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09節


  沒料到她一路思考的竟是這個問題,其他人全愣著呆瞪著她。好半晌,翠蓮先噗哧一聲的笑出來,連忙躲開去做事。靜香也笑咧了一張小嘴,蹦蹦跳跳的走開去。連宮老夫人和范叔也都好笑的互視一眼,笑著搖頭回去繼續抹她的桌子。

  宮仲輝深吸一口氣,又抑不住激動的擁住阿好。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情猶如觔斗雲般,起起伏伏,一下子如在冰冷的地窖裡,一下子又如飛到天上的雲端。

  「你放心,就算是傾我所有,我也不會讓你拉下臉跟人乞食。」

  「可是日子……」

  「少夫人放心,我身邊還有些積蓄,開家店面不成問題的。」范叔顧不得殺風景,出言安撫阿好。

  「那怎麼可以!范叔,那是您準備養老用的,我們現在住在這兒就夠打擾了,怎麼還能再拿您的積蓄去開店。」阿好不好意思的推辭。

  「少夫人,現下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跟我客氣!我們現在就同一家人似的,大家互相幫忙,還分你我!」

  宮仲輝擁著自己的妻子,笑望自己的親爹。雖然為了娘的清譽,他們父子不能相認,但是從小到大,他們一直親如父子,認不認,又有何差別?

  「湘兒,既然范叔都這麼說了,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等以後賺了錢,再還他便是了。」

  「還是少爺懂事。」范叔拍著宮仲輝的肩胛,眼中閃著欣慰的眸光。

  時序入冬,天黑得早,不過酉時,天就暗得需要掌燈了。翠蓮就著屋後荒廢菜圃裡的野菜,整治了一桌几碟青菜粗食。這些雖然比不上宮府的細緻精美,但比起麓南村的窩窩頭可又好上太多了,所以阿好一點也沒嫌棄的吃了足足一大碗。

  見她吃得開心,宮仲輝才放下心的開始用餐。

  「輝兒,往後你還是打算在洛陽發展?」宮老夫人神色安詳的問道。十幾年來她在省思院也是清心寡慾的,這桌尋常吃食還沒能難倒她。

  宮仲輝放下箸筷,凝神想了想。「雖然宮祁安一定會打壓,但我的人脈大都在這,離開洛陽,反倒不美。開間店面,尋常百姓不理會豪門的內鬥,哪兒貨品實在、價錢公道,便往哪去,只要避開貨料源頭的供應,應該就可避開祁安的勢力。」

  「可是少爺,宮家做的不就是貨源供輸的路子嗎?開店賣貨,怎麼避得開貨源的供應?沒貨,我們賣什麼?宮家的勢力有多廣,現在說避就避,哪有那麼簡單?」范叔跟在宮仲輝身邊談生意,見過他以宮家勢力打壓過對手,明白宮家的能耐不可小覷。

  宮仲輝笑著點化范玉庭。「范叔,宮家做貪污買賣是從我這代做起,底下的掌櫃夥計,全是我一手拉上來的,我有自信他們就算不幫我,也不敢對我趕盡殺絕。」

  「若是下午你將宮家讓給祁安時,沒答應得這麼乾脆,現在也不至在這傷這個腦筋。」放下箸筷,宮老夫人說得不無遺憾。

  見他娘提起這事,宮仲輝也沒了吃飯的心情。「那本來就是宮家的祖產,還給宮家的子孫,理所當然。」

  舍下努力十五年的事業,說他放得開是假的;只是不放又如何?他畢竟不是宮家的血脈,沒資格繼承宮家。

  當初老爺子將家產交給他時,宮家只是個空殼子,他花了十五年的時間,替宮家又打下一片天,也算是報答了宮老爺撫養他十六年的恩情。

  宮夫人可不同意他的論點。「說的好像你不是姓宮似的!就算宮祁安是嫡長孫,但宮家可是老爺子親口將它交給你的,身為宮家子孫,拿他個一絲半毫,可理直氣壯的很!」

  宮仲輝溜了其他人一眼,簡單地回道:「娘,這事我自有分寸。」

  看慣了別人臉色生存的翠蓮,立刻識趣的拉著靜香起身。「老爺、夫人、老夫人,靜香和我忙了一下午,想先回房休息了。」

  靜香也敏感的察覺飯廳的詭異氣氛,溫馴的讓翠蓮拉著離開。

  范玉庭也跟著起身,「少爺,你們——」

  「范叔,您留下,待會我想問的事,也跟您有關。」

  待范玉庭坐下後,宮仲輝才正色的轉向他娘。「娘,現在這裡沒外人,您就老實告訴我,我真的是宮家的子孫嗎?我真的是老爺子的子嗣嗎?」

  宮老夫人瞠大了眼的反瞪她兒子。

  「輝兒,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娘不守婦道,背著老爺在外偷漢子?」兩股清淚不受控制的滑落宮老夫人的眼角,她也不去拭淚,兒子的質問實在太傷她的心了。「難道娘在省思院吃齋念佛十幾年,你對娘的清譽就是這樣懷疑的嗎?」

  「娘,您別傷心了,阿輝不是這個意思啦!」

  「少爺,您怎能這樣懷疑夫人!」范玉庭表情複雜的責怪宮仲輝。

  宮仲輝看著他娘的含淚指控,心裡也不舒坦。只是……一如祁安所質疑的,時間上太過巧合了!

  「娘,您能否認您嫁給老爺子前一個月,曾和范叔私奔一夜?娘入宮家後,八個月後即產下我,這樣的巧合,您教我怎能釋懷?娘您老實告訴我,我是宮家的子孫,還是……還是我是范叔的兒子?」

  宮仲輝問得沉痛,范玉庭卻捉著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少爺,您太抬舉我范玉庭了!我范玉庭沒有你這種不敬長上、辱沒自己親娘的兒子!」

  宮老夫人在阿好的攙扶下,巍峨的站起來,泣不成聲的發誓:「我是以清白之身給了老爺子的,我不否認我和玉庭婚前有情愫,但是我從來沒有逾越過我身為宮家媳婦的身份,否則我願受天打雷劈!」

