸君遙支著下巴,慢條斯理地回他:「那你怎麼不叫那
個女人別別別扭扭的?要道歉就快點,挾個菜都活似抽筋,我看不到她的誠意。」

  「是誰說男人不可以讓自己的女人掉淚的?你這樣我怎麼放心把娘交給你?你
最近的表現非常不合格!」居然將他說過的話,原原本本砸回他臉上……這小鬼!

  「反正你也不大樂意我和你娘在一起,我現在很識相,恭喜你目的達成了。」
就他會報仇啊?兒子是他的,他會鎮不住一隻小鬼?

  「這……」祈兒啞口無言。那是以前啊,現在他看清楚,娘只有和爹在一起才
能笑得那麼開心,他真的相信爹不會做傷害娘的事了,可是……這要他怎麼說嘛!

  祈兒抓抓頭,懊惱、再懊惱,還是擠不出適切的語句。最後他有了結論──爹
真是一個小氣的男人。

  當真惱她、氣她嗎?不,不是的,他只是在等。

  若她懂了,自會明白他在等什麼,她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他以為還得再等一段時間,然而,某日午後,一名意外的訪客,打亂了他原有
的步調──

  那人是祈兒武藝上的啟蒙師父,每隔半年前來探視,總會待上個月餘,指導祈
兒武藝,同時也驗收功夫精進了多少。

  在他還沒回來之前,也曾有過不太好的流言。畢竟,男主人不在,而女主人留
單身男子在府內住下,總免不了會招來些蜚短流長的。

  而後,他發現,祈兒不再勸他去找芽兒求和了,反倒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起,
師父的功夫極好,一定比爹強,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一定可以保護好他的女人,
要是娘早些認識他,鐵定是英雄美人的佳配……

  「是嗎?那真遺憾。」他僅是回以一挑眉。

  又說,師父對娘極有好感,還說他心疼娘獨守空閨,嫁這藥罐子夫君真是委屈
了,要是他再晚些回來,娘說不準就帶著他和盼兒改嫁了……

  激將嗎?這小鬼功力還太嫩了。

  「對不起哦,我回來得太早了,破壞你叫別人爹的白日夢。」口氣依然涼涼的


  偏轉視線,意態悠閒地托著腮遠眺,欣賞起園子裏的萬紫千紅。

  嗯,今年花開得真好。

  「瞧,娘在那兒呢,和師父一道賞花談心啊,真好的興致,娘一向不太搭理別
的男人的,和師父倒挺有話聊。爹,你要當心了,一個不小心,娘真會跟別人跑了
。」

  任人在他耳邊聒噪了半天,陸君遙終於捧了人場,表情很認真地對上祈兒。「
陸祈君,你真的很想叫別人爹吧?」

  「沒有啊。」笑得格外天真無邪。

  「那是你娘哪裏得罪你了?」

  「也沒有。」

  陸君遙嘆氣。「那你幹麼不遺餘力地陷害她?」

  「爹就那麼自信,娘不會喜歡上別人?」

  這回,陸君遙連哼應都懶。

  芽兒要是會移情別戀,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能信的?

  激了半天,口都渴了,眼前的男人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死樣子,祈兒終於決定,
他要生氣了!

  「當人丈夫當成這樣,爹,你像不象話啊!」他也太冷靜了,讓人忍不住要懷
疑,他到底在不在乎娘啊?

  「不然你期許我有什麼反應?如你所預料的,暴跳如雷?還是捧醋狂噴?別白
費唇舌了,我說的信任芽兒,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是真的打心底深信,她不會背
叛我。」

  「可,娘不會,別人有那個心,會來搶啊!」

  別人想搶,就一定搶得成嗎?

  「護,就一定得動刀動槍動蠻力嗎?祈兒,我不是莽夫。」

  說完,他緩步走下亭子,熏風吹起衣襬,還真有那麼幾分風雅,意態悠然啊!

  ……氣死人的意態悠然!

  * * *

  天氣正好,心情也不差,正是賞花的好時刻。

  賞花,他真的只是賞花罷了……

  心底默念數遍,靠在曲橋邊,瞇眼望住園內交談的身影。

  一片樹葉落在發上,男子不著痕跡地為她撥下,側身擋著光,不讓陽光直接曬
著她的肌膚,那樣的保護姿態,不會單純。

  祈兒不全是誆他,這男人若對芽兒無意圖,他就不叫陸君遙。

  他對芽兒是有絕對的信心,可信心是一回事,情緒又是另一回事,有人覬覦他
的妻,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淡淡的酸味冒上胸口……該死,話說得太滿了,他現在悶火直燒!


