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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2-23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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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滾吧,鄧麗君!>之章
童年結束了。
一輛離開童年的火車上,烏拉拉與哥哥看著窗外的黑龍江山水,但烏拉拉心中濃烈的好奇與興奮,遠遠壓過了離別的愁緒。
再過幾十個鐘頭,他們就會來到北京,中國熱鬧的天子腳下。
哥說,北京一切都很新奇、好玩、塞滿各式各樣的有趣事物,哥也說,在越大的城市,就越能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包括夢想。
這趟離開故鄉的旅程並沒有父親的參與,因為父親要去廣州,與獵命師大長老會面。據哥哥說,父親很可能在近日繼承爺爺的職務,成為長老團護法之一。烏家一向在長老護法團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父親成為護法使者只是遲早的事。
旅行少了嚴肅的父親,烏拉拉心情更野放了。
「哥,爸帶你去過這麼多次北京,除了殺吸血鬼以外你都在做什麼啊?」十六歲的烏拉拉熱切地拉著十九歲的哥問。
哥閉著眼睛,搖搖頭。
烏拉拉微微感到失望。但想想也是,哥是大器之人,天才總是被賦予太多的期待,沒時間做別的事。幸好自己跟哥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或許到了北京,爸仍會繼續對自己放鬆點。
「哥,北京的人很多麼?紫禁城漂亮麼?長城雄偉麼?」烏拉拉繼續問。
哥搖頭,依舊沒有張開眼睛。
烏拉拉一直問,哥哥都是閉著眼睛,簡短地回答。
烏拉拉漸漸發覺哥有些不對勁。
「烏拉拉,我想我再也見不到小蝶了。」哥說。
烏拉拉愣住。
「曾經重要的東西,一旦再也沒有人跟你一起印證,就好像那份重要從來沒有過一樣,感覺好難受。」哥終於睜開眼睛,兩行眼淚流下。
烏拉拉不知所措。
記憶中,哥從來都沒有哭過。
就連哥發現,他們兄弟在林子裡偷偷養的赤熊中了村人的陷阱、被殺死時,烏拉拉哭得一塌糊塗,哥也只是發狂地將整座林子的樹拔倒,如此而已。
「哥……」烏拉拉整個不自在,看著哥,一手按在哥的膝蓋上。
「小蝶她要跟別人結婚了。」哥的淚水無法收止。
「哥……」烏拉拉慌了,一向都是哥安慰他,現在自己卻只能看著哥哭。
「喜歡小蝶快七年了,我現在才明白,小蝶需要的不是我的存在,而是任何人的陪伴。原來這就是愛情。」哥看著窗外,那一幕幕穿溜而過的凍原風景。
那黑龍江,已經變成一條黑龍江。
而不再是他與小蝶間的黑龍江了。
「哥,你剛剛說,原來這就是愛情,我聽不懂,到底什麼是愛情?」烏拉拉隔了好久才敢開口。
「如果你沒有辦法陪在那個人身邊,便不會繼續共同擁有的東西,就是愛情。」哥說,顯然是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
烏拉拉又要開口,哥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問下去了。
「烏拉拉,從這節車廂走到底總共有五節車廂,能偷幾個皮包就偷幾個皮包,動作要快要確實,絕對不能被抓到。」哥。
「不能被抓到啊……嗯,我盡力。」烏拉拉。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哥瞪了烏拉拉一眼:「不然我殺了你。」
烏拉拉吐吐舌頭,扛起背包起身離座。
十一分鐘後,烏拉拉輕鬆吹著口哨回來,一臉得意洋洋。
瞧他這副模樣,一定是大獲全勝了。
「我說哥啊,你也太小看我了,畢竟我是你訓練出來的,這手啊,快得連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了,何況那些普通人。」烏拉拉笑著打開背包,裡面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皮件與錢包。
哥根本沒看,只是望著窗外,竭力用所有的記憶力鎖住每個飛逝的畫面似的。
「不過我說哥啊,那些人都不是很有錢,我們這樣偷了他們的錢,會不會太……」烏拉拉於心不安。
「你說的沒錯,去把那些皮包還給人家吧。」哥淡淡地說,看著窗外。
「啊?」烏拉拉傻眼。
這麼多皮包,這麼多臉……?烏拉拉在神不知鬼不覺取走大多數的皮包時,根本就沒有看著對方的臉!
「哥,你這是強人所難,如果你一開始就說明白的話,那當然不會有問題,可是現在……」烏拉拉說著說著,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覺得哥哥的要求頗有道理。
一個超強的獵命師除了動作快,也要能瞬間清楚自己所有動作之內包含的所有意義。有意識的,無意識的。
這就是戰鬥。
「辦不到嗎?我殺了你。」哥看著窗外風景,模樣接近發呆。
烏拉拉深深吸了口氣,站起來,努力思索該怎麼做才好。
氣味?直覺?