  「婆婆!」

  「玉華。」

  宮老夫人阻止阿好及范玉庭的驚呼,狠絕的面對她兒子。「輝兒,娘發了這樣的重誓,你現在可相信娘了?」

  宮仲輝一撩下擺,立刻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娘,孩兒知錯了!」

  見兒子是真心認錯,宮老夫人才寬心的坐下來。「輝兒,起來吧!只要你肯相信娘,就夠了。」

  阿好將宮仲輝拉起來,嘴裡還是不高興的埋怨道:「阿輝,你也真是的,沒事提這作啥!」

  范玉庭也奇怪道:「是啊,少爺,您怎麼會懷疑起自己的身世?」

  宮仲輝還來不及回答,就被阿好岔口道:「范叔,我們現在都住到你家裡來了,哪還是什麼少爺、夫人的身份,您直接喊我們的名字就行了。」

  「是呀!」這點宮仲輝可是和他娘子同一心意。「范叔,私心裡,我一直將您當爹般的尊重,您若是再堅持按身份少爺、夫人的叫,不把我們的感情都叫生疏了。」

  看宮仲輝和阿好堅持的表情,范玉庭順應他們心意的妥協了。「仲輝、湘君。」

  一夥人重新坐妥,宮仲輝才接續原先的話題。「這事是十年前,我到外地行商,半夜趕回家後,在紅姑的房門外撞破她的姦情時所聽來的。那時我只以為她的情夫聲音十分的耳熟,才站在外邊一直聽下去。原來她的情夫是應該在邊關服刑的祁安,他受不了邊關的苦,七年後便逃了回來。不知怎的又和紅姑搭上。那一夜,祁安為了向紅姑巴結,才透露了這段始末。並且揚言若我不將宮家還給他,他便要揭穿娘和范叔的姦情,所以我才……」

  宮老夫人和范玉庭疑惑的互看一眼。「當年我和你范叔生活的村子很小,不過十來戶,按理說,沒道理我們的事會傳到城裡讓宮家知道,更何況是小我們一輩的祁安!祁安是怎麼會清楚那段三十年前的往事?」

  三個人全沉寂下來,費力思索這個問題。

  阿好也皺眉用力想著答案。但自小她就不是一個機伶的孩子,直腦筋的她,想來想去就是不脫範圍,不到一刻鐘,她便想到頭痛的嚷著放棄。

  「唉呀!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我們都已經離開宮家了,宮家的事也跟我們無關;當下該煩惱的是我們這麼大一家子,往後該怎麼辦才是,哪來多餘心思去管誰知道了什麼事!」

  宮仲輝逗她,「不想?宮家那一大片產業你不想討回來?」

  「反正我們有手有腳,餓不死我們!若真討回來了,才叫頭大!依你往日的花法,金山銀山也會被你掏空!不如你從頭做起,有了績業才知珍惜。」說來說去,阿好就是不習慣豪門的奢華生活。

  宮仲輝激動的摟緊她,故作笑顏,「既然娘子有令,為夫當然不得不遵嘍!」

  「輝兒,你——」

  宮仲輝伸手止住他娘的勸解。「娘,宮家那片產業還給祁安也好,至此我們和宮家再無關係,算是我們還了宮家的恩情。往後,娘再嫁給范叔,宮家才無話可攔阻。」

  沒料到兒子話說著說著,忽然轉到她身上來,宮老夫人斜眸范玉庭一眼,羞赧的低下頭。「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

  阿好窩在宮仲輝的懷裡,仍改不掉她直率性子的說道:「娘,范叔仍未娶妻,分明是仍在等您,您也寡居十幾年了,湊在一起不正好?」

  好好一段姻緣,到他娘子的口裡,卻差點成了豬狗配!

  宮仲輝尷尬又好笑的摀住她的嘴。「好了,湘兒,我來說就行了!范叔,從小您就一直視我為子,我也當您像爹般的尊敬,誠如湘兒所言,我爹也過世十來年了,娘孤零一生,若您不嫌棄她後面還拖了三、四個累贅,選個好日子,讓我正式喊您一聲爹吧!」

  范玉庭望著羞紅了臉的宮老夫人,嬌羞的一如三十年前,那個與他在村前大樹下定情的少女。「玉華,你說呢?」

  宮許玉華聞言,只是將頭埋的更低,羞的連一句「好」字都說不出口。

  見他娘這模樣,宮仲輝和阿好互相偷笑的摀住嘴。

  「既然我娘沒搖頭,那這事便由我決定了。等媒人挑定了日子,屆時,范叔您可不能後悔喔!」

  從范玉庭笑咧開嘴的心情來瞧,宮仲輝的最後一句話,根本是白搭。

  宮仲輝的計劃,被迫延緩了。

  第二天一早,宮家換主子的消息一傳出,由宮仲輝提指出來的各商行大掌櫃,紛紛向宮祁安掛冠求去,並且本事通天的尋到小莊院,要求宮仲輝收留他們。

  這些大掌櫃的倒也不全是忠心耿耿,只是跟在宮仲輝手下久了,自然眼光遠大、識人清楚。千里馬尋伯樂,鳳凰棲梧桐,既然宮仲輝能在十六歲的稚嫩之齡,一手撐起宮家的空殼子,現在重頭開始,對他也不是太困難的事。而當他再度飛黃騰達時,他們這些跟在他身後的人,也才有一展長才的空間。

  而宮祁安——只要不是太健忘的人,都很難忘記十七年前,宮祁安一樣年僅十六,就已經頂著洛陽首富繼承人的頭銜,在洛陽胡作非為的惡跡。

  若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鐵面無私,強將宮祁安緝捕判刑,只怕宮家在宮祁安手中保不住三年,底下人更別提什麼前途發展了。

  同樣十六歲,叔侄倆怎會差這麼多?幾個深知宮家內幕的掌櫃,忍不住將宮仲輝和宮祁安拿來相比,也忍不住搖頭歎息。

  手底下一夕間暴增二、三十個人手,宮仲輝不得不考慮他原預定的開店計劃,和底下的掌櫃們重新研擬未來目標。

  看到這麼多富態的大人物,頭痛的是阿好!

  原先屋後的野菜圃還夠他們一家六口撐個兩、三天,現在一大群人找上門,眼前午膳就不夠飯菜,可得上街採買,而上街正意味著花錢!