  「妳看起來,比我上回來時還不快樂。」

  「……」孟心芽無言。這類「閨房事」,很難對外人解釋。

  「他對妳不好。他回來了,妳卻更不快樂。」孫無涯直言不諱,自認看得夠清
楚了,陸君遙辜負了她一片真心!

  她微愕,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結論。「不,他待我極好。」

  「到現在妳還在替他說話!他要對妳好,會對妳如此冷淡?從我來到現在,見
過他對妳說上幾句話了?這樣叫好?」

  那是……那是她自己太傷他的心,害他擔憂難過,是她不好啊……

  她張了張口,無從說起。

  「有些事,不能看表面。」尤其是夫妻間的家務事。

  「那我該看什麼?以前,妳說他溫文儒雅、飽讀詩書,妳說他待妳溫柔、體貼
,妳說他是妳一輩子的夢,所以妳無論如何都要等他,可是結果呢?妳等到了,卻
是一個冷漠無情的夫君,他根本無視妳這些年為他做的犧牲,值得嗎?如果妳是我
的妻子,我絕不會讓妳受這種委屈!」

  類似的話,他已經暗示過無數遍了,卻沒像這回,如此地直接、熱烈。

  「心芽──」

  「你該喊我陸夫人,我已嫁予陸家。」糾正數回,他總是聽不進去。

  「妳嫁的是陸家,還是他?」這墳墓似的婚姻,埋葬了她大好的青春,她何苦
守著?

  「一樣的。」

  「不一樣!」

  「對我來說,一樣。」君遙屬於陸家,她早已認定與他有關的一切,守著陸家
就等於守著他,一樣的。

  「他娶了妳,卻不珍惜妳,不配擁有妳,但是我可以!」如果陸君遙做不到,
那他就有資格爭取。

  孟心芽退開一步,避開碰觸。

  「孫公子,祈兒敬重你,我只當你是我兒嚴師,感謝你用心指導他武藝,至於
我夫妻之事,不勞費心。」

  「妳為何如此死腦筋?」孫無涯滿心懊惱,失態地扣住她只臂,看能否搖醒她
。「妳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他簡直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頭都裝了什麼


  「放開我!」

  「請解釋何謂『更好的選擇 ?」

  兩道聲音同時交迭。

  孟心芽訝異地望去,趕緊掙開他。「君遙──」

  陸君遙沒看她,目光停在孫無涯身上。「好與不好,如何定義?罔顧她的意願
,強求姻緣,就是好嗎?孫公子,您未免太自以為是。」

  孫無涯被堵得啞口無言。「我……再如何,都比你這一再辜負她的混蛋強!」

  「是她親口對你說我辜負她、在我身邊不快樂了嗎?若無,又憑什麼身分斷言
人家夫妻之事?您,依然太過武斷。」

  「……」他現在相信陸君遙是讀過書的了,他一介武人,論口舌功夫又怎敵得
過?可論武就難說了,這文文弱弱,又天生藥壇子的男人,如何保護她?他連與她
白首都辦不到!

  「我不必向你證明什麼。」聽到這回答,孫無涯才發現他不自覺說出了心裏的
想法。

  「你怕輸!」

  「贏又如何?輸了又如何?」不再多言,陸君遙回眸淡淡掃了眼呆立在一旁,
始終不敢看他的妻子,很輕、很輕地丟下一句──

  「如果妳是想挑惹我的醋意,那麼孟心芽,妳成功了,我現在非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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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生氣嗎?

  有些不舒服倒是真的,但怒氣──還不至於,他並非不明是非之人。

  故意把話說重了,就是想激看看她會怎麼做。僵了那麼多天,也該夠了,他無
法忍受旁人對他的妻子有意圖,而他還溫溫吞吞晾在一旁,又不是笨蛋!

