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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一家都是寶 二】[全文完]

[ 古靈 ]【一家都是寶 二】[全文完]

第一章 

  生命,重新開始;

  希望,就在眼前。


  一點殘星、一抹晨曦、一片朝露、三兩個早起晨運的人,沈睡的社區慵懶地打著呵欠,徐徐醒轉。老舊的社區、新建的大廈,或許老者已逝、幼者翩然長成,卻依然是當年生命的延續。

  在L型建築頂層華麗多彩的空中花圃間,一個女人拿著花剪緩緩地走動著,打算在傾聽世界夢醒的那一刻,擷取早晨的第一朵燦爛,並想像著要如何用盛開的色彩妝點出一室的幽雅。

  一名身材高挑瘦長的男人沿路和鄰居們打著招呼慢跑回來,汗濕的漂亮臉孔上刻畫著細微的歲月痕迹,卻也更增添一份成熟的丰采。他與女人同時回到頂樓住處,兩人親匿地互啄了一下。

  「快去沖澡,免得著涼了。」

  女人吩咐著,並在餐桌上數個花瓶間放下一捧花。男人應了一聲進入主臥室,女人隨後跟了進去。

  「小倫是今天要回來吧?」問話在水聲中顯得有點模糊不清。

  女人在衣櫥前挑撿衣物,隨口應道:「是啊!」

  「這回他要待多久?」

  「錯,應該是他以後要多久去一次。」

  「他要搬回來了?」男人驚訝的問,聲音中隱含著一絲欣喜。

  「對,他說,既然要拿的都拿到了,還留在那兒做什麽?別忘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如果可以,當然是要儘量待在你身邊看著你囉!」

  沈默了一會兒,男人圍著浴巾踏出浴室,女人連忙走過去幫他拭發、擦身、穿衣。

  「他是個孝順的孩子。」男人頗感安慰的說。

  「是喔!」女人翻翻白眼。「就是鬼得跟什麽似的,小凱和琉璃都是被他教壞的呢!」

  男人忽然曖昧地笑了,雙臂很自然地摟住了她。

  「說到孩子們,我就想到……」

  「什麽?」女人不解的睜大眼睛看他。

  「我還欠你一個女兒……」他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的回笞。

  半個鐘頭後,大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一個漂亮帥氣的年輕人拖著兩箱行李走了進來,並拉開喉嚨驚天動地的囔囔著,「我回來了!老爸,趕快從嗎咪身上下來,你兒子回來了,趕快來歡迎啊!」

  幾乎是同時,從主臥室裏隱約傳來兩聲驚呼和慌亂的窸窣聲,年輕人不由得失聲大笑。

  「還真的被我猜中了哩!」

  不一會兒,兩張漲紅的臉蛋同時出現,襯著淩亂的衣衫,使得男人極力擺出的莊重神情看起來實在不太具有說服力。

  「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年輕人說著,還曖昧地朝男人擠擠眼。「不好意思啊!老爸,打斷你和媽咪的‘好事’了,希望不是在重要關頭,聽說緊急煞車很傷身的……」

  「閉嘴!」女人老羞成怒地大吼。「你說你拿到了,在哪裡?」

  年輕人一語不發的從大旅行袋裏撈出兩尊獎座、兩張證書、一張聘書交給女人,繼而向男人伸出手。

  「什麽?」男人詫異地問。

  「最近一次的檢驗報告。」年輕人的神情驀地轉爲嚴肅。「從今天開始,老爸,你的身體就全交給我了。」



  

第一章 失戀情殤

  尋尋覓覓,就爲了尋找,

  一生一世,不變的愛侶。

  「對不起。」

  井曉晨默默的睇了一眼交往僅數月的男友,再移向他身邊那位美麗大方的女孩,然後,她沈默地暗歎著,嘴角撐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

  「沒關係,我瞭解。」

  是的,她瞭解,她當然瞭解,她怎能不瞭解呢?又不是第一次了,雖然理由不一樣,但是,結論是相同的——

  她的利用價值到此爲止!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很清楚地瞭解到這一點,因爲,撇開對方的私心不論,她曾經交往過的四位男友都是相當出色的男孩,會找上不起眼的她交往,實在是令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跌破眼鏡。

  也曾有看不過去的同學提醒她,說他們四個人都只是在利用她而已,因爲,溫柔嫻雅的她,渾身充滿了一股特殊的安詳寧靜味道,更有一種令人心靈自然平靜下來,並發揮出內在潛能的奇異力量。

  兩位同樣高大英俊的男友分別在國三和高三時主動追求她,打算靠著她獨有的影響力,壓抑下活潑外向的性子,好靜下心來準備參加聯考,同時在缺乏信心時,期待著她的溫柔鼓勵。

  結果,第一位男友考上高中一年多後,在兩人不同校,聚少離多的情況下告訴她——

  「跟你相處實在太累了,因爲你什麽都不說,每次我都要拼命猜測你到底在想什麽,這樣真的好累耶!」

  就這樣,他們分手了!

  而另外一位男友的理由則是——

  「你太安靜了,安靜得仿佛不存在;讓我實在沒有和女友交往的真實感。」

  至於高二時交往的男友最誇張了,只因爲和父親打賭,所以,就硬拉著她陪著他K了兩個月的書,等期末考考進前五名後,立刻瀟灑地和她揮揮手道再見。

  「我可以買摩托車了,真是謝謝你啦!不過……嘿嘿!老實說,帶你出去玩實在很沒意思,所以……抱歉啦!」

  說到最後一位男友,也就是眼前親匿地拉著前女友的這一位,他也相當坦白。

  「我的碩士論文通過了,但是,我也發現我們實在不大合得來,我想,還是以前的女友和我比較合適,真是對不起。」

  他當然要說對不起囉!因爲他的證書拿到了嘛!

  當初,就因爲他的論文卡在原地不動,在拖了幾個月後找上她,甜言蜜語地半哄半騙拐她作女朋友,現在目的達到了,就立刻露出廬山真面目!唉!原來他也不是人,同樣是個自私自利的斯文混蛋!

  其實,她早就知道會這樣了,要不是爲了達到他們的「目的」,他們根本不會找上她,因爲,他們不但個性不合,外表更不相配。

  但是,即使早就知道結果會是如此、即使她對四位男友都算不上有什麽特別的感情、即使這四段稱不上戀情的戀情的開始和結束她都覺得很莫名其妙、即使表面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然而,在她默默退開的同時,她還是感覺到被傷害的痛苦與無奈。

  因爲,她覺得被利用、被背叛!

  因爲,同學憐憫的眼光讓她覺得很難堪……

  她只是內向,並不是亳無感覺的死人呀!

  她或許比其他人安靜得多,卻仍是個擁有正常七情六欲的平凡人啊!

  望著前方逐漸遠去的兩個背影是如此登對,她心中更覺苦澀黯然。

  記得不到一年半前,她和前任男友還慶倖著能考上同一所大學,可不過半年,因爲同系而避免不了經常碰面的兩人,在分手的尷尬與無論走到哪就碰到哪的同情目光下,她至少有四、五個月的時間,走路時都只能低頭數地磚,結果就這樣養成了這種「壞習慣」。

  新學期一開始,是剛剛與她分手的男友將她帶離那種難堪的處境,然而,僅是短短的四個月,她竟然再一次面臨同樣可笑的景況,而這一回,更是在許多「期待」的看戲眼光下,上演這一出笑鬧劇的最後一幕。

  有人羡慕她能這麽早就開始交男朋友,卻又同情她男友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她不禁要懷疑——

  她不會是一輩子都只能擔任這種「臨時裝備性質」的女人吧?

 

       連門也沒敲,任育凱逕自打開門進入大哥的臥室,嘴巴一張就想說些什麽,可一瞧見眼前的景象,到喉頭處的話又吞了回去,心中那種熟悉的怪異感又不自覺的浮了上來。

  任家三兄妹中,十七歲的任琉璃是長相、個性最肖似母親甄吟情的一個,而十九歲的任育凱則介於父母親之間,不但兼有父母雙方的優點,也不忘將父母雙方的缺點一併淋漓盡致的發揮一下。

  至於二十五歲的老大任育倫,外表雖然和父規任沐需一模一樣,可他的熱情開朗和幽默風趣卻完全承襲于母親,再加上他個人獨恃的魅力,還有將近二十年的耕耘,他的成就甚至比父親更好。

  然而,最令人意外的是他那幾近於恐怖的驚人毅力,誰也料想不到,像他如此活躍的人,居然也能乖乖地坐下來苦心鑽研學問。

  就如同此刻,即使再熟識他的親朋好友,都還是不太能接受他這種緊蹙起眉盯著原文書思考,與他的形象大不相符的嚴肅模樣。

  蹙眉不該屬於他,嚴肅正經也不該屬於他,甚至連沈思都不該是屬於他的,不是嗎?

  任育凱瞪著他片刻後,忍不住搖搖頭,然後慢慢走近他,他似有所覺地擡起頭來。

  「大哥,哈利說下個月樂隊就要過來了,請把你的時間表快快交出來,我要排定練唱和錄音的時間了。」哈利是德斯的小兒子,也是他們兄妹的經紀人。

  「不行,研究小組人員已經召集得差不多了,還差幾個助理而已,下個月應該就要開始進行會議討論,也不曉得會進行多久,」任育倫立刻否決。「還是叫他們下下個月再來吧。」

  「下下個月?」任育凱略一思索,隨即搖頭。「不行,小妹要參加學校的校外教學旅遊。」

  「那就隔兩個月後再來好了。」話落,任育倫又將視線移回到原文書上。「還有,叫老爸曲子做慢一點好不好?他要是真的覺得太無聊的話,叫他去找媽咪做做床上運動,消磨一下精力嘛!」

  任育凱失笑。「這話要是被媽咪聽到,你肯定要被她的口水淹死了!」

  任育倫聳聳肩。「我又沒有說錯。」頓了一下,他又擡起頭,「或者……」他沈吟著。「老爸這幾年的檢驗報告都很正常,也許可以讓他們出國去逛逛,時間不要太長就行了。」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任育凱蹙起眉抓了一下腦袋。「媽咪的書好像才寫到一半,她肯就這樣扔下不管嗎?」

  「放心好了,」任育倫又看回書上的蝌蚪字。「只要是爲了老爸,媽咪什麽都能放棄的。」

  「也對!」任育凱說著,轉身準備走出去。「那我去告訴老爸和嗎咪了。」

  「最多一個月,不要太久。」任育倫的交代隨後追來。

  「知道了啦!」他背對著任育倫揮揮手。

  井曉晨像逃難似的在校園中奔跑,不時緊張兮兮地往後瞄幾眼,倉皇得差點將手上的書掉了滿地。

  不要了!她在心中哀嚎著,不要再來了啦!

  或許她心中始終渴望著能和同學們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但內向瞻怯的她,卻是絕對的被動,被動得讓人覺得很累,也被動得令人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即使她有一副極爲細緻柔美的五官,也在那又長又濃密的劉海和羞怯的態度下被忽略了。

  因此,同學眼中的她,是那麽平凡,平凡得毫不起眼,功課也平平,運動更是平平,她的一切一切,好像都是如此的平平淡淡。所以,雖然大家都知道有她這麽一個「類似」啞巴的同學,卻都沒有人有興趣去接近她。

  再加上因爲她不懂得如何說不,也沒有深入研究過拒絕的藝術,所以,當歷任男友要求與她交往時,她抗拒的聲音總是顯得太過無力,最後只能懵懵懂懂,又莫名其妙地被半強迫似的開始與他們交往。

  但是,傷害太多還是會畏縮的。

  所以這一回,當那個考了好幾次託福都考不上的學長郭尚謙找上她時,她心裏不由得暗自埋怨,不曉得是哪個雞婆幫她做這種無聊的宣傳,同時也下定決心要鼓起勇氣堅決抗拒再一次的傷害。

  問題是,人家真的很想出國留學,又不想浪費時間先去念什麽語言課程嘛!

  所以,郭尚謙一直不肯死心,三不五時就來找她、纏她,希望有幸能擔任她第五任男友兼傷害者。他聽說,只要她成爲他的女朋友,靜靜的守在他身邊,再大的難關也能迎刃而解。

  既然拒絕不了,那她逃總可以吧?

  這就是此刻她爲何會匆忙地奔逃在校園中的原因了,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郭尚謙態度越來越積極,積極得令她害怕,因爲他就快畢業了……

  正當她第N次往回看時,前方一個更快速地迎面而來的人也同時朝後望,在這種情況下,兩方會撞個人仰馬翻實在不奇怪。

  不過,在一刹那間,在地上一堆散亂的書本和紙張中,曉晨一臉痛苦的坐在地上揉著腦袋,她疼得差點掉下眼淚,而另一邊的人也是坐在地上,可他捂著的卻是胸口。

  「炸彈開花、腦袋開花、我的胸膛也開花了!」他苦著臉喃喃道:「你可好,頂多變傻瓜,我就慘了,這下子內傷嚴重了,說不定肋骨還全斷了呢!」

  揉著腦袋的手突然愣住,曉晨不可思議的瞪著前方那個即帥又漂亮的年輕人……他真的長得很漂亮,混血的深邃五官極爲迷人,但此刻卻邊滑稽地對著她擠眉弄眼,邊咕噥著一些可笑的話。

  「你沒事吧?」帥哥說著,逕自爬起來伸手要扶她。

  沒有變白癡,所以,應該算是沒事吧……呃!不,就對方字面上的意思來講,即使她變白癡了,也是小事一件。

  她瞥了那只修長的手一眼說:「沒事。」然後便羞澀的別過眼自行起身,並開始彎腰撿拾課本。

  帥哥似乎很訝異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繼而湊近鼻子聞了聞,接著搔搔腦袋、聳聳肩,蹲下來幫她撿好課本後,才開始收拾自己散落在四處的紙張。

  曉晨稍微猶豫了一下,也就動手幫他撿。

  上面全都是非常潦草的英文,她一個字也看不懂。

  即使她一直把腦袋黏在胸前,避免與他面對面,卻還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好奇的眼光始終逗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安地站起身,當她看著他的胸膛並把撿到的紙張全交給他時,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盯視著她的視線。

  「謝謝。」

  曉晨的腦袋垂得更低,「不客氣。」話落,她正想轉身離開,不遠處就突然傳來一聲「別走」!

  如果是男生的聲音,她可能會立刻跳上火箭沖向宇宙,但那聲音是女的,所以,她很自然地停下身子,轉過頭去看看究竟是誰在叫她……

  不,事實上,來人是在叫他!

  因爲,她並不認識出聲叫喚的女孩,但是,眼前的帥哥卻立刻臉色一垮,旋即一把親昵的摟住她的肩頭。

  「拜託,幫個忙!」

  曉晨還來不及害羞,帥哥又追著問:「你的名字?」

  「嘎?」她還搞不太清楚狀況,只能傻傻地招供,「井……井曉晨。」想也知道,像她這種人,絕對不適合去從事間諜那一類的工作。

  她一說完,就見好幾個女人一塊兒沖到他們的面前,從二十出頭到年近三十的都有。

  「任育倫,你幹嘛溜得這麽快嘛!說好要一起去吃午飯的,不是嗎?」

  任育倫聞言,不自覺的翻個白眼。「一直是你們在說,我根本沒答應啊!」

  「反正都要吃午飯的嘛!一起去吃有什麽關係咧?」

  「No、No!」任育倫搖著食指。「我要跟我的女朋友一起吃甜蜜午餐,才不喜歡有專人伺候呢!」

  「女朋友?!」幾個女人一起驚叫出聲,好幾十道充滿敵意的目光同時射向曉晨。

  曉晨瑟縮了一下,又習慣性的垂下腦袋。

  「騙人,她會是你的女朋友?」

  任育倫緊了緊摟著曉晨的手,「沒錯,她叫井曉晨!」說著,還俯首在曉晨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曉晨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本能的就想掙扎開來,但他卻摟得更緊。

  「早告訴你們我有女朋友了,你們就是不信,現在應該沒話說了吧?」

  幾個女人狐疑地打量曉晨片刻,而後竊竊私語了半天,接著又瞧了瞧他們,最後終於定下結論。

  「下午你還是會回來開會吧?」

  任育倫暗歎。「當然。」看樣子,她們若不是不相信,就是還不肯死心,女人真是麻煩啊!

  直到她們的背影完全消失,任育倫才放下手,並歉然的對曉晨說:「對不起,她們實在很……呃……」他突然噤聲,硬生生的吞回差點脫口而出的「不良語言」,他總不能在女人面前說女人的壞話吧?尤其是這個女人剛剛還幫了他忙呢!

  「呃……很有毅力。」這個形容詞應該很貼切、很恰當吧?

  很有毅力?

  曉晨眨了眨眼,隨即忍不住掩口失笑,他明明是想講一些不怎麽好聽的話說。

  看她笑了,任育倫也跟著咧出一口又白又整齊的牙齒。

  「你很美,笑起來更美,爲什麽老是要藏著不讓人欣賞呢?」

  曉晨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換成一副尷尬不知所措的神情,且不由自主地又垂下了腦袋。

  任育倫不禁大歎一聲,隨即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對上她那雙羞澀的黑眸。

  「才剛說呢!你怎麽又來了?」說著,任育倫用另一隻手撥開她長長的劉海,露出一張白皙秀麗的臉龐,他讚賞地點了點頭。

  「真的很美啊!而且,你還有一種現代女孩子少見的恬靜韻味,很迷人,嗯!真的很迷人!」

  聞言,曉晨的臉蛋更紅了,她慌亂地掙開他的手,轉身就想逃開,可是才踏出半步,她就驚呼一聲,又把腳縮了回來,旋即飛快地轉身,緊張地瞟他一眼,而後盯著地面囁嚅道:「這……這回換你幫我忙了,可……可以嗎?」

  任育倫詫異地朝她後方望去,瞧見一個挺斯文的年輕人正急匆匆地跑過來,他收回目光,俯視著她的小腦袋瓜子。

  「一樣嗎?」

  小腦袋點了點。

  任育倫立刻把手臂又放回曉晨的肩頭上。

  「沒問題,交給我了。」

  郭尚謙氣喘吁吁地停在他們的面前。

  「井曉晨,拜託你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曉晨還在考慮自己該怎麽回覆才好時,驀地驚覺肩頭緊了緊,接著就聽到任育倫嚴肅的聲音。

  「曉晨是我的女朋友,你找她有什麽事?」

  「你的女朋友?」郭尚謙呆了呆,隨即不信地凝睇著曉晨羞紅的臉蛋。「不可能!我探聽過了,她從上學期被醫學院的男友甩了之後,就沒有再交過其他男朋友了。」

  任育倫連眼也不曾眨一下。

  「那是你探聽得不夠清楚,我和曉晨交往了一段時間,可能是因爲我比較忙,所以見面的機會少,因此才沒人知道吧!不過,即使約會再少,她還是我的女朋友喔!」

  郭尚謙和任育倫相互瞪視片刻,才又囁嚅的開口,「可是她……她都沒提過。」

  他努力地作著最後的掙扎。

  「她是怕人家覬覦我這個男朋友嘛!」任育倫大言不慚地說。

  郭尚謙又瞪了他半晌後,眼神突地浮現詭譎之色,而且,以一種同謀似的神悄靠向任育倫身邊,神秘兮兮地耳語道:「到什麽時候?」

  「嘎?什麽什麽時候?」任育倫愣了愣。「哦!你是問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嗎?大概是三個月前吧!」

  郭尚謙蹙緊眉頭,隨即搖了搖頭。

  「不是,我是問你,你需要她幫你到什麽時候?」

  「幫我?」任育倫滿頭霧水地瞄了一下曉晨。「幫我什麽?」

  「少裝了吧你!」郭尚謙不耐煩地低聲道:「誰不知道‘追求’井曉晨的人都是別有居心的,否則,誰會順意和這麽無趣的女孩子在一起啊!」

  任育倫聞言,臉色倏地沈下來。

  「我不是這所大學的學生,所以,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事實上,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只要記得曉晨是我的女朋友,請你以後別再來騷擾她就是了。」

  郭尚謙倏地瞠大眼,這才發現事情似乎不像他所想像的那麽簡單,他緊皺眉峰考慮了片刻。

  「那……能不能請你把她借給我兩……不!一個月就夠了?拜託!我真的很需要她,我可以保證,等我的目標達成後,就立刻把她還給你。」

  任育倫一聽,頓時愣住了,旋即困惑地俯視曉晨,這才發現她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苦澀與無奈,這下子,他更加不解了。

  但是,以目前的狀況看來,他並不需要瞭解太多,只要盡好他身爲「男友」的責任就行了。

  「沒問題。」他板起臉孔,正經八百地說。

  郭尚謙露出驚喜的表情,曉晨則是訝然的擡起眼看著任育倫。

  「只要你笞應等你結婚後也把你的老婆借我一個月就行了,我也可以保證絕對不會用壞的。」

  三秒的靜默後,曉晨再次忍俊不住的噗嗤失笑。

  郭尚謙張了半天嘴,最後狼狽地擋下一句「我不會放棄的!」,便立即憤然的轉身離去。

  原來男人也是很麻煩的!

  任育倫嘟囔著慢慢收回手臂,他默默地瞟一眼曉晨,隨即掏出紙筆來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她。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有需要的話,就打給我。」將心比心,他的麻煩不會就此結束,相信她的情形也是一樣。而他有把握自己能夠解決,但這個羞怯的女孩卻可能要喊「老天爺」了!

  曉晨只是悄悄地覰了他一眼,便默然地收下,她並沒有想到要拒絕,雖然她根本沒打算用它。也許是她覺得拒絕這個幽默男孩的好意是件很殘忍的事、也許是因爲他是頭一個注意到她,而非她的「附屬作用」的人、也許是因爲他對她毫無企圖,也或許是因爲……他實在是一個讓人無法不喜歡的漂亮年輕人……

  其實,她也不太明白,只知道,就算往後彼此再也不會碰面,她心靈的一隅仍會被他佔據一個秘密的角落。

  「我叫任育倫,你還記得吧?」

  曉晨半垂著腦袋點頭,任育倫好笑地又伸手頂起了她的下巴。

  「我知道你內向害羞,但千萬不要忘記,你是生存在人群中的,所以,你必須學習適應人群、融入環境、展開真實的生活,更要學習如何爭取你想要的,而且拒絕你不需要的,否則痛苦的人就是你自己,享受孤獨是一回事,被孤立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的眼神很溫柔,所以,你應該不是個孤僻的人,你只要有信心的擡頭挺胸,剛開始時可能很吃力,可是等到你習慣之後,你就會發覺那實在不算什麽了。相信我,試試看,嗯?」

  原本垂眸看著地上的曉晨,悄悄地擡起眸子瞥了他一眼。

  「我……我試試看。」

  任育倫滿意地放下手。

  「老實說,我見過的女孩不算少,可就沒見過像你這麽嫺靜柔雅的呢!」而且又羞怯得讓人不由自主地要爲她擔心,他在心中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其實,這一點他自己也感到相當奇怪,過去無論是多美豔動人或高貴典雅的女孩,他的視線或心思都未曾多駐留過一時半刻,然而,眼前老是低著腦袋的她,卻一再讓他有想要再看一眼的衝動。

  曉晨咬著下唇沒說話,任育倫輕搖頭,又拍拍她的肩頭。

  「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真像!望著他頎長的背影,曉晨暗忖。

  他這就是所謂的明星臉吧?

 

           郭尚謙又觀察了一段時間,再經過「名師」──曉晨的上一任男友的指導後,他再次攔截了曉晨。

  「請你不要這樣,我男朋友會不高興的。」曉晨鼓起勇氣小聲的抗議。她以爲他早已經放棄了,沒想到還是這麽死纏活賴的!

  「不要騙我了,」郭尚謙嗤之以鼻。「如果他真的是你男朋友的話,他應該要守在你身邊才對吧?井曉晨,不要這麽拒人於千里之外嘛!你就幫幫忙不行嗎?這樣吧!我們也不必正式交往,只要你陪著我,讓我順利考上托幅,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井晚晨不懂得如何拒絕人,所以,你只要軟硬兼施的硬賴著她,她就沒轍了!

  但是要記住,千萬不能用電話,因爲,只要不是面對面,她就不會太緊張、害羞,要是不好意思拒絕,她會乾脆直接掛你電話!

  這是「名師」的「名言」,郭尚謙謹遵指導,當面去「抓」人,而且將「名言」徹底執行,又是哀兵政策,又是死皮賴臉的。

  「好啦!井曉晨,幫一下又不會死,我家很窮的,實在沒有多餘的能力讓我多耗一年在語言學科上了!」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需要幫忙哩!

  曉晨差點就要脫口答應了,可就在那一刹那,任育倫的話第N次浮現腦海。

  你必須學習適應人群、融入環境、展開真實的生活,更要學習如何爭取你想要的,而且拒絕你不需要的,否則痛苦的人就是你自己。

  雖然僅有一面之緣,但他實在是令人難以忘懷,他的「忠告」自然也常常自動在她的腦海中出現。

  拒絕你不需要的……

  她想著,也一再重復地告訴自己、鼓勵自己。好半晌後,依然半垂著腦袋的曉晨深吸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我知道你家並不窮,而……而且,你的英文如果真……真的不行,最好……最好是先去念一下語言課程,否……否則等到你上正課時會……會很吃力的!」

  郭尚謙的臉色驀地垮下來。「反正你就是不願意幫忙是吧?」看樣子得使出「名師」的最後一招──硬賴了!

  曉晨還是不敢擡頭看他,只是盯著地下猛點頭。

  郭尚謙聳聳肩,繼而胸有成竹地笑笑。

  「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以後我就當你是我的女朋友了,所以,只要你沒課,你就必須陪我念書,知道嗎?」

  曉晨聞言,吃驚地猛擡起頭。

  「你還有兩堂課,我只剩下一堂,不過,我會等你的,然後一起到我家去念書,ok?」

  當然不ok!