  在他們這種時節,連一文錢都浪費不得。

  阿好和翠蓮在市街上,錙銖必較的斤斤打算著每一文錢的花費;雖然出門前,宮仲輝有給她三十兩的買菜金,並且再三叮嚀不用太省。

  三十個人用膳,買的米菜可不少,翠蓮提得兩手發酸,還是搶著幫阿好提菜,就怕金枝玉葉的夫人不習慣這樣的粗活。

  「夫人,這種粗活讓我來就行了,您何苦操勞自己!」

  「不過買個菜,哪算什麼!倒是你,左右手提了一大堆,我幫你提一些吧!」阿好口裡說著,伸手就提走翠蓮手上的菜籃。

  「夫人,那怎麼可以!」

  翠蓮一驚,趕忙想提過來,阿好哪肯的將手臂往後挪,菜籃中的菜順勢向後甩了出去,打到後頭一個人的面門。

  「對不——」阿好的道歉詞在看清對方後,卡在嘴裡,最後無疾而終。

  宮祁安狼狽的拿下菜葉,硬是裝出一副瀟灑的姿態與阿好招呼道:「小嬸嬸,好巧哇,又碰面了。」

  這當然不是巧合!遠在街的另一端瞧見她們的身影,他就一路跟上來了。

  這宮仲輝還真不是普通的好運,先前娶的老婆梁紅姑,是洛陽第一大美女,現在臉毀了,再娶的老婆嬌美清艷還不輸梁紅姑。

  宮祁安放肆的上下打量阿好的身貌,臉上流露出淫邪的神情。

  嘿嘿,既然十二年前他能輕易的將紅姑釣上手,現在宮仲輝臉毀了,銀子也沒了,相信這個古湘君也會迫不及待的投入他的懷中。

  宮祁安用手上的菜葉輕浮的刷過阿好的臉頰。阿好厭惡的撇過臉,宮祁安卻得意的哈哈大笑。「小嬸嬸,這小叔也太不知憐香惜玉了!像你這樣的大美人,應該供在家裡,綾羅綢緞的裹著,小叔怎麼捨得讓你像其他女人一樣,出來買菜呢?」

  「買菜有什麼不對?其他女人都在做,為什麼我就做不得?」

  「唉呀!」宮祁安不屑的擺擺手。「買菜的女人都是一些低三下四的粗鄙村婦,跟你這身的富貴嬌柔,怎樣也搭不上的!」

  阿好粗魯的翻白眼,轉身想走。跟這個糜爛的紈褲子弟沒什麼好說的。

  唉!想想她還嫌阿輝不知世情呢!想來洛陽的世家子弟都太驕縱了。

  「小嬸嬸,你怎麼——」宮祁安伸手想藉機拉到阿好的柔荑,翠蓮卻搶先一步擋在他前面。

  「祁安少爺,有事嗎?」

  宮祁安輕蔑的睇睨這個壞他好事的刁丫鬟。「我在和你的主子講話,閃一邊去!」

  阿好拉住翠蓮,將她輕拉至身旁,正面迎視宮祁安。「翠蓮是我的家人,不是我的下人!」

  以前壯碩的體格養大了阿好的膽子,現在面對宮祁安這種輕浮淫糜的男人,阿好毫無懼色,也沒有一般閨女千金的軟弱羞怯。

  「小嬸嬸,我是一番好意,瞧你籃中都是青菜蘿蔔的粗食,這些東西怎麼能嚥下!剛巧我買了一隻福冠酒樓的百醉鵝,不如送你補補身子。」

  「祁安少爺,你的好意我們擔不起!」翠蓮在一旁冷言冷語。

  宮祁安不屑理會她,只是對阿好再下功夫,「小嬸嬸,我們畢竟同為宮家子孫,難道連一隻醉鵝,你都不屑收?這要是傳出去,人家還說小叔是個肚量小的人,連一隻醉鵝都容不下。」宮祁安示意身後的下人奉上一包油紙。

  宮祁安移動身子,堅持的擋在阿好身前,擺明了她不收,他就不放人的姿態。

  阿福昨天都還稱阿好夫人,今天卻得以這種近似羞辱的方式奉上東西,自覺羞愧的低下了頭。

  「翠蓮,收下吧!別讓長福難做人。」

  「可是……」翠蓮還想爭辯,直到阿好少有皺攏眉頭,才不甘不願的收下。不過仍用兩指拎著細繩,一副生怕它污了她的手的表情。

  阿好見不得她的不耐煩,順手接下來,轉向路旁一個老乞丐走去。「老伯,天寒了,別再乞食了,這裡有只醉鵝,您拿回去補身吧!」

  阿好將醉鵝交到老乞丐手上,不待所有人回神,挽著翠蓮繼續走下去。「翠蓮,我們動作得快點了,這一耽擱,時間不早了。」

  沒料到阿好會如此處理,翠蓮樂的直點頭。「是!」

  宮祁安瞪著阿好的背影,眼中的怒火嚇的其他路人紛紛繞路閃避。

  古湘君!你好樣的!我就不信沒辦法將你弄到手!

  阿好前腳才到家,後腳捕快就跟進來。

  「宮老爺,有人指控您和范總管合力謀害宮老爺子,知府大人要小的請您和范總管走一趟衙門,瞭解案情。」捕快畢恭畢敬的遞上逮捕令。

  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太相信宮仲輝他們不會反抗,還是相信自己捕快的能力,居然只派了一個捕快而已,而且態度恭謹的仿若這是邀宴,而非拘捕犯人。

  從頭到尾,阿好都感受不到一絲緊張的氣氛。

  宮仲輝和范玉庭互視一眼,接下逮捕令。

  宮仲輝走近阿好,低聲交代她,「湘兒,我和范叔去去,立刻就回來。家裡就煩你幫我打點。我和范叔會盡快回來的。你放心,林知府素以清廉明正為名,我們不會有事的。」末了,宮仲輝又附耳跟阿好低語一句,阿好才真的放下心。

  擊鼓狀告宮仲輝的,當然不會有別人,而是宮祁安了!