  夠了,他決定到此為止,不想再讓人一天到晚懷疑他不能人道、不然就是指控
他虐待妻子,冤得要死。

  長指輕敲桌面。晚膳過後回房就一直等著,看她哪時會忍不住。

  直到夜深人靜,身後傳來稍亂的腳步聲,他連頭也沒回。「妳來幹麼?我還在
生氣,不打算理妳。」

  「別氣、別氣。」軟玉溫香由身後將他撲抱住,淡淡酒香拂面而來,他微微蹙
眉,回過身。

  「妳喝酒?」

  她步履不穩,踉蹌了下,他及時伸臂扶住,她也大大方方地順勢賴進他懷抱。
「不喝點酒,我沒勇氣來找你啊!」

  才「一點」嗎?連站都站不住腳,分明比以前還要醉,以她的酒量,要喝成這
模樣,怕是得好大一壇吧!

  唉……

  「站好,妳這小醉鬼。」瞧這嬌憨醉顏,他又是氣,又是憐,又是無奈。

  「站不住嘛。」決定不再讓地板晃得她頭昏,雙臂攀住他,一下,又一下地親
吻他的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別亂親,我還沒原諒妳。」

  「那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要怎樣,妳才能不那麼笨?」他沒好氣反問。

  「我不笨,我後來想明白了,你愛我,對不對?」

  「有嗎?」他故意挑眉質疑。

  「有!」雙手貼在他頰邊不讓他躲,偷了好幾個吻。「你很愛我,所以才會那
麼生氣,氣我辜負了你的珍惜……」

  「嗯哼。」本想聽聽她還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生領悟,等了半天,她卻只是盯著
他傻笑。「笑什麼?」

  「呵呵,你說你吃醋……其實我好高興聽到你這麼說,這表示你很在乎我……


  「我同時也說了我很生氣。」涼涼潑了桶冷水,存心不讓她太得意。

  「沒有關係,你不會氣很久。」

  「是嗎?」那她又何必把自己灌得醉醺醺才敢來找他?

  「君遙,你真的不要再碰我了嗎?」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滑動起來。

  「別毛手毛腳。」三言兩語就想打發他?「說清楚,那藥妳還喝嗎?」

  「沒。你那麼生氣,不敢再喝。」

  「那以後呢?還敢不敢瞞我?」

  「不會了,再也不會。」

  「很好。」伸手要抱她,留意到她懷裏揣著東西。「這什麼?」伸手取出,竟
是──春宮冊?

  她微微臉紅。「你不是說,要拿冊子練習嗎?我就──找了很久。」

  陸君遙閉了下眼,哭笑不得。

  他順口說說的,她還當真認真看待他的每一句話?

  * * *

  這一覺,睡得好安穩。

  夢裏,有久違的柔情相伴,有溫暖厚實的胸膛護憐,那熟悉的氣息令她安心,
夢境裏,滿滿、滿滿都是他──

  唇角勾起甜美笑意,下意識裏張手攬住錦被,嫩頰依戀地揉蹭,好似這動作能
夠挽住美夢,在有他氣息的地方裏多待一會兒。

  終於甘心睜開眼,眼前所見,並非自個兒房內的擺設,她坐起身,被子滑落,
露出雪白香肩。

  「啊!」莫非她昨晚又──

  四處張望,不見陸君遙,她急忙下床穿衣。

  「娘、娘──」遠遠傳來焦急的呼喚,祈兒在隔壁房沒找著她,又繞到這兒來
,門推開時她正好披上外衣。

  「怎麼了,祈兒,慌慌張張的?」

  「當然慌,娘,妳快去阻止啊!」祈兒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跑。

  「阻止什麼?祈兒,你得說清楚呀。」孟心芽一頭霧水,兒子做事向來不會這
樣莽撞的。

  「爹、爹和師父打起來了,怕是不見血不會罷休了!」

  她腳步頓住。「你說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打?」陸君遙性情極佳,向來不愛與
人計較,她不認為昨日三言兩語的挑惹就會令他大動幹戈。

  「他們是因為妳才會起衝突。師父說,要爹證明他更有資格保護妳,那他就無
條件退出……」雖然他希望爹像男子漢一點,但這會兒──也太男子漢過頭了,高
來低去、空中交錯的劍影、淩厲的招式,看得人心驚膽跳。果然啊,女人是禍水,
就連不頂國色天香的女人,依然很禍水。

  「胡鬧!」這是什麼笑話?他倆是名正言順、拜過天地祖先的夫妻,有沒有資
格還輪得了旁人置喙嗎?陸君遙怎麼也跟著瞎攪和起來?他的個性向來不會去做那
種無聊事的……

  「祈兒,他們在哪裏?」孟心芽滿腹氣惱,待會兒絕對要好好罵一頓這兩個愛
逞血氣之勇的笨蛋。

  「就在練武場──」最後一個場字方落,孟心芽提著裙襬,人已不見蹤影。


  遠遠地,孟心芽便見到兩道疾風般的身影在空中交錯,忽高忽低。縱使再不懂
武藝之人,都不難看出這場比試裏兩人武學修為之高深,輾轉纏鬥了半個時辰,過
上百來招,依然不見勝負。