「不用我說吧,一樣要做到不能被發覺。」哥說,一副事不關己。
這是當然的。但「歸還」要比「偷走」要難上好幾倍。
哥哥腳邊的行李大包包,不安地祟動著。
哥沒說什麼,於是烏拉拉蹲下,拉開行李拉鏈。
一隻頸子鑲著白圈的黑貓探出頭,骨裡骨碌的眼睛眨眨。
這是哥五年前從北京街頭帶回黑龍江的流浪貓,當時它才剛剛出生,別的兄弟姊妹都靠在母貓懷中爭吃奶,這隻小黑貓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太陽,絲毫不怕餓死。哥哥直覺它深具靈性,又是很酷的黑貓,足以勝任獵命師的最佳夥伴,便將它拎走。
由於爸還不知道烏拉拉已經習得獵命術,所以哥沒幫烏拉拉尋找第二隻靈貓,兩人就這麼共用。
「哥,借你的紳士一用。」烏拉拉微笑,摸摸紳士乳白的胸膛。
紳士無聲無息從行李跳出,自烏拉拉的袖口鑽進,最後從烏拉拉的領口鑽出顆頭。
半小時後,烏拉拉滿身大汗回來,一屁股坐下。背包總算空了。
紳士坐在烏拉拉的肩上,誤以為自己是只鸚鵡似地喵喵叫。
哥還在流淚,還是一樣看著窗外。
「再見了,小蝶。」哥的眼淚像是這麼說。
烏拉拉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剛剛他用紳士裡頭所儲存的信牢,去幫助他完成歸還皮包的動作時,他發現裡頭少了一個很珍貴的奇命。
那是一年前哥千辛萬苦,在黑龍江最高最冷最險峻的山峰,一棵玉女樹梢上鑲嵌著的比翼鳥化石上找到的……
「大月老的紅線」。
那是哥送給小蝶的,最後的新婚禮物。
北京的宅子很人,是座埋在市區小胡同裡的二合院。
烏拉拉常常見到不認識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嬸到家裡走動,每個人的身後都跟著一隻貓。那些長輩語氣與行止間都很尊敬爸,烏拉拉心想,爸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哥說,從他多年前跟爸往返北京,便知道這裡是獵命師北京重要的據點,不過來的人都是一些忘記長卵蛋的可憐蟲。
「可憐?」烏拉拉不解。
「沒有志氣,又自以為了不起,這就是可憐。」哥很不屑。
烏拉拉心想,哥可能是太偏激了,這是天才的通病。
除了剛到北京的一個禮拜,讓大開眼界的烏拉拉盡情在北京東奔西跑,哥開始帶烏拉拉到人煙罕至的地方,練習咒術、體術,跟獵命術。
「從現在開始,火炎咒不要再練了,我教你新的咒術,雖然我只會皮毛,但你可得練到比我熟練一百倍才行。」哥說。
「什麼咒術啊?」烏拉拉。
「大明咒、大風咒、斷金咒、化土咒、鬼水咒……我只會基本的,因為爸也只會基本的。」哥說。
「那獵命術呢?」烏拉拉意興闌珊。
「自然也要練。」哥說。
「到底什麼時候爸才會允許我練獵命術啊?雖然我很喜歡紳士,但我也很想有一隻自己的貓。」烏拉拉歎氣。
「別想那麼多了,你自己也答應過的,就當作給爸一個驚喜吧。倒立!」哥說,從紳士的身上取出一個命格,然後將紳士抓在手上。
烏拉拉單手倒立,這是他最拿手的、敵人卻最難判斷攻勢的起手式。
「我們玩個遊戲,從現在開始,我不用血咒塗身,你想辦法從我的身上獵走命格,如果被你獵走一個我就再從紳士身上抓出一個,就這麼簡單。」哥說,將紳士輕輕拋在地上。
昂藏身軀、高烏拉拉一個半頭的他,速度可比烏拉拉還要快得多。
但烏拉拉只感到興奮,開始活動筋骨。
哥一向不會出烏拉拉達不到的題目。
哥也曾說,烏拉拉的宿膀沒有他鬆軟,手腕沒有他結實,手指也沒有他靈活,但整體加起來,烏拉拉摘獵命格的速度卻比他還要快上一些。那是因為烏拉拉天生的協調性奇佳。
所以,哥正在用這個遊戲告訴自己,自己已經可以跟上他了。
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消息啊。
「我獵到的命,也要塞回紳士吧。」烏拉拉搖擺著晃在半空的雙腳。
「對。」哥看著紳士,說:「所以紳士,你也要盡情的跑。」
紳士驕傲地喵了聲,舔舔爪子。
「這是場速度跟技巧的遊戲。」哥瞪著烏拉拉,警告:「不過要是你連一次都獵不到的話,我會……」
「你會殺了我!」烏拉拉歡暢大叫,手刀已瞬間劈向哥!