  但是,郭尚謙沒有給曉晨任何抗議的機會,便逕自轉身離去了。

  一堂課過去,曉晨忐忑不安地轉頭看著教室外,郭尚謙和同學相伴來到教室門口,而且一副準備等到地老天荒的樣子。

  她咬牙考慮半晌,終於掏出手機,按下那個她以爲自己絕對不會用到的電話號碼。

  「任育倫,哪位?」那頭依舊是明朗爽快的聲音。

  「我……我……我……」曉晨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突然心跳加快、手心汗濕,甚至連話也全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只要不是面對面,她一向都很正常的呀!

  「……曉晨?井曉晨?」電話那端傳來微帶驚喜的聲音。

  曉晨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是……是我……」

  任育倫爽朗的笑了。「都一個多星期了,我以爲你不會打來了說。需要幫忙了嗎?」

  曉晨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緊張與興奮情緒。

  「嗯……你……能不能……」

  「沒問題!」任育倫很阿沙力的答應了。「可是我這邊比較遠,你在在學校嗎?」

  「我……我還有一堂課,可是他……曉晨偷瞄著外面。「他在外面等……」

  「還有一堂課?那應該來得及,你在哪棟大樓上課?」

  「我是工商管理學系二年級,現在在C2O4教室上課。」

  「OK!你等著,我立刻趕到!」話一說完,任育倫就掛斷電話了。

  曉晨睜大眼瞪著手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電話給他了,也不敢相信他會這麽爽快的就答應趕過來幫忙!

  當郭尚謙看到任育倫出現時,他的臉色還真是有夠瞧的。而且,不單是他,其他同學也都滿臉驚訝地圍攏過去,幾十雙詫異、疑惑的眼睛直盯著他看個不停。

  「你是誰?」向來看到漂亮男孩就忍不住要貼過去流口水的大花疑杜鵑鵑脫口問:「你不會剛好和JR兄妹有親戚關係吧?」

  任育倫笑了,開朗又頑皮的笑了。

  「好像有喔!聽說他們的姨媽的舅舅的外甥女是我的外婆的侄兒的內侄孫女喔!不過,她自嫁到臺灣來之後,就已經和美國那邊的娘家斷了聯繫,而且又去世很久了,所以,請不要叫我幫你們要JR兄妹的親筆簽名什麽的,因爲我也不認識他們。」這種事他碰過太多回了,早就有一套「標準」的答案。

  「真的有親戚關係喔!難怪……」杜鵑鵑喃喃道:「難怪你長得那麽像JR兄妹,可是,你怎麽不想和他們拉一下關係呢?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是誰吧?」

  任育倫聳聳肩。「不過就是一個合唱團嘛!」

  「不過就是一個合唱團!?杜鵑鵑不敢置信地驚叫。「拜託你有常識一點好不好?JR兄妹是You&me退休之後,最受歡迎的當紅樂團耶!要是有誰不知道裘依、凱依和璐璐是誰的話,簡直是落伍的怪胎,可以被社會淘汰啦!」

  任育倫失笑。「太誇張了吧?」

  「一點也不!」一向騷包的杜鵑鵑難得如此正經。「尢其是主唱裘依,聽說他和當年的You&me主唱路克長得一模一樣,也和他父親同樣是世界一流的超級巨星、偶像中的偶像。老實說,你跟裘依長得真的好像耶!」她說著,還把豐滿的身子黏了上來。「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倒追你吧?」

  任育倫不著痕迹地退開一步,「我沒注意到,不過……」他伸長手拉來曉晨,將她摟在懷裏。「就算有也沒用,我已經有女朋友啦!」

  家人頓時愕然。

  「她!?井曉晨!?她是你的女朋友?不會吧?你有什麽問題需要她幫你嗎?」

  爲什麽又是這麽奇怪的反應和問話?

  任育倫疑惑地瞥了曉晨一眼……有機會再問問她好了。

  「我沒什麽問題需要她幫忙,我只是很純粹的喜歡她,所以和她交往,不可以嗎?」

  衆人面面相覷,眼光沒有一對是相信的,但是,既然這個漂亮的帥哥需要井曉晨的幫忙,就算再有野心,也只能等他的問題解決之後再說了。

  「好了,各位,」任育倫瀟灑地行了個軍禮。「我要和曉晨去看電影了,拼拼囉!」

  看著他們「親熱」地走遠後,郭尚謙的同學狀似同情他地拍拍他的肩膀。

  「看樣子,你是慢人家一步了,放棄吧!」

  「不!」郭尚謙斷然道:「她那個男朋友出現得太突然了,我猜可能是她以前的男朋友,現在被臨時哄來幫忙的而已。只要多發生幾次這種狀況,那個男的也會厭煩的,到時候我就有機會了。」

  他的同學無奈地聳聳肩。

  「隨便你啦!可是,你不覺得把這些時間拿來用功還比較穩當嗎?」

  「一點也不!」他語氣堅定地說。

第二章 溫馨接送

  是天注定,讓我們今生相遇,

  共譜一段,感人的、誘人的、動人的,

  溫馨接送情。

  

        連續好些日子,任育倫都出現在校園裏接送曉晨,這是他主動提議的。不只是因爲他看得出來郭尚謙尚未死心,最重要的是他對曉晨很感興趣。

  第一次見面時,他並不太確定,可是當他接到曉晨的電話時,他就知道,其實自己下意識裏一直在等待她的來電。

  還真是沒見過像她這樣羞怯的女孩,每回他請她去咖啡廳坐坐,想多瞭解她一點,結果從頭到尾幾乎都是他在說話,而她只是閃著一對興致勃勃的大眼睛偷覰著他。他感覺得出來,她很想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想法,但就是說不出口。

  明明是個很清麗的女孩,要是換成其他時下的新新女孩,早就去拍本寫真集來炫耀一下了,但她卻似乎很不喜歡人家注意到她。

  她仿佛一柔羞怯的紫丁香,清雅幽香,卻只願在暗處綻放。

  凝視著她姣美的容顔,任育倫決定要把這株羞怯的花移植到陽光下接受自然的洗禮,不過,首先要搞清楚一些令他頗爲困惑的事才行。

  他把下巴放在交疊在桌上的雙臂上,以一副可愛的好奇寶寶神情盯著她。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當然,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曉晨很自然地垂下眼眸,她知道他想問什麽,事實上,她還很佩服他能忍耐這麽久才開口詢問呢!

  「你不必問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其實,我還很奇怪你居然會不知道呢!」

  曉晨盯著桌下因不安而交纏的雙手。

  「也沒什麽不好回答的,只是……她猶豫了一下。這事要從我國中時開始講起比較容易瞭解……」

  聆聽著曉晨吞吞吐吐的敍述,任育倫的神情顯得越來越不可思議,好似正在聽「天方夜譚外一章」似的,等她說完後,他仍然難以接受地搔搔耳朵、抓抓頭髮,一副不甚理解的模樣。

  「等等、等等,先讓我搞清楚,你是說……你是說,只要跟你在一起,無論多難通過的考試或比賽,就都能順利的PASS,所以那些……那些混蛋就因爲這樣,才找你做他們的女朋友?然後等事了之後,再一腳把你踢開?」

  曉晨神情黯然的垂下頭默然無語。

  「搞什麽鬼!」任育倫不自覺的脫口詛咒聲,隨即不甚相信地斜睨著她。「你真有那麽神?」

  「我也不太明白,」曉晨仍然扭絞著雙手。「我只知道,無論他們有多坐不住,靜不下心,只要我在他們身邊,他們就會很反常的一坐數個鐘頭認真用功。如果他們心浮氣躁、耐心用盡,我只要軟言鼓勵安慰幾句,他們似乎就能重新加足馬力再接再厲了。」

  任育倫怔愣地瞧了她半晌。

  「我怎麽不覺得你有這種神力?」

  曉晨淡淡一笑,卻不知道這抹帶著無奈的微笑有多令人心動。

  「也許是因爲你不需要我的幫助。」她苦澀的說。

  任育倫眨了眨眼,倏地笑了。

  「對喔!反而是你需要我幫你咧!你想我是不是也有什麽神力呢?」

  曉晨飛快地擡眸瞟他一下又垂下。

  任育倫立刻伸手越過桌面擡起她的下巴。

  「看著我……好,告訴我,你剛剛想說什麽?」

  曉晨欲言又止地蠕動著嘴唇好半晌,卻始終沒發出半點聲音。講述事實比較容易,若是要把心中的想法坦白的表達出來,似乎就有相當的困難度了。

  任育倫聳聳肩。「好吧!那咱們就先來比一比,看誰比較有耐心。」

  時間一分一杪的過去,他們就這樣對峙著,曉晨垂眸盯著那只頂著她下巴不放的手不知該如何是好,任育倫則盯著她的臉猜測她到底一在想些什麽。

  終於……

  曉晨先搖晃著小小的白旗投降了。

  「你……你不需要神力,因爲……,你本身就是一股神奇的力量。」

  「看著我!」任育倫命令道,等那雙羞澀的瞳眸與他對上後,他才露出調皮的笑容問:「就是說,我比你更厲害囉?那你對我還有其他的看法嗎?喂!眼睛別掉下去,看著我回答!」

  勉強自己繼續看著那雙溢滿風趣的溫和眼睛,曉晨呐呐地道:「真……真的好像。」

  「呃?」任育倫呆了呆。「好像?什麽好像?」

  曉晨又垂下了眸子,但在他警告性地咳了咳後,馬上又揚了起來。

  「你和……和JR兄妹的裘依好像!」

  「耶?」任育倫吃驚地放下手。「不會吧?你也知道JR兄妹?你?這麽內向的人也會迷流行樂團?我以爲你是那種只聽古典音樂、念念古典文學的女孩子哩!」

  曉晨不滿地蹶起嘴,「我……」她咬了咬下唇,才又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

  「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和人相處而已,其實……其實我跟其他的女孩子都一樣啊!我……我很迷JR兄妹的,偶爾聽聽爵士或重金屬,最愛科幻動作片和恐怖片,也喜歡看小說漫畫,喜歡逛街吃漢堡,買小飾品,我還……還喜歡跳迪斯可,可是……可是我只敢躲在房裏偷偷的跳,所以跳得不怎麽好……」她越說越小聲,任育倫卻是越聽雙眼睜得越大。

  「My god!」他驚呼。「怎麽跟我想的差這麽多?」

  曉晨輕歎。「我只是個很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有跟別人一樣的嗜好是很正常的嘛!」

  片刻後,任育倫才收起驚訝之色,又凝注了她半晌。

  「你應該讓自己放開一點,和朋友在一起,你會更快樂的。」

  曉晨再歎一口氣。「我……我試過,但是……但是我就是放不開……」

  「爲什麽?」

  曉晨蹙眉片刻才回答。「我……我怕得罪人。」

  好奇怪的答案喔!

  任育倫訝異地搔搔腦袋。

  「這個……其實人沒有十全十美的,也沒有一件事能做到讓每個人都滿意的地步,所以,只要無愧於心就好了,不是嗎?」

  「我知道,可是……」不能往下看,她只好抓著果汁直盯著。「可是我就是……就是……」

  「好、好,我明白了、明白了!」任育倫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其實,我也說過,這種事只要習慣就好了,雖然剛開始比較困難,所以,就讓我來幫你到底吧!」

  幫她到底?!

  曉晨詫異地望著他突然掏出手機。

  「喂!琉璃啊?我是大哥,小凱回來了嗎……回來了?那叫他來聽……」

  他等待著,並朝曉晨綻開一柔大大的笑容,讓曉晨不由自主地跟著傻笑起來,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小凱……哦!我是想確定一下他們什麽時候要過來……不行、不行!再往後延,我這邊的會議開完後,還要先做一些實驗,以便撰寫實驗預程表和評估報告,之後才是各組的研究實驗,至少要再多一個月吧……我管你!反正我沒空就是了……來不及?那就把七月的活動往後挪吧……對!45天也可以,兩個月可能就有點趕了,不過……應該還是來得及吧……好,那就這樣了,bye!」

  他收起手機,對著曉晨說:「OK,行了!」

  行了?什麽行了?

  兩個大問號在曉晨的雙眸中亮燦燦地閃爍著,小嘴兒還微微張著,一副小白痴的模樣,看得任育倫不由得失笑。

  「我說過我很忙,所以,時間都要東挪西移才能配合好。現在我安排好了,我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可以好好的教你體會一下生活的真相,讓你明白如何才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我保證等你瞭解之後,你這種龜毛畏縮的個性就可以慢慢糾正過來了!」

  曉晨不是聽得很懂,但至少她明白一件事──任育倫要幫她!至於要幫她什麽,還有,什麽叫幫到底?她都不太瞭解,然而,最令人費解的是……

  「爲什麽?」他們又不是很熟,爲什麽他願意這麽費神的來幫她呢?

  「爲什麽?」任育倫盯著曉晨那張疑惑的小臉蛋重復,同時也是問自己。

  但是,心中那種飄忽得難以捉摸的陌生情緒到底是代表什麽意義?還有,自己爲什麽要從已經很緊迫的日程中硬擠出時間來「幫」她呢?唉!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何況是要他跟她解釋!

  他倏然一笑。「因爲我想見你。」這是目前他唯一抓得到的明確感覺。

  小臉蛋又飛出兩朵雲彩,曉晨的小腦袋又黏到了胸前。

  任育倫只能看見她烏溜溜的發頂和兩粒紅通通的細緻耳垂。

  真迷人!他在心裏讚歎著。

  看多了作風大膽的美女,像它這種如香墜似的秀致女孩還真是別有一股動人的韻味,怯生生得教人心疼;偶爾無助的一瞥,就仿佛能揪緊人心;淡淡的一抹微笑,便能讓人陶醉失神;當她緋紅著雙頰時,更令他情不自禁的興起一股……

  親吻她的衝動?!

  任育倫一時驚詫地愣住了。

  他想親她?!

  嘖嘖,不簡單哪!以往都是在女孩子誘惑他時,才會有這種感覺,這可是他頭一回「主動」有這種衝動呢!

  不過……她一樣也在誘惑他,不是嗎?

  瞧,那雙躲在睫毛下偷覰他的大眼睛、那微微蠕動的兩片唇瓣,仿佛正無聲地在引誘著他,不斷的對他說:來嘗嘗我的味道吧!來吧……

  該死!

  他猛地甩了一下腦袋,他是瘋了不成?她可不像那些死纏在他身邊的女人,只要他稍有妄動,她肯定會立刻一溜煙地逃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他忙振了振精砷,然後朝那雙似平有些困惑的黑眸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你喜歡跳迪斯可是嗎?那我們晚上就去跳迪斯可吧!」

  要讓人放開心胸瘋狂起來,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跳迪斯可了,當然,先決條件是要喜歡跳迪斯可的人才行。

  在擁擠的人群中、在狂野的節奏裏,每個人都忘我地沈浸在恍惚中,沒有人管你會不會跳,或跳得好不好,在這個瘋狂的小小世界裏,沒有人會寂寞,但在人群中的每個人,卻也都是獨立且孤獨的。

  曉晨閉著雙眼,盡情地舞動著,感覺到所有的束縛都在瘋狂的音樂中慢慢消失,她不自覺的漾起一臉陶然之色,唇邊的笑容是如此的自在愉悅。

  將她所有的歡愉模樣全看在眼裏的任育倫滿意地笑著,爲自己展現在她身上的成就而感到得意,雖然是一次又一次耗費了不少日子,才讓她呈現出這種最自然開放的表情,雖然只有在這種場合,這種時刻。

  不過,總也算是個開始吧!

  當下一首曲子響起時,他抓起她的手,帶著她舞起炫麗的吉魯巴。身材高挑的他帶領著嬌小的她,一圈圈、一轉轉、一抛手、一頓足,甚至將她舉起來甩出去,由舞蹈老師特別調教出來的舞藝,還真不是蓋的,兩人的舞姿燦爛華麗得仿佛在表演一般。

  曉晨也實在是個很好的舞者,擁有非常美妙的韻律感,只要帶過她一次,再複雜的舞步都難不倒她。

  他們狂野的舞著、放肆的笑著,直到近十點,兩人才手拉著手跑出舞廳。

  曉晨捂著胸口喘息著,臉上依然帶著笑,那麽甜美、那麽誘惑人……

  突然,任育倫情不自禁地在她微揚的唇上輕啄了一下,令她的笑聲戛然而止。

  曉晨呆呆地撫著自己的唇,似乎一時之間被嚇傻了,任育倫則若無其事地拖著僵硬的她繼續往停車場走去。

  「真不想就這樣回去。」任育倫喃喃道:「曉晨,你的門禁是幾點?」

  「嘎?哦……門禁……」昏眩的腦袋似乎還未清醒,曉晨花了一點兒工夫才搞清楚他問了些什麽。「呃!我沒有門禁,他們……不太管我的……事實上,我……」她遲疑了一下。「我只有在領零用錢和學費時,才會見到他們。」

  任育倫驀地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過頭來看著她。

  「你在開玩笑嗎?哪有這種父母?」

  曉晨又垂下了腦袋。「我爸媽已經去世了,我現在住在爺爺家裏,他們……不太喜歡我,所以……所以……」

  任育倫蹙了蹙眉,而後繼續往前走。

  「過兩天,如果你願意的話,把你家的事告訴我吧!」

  他有預感,她這種閉塞的個性,鐵定跟她的家庭環境有很大的關聯。

  

        課堂間的空堂,曉晨仍舊孤獨地一個人躲在校園裏看書──電子漫畫書。

  「曉晨。」

  突然一聲呼喚,讓曉晨忙不叠地蓋上超小型電腦,同時擡眼望去,繼而微微一愣,是她的第三任男友葉超群和郭尚謙。

  「呃……有什麽事嗎?」

  曉晨不太自在地問。一個是虛情假意的「前任男友」,一個是不安好心眼的「現任追求者」,她實在不知道該朝他們扔去一顆核子彈,還是各給他們一槍就行了?

  葉超群和郭尚謙在她前面的大石上坐下,葉超群注視她片刻,眼神中有著些微的訝異與遺憾。

  在任育倫的勸誘下,曉晨開始將所有的頭髮往後梳,讓整張秀氣雅致的臉蛋毫無遮掩地袒露在陽光下,如此的清麗動人,尤其是那雙如詩如幻的大眼睛,更是令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如果他早點注意到她的美貌,或許他就不會這麽輕易的放棄她了!葉超群有些扼腕的暗忖。

  「你看起來……不太一樣了。」唉!當初不要她實在是可惜啊!

  曉晨臉色微赧,下意識的摸摸頭髮。

  「呃!是倫……他說我這樣比較好看。」

  任育倫說,不能連名帶性的叫他,要叫他倫,這樣人家才會相信他是她的男朋友。

  「是很好看!」葉超群仍然緊盯著她。「而且,你似乎……膽子大了一點,以前你都不太敢看我的。」

  曉晨習慣性地又垂下腦袋,但立刻又勉強自己擡起來。

  「倫說……說講話的時候不看著人家是很不禮貌的。」

  葉超群贊同的頷首。「看樣子,你現在的男朋友對你的影響很大。」

  「他對我很好,」曉晨誠心地說:「而且,真的很關心我。」

  「呃……那就好。」葉超群有點慚愧地轉開眼,誰知道剛好對上郭尚謙催促的眼神,他只好又轉回來。

  「那個……曉晨,是這樣子的,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陪郭尚謙一起看書?他的託福再考不過就來不及了。」

  曉晨快速的瞟了郭尚謙一眼。「可是我沒有時間啊!在學校裏,我的課間空堂頂多只有一堂,上完課後,倫就會來接我,我想,他不會願意我去陪別的男生念書吧!」她默書似的把任育倫教她的話背誦出來。

  「那……」葉超群皺起眉。「能不能跟你的男朋友商量一下

       「好啊!」曉晨眨著大眼睛。「你去跟他商量。」

  葉超群猛然一窒,不太自然的望向郭尚謙,見郭尚謙對他搖搖頭,並無聲的說了一句「不可能!」,葉超群咬了咬牙。

  「你不能幫我們說說看嗎?」

  曉晨又低下頭。「他會生氣的。」這也是任育倫交代的,把一切都推給他就是了。

  「試試看嘛!」

  「他會生氣的。」她爲難的搖搖頭。

  「曉晨,試一次就好了嘛!」

  「我不敢,他會生氣的。」

  「可是……」

  葉超群正想使出一級賴功,下課鈴聲卻適時響起,讓曉晨逮著藉口落跑。

  「對不起,我下一堂有課,先走了。」

  背著背包,抱著書,她匆勿忙忙地跑了。

  真棒!有人擔待一切的感覺真好!

  

       一打開大門,任育倫便驚訝地發現全家人居然都還醒著,而且一個個全都很不開心地板著臉守在客廳,守著一個……大蛋糕?!

  「咦?誰生日啊?」

  沒有人回笞,只是一起把像要吃人的眼神定在他身上。任育倫呆了呆,隨即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會是我吧?!」

  四個人互覰一眼,唇邊同時揚起一抹賊兮兮的冷笑。

  「好了,都這麽晚了,蠟燭也不必點了,壽星請來切蛋糕吧!」

  吟倩掛著一臉誇張的虛假笑容直向他招手,招得任育倫全身寒毛直豎,感覺比看見貞子從電視裏爬出來還恐怖,害他連上前一步都不敢,只能遠遠地、戒備地瞪著他們。

  「說!有什麽陰諜?」

  「哪會有什麽陰謀嘛!」吟倩活像巫婆似的尖聲笑著,手裏還抓著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揮舞著。「不過是叫壽星來切蛋糕啊!」

  任育倫眯箸眼往其他三張無辜的臉瞄去,再回到「貞子」的瞼上。

  「媽咪,我不是你從垃圾堆裏撿來的吧?」

  任育凱、任琉璃不約而同的噗嗤一笑。

  任沐霖則喃喃道:「我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任育凱和任琉璃頓時爆笑如雷,吟倩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隨即又笑眯眯地對著大兒子奸笑。

  「別理他們,小倫,你是媽咪親生的,所以放心的來切蛋糕吧!媽咪怎麽可能會害你嘛!」

  才怪!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了!他不相信的在心裏咕噥。

  任育倫又瞪了吟倩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接過刀子,再看看蛋糕四周是不是有埋伏什麽機關。一步一小心,一步一謹慎,好不容易切好蛋糕,還每個人一盤的端在手裏,但蛋糕居然沒爆炸,刀子也不會自己亂亂飛,天地更沒有變色……

  嘿!真是奇迹耶!

  可是,就在他才剛籲出半口氣時,驀地瞧見那四個奸臣的臉上突然出現詭異的神色,他警覺心剛起,便已被四人團團圍住。

  「誰教你忘了自己的生日!」

  「誰教你把手機關掉!」

  「誰教你這麽晚回來!」

  「誰教你這麽蠢!」

  任育倫不敢置信地呆立著,胸前的衣襟敞開,連褲頭拉練都被拉開了,四盤蛋糕剛剛好分別塞進他的前胸、後背,還有前後褲襠裏。

  大口沒得吃,小口吃不完!

  「誰教你不是我從垃圾堆裏撿來的!」

  嫣咪的最終賞賜──剩餘的蛋糕全都堆到他的頭上了!

  翌日清晨,任育倫一大早便冷笑著溜出大門,半個鐘頭後,任家轟然的爆炸聲響在早晨的天空中傳得老遠。

  「啊——死老鼠!是誰把死老鼠扔到我床上來的?!恐怖的尖叫。

  「完了,完了!我的學期報告毀了啦!」絕望的哀嚎。

  「該死!那個兔崽子,我非親手宰了他不可!」憤怒的咆哮。

  最後是……

  「哇哈哈哈哈——」巫婆的狂笑。

  校門口,曉晨不安地頻頻察看手錶。

  任育倫從未遲到過,而且還遲到這麽久,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不知道他是病了還是出了什麽意外……啐、啐、啐!怎麽可以這樣詛咒他呢!他一定是忘了時間,或者被什麽工作拖住了……

  一想到這裏,她不禁又疑惑起來。是工作嗎?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他到底是做什麽的,從他的年紀看來,他應該是……咦?

  她又愣住了!她居然連他幾歲都不知道?!只能從他的外表判斷他或許是還在念書的年紀……要做實驗、要作研究,所以,應該是學生吧?但是,有時候聽他和人講電話時,又談到什麽把工作時間往後挪的……

  他到底是幹什麽的啊?

  他的穿得雖然很「青菜」,總是襯衫、T恤、牛仔褲隨隨便便地套上,但一看就知道全都是名牌,還有名牌手錶、名牌太陽眼鏡、名牌運動鞋……他全身都是名牌,再加上法拉利跑車……這人肯定是個名牌擁護者!

  不過,最名牌的應該是他那張臉──名牌明星臉!

  然而,令她越來越眷戀與他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的,卻不是以上種種因素,而是他的幽默、他的頑皮,他每一次溫柔的睇視,每一回爽朗的大笑,他體貼的關心,固執的叫她要看著他說話,還有那……總是突如其來的輕啄,教她忍不住心悸、禁不住屏息。

  從來每有人真正關心過她心中的苦澀,也每有人能讓她勇於老實地吐露心事,她早已養成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的習慣了。

  但他就是有無止盡的耐心,一點一滴的從她嘴裏挖掘出她內心深處所有最機密的檔案,他用盡心機,軟硬兼施,努力地把她從羞怯中帶領出來;而她也不知道爲什麽,就是越來越抗拒不了他的要求,無論是命令、哄騙、軟勸,甚至是耍賴。

  她實在覺得很困惑,雖然她先後交過四個男朋友,卻從未有過這種複雜得難以解析的感覺。有時甜蜜喜悅,有時緊張害怕,又有時痛苦莫名,還有時沮喪懊惱,一顆心仿佛坐雲霄飛車似的,一下子飛至雲端飄揚,一會兒又掉落至地心深處煎熬,胸腔裏一下子漲得滿滿的,一會兒又無力地萎縮。

  她簡直就像是個瘋子、精神分裂、多重人格!