  他預想著將宮仲輝和范玉庭告進了監牢,宮仲輝接連兩天出事,那些大掌櫃的再傻也該瞭解此刻宮仲輝大勢已去,便會再回到他的手下乖乖安分做事;而家中沒個男人撐住,阿好她們幾個婦道人家亂成一團,他正好趁此機會上門,以英雄姿態擄獲美人心。

  宮祁安算盤打得美,可事情不一定照著他的計劃走。

  依著宮祁安的計劃,確有一些信心不堅的人離去。宮仲輝接連出事,卻也讓從前受他大力提攜,或曾受他恩澤的人,更加堅定要替他守住這個家、守住他的妻兒,直到他回來為止。

  他們甚至輪班守在莊園內,以阻擋像宮祁安這般欺負孤兒寡母的賊子。

  只是有些人擋得,有些人卻擋不得——他們主子的泰山大人即是一例。

  古老爺子的來訪,他們不但不敢擋,甚至還全部退到前院裡,將主廳讓給了他們父女倆。

  宮祁安來時,看到的即是這般景象,這些全是一跺腳便洛陽動的各行各路大掌櫃,全窩在小院子裡賞花撲蝶。

  「各位好興致呀!」宮祁安搖著白扇子,邁著八爺步的晃進來,把他們的無聊當作沮喪看。

  儘管宮仲輝和宮祁安撕破臉了,這些大掌櫃稟持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理念,揚著淡笑和他打招呼。「祁安少爺,裡面亂得很,勸您還是別進去的好。」

  亂?宮祁安提起嘴角,笑得更開心。亂才好!他才有機會安慰佳人呀!「不打緊,都是一家人。現下小叔出了事,若沒親眼見著小嬸嬸沒事,我難對宮家長老交代。」

  幾個掌櫃瞧著宮祁安的涎意,卻沒擋住他的身形。光天化日之下,有他們幾個守著,而且古老爺也在裡邊,那宮祁安諒他也不敢妄動什麼念頭。

  宮祁安走過短廊,一腳才喜滋滋的踏進廳門,下一刻又被聲浪嚇的縮回了腳。

  「……沒事?仲輝都把宮家丟了,你居然還說沒事!出了這種天大的事,你居然沒回家跟我說半聲,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

  相較古老爺的氣沖牛斗,阿好卻神定氣閒、一副萬里無雲的優閒樣。「爹,本來就沒事呀!阿輝只是將宮家交給了宮祁安,又不是將它弄垮了,往後宮家再有事,也是祁安的事,與阿輝無關。」

  「你!」古老爺被女兒的輕描淡寫氣得山羊鬚猛抖,袖擺直甩。「那仲輝進了大牢的事呢?若不是我朝中的舊識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我古某人的女婿,殺人坐牢了!」

  阿好不在意的揮揮手。「阿輝說了,沒事的,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古老爺氣得差點連頭髮都衝出束冠。「你可知道,若知府審後,殺人一罪可是要秋後斬立決的!」他這個女兒到底懂不懂事情的嚴重性啊!

  阿好蹙攏一對木匠眉,正當古老爺滿意女兒終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時,前後不到一刻鐘,阿好卻又燦爛的笑開一張小臉。「不會啦!爹,阿輝告訴我,他曾在野狼山救過林知府一命,他應該不會胡亂判的。」

  「什麼!」立在廳門的宮祁安頓時如被雷擊,呆如木柱。

  「什麼!」同樣震驚的古老爺,吼聲壓過了宮祁安的驚叫,父女倆都沒發現廳門多站了一個人。「仲輝在野狼山救的是林知府?這事怎麼沒聽他提過?」

  「沒事提這幹嘛?」阿好倒覺得阿輝的做法沒什麼。誰會無聊到四處去嚷嚷他救了誰!「要不是為了要安撫我,阿輝他大概也不會跟我說這事。」

  看著女兒的優閒樣,古老爺洩氣的頹坐下來。「你這孩子……」他真不知道為什麼女兒嫁到宮家,短短三個月間,卻性子脾氣全變了呢?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嫌惡的聲音在廳口響起,古老爺和阿好齊齊轉頭,看著宮祁安從廳門滾進來。

  靜香憎惡的瞪著地上狼狽的男人——這個她痛恨自己身上流著他的血的男人!

  其他人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她年紀小,不代表她推論不出這些事是誰指使的。

  宮祁安揮揮衣袖,爬了起來。「靜香,你這是什麼態度?好歹我也是你爹,你怎麼對我這般無禮!」

  「我爹已被你害得關在牢房裡了。」

  宮祁安皺眉,轉向苛責靜香身後的翠蓮。「翠蓮,你還沒跟靜香說明白,誰才是她的親爹嗎?」

  翠蓮低下眼,瞪著地板道:「夫人嫁的是老爺,自然是靜香小姐的爹!」

  宮祁安輕佻的用扇柄拍打翠蓮的臉頰,「翠蓮,你再清楚不過,我和紅姑好時,都是你在……呃——」

  阿好看著癱軟在地的宮祁安,不滿的埋怨道:「外頭那些人不是說要幫我們守門嗎?怎麼吃了我們三頓飯,卻連這種人都給放了進來?」

  她無視於廳內其他三人驚愕到近乎呆滯的瞪視,只是將視線擺在手中拿來砸昏宮祁安的陶壺醉片,喃喃自語的惋惜著:「真是白浪費了一隻茶壺了!」

TOP

第10節


  三天後

  洛陽首富宮家子孫為了財產,告上公堂的案子轟動了整個洛陽城。在今日知府大人開堂審理時,無聊好奇的百姓,將公堂的大門圍個水洩不通,要不是靠著幾個粗壯的掌櫃替她們開路,阿好她們這些個對案子有切身關係的人反而擠不進去。

  「湘君,你不是說輝兒他沒事嗎?怎麼這一去就是三天沒消息,然後知府大人就開堂審案了呢?」

  阿好也不清楚情況怎會演生成這樣。「娘,我也不清楚,不過反正我們沒做就沒做,哪怕雷劈下來,也打不著我們。」

  宮老夫人點點頭,欣慰在一片謠言中,媳婦還能堅定對兒子的信任。

  「威——武——」

  兩旁的捕役齊聲低喝,在一片肅穆中,林清詞——洛陽城四品知府走上了公堂,一拍驚堂木,「帶訴主及被告上堂!」

  宮祁安及宮仲輝、范玉庭,各由兩邊進入公堂。宮仲輝和范玉庭精神奕奕、神光隱隱,看得出來在府衙的三天中,林知府並沒有刁難他們。

  「訴主宮祁安,你何事狀告宮仲輝?」林知府面無表情的問案。

  宮祁安看了林知府一眼,又瞥向宮仲輝,忽然出了所有人意料的低聲說道:「知府大人,小的……小的不告了。」

  宮仲輝面無動容的挑眉,而堂外圍觀的百姓則失望的嘩然議論。

  林知府頷首,驚堂木一拍,說出來的話卻嚇得死人。「很好!吳捕快,刁民宮祁安,無事擊鼓告狀,擾亂公堂,拖下去責打五十大板!退堂!」

  「等一下!」一聽要被打五十大板,宮祁安魂都嚇飛了!連忙喝住知府。「知府大人,草民並非無事告狀,只是……只是……只是草民近日才得知宮仲輝曾救過知府大人您一命,這場官司,草民還有勝訴的可能嗎?!」