烏拉拉終究沒有被哥殺死。
所以他得到了機會,聽見自己的夢想。
每天在三合院吃完晚飯後,烏拉拉就會聽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房於,傳來一陣悠揚的弦動聲。
不知怎地,那絃線的震動與木箱空間所發出的特殊共鳴聲,深深打動了烏拉拉。
「是吉他麼?」烏拉拉。
「大概是吧?」哥隨口應道。
烏拉拉完全被奇異的音樂給吸引,一夜都沒睡。
第二天,烏拉拉就跑到哥口中的唱片行,在人來人往中,戴上肥大的耳機,在一張又一張唱片裡構築的繽紛世界,流連忘返。
第三天,烏拉拉就確認自己在音樂國度裡的坐標。天還沒亮,烏拉拉就站在唱片行的鐵卷門前,滿心搔癢地徘徊。店…開,烏拉拉就戴上耳機,按下試聽鈕。
「天啊,這歌裡的英文到底是在講什麼啊?怎麼唱到我好想跟著大叫!」烏拉拉閉著眼睛,身了隨著瘋狂的音樂晃動起來。
電吉他。
死亡搖滾。
重金屬。
嘶吼。
一連好幾天,烏拉拉整個下午都縮在唱片行的角落,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烏拉拉伸出雙手,假想自己正拿著一把絕世吉他,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狂飆,接受數萬觀眾浪潮般的揮手喝彩。
第九天,在人擠人的唱片行裡,坐在地上的烏拉拉突然睜開眼睛。
「我的手之所以那麼快,一定是因為,我的身體想彈吉他!」
啟發烏拉拉最初的那把吉他,每天晚上都會發出勾引的聲音。
那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也是座三合院,裡頭住了一個獨腳的虯髯大叔,除了那支勾引烏拉拉的吉他,他擁有一副不算好的喉嚨,跟一雙絕對稱小上快的手。
獨腳大叔每天都會背著佔他、轉著輪椅,興致盎然到市區人多的地方彈唱,他會在輪倚前放一個破鋁罐,賺取微薄的打賞過活。
回到家,沒有客人時,獨腳大叔也會在三合院裡自得其樂,一把吉他就這麼彈上半個夜晚。
而累了一天,烏拉拉常常躺在屋頂上聽迥異於電吉他的大叔牌老吉他聲,有時候哥也會抱著紳士躺在烏拉拉旁邊跟著聽,但哥總是聽到呼呼大睡。
有一天,烏拉拉終於忍不住,獨個兒飛簷走壁到隔壁的屋頂,朝著下頭大喊。
「大叔,你在彈什麼歌啊?」烏拉拉蹲在屋簷上,看著坐在長板凳上的獨腳大叔。
獨腳大叔沒有停下吉他,只是抬頭看看烏拉拉。
「鄧麗君的月亮代喪我的心啊!」獨腳大叔愉快地說。
「很好聽啊,可鄧麗君是誰啊?就是人家說的明星麼?」烏拉拉搔頭。
「她啊,是我的人生呦。」獨腳大叔幽幽地說。
雖然鄧麗君風華絕代的年代,獨腳大叔未能躬逢其盛,但默默超越數卜年的清麗歌聲,才是真正的明星本色。
「教我彈吉他好麼?」烏拉拉直截了當。
「你有煙麼?」獨腳大叔停下吉他。
「沒。」烏拉拉傻笑。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好吃懶做啊。」獨腳大叔繼續彈他的,不再理會烏拉拉。
「等等我啊。」烏拉拉哈哈一笑,消失在屋簷上。
於是一個晚上一首歌,一首歌一支煙,烏拉拉就這麼開始他的夢想生涯。
「天!你學得真快,你以前從沒碰過吉他?」獨腳大叔吃驚。
烏拉拉的手,簡直就是從吉他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他的音感,早就從無數打鬥訓練中所培養的種種敏感節奏,迅速被召喚出來。
但烏拉拉自己也很吃驚。
明明就跟自己熱衷的搖滾樂迥然不同,鄧麗君卻一點一滴佔據他對音樂的信仰,尤其他看見鋼鐵男子漢般的哥,在聽了自己彈奏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時,竟會偷偷拭淚。
哥一定是想起了小蝶。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一邊彈著吉他,烏拉拉開始領悟,原來這個世界的美好,就是各種不協調都能漂亮地共同存在,但並非水乳交融,而是持續美好的不協調。
喜歡鄧麗君,喜歡搖滾。這就是自己。
「哥,我好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烏拉拉。
「喔?是彈吉他嗎?」哥笑。
「嗯。」烏拉拉篤定。
不久,烏拉拉十七歲生日。
哥買了一個數字隨身聽,跟一把藍色吉他送給烏拉拉。此時的烏拉拉已經不需要向獨腳大叔學習任何技法,他靠著從耳機裡不斷橫衝直撞的搖滾樂震盪靈魂,然後將靈魂的震盪波幅,輕易轉換成手指與絃線的攜手狂舞。
不需要認識五線譜,不需要瞭解任何樂理。純粹的爆發。