  任育倫若是知道她有這種瘋狂的症狀,不知道是否會嚇得逃之夭夭,從此不見蹤影,令她的世界再也沒有此號人物?

  她驀地用力甩了甩頭。

  她想到哪裡去了啊?不是在擔心他的嗎?怎麽又中途改行成爲醫生,開始診斷起自己的「症狀」來了?

  希望他只是忘了、希望他只是一時走不開、希望他只是弄錯時間,千萬不要是生病,也不要是出了什麽麻煩,更不要是發生意外了……

  正當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跳著時,背包裏的手機遽然嘰哩嘰哩的叫了起來,嚇得她立刻把背包甩出去,可中途又馬上拉了回來,急急忙忙抓出手機按下通話鈕。

  「喂!倫嗎?」

  「曉晨,對不起、對不起!我做實驗做得忘了時間,階段完成後,才想到時間超過了,真的很對不起,曉晨,真的!」他忙不叠的道著歉。

  曉晨一聽,立即放心地笑了。「沒關係,只要你沒出什麽事就好了。」

  「別亂想些有的沒有的!」任育倫在那頭笑駡。「曉晨,我現在還走不開,你能不能來找我?」

  「好,你告訴我住址,我叫計程車……」

  「不用了,曉晨,到你們大學右邊的附屬醫院來,我就在這裏。你找研究部門的血液腫瘤科實驗室,我會交代部門人員和樓層警衛,你只要告訴他你的名字,他就會通知我,你再稍微等一下就行了。」

  「哦……明白了。」

  曉晨切斷通話,同時往右邊那棟號稱全國最先進,最龐大,設備最完善的複和式醫院望去。

  真誇張、好意外,他居然就在那裏耶!

  曉晨的心裏真的有夠緊張的,她不知道光是研究部門就占了一整棟大樓,一走進去,那種沈悶肅殺的氣氛仿佛會讓人窒息似的,那個長得兇神惡煞般的警衛一開口問她話,嚇得她差點被自己的回答噎死在當場。

  她戰戰兢兢地上了十二樓,迎面而來的卻是一位笑眯眯的笑面虎,他正在和一位身穿白色實驗袍的……

  咦?宋宇天?!他怎麽會在這裏?

  啊——對喔!他是醫學院碩士班畢業的,當然會優先被附屬醫院聘任。不過,這兒是研究大樓,不是嗎?

  正在疑惑間,宋於天──曉晨的第四位前任男友也發現她了,他訝異地看著她叫道:「曉晨,你怎麽上來的?」就算是要找他,她也不可能通過一樓的警衛上樓來呀!

  「搭電梯上來的。」曉晨傻傻地回道:「你……你又怎麽會在這兒?這兒不是研究部門嗎?」

  宋宇天一時頗訝異曉晨的改變,不只是外表,她似乎不再那麽羞怯、內向,話也多起來了,甚至還會主動問他話呢!

  「我本來就想從事研究工作,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兒的研究助理,這兒的每一組研究小組都是由國內外醫界的菁英所組成的,能夠成爲他們的助手,無論是對我的學習內容,或者未來的前途發展,都有莫大的幫助。」

  怎麽就沒想過對廣大的病患有所助益呢?

  「哦!」曉晨應了聲,再說話,畢竟分手才幾個月,她也沒有像任育倫那般豁達開朗的個性,當初那份尷尬還是依稀存在著,讓她又不自在地垂下了腦袋。

       「你呢?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我是來找……」曉晨囁嚅地道。「找我現在的男朋友。」

  她最近運氣真的「很好」,不但前後三任男友全碰上了,還外加一位追求者,只是……

  任育倫算是她的男朋友嗎?

  「你又有新男朋友啦?」宋於天似乎毫不意外。「說說看他是哪一組的研究助理?說不定跟我同組喔!」

  這下子可問倒她了!

  曉晨呆了呆,「呃……呃……我不知道耶!」倏地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啊!」了一聲。「對了,這位先生,」她轉向笑面虎警衛。「呃……我叫井曉晨。」

  「原來是井小姐啊?」笑面虎立即頷首,並抓起內線電話。「任博士交代過了,我立刻通知他,請您稍待。」

  「任博士?」宋宇天眨了半天眼。「曉晨,你……你的男朋友不會剛好是任育倫任博士吧?」

  「咦?」曉晨驚訝地張大眼。「你認識他啊?他真的是和你同一組的研究助理嗎?」

  「老天,你……」宋宇天頓時傻眼了。「你真的是任育倫任博士的女朋友?」

  曉晨又被他弄糊塗了。「有什麽不對嗎?」

  宋宇又呆了半晌,這才慢吞吞地說:「任博士不是研究助理,而是第二組研究計劃的主持人。他是世界血液腫瘤的權威專家,尤其在鑽研血液疾病方面更有獨特精闢的見解,撰寫的幾篇研究報告也成爲醫學院學生的必修教材,當初他一接受醫院的研究聘請,就不知有多少人排隊搶著要擔任他的研究助理,可是……」

  他的眼神突然轉爲怪異。「他一口就回絕了我,甚至堅持不讓我加入他的研究小組。曉晨,你……你跟他提過我嗎?喂、喂!曉晨,你跟他提過我嗎?」

  聽得目瞪日呆的曉晨驀然回神,「嘎?哦!那個……算是……算是沒有吧……」曉晨猶豫地說:「至少我……我沒有跟他提過你的名字啊!」

  宋宇天翻翻白眼。「他如果真想知道,稍微問一下就知道了嘛!看看你,都是你害我……」

  「曉晨!」

  三個人,包括笑面虎,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去。

  心中的震驚還未完全消退的曉晨滿眼的好奇,她是頭一次看見任育倫穿著實驗白袍的樣子,他甚至還戴著一副斯文的金框眼鏡呢!看起來感覺就是不一樣。

  以前瞧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即使明知他很忙,還是會覺得他像是一個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富家浪蕩子似的。

  卻沒料到他居然是個什麽什麽博士、是個什麽什麽專家!

  不知道爲什麽,她心裏隱隱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曉晨,很抱歉,你一定等很久了對不對?」任育倫一臉愧疚歉然地攬住她。

  「真的很對不起,今天的實驗比較麻煩,結果一時太專注就給忘了,等我想起來時……嘿嘿!這樣吧!晚上我們去跳舞,我教你倫巴,你不是想學嗎?我保證教到你會爲止,OK?」

  在兩雙詭異目光的注視下,被任育倫親熱地摟住的曉晨不自覺的又緋紅了一張小臉蛋。

  「不……不要緊啦!還是你的……呃!工作比較重要。」

  「我就知道你最體貼了。」任育倫開心地笑了,繼而轉眼瞄向一旁的宋宇天,歡愉的笑容倏地轉爲嘲諷。「我想,不用我幫你們介紹了吧?」

  果然!

  宋宇天遮掩似的乾咳兩聲。「呃……不用了,我們……呃!早就認識了。」

  任育倫冷笑著。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爲什麽不讓你加入我的研究小組了吧?」

  這就叫現世報嗎?

  宋宇天無話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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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陣亡

  是你的眼神,是你的笑容,

  是你的聲音,是你的一切一切,

  讓我無法克制的,

  沈淪在你的愛情海裏。

  

        不遠處傳來陣陣的浪濤聲,海浪拍打著岩岸,敲擊著不安的心,近午夜時分的濱海大道上,除了儷影雙外杳無人煙。

  反常的沈默、偷覰的眼、教人心慌的凝思、涼惻的心;手牽手漫步在清幽的月色下,兩人各有心思,久久未發一語。

  歌曲終了,要畫下終止符了嗎?

  雙唇抖顫、眼角潤濕,曉晨按捺著心中的惶恐與酸楚,等待最終判決的宣佈。

  越是習慣和他相處,越是眷戀和他在一起時的滿足感,她心中的恐懼也就越是深刻,不過短短三個多月的相處,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沒有他的日子了。

  但是,郭尚謙終於宣告放棄了,她的害羞膽怯也有明顯的進步,任育倫已經做到當初的承諾,應該是可以功成身退,回復他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的時候了。

  所以……

  她再次偷覰他沈凝的側臉一眼,他準備要告訴她該是分手的時候了嗎?

  分手?

  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開始過,又哪來的分手呢?從一開始,他就只是純粹幫忙性質的,不是嗎?

  所以,她沒有拒絕的權利,更沒有怨責他的藉口,只是……她的心好痛,光是想到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爽朗的笑容、再也不能享受他溫柔的呵護、再也不能聆聽他獨特的幽默,她的心就覺得好痛好痛!

  她想哭,可是哭不出來,只是心痛,好痛好痛,一顆緊緊揪住的心悶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以後她該怎麽辦?

  他們往回走到了車旁,任育倫突然跳上引擎蓋上坐著,深邃漂亮的雙眸怪異地盯住她好半晌。

  一想到可能有好些日子見不到她,他就不由自主地心情浮躁起來,他實在很想告訴她一切,然後把她帶在身邊時時看著,但是……

  還不夠,他還不夠確定!

  他一直渴望的是父母之間那種生死相隨的感情。

  然而,他雖然知道自已被曉晨吸引,他的視線總是情不自禁地駐留在她那輕柔的笑容上,被她羞赧的紅頰牽引著心神,爲她雙眸裏閃爍的星星而悸動,但他就是還不能肯定她就是那個他能爲她生、爲她死的女人。

  他也沒忽略她深情的凝視,雖然總是悄悄地在他不注意時才梢作停歇,可是他更沒忘掉她是JR兄妹的歌迷。

  只有他最深切瞭解JR兄妹的歌迷瘋狂到何種地步。

  有人要把自己獻給他、有人擋在他疾駛的車前,只爲求取他一吻、有人爲得到他的簽名,排隊等待三天三夜、有人依他的五官整容,只爲這樣女友才肯嫁給他、有人抓著刀子告訴他,如果不愛她她就要死給他看……

  他必須確定在她的心中、眼底下他只是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偶像的替身。

  輕輕的擡起手,修長的手掌在她的臉頰上溫柔地撫掌著,他依然緊盯住她。

  「從明天開始,我會有好一段時間很忙,忙得沒有時間跟你見面。」

  長長的睫毛顫巍巍地垂下,遮住了痛苦與淚光。

  「我明白。」不是現在……

  「我甚至沒有空到醫院去。」

  「我明白。」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能哭……她不斷的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

  「我的手機也會暫時關機。」

  「我明白。」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能哭,回去以後她才能……

  「我想,那個傢夥應該不會再來煩你了,你可以放心。」

  「我明白。」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能哭,回去後她才能挖出自己淌血的心來痛哭。

  片刻的靜默……

  「等我這段忙碌過後,你也該放暑假了,要不要到南部去玩幾天?」

  「我明……」

  她陡地頓住,旋即愕然地擡起眼,全然沒發現到一點晶瑩的亮光從眼角悄然滑落。

  任育倫微笑著,食指一伸,接住那滴水珠放進嘴裏舔了一下。

  「嗯!鹹的。」他笑道,隨即擡起她的下巴。「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唔……你以爲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是嗎?」

  曉晨抖著唇無法出聲,只是無助地讓泛濫的淚水盈滿眸眶。

  任育倫好笑地搖搖頭,繼而又凝注她片刻,然後緩緩俯下腦袋,細細地吻去每一顆飽滿的水滴。徐徐的,健壯的雙臂將她攬進懷裏,緊密地偎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上,溫暖濕潤,還帶點鹹味的唇瓣也順勢覆上了她屏息多時的紅唇。

  更多的淚水溢出,曉晨歎息著將雙臂繞上他頸項。

  有期待,卻有更多的驚慌,這是她首次嘗到親吻的滋味,以爲只是淺淺輕觸,卻沒料到會有一小段溫暖滑膩的舌頭溜進她的嘴裏,若不是任育倫有先見之明地用手捧住她的臉頰,恐怕她早就一口狠狠的咬下去了。

  任育倫不愧是個「訓練有素」的親吻高手,他熟練的先卻除她的恐懼,再慢慢帶領她進入激慵忘我的境界,最後,她輕吟著,陶醉地承受他逐漸狂野熱情的深吻。

  直到任育倫警覺自己快要失控時,他的手已經伸進她的衣服內,正分別抓在她的胸脯和臀部,而她卻渾然未覺自己的豆腐快被他吃光光了!

  好,下一步呢?

  趁她此刻頭暈暈、腦鈍鈍之時,先把她抓進車裏解決「下面」的問題,之後再來考慮上面的問題?

  不!他應該先給她幾巴掌讓她清醒過來,然後徵求她的同意,接著再重頭來一遍,讓她頭暈暈、腦鈍鈍,再把她抓進車裏……

  不、不!怎麽能用打的呢?他應該先把她搖醒,然後徵求她的同意,接著再重頭來一遍,讓她頭暈暈、腦鈍鈍,最後再把她抓進車裏……

  不、不、不!這樣一點也不夠尊重她,他應該先把她搖醒,然後和她談清楚未來在一起的可能性,再徵求她的同意,跟著才能重頭來一遍,讓她頭暈暈、腦鈍鈍,屆時才可以把她抓進車裏……

  不、不、不、不!他應該……

  任育倫突然失笑。

  天哪!他到底在想什麽呀?

  緊繃的身軀慢慢放鬆了,任育倫讓依然頭暈暈、腦鈍鈍的曉晨癱在他的胸前,臉上帶有自嘲意味的笑容仍未消失。

  真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失控的一天,只不過是一個吻,竟然會搞到自己差點讓小頭控制了大頭,險些一發不可收拾。他從沒有想過要這樣,曉晨和他過去那些上床此吃飯還熟練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他對她是非常認真的,男人必須尊重心愛的女人,這是媽咪教他的。

  他輕柔的撫著她的頭髮。

  「或許我們的開始比較奇怪,但是我相信,經過這三個多月後,你和我都有相同的感覺,都希望把我們的關係從客串性質升級爲正式主角,同意吧?」

  趴在他胸前的小腦袋驚喜地仰起,旋即忙不叠地點個不停。

  「好,那就這麽決定了,我會有好一陣子要忙,也不太方便和你聯絡,不過,我會留給你我家的電話,如果有需要的話,你還是可以跟我聯絡的。」

  「我……我不會去吵你的。」曉晨乖巧地說。

  「等我這陣子忙完後,我們可以到南部走走,或者你想出國去逛逛也行。」

  任育倫柔聲道:「你可以先徵求一下你爺爺的同意。」

  沈默了好一陣子後……

  「我爺爺不喜歡看見我。」

  任育倫蹙起眉,隨即用雙手握住她的雙肩把她往後拉,以便俯首對上她下垂的雙眼。

  「看著我,曉晨。」

  猶豫了一下,曉晨才慢慢擡起眼瞼。

  「告訴我,你家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爲什麽說他們不管你又不喜歡你?」

  曉晨可憐兮兮地瞅著他許久。

  「因爲我爸爸殺過人,他是死在監獄裏的。」

  任育倫倒抽一口氣,震驚地瞠大了眼,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曉晨又垂下了眼,垂下了腦袋。

  「我家在土城是個非常保守的望族,我爺爺更是個嚴肅、一絲不苟,在他眼裏,財富不重要、權勢不重要,只有家族的名聲才是最重要的。而我爸爸年輕時卻是個很叛逆的年輕人,他非常討厭那種死板嚴肅的家庭,所以,老是違背爺爺的意,不是打架鬧事,就是逃家、逃學,爺爺常常被他氣得暴跳如雷,直到爸爸碰見我媽媽……」

  她飛快地瞟他一眼。

  「我媽媽並不是我爺爺心目中門當戶對的好對象,所以,爸爸就離家和媽媽結婚了。但是,之後爸爸就改變了很多,他不再飛揚跋扈,還乖乖的找工作安定下來;等我出生後,爸爸更是努力的工作,在我上了幼椎園後,爲了攢錢買房子,媽媽也開始出去工作。雖然不是很富裕的生活,但是,我們一家人過得很幸福。」

  她輕歎一口氣。

  「可惜好景不常,媽媽的老闆很喜歡找媽媽的麻煩,有一次還想強暴媽媽,爸爸知道後,火爆的脾氣立刻就發作了,馬上沖去和媽媽的老闆理論,結果,在爭吵中,他竟然……竟然錯手把對方殺死了!」

  她不安的扭絞著雙手。

  「爸爸被判意外傷人致死,媽媽獨力撫養我,三年後,爸爸因爲在獄中保護獄友,同樣在爭執間,這回卻是他被人錯手殺死了。一個月後,媽媽也出車禍死了,目擊者說媽媽是自己闖紅燈跑到馬路上被車撞死的。」

  任育倫猛一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曉晨哽咽地依偎著他。

  「我爺爺很討厭我,因爲我是爸爸、媽媽的女兒。他本來就很氣爸爸了,但若不是爲了維護我媽媽,我爸爸也不會坐牢,這對爺爺來講,簡直是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井家的名聲也全都因此而被糟蹋了。」

  曉晨吸了吸鼻子。

  「當我被大伯接回井家時,爺爺就當面告訴我,如果不是怕人家說閒話,他根本不想讓我進井家的門。之後,我被安排住在傭人房和傭人一起生活,爺爺說他不想看見我,也不想管我,但若是我做出有辱門風的事,他就會立刻把我趕出去!

  她悄悄的拭去淚水。

  「我家堂表兄弟姊妹很多,雖然我都儘量躲在房裏,但他們就是很喜歡來找我麻煩,而只要我不服氣地稍稍反抗一下,或是不小心說錯一句話,大伯就會罰我跪在大廳裏一整天,讓所有的人來罵我、嘲笑我……」

  任育倫輕歎著接下去。

  「所以,到後來你就養成凡事不敢反抗,連話也不敢說的個性了。」

  「至少……」曉晨呐呐地道:「至少他們提供了我一切生活上所需,我……我的房裏還有一台小電視……呃!還有小表哥換手機時,也把他的舊手機給我了,那個……那個CD音響雖然是大堂姊不要的,但還是很好用,而且……而且我的零用錢也跟堂妹她們一樣多喔!」

  「那是因爲他們怕人家說他們對你太刻薄吧?」任育倫喃喃道。

  曉晨又低著頭不說話了,任育倫再次擡起她的下巴。

  「怎麽了?」

  「你……」曉晨咬了咬下唇。「你不在意我爸爸的事嗎?」

  「有什麽好在意的?」任育倫又將她拉回懷裏。「其實,我注意到的是你爸爸和你媽媽之間的那份深情,雖然你爸爸的確是太衝動了,但他是爲了保護你媽媽,他的基本心態並沒有錯。即使他殺了人,他也不是有意的,何況,他也爲自己的衝動付出了代價,不是嗎?」

  他撇撇嘴,又加了一句,「雖然這代價付得一點也不值得,要是我,才不會那麽傻呢!」

  「可是……」曉晨猶豫著。「可是你的家人也不會在意嗎?」

  「我家人?哈!」任育倫嗤之以鼻。「你認爲會把蛋糕塞進我內褲裏的人會在意這種小事嗎?」

  「呃?」曉晨錯愕地眨了眨眼。「把蛋糕……塞進你的……你的……」

  「內褲裏!」任育倫恨恨地道:「他們一人塞一盤,我媽螞還直接從我的胸口砸下去,我妹妹在我背後抹了一大塊,我爸爸塞在我的屁眼裏,我老弟最可惡了,他居然扔進我的內褲裏,還用力搓了好幾下。」

  他咬牙切齒地說:「真該死!那麽油,害我用洗髮精洗了好幾遍呢!」

  曉晨張口結舌的無法作聲。他弟妹沒話說,尚可歸咎於年幼無知又好玩,可是怎麽連他爸媽也摻一腳了?難道是父母「教導有方」,兒女青出於藍,更上一層樓?

  「不過啊……」任育倫冷笑一下。「我也不是好惹的,隔天就整得他們雞飛狗跳的!」

  「嘎?」他們是整人家族嗎?

  「告訴你喔!我呢!就……」

  任育倫得意的敍述著,沒多久,夜空中驀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爆笑聲,夾雜著男性的爽朗笑聲。

  星星在眨眼,月兒也在微笑,伴著潮起浪落,依稀又傳來幾句說話聲,緊跟著又是另一陣爆笑……

  

        如同往常一般,曉晨將耳柔貼在側門上聆聽半晌,等確定沒有人了,她才以最快的速度開門進入、關門、沖向自己的房間、開門、閃進、關門……

  耶!安全上壘!

  她籲了一口氣,背包、課本隨手扔上書桌,整個人就往床上一躺,隨即又翻身伸手到枕頭底下摸出一張從雜誌上剪下來的相片──JR兄妹主唱裘依的相片。

  和任育倫在一起三個多月,他們卻沒照過半張相片,所以,她只好拿裘依的相片來「止饑」一下。

  裘依仍然是她最迷的偶像歌手,但是,任育倫才是她最愛的人。

  她趴在床上仔細端詳著相片,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除了頭髮和瞳孔的顔色不同之外,他們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嘛!

  不過也難怪,他們是親戚嘛!雖然一表三千里,關係遠得很,但血緣總是相連的,基因多少也會作點怪,而且,再看詳細一點,他們還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樣的。

  譬如裘依的頭髮比較長又厚實,他的臉頰比較削瘦,鼻梁也此較高挺,還有,他倆迥異的氣質,一個是熱情爽朗、頑皮風趣,一個卻是神秘優雅、斯文大方。

  如果任育倫是火,那裘依就是水。

  盯著瞧了半天,她突然跳下床跑到書桌前,從筆筒裏找出一支細字簽字筆,跟著小心翼翼地把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珠子塗成黑色的,然後,她滿足地把相片貼在胸口。

  她終於擁有任育倫的相片了!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打開來,曉晨反射性地把相片塞進胸口的衣服內,動作輕巧迅速,完全不落痕迹。

  從小到大,她的房間便是衆人突擊玩弄、避禍藏匿、發泄情緒、打發無聊、偷雞摸狗的最佳地點。

  一般來講,猴子、貓貓狗狗的多訓練幾次都能玩把戲了,更何況是她,自然是在「久經訓練」之下,培養出隨時備戰的狀態,只要稍有動靜,完全毋需經過大腦思考,她的反射細胞就會立即做出最適當的反應!

  譙教她是井家最好欺負的一個,而且,她的房間又「恰好」位在整棟建築最偏僻的一角。

  若無其事地擡眼望去,原來是堂姊井小荷和堂妹井小菊,她暗歎,她倆來隻會有一個目的!!

  「JR兄妹上一支專輯CD買了嗎?借一下吧!」

  因爲爺爺堅持「小孩子」給太多零用錢會「學壞」,所以,擬出的零用錢數目當然是寒酸得可憐,結果大家自然是能用借的就用借的,而且,必定是有借無還的。

  曉晨滿心不捨的把CD交出去了,可她們才離去不到一會兒,又一ㄊㄨㄚ人進來了,是雙胞胎堂姊井小玫、井小瑰和堂哥井承仁、井承義、井承信,曉晨一聲不吭的立刻轉過身去背對他們。

  他們是來換衣服的。

  脫下樸實的便服,套上勁爆的彩衣,兩位堂姊還猛往自己的臉上塗塗抹抹,叮叮咚咚的飾品能掛多少就掛多少,模樣能多騷包就多騷包。他們有的是要去打工多賺點零用錢,有的是要去約會泡哥哥、把妹妹的。

  堂弟井承平和井承禮是第三梯次,曉晨擔憂地看著他們陰沈著臉從衣櫥的角落裏拿出他們藏匿的上鎖小鐵箱後就出去了。她從來沒看過,也不敢問裏面是什麽,但是,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那裏面肯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曉晨歎息著在書桌前坐下。

  物極必反,爺爺管得越嚴,反彈的幅度也就越大,只是大家都很聰明的躲在爺爺背後看不見的地方彈來彈去而已。所以,忙著掌理家族玉器連鎖店的爺爺,只看得到他想看到的,真正該看到的卻半點蹤迹都看不見。

  有人課餘作「公關」打工、有人吸食毒品、有人勒索同學,聽說小堂弟最近還打算加入幫派給他威風一下……

  這些爺爺都沒看到,因爲,他們都懂得在爺爺面前裝扮出最乖巧良好的假像,學校課業方面不是擾等生,就是在運動上有什麽特殊表現,再差的也有中等以上。

  文夫出軌,老婆一定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孩子出問題,父母也是是最後一個察覺的。

  其實,能及時醒悟兒女的偏差行爲就算不錯的了,很多時候,都是被叫到了警察局之後,還拼命跟警察爭執那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子女所幹的好事!

  她真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爺爺發現,他嚴格管教的孫子女們居然各個都是雙面人時,爺爺會不會口吐白沫的當場被氣死?

  最後一個出現在她房裏的,是看起來最純潔無辜的堂妹井小蘭,一個貌似天使的十六歲小惡魔。

  「六堂姊,我跟你說喔!我剛剛在網上看到一個消息,這次JR兄妹出新專輯的同時,也會有六百張親筆簽名的海報贈送,世界各地區限量分配,聽說臺灣只分到三十張,所以六堂姊,你要把握機會才搶得到喔!」

  曉晨沮喪著臉凝瞧小堂妹那張天真的笑臉,心中不由得悲鳴不已,若是經過翻譯之後,小堂妹這番話的原意應該是──

  你最好給我搶到一張,否則你就會死得很雞看!