  林知府止住起身的動作,重新落坐,表情甚至稱得上輕鬆滿意。「很好!詳細慎思過利害。啪!被告宮仲輝是曾在野狼山救過本官一命,但若本官有意循私護短,還需要接受你的狀紙,將事情鬧大嗎?直接編派你一個誣陷的罪名,發配邊關了事了。現在你究竟是告或不告!」驚堂木一拍,林知府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瞬間變成厲鬼神情。

  告是挨大板,不告也是挨大板,宮祁安一咬牙。「稟知府大人,草民要告宮仲輝於十五年前,夥同他的生父范玉庭,謀殺草民的爺爺,霸佔宮家財產。」宮祁安話說完,滿意的睇睨宮仲輝和范玉庭百變的臉色。

  「可有人證物證?」林知府拍著手中的驚堂木,止住底下的騷動,繼續問下去。

  宮仲輝表情雖無動,卻是臉色鐵青。當初他之所以輕易讓出宮家,就是不想折損娘的清譽,沒想到宮祁安還是不滿足,依然把這事掀出來。

  宮祁安,我若不發怒,你還當我無爪子!

  宮老夫人站挺了身子,無視堂外百姓臆測的眼光。

  「有!宮家宗伺的長老,都可以證明草民的爺爺將宮家傳給宮仲輝後,不到一個月內即暴斃身故。這分明是宮仲輝在詭計得逞後,殺人奪財!」

  林知府喚來幾個宮家長老,詢問後,他們也同聲證明宮老爺子確實在傳交家產後,不到一個月內便身亡。

  「被告宮仲輝,你有何話辯解?」

  宮仲輝噙著一抹冷笑,睇睨宮祁安的志得意滿。「大人,您若是再問那些個長老,他們亦會告訴您,家父在知道他惟一的孫子,亦就是在此大放厥詞的宮祁安,因奸辱人家閨女後,便氣得一病不起。數次召請長老,欲將家產傳讓給我,皆被草民婉言辭退,直至最後一次,老父病重,在眾長老的勸說下,草民才接下家產。若草民有歹念,在家父第一次傳讓家產時即可接受,何需推辭一年之久?」

  「是嗎?」林知府瞧向眾位長老,所有長老紛紛點頭,應和宮仲輝的話。

  他們當初接受宮祁安的銀票時就約好,言明他們只回答知府大人的問話,知府大人沒問的,他們也不多說。他們可不想沾上誣告的罪名。

  宮祁安眼看事情垮了一半,連忙抬出另一有力人證,以期挽回江山。「大人,草民尚有一證人,可證明宮仲輝下毒毒殺草民爺爺。孫大夫一直是我宮家的大夫,宮仲輝接掌家產後,不准他再醫治草民爺爺,任由他病重身亡!草民爺爺身故後,孫大夫覺得事有蹊蹺,要求宮仲輝詳察,結果宮仲輝不但斥為無稽,且將孫大夫驅出宮府,從此互不往來。宮仲輝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誰都看得出來他在掩飾他的心虛!」

  宮祁安憤慨地瞪向宮仲輝,而宮仲輝卻回以同情可笑的眼光。

  「宣孫大夫。」林知府不理會他們的較勁,宣證人上堂。

  阿好踮高了腳尖,好奇這位頗具份量的證人,究竟長相為何。

  當她看清堂中多了一位面貌瘦削、眼神猥瑣的中年人後不禁失望地歎出聲。

  不能怪阿輝最後不讓他醫病,一副黃鼠狼的模樣,換成是她,也不讓他醫下去,省得擔心沒病醫成了絕症!

  「孫大夫,方才宮祁安所言,可是事實?」林知府不像阿好以貌取人,仍然繼續他的問案;即使堂外旁聽的百姓,早已不耐宮祁安薄弱的訴點而紛紛倒向宮仲輝。

  此時就算林知府不理會孫大夫的證詞而直接判宮仲輝無罪,恐怕也不會有人有異議。

  孫大夫搓手,豆大的眼珠子興奮的發亮。「是呀!大人,小的一直替宮老爺治病,誰知宮仲輝一接位後,翻臉不認人,不准我再去宮府醫治宮老爺子,不到一個月,便傳出宮老爺子身故的消息。老夫好心去探視,見宮老爺子遺容有異,好心地提醒宮仲輝,誰知他竟然叫下人將我趕出來。」

  「孫大夫,您似乎忘了向大人提到,你之所以被我趕出來,是因為你暗示我得付你銀兩,否則你將向外傳言家父是遭到毒殺身故。」

  宮仲輝不理會孫大夫的氣憤慨然,閒閒地扯他一腿,然後再轉向堂首。「稟大人,草民之所以不再讓孫大夫前往宮府,只因我爹初時病症是擔心孫子行為不檢、氣鬱心悶、再有輕微的風寒,誰知孫大夫醫治多時,我爹非但沒有好轉,反而一病不起!直至後來,草民托人情商宮中御醫出宮為我爹診治,但御醫卻告知,我爹初時確為風寒所起,但因用藥失當,再加上延看耗時,已回天乏術!現下這位御醫已告老出宮,且正住在洛陽懸壺濟世,若大人不信草民所言,大人可傳喚忠義堂許大夫為草民作證。」

  林知府雙手交替,看著堂下低頭頹喪的宮祁安和侷促不安的孫大夫,以及堂外鼓噪成一團的百姓。「我想無此必要了!因為不僅我信,堂外的百姓信,連訴主自己都相信了!宮祁安,你可還有其他的證詞?」

  宮祁安頭低的下巴都快抵到前胸了!

  該死的孫大夫!在他耳邊嘀咕了許久,原來是想借他的手挾怨報仇!

  這下子可好,告不成,知府大人很可能再編派他個罪名,打他五十大板!

  若他真挨板子,他也絕不會讓孫大夫好過!

  「稟……稟大人,沒……沒有了……」

  林知府這次倒沒為難他。「訴主宮祁安,你聽信旁人讒言,不查明真相即狀告他人,經本官查證,所告之事皆非屬實,你的行為已經污蔑了被告的名聲,本官判你賠償被告一百兩紋銀,你服是不服?」

  「服,服!草民賠銀子就是了。」只要不挨大板,一百兩對現在的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他服,草民可不服!」

  宮仲輝語出驚人的倒打宮祁安一記。他可沒忘記剛才宮祁安是如何污辱他娘!