正當烏拉拉開始跟獨腳大叔一起到街頭賣唱後,某個午後,父親終於答應烏拉拉可以開始學習獵命。
「真的嗎!」烏拉拉驚喜不已。雖然自己早就偷偷將獵命術練到出神入化,但父親親口認可自己在咒術與體術上的成長,仍舊讓他很開心。
「烏霆殲。」父親看著哥。
「嗯?」哥坐在地上,又是一身傷,同樣是父親痛打下的結果。
「城北來了一批鬼。」父親。
「那又怎樣?」哥躺在地上,紳士舔舐著哥額頭上的創口。
「帶弟弟去殺鬼吧。」父親丟下這一句,冷冷地走了。
雖然人類的世界中權力鬥爭依舊,但各國政府總算對在境內活動的吸血鬼組織,都採取一致的打壓政策。
每個國家都沒有秘警署或秘警部,超然獨立於各個民眾所知道的法律機制外,可以隨意調度需要的資源,秘警署署長大都與國防部部長平起平坐。只有最優秀的警察或軍人才能接受秘警的訓練,成為平衡黑暗勢力的光明。
獵人,則是異於秘警的協同存在。
根據國際獵人協會調查,百分之七十八的獵人都曾擔任過秘警,其餘則是師徒傳承的古老慣例。獵人必須通過種種測驗:肉搏戰技、槍械使用、敵我分辨、跨國語言、各國吸血鬼政策認知,以及道德衡量,之後才能被稱為合法的獵人。各國並給予合法獵人特殊等級的護照,最方便的通關標準與協助,以及最完善的醫療照護。
只有合法的獵人才能受到特殊法律的保障,擁有開槍殺人、破壞公共設施、領取賞金的權益。其他擅自獵殺吸血鬼的人類,則被稱為「嗜獵者」。成為嗜獵者的原因有太多太多,兩大主因分別是仇恨,與變態。
如果將嗜獵者記人獵人排行榜,或許整個排名將會大地震。
雖然為了不再引發全面性的世界戰爭,各國政府都對日本維持表面的良好關係,甚至會在外交上與日本吸血鬼帝國採取分贓式的合作,例如允許日本自衛隊參與中東維和部隊,美日安保條約的簽署等等。但在諜報活動與軍事封鎖上,卻始終不願意放鬆對日本的監控。
必須承認的是,日本的確是個很難滲透進去的國家,即使派遣特務,也查不到太多除了眾所皆知血腥事物之外的「秘密」。地下皇城始終是個謎,關於血天皇的動向也是個謎。
而在華人世界,吸血鬼的存在只能作為地下黑社會的一部分,通緝賞金資料隨時在世界秘警聯合網站上公佈,一點也不馬虎。
由於格鬥技結合了獨特的氣功,華裔獵人整體素質的評價也保持在世界的前三;世界前百大獵人榜中,華裔獵人也佔了三十七。可以說,東方世界是頂級獵人的強權。即使不計入不曾被知悉的獵命師族群。
而西方世界,則是秘警組織與科技武器的尖端。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世界發展出最終極的核子武器,終結了檯面上的戰爭。即使到了二。一五年,核子武器還是有效壓制了日本圈養派吸血鬼的勢力發展,任何戰爭的開啟,對雙方都意謂著慘烈的代價。
城北的吸血鬼大有來頭。唯一的情報是,他們窩在城北的某廢墟區域內,進行不可告人的交易。上個月據說有幾個獵人喜孜孜進去搜捕,結果卻沒有人回來。
現在北京秘警署很緊張,開始計劃調動秘警攻堅,但因為世界運動會正在北京如火如荼進行,秘警處被公安部強力要求不要節外生枝、影響到中國的形象;何況秘警署提不出有效的證據,能證明在城北進行非法交易的吸血鬼對世運會有什麼恐怖企圖。
所以攻堅計劃遲遲未發。
剛剛人夜,廢墟區域外的制高點,山丘上的矮樹叢。
「大有來頭?什麼貨色啊?」
烏拉拉向拳頭吹氣,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不怕,而是在狂興奮。
「蘇聯黑手黨的打手。」哥。
「然後呢?」烏拉拉。
「沒有然後。在不明白敵人底細的情況下作戰,也是很重要的。」哥。
「嗯,反正對方再厲害也沒有哥厲害。」烏拉拉笑道。
「是嗎?你可得自求多福。」哥淡淡地說。
烏拉拉一愣。
「我得自己一個人去?可是爸說……」烏拉拉訝異地看著哥,不是吧?
「如果你沒辦法活著回來,我會殺死你。」哥瞇起眼睛,還是那句話。
「據說一個人只能死一次哩。」烏拉拉吐吐舌頭,就要離去。
哥瞪著烏拉拉,鄭重地警告:「還是那句活。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做到。」烏拉拉一吹口哨,紳士跳到烏拉拉頭上,一人一貓翻身下坡。
烏霆殲卻不知道城北廢墟裡吸血鬼極其邪惡的來歷,即使是最有經驗的獵人,也叮能會用最屈辱的方式喪命。
他最愛的弟弟,已一腳踏進死神的饕口。
不知什麼原因,從八年前開始,人口稠密的北京竟會空出這一塊廢墟似的偌大區域。
數十棟不知為何緊密相連的老舊宿舍、破舊毀棄的商業大樓、曾經被大火吞噬過的戲院、永遠都在咳嗽的流浪漢,全都像菌狀物般滋黏在一塊。
這裡沒有人住,沒有人管,就這麼在城市北端自成天地,成為各種犯罪的溫床。
獵人倒是很喜歡在裡頭掏金,秘警也偶爾奉命到這裡演習。或許這塊區域就是在這樣的默許下形成的口巴?