  苦著臉、苦著心,曉晨欲哭無淚地看著小堂妹消失在門後,她立刻掏出藏在胸前的相片,委屈地瞅著照片中的人。

  「我好想你喔!倫,真的真的好想你喔……」

    

  隨著實際需要,任家在陽明山後山陽金公路附近的別墅早已擴建爲兩倍大,還增設了一些運動設施,如健身室、網球場、游泳池等。爲了防範閒雜人等隨意入侵,四周還設有完善的保全設施,特別是在任家兄妹錄音、錄影工作期間,更有一整隊的保全人員日夜巡邏。

  此刻,在錄音室外面,幾個人在那兒吵吵鬧鬧的。

  「二十四場來不及啦!」任育倫叫著。

  「對啊!那樣太累了啦!」任育凱附議。

  「這樣一來,我就沒時間到巴黎去買衣服了耶!」任琉璃咕噥著。「媽咪說,我可以先去買衣服的說。」

  已經有點禿頭的哈利雙眼一瞪。

  「是誰說延後行程也來得及的?」

  任育凱和任琉璃不約而同的往大哥那邊瞧去,任育倫毫不畏縮,下巴高高的一揚。

  「是我說的又怎麽樣?本來是只要錄三張專輯而已,又是誰說要多錄兩張單曲,還要拍兩支MTV、三張海報的?」

  兩顆頭顱立刻轉向對準了哈利。

  「拍MTV時順便拍海報,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哈利反駁道。

  任育倫冷笑。「哦!我懂了,錄專輯時順便錄單曲,錄單曲時順便拍MTV,拍MTV時順便拍海報,right?」

  哈利窒了窒。「是……是你拖慢了日程的啊!否則,我原本都算好了,時間一定足夠的嘛!」

  「放屁!」任育倫怒駡道:「我早就說過我會以醫院的工作爲主,演唱只是副業,如果有衝突時,自然是犧牲演唱了。爲了錄音和演唱會必須放開醫院的研究實驗將近兩個月,我已經很不爽了,你還想怎麽樣?要不我乾脆放棄演唱好了!」他的聲音顯得越來越火大。

  一聽到他說要放棄演唱,哈利立刻縮成一隻可憐無辜的小狗,兩耳下垂、雙眼含淚,尾巴還夾得緊緊的。

  「不要這樣說嘛!裘依,這樣太傷感情了啦!」

  任育倫怒氣騰騰的朝他一瞪眼。

  「那要怎麽說?說他媽的我不唱了?還是狗屎的你自己去唱?或者是天殺的老子就是要退出,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說到後來,他幾乎是用吼的了,兩手還高高地揮舞著。一時之間,除了咆哮的餘音之外,四周是一片窒人的靜默,哈利和任育凱、任琉璃都以驚訝的神情望著他,就連聞聲而來的任沐霖和吟倩也同樣是滿臉詫異之色。

  這個傢夥在抓狂了!

  可是……爲什麽呢?

  吟倩和任沐霖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緩緩走過去。

  「小倫……」

  任育倫猛然轉過身來,帶著一臉的暴怒,吟倩卻恍似沒見,依然鎮定地靠過去,然後纖手溫柔地輕撫他的臉,並柔聲呢喃道:「冷靜一點,小倫,冷靜一點,有什麽心事告訴媽咪,媽咪會幫你的,嗯?」

  任育倫怒目瞪著吟倩片刻,而後,他的神情開始轉變、轉變……最後,令人啼笑皆非的,狂暴的獅子居然成了一隻沮喪無助的小貓咪。

  他泄氣地坐了下去,有氣無力的說:「我沒事,媽咪。」

  吟倩繼續撫挲著任育倫的頭髮,依然柔聲道:「真的沒事嗎?你自己沒有發現你越來越暴躁了嗎?是太累了嗎?可是,你以前再累也不會發飆的,不是嗎?」

  任育倫忍耐著一句一個「嗎」,覺得母親好像是在警告他──別忘了他是在和誰說話。

  「我真的沒事,媽咪。」

  「可是你最近真的很失常喔,我跟你老爸都感覺到了喔!小凱和琉璃也和我提過喔!你好像接近失控的邊緣了喔!」

  真厲害,這次是一句一個「喔」!任育倫咬緊了牙根。難怪她可以出書!

  「媽咪,我真的沒事。」他的聲音又開始轉硬了。

  「不要這樣啦!告訴媽咪啦!簡單講一下也可以啦!只要讓媽咪能瞭解就夠了啦!媽咪是會想辦法幫你解決問題的啦!」

  唉!老母雞又在拉肚子了!

  「我、沒、有、事!」任育倫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地說。

  除了不知死活的吟倩之外,其他人都看得出來任育倫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氣又開始冒上來了。

  「可是啊!小倫啊!媽咪是關心你啊!你怎麽……」

  任育倫再也忍不住了,「啊你個頭啦!」他猛然跳起再次放聲怒吼,每個人都被他嚇了一大跳。

  「該死的我沒事你聽不懂嗎?他媽的我……」

  他驀地頓住,跟著怒容倏地消失,神情突然怪異地瞪住吟倩片刻。

  「我不信,我不信,才半個月……」他開始喃喃自語。「不過半個月……僅僅半個月……」爲什麽才半個月而巳,他就想見她想得快瘋了呢?

  「小倫?」吟倩小心翼翼地輕喚。他不會是真的被工作壓迫得精神分裂症了吧?

  任育倫把視線放在她臉上,卻似乎是視若無睹。

  「只有半個月而已……」

  啥?吟倩怔愣地望著他。

  精神恍惚、答非所問,還會自言自語,一會兒暴跳如雷、一會兒沮喪得要死,連他老媽都好像不太認得了……是躁鬱症嗎?這下子可嚴重了,想當年他老爸也不過是憂鬱症而已,就搞得半死不活的整整一年才好,這個兒子想玩多久?

  「真的只有半個月而已……」任育倫猶在喃喃的重復著。

  吟倩斜眼打量他。

  半個月、半個月、半個月……難不成是偏執狂?

  可是爲什麽是半個月?爲什麽不是半分鐘、半小時、半年或半世紀?

  突然,任育倫正眼盯住吟倩。

  「媽咪,我認輸了!」

  嘎?吟倩還沒搞清楚狀況、診斷好病情呢!就見任育倫抓起車鑰匙遽然轉身離去,飛也似的差點撞翻哈利。

  剩下的四個人面面相覷。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只有任沐霖若有所悟地盯著兒子飄逝的背影,有趣的笑容悄悄綻放。

  這小子上戰場啦!

  

       曉晨考慮、遲疑、猶豫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來到同系學妹的教室,探了半天頭,發現她的目標正在和同學聊八卦。

  悄悄的,她走進教室,靜靜的,她來到學妹身旁,默默的,她扯了學妹的衣袖一下。

  學妹似乎嚇了一跳,猛然轉過頭來。

  「嚇死我了!學姊,你幹嘛老是這樣像個孤魂野鬼似的無聲無息呀?」她拍拍胸脯抱怨著。

  「對不起、對不起!」曉晨連忙道歉。「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學妹聳聳肩,而後好奇地打量她。

  「學姊,難得喔!你很少主動找人說話的說,有什麽事嗎?」

  曉晨又遲疑了一下,隨即吸了口氣鼓足勇氣。

  「我……我記得你爸爸是雷射光唱片公司的副總,對嗎?」

  「是啊!怎麽樣?」

  「我想……我想,能不能請你爸爸幫一下忙,JR兄妹下次出專輯時……」

  「哦——」學妹恍然大悟。「海報是不是?抱歉,我比你更想要呢!可是只有二十張,而且,不是爸爸的公司負責的,我都有可能拿不到呢!」

  說著,她指指身邊的同學。

  「哪!她們也都是來叫我幫忙的,但我真的沒辦法,就算我爸爸去要,也不一定能成功,更何況,即使要到了,也頂多一張而已,那當然是我的,怎麽可能給你們呢?」

  曉晨一聽,頓時失望地垮下臉,神情真可說是有多慘就有多慘,學妹看了也很不好意思。

  「對不起啦!學姊,你難得來拜託我一次說。不過,聽說學姊的男朋友有張酷似裘依的明星臉,看過的人都說像斃了,那學姊還要海報作什麽呢?看你男朋友就夠了嘛!」她調侃道。

  聞言,曉晨不禁小臉一紅,匆匆的說一聲「啊!我要回去上課了。」,旋即一溜煙跑掉了。隱約的,她聽到身後傳來──

  「真的有那麽像嗎?」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看過,不過,看過的人都說像極了,聽說是因爲他們有點親戚關係,所以……」

  悶熱的午後,曉晨凝望著窗外豔陽下慵懶的校園,耳際飄來國文老教授無力的、宛似走調的催眠曲,冷氣送風的呼呼聲,筆尖抓刮著紙頁的窸窣,偶爾幾聲喘氣鼾聲,還有鄰桌的竊竊私語……

  「暑假你打算幹嘛?」

  「到日本去囉,你呢?」

  「打工囉!我家又不像你家那麽有錢,不打工就沒學費啦!」

  「嗤!沒學費就不要念了嘛!像我,只要找到有錢的大帥哥,我就會馬上休學去給他養!」

  「要是畢業了還找不到呢?」

  「就讓家裏養囉!」

  「我可不行,一畢業就得工作,聯想進修都不行,我家裏啊……」

  那她呢?

  她畢業後又該如何?

  雖說還早,可兩年也是一晃眼就過去了,爺爺在她考上大學時就告訴過她,一畢業就得搬出去吃自己。要找工作、要租房子、要吃自己……她那微薄的積蓄夠嗎?或許這次暑假打工時,她應該要放棄過去作慣的超市生鮮處理員,改找一份與將來工作有關的行業實習一下,這樣應該比較好吧?

  可是……工商管理……她怎麽會跑到這一系來的呢?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啊!如果只是爲了現實生活而把時間耗費在一份毫無興趣的工作上,這種生命也太可憐了吧?

  即使打算將來婚後專心做個家庭主婦,可若是把生命重心完全集中在老公和孩子身上,肯定不用多久就會變成一個嘮嘮叨叨的黃臉婆,言語乏味、粗俗野鄙的怨婦了。

  完全依附在男人身上過活的女人,不但會讓自己變得很淒慘,也會教男人承受不了那種被束縛住的壓力。

  當她低垂著腦袋來到學校側門口,打算去搭捷運回家時,她還在思考這個重大的問題。突然,一雙鐵臂驀然出現,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她連驚呼都來不及,下一秒,她便發現自已被緊摟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裏,熾熱的呢喃在耳旁吹拂。

  「好想你,曉晨,好想你喔!」

  嗯、嗯!她也好想他,可是下回能不能不要先嚇掉人家的命,再來說這些甜書蜜語拉回人家的魂?

  黑亮的跑車內,任育倫喘息著放開幾乎要窒息的曉晨,臨分開前,還不忘在那雙被熱吻侵襲得略微紅腫的唇瓣上依戀地舔了一下。

  「好多了!」他滿足地歎道。

  「你……你的工作結束了嗎?」曉晨開心地問。

  任育倫無所謂地聳聳肩。「還沒有。」

  「哦……」曉晨一聽,臉蛋頓時垮了下來。「那……那你怎麽會跑來呢?你不是說沒時間嗎?」

  任育倫又貪心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我想見你,所以就來啦!你不想我嗎?」

  「當……當然想啊!可是……」曉晨囁嚅道:「我沒辦法啊!是你說沒時間見面的啊!」

  任育倫輕歎。「我原本想儘快把工作趕完,好在七月底出國前,有時間和你到處去玩玩的。」

  一聽,曉晨立刻「啊!」了一聲。

  「對了,倫,你不是說你這次出國是要到美國去嗎?那……那你有沒有空幫我找一樣東西?」

  「要禮物啊?」任育倫點了點她的鼻子。「好吧!你想要什麽儘管說吧!我一定幫你買到。」

  聞言,曉晨立刻興奮得笑了起來。

  「真的?謝謝你,倫,不過我不是要你幫我買什麽,而是……是八月時,JR兄妹要配合演唱會推出新專輯,這次他們有限量的海報贈送,倫,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要到一張?」

  任育愉雙唇微啓,神情怪異,直眼盯著曉晨瞧了好半晌。

  「怎麽,看我還不夠嗎?我以爲有了我,你就不會再去迷那個什麽樂團了!」

  看他的臉色實在不太漂亮,曉晨連忙解釋。

  「不是啦!是我小堂妹要的啦!我要是不幫她拿到的話……」她瑟縮了一下。「她惡作劇起來是很恐怖的耶!」

  任育倫的臉色這才好了一點。

  「你是說,你不再迷那個什麽樂團了?」

  這回換曉晨的臉色不對了,她爲難地偷覰著任育倫。

  「這個……不一樣嘛!他們的歌唱得真的很棒啊!我爲什麽不能喜歡呢?」

  任育倫眯起了雙眼。

  「好,你可以喜歡聽他們的歌,但是,你不會再把裘依當作偶像了吧?」曉晨想了想。

  「西德女明星派持西翠雅也是我的偶像,還有日本劍道家小村太郎,蘇俄體操選手娜塔雅都是我的偶像,爲什麽裘依就不行呢?」

  因爲我不想作裘依的替身!任育倫暗忖。

  這是所有身爲影歌星、富豪、權勢家族等出名人物的悲哀,因爲,你實在很難搞清楚自己的戀人愛的到底是你的人,或是你所擁有的一切,甚至可能只是一種愚蠢的崇拜。

  「算了,」任育倫歎道:「慢慢來吧!反正日子還長得很,好不容易見了面,不要再說這些來掃興了。」說著,他就戴上太陽眼鏡,而後啓動引擎,慢慢地將跑車駛向車道。

  曉晨小心翼翼地凝瞞著他。「你生氣了?」

  任育倫瞄一眼後視鏡,「沒有。」跟著轉動方向盤變換車道:「我餓了,先到凱悅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去踩踩地板吧!」

  「凱悅?」曉晨蹙起眉。「不要啦!在那邊吃東西很不自在耶!」

  「是嗎?」任育倫略一思索。「那到金蒂好了,那是一家網球俱樂部,附設餐廳酒吧,相當清雅寧靜,因爲是會員制的,所以沒什麽閒雜人等。」

  「是那種很高級的地方嗎?」曉晨擔憂地問。

  任育倫笑笑。「沒錯,但是,那兒的環境佈置很高雅,不會讓人感到拘束。」

  曉晨這才點了頭。

  「那就去那兒吧!」

  

        大門開啓,衆人看著任育倫搖著鑰匙、吹著口哨,一臉爽歪歪的晃進來,甚至還愉悅的踩著舞步呢!

  一見到客廳裏滿滿的都是人,老爸、媽咪、弟妹、哈利,還有錄音師、化妝造型師和部分樂隊成員,任育倫不禁詫異地停下腳步。

  「咦?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都還沒睡?」

  家人相覰一眼,在十幾雙眼神的「投票」下,吟倩高票當選首席埋怨師,於是,女主人趾高氣揚地挺起胸膛開講了。

  「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嗎?」

  「等我?」任育倫更訝異了。「等我幹嘛?」

  「等你幹嘛?」吟倩提高了聲調。「大少爺,別忘了你是在工作半途給我蹺頭的喔!而且少爺你不但說溜就溜,居然連通電話也沒有,甚至手機也給我關掉!大少爺,我們怎麽知道你到底打算如何?出去遛一圈就回來?還是像這樣三更半夜才給我冒出來?」

  「那是你們笨嘛!」任育倫滿不在乎地說:「既然我出去了,你們就可以休息了嘛!」

  「喂、喂!你以爲你是誰啊?」吟倩怒道:「說要趕工的人是你,無緣無故發飆的人也是你,半途開溜的人更是你,你就這麽跩嗎?大家都儘量在配合你,結果你卻讓大家跟著你上下不得,難道就因爲是和你這個超級大歌星在一起工作,他們就活該倒楣受罪嗎?!」

  任育倫的視線掃過一張張不甚爽快的臉,接收到所有怒冒的抗議後,這才收起吊兒郎當的神情,然後,他沈思片刻。

  「媽咪,我……我真的想退出了!」

  此言一出,在數秒的消化訊息時刻後,結果當然是吸收不良,客廳裏頓時變成池塘邊,一隻隻青蛙活像觸電般亂跳起來,嘴裏還呱呱亂叫著。

  「你在開玩笑?!」

  「大哥,你吃錯藥啦?」

  「你瘋了!」

  「裘依,你到底在想什麽呀?」

  「好、好!隨便你、隨便你!你愛什麽時候開工就什麽時候開工,愛什麽時候休息就什麽時候休息,都隨便你,就是千萬別講那種會嚇死人的話,我的心臟差點停擺了,你知道嗎?」

  「演唱會太多場是吧?好,想減多少你說吧!都聽你的。」

  「海報一張就夠了……」

  「……」

  一群青蛙叫著、跳著,只有任沐霖依然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他和兒子遠遠地互望著,交換著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於是,任育倫知道老爸瞭解了。

  於是,任沐霖知道兒子壯烈成仁了!

  真是英年早逝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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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心

  只有你才懂,懂我的心,懂我的情,

  所以,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

  你——

 

  暑假一開始,曉晨便在麥當勞上早班的工讀。

  在以前,她絕對不會考慮這種需要面對衆人的工作,但實際上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很適合她的工作,環境單純,而且可以訓練她擡起頭來面對衆人和開口說話的膽量。

  每天下班後,任育倫都會來接她去約會,他的工作進度雖然因此而減緩下來,可也因爲這樣他才能安心工作,不會唱兩句就跳腳起校,或者沒事就一臉鬱卒地自言自語。

  他的退出宣言,大家一概假裝沒聽到,很有默契的當鴕鳥不去追究,希望那只是他腦袋裏哪顆螺絲一時松脫所說出的秀逗之言。

  這日裏,任育倫一見到她就感覺不對,她的眼神佈滿擔憂之色,笑容勉強,所以,他二話不說的就把她抓到一家幽靜的咖啡廳裏審問。

  「說!怎麽了?」

  曉晨覰他一眼,已經很習慣他霸道的拷問了。每當兩人坐下來聊天時,他就很喜歡一點一滴的挖掘出她的不快樂,而她的不開心大部分都是親人引起的。幾個月下來,她早就明白最好一開始就招供,以免承受沒完沒了的疲勞轟炸。

  「三堂姊昨晚來找我,她……又來叫我陪她去婦産科了。」

  任育倫聞言,不由得大皺其眉。「不是三個多月前才去過一次嗎?」

  曉晨無語的默認了。

  「沒試過叫她不要再去做那種工作嗎?」

  曉晨苦笑。「在家裏,本來就沒有我說話的餘地,但我還是想辦法試過勸她了,可是我才一開口,她就把我轟回來,我什麽也沒機會說啊!」

  任育倫握住她的小手。「雖然她已經成年,應該可以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了,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讓她的父母知道比較好,否則,將來若是真的出了什麽麻煩,你很有可能會成爲代罪羔羊喔!」

  「我知道啊!」曉晨更憂愁了。「可是我要是和二伯說了,我那些堂姊弟妹們肯定要整死我了,因爲,他們也有很多事怕我說出來。倫,你不知道他們真的很可怕耶!」

  「嗯……」任育倫沈吟著。「這個的確很麻煩……」

  「還有我堂哥,他……」曉晨猶豫了一下,雙頰倏地飛上兩抹嫣紅。「他暑假後,常常帶女孩子到我的房間去,說是爲了省錢……」

  任育倫聞言,臉色一沈。「搞什麽鬼!你怎麽可以讓他這樣?難道你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啊!但是……」曉晨垂下腦袋。「他很凶嘛!」

  任育倫受不了的翻個白眼。「是喔!他要是想過夜,那你怎麽辦?去睡客廳嗎?」

  「我……我會去跟阿珠擠一晚。」阿珠是井家的傭人,對她還算不錯。

  「老天!」任育倫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你還真的由著他了!」

  「人家……人家是真的很怕他嘛!」

  「怕他?」任育倫冷哼一聲。「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他要是把哪個女孩子搞大了肚子,自己又擺不平,到時候事情鬧到你家去,倒楣的可又是你這個知情不報的人了。」

  曉晨長歎,「我也有這麽想過,可是……」她再歎。「還有呢!我聽說承智加入什麼少年幫派了;小桃說想作明星,所以偷偷跑去拍裸體寫真集:小堇也開始交男朋友了,她才十七歲耶!而對方卻已經快三十了。」

  任育倫沈默片刻,而後歎息。

  「在這種事裏,夾在中間的你是最難做人的了,爲了他們好,你應該告訴他們的父母,可是,這樣又會被他們認爲你背叛了他們;但不說出去,將來要是出了事,不要說難以面對他們的父母,你自己的良心更過意不去。」

  曉晨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就是現在,我都已經爲他們如此糟蹋自己而感到很不安了。無論現在如何,未來的某一天,他們肯定會爲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懊悔不已的。」

  任育倫伸臂攬住她。

  「先不要問結果,只問你自己的心,你覺得應該要怎麽做比較好?」

  「我想把事實告訴大伯、二伯和四叔!」曉晨毫不猶豫的說。

  「好!那就去說。」任育倫猛一點頭。「如果你因此在那個家待不下去,還有我啊!我會照顧你的。重要的是,你必須要能心安理得,只要真的是爲他們好,應該做的事就得去做,若他們必須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而懊悔,那是他們應該要自行承受的,沒道理要你爲了他們的糊塗而煩惱。曉晨,記住,一切都只要你問心無愧就是了!」

  烏黑的大眼睛閃爍著單純的信任,曉晨也用力的點了一下腦袋。

  「好,我會找機會去說的,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們如此糟蹋自己了!」

  任育倫贊許地啄了她一下。

  「好女孩!」

  一聽,曉晨立刻蹶起了小嘴。

  「人家上個月已經滿二十歲了,法律上算是已經成年,才不是小女孩了呢!」

  任育倫有趣地笑了。

  「是、是,你是大女孩了!」

  曉晨瞪他一眼,隨即又垂眼默然了,任育倫挑挑眉。

  「又怎麽了?不會真的因爲這個生氣了吧?」

  曉晨欲言又止地躊躇片刻後。

  「倫,你……你覺得我將來做什麽比較好?」

  任育倫不解地看著她。

  「這個……我想,你不用太急,慢慢來就好,人的一生都在尋找;尋找人生的意義;尋找終生的伴侶;尋找快樂幸福;尋找滿足……不停的尋找,無止盡的尋找,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你的未來就是在你一路走來時形成的,所以,靜下心來,讓生命自然地往前走,只要你不放棄那份尋找探索的心,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十年後,終有一天,你會尋得你所期待的一切的!」

  「可是……」

  才說兩個字,曉晨又停下來思索著該如何確切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可是,沒有哪一個生命能夠那麽順遂的讓我們慢慢去……我是說,生活是要努力去……」

  任育倫終於懂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沈吟了一會兒。「我想,人生就是一場生存奮鬥的過程,既然最終目標是美好的生命,當然必須經過考驗,通得過考驗,就會變得更堅強,通不過就會被淘汰,這是自然法則,重要的是……」

  他停下來,在一口氣灌下大半杯咖啡後,才又繼續下去。

  「重要的是你夠不夠堅強的去面對考驗,並且打敗它;有沒有足夠的毅力在重重的挑戰中鍥而不捨地追尋你理想中的目標!所以,不要去擔憂即將來臨的困境,而是要告訴自己,即使再多的考驗也沒問題,並且保持一顆夢想的心,你會發現,當你難正面臨挑戰時,它根本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麽困雖。」

  他突然頑皮地擠了擠眼。

  「而且,中國古人也說過了,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些貴人相助,你不也有我了不是嗎?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曉晨蹙眉。「我知道我並不能幹,但是,我還是想儘量靠自己的力量嘛!」

  任育倫歎了口氣,「你這個小腦袋怎麽這麽愛亂想呢?」他搖搖頭。「你要知道,人是屬於群體的動物,單獨一人是無法生存的,今天你幫助人家,明天人家來幫助你,這是很正常的啊!」

  曉晨眨了眨眼。「唔……也對喔!」

  「我說的當然對囉!」任育倫大言不慚地說:「別看我這樣,我也是經歷過許多考驗才活過來的呢!」

  曉晨立刻擺出一副懷疑到底的神情。「真的?」看他的樣子,明明就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不知人間憂愁,享盡榮寵的富家子嘛!

  任育倫淡然一哂。

  「我老爸跟媽咪是在孤兒院裏相識相戀的,你應該可以想像當他們剛開始奮鬥時有多困難吧?然後,當一切似乎開始順利的時候,我老爸居然病倒了,還差點翹辮子呢!雖然熬了三年終於沒事了,可是往後的十年間,老爸的病又復發了兩次,動了兩回手術,還從……呃!工作崗位上退下來。」

  曉晨一臉的驚訝,隨即又化爲滿臉的同情。

  任育倫聳聳肩。

  「我啊!就是因此才進入醫學院專研血液疾病的。」他無意識地搖晃著咖啡杯。

  「其實,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親愛的人面臨生死關頭,當你想到你可能會失去這個人時,那種漫長的心理折磨真是該死的要人命,而我竟然還連續經歷三次呢!所以說啊!比起這個,其他的問題都不算什麽了!」

  曉晨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雖然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還小,而且,他們都是猝逝的,所以,我一直沒有經歷過你這種感受,但是……」

  她突然停住了,想到一個多月前,當她以爲他們就要分手時,心中那種害怕聽到他說要分手的深沈恐懼、那種尖銳到難以承受的酸楚、那種幾乎讓整顆心爆開來的痛苦……光是想像,心中就開始鬱悶起來了仿佛能看見她心中所想的似的,任育倫擁緊了她。

  「別胡思亂想了,我現在在你身邊,不是嗎?過去的還理它做什麽?白費工夫和精神嘛!」

  曉晨依賴地靠在他胸前,軟軟的嗓音幽幽地傳至任育倫的耳朵裏。

  「你會一直在我的身邊嗎?一直一直嗎?」

  「只要你希望。」

  「我希望!」好用力、好拼命的語氣!