  「稟大人,十五年前家父即將家產傳讓予我,宮祁安卻要挾我讓出家產。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此,就請大家明查此事,還草民一個公道。」

  「你放屁!」不待林知府回應,宮祁安便氣急敗壞的嚷著:「我是宮家的嫡長孫,家產理應傳予我爹,既然我爹故歿,當然順延至我;理所當然我才是宮家的主子!」

  「哦?是嗎?」宮仲輝不屑地冷笑。「當初宮家可是老爺子親口親手傳交予我的!」

  「那是因為爺爺病重,自知時日無多,我又不在他身邊,家產傳交無人,所以才……」宮祁安爭辯的拉長了脖子。

  「你不在?那你人在何處?仗著宮家的名聲在外花天酒地、酒樓狎妓?奸辱人家閨女,讓人家姑娘憤而出家?而你則被判處流放邊關的罪名?」

  宮祁安咬牙切齒,偏又無話反駁。

  「既然爺爺已不在人世,我們何不由長老決定,由何人掌管宮家?」宮祁安別有用心地提議道。

  「好呀!」宮仲輝可不擔心他耍花招。當年老爺子把宮家傳給他時,這些長老為什麼不攔阻,反而力勸他擔下這個擔子?

  很簡單!因為所有的人,除了躺在病榻的老爺子和人在邊關的宮祁安外,都很清楚宮家雖富甲北六省,但在宮老爺子過度擴張的情況下,早已成了外空內虛的空殼子,一個爛得快垮下來的空殼子!

  將擔子推給他,不過是想將宮家垮敗的責任推給他!

  只是他們沒料到,他和范叔出生入死、晝夜不分的勘察礦脈,與人爭占商行地盤,經商營利,足足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又將宮家填實,並且自行開發新的商行出路,穩住了宮家洛陽首富的寶位!

  在經商方面,誰優誰劣、誰對宮家有利、誰能讓這些長老優閒闊綽度日,相信長老們很明白,不會砸了自己的腳盤。

  長老們當然明白!

  辜不論祁安過去的名聲,至少經商的手腕就絕不可能勝過仲輝這個商業奇葩!當年若不是仲輝力挺,他們這幾個老的,這些年來哪可能在家蹺腳享福!

  眼下祁安或許能分點好處給他們,但這卻不異於殺雞取卵,撐不了長遠。

  「論長幼,當然是仲輝有資格繼承宮家。」大長老捻著鬍鬚,倚老賣老的說道。

  其他長老忙不迭地點頭跟進,以期在往後有資格巴結宮仲輝。

  宮祁安則在此時扔下炸彈。「他若非我宮家子嗣,活到一百歲也沒資格繼承宮家!」

  「什麼?!」宮家宗祠的長老驚呼,堂下的捕役也好奇的瞠大了眼珠子看戲,連堂外好奇的百姓都驚呼事情的發展。

  他們原只是想來看場叔侄內訌的好戲,沒想到居然能看到豪門深閨的連台情史!

  宮祁安一不作二不休的全抖出來。「宮仲輝是范老頭的種,這事他娘和范老頭心裡明白得很!」

  「祁安,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是以清白的身子給老爺子的!輝兒是老爺子的骨肉,誰也不能抹殺這個事實!」宮老夫人推開人牆,排眾走出。

  身為人母,她不能再躲起來,由著兒子替她打仗。

  阿好氣勢洶洶的跟在她身後,一隻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恨不得在宮祁安身上痛捶兩下。

  靜香和翠蓮則靜靜地走到宮仲輝和范玉庭他們這邊,無言的表達她們的支持。

  宮仲輝氣極的揪著宮祁安的衣襟,將他捉起來。「宮祁安,你不要——」

  宮祁安播開他的手。「二娘,您婚前的村子嚷嚷著您和范老頭私奔,又被您爹捉回來,而後又被賣給我爺爺。前後九個月,您湊巧的『早產』生子,這也未免太過『湊巧』了些!」宮祁安意有所指的拖長了聲調道。

  阿好可不理會他。「就只因為湊巧,你就懷疑婆婆的清譽?那全天下的湊巧不知凡幾,不就全都可疑了嗎?」

  宮祁安眼角掃視到擠在堂外的好奇百姓中,一個眼熟的肥胖人影,刷地衝過去,將她拉到公堂上。

  「這個『湊巧』若是有旁人作證呢?張產婆,你在此最好,你現在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他們,十七年前你和我同關在牢中時,你對我說的話。三十幾年前,你幫我二娘接生,那時早產的宮仲輝是如何的碩大,完全不像個早產兒;宮仲輝三歲習武、五歲出詩,不足月的孩兒有此本領?!」

  「……這……這個……我是說過……」張產婆低頭囁嚅著,吞吞吐吐的不敢出聲。

  要死了!她幹嘛那麼好奇的跟人跑來湊熱鬧!那時她因賭債被捉去關了幾天,不過嘴碎的扯了幾句,現在被人在公堂逮到,她說什麼呀!張產婆心急地在心裡暗罵自己的蠢。

  「宮家富甲一方,老爺子老年得子,什麼樣的奇珍異寶都搜羅來給我進補,輝兒有此本事,有何可議!」

  宮老夫人氣得全身發抖,阿好和范玉庭擔心地各攙扶她一邊。

  宮祁安冷眼瞧著范玉庭明顯的憂心。「好一對鴛鴦情深!與情人私奔一夜,說你們沒有姦情,誰信!私奔後九個月產子,是湊巧;早產的孩子壯碩異常,是湊巧;不足月的孩子聰穎天資,也是湊巧!二娘,這湊巧還真是『湊巧』呀!至於是不是真的湊巧,幫你接生的張產婆一定最清楚,張產婆,你就說吧!把事情說個清楚,好讓我二娘和宮仲輝死個明白!」

  宮祁安滿意的瞧著堂外的人群,心意漸漸地偏向他,更加不可一世的催著張產婆。

  張產婆遲疑地抬起頭。看樣子似乎是祁安少爺站上風,說不定她還可以撈點好處。「是呀!那時孩子真是大,二夫人足足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