位於此區域的右鄰地帶,一棟楔形的八層建築物。
灰灰舊舊的迴廊,腐敗的氣息。
地上幾瓶沾滿灰塵的空酒瓶堆在角落,幾張始終無法關好的生繡鐵門隨風啞啞。
尋著不加掩飾的氣味,呵以輕易找到吸血鬼的窩。不加掩飾,正顯示進駐於此的吸血電是多麼驕傲狂妄。
六樓。
大理石桌,一顆被刨空空的頭顱,裡頭搖晃著玫瑰色映波的血酒。
「又髒又臭,真不是吸血鬼住的。」血酒一飲而盡,一個高大的西洋吸血鬼抱怨。
「早點回到莫斯科吧,這裡的空氣實在太糟糕了。」另一個更高大的西洋吸血鬼看著電視,不停按著手上的選台器。
這裡曾是某個大企業的員工彈子房。
在這個陽光絕對照不到的陰暗大房間裡,除了被鐵鏈綁在撞球桌旁的一個獵人外,所有人都理著光頭,穿著昂貴寬大的皮革跟鑲嵌金屬圖騰的靴子。
這五個俄國吸血鬼個個高材異常高大,像是從摔角場直接空運過來的怪物。
撞球桌上堆滿了一疊疊的人民幣。在網絡金融轉賬盛行的今日,用現鈔買賣的感覺還是最充實的,有些人就是擺脫不了這樣的迷思。
「我說老大啊,幾箱槍跟藥粉都交貨了,我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啊?」一個坐在地上、玩塔羅牌占I、的吸血鬼發著牢騷。
「我已經跟北京公安協商好了,只要老大不打廿士運會主意,想在這裡多住兩個禮拜都行。錢在人類社會裡,畢竟是最管用的語言。」說話的戴眼鏡吸血鬼笑笑,看著一個穿著貂皮大衣、卻沒穿褲子的男人。
沒穿褲子的高大男人坐在黑色沙發上哈麻,眉心中間刺了個撲克牌黑桃。
普藍哲夫。
在前蘇維埃共和國時期就是黑手黨的重要人物,毀滅掉的獵人軍團不計其數,行事風格陰狠毒辣,刑求的技術更是陰很毒辣到了極點,到了連許多吸血鬼都無法認同的地步。
這樣的人物,自然也很有陰狠毒辣的本錢。
此次普藍哲夫來到中國,是特地追殺一個獵人來著,順便賣賣俄制軍火跟毒品,結果才剛踏人北京,沒兩滅就把該殺的人殺掉了,只好窩在這裡繼續殺人堆著,換換北京口味的血。
沒想到,很快就吸引到一票為數八人的獵人團隊。
不是蓋的,這批獵人非常的強。短短十五分鐘的攻堅,僅僅喪命兩人,就殺死十六個俄國吸血鬼,勢如破竹來到普藍哲夫面前。
然後倒下。
獵人的血是不是特別好喝,普藍哲夫並沒有興趣,但他特別有興趣研究獵人自尊心崩潰的過程。所以剩下的那六個獵人整整被折騰了十一天才死去。只剩下帶頭的那一人。
「殺了我!」那雙手被鐵鏈銬在撞球桌旁的獵人頭目,用僅剩的怒氣咆哮。
一絲不掛的他,赤裸裸背對著房裡一半的吸血鬼,另一半的吸血鬼則欣賞他痛苦的表情。獵人頭目的兩隻腳掌被鐵杖貫穿釘在地板裡,被迫張得很開,無法動彈。
兩腿已被血染成醬紅。尋著痕跡,那醬紅是從兩腿之間斷斷續續擴散出來,間接漬在地上。
「廢話,還用得著你說?不過平常要操到世界排名第五十七獵人,好像不大容易?別忍了,喜歡就大聲喊出來罷。」普藍哲夫站起,嘴巴吐出一團白氣,大剌剌走到撞球桌旁。
獵人頭目緊閉雙眼,嘴唇發白,全身顫抖。
下半身全裸的普藍哲夫站在獵人背後,拍拍獵人的屁股,一把抓起獵人破破爛爛的雙肩,下身用力一挺。
獵人慘叫,嚎叫,哭叫,悲叫,痛叫。
貂皮大衣晃動。普藍哲夫閉著眼睛,面無表情回憶兩人十一天前打鬥的過程,動作越來越激烈。
十一天前。
「姜衍,你要當我的性奴,還是被亂槍打死?」
普藍哲夫看著跪倒在地上,被五柄槍指著腦袋的獵人頭目。
「殺了我!」獵人頭目嘴角掛血,瞪著他。
「那就如你所願吧……把他銬在桌上。」普藍哲夫冷冷道。
「說你很爽,我就一指爆了你的腦袋。」普藍哲夫淡淡說道,手指敲敲獵人頭目的太陽穴,下半身瘋狂擺動。
看著撞球桌另一端,活活被操死的同伴屍體,獵人頭目痛苦地流下眼淚。
依照他受過嚴苛鍛煉所培養出的體力與耐力,要因這種程度的痛苦死去,恐怕還要花上一個禮拜。
「……很爽。」獵人頭目低下頭,整個臉都扭曲了。
「大聲點。」普藍哲夫的手指輕敲他的腦袋,下半身愕然停止擺動,身子一陣短暫又快速的哆嗦。
「我很爽!」獵人頭目崩潰大叫。.