  「那我就會一直在你身邊。」他溫柔的允諾。

  「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他肯定的點頭。

  曉晨滿足的歎息了。

  想要逮到大伯、二伯和四叔都在的時候並不容易,但是,曉晨又擔心她若是不一次全部說出來,恐怕以後就不敢,甚至沒機會說了,所以,她只好耐心的等待著。

  直到那一夜,井承智躲到她房裏來包紮手臂上血淋淋的傷口,嚇得她一夜不敢睡。

  翌日一大早,她就直接去找爺爺,把一切都吐露出來,覬著爺爺恐怖的臉色,她真擔心爺爺會先拿她開刀出氣。

  還好沒有,但是,那天井家的狀況說是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一點兒也不爲過,她一步也不敢踏出房門,連午飯、晚餐都不敢出去吃,直到晚上,她正打算去洗澡時,井承智突然撞進她的房裏,陰森森地告訴她──

  「你死定了!」

  她真的嚇壞了!

  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宰了她!

  他真的會宰了她!

  他真的會!

  曉晨驚恐地看著隨後追來的大伯和二伯把一臉猙獰兇惡的井承智抓回房去,她連忙慌慌張張的收拾了一些重要的束西,隨即頭也不回地逃出了井家!

  夜深時分,猶在趕錄單曲的任育倫突然中斷錄音,疑惑地拿起手機……這麽晚了,不可能是曉晨吧?

  「喂……咦?曉晨?!怎麽這麽晚了你還……」他的臉色倏變,「怎麽了?曉晨,你……你別哭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他噤聲,而後逐漸的,他的神情也慢慢凝重了起來。

  「好,我明白了,你現在在哪裡……嗯!我知道那裏。曉晨,你看看對面是不是有一家網咖……有吧?好,你到裏面去等,我立刻就過去接你……好、好,我會小心的,你不要亂跑喔!」

  跟著,一票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工作中途堂堂正正地開溜,而且,半旬話也沒有交代。

  老毛病又犯了!

 

  曉晨一直以爲任育倫的家應該是那種高級住宅區裏獨門獨院的大宅邸,卻沒料到竟然只是一般住宅區裏的大樓住戶,雖然他家特別大,占了整層頂樓,將近一百五十坪,家具佈置也完全摒除奢侈豪華的風格,看上去是那麽的清雅大方。

  任育倫打開客房內的浴室,「洗過澡了嗎?如果沒有,可以先洗,我去替你弄點東西來吃……」繼而蹙眉瞪著她那個小旅行袋。「你有帶換洗的衣物吧?」

  曉晨苦著臉搖搖頭,任育倫不由得翻了個大白眼。

  「居然……算了!我先拿琉璃的給你,明天再帶你去採購。」他還盯著旅行袋,眼神充滿了好奇。「連衣服都忘了帶,那你到底帶了什麽?」

  曉晨倏地抓緊了旅行袋。

  「當然是很重要的東西嘛!譬如我爸媽的結婚證書、照片,我的小學、中學畢業證書,還有存摺、證件和……」她戛然而止,旋即心虛地垂下腦袋。「呃……大概就是這樣。」

  是嗎?任育倫懷疑地斜睨著她。

  等喂飽了曉晨,任育倫立刻把從琉璃那兒搜刮來的衣物放進她的懷裏,然後將她推進浴室中。接著,水聲一出現,他立刻幹起「暗小人」勾當,迅速拉開她的旅行袋拉練,開始尋找「可疑事物」,以表示一下他的「關心」。

  證書、照片、證件、存摺……咦?小村太郎的自傳、娜塔雅的新聞剪報和比賽錄影帶、派特西翠雅的寫真集,還有……JR兄妹的CD、海報和……

  他錯愕地瞪著手中的相片,一張從雜誌上剪下來的相片,JR兄妹主唱裘依的相片,可是……

  怎麽頭髮和眼瞳都是黑色的?

  愣了半晌,他忙又翻出其他相片和海報,發現除了JR兄妹的合照之外,所有裘依的個人照以及海報的頭髮和瞳孔全都被塗上了黑色。

  這是怎麽一回事?

  當曉晨從浴室裏出來時,任育倫立刻把手中的相片遞到她面前,默默地、詢問地看著她。

  曉晨開始一愣,旋即臉蛋漲紅,同時搶過相片往背後藏。

  「呃……真……這個……」她倏地噤聲,不知所措地看著任育倫才轉個身,手中又冒出更多的相片和海報。

  完了!她知道他很討厭她崇拜偶像,所以,她才不敢說出她連貼身衣物都沒帶出半件,偶像的紀念品卻一件也沒漏掉。

  她心虛地瞪著地下,囁嚅的道:「那個……那個很多都是……都是有錢買不到的,所以……所以……」

  任育倫知道她會錯意了,「不!我的意思是這個……」他指著影像上的頭髮和瞳眸。「怎麽變色了?」

  只瞄了一眼,曉晨就更羞赧地把下巴黏在胸前。

  「那……那陣子都見不到你嘛!人家好……好想你又……又沒有你的相片,所以……所以只好……只好那樣……」

  任育倫的雙眸越睜越大,看看她,又瞧瞧手中一張張「變裝」過後的相片和海報,狂喜之情在心頭迅速醞釀,原來……

  他不是裘依的替身!

  裘依才是他的替身!

  所有大張小張的影像紙,頓時飄散一地,換來可愛人兒抱在懷中,任育倫欣喜欲狂地緊摟住曉晨喃喃道:「我愛你,曉晨,我愛你!」

  曉晨同樣驚喜地猛然擡起了腦袋,不敢置信地凝視著他,這是他頭一回以言語確切地表達出他對她的感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立刻相信,還是應該要先懷疑一下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但是,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思考,任育倫已然狂野地攫住了她的雙唇,貪婪、放肆地吮吻著,教她一下子便落入了性感的漩渦中,成爲激情的俘虜。

  最後------心結驟解,再也沒有任何顧忌的任育倫讓理智暫時掛睥公休,欣然的任情欲放縱,特別是當溫馨舒適的床鋪就在身邊,剛沐浴過的懷中人兒又散發出誘人的幽香時,腦海裏飄搖不定的「尊重」二字也僅夠讓他在她的唇邊硬擠出幾個字──

  「可以嗎?曉晨,可以嗎?」

  而被壓在床上的曉晨腦中卻早已迷糊成一片。

  「呃……啊……唔……嗯……」

  呃?啊?唔?嗯?

  耶——應該夠了吧?

   一醒轉過來,全身上下傳來的酸痛就立刻讓曉晨不由自主地蹙眉呻吟出聲。

  她掙扎著坐起身,發現窗廉全被體貼地拉上了,幽暗的室內安寧靜謐,教人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動,也幾乎讓人忘了昨夜的瘋狂。但是,不曾間斷的酸痛卻提醒她那不是作夢,光裸身軀上的點點紅印也在在告訴她那是事實。

  赧紅著雙頰,曉晨緩緩的下了床,一看到大腿上的血迹,她更是匆忙地抓了一條浴巾就逃進浴室裏。

  她不後悔,但是……她以後該怎麽見他?

  浴罷,她穿上一套休閒服,正猶豫著是該繼續躲著,還是出去打個招呼,免得任育倫以爲她睡死了!突然,隱約的咒駡聲從房門外傳來,遲疑了一下,她走到門後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細縫,咒駡聲立刻升高至頂點,硬是從縫隙裏鑽進來。

  「你這個混蛋,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把那種女人帶到家裏來嗎?」

  「拜託!媽咪,你不要隨便亂講好不好?曉晨不是那種女人,她是正正經經的好女孩耶!」

  「那就更混蛋了!既然人家是正正經經的女孩子,你居然還敢隨隨便便的就這樣毀了人家?」

  「媽咪呀!早晚的事嘛!」

  「什麽意思?」

  「等我們結婚以後,還不是會做這檔子事,你最清楚的不是嗎?你跟老爸還不是到現在都還在致力於‘做人’大業!」

  結婚?!

  他要跟她結婚?!

  門後的曉晨又驚又喜地咬住下唇,險些脫口歡呼起來。

  「閉嘴!我們結婚了,你呢?如果真想和人家結婚,就等結婚後再‘辦事’呀!真等不及了,就早點結婚嘛!」

  「我是那麽想呀!可是……有的時候就是控制不住嘛!老爸不也是那樣?」

  「你老爸才不是那樣呢!」怒吼外加冷哼。「控制不住?想要就了上人家,你是狗啊?」

  「那媽咪不就是母狗了?」喃喃自語聲。

  「你說什麽?」尖吼聲。

  「是媽咪自己說的嘛!我是狗,那媽咪不就是生我的母狗了?而老爸呢!就是那只控制不住上了媽咪的公狗,還有小凱和琉璃是……」

  曉晨再也忍不住的噗啡失笑,忙又捂住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曉晨?」

  門一推開,任育倫就看到曉晨漲紅著臉杵在那兒,想笑又不敢笑,一臉的尷尬羞赧,此刻,她簡直想立刻躲進浴室裏去,還好任育倫及時一把抓住了她,讓她作不成烏龜。

  「對不起,是我們吵醒你了嗎?」

  垂蒼腦袋,曉晨猛搖頭,沒注意到跟在任育倫後面進來的女人。

  「媽咪,她叫井曉晨,你叫她曉晨就可以了……曉晨,這是我親愛的媽咪。」

  曉晨只敢偷覰一眼美麗大方的吟倩,隨即又深深的垂下眼。

  「伯母。」

  吟倩卻是一眼就愛上了這個羞怯清秀的女孩,她立刻扯開任育倫的手,硬是插進他們中間,愛憐的環住曉晨,兩顆眼睛還不停地在曉晨身上打量,心中是越看越愛。

  「嘖嘖!好個清靈的女孩子,現在要見到這種含蓄的女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是吧?媽咪,」任育倫得意地說:「我就說曉晨是個好女孩吧!否則我怎麽會把她帶回家裏來呢!」

  吟倩斜瞟他一眼。「是喔!帶回來方便欺負人家對不對?」

  「媽咪呀!」任育倫受不了地叫道:「我都說了我要跟她結婚的嘛!」

  「那又怎麽樣?」吟倩冷哼。「告訴你,平常我不管你,並不代表你就可以隨便亂來,過去你那些風流事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你別去招惹正經女孩子就行了。但是現在,既然你打算跟曉晨結婚,就應該更謹慎一點才對,還沒結婚就不准碰人家,這叫尊重,你懂不懂啊?」

  任育倫不自覺的翻了個大白眼。「媽咪啊……」

  「別叫我!」吟倩怒叱。「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會好好的盯緊你,除非你們結婚,否則,你連手也不准碰人家一下,聽到了沒有?」

  「連手也……」任育倫頓時愕然,而後憤然的抗議,「媽咪,你這是什麽意思嘛?我可以儘量忍耐不和她上床,可是沒道理連碰她也不行吧?至少應該可以抱抱她、親親她什麽的吧?」

  吟倩輕蔑地瞥他一眼。「是喔!抱抱、親親,然後就又控制不住了對吧?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去作夢吧!只要你們沒有結婚,你就遠遠的看著她解渴吧,讓你拐到一次就很該死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第二次!」

  「媽咪呀!你……」知道吟倩向來說到做到,任育倫不由得氣急敗壞地伸長手想把曉晨從吟倩的手裏搶回來。「曉晨,你跟我……」

  哪知道,吟倩卻立即把曉晨拉離任育倫的「勢力範圍」。

  「想都別想!」

  而且,還把曉晨直接帶出房裏來到客廳。吟倩笑吟呤地讓曉晨坐下,「來,你乖乖坐著,伯母去弄點束西給你吃。」說著,她還寵愛地拍拍曉晨的手。「還有,別再讓那個小子騙了,他要是再拐你進房,千萬別聽他的呀!」

  臨進廚房前,她還警告性地狠狠瞪了任育倫一眼。

  「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對她亂來,小心我扁你!」

  任育倫危險地眯起雙眸,從眼縫中透射出來的目光中,是不容錯認的不服氣與不認輸。

  十五分鐘後,吟倩回到客廳,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敞開的陽臺吹來陣陣微風,飄起的白紗窗簾翻飛,捲進杳無人煙的客廳,在吟倩身邊繞了一圈後,兀自吹向洞開的大門……

  吟倩鐵青著臉抓起電話……

 

  數個鐘頭後,任育倫打開大門,一眼就看見同樣神情不善的任沐霖,不禁笑開了嘴。

  「我就知道媽咪一定會把你給搬來,老爸。」

  而在吟倩沖過來想搶回任育倫身後的曉晨時,他更是滿不在乎地伸臂擋住,同時將一份證書塞進她的懷裏。

  「好了,媽咪,現在曉晨已經歸我掌管,你少來雞婆了!」他得意洋洋地說。

  吟情狐疑地打開一看……

  「咦?」她驚叫。「你們去公證結婚了?!」

  任育倫聞言,立刻以勝利之姿攬住曉晨,而且還很囂張地重重吻了她一下。

  「沒錯,怎麽樣,沒話說了吧?嗯?以後我愛怎麽碰她就怎麽碰她,愛什麽時候跟她上床就什麽時候跟她上床,就算要在你面前和她做愛做的事,你也管我不著了,現在你搞清楚狀況了吧?」

  吟倩和任沐霖不可思議地對視片刻,然後兩人同時忍俊不禁。

  「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這種事!」

  「男人嘛……」任沐霖端詳著新上任的媳婦。「偶爾是會做一些幼稚脫線的事。」

  「不過……」吟倩好笑地看一眼也在拿眼偷瞧任沐霖的曉晨,再不懷好意地睨著任育倫。「她知道了嗎?」

  果然,任育倫臉上得意的笑容立刻跑到吟情的臉上去,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吟倩樂不可支的指著他。

  「看、看!笑不出來了吧?我嬴了,還是我嬴了!」

  任沐霖無奈的搖搖頭。

  「你們母子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寶啊!」

  吟倩益發的狂笑不已。

  「我羸了、我贏了!我就不信嬴不了你這小子!哈哈哈……」

 

  靜謐的夜,兩間臥室裏卻都不太安靜,父子倆都很拼命的做著同樣愛做的事,但不同的是,任沐霖完工後,就伴著愛妻入眠,而任育倫卻抱著曉晨欲言又止。

  「曉晨,你……」

  「嗯?」

  曉晨心不在焉地應著,心中還在懷疑這一整天是不是都在作夢?實在是太突然、太快了,一切都是在她迷迷糊糊中經歷過去,感覺上好像是在趕戲,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直到現在,她都還搞不太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開始、怎麽結束的?

  她真的和他結婚了嗎?

  「曉晨,我……」又一次叫個名字就停了,任育倫懊惱地抓抓頭髮。

  他是有原因才瞞著她的,她應該不會生氣吧?可是如果換了是他……

  她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吧?

  終於感覺到他的不對勁了,曉晨不由得擔憂地瞅著他。

  「你……你後悔了嗎?」

  「呃?」任育倫大大的一愣,繼而失笑。「你怎麽會這麽想?」

  曉晨無意識地撫拿著他的胸膛,時而偷覰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你這麽不安,我想你是在後悔吧!」

  「怎麽可能!」任育倫啄了她一下。「我只是……只是感到對你有點過意不去,就這樣匆匆的結婚,沒有那些求婚、訂婚、婚禮、宴客什麽的,連白紗禮服也沒讓你穿到,好像強行把應該屬於你,女性最幸福的那一刻給剝奪了似的。」

  他不好意思地瞄著她。「不過,請你相信我,雖然我是在和媽咪賭氣沒錯,但其實我早就有和你結婚的打算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麽匆促可笑的情況下完成而已。我想,等這陣子忙完後,我們再補行婚禮、宴客、拍結婚照,你認爲如何?」

  曉晨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不在乎,真的,只要……只要你不後悔就行了。」

  「真傻!」任育倫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額頭。「我不會後侮,而且,該有的我都會補給你,我想,既然我們已經結婚了,我們就一起到美國去吧!我要帶你去選結婚戒指,還可以順便……」

  「那我的工作呢?」曉晨打岔道。

  「當然是辭了啊!」任育倫理所當然地說:「如果你怕交代不過去,我可以幫你找接手的人,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曉晨順從地點點頭。「只要有人能接手就可以了。」

  「放心,接手的人很好找的,不過,先要替你去買些衣物,夠穿就行了,等到美國後再購置齊全,還有……」他垂眸凝睇著她。「禮物,你想要什麽結婚禮物?」

  曉晨笑笑。「都可以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不行!」任育倫堅持道:「至少這個一定要選你喜歡的!你說吧!無論是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什麽都可以嗎?」曉晨躊躇了半天,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不了,還是你決定就好。」

  任育倫瞪大眼,「不行,你一定要告訴我,」他固執地說:「我說了,無論是什麽都可以的!」

  曉晨瞧著他,又猶豫片刻後還是搖頭,任育倫眯了眯眼。

  「你是怕我滿足不了你嗎?快!告訴我,你心中最渴望的東西是什麽?你再不說我就要生氣了喔!」

  「我……」曉晨爲難地瞅了他半晌。「好嘛!我說,可是你要答應我,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可以生氣喔!」

  任育倫疑惑地蹙了蹙眉。

  「好,我答應你,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生氣。」

  曉晨這才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雙眸下垂緊盯著他的胸膛。

  「我啊!最最希望的是能夠聽一場JR兄妹的現場演唱會,然後……然後能夠跟裘依握一下手,送我兩張海報,再請他替我簽個名,或許……或許他還可以爲我唱一首歌……」

  任育倫啼笑皆非地撇著嘴。

  握一下手?整個身體都給她了,她卻只想握一下手?

  簽名?連結婚證書都簽給她了,她還想要簽什麽更了不起的東西?

  「我……我知道你討厭我拿裘依當偶像,可是……可是你要瞭解,雖然我喜歡裘依、崇拜裘依,但是,我並不愛他啊!而且……而且就算你不介意了,就算你願意讓我去聽他的演唱會,那也是不太可能的,因爲票早就賣光了,海報也不太可能要得到,請他簽名也不容易,爲我唱歌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所以……」

  任育倫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麽才好,但是……

  「放心,曉晨,如果這就是你最想要的結婚禮物,我一定會滿足你的!」

  曉晨愣了兩秒,隨即仰起臉,神情顯得有些錯愕。

  「呃?你你真的願意?而且辦得到?怎麽可能?」

  任育倫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當然辦得到,如果連我都辦不到,這世界上就沒有人辦得到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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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驚喜

  爲了你,我願意,

  付出一切的代價,

  只爲換得,你的笑容和幸福。

 

  爲了要給曉晨一份足夠驚喜的結婚禮物,任育倫暗中和吟倩「勾結」,在演唱會之前,不打算讓曉晨見到任育凱和任琉璃,否則,再愚蠢的人,也猜得出結論是什麽。

  這也是爲什麽三兄妹在臺灣時,除了在家之外,從未同時出現在任何地方的原因。

  當然任育倫也不能否認他暗中打著如意算盤,希望曉晨在「驚喜」之下,能「忽略」被欺瞞的不滿。

  所以,在辦曉晨的護照、簽證期間,任育倫白天到別墅去作最後的趕工,晚上再獨自回家和新婚妻子歡度兩人世界,而仍留在別墅的吟倩和任沐霖卻被一群好奇寶寶煩得快花轟了!

  只一天,任育倫就找到接手的人,於是,曉晨轉眼間就成了無業遊民,只好帶著任育倫塞給她的鑽石副卡自行去購置一些衣物用品。

  雖然鑽石卡無額度限制,但一向習慣樸實的曉晨還是專找一些小家小店去逛,在那種店家用鑽石卡實在有點可笑,結果卡沒用到半次,倒把自己多年來的積蓄用得差不多了。

  幾天逛下來,雖然知道任育倫有工作要完成,她還是覺得有些寂寞,畢竟他們才結婚而已,可除了剛結婚的頭兩天外,他們只有晚上才能見得到面!

  買了幾本準備在飛機上看的書,曉晨來到麥當勞閑坐,無聊地透過玻璃望著來往的人群,暗忖著爲什麽任育倫還是不肯告訴她──他現在究竟在幹什麽?

  「曉晨?」

  曉晨聞聲愕然的轉過頭。

  「大堂姊、堂姊夫。」

  一對三十上下,衣著入時的夫婦迎著她驚訝不安的視線快步走來,一人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一人端著一盤漢堡、薯條和可樂。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你呢!」

  井小竹說著,就和丈夫、女兒一起坐下,她的丈夫專心伺候女兒,井小竹則仔細審視著曉晨。

  「你看起來改變了不少呢!曉晨,聽爺爺說,前幾天你莫名其妙的逃出井家,然後隔天就打電話回家說你結婚了,這是不是真的?」

  曉晨頷首。

  「爲什麽?」井小竹似乎不太能諒解。「你難道不知道你在家裏引起多大的風波嗎?竟然就這樣逃掉,這樣一來,爺爺就認爲你告訴他的那些事都是捏造的,因爲擔心謊言被揭發,所以就逃之夭夭了。尤其你又沒有徵求爺爺的同意就私自結婚了,爺爺更以爲你是被那個男人拐騙,存心撒謊找藉口離家的。」

  「大堂姊,我是因爲害怕啊!」曉晨輕歎。「大伯、二伯都有聽到承智對我的威脅,所以,我才嚇得連夜逃走嘛!」

  「是嗎?好像沒聽爸爸和二叔提到啊!」井小竹皺起眉。「不過,追根究柢還是要問你爲什麽要那麽做?」

  「因爲那是事實啊!我沒有說謊,那真的都是事實啊!」曉晨委屈地道:「其實大堂姊你也明白的,不是嗎?」

  井小竹沈默片刻。

  「我知道,但是,你恨本毋需多事,現在他們只是一時年少荒唐而已,將來總會找到她們該走的路的。」

  曉晨搖頭。「不,大堂姊,你嫁出去那麽多年了,不知道他們改變得多可怕,我說的那些都是事實,特別是承智不曉得加入了什麽幫派,那天他被砍了一刀回家,我真的很怕他哪天會連命都沒了,因此才向爺爺坦白一切的,沒想到他……。。他竟然……。」她打了個寒顫。「他竟然特地來跟我說我死定了,所以……所以……」

  井小竹一聽,眉宇立刻皺了起來。「真有這麽嚴重?」

  曉晨猛點頭。「是真的,大堂姊,你最好去勸勸爺爺,讓他多注意一點。」

  「如果是真的……」井小竹沈吟著。「其實,據我所知,從那天之後,雖然你逃跑了,但那些小鬼就乘機把所有的罪歸咎在你想報復他們才撒了一堆謊上,既然死無對證,爺爺只好相信他們了。但是,爺爺也有所警覺了,他好像定下了更多的規矩來約束他們,我想,應該能有點用吧!」

  恐怕是一點用也沒有!

  曉晨暗歎。「但是,我還是希望大堂姊能再去提醒爺爺一下,我……在電話裏就聽得出來爺爺好像很氣我,所以,我不敢回去。」

  井小竹笑笑,「我會的。」她突然拍拍曉晨的手。「說說你自己吧!你怎麽會突然結婚了呢?」

  曉晨頗感意外地迎向井小竹關懷的眼神,在井小竹未出嫁前,她同樣也是一天不欺負曉晨一回不爽的人之一,結了婚之後,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和善。

  「呃……其實我們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只是我沒告訴家裏而已。」

  「哦!」井小竹點頭表示瞭解。「那他是做什麽的?不會還是個學生吧?」

  「他在我們大學的附屬醫院裏工作,是研究部門研究小組的主持人。」

  「咦?」井小竹意外地瞠大了眼。「那麽厲害?那他的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不,他很年輕,才二十五歲而巳。」

  「耶?」井小竹更意外了。「那麽年輕?」

  「嗯!」曉晨忍不住驕傲地猛點頭。「他真的很厲害,等我辦好手續後,他還要帶我到美國去呢!他說他那邊也有工作,直到這邊開學後才會回來。」

  井小竹怔了一會兒。

  「那……他的家人呢?對你如何?好不好?」

  一提到任育倫的家人,曉晨就想到那個有趣又有點幼稚的婆婆!吟倩,和那個老一號的任育倫,其實,她也只認得他們,她還沒見過他的弟妹呢!

  她不禁開心地笑了。「媽咪非常疼愛我,也很幽默,爸爸就比較穩重,但是也很親切。」

  「那就好。」井小竹又沈默了一會兒。「曉晨,爺爺他……他只是固執古板了些,還有那些小鬼,大家都是被壓制得受不了了,才會那麽過分的,等他們長大成熟後,就會懂事了,希望你能諒解。」

  「我知道,大堂姊。」曉晨感動地說:「不過,大堂姊,有些情況可能等不及他們自己懂事了。譬如小堇,你最好叫四叔特別注意一下,她可能會……會逃家私奔!」

  井小竹一驚。「真的?」

  「真的,大堂姊,」曉晨嚴肅地猛點頭,以表示事情的嚴重性。「有幾次她躲在我房裏打電話,我聽她的口氣的確有這種打算……」

  「老天!」

  「還有承智,他加入幫派的事不能再姑息了,要是拖到他逃家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就來不及了;小桃拍寫真集想要當明星,我怕她被騙;三堂姊已經墮過好幾次胎了……」

  隨著她娓娓的敍述,井小竹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再怎麽樣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坐私人客機到美國去的!

  對JR兄妹來說,這當然是必須的,可是對曉晨來講,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還有點莫名其妙!