  宮老夫人看著這張臉,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遙遠的記憶。「張產婆,公堂之上,明鏡之下,你可要憑良心說話。當年我爹為了還酒債,將我賣入青樓;張產婆,你可還記得,就是你替我驗的身!而後打手強押我到青樓,我不肯,打手在半路將我打得半死,是路過的老爺憐我可憐,替我贖身,接入府裡。我當初如何入府,是眾長老記得的。若我非完璧清白,青樓老鴇怎肯答應我爹?!是黑是白,趁著庭外眾人在,張產婆,你要還我一個清白!」

  三長老猛然一擊掌,一臉恍然大悟樣。「是呀!那時是我和老爺子一道出門的,老爺子當下心疼地將二夫人接回府裡,再跟對方議娉的。兩個月後,即傳出了二夫人的喜訊,二夫人哪可能有時間和范總管有私情!」

  堂外的百姓聽了,個個在心裡琢磨;出門時被產婆驗過身,半路上又被宮老爺子接進府,生下的孩子,惟有宮家的種了。

  張產婆原就是牆頭草,一見事情不對勁,立刻又倒頭。「是呀是呀!二夫人是我驗的身,我怎會忘記呢!祁安少爺,在牢裡我是在稱讚仲輝少爺好福氣,不足月生下,還能有此天資天賦,真是可喜可賀啊!老身可從來沒有懷疑過二夫人什麼。」張產婆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宮祁安震驚地倒退兩步。

  長久以來,他一直認為宮家是他的,怎麼宮家主子做沒幾天,一切將成幻影?

  啪!啪!啪!「公堂之上,豈容你們喧嘩胡鬧!」早被遺忘的林知府,卻在這時拍著手中的驚堂木,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宮仲輝,既然宮老爺子生前已將宮家家產親手交予你,不管你身份為何、宮家尚有何許人,你即是宮家的正統主人,此事他人皆無權異議。對於你方纔所請,毋庸再議。退堂!」林知府早早退堂走人,躲回內室鬆口氣去。

  他將宮仲輝請來三天,費盡唇舌想勸他將家產的事告上公堂,就算循私,他也絕不至讓他一無所有;沒料到宮仲輝他這顆臭石頭死硬不肯,害他方才在公堂擔足了心!後來事情雖然沒有依他心中的計劃進行,但能有同樣的結果,他便安心了。

  波折多時的宮家,終於敞開大門,大宴賓客了。

  為了慶祝宮仲輝的重返宮家,也為了慶賀他娘出省思院和范叔撥雲見日,再則也是向外頭的商行宣佈宮家有個新氣象,宮仲輝心情大好的廣宴賓客,施齋贈粥三天。

  阿好早不耐府裡賓客的阿諛奉承,在宮仲輝的默許下,偷溜到外頭幫忙齋飯的盛送。靜香現在黏阿好黏得可緊,自然也跟了去。

  宮仲輝再次舉杯,敬幾個東北來的大商家。大家豪爽的一仰首,杯中的美酒先乾為敬。

  酒未入喉,靜香的驚叫聲破空而來,「爹……爹……娘……」

  靜香從側門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尋到宮仲輝的身影,像是瞧見了救星朝他奔去。「爹……」

  靜香半路卻被宮老夫人攔住。「靜香,你爹正忙著招呼客人,什麼事告訴奶奶就行了。」

  靜香焦急地看著老夫人,再轉向亦朝這頭移過來的宮仲輝,衝口而出,「娘在外頭昏倒了!」

  「什麼?!」宮仲輝身子一衝,躍出了半開的惻門。

  宮府的賓客因為宮夫人昏倒而亂成一片,而東廂房也因為女主人的昏倒而亂成一團——尤其女主人昏倒了,手卻還緊揪著一個漢子的手不放!

  宮仲輝一手搭在靜香的肩上,另一手卻握緊成拳,雙眼緊盯著幫阿好把脈的許大夫。

  雖然心中拚命的告訴自己不要在意,等湘兒醒來,一定會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宮仲輝的眼還是不受控制的游移到她的手上,再移向那個她緊握住,似乎生恐他消失的男人身上。

  室內詭異的氣氛壓的沒人敢開口,十數雙眸子全盯著許大夫瞧。

  片刻後,許大夫長吁一口氣,沉重地起身。

  瞧見他這模樣,宮仲輝的心忽然一緊。「許大夫,湘兒她……」

  許大夫瞧著他擔憂的臉,再瞧向一旁的漢子,嘲弄道:「怎麼?不問老朽夫人何時醒來,可問明真相?」他老雖老,可頭腦清醒得很,方纔他臉上的冷肅神情,他可不會假裝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尤其他接下來的話,可容不得宮老爺有半絲半毫的懷疑。

  宮仲輝心一凜,才驚覺自己的負心。以湘兒對他的好,難不成他還懷疑她?此刻她人躺在床上,他卻只是胡吃飛醋!

  宮仲輝深情地凝視床榻上的人兒。「真相?真相已在湘兒待我時,深烙我心,何需再問!」

  許大夫這才讚許的點頭,緩緩笑咧一張嘴。「那老朽就先恭喜老爺、恭喜老夫人了,夫人有喜了!方才夫人只是一時驚急衝心,才承受不住的昏厥。」

  「有喜了!」全沒聽見身後樂成一團的吵雜,宮仲輝飄然的移向床畔。「湘兒,我們有孩子了!」

  另一個立在床畔,表情侷促不安,偏又躲不掉的粗壯漢子,不安地解釋道:「宮老爺,這……我發誓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令夫人,這是我第一次到洛陽,剛好聽人說您好心在贈粥,所以才……我也不知道……」

  男人說到最後,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的曖昧情況。苦他不認識人家,人家怎會一見到他,就親熱的拉著他不放?還驚急衝心的昏過去?這事說出去誰信!

  但是……他真的不認識這位宮夫人呀!