  孫無涯冷汗涔涔。打一出招開始,他便驚覺自己嚴重低估了這名看似溫文無害
的男人,然而他話已說了出去,基於俠士尊嚴,他咬牙撐著,不能輸、也不敢輸。

  他招招淩厲、氣勢萬鈞,陸君遙回劍承接,在空中迸出點點火花,同時眼力極
佳地瞥見遠處奔來的纖影。一掌逼近,他避得開,也可以回掌應對,然而在那極短
瞬的轉念間,他移開手,暗運內力承受掌力──

  那一掌,不偏不倚拍落他肩胛處。

  甫趕至的孟心芽,見到的就是丈夫挨上一掌,跌落地面的情景。

  她倒吸一口氣,無以名狀的怒火竄燒心頭,迎面狠狠一巴掌就往孫無涯臉上招
呼過去,沒留意到對方盯著自己左掌,滿臉的錯愕與不解。

  「孫無涯,你太過分了!」

  「我……不是的,我是……」孫無涯有意要解釋什麼,然而怒氣攻心的孟心芽
已聽不進去。

  「我敬重你是祈兒的恩師,你卻傷我丈夫,是誰給你的資格!請你離開陸府,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我──」

  「芽、芽兒……」陸君遙捂著胸口,臉色煞白。

  「君遙、君遙,你怎麼樣?」她急忙上前扶起陸君遙,眼眶盈滿了淚水。「很
痛嗎?我馬上叫人請大夫……」

  「別……哭,沒事的,我沒事……」靠入嬌妻懷中,眉心凝著痛楚,唇畔卻帶
著淺淺笑意。

  「你、你還笑得出來,我、我……」

  「噓,芽兒,我愛妳。妳知道的,對嗎?」他依然淺淺地笑,笑得如許柔情。

  「你、你、你……」緊緊抱住他,臉龐埋向他頸際,淚水直掉。

  呆立一旁的孫無涯,完完全全被遺忘。這一瞬間,他似乎領悟了什麼……

  原以為陸君遙答應比試也是傲氣作祟,如今才看清,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
要贏吧?

  向來為一身好身手而自豪,多年未遇敵手,便忘了人外有人,自以為無敵。為
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名聲,他輸不起,陸君遙怕是也懂得這一點的,然而,他卻
不在乎顏面,不怕被人笑話,自甘落敗,為對手保住了驕傲,這是怎樣的襟懷?

  這場比試,不為一較高下、不為爭強鬥勝,更不是為了爭取守護孟心芽的資格
,若真要說陸君遙想從這當中得到什麼,也只是孟心芽的憐惜,並且要他看清,他
們夫妻之間的恩深義重。

  很清楚,真的很清楚了,除了陸君遙,她眼裏根本容不下其他。

  孫無涯悲哀一笑,滿心苦澀。

  * * *

  「咳、咳──」才一移動,端了人蔘雞湯進來的孟心芽立刻上前。

  「別動、別動,你別下床,要什麼我來就好。」

  陸君遙失笑。「我只是要倒杯水。」

  「我燉了雞湯,先喝一點。」端來床前,舀了匙吹涼,細心喂到他嘴邊。

  陸君遙順從地喝了幾口,才道:「妳不罵我嗎?那種意氣之爭的行為極蠢。」
受傷其實活該。

  餵食的手一頓──「我忘了。」見他受傷,一顆心已擰疼得難受了,哪還罵得
出半句?