  然而,無論她如何追問,任育倫卻總是神秘兮兮地岔開話題,只告訴她,客機送他們到美國後,會再回臺灣接來他的父母和弟妹。

  至於任家到底是從事什麽行業的,竟然富有到能夠購置翼架私人客機閒置著偶爾用用,和爲什麽要用到私人客機,還有,爲什麽一家人要分開來走的事,任育倫卻是只字不提。

  直到JR兄妹舉行第一場全球巡迴演唱會時,任育倫才告訴她是送她結婚禮物的時候到了。

  「不過,已經沒有票了,所以,我只能爲你設一個特別座。」

  經過重重的警衛,滿頭霧水的曉晨莫名其妙地被抓到演唱會後臺,在那兒,任育倫把她交給吟倩和任沐霖。「老爸、媽咪,交給你們了。」然後就逕自離去了。

  吟倩同樣神秘兮兮地挽著她往前來到演唱會後臺的場邊,從那兒偷偷看出去,台下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感覺上不像是人群,反倒比較像是螞蟻窩。

  「至少有幾萬人吧!」吟倩喃喃道:「每一回都這樣,那些女孩子簡直是瘋狂到家了!」

  「可是……」曉晨不可思議地看看臺下,再望向吟倩。「我們怎麽能到這兒來呢?聽說JR兄妹的演唱會後臺一向是警戒最森嚴的地方,能進來的沒有幾個,我們爲什麽能進來呢?」

  依然是神秘的眼神,吟倩始終笑眯眯的。

  「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不久,樂團就位,雷射、乾冰開始活動,工作人員最後一次測試麥克風,滿眼好奇的曉晨盯著他們猛瞧個不停,台下也開始興奮地騷動起來。

  突然,吟倩輕輕的拍了拍她。

  「曉晨,你的禮物來了。」

  「呃?」

  曉晨愕然的轉眼,旋即倒抽了一口氣,瞪著不信的眼幾秒,隨即揉揉眼再看去,只見眼前的景象依然不變,她驀地張大口,整個人頓時傻住了。

  當今世上最紅的樂團,人氣最旺的超級歌手JR兄妹一列排開在她面前,同樣金發藍眼的三兄妹全都笑嘻嘻地,特別是裘依……老天!他的笑容跟任育倫實在是有夠像的!

  曉晨呆呆地看著裘依往前走幾步靠向她,彷如身處夢境中的她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直到他突然伸手擁住她,她才驚慌的回過神,正想推開他時,他卻在她耳邊溫柔地吐氣。

  「曉晨,我愛你,這場演唱會我是爲你而唱的。」

  曉晨的下巴猛一下落到胸前,她震驚、不敢置信地瞪著語畢隨即轉身出場的裘依的背影,凱依和璐璐緊隨在後,並不忘順口調侃兩句。

  「大嫂,老鼠跑進去了!」

  「大嫂,夠驚喜吧?」

  驚喜?!

  應該說是嚇死吧!

  悄悄的,吟倩環住了她。

  「不要怪他,爲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平靜,這是不得已的,除了和JR兄妹有關的高級人員之外,沒有人知道JR兄妹的真面目。在這裏,他們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偶像,但真實的他們,卻只是平凡的普通人而已,我們都不想被剝奪這份真正的自我,因此,只能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你應該能瞭解吧?」

  哦——難怪……曉農恍然大悟,難怪她總覺得任育倫有事瞞著她,大概是因爲她太崇拜JR兄妹,一直到他能確定她不是把他當成裘依的替代品後,他才願意讓她知道一切。

  驀然,她想到……她倏地轉眼盯住任沐霖。

  「爸爸,那你……你不就是……就是……」

  任沐霖倏地一笑。

  「YOU&ME的路克,十多年前因舊疾復發而退出歌壇的路克。」

  曉晨再次愕然。

  天哪!她到底嫁到什麽樣的家族裏來了?!

  正在驚愣間,她又聽到臺上傳來──

  「各位,我要鄭重的宣佈,今天這場演唱會,我要獻給我的新婚妻子……」

  話還沒講完,台下就頓起鼓噪聲,驚天動地得仿佛天地即將崩裂。吟倩和任沐霖老神在在的依然故我,而從未經歷過此種陣仗的曉晨卻嚇得差點拔腿開溜。

  「……我深愛著她,如果你們愛我,希望你們能給我祝福……」幾乎是同他父親當年一模一樣的宣告之詞。

  因爲這個意外的宣佈,演唱會至少延後了半個鐘頭才開始,而之後的每一首曲子開唱前,任育倫總是會先朝她這邊送來一個深情的笑容,教她不能不感動、不能不興奮、不能不回以更眷戀的微笑。

  然後,演唱會一結束,他立刻來到她身邊擁住她熱吻,問她──

  「開心嗎?」

  「開心。」

  曉晨滿足地回答,接著就目送他在安可聲中回到臺上,等到安可曲完畢,他又回來摟著她親個不停。

  「我唱得好嗎?」

  「超級棒!」

  曉晨誠心的稱讚道,跟著又看見他在持續不斷的安可聲中又一次回到台前……

  是夜──

  「生氣嗎?」

  「爲什麽要生氣?」

  「因爲我瞞了你那麽久。」

  「你有必須要那麽做的理由,不是嗎?」

  任育倫滿足地歎息,再次將曉晨壓在身下,熱情地釋放他的感動與愛戀,直到天色將明,任育倫才倦極睡去。但是,感覺似乎只眯了一下眼,就有人拿著槌子來猛敲房門了。

  「醒了,裘依,別睡了,快點起來準備了,要出發啦!」

  睡眼惺忪的新婚夫妻倆就這樣被人硬從床上挖起來,在家人的恥笑聲中零零落落地爬上飛機去睡回籠覺,直到私人客機到達全球巡迴演唱的第二站……

  緊湊的行程需要的是驚人的體力,還好三兄妹年輕得很,雖然有些累,還是能應付得過去。可是,任沐霖就無法承受如此辛勞的奔波了,所以,吟倩就陪同他先回臺灣,只由曉晨陪著他們轉戰各處。

  不過,能看見聞名全世界的JR兄妹幕後的邋遢真面目,實在是有夠值回票價的!譬如此刻,披頭散髮的任育凱搔著亂髮、抓著背,從臥室晃出來的形象就夠讓歌迷的夢幻徹底破滅。

  「早餐送來了嗎?」

  「來了,不遏……」曉晨想笑又不敢笑。「我想,你最好先去洗臉、刷牙再來吃比較好吧!」這就是歌迷口中的星星王子。

  還有睡衣掉一邊,短髮沖天直豎的可媲美剌蝟,一面張著大嘴打呵欠,一面探頭出來的任琉璃。

  「哈利來催了嗎?」

  「他說再一個鐘頭就要出發了。」

  「Shit!」腦袋又縮回去了。「我還要洗澡呢!」這就是月公主。

  當然,還有把整顆腦袋埋在枕頭下作鴕鳥的裸身太陽王子。

  「倫,該起來了。」曉晨按著他的肩頭輕輕搖晃著。「快點,哈利說只剩一個鐘頭了!」

  任育倫蠕動了一下,「再五分鐘嘛!」埋在枕頭下的咕噥聲不清不楚的傳了出來。

  「不行啦!這已經是第四個再五分鐘了,你再不起來準備就來不及了。」

  「那……再三分鐘。」

  「我們這樣就已經過一分鐘啦!」

  「還有兩分鐘。」

  「倫……啊——」

  一聲驚呼,還是老樣子,她叉被壓在他健壯的身軀下了。熱情不減的親吻、熟練的撩撥,迅速將她從羞澀的小新娘化爲腦中只剩空白一片的爛泥小姐。

  「大哥,」微開的房門突然探進來一顆小頭顱。「哈利打電話來叫我轉告你……」

  任育倫不情不願地挪開嘴,不耐煩的問:「什麽事?」

  「他說……」一聲忍俊不住的輕笑。「時間快來不及了,請你不要再賴在曉晨的身上了!」

  小臉迅速漲紅,曉晨卻也忍不住失笑,任育倫似乎努力的想板起臉來製造點威嚴,但是一個光著身子壓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基本上除了不要臉之外,根本沒有什麽尊嚴可言,所以片刻後,他就正式宣告失敗。

  「該死!他就會潑人冷水。」他笑駡道。

  「你自找的咩!」小頭顱幸災樂禍地說:「每次會遲到都是因爲你老是賴在曉晨身上嘛!所以……」

  「閉嘴!」任育倫喝叱著,卻還是忍不住笑意。「去準備你的去吧!少來嘮嘮叨叨的。」

  「是!」小頭顱迅速的回應,「大哥有令,小妹不得不從!」話落,小頭顱就立刻縮了出去,可不過半秒,又探進來了,「大哥,你知道……」她遲疑了一下,「算了,待會兒再找機會告訴你好了。」這回她真的出去了。

  「什麽嘛!」任育倫冷哼一聲。「古古怪怪的也不曉得在搞什麽?」

  曉晨忙從他的身下鑽出來。

  「倫,快點起來吧!真的快來不及了啦!」

  「再親一下……」

  三個鐘頭後,大家匆匆忙忙的上了飛機,哈利不滿地瞪著任琉璃。

  「你沒有轉告他嗎?」

  「有啊!」任琉璃雙手一攤。「沒用啊!」

  哈利似乎想爆發,然而轉眼一想,就算整顆地球都爆炸了,也拿任育倫沒轍,那他的爆炸豈不白搭了?

  還是搬出百忍金牌來掛上吧!

  兩個鐘頭後,曉晨終於打起盹來了,悄悄的,任琉璃推了推任育倫,同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示意他跟她到另一頭去談。

  任育倫狐疑地跟著她來到吧台,順手倒了一杯果汁給她,並弄杯琴酒給自己。

  「什麽事這麽鬼鬼祟祟的?」

  一屁股坐上高腳椅,任琉璃無奈地搖搖頭。

  「大哥,你呀!真是爽糊塗了,你忘了下一站是哪裡嗎?」

  「記得啊!馬德里嘛!」

  「馬德里?」任琉璃的雙眼往上一瞧,「他這樣算記得?!」而後又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任育倫。

  「是喔!大哥,你忘了馬德里有某位特殊人物的存在嗎?」

  任育倫蹙眉想了想。

  「你是說美姬?」

  「賓果!」任琉璃彈了一下手指。「原來你沒忘掉嘛!好,那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任育倫似乎有些困惑。「什麽怎麽辦?」

  「喂、喂!你別忘了她一直說要嫁給你的喔!」

  任育倫聳聳肩。「小鬼說的話旱晚會變的。」

  「小鬼?」任琉璃眯了眯眼。「少爺,人家已經跟曉晨一樣二十歲了,還小鬼啊?是你自己跟人家說等她滿二十歲就……」

  「等等、等等!」任育倫放下酒杯,警告地指著她。「你別亂講話喔!當初她十六歲就吵著要跟我結婚時,是你們大家警告我說,她是西班牙公主,不能得罪,所以,我只好敷衍她說等她滿二十歲再提這件事,並不表示答應她喔!」

  任琉璃歎了一口氣。

  「是沒錯,可是美姬一直認爲她滿二十歲就可以和你結婚了啊!所以,你在紐約的新婚宣告一傳到她耳裏,她立刻打電話來追問是不是真的,不過,她的口氣倒比較像是認爲那只是宣傳伎倆而已。」

  任育論端回酒啜了一口。「那你怎麽回答?」

  「還能怎麽回答?」任琉璃無奈地又歎了一口氣。「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但更重要的是大哥你的幸福,我當然是照實講囉!不過,她好像還是不太相信,所以……」她往曉晨那邊瞟去一眼。

  「你最好趕快想辦法,我不希望曉晨因爲這件事而受到傷害,這樣說也許很奇怪,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她,第一次見到她,就有一種想保護她的感覺,雖然我還比她小兩歲呢!」

  任育倫沈思片刻。

  「爲了將來的平靜生活,我不能讓她在大衆面前曝光,而如果她不出現,的確是很難讓人相信我真的結婚了……」他不自覺的歎氣。「真是麻煩,我說要退出,你們偏不讓我退出,現在好了吧!有麻煩就要我自己解決……」

  他哼了哼。「或許在這次的巡迴演唱結束後,我乾脆宣佈退出歌壇好了,這樣就沒有那麽多囉唆了!」

  任琉璃一聽,臉色就不贊同地皺起來了。

  「你不喜歡唱歌了嗎,大哥?」

  「不是不喜歡,只是太多伴隨而來的麻煩,實在令人厭煩!」

  任硫璃的眼珠子突然賊溜溜地一轉。

  「沒關係,大哥,我和二哥會幫你的,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你?」任育倫懷疑地瞟她兩眼。「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心了?是不是又有什麽陰謀了?」

  「陰謀?還陰毛呢!」任琉璃咕噥。

  任育倫雙眼一瞪。「你說什麽?信不信我跟媽咪說,女孩子居然講那種話!」

  「好嘛、好嘛不說就是了嘛!」任琉璃蹶著嘴道:「反正我和二哥可是會幫你的,都說了不希望曉晨受到傷害的嘛!」

  任育倫半信半疑地哼了哼。

  「老實說,我實在不太敢相信你,現在只希望你大了一歲,有稍微給我成熟一點了。」任育倫把空酒杯放回吧台,轉身要回座。「不過,算了,你們不必多事,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任琉璃看他要走,目的卻還沒達到,忙一手扯住他。

  「不行啦!大哥,你自己一個人不行的啦!還是讓我和二哥來幫你啦!」

  任育倫更是懷疑地側臉過來看她。

  「喂!你幹嘛呀?都說我自己行了,你幹嘛還要參上一腳?」

  「你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嗎?我們三兄妹想的辦法一定比你一個人想的妥當多了!」任琉璃搖頭晃腦地說道。

  任育倫無奈的搖搖頭。「好、好,到時候我會找你們商量,這樣可以了吧?」

  任琉璃立刻滿意地笑了起來,並放開手。

  「當然可以!」

  任育倫終於得到自由可以回座了,任琉璃則對著他的背部裝了個鬼臉,繼而與一旁靜觀的任育凱相互一笑──詭詐的一笑。

  這回他們非整到大哥不可!

  誰教他偷偷摸摸的結了婚,都不給他們作伴郎、伴娘的機會!

   足以和英國的白金漢宮及法國的凡爾賽宮媲美的東方之宮,一棟位於馬德里的馬約爾、巴連路口的花崗岩建築,是西班牙歷代國王的王宮。按照十八世紀最流行的建築格式所建造,具有典型的法國風格外型,雄偉壯觀,內部裝湟則是道地的義大利情調,豪華絕倫。

  在JR兄妹到達馬德里的翌日晚上,也就是演唱會結束後,一場盛大的化妝面具舞會在王宮內的加斯巴尼大廳召開,國王最疼愛的三女美姬公主是舞會的主人,客人大部分是皇家親族及西班牙上流階層的年輕人,主客當然是JR兄妹。

  西班牙人用餐的時間特別晚,晚餐通常從晚間九點到深夜,但此次舞會是以年輕人爲主,而且主客也不是西班牙人,所以採取不定時的自助式進餐。

  席間,客人隨時可以隨音樂翩翩起舞,表演一下腳下的功力,還可以依個人需要自行取餐進食,並相互自由寒暄聊天。

  然而宴會一開始,美姬就失去作主人的風度,時時刻刻纏著JR兄妹的裘依,就連一向風度翩翩、溫和有禮的裘依都有些不耐煩了。

  「公主,請別忘了您主人的身分,千萬不要冷落其他客人。」

  臉上罩著妖姬式面具的美姬,將自己豐滿誘人的嬌軀緊貼住裘依,更加熱情大方的挽著他的手臂不放。

  「沒關係,他們知道你是主客,不會在意的。」她用卷舌音特重的英文不在乎地說著。

  戴著蘇洛式蒙面巾的裘依,勉強維持著溫和的笑容,並暗中使力想要掙脫開她的桎梏。

  「他們不在意,我在意啊!」該死!這個女孩子還真有一股蠻力,不會是她也有參加鬥牛吧?

  「公主,我已經結婚了,這樣不太好吧?」

  美姬還是不願放手,反倒不屑地撇唇輕笑道:「不用騙我了,那只不過是某種手段而已對不對?」他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杜絕女人的糾纏,但是,不包括她在內。

  擡眼瞪著十八世紀奢侈藝術的傑出代表作──洛可可式仿瓷泥灰的屋頂,任育倫終于瞭解中國古人爲什麽會無語問蒼天了!

  同一時刻,在大廳的入口處,又進來了幾雙男女,其中一對拉拉扯扯地進入,甫一出現,就避到角落的隱蔽處竊竊私語。

  「這樣不好吧!小凱,倫會不高興的。」其中身穿白紗仿希臘古式晚禮服,雲鬢高挽,金線帶伴著幾繒發絲垂落在頸邊頰旁,臉蒙著狩獵女神黛安娜月牙面具的曉晨緊張不安地囁嚅道。

  「哪會?」任育凱一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倒是很成熟,可惜眉梢眼角的詭譎之色卻又顯得那麽頑皮幼椎。

  「曉晨,安啦!老婆來陪他參加這種無聊的舞會,他還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雖然整個人縮在角落的大型盆景後,可曉晨那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從葉縫間直往那頭溜去,偷覰著那雙郎才女貌的俊男美女。穿著高雅白西裝的任育倫俊美帥氣,著緊身黑緞禮服的美姬公主年輕性感,看得曉晨心中酸水泛濫,陣陣的刺痛感無情地作祟,眼眶裏也情不自禁地濕潤了起來。

  「可是……可是我們沒有通知他就這樣跑來了,他會……」

  「會很驚喜!」任育凱介面道:「曉晨,其實我們也是爲你好啊!你瞧瞧,那個美姬公主纏了大哥四年,偏偏她又是個皇家公主,我們不能對她太失禮,所以……」他聳聳肩。「明白了吧?」

  明白什麽?

  曉晨困惑地瞄著他,滿眼的不解,任育凱不由得大大歎了一口氣。

  「反正啊!交給我和小妹就是了,我們必須讓美姬公主明白,大哥已經是名草有主了,請她看開一點,而大哥呢……」他狡詐地瞥過去一眼,注意到任育倫有多麽想甩開美姬,而相對的,美姬又是多麽拼命地纏住他,就差沒有整個人攀上他的身子巴住了。

  「他竟敢在你的背後和美姬公主那麽親熱,我們當然要給他一點警告囉!」

  他幸災樂禍地說著,同時暗中向不遠處的任琉璃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地微微頷首,而後悄然朝任育倫那邊靠去,沿途還和不少看起來相當出色的年輕人低語,並指向這頭。

  任育凱看了忍不住竊笑不已,接著,他把臉上的惡魔面具戴正,然後朝曉晨做了個紳士禮。

  「大嫂,我有幸請你跳支舞嗎?」

  曉晨一聽,更往盆景後瑟縮。「不……不好吧?」

  「爲什麽?」任育凱俏皮地歪著腦袋。「大哥說你很會跳的啊!」

  曉晨神情惶然地拼命搖頭。「不、不好,我……我不習慣……」

  好戲才要上場,怎能容許她怯場?!

  「沒關係啦!一回生兩回熟,多跳兩支舞後就會習慣的啦!你只要注意在這裏只能說英文,不能說國語,兔得被人家懷疑,懂嗎?OK!來,我們下去跳吧!」

  不容她抗拒,任育凱硬是把她拖進場,抓住她的手便開始踏起詩情畫意的BLUES舞步……

  而另一頭的美姬正拼命勸誘著任育倫下場去跳舞。

  「對不起,我剛剛吃過東西,現在不想動。」任育倫儘量保持溫和的口氣。

  「怛這是BLUES啊!很慢的,不會讓你不舒服的,好嘛!一支就好了啦!」

  美姬嬌嗔道,拉丁人特有的異國風情教人忍不住心跳不已。

  然而,不解風情的任育倫連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著手裏的酒杯。

  「晚一點好嗎?我現在真的不想跳。」在那個不幸的時刻來臨之前,他一定要想到辦法溜走!

  「晚一點?」美姬不情願地蹶著嘴。「好吧!那你說要什麽時……」

  「大哥,原來你在這兒啊!」

  任育倫聞聲轉眼一瞧,就見面戴魔女面具的任琉璃噙著詭異的微笑緊貼在他身邊,不知爲何,他突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竄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我一直都在這兒啊!」他沒好氣地說。

  「真的啊,」任琉璃誇張地嚷嚷,「我都沒注意到耶!那你知道二哥在哪裡嗎?」

  任育倫的雙眸隨便往場中一掃,「誰知道,明明大家是一起到這兒來的,可是一晃眼,我就沒再見過他了。」他繼續垂眸啜酒。

  「我也是耶!」任琉璃緊盯住場中遠處的一雙儷影,臉上詭譎之色益發濃厚,嘴裏卻仍語氣誇張地說著。

  「可是,他說要跟人家跳第一支舞的說,怎麽可以這樣……呀!他在那兒。咦?他在跟誰跳舞啊?奇怪,那女人的身材很熟悉耶……大哥,你認得嗎?啊!那個女的換舞伴了,是唐明尼爵士……」

  她的口氣實在詭異得很,令住育倫不由自主地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鏘!任育倫手上的酒杯陡地失手落地,濺起一片清涼,還好是無色的,否則他那身白西裝肯定要毀了。

  「曉晨?!」

  他不敢置信的雙眼正好對上她那對委屈哀怨的大眼睛,就算有再大的面具遮住她整個人都沒用,單單那雙眼就足夠教他認出她來了。

  「她……她怎麽會來了?」

  任琉璃當作沒聽到,繼續誇張地數著,「哦喔——又換了,她可真搶手啊!那是馬德裏最負盛名的鬥牛士亞裏阿得耶!」

  任育倫的臉色開始發黑,任琉璃則竊笑不已,依然忙著煽風點火。

  「現在輪到西班牙電影界新秀佛朗哥了,他長得真俊,不是嗎?啊!後面那位排隊等候的好像是……」

  任育倫的神情已經鬱卒到了極點。

  「哇——倫巴,換倫巴了耶!大哥,你看,她的個子雖然很嬌小,但是跳起倫巴的那股子柔湄神態真是迷人得很哪……嘖嘖!塔米拉也真是的,彼此又不認識,幹嘛跳個花步就把人家抱得那麽緊……」

  任育倫怒哼一聲,再也顧不得什麽風度了,他用力將美姬纏住他的手扯開,繼而大步穿過舞池中的人群往那頭走去。

  忍住出拳的衝動,他拍了拍那個正專心吃他老婆豆腐的男人,意思他換人,然後也不等對方有所回應,就直接搶來老婆的嬌軀攬在懷裏,跟著就開始跳起纏綿浪漫得令人臉紅的勁熱倫巴。

  「你怎麽來了?」一個左曲轉步後,他低聲問,通常像他們如此熟練的搭檔,是不會因爲談話而影響舞步動作的。

  「我……我本來沒想到要來的嘛!是……是小凱和琉璃硬拉我來的呀!」曉晨委屈地囁嚅道,而後往美姬那邊看過去,發現臉色鐵青的美姬正抓著任琉璃追問著什麽。

  「對不起,破壞你和公主的舞會了。」她垂首咕噥,心頭的苦澀酸楚再次清晰地浮上來。

  任育倫雙眉一挑,然後一個紐約步兩人單手牽分開,當回復面對面時,在衆目睽睽下,他乘機俯首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曉晨雙頰刷地一下紅了,四周的人則驚呼連連,美姬更是當場愣住。

  「其實你來得正好,我快被她纏瘋了,你沒注意到嗎?我根本沒下場跳過舞,今天頭一個就是和你跳,而你呢……」他孩子氣地嘟起嘴。「居然和那麽多男人跳過了!這叫惡人先告狀!」

  「對不起啦!我也不曉得爲什麽會這樣啊!」曉晨連忙懺悔,且不知所措地往兩旁偷覰一下。「我又不認得他們,誰知道他們幹嘛來找我跳舞,我都快嚇死了呢!」

  音樂停止,任育倫仍抓著曉晨緊盯住她。

  「我原諒你,但是,你不准再跟別的男人跳了,只能跟我眺,知道嗎?」瞧見曉晨溫馴地點頭,任育倫這才滿意地頷首。「好,我們繼續跳吧!看看我們過去練習出來的成績能不能讓他們羡慕一下。」

  音樂再起,藍色多瑙河的樂章牽引著維也納華爾滋的愛好者,滑入宛如古代貴族般的灑脫流暢,舞池中儷影翩翩,親昵的貼身旋轉花步、華麗的高級反切步,令人飄飄然如臨仙境。

  踩著急切不安的腳步,美姬放棄跟任琉璃玩雞同鴨講的遊戲,打算直接尋求答案──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爲什麽裘依會跟她那麽親密?

  在舞曲又休止時,美姬也恰好來到他們身邊,她瞪著嬌小的狩獵女神,隱約感到狩獵女神的獵物正是裘依,只是不知女神這回是否已有收穫?

  「裘依,你已經跟她跳過兩支舞了,是不是該陪我跳了?」

  任育倫瞄著曉晨微微一笑,同時緊緊地攬住她。

  「對不起,公主,我已經先答應這位女神今晚只能陪她跳了。」

  美姬一愕,繼而冒火。

  「爲什麽?難道你忘了今晚的主人是我嗎?」

  「我沒忘記,但是……」任育倫又俯首溫柔地親了親曉晨。「公主,她是我的妻子啊!」

  在美姬震驚的目光中,曉晨不安地用手肘頂了頂任育倫,他瞄她一眼,而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我知道公主喜歡跳曼波,待會兒我陪公主跳一曲好了。」

  接著,重節奏的迪斯可樂音倏起,任育倫拉著曉晨離開呆若木雞的石雕公主美姬兩步,勁味十足的八步捷舞在兩人充滿青春朝氣的舞步中生動活潑地展開。

  紡車轉、甜心、蝴蝶、右左換步、跳躍步、啄木烏、滑步、扭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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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幸福生活

  日子有你,顯得燦爛美麗,

  每一天、每一夜,都只想寫在你的懷裏,

  享受愛的奇迹.