普藍哲夫抽身而起,轉身挺回到沙發上。
獵人頭目瞪大眼睛,轉過頭。
「換誰啊?讓他再爽一下吧!」普藍哲夫說完,其餘四個吸血鬼哄堂大笑。
獵人頭目悲憤大叫,兩腿之間流出和著精液的稠血。
「老大,你怎麼這麼變態啊?」飲血酒的吸血鬼苦笑。
「我就愛老大卑鄙的調調啊,哈哈哈哈。」玩紙牌的吸血鬼大笑。
「唉,老大的卑鄙是一流的,可我還是喜歡女人啊。」戴眼鏡的吸血鬼歎氣。
「男人我也行啊,活了這麼久還有什麼東西不能操的,斑馬我也騎過,我上吧!」正在看電視的吸血鬼大漢站起來,解開皮帶,褲子簌簌落下。
突然,獵人頭目雙目一瞠,不再悲嗚了。
一個破碎的酒瓶插在獵人頭目的頸子上,結束了他毫無尊嚴的生命。
「誰!」吸血鬼一陣大叫。
除了普藍哲夫,全都抄起身邊的各式槍械對準唯一的門口。
離門最近的、褲子剛剛脫下的那吸血鬼,雙手捧著不斷濺湧出鮮血的喉嚨切口,難以置信地跪倒,然後整個趴在地上。
普藍哲夫依舊坐在沙發上哈麻,在煙霧繚繞的視線中端詳站在門口的小鬼……
這小鬼無聲無息解決掉守在樓下的兩個部下,動作靜得連耳朵特靈光的自己都沒有發現,光是這點就足以用疼愛式的凌虐來誇獎。
小鬼的肩上有一隻正在發抖的黑貓,手上滴著血。
烏拉拉。
「第一次殺吸血鬼,我以為我會害怕到全身僵硬。」烏拉拉看著六個吸血鬼,靜靜地說:「可是我錯了,你們給了我很充分的理由。」
拍拍紳士,紳士嗅到很危險的氣息,緊張地從領口溜進烏拉拉的衣服裡。
「殺死另一個人還需要理由的人,都很弱啊。」普藍哲夫瞇著眼睛,往後一躺,半個身子都陷進柔軟的黑沙發裡。
烏拉拉的手明晃晃,隱隱有金屬利器的光澤。即使傳承上並不是最擅用斷金咒的血統,烏拉拉依舊將斷金咒用得極好,不像哥獨攻火炎咒。
「有理由的人絕對比較強。我不會讓你這種小石頭擋住一個天才吉他手的路。」烏拉拉踩著倒下吸血鬼的背脊,觀察眼前的形勢。
他放棄了突擊,因為他知道說完剛剛的話,能夠給足自己力量。
一個吸血鬼單手掛在天花板上,慢慢搖擺身子。
一個吸血鬼蹲伏在地上,一手伸到背後,似乎還有別的武器藏著。
一個吸血鬼跳到撞球桌上,喘著氣,不時關注普藍哲夫的動向。
有三把槍指著自己。
第四把槍則擺在普藍哲夫面前的桌子上……沒握在手裡的武器,最危險。
「喔?好像蠻有道理的。」普藍哲夫沒有笑,因為他也喜歡聽。
慢慢崩潰自認很強的人的信心,是他的娛樂。眼前的對象似乎很棒。
「聽過獵命師?」烏拉拉慢條斯理彎下腰,單手撐地。
普藍哲夫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吃過的所有東西。
「……好吃嗎?」普藍哲夫皺眉,摳著額上的黑桃刺青。
烏拉拉消失。
烏霆殲看著鞋頭上增加的濕潤水氣……弟弟進去廢墟,已經二十六分鐘了。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烏霆殲重複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從五分鐘前,烏霆殲就開始重複咕噥著這句堅定的警告,總共念了十七次。念到額頭上的青筋爆起,像蛇身一樣纏動著。
但青筋末端凝結的冷汗,讓烏霆殲快要分不清楚心中鬱積的憤怒多些,還是不想承認的擔憂多些。
雖然弟弟並沒有真正生死交關的實戰經驗,但畢竟他平時格鬥練習的對象可是自己……現在就算躲在廢墟裡的吸血鬼是十幾個人組成的武鬥團,也不可能是弟弟的對手。正確地說,如果在弟弟的手底下活得過五分鐘就該偷笑了。
難道是一向仁慈的弟弟動了惻隱之心?
還是……
「這混賬。」烏霆殲緊緊握拳,氣息暴漲,震落週遭的樹葉。
牆壁、天花板上焦黑一片,粉碎的肉屑像泥土黏糊其上,地板上的裂縫幾乎讓這層樓塌陷。
破碎的吸血鬼頭顱,像凹凸不平的球一樣在地上打轉,打轉,打轉。
……最後停在普藍哲夫泛紅的腳邊。
「你很強嘛,會像魔術一樣平空噴出火來…只可惜還是不夠強。」普藍哲夫的手摳著碎裂的頰骨,鮮血從傷口沾滿了指尖,皺眉。
下身赤裸、穿著貂皮大衣的普藍哲夫以鐵靴踩著渾身是傷的烏拉拉,用力往下一壓,烏拉拉的脊骨發出令人焦躁的悲鳴。
差太多了……
正踩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跟自己完全是不同的等級。烏拉拉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瑟縮在牆角發抖、卻不肯獨自逃走的紳士。
普藍哲夫右手抓著左手的肩膀,用力轉轉,發出齒輪喀喀喀接合的機械聲音。
仗著吸血鬼幾乎完美的「無抗體反應」體質,普藍哲夫特喜歡改造自己的身體。每次在戰鬥中受傷後,他便嘗試在傷口內嵌入人工材料補強,幾十年下來,普藍哲夫已是個半身機械人,所用的材料與焊工無一不足當時頂尖的戰爭工藝技術,連純鋼打造的刀都未必斬得斷鈦合金的皮下護鈑,普通的體術攻擊對普藍哲夫根本毫無效果。
吸血鬼的體能本來就很優異,而普藍哲夫的戰鬥技巧再透過強化過的身體使將出來,防禦力與破壞力都達到極為駭人的境界。最可怕的是,普藍哲夫強化過的機械部位根本就「不怕銀」,大大改善了吸血鬼的弱點。
強化過的部位越多,罩門就越少。死在普藍哲夫手下的獵人不計其數。
紳士充滿恐懼地叫著。
「還有沒有別的本領?沒有的話,我要把你的牙齒都打斷了,以防待會你咬壞我的陰莖。」普藍哲夫將腳挪開,蹲下,挺起的陰莖硬是停在烏拉拉的鼻前。
烏拉拉意識模糊地看著變成三個既重疊又分離影像的普藍哲夫。
……一開始,自己的速度還快過普藍哲夫,連續的快速飛踢將普藍哲夫踢得昏頭轉向,但踢中的飽實感並沒有帶給烏拉拉「對方快被擊沉」的感覺,反而是足踝骨隱隱生疼,好像踢在一塊大寒鐵上。
於是烏拉拉一個大膽的突手咽喉刺,卻被看似無力招架的普藍哲夫逮到,朝烏拉拉腹部轟上沉重鉛錘般的一拳!