  「聽說孫公子今兒個要離開?」

  「那又如何?」

  「妳當主人的理該送送他。」

  孟心芽臉兒一繃。「不要。」看都不想看到他。

  這招──下得過猛了。陸君遙在心底為孫無涯感到抱歉。

  「我受傷,妳很難過嗎?」長指閒閒無事,挑弄愛妻鬢發。

  「那是當然。」

  「那麼,妳懂我的心情了嗎?」

  餵食的手一頓。「早就懂了。」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才能愛他好久、好久。

  喂完雞湯,孟心芽端著湯碗離去,沒一會兒,祈兒牽著盼兒一同前來。

  「爹──」小盼兒撒嬌地撲抱上去,他伸手抱上床,笑摟著。

  「笨爹!早說你不是師父的對手了,還硬要討皮肉痛。」這是兒子表達關心的
方式,他懂得,笑而不語。

  「爹還痛不痛?」小手忙不迭揉著他胸口,表情滿是憂心。

  「小盼兒也會心疼爹啊?」傷得真值得。

  「對呀,爹受傷,盼兒會難過。」她和娘一樣,都不想理孫叔叔了。

  「盼兒可以擔心,但是不可以對大人沒禮貌,知道嗎?」

  「可是──他欺負爹!」

  陸君遙笑揉女兒皺成一團的臉蛋。「爹被欺負得很開心啊!」

  祈兒似乎瞧出了什麼端倪。「師父說,以後不需要他再教我功夫了,你可以將
我教得更好。」可他不懂,爹明明輸了啊,師父的武藝在爹之上,不是嗎?

  「哦?還有嗎?」

  「他還說──你擁有真正的俠士襟度,他心服口服。」這句話,祈兒始終百思
不得其解。

  陸君遙拍拍床邊的空位,要他坐下。「祈兒,你一直說,想成為最了不起的俠
士,那麼,要令人折服,究竟以德服人好?還是以武降人?」

  始終鑽研在浮面的成敗上,心又怎能開闊?

  「記住一點,祈兒,沒有人是永遠不敗的,即使你未曾敗過,也不代表絕對不
敗,天下某個角落一定還有你超越不了的人,只是你沒遇到而已,那麼成敗又何需
太過拘泥?你只要擁有不敗的志氣,不需堅持不敗的志向,懂嗎?」

  「……不太懂。」

  「沒關係,慢慢思考,有一天你會懂的。」

  「所以爹,你……敗了嗎?」

  「是啊,我早就認栽了。」不過,是栽在妻子的似水柔情,癡心無涯中。遇上
這樣的女人,想不認栽都不行。

  「祈兒,你很喜歡我那把劍吧?」早看穿兒子眼中流露的嚮往之情。「那是我
師父傳給我的,他曾說,有朝一日我能打敗他的話,就可以離開去找妻兒團圓。現
在,我也要告訴你,哪天你能打敗我的話,那把劍就送你。」

  「真的嗎?」

  「嗯,真的,無論以任何形式。」真正的輸贏,不在形式上的,而在比試人心
中的認定,就不曉得兒子懂不懂了。

  以德服人?以武降人?呵,那都不比紅顏繞指柔!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能令硬
漢折腰,教他一心求勝歸來,也教他自甘挨掌落敗,究竟,這場武藝較量,勝出的
是誰?


    (終章)


  春去秋來,數年光陰已過。

  歲盡迎春的季節裏,冬雪悄悄帶走了舊時月,添上新年歲,也添了新愁。

  「哥哥、哥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

  「我沒有!」

  「你都不理我。」

  「我說我沒有!」

  「你看你看!那麼兇還說沒有!」

  「陸盼君,妳煩不煩?!」

  這一吼,氣氛頓時僵凝。

  他傷到她了!那張委屈的臉蛋與他相對,胸口一陣悸痛,他張口正要道歉──

  「不煩就不煩,我去找小武就是了!」轉身跑開的身影,沒瞧見身後懊惱不已
的面容。

  於是,又幾年過去──

  陸祈君武藝益發精深,然而孤零零的身影,再也沒有鼓掌喝採、遞茶拭汗的嬌
小身影為伴。

  成了雙的,是另一方,始終默默守護在女孩身後,那無聲的影子。

  有那麼一回,陸君遙問了:「祈兒,你想贏嗎?」

  「……不願。」從一開始,就失了競爭資格。年紀愈長,思量愈多,便愈是明
白,沒有他較量的餘地。

  「你可以說的,祈兒,我和你娘,不曾反對過。」

  陸祈君搖頭。「不。」

  盼兒視他如兄,兒時的親昵,只是手足情,為了爭取競爭資格,他能不理會盼
兒的感受,毀掉她所依存的小小世界嗎?

  她多愛這個家,多愛她的爹娘,以及──兄長。

  她是陸家的二小姐,永遠。

  他要她,一輩子都理直氣壯地擁有這一切。

  「爹,我現在懂了。」不願贏的心情。

  有時,為了守住更重要的事物,他會願意栽上一輩子,無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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