 

  「琉璃,七點啦!還不趕快起床啊」

       「唔……七點……嘎?七點??啊——」

  砰!達、達、達、達……

  「完了,完了,開學第一天就遲到,我死定了!」

  任琉璃慌慌張張地抓了一片土司就沖出大門,任沐霖看了直搖頭。

  「都高三了還這麽莽莽撞撞的,真不像個女孩子!其他人呢?」

  吟倩在士司上抹著果醬,「小凱和曉晨還沒開學,小倫也打算晚兩天再去醫院,他說要跟曉晨多休息兩天。」抹好遞給任沐霖後,她繼續抹乳瑪琳,「別擔心他的實驗,他似乎都有透過電腦與影像電話和組員及助手聯絡。」

  任沐霖喝了一口牛奶,正想說什麽,另一扇門就打開了,任育凱伸著懶腰,拖著一聲長長的呵欠走了出來。

  「咦?你不是還沒開學嗎?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以前不都是要睡到中午才起床?」吟倩訝異地問。

  任育凱站在餐桌旁看了看又往回走。

  「早上跟同學約好要去打籃球,然後,中午和一票女同學去吃皈看電影,晚上要替在餐廳打工的學長代班。」人影消失在房門後,最重要的兩句話才鑽出來。

  「媽咪,幫我弄個火腿蛋炒飯好不好?我早上要打球,吃那個比較夠啦!」

  「喂!你媽咪我又不是你的奴才,爲什麽你說什麽就得幫你弄什麽?」

  吟倩白眼一翻,大聲嚷了回去,一邊卻又起身準備去替兒子炒飯。

  「小倫他們不是打算睡一整天吧?」

  「嘿嘿!大概是昨晚太累了吧?」吟倩曖昧地說。

  任沐霖失笑。「你喔!真的不像個做媽咪的!」

  吟倩頑皮地擠著眼。「我儘量囉!」

  看著愛妻消失在廚房裏,任沐霖搖搖頭,隨即將注意力放回報紙上。半晌後,又一扇門開啓了,他聞聲擡起頭,是一臉清爽的曉晨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爸爸早。」

  「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我不習慣睡太晚。」曉晨解釋道,並在一旁坐下。「媽咪呢?」

  「在幫小凱炒飯。」任沐霖說著,一手擋住正要起身的曉晨。「她應該快好了,不用去幫忙了,儘管吃你的早餐吧!小倫還在睡嗎?」

  曉晨頷首。「要我去叫他起來嗎?」

  「不必了,過去幾個月他也忙壞了,讓他多休息一下吧!」任沐霖翻了一張報紙,漫不經心地說:「有空叫他陪你回家去看看吧!」

  「哦!嗯!」曉晨有點無措地應了一聲。

  任育倫早把她的事告訴過父母了,也私底一下轉告她,任沐霖認爲她最好能早點找機會和家裏溝通一下,無論如何,雙方家長早晚都是要見面的。

  但吟倩卻恰好相反,她怒氣衝衝地「命令」兒子一定要告訴媳婦,說什麽那種勢利的家人不要也罷,反正她嫁到任家來就是任家的媳婦,井家再也管不著了!

  任育倫則要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好了,只叫她記得她現在已經是他任育倫的妻子了,有什麽事不要一個人獨自憂心,任家的每一份子都很樂意分擔她的煩惱。

  這一家子人讓她享受到自從父母去世後,便未曾品嘗過的幸福滋味,有時午夜夢回,如果不是任育倫總是愛佔有性地摟住她,她真的要以爲自己是在作夢了。

  看著可愛的婆婆端著炒飯出來,看著小叔埋頭狼吞虎咽,看著帥氣的公公笑駡他像條狗似的,看著老公睡眼惺忪地出現和大家道早安,熱鬧的餐桌上不到三分鐘後,就開始了如往常般的鬥嘴笑鬧……

  曉晨還沒有足夠的功力能插進嘴,但是,她笑得好開心、好幸福,尤其當任育倫作勢要舔去她唇邊的果醬時,包括任沐霖在內的任家人,居然全都開始瞎起哄了。

  「要舔乾淨啊!」任沐霖笑嘻嘻地說。

  「加油、加油!」任育凱則是瞪大了雙眼死盯著看好戲。

  「唉——真笨哪!不會先抱住她再舔嗎?」吟倩一面幫忙抓著不讓曉晨逃一面提醒道。

  這家人……這家人真的是瘋了!

 

  猝然驚醒,曉晨訝異地看看床頭櫃上叫個不停的手機,再困惑地轉頭瞧瞧身邊熟睡的任育倫,又擡腕看了一下時間。

  一點半!

  奇怪,這支手機只有任育倫會打,尤其是在這種夜半時分,到底是誰打來的呢?

  她遲疑地坐起來拿起手機。

  會不會是打錯了?

  「喂?」

  「六……六堂姊嗎?」話筒那端傳來的是帶著哭音的囁嚅叫喚。「我……我……是……是……」

  「小堇?!」曉晨倏地抓緊了手機驚呼。「是小堇嗎?你怎麽了?你在哭嗎?」

  一旁的任育倫被她的驚呼聲吵醒了,有點茫然地看了她片刻,然後慢吞吞地坐起身來,詢問地望著她。

  曉晨沒理他,逕自對著手機焦急地勸慰著。

  「別哭呀!小堇,你先別哭,有什麽事告訴六堂姊,六堂姊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我……我被爺爺……趕出來了!」

  「嘎?你被爺爺趕出來了?」曉晨驚詫地叫道。「爲什麽?」

  「我……嗚嗚……我……嗚嗚……」

  「別哭啊!你……」曉晨無措地拿眼向任育倫求救。「那伯父、伯母呢?他們不管嗎?」

  「嗚嗚……他們叫我……叫我先去找大姊,但是大姊……大姊他們到南部去了,四堂姊說……嗚嗚……說她才不想管我……我的閒事,我……嗚嗚……我沒地方去了……」

  「這樣……」曉晨看見任育倫向她點了點頭,忙感激地笑了一下,而後迅速地對著手機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在四堂姊家巷子口那家……那家小吃店。」

  「好,你不要離開,我立刻去接你喔!」

  一說完,她馬上關掉手機,偕同任育倫迅速起身洗臉更衣。臨出門前,任育倫還去敲了父母的房門,不曉得和吟倩說了些什麽,只看到吟情一臉關心之色地頻頻點頭。

  半個鐘頭後,曉晨一看到井小堇,就明白她爲什麽會被爺爺趕出來了。但是,她並沒有多問什麽,僅是牽著兩眼紅腫的井小堇上車,跑車又迅速往回家的路上賓士著。

  「別擔心,小堇,六堂姊會照顧你的。」曉晨溫柔的撫慰著。「來,先幫你介紹一下,在前面開車的是你六堂姊夫,他叫任育倫。」

  怯怯的目光飛快地掃了後視鏡一眼。

  「堂……堂姊夫。」

  任育倫點點頭沒說話。

  「小堇,我想你最好先向學校請假休息幾天,」曉晨不落痕迹地瞟了井小堇隆起的腹部一下。「等你平靜一點,再考慮其他的問題此較好。」

  「已經……已經請過假了,」小堇低頭囁嚅道:「爸爸說……最好是休學。」

  曉晨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她的肚子,臆測大概是已經超過墮胎的時機了,她暗歎著拍拍井小堇的手。

  「不要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

  沈默了好一會兒後,井小董才呐呐地道:「我……我真的好傻!」

  「就算是天才,偶爾也會做點傻事的,」曉晨憐惜地撩起井小堇散落的頭髮。

  「只要能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以後不再犯相同的錯誤就好了。」

  井小堇擡眸凝睇她片刻,而後偎進曉晨的懷裏。

  「六堂姊,我……對不起。」

  「對不起?」曉晨詫異地重復。「爲什麽?」

  「我以前也常常欺負你,可是,現在你居然是唯一願意幫我的人。」

  「你是我堂妹啊!」曉晨緊了緊環抱著她的手臂。「是親人啊!親人之間沒什麽好記仇的嘛!而且,現在最方便的人是我,我不幫你,又要誰幫你呢?」

  又是好一陣子的靜默。

  「謝謝你,六堂姊。」

  剛一走出電梯,曉晨便訝異地喚住任育倫。

  「倫、倫,錯了啦!我們家還要再上一層樓吧?」

  提著行李在出電梯的左戶前停下,「沒錯,就是這兒。」任育倫說著,按了一下門鈴。「這兒是老爸特地買下來專供想獨處的人暫住的,出門前我有請媽咪先來整理一下。」

  門一打開,果然見到笑眯眯的吟倩,她伸手一把就將畏畏縮縮的井小堇給拉了進去。

  「哎呀!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哭成這樣呢?」吟倩憐惜的摸摸井小堇憔悴的臉蛋,連一眼也沒去瞧一下井小堇極力掩飾的腹部。「這樣不行喔!來、來、來,我煮了一些蛋粥,你多少先吃點,然後去洗個澡,再好好的睡上一覺,即使有什麽了不得的事,都明天再說吧!」

  還沒進門,堂妹就被搶走了,曉晨愣愣地看著吟倩抓著不知所措的井小堇進了客房。任育倫提著行李跟在後面,幾秒後又出來了。

  「媽咪叫我們先回去睡,明天我們都還要上班、上課呢!」他揉了揉曉晨的腦袋。「放心,交給媽咪准沒問題的。」

  想到吟倩開朗的個性,曉晨明白他說的沒錯,而且……

  「恐怕小堇跟媽咪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還要好呢!」她喃喃道。

  任育倫笑笑的牽著她走出大門。

  「怎麽?不服氣啊?」

  「才不是呢!」曉晨皺皺鼻子。「我是想,雖然我是她的親人,可是,畢竟我也才剛滿二十歲,人生經驗實在不夠,像這種狀況,除了安慰之外,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可是媽咪就不同了,媽咪可以開導她,避免她鑽牛角尖,她還這麽年輕,等這件事情過後,她還是能有光明的未來的,而且……」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依我的懦弱個性,說不定在聽她發泄時,自己都會跟著哭起來了,又怎麽有資格去安慰她呢?」

  兩人進了電梯,任育倫按下頂樓的按鈕。

  「你不必妄自菲薄,其實,你已經改變很多了,只是你自己沒有發覺而已。」

  「有嗎?」曉晨懷疑地斜睨著他。

  任育倫笑著捏捏她的鼻子。

  「還說沒有!以前你連看著人說話都不敢了,哪還有用這種眼神斜眼看人的時候?」

  曉晨一聽,忙趁著出電梯的機會收回「不正」的目光。

  任育倫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又說:「還有啊!你現在也不會將大堆不敢說出來的話憋在肚子裏了,甚至還會開點小玩笑,不是嗎?」

  「唔……好像是耶!」語畢,曉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過,這都是被你們傳染的啦!尤其是你,老是這麽不正經!」

  「是、是,都是我不好,可以了吧?」

  任育倫笑著推她進門,反手關上大門後,就拉著她直接往臥室走去。

  「我在想啊!明天要不要晚一點出門?小凱的暑期報告好像寫好了,也許我們可以在上面補充一點,譬如一隻唐老鴨,或來兩幅漫畫什麽的……」

 

  兩天後,曉晨一下課就直接到井小堇那兒,吟倩一見到她,就指指陽臺,順便給她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她現在平靜多了,你可以和她好好談談了。」

  曉晨聞言,感激地握住吟倩的手。

  「謝謝你,媽咪。」

  吟倩笑笑。「好了,你去和她聊吧!我要上樓煮飯去了。」

  送吟情出去後,曉晨悄悄地來到陽臺,學井小堇一樣靠在欄杆上望著遠方,也不出聲,只是伴著她。良久後,井小堇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根本不愛他,但是……」她又歎氣。「我想,我是下意識希望能靠他早點離開井家吧!」

  「那爲什麽是他呢?他大你那麽多耶!」曉晨輕聲問,似乎怕說重了又會傷害到井小堇似的。

  「就是因爲他比我大很多,所以,我想他應該很懂得如何照顧女人才對,而且,他也有足夠的能力結婚養活一個家庭了。」井小堇苦笑了一下。「事實上都沒錯,他是很體貼,也有能力結婚了,問題是,他打一開始就只想和我玩玩而已,我卻以爲只要有了他的孩子後,他就會急著和我結婚了。」

  「他……」曉晨遲疑了一下。「他沒有叫你拿掉孩子嗎?」

  「有啊!」井小堇椎氣的臉上佈滿了淡淡的哀怨。「但是我太傻了,以爲只要拖到不能拿掉孩子,他就算再不想,也會爲了孩子和我結婚的。」結果卻是對方躲得不見人影。

  曉晨沈默片刻。

  「你沒有想過,即使他爲了孩子而勉強和你結婚,像這種婚姻,可能也維持不久嗎?」

  「沒有……」井小堇淡淡地道:「或者該說是我刻意不去想這種事,當時,我只是急著要找個脫離井家的機會而已,並不想考慮太多。」

  她自我嘲諷地笑笑。

  「其實,我現在也算是如願以償的離開井家了,不是嗎?」

  又是好一陣子的沈默。

  「那孩子怎麽辦?」曉晨突然問。

  「我也不知道。」井小董老實的承認。「爸媽說最好是送人。」

  「難道你自己都沒有想過嗎?」

  井小堇似乎有點奇怪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老實說,我對他……」她蹙起眉頭。「對他實在沒有什麽感覺,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想。」

  唉!可憐的小生命!

  爲了一個愚蠢的目的而産生,即使順利誕生了,也不一定能得到應該擁有的正常人生。

  曉晨暗歎著拍拍她的手。「沒關係,慢慢來,我跟大堂姊聯絡過了,她說會儘快趕回來,然後,她會和你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先照顧好自己,心情放輕鬆一點,你還這麽年輕,度過這段陰霾之後,只要你願意,一定有美好的未來等待你去擷取的。」

  「或許是吧!」井小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似乎什麽都無所謂了。

  曉晨見了,不由得心疼地攬住她。

  「不要想太多了,小堇,你……」

  「不要說我了,六堂姊,」井小堇打岔道。「還是說說你吧!你結婚後好像很幸福喔!」

  「啊?呃!這個……呃……」曉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說是嘛……怕剌激到井小堇。

  說不是嘛……明明是謊言。

  那就……說還好,應該就可以了吧?

  井小堇歪著腦袋,有趣地瞧著神情困擾的曉晨,不自覺的噗嗤失笑。

  「六堂姊,你真的是……」她笑著搖搖頭。「其實,就算你否認,也沒有人會相信吧?看就知道堂姊夫好疼你的,你的婆婆又那麽幽默風趣,你也變得比以前開朗許多,我就不信你說得出‘不幸福’這三個字。」

  曉晨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呃……這個……還好啦……」

  井小堇翻翻白眼,「算了、算了!不問你這個了,倒是……」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進她。「六堂姊,堂姊夫長得那麽好看,有沒有人說他很像JR的裘依呢?」

  曉晨老實的點頭。「有,大家都這麽說,不過,他也說過那是因爲他和JR兄妹是遠房親戚的關係。」她不敢保證井小堇能夠守口如瓶,所以,只能先瞞著她了。

  「遠房親戚?真的啊?」井小堇聞言,驚訝地叫了起來。「難怪會這麽像呢!」

  曉晨知道如果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恐怕她要扯的謊就更多了。她並不喜歡說謊,即使是不得已的也一樣,所以,她趕緊岔開話題。

  「啊!對了,大堂姊跟我提過,今年你大概是要休學了,但是,明年還是要回學校去喔!」

  「我會回去重讀的。」井小堇乖乖的應允。

  曉晨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她原先還猜想可能要費不少情神才能說服一向不愛念書的井小堇回學校去呢!

  「六堂姊,還有幾件事……」井小堇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詭異。「我想,我最好先告訴你一下比較好。」

  一看井小棰的神情不對,曉晨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

  「哦?什……什麽事?」她膽戰心驚地問。

  「那個……」井小堇吞吞吐吐地瞥了她一眼。「五堂姊她……她可能不久也會被爺爺趕出來了。」

  「嘎?!」曉晨頓時目瞪口呆。「怎……怎麽會?」

  井小堇輕歎。「因爲她拍的三點全露寫真集就快要上市了。」

  「老天!」

  「還有,聽說被四堂哥搞大肚子的女人硬吵著要結婚,已經鬧到二伯那邊去了,如果還不能解決,恐怕四堂哥也會被趕出來。」

  「天哪!」

  「三堂姊早就被趕出來了,可是,她畢竟都大學畢業了,應該有能力養活自己,所以,沒有人替她擔心。」

  曉晨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但最糟糕的是……」井小堇遲疑著。

  曉晨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

  「是什麽?」

  井小堇咬了咬牙。

  「承智在半個多月前已經加入幫派了,他在離家前要我們轉告你,說要你小心一點!」

  雙腿一軟,曉晨差點栽到陽臺外面去。

  老天爺!她到底做錯什麽了?

 

  井小竹果然很快就趕回來接井小堇,曉晨承諾會常常去看她,井小堇才依依不捨地隨大姊離去了。

  那一夜,曉晨佇立在窗邊,呆呆的凝望著星空,心裏不曉得在想些什麽,剛洗完澡的任育倫來到她身後,邊用浴巾擦拭著頭髮,邊學她望向夜空。

  「你在看什麽?」

  「鑽石。」

  任育倫輕笑,「誰也摘不到的鑽石是吧?」他隨手扔開浴巾,從後面抱住她。

  「那你又在想什麽?」

  「爺爺。」曉晨喃喃道:「我在想爺爺他……他就是在那種嚴格教導下成長的,所以,他就一直想用同樣的方法來教導我們,這應該不奇怪才對,可是……」

  她頓了頓。「可是爲什麽他能接受,我們就無法接受呢?」

  「時代的變遷太大了,」任育倫說道:「前後年代的環境、思想、道德規範的差異明顯可見,所以,能接受同樣教導的程度當然也就不同了。簡單來講,現在的人恐怕再也無法接受單一皇帝的統治,以及那種完全沒有反抗權利的生活吧?」

  「那爺爺他……」

  「你爺爺太自以爲是,而且,既固執又不知道變通,簡直是個退化的人類!」

  任育倫輕蔑地哼了哼。「人應該要往前看,必須隨著時光的流動而進步,也要配合社會的變遷而改變,這才是有進化的世界。但是,你爺爺完全不顧周圍世界的變化,只是頑固地守著單一的舊式觀念,隨時期待新鮮變化的年輕人當然無法接受囉!」

  曉晨蹙眉無語。

  「我想,你那些堂兄弟姊妹們也不是真的本性都那麽惡劣,但是,人類一旦被太過壓抑,總是會下意識地想辦法紆解,而他們只是很不幸地找錯了方法罷了。」

  曉晨沈默片刻。

  「小堇告訴我,她是想逃離井家才會那麽做的,我想,其他人也都是這樣想的吧!」

  「真是白疑!」任育倫的語氣更不屑了。「而且懦弱!如果真想離開,爲什麽一定要靠別人,而不能靠自己呢?即使知道要靠自己,用那種出賣自己的手段更是愚蠢的作法。」

  曉晨又無話可說了。

  當然,她也早有離開井家的想法,但即使像她這麽懦弱無能(她自己認爲)的人,都知道要老老實實的忍耐到大學畢業後,再找個普通的工作自行獨立生活。

  何況,就算他們再怎麽忍受不了井家的嚴格管教,也不會像她的處境那般艱難吧?

  她長歎。

  「不應該是這樣的。」

  「沒什麽應不應該的,」任育倫不以爲然地說:「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不過,只要他們能夠領悟到自己的愚蠢,不再犯相同的錯誤,還是有機會重來的。」

  「可是……」曉晨呐呐地道:「可是小堇說,三堂姊早已被趕出來獨立了,我想,她應該是沒問題才對,但沒想到大堂姊卻偷偷的告訴我,三堂姊她……她是被人包養的……的……」

  「情婦?」任育倫幫她說出答案。

  曉晨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是她自甘墮落吧?只想要過好日子,卻不願意腳踏實地的去辛苦賺錢,就算她將來有多淒慘落魄,那也是她自找的。」任育倫冷酷但實際地說:「像她這種人,你就算再怎麽勸她,再怎麽想幫她也是沒有用的。」

  又是好一陣子的沈寂後,曉晨突然回身過來攔腰抱住任育倫。

  「還有承智,他……他已經加入幫派了,還……還要小堇轉告我,叫……叫我小心一點……」她顫抖地囁嚅道:「我不懂,真的不懂,我是關心他呀!而且……而且我是他的堂姊,是親人啊!他怎麽會……會……」

  任育倫聞言,神色驀地沈下來。

  「那小鬼,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憤然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曉晨,以後除了上課之外,你絕對不能單獨一個人,懂嗎?」

  曉晨偎在他胸口上點著腦袋,任育倫倏地收緊了雙臂。

  「如果那個可惡的小子真的敢來找你的話,哼哼!我絕對會讓他後悔莫及的!」

  曉晨一聽,忙仰起小臉焦急地問:「倫,你想幹什麽?承智他……他才國中而已,還不懂事啊!」

  「是喔!才國中而已,還不懂事!」任育倫冷哼。「這麽小就學會混幫派、耍流氓、搞報復,要是就這樣放任下去不管他,他不是早早就被人砍成好幾段,就是變成黑道大尾流氓,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曉晨頓時啞口無言。

  「所以,最好就是趁現在還沒陷得太深時,趕緊給他一個足以警惕的教訓,否則再久一點,或許就真的沒救了。」任育倫果斷地說。

  「可……可是……」曉晨掙扎著。「他……他也是被逼的……」

  「那是他沒用,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就只會逃避。」任育倫輕蔑地說:「不過,我也不會忘了始作俑者的。」

  「始作俑者?」

  「就是那個古板、固執的罪魁禍首,」任育倫冷冷地說道:「那種人啊!一定要有人去點破他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否則,他還一直以爲自己是神呢!」

  「我……我爺爺嗎?」曉晨呐呐地道:「可是他……他好嚴肅的,而且,當他生氣發火時,更是兇暴可怕,常常罵著罵著就開始拿藤條鞭打人,全家上下,沒有一個人不怕他的!」

  任育倫嗤之以鼻。「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怕了他嗎?」

  曉晨凝睇他片刻,而後悄悄地泛起一抹微笑。

  「我想……大概沒什麽人能嚇到你吧!」

  「知道就好!」任育倫親親她的額頭。「好了,該睡了,你明天第二堂就有課,不是嗎?」

  「嘎……啊!」

  曉晨陡然僵住了。

  「怎麽了?」任育倫看她神情不對,忙問。

  「完了,完了!」曉晨哭喪著臉喃喃道:「明天第一堂要交的報告我連動都還沒動呢!」

  「什麽嘛!」任育倫啼笑皆非地翻了個白眼。「不過是報告而已,拖兩天不行嗎?」害他以爲發生了什麽大條代志,真的被嚇了一大跳說。

  曉晨看起來快哭了。「教授說明天是最後一天了。」

  「怎麽……」任育倫皺眉。「那就……」

  「而且,那是要當作期中考成績的耶!」

  片刻的靜默後……

  任育倫突然轉身去到衣櫥前,「快,把資料準備一下,我來幫你!」他頭也不回地吩咐著,並迅速套上衣服。

  「兩個人做會比較快。」

  翌日清晨,直到將近遲到的前一刻,兩隻熊貓才慌裏慌張地從書房跑出來,各自頂著兩個黑眼圈匆匆忙忙地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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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忠告

  有你的世界,分外美好,

  天氣晴朗,鳥語花香,

  愛情,也悄悄的在滋長。

 

  只要這個世界是由人類所主導的,那麽,無論世界多和平、社會多進步,總有一些束西是永遠無法消失的。

  譬如說蒼蠅和蚊子、蟑螂和老鼠;譬如說貧窮和乞丐、賄賂和貪污;還有金權掛勾和黑道流氓。

  因爲人類是貪婪的,生命是不公平的,所以,有的人含著金湯匙出世享盡榮華富貴,有的人卻勞碌一生依然毫無所得,也有人以強取豪奪爲生存手段,更有人自甘墮落,毫不反抗地任由剝削。

  只要這個世界是由人類所主導的,便沒有真正的和平可言。

  最可怕的是,在這種變態的杜會成長富裕化,和虛假的無虞生活環境下,受到最大影響的卻是無辜的青少年。自私、功利、愛現、崇拜偶像、賺錢快花錢也快,而且缺乏人生價值,沒有是非道德觀念,偏激的思想和行爲,腦子裏永遠只有一句──只要我想,爲什麽不可以?

  井承智就是這麽想的。

  雖然他一開始並沒有這種想法,但是,從家庭的壓力,讓他開始羡慕起同學們的輕松自由起,到追隨他們尋求認同與快樂,以及被洗腦灌輸一些灰色觀念爲止,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就「水到渠成」了。

  因爲爺爺只關心他的名聲,對他的內心世界根本無意去探究。

  因爲爸爸媽媽只關心工作與應酬,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注意他的人格發展。

  因爲家多堂兄弟姊妹都只願自掃門前雪,從未曾考慮要去顧及他人瓦上霜。

  他把一切都怪罪到別人頭上之後,心想:既然沒人關心他,那他就自己關心自己囉!

  所以他認爲──

  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爲什麽不可以?只要我開心就好了,不是嗎?

  我想離家就離家,爲什麽不可以?只要我輕鬆就好了,不是嗎?

  我想和「兄弟」們在一起,爲什麽不可以?只要我快樂就好了,不是嗎?