那一拳後.就是暴雨驟落的幾十拳,削弱了烏拉拉的速度、肉體,與鬥志。根本就沒有間隙讓烏拉拉與紳士聯手施擊獵命術。
「醒醒,嘴巴打開。」普藍哲夫捏起烏拉拉的嘴,另一手輕輕拍打臉頰。
烏拉拉的眼皮血腫,鼻腔不斷冒出細密的血泡,在普藍哲夫連續的傲慢拍打中逐漸恢復意識。
「這樣下去……哥……哥哥……會殺了我的……」烏拉拉含含糊糊地說,竭力握住鬆開的拳頭。
普藍哲夫面無表情,突然一個頭錘往烏拉拉的頭頂拋下,烏拉拉整張臉頓時埋進碎裂的地板裡。
龜裂的地板縫中,流洩著發燙的紅色。
普藍哲夫不動聲色,靜靜地蹲踞在一動不動的烏拉拉前,裝置著高感應銣金屬的耳朵快速跳動著。
「出來吧。」陰鷙的普藍哲夫斜眼。
破碎的水泥牆後,慢慢走出一個高大堅硬的人影。
同樣面無表情的烏霆殲。
普藍哲夫站起,整理鮮紅欲滴的貂皮大衣,充血的下體依舊昂然而立。
「你似乎比他強一點點,是同伴吧?還是他口中的……哥哥?」普藍哲夫吹著揍到裸裂出強化鈦金屬的拳頭,打量著大約一百八十公分高的烏霆殲。
好不容易站穩的普藍哲夫,訝然看著些微變形的機械拳頭。
對方的身上……擁有無法解釋的可怕力量。
但烏霆殲身上狂暴的氣息驟然消逝,盤腿坐在地上。
「烏拉拉,如果你五分鐘內沒解決這沒錢買褲子穿的垃圾,我就殺了你,再撕碎這傢伙。」烏霆殲冷冷地說。光是言語中的氣勢,就足以產生最大威嚇的男人。
烏拉拉搖搖頭,奮力睜開眼睛。
「三分鐘……三分鐘就夠了。」烏拉拉有氣無力地說。他的體力也僅能支撐三分鐘。
「……」普藍哲夫的拳縫中彈出四支尖銳的鑽刺。
剛剛沒有用出的危險秘器,成了烏拉拉必須在戰鬥中重新分析的新資料。如果烏拉拉有時間分析的話。
紳士一陣風般跳到烏拉拉的頸後,烏拉拉沉吟,一搭手,已換上了「請君入甕」命格。
普藍哲夫卻無法專注在烏拉拉身上,一隻眼睛飄到恍若無事的烏霆殲。
紳士輕輕一躍,躲進天花板裡的裂口。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齊天七十二變,金剛大聖除魔!」烏拉拉喃喃念著,腳重重一踱地。
一股金剛之氣自腳下拔沖而上,快速鼓蕩烏拉拉全身,眉宇沖騰,簡直變成另一個人。
「何方妖孽,膽敢騷擾人間!」烏拉拉利用命格的特性,將自己「化身」為民間傳說中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忘卻身上痛楚,猴模猴樣地躍向普藍哲夫。
普藍哲夫隱隱一驚,卻沒有迴避猴擊,拳上鑽刺轟出。
「孫悟空」靈巧避開這拳,下一拳,又下一擎……去‥在危險的拳流中齜牙咧嘴盤身向前、倏忽後縱,不斷試探普藍哲夫的節奏。
普藍哲丈心中對突然脫胎換骨的烏拉拉疑惑不已,但拳頭卻極為冷靜地招架,想用最紮實的剌拳與經驗將烏拉拉逼到牆角;然而不斷跳躍的烏拉拉根本無從預測動作。
儘管無從預測……但烏拉拉快速絕倫、卻像搔癢股的猴子盤打,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攻擊。
「反正所有的攻擊對我來說,都是不痛不癢。」普藍哲夫冷冷暗想:「只要逮到你一次,你就死定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烏霆殲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切,後頸上的血管卻矛盾地鼓脹起來。
在他看起來,弟弟使用這種低級的命格,對這個能將自己轟得氣血翻騰的強大吸血鬼,根本就是沒有效率的攻擊方式。
更奇怪的是,弟弟原本的動作雖然沒有附身後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靈動,但攻擊力與速度其實凌駕孫悟空之上,計算起勝利方程式,使用這樣的命格反而讓自己變弱了,根本大錯特錯。
「難道弟弟只是想靠著神打擺脫痛苦的肉體意識,拖延時間,想我幫他?」烏霆殲一想到這裡,不禁恙怒起來。
突然,普藍哲夫一個翻身,身上的貂皮大衣脫身拋出,罩住躍在半空的烏拉拉。
「唰!」
普藍哲夫一個瞬間加速,上段滑拳在半空中擦出一條血線。
貂皮大衣被刺拳貫穿,胸前被撕開一道傷口的烏拉拉怪叫一聲,往早已斷成兩截的撞球桌摔去。
烏霆殲瞳孔瞬間縮小……好小子!