  男人焦急得滿頭大汗,偏又口拙的解釋不清。

  宮仲輝看著男人粗壯破陋的外表,一張老實憨純的臉孔,內心忽略閃過一個想法:他和湘兒可真像!都有一對坦然的雙瞳,顯示質樸無私的內在。

  他拍拍對方的肩,反而安慰對方道:「內子性情一向直爽,說不定只是一見兄台投緣罷了,兄台不必太過放在心上。對了,兄台如何稱呼?」

  「宮老爺,小的叫李善良。」見對方夫婿似乎不介意,李善良這才安心地鬆口氣。

  同時,床上的阿好也呻吟出聲,在眾人的期盼下,緩緩的甦醒過來。

  阿好一睜開眼,看見一旁的親人,興奮又熱情地抱著李善良又叫又笑的。「善良哥,你真的在這裡!你怎麼會來的?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阿好一醒來,卻把宮仲輝忘在一旁,對著陌生男子親密有加。

  宮仲輝立在一旁,寬容地望著她的喜悅。其他人則心急的在後邊噓聲提醒她的失態。

  見阿好根本無視他們的存在,靜香伶俐的擠入阿好和李善良之間,投入阿好的懷中。「娘,您昏倒了,爹好焦急呢!」

  靜香巧妙地提醒阿好宮仲輝的存在。

  「阿輝,你看,是善良哥耶!我還以為嫁給你以後,就永遠也不能再見到他了!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有再見到他的一天!」

  阿好終於注意到宮仲輝,口中說的卻還是李善良,口裡甚至還說著讓人懷疑的話。

  宮仲輝只是寵溺的看著她,甚至大方地提議道:「這裡人多口雜,不如我們都出去,讓你們私下聊聊。」

  「爹!」

  「輝兒!」

  眾人眾口反對,宮仲輝卻執意地看著阿好,只讓她決定。「湘兒,如何呢?」

  阿好沒同意,反而拉住他的手,「不用了,阿輝,我才想介紹你們認識呢!阿輝,他就是我的善良哥;善良哥,他是我相公。雖然我成親的事沒能通知你,不過你放心,相公待我極好!」

  總算阿好最後的幾句話,讓人鬆了一口氣。既然敢當面介紹,關係想當然爾不至於太隱晦。

  不過宮老夫人倒有個疑問。「湘君,你和李公子是如何認識的?」

  「是呀,宮夫人,您似乎對我很熟?」連李善良都覺得驚奇。

  阿好沉默了下來。她曾答應過判官大人不說的,要是說了,她出了事是她應得的,但是要是連累了判官和鬼差大叔,她怎麼也良心難安。「婆婆,對不起,我答應了人,不能說的!」

  不能說?宮老夫人心裡又不舒坦了。媳婦和一個陌生男子關係似乎很親密,但又說不得!這……

  「阿輝,我看善良哥日子似乎不好過,不如我們把他留下來,我善良哥劈柴修屋子都很行的耶!」阿好不但不覺得她的行為有誤,反而央求宮仲輝將李善良留下來。

  宮仲輝卻也順了她的意。「那些粗活有下人去做,你既然以兄長稱他,那他便也是我的兄長,府裡不多他一個人用膳。李兄,我看你便留下來吧!」宮仲輝不但不計較,反而幫阿好一起慰留。

  從成親到入獄,湘兒哪一次疑心過他!而現在她都坦誠的攤在他面前,他對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李善良卻驚得手搖如打擺子。「不行的!宮老爺、宮夫人,多謝你們的好意,不過後頭還有人在追我們,我們不能待久。」

  「誰在追你們?李兄,你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宮仲輝熱心的追問,任由其他人翻白眼。

  湘兒的事便是他的事。既然湘兒看重李善良,那他便也將李善良視若自己兄長看待。

  李善良想了一下,便全盤托出。「有一名姑娘與我同行,因為家鄉的縣太爺兒子強娶她為妾,那名姑娘不肯,誤傷了縣太爺的兒子,所以縣太爺派人要捉我們,我們這才逃離家鄉,一路流浪到洛陽。」

  其他人聽得是一頭霧水,阿好卻是一聽就明白。「善良哥,你是說杜姊姊跟你一道來洛陽了?那她人呢?你們沒事吧?」

  「月娘很好,她現在可能就在外頭等我出去吧!」

  這次不用阿好說,宮仲輝手一抬,巧兒便機伶地出去。

  「湘兒,你認識那位姑娘?」

  「我……」阿好低下頭。

  見她為難,宮仲輝也不逼她,轉向李善良:「李兄,您剛才提的那事好辦,洛陽林知府官居四品,名聲向來清廉,在他手下,尚未聽聞有冤獄,況且他還欠我一份人情,若我帶你們去,他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真的?」李善良驚喜道,見杜月娘進來,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杜月娘感激的上前拜謝。「宮老爺、宮夫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

  阿好心急地扶起她。「唉呀!杜姊姊,你快別這麼說,上次我只幫你幫到一半,是你自己尋到了善良哥。況且我還弄丟了你那只貴重的金釵呢!」

  杜月娘神情詫異地盯著阿好。「我只告訴善良,心好妹子是替我撿東西掉下斷魂崖的,只有我和心好妹子知道金釵的事,宮夫人,你是如何知道心好妹子幫我撿拾的是金釵?」

  「我……」阿好發現自己失言的捂著嘴,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就是不知道怎麼逃開這個情況。

  「心好妹子?」宮仲輝問道。事情乍看似乎毫無頭緒,偏他的心裡卻有一絲怪異的直覺。

  「心好妹子是善良的妹妹,是一位心地純善的姑娘。她在斷魂崖救了我,又為了替我撿一隻金釵而跌落崖下,墜崖身亡。」

  宮仲輝心裡的感覺愈來愈強。如果不管名字,杜月娘描述的善良女子宛如……

  「李心好是何時身故的?」

  「阿好是九月初一走的。」

  九月初一?宮仲輝想的是那天是他和湘兒大婚前一天,而湘兒曾在那天懸樑自盡!如果……

  他的聯想或許荒謬,但湘兒一切怪異的言行、舉止和她的特殊心性就可以理解。

  宮仲輝雙手捧著阿好的臉頰,正色問道:「湘兒,你或許不能說,但我問,你總可以答吧?我現在問你,你要真實的回答我。你希望我叫你湘兒,還是……阿好?」

  宮仲輝話一出口,房內其他人全倒抽一口氣。

  阿好再笨、再直,也知道宮仲輝猜到了事情的關鍵。

  她是以湘君姑娘的軀殼還魂的,理應以湘君姑娘的身份過完這一生。況且阿輝還是湘君姑娘的夫婿!

  但是……但是她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心意了!

  阿好抬眼,雙眸可憐兮兮地瞅著宮仲輝。「阿輝,如果我希望你叫我阿好,你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不顧其他人的瞠目,宮仲輝激動地將她緊擁入懷!「我擁有的、我愛戀的都是你,這是上天恩賜我們的絕妙姻緣,沒了你,這世上我還要誰呢?今生,除了愛你,我所愛的還是你!」

  阿好幸福地偎入終於屬於她的胸膛。「我也愛你!」

  
—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