  我想砍人就砍人,爲什麽不可以?只要我能藉此發泄鬱悶的心情就好了,不是嗎?

  我想報復就報復,爲什麽不可以?只要我爽就好了,不是嗎?

  於是,在「兄弟們」的鼓噪起哄下,就算井承智原本無意報復什麽,可好勝的他卻不願在衆人面前「認輸」,否則就太沒面子了!

  因此這一天,他在幾位湊熱鬧的「兄弟」們的「陪同」下,堵住了六堂姊曉晨的路。

  「井曉晨,既然你敢出賣我,就該有所覺悟了!」井承智說出兄弟們慣用的詞語。

  驚恐萬分的曉晨不敢相信,她只不過是走出校門去買本雜誌,竟然就這麽好死不死的撞上煞星。

  無助的雙眼慌張的朝四周望去,除了學校圍牆外,就是老舊的公寓,就算有再多的人,在這種時候也都出門上班、上課去了,只留一些老弱婦孺在。

  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後,她掙扎著開了口。

  「承……承智,我……我是替你擔心才……才告訴爺爺的啊!你……你不要和那些人在一起了,他們……他們對你沒有好處的。」

  「你太囉唆了,井曉晨,」井承智冷冷地說:「我才不管你是爲誰擔心,我只知道你出賣我是事實,這樣就夠了!」

  一顆急遽跳動的心幾乎要蹦出來了,曉晨用雙手抱著自己,下意識地想給自己一點溫暖和安慰。

  「你……你想幹什麽?」

  「也沒什麽啦!」井承智聳聳肩。「只是,我幾位兄弟好久沒玩女人了,所以,想麻煩你陪他們玩玩囉!」

  曉晨倒抽一口冷氣。「你……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拜託!你耳聾啊你,這種話還要我說第二遍嗎?」井承智不耐煩地叫道:「我說我幾位兄弟很久沒玩女人了,他們哈得要死,所以,想麻煩你陪他們玩玩……」

  他驀地噤聲,和同伴們不約而同地盯著一輛急駛而至的跑車「嘰!」一聲煞在他們的旁邊,一位很面熟的年輕人迅速跳下車跑向曉晨。

  面熟自然是因爲那個年輕人和一位名人長得非常相似,除了眼睛和發色不同之外,其他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你這個笨蛋!」任育倫怒駡道:「不是叫你不要一個人出來嗎?」

  曉晨又開心、又畏縮地躲進他的懷裏。

  「人家只是出來買本雜誌而已嘛!」

  居然還有話說!

  任育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喔……」算了!訓老婆的話還是回家關起房門來再說就行了,這種時候實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最佳時刻。「哪個是你堂弟?」

  他銳利的眼神在前方那幾個不良少年身上來回梭巡著。

  「看起來最小,最幼稚的那個嗎?」

  「嗯、嗯!」曉晨連忙點頭。「他叫承智。」

  任育倫頷首,並將曉晨護到身後去,然後毫不畏懼地獨自面對那幾個自以爲了不起的小鬼。

  「要動人家的老婆,至少該先通知一聲吧?」

  井承智微微色變。「你……我想動就動,爲什麽要通知你?」他緊張的叫道:「我警告你,你最好識相一點,否則倒楣的可是你,我是會砍人的喔!」

  「是嗎?」任育倫一臉滿不在乎的嘲諷笑容。「你們最好不要亂來,否則搞不好倒楣的是你們喔!」

  年紀越輕越是受不了挑釁,也不是什麽一言不合,只是語氣聽起來讓人很不爽,那幾個少年互覰一眼,隨即很有默契地同時撲過來開打了!

  曉晨才剛驚呼半聲,就被任育倫推到牆邊去,然後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手腳俐落的和對方展開一場斯殺……呃!說斯殺似乎有點誇張,因爲那實在不太像是兩軍對打,根本就是一面倒嘛!

  不過片刻工夫,除了被踩在腳底一下的井承智外,其他鼻青眼腫的少年全都一溜煙地逃掉了,曉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怎麽會……會那個……」她比著手腳。「呃……那個那個?」

  「那個那個?」任育倫失笑。「你在說哪個呀?」

  「倫!」曉晨很生氣地蹶起小嘴,隨即憤然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說拉倒!」

  「好、好、好!」任育倫立刻全面投降了,他忙俯首在她耳邊悄聲道:「名人都嘛怕被挾持綁架,又不喜歡讓一大堆保全包圍著,當然就只好自己學點防身功夫來預防囉!」

  「哦!」曉晨恍然大悟,隨即又扯扯任育倫踩人的那只腳。「喂!你到底還要踩著他多久啊?」

  「踩到他願意乖乖聽話爲止。」

  說著,他的腳還用力地往下壓了壓。

  「小子,如果我放了你,你大概又會跑回去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一起混;若是送你回家嘛!恐怕你爺爺也會再次把你踢出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帶回我家去好好修理一下了!」

  「我才不要去你家呢!」還趴在地上吃灰的井承智含糊不清地說。

  「恐怕由不得你了,小子。」任育倫嘿嘿冷笑。「別忘了,你還在我的腳底下喔!你要是再這麽囂張下去,小心我把你脫光了扔到大馬路上去裸奔!」井承智噎了一聲。

  「你……你敢!」

  又用力壓了兩下。「幹嘛?是不是想試試看啊?」

  儘管井承智咬牙切齒的暗恨在心,卻真的不敢再回嘴了。

  任育倫這才滿意地挪開腳,順手一把將他拎起來扔進車裏,接著還從前面的雜物箱裏摸出一個幾可亂真的手銬將井承智銬在車門上,這才回身吩咐曉晨。

  「你快回去上課吧!你堂弟交給我和媽咪就行了。」

  話落,他就兀自開車離去了,曉晨卻仍擔憂地望著跑車消失的方向。

  他不會是想拆了承智的骨頭吧?

  餐廳裏,渾身叛逆味道的井承智朝對面的吟倩怒目而視,一臉的不肯妥協。

  吟倩卻當作沒看到般,逕自一面削著蘋果,一面滔滔不絕地細數著任家的規矩。

  「只要沒有那些令人想海扁你一頓的過分行爲,雖然你暫時還不能出去,這是你堂姊夫吩咐的,可至少在這屋裏,你是完全自由的,想幹嘛就幹嘛,一切都隨便你,甚至想整人也可以,但是你要爲自己的一切行爲負責任,懂嗎?」

  井承智懷疑地斜睨著對面那個隨時都笑眯眯的女人?

  「我想幹嘛就幹嘛?」

  「對,只要不走出這個屋子,不做逾矩的事,而且能爲你自己的行爲負責,你愛幹嘛就幹嘛。」

  井承智倏地眯起雙眼。

  「想整人也可以?」

  「可以!」吟倩肯定地回答。

  「捉弄你也行?」

  「行!」吟倩仍然笑嘻嘻的。「只要你捉弄得到我,而且不怕我整回去,歡迎你來向我挑戰!」

  井承智狐疑地審視著她,似乎想從她那可疑的笑容裏找出一絲陰謀詭訐的痕迹。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目的?」吟倩失笑道:「我哪有什麽目的?這個家裏的人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啊!既然你要暫時住在這兒,我當然要把這個家的習慣告訴你嘛!」

  「你家的人都是這樣?」井承智不可思議地問:「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吟倩用大拇指往琉璃的房間一比。「你堂姊夫還曾經扔一隻死老鼠到他妹妹的床上陪她睡了大半夜,害他妹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尖叫聲差點震破玻璃。」

  「爲什麽他要這麽做?」井承智脫口問道。

  吟倩聳聳肩。「因爲我們把他的生日蛋糕全扔到他身上了。」

  井承智忍不住又問:「你們又爲什麽要那樣?」

  「誰教他也不說一聲,就惦惦的自己跑去約會了,害我們等他一個人等到半夜,我們當然要報復一下嘛!」吟倩理所當然地說。

  這家人……真的很與衆不同耶!

  井承智驚奇地看著吟倩。

  他知道別人的家裏絕對不會像他家那樣嚴厲沈悶,但也想像不到會有這麽自由開明的家庭,簡直是……讓人羡慕死了!

  「我想,你大概不愛念書吧?」吟倩把切好的蘋果推到井承智前面,同時問道。

  井承智稍稍猶豫了一下,旋即大方地拿起蘋果來啃。

  「我恨死念書了!」

  「我想也是。」吟倩說:「那你有什麽特別的興趣嗎?」

  「特別的興趣?」井承智停下吃蘋果的動作,蹙眉思索著。「你是說像看武俠小說、打電動這類的嗎?」

  「呃……」吟倩抓抓腦袋。「類似吧!」

  「那就很多了,還有打撞球啦!保齡球啦!籃球啦!不過……」井承智又停了一下,繼而降低了聲音小聲說道:「我最喜歡的是打鼓。」

  「打鼓?」吟倩驚訝地叫道:「你喜歡打鼓?那你打得怎麽樣?」

  井承智難得羞赧地垂下腦袋盯著蘋果盤。

  「我也不知道自己打得好不好,可是,教我打鼓的學長說我很有打鼓的天分,叫我試著往這條路走走看呢!」

  「那你試了嗎?」

  「我想試,因爲我真的很喜歡打鼓,但是……」井承智又開始咬牙切齒了。

  「我爺爺趁我不在的時候,把我買來的鼓具全都給扔掉了,雖然那不過是中古貨,而且只有基本的幾樣,但那是用我辛苦存了好久的零用錢買的,他居然說打鼓是沒出息、沒前途的行業,連當作休閒時的娛樂都不夠格,就這樣扔了那些鼓……我真的好恨、好恨……」

  「別這麽說!」吟倩打岔道:「你還這麽年輕,不要說那麽激烈的話。」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打鼓啊!」

  「好了,好了!」吟倩指指蘋果,示意他再繼續吃。「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打鼓,我們在陽明山的別墅裏有一整套鼓具,隨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甚至你還可以叫小凱……呃!就是你堂姊夫的弟弟教你,雖然他只是業餘玩玩,但他真的打得很不錯喲!」

  井承智似乎愣住了。

  「你是說,在這兒我可以……我可以打鼓?」

  「可以啊!不過我有個條件。」吟倩伸手抓來一瓣蘋果咬著。「你要給我回到學校裏去,至少給我念完高中才行。無論你將來要從事什麽行業,基本的學識修養是一定要有的,明白嗎?」

  井承智有點爲難地皺起了眉頭。

  「回去……念書?」

  「沒錯,你考慮考慮吧!只要你肯回去念書,其他時候,你可以隨意做任何你愛做的事,沒人會管你。」

  井承智沈吟著沒說話。

  「你有特別喜歡的鼓手嗎?」吟倩閒聊似的又問。

  說到這個,井承智的精神立刻叉回來了。「有!凱依。」

  「凱依?」吟倩呆了呆。「JR的凱依嗎?可他不是鼓手啊!」

  「我知道,可是我看過他兩年前耶誕節特別節目的錄影帶,他破例表演了鼓枝,老天!那真是令人震據極了,」井承智興奮地說:「那華麗的技巧,扣人心弦的鼓奏,簡直是神乎其技,我就是看了凱依那次的表演之後,才迷上打鼓的。」

  「是嗎?」吟倩突然綻開一柔詭異的燦爛笑容。「我想,這下子就是叫你去念博士,你也會心甘情願的聽命了。」

  當然,叫他遠離那些幫派的不良生活更是沒問題囉!

  那天下午,放學時間一到,吟倩就帶著井承智上了頂樓的家裏,叫他坐在面對大門的位置上等候。

  「等什麽?」

  「呃……這個嘛……呵呵!既然你要住在這兒,當然要先認識一下家裏的成員囉!」

  「住在這兒?我不是住樓下嗎?」井承智詫異地問。

  吟倩笑得很詭異。「這兒還有一間客房,我想,你住客房比較方便。」

  「哦!」

  「那你先看看電視吧!」吟倩說著,就進廚房裏去了。

  井承智不自在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想著這家人奇怪歸奇怪,卻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突然,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一個身著高中制服的女孩橫衝直撞地闖進來。

  「媽咪、媽咪,快餓死了啦!有沒有什麽可以先讓我……咦?你是誰?」

  吟倩從廚房探頭出來,「別吵,你老爸在孵豆芽。那是曉晨的堂弟,他暫時要住在我們家。」簡單說完,腦袋又縮了回去。

  「哦!你好,我叫任琉璃。」任琉璃打完招呼後,就把書包往自己的房裏扔進去,然後一頭鑽進廚房裏了。

  奇怪,真的好奇怪喔!這個任琉璃怎麽也那麽像……

  又是「砰!」的一聲,一個抱著籃球的高個子同樣粗魯莽撞的灑著滿頭汗水沖進來,大腳往後一踢,大門又「砰!」一聲關上。

  「媽咪呀!你兒子快餓死了啦!我要……咦?你是誰?」

  瞪著面前的男孩,井承智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哪有這麽巧的事!

  「喂!你是白疑,還是啞巴啊?」任育凱挪揄道。

  吟倩第二回從廚房裏探出腦袋來。

  「他是曉晨的堂弟啦!要暫時住在我們這兒,還有啊!他迷上你的鼓技了,有空教教他吧!」

  當任育倫和曉晨回來時,只見早上還叫囂著要砍人的不良少年,這時卻一臉呆相的傻坐在那兒,疑疑地望著那對一點形象也沒有的兄妹粗魯的搶小點心吃。

  一看見他們回來,井承智立刻跳起來迎向他們。

  「呃!六堂姊、堂姊夫,你們回來了。」

  對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感到相當意外的曉晨猛眨眼。

  「呃!我們回來了,你……你還習慣吧?」

  一看到井承智出現在家裏,任育倫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只不過,還不知道他的偶像是他們三兄妹之中的哪一位就是了。

  「想問什麽是不是?」

  井承智聞言拼命點頭。

  任育倫笑笑。「不必問了,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你猜想的都沒錯。」

  他猜想的都沒錯?

  那不就意謂著這家人就是……

  老天!他要昏倒了。

  之後不久的晚餐桌上,井承智捧著飯碗低頭呐呐地道:「伯母,我……我會回學校念書,就算你要我念到大學去也沒關係,我……我一定會很聽話的,所……所以……」

  吟倩朝任育倫使了個眼色,任育倫會意地點了點頭。

  「小智,我想以後就叫你小智吧!如果你課業都跟得上,鼓技也達到某一個程度,我可以考慮讓你加入JR作鼓手。」

  捧著碗的手震了震,但是,井承智始終沒擡起頭來,過了許久之後……

  「我會的,我的功課一定會很好的!」他哽咽著說:「我也會拼命練習打鼓,而且……而且我也會很乖、很聽話,真的,我會很乖的……」

  井承智的問題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解決了,但這只是冰山的一隅。從曉晨倉皇逃出井家之後,第一個被趕出井家的是井小曼,外後是井小堇,接著是讓人家大肚子鬧到家裏去的井承義,還有拍寫真集的井小桃,最後是井承智。

  井家的孫輩將近有一半都被趕出來了!

  而井家老太爺卻仿佛上了癮似的繼續他的趕人活動,誰也勸不動、說不聽。

  終於,當曉晨再次在夜半時分接到井小蘭哭哭啼啼的電話,特別是她被趕出井家的理由居然是因爲「太崇拜偶像」這種荒謬原因時,任育倫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他抓著曉晨和井承智直接闖進井家,面對那位高大威嚴、固執頑劣的井家老太爺,在井家衆人驚訝的眼光環伺下,他傲然卓立,絲毫懼意也沒有。

  「我叫任育倫,」連聲招呼也沒有,任育倫就直接切入重點。「和曉晨結婚的就是我,現在我要告訴你,無論你怎麽看待曉晨,在我眼裏,她是一個最美好的女孩子,還有……」

  他拉來井承智。

  「小智也是被你趕出去的,他現在住在我家,正在補習班補習,成績非常好,我打算讓他接受檢定後,直接報考高中,他向我保證一定會考上最好的公立高中。他也很乖、很聽話,會幫忙家事,和我們兄妹也很親近,總而言之,他是個乖孩子。」

  話落,他放開井承智,握緊了曉晨的手。

  「小堇,她雖然一時走岔了路,怛她也幡然悔悟了,明年她也會複學,我相信她跟小智一樣是個乖巧的孩子。其實,你的孫子們應該都不壞,爲什麽你一定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自甘墮落呢?」

  臉色鐵青的井老太爺聞言怒喝一聲。

  「你算什麽東西,竟敢來跟我說這種話?!」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名正言順的孫女婿。」任育倫沈聲道:「就憑這一點,我就有資格來提醒你的錯誤。」

  「真是不懂禮貌的小子!」井老太爺輕蔑地冷哼。「我還不需要你這個無知晚輩來教訓。」

  「即使你犯下多大的錯誤也要任由你去胡搞瞎搞嗎?」任育倫反駁道:「你難道不知道人家談論的已經不再是井家的子孫出了多少糗、惹了多少麻煩嗎?告訴你,他們現在最有興趣的是井家那位霸道無理的老太爺是多麽頑固、孤僻,而他這回又是要趕走哪一個孫子或孫女了呢?」

  「你……」井老太爺怒極的說:「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任育倫否認。「他們甚至還下注打賭呢!」

  「我沒有什麽值得人家談論的!」額際青筋暴露,井老太爺急促的喘息著。

  「我管教晚輩又有什麽不對?」

  「觀念不對、手段不對,而且,不知變通、頑固保守,」任育倫一一數落著他的缺點。「你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你會乘叛親離,沒有半個親人願意留在你身邊了!」

  井老太爺的表情開始有點狼狽了。

  「我是爲了井家的名聲……」

  「什麽叫名聲?名聲又有什麽了不起?真要論起名聲,我的名聲比你們井家累積百年的名聲還要大呢!井家在土城是望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我的名氣卻是響遍全球,全世界的人衆所皆知。然而,我一點也不希罕,我甚至極力在逃避,你難道不覺得平凡才是福嗎?」

  井老太爺眯了眯眼。

  「是嗎?我好像沒聽過任育倫這個名字吧?」

  任育倫撇撇嘴。「我有另一個名字,我相信,就算是你這個老古板也不可能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爲據我所知,你的孫輩們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我的歌迷……」

  「歌迷?!」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呼。「裘依?!」

  「裘依?!真的是他?!」

  「不會吧?裘依是我的堂姊夫?」

  「難怪會像得那麽離譜!」

  「老天,我要昏倒了!」

  「……」

  望著滿臉驚愕的井老太爺,任育倫笑了。

  「我就說你也一定有聽過我的名字吧!」他輕歎。「不過,太有名氣並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的保持我的雙面生活,因爲我寧願擁有我的自由。怛是,或許對你來講,井家的名聲和我的名氣並不相同,然而,它們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摟住了曉晨。

  「一樣是由人們傳誦出去的,而人類是最不可靠的動物,你又何必如此執著於這種虛幻的榮耀呢?」

  井老太爺面無表情地盯視他片刻。

  「你就是那個紅遍全球的名歌星?」

  「我是。」任育倫點頭承認。「同時我也是大學附屬醫院研究部門的小組負責人,和血液腫瘤科的客座醫生。」

  井老太爺再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你到底幾歲了?」

  「二十六。意外吧?」任育倫輕笑。「我老爸、老媽對子女的管教態度相當放任,一切都由孩子們各自發展,從不刻意勉強。我弟弟是T大物理系二年級,我妹妹打算考電腦相關科系,這些志願都是根據興趣而決定的。我想,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只要能找到正確的目標,反而會有更好的表現,看看我們不就明白了嗎?」

  井老太爺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我想,作晚輩的最需要的是長輩的支援與鼓勵,而不是強求或壓抑。小智差點走入黑道不歸路,怛是,他現在卻是個最聽話的好學生,我相信他將來也會走出很漂亮的路來。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關切方式,卻有如此巨大的改變,你不覺得該思考一下自己的管教方法了嗎?」

  井老太爺徐徐的擡起眼。

  「歌星……實在不算是一種正職。」

  任育倫眨眨眼。「你是說平劇演員或歌仔戲演員都不是正職囉?」

  井老太爺窒了窒。「那……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任育倫反問:「不就是時代不同的關係嗎?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文化,你不能因爲個人不喜歡而任意否決吧?這個世界每一天都在改變,因爲人類實在是太善變了,所以,如果不能隨著時代進步,就只有等著被淘汰的份了!」

  「改變嗎?」井老太爺喃喃道。

  任育倫重重的點頭。「是的,要改變!如果發生錯誤了還不懂得要要反省、要更正,那這個人就只能水遠失敗下去了。」

  「我……」井老太爺銳利的雙眸突然顯得有些脆弱。「我失敗了嗎?」

  「你說呢?」

  他說?

  或許他真是失敗了,但是他能承認嗎?能在所有的晚輩面前承認自己的失敗嗎?

  不,他做不到!

  所以……

  「不,我沒有錯!」井老太爺嚴肅地說,隨即趕在任育倫脫口反駁之前又加了一句。「但是,我可能真的太苛求他們了。」

  任育倫愣了愣,旋即領悟地笑了,他知道這是井老太爺最大的讓步了,其他的就只能等待時間的悔悟了。

  一個鐘頭後,在回程的車上,井承智以崇拜的眼光凝視著任育倫。

  「姊夫,你真的很厲害耶!連我大伯都不敢那樣跟爺爺講話喔!」

  「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學著點兒吧!小子。」任育倫得意地說。

  「這就是年齡的差距了,懂不懂?」

  「是喔!講得好像真的很成熟、很有學問似的,」曉晨喃喃咕噥。「也不曉得昨天是哪個人爲了一杯霜淇淋和小凱打架的?」

  短暫的靜默……

  「不是我!」井承智憋笑道。

  「我好像記得也不是我。」曉晨慢吞吞地說,同時轉眼朝司機望去。

  「呃……聽說那是……」

  「聽說?」

  「是的,聽說。聽說那是一樁誤會……」

  「誤會?」

  「是的,誤會。聽說那是一樁誤會,所以才不小心……」

  「不小心?」

  「是的,不小心。聽說那是一樁誤會,所以才不小心引起雙方的糾紛……」

  「糾紛?」

  「是的,糾紛。聽說……你在笑什麽,小智?你這樣笑不會太誇張了點兒嗎?」

  「請節制一點,小智。」曉晨也正經八百的提醒井承智,隨即轉向任育倫嚴肅地說:

  「還是讓我來吧!呃!說到昨天嘛……小智,不要笑了……」

  「說到昨天嘛——應該說那是一樁很幼稚的誤會,所以,才能如了大家的願引起一場世紀大戰,武器是霜淇淋炮彈,戰場是從餐廳到客廳,再延伸到廚房,然後不小心波及爸媽的臥室,琉璃和小智的房間也受害了,就是你們兩人的房間都好好的沒事。結果是任家兄弟被罰掃一個禮拜的廁所,但大家對這種結果並不是很滿意,所以任家婆婆決定追加處罰……」

  瞧著曉晨賊兮兮的笑容,任育倫突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什……什麽處罰?」

  曉晨抿了抿唇。

  「這個嘛……嘿嘿!聽說媽咪要你和小凱……」

  不曉得曉晨到底一說了些什麽,只知道在一聲「什麽?!」的驚呼的同時,車子也嚴重地偏向一邊。

  「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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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愛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因爲,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

  就會有美滿的結局。

  看你、聽你、想你……

       任家客廳裏好不熱鬧,除了任家原班人馬之外,井家後輩也擠了不少年輕人進來。

  任沐霖和吟倩避到餐廳去閒聊,並有趣地望著客廳裏笑鬧成一團的那堆人。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們好像是每兩、三天就輪流來一次嘛!」任沐霖喃喃道。

  「沒錯,從一開始就是輪流的了。」吟倩笑嘻嘻地頷首。「你覺得太吵了嗎?」

  「當然不會,」任沐霖笑道:「倒覺得像是多了好多孩子一樣。」

  「我也這麽覺得。」吟倩滿足地歎了一口氣。「真沒想到,我們兩個孤兒居然能擁有這麽多親人,有時候都會覺得再多幸福一點,就會遭天譴了呢!」

  任沐霖伸臂攬住她纖細的肩頭。

  「你很幸福嗎?」

  「嗯!」吟倩溫柔的笑了。「從四歲那年得到我的洋娃娃之後,就很幸福了,累積到現在,我的幸福已經數不盡了。」

  「我也是。」

  吟倩懶懶地把腦袋靠在他的肩窩上。

  「想想再兩個月後曉晨就要生了,到時候,我們就要升格爲祖字輩的了,感覺很不可思議哩!」

  任沐霖沈默了一會兒。

  「我也沒想到我能活到這一天呢!」

  「不只這一天,以後我們還能聽到孫子叫我們爺爺、奶奶,甚至看著他們上學,然後……」吟倩笑笑。「如果你累了,我們就一起走,我們早就說定了,不是嗎?」

  「是啊!我們早就說定了。」任沐霖抱緊愛妻。「我愛你,倩倩。」

  吟倩仰起臉蛋深情地凝視著他。

  「我也愛你,霖。」

  任沐霖溫柔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希望孩子們都能像我們一樣幸福。」

  吟倩聞言,下意識地轉眼望向客廳。在一群年輕人當中,最醒目的任育倫始終是小心翼翼地護著曉晨,不讓人有任何不小心傷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的機會。

  時而與大家一起開懷暢笑、時而俯首在曉晨耳邊低語,幸福同時在他們小夫妻倆的笑容裏閃爍著。

  剛考上大學的任琉璃興致勃勃地抱著井小堇剛滿三個月的女兒;任育凱在桌上散了一大堆女孩子的照片,嘻嘻哈哈得叫大家幫他選一個最好的出來;井承智也上了理想的高中,並且決定繼續念完大學……

  「會的,他們會的。」

  吟倩肯定地說。

  「他們一定會像我們一樣幸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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