「呀呼呼呼呼——死吧!」全身赤裸的普藍哲夫大叫,忍不住高高跳起,怪模怪樣地朝躺在斷桌間的烏拉拉殺去。
烏拉拉辛苦地微笑,筋疲力盡地看著在半空中扭曲著臉孔的普藍哲夫。
剛剛普藍哲夫將大衣罩住烏拉拉,然後轟向烏拉拉身上的那一拳,的確將烏拉拉整個「逮到」,但烏拉拉也趁著與那一拳的交鋒,一掌朝普藍哲夫肚臍上方兩寸的位置拍去。
這一拍,可是賭上烏拉拉生死的所有籌碼。
藉著齊天大聖的靈動身軀與飛快的騷打,烏拉拉一直都在試探普藍哲夫身上倒底有哪些部分並沒有被金屬包覆住,乍看是尋找普藍哲夫純肉體上的弱點,但背後卻暗藏玄機。
……只有通過那樣的純肉體途徑,烏拉拉才能精準地將「已經具有孫悟空能量的命格」過嫁給普藍哲夫。這樣「無差別」的快速過嫁功夫,可是獵命術中巔峰的絕妙技巧!
「突然要習慣自己身上新的命格……尤其足大相逕庭的命格,沒有經過嚴酷的練習還真辦不到呢……」烏拉拉喃喃自語,輕輕往旁一躲。
普藍哲夫的拳怪異地落下,全身彷彿奇癢無比的姿勢可說是滑稽透頂。
「你做了什麼!」普藍哲夫大駭,突然駝起背、彎下腰來,全身無法克制地發癢。剛剛那小子不知在自己身上強塞了什麼東西進來,弄得一向陰鷙冷然的自己突然想怪叫起來。
「簡直……全身都是漏洞呢。」
烏拉拉瞇起眼,舉起手刀,想朝普藍哲夫破損的臉頰來一記致命…擊,卻因為胸前那一直冒血的傷口,終於無法支撐地倒下。
普藍哲夫還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異變,心中空前的焦躁恐慌。
只見烏霆殲伸手快速封住弟弟胸口附近的穴道,背起失血過多而昏厥的烏拉拉。
「真了不起,竟然在這麼危險的情勢下練成這種技巧!算算還有三十二秒,對你這個天才來說應該是很充裕吧!」烏霆殲豪邁大笑,抓起弟弟下垂到自己胸前的手,朝愕然的普藍哲夫大步衝出!
初晨的陽光有如嬰兒的呼吸,曖暖地托開烏拉拉迷惘的雙眼。
肚子熱熱的,原來是紳士躺在自己身上。烏拉拉奮力撐起每一處都在劇烈疼痛的身體,肚子搖搖晃晃的,紳士打了個呵欠,跳到樑上繼續睡覺。
「……」烏拉拉發覺掌紋已被哥哥換上了「天醫無縫」奇命,身上的傷已自我醫療了好許,而床頭櫃跟地上擺滿各式各樣的零食,烏拉拉於是大口吃了起來。
他知道,天地萬物的運行皆有道理,「命格」的能量並非無端生成存在的,要讓「天醫無縫」的力量發揮到頂峰,必須餵養它運行的薪柴:豐沛的食物熱量。
一邊吃著喝著,一邊回想昨晚那艱辛的生死一戰。若非哥哥突然出現,吸引了那高大機械吸血鬼的注意,讓自己有喘息、重新思考的時間,他根本沒機會在困境中練成那絕妙的技法。
一想到此,烏拉拉才恍恍惚惚記起,自己根本沒有打倒對方或是被對方打倒的最後記憶,在昏厥之前,自己到底有沒有……
門打開,烏霆殲走進來。
「哥,昨天晚上……」烏拉拉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因為喉嚨發炎而口齒不清。
「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那個硬梆梆的吸血鬼被你強寄那怪命後,沒多久就被你一掌貫嚙掛點,我嫌他醜,一把火把他燒成破銅爛鐵。」烏霆殲爽朗地說,從口袋裡丟出一塊焦黑的金屬片,一屁股坐下,拿起地上冷掉的雞腿就吃。
烏拉拉看著地上不停打轉的破鐵片,又靦腆地抬頭看著哥,心中的快樂不經意反應在臉上。
「快吃吧,吃飽了再睡個覺,過幾天傷就會痊癒了。」烏霆殲將大罐可樂丟給烏拉拉:「爸我跟他說過了,他也說你這次做得不錯。」
「嗯。」烏拉拉欣然,旋開可樂瓶蓋,張口就灌。
「弟,獵命師通常分成兩種,我們兩兄弟正好就分屬兩種典型。」烏霆殲嘴裡大嚼雞肉,慢慢解釋道:「第一種獵命師典型,就是非常習慣某一種、或某一些類型的命格,經過不斷的訓練後,讓自己命格發揮出百分之一百的力量,甚至修煉進化。比如曾經幫助蒙古大帝鐵木真征戰四方的烏家祖先,烏禪,就極擅長情緒格的命術,並將『千軍萬馬』等級的命格修煉成『霸者橫攔』。」
「哥跟爸都是與烏禪老祖先同樣類型的獵命師吧?」烏拉拉問。
「沒錯,你也觀察出來了。」烏霆殲說:「爸相當熟習幾率格,而我擅長情緒格。我們仗恃獨一無二的厲害,根本不需要精通別的命格特性就足以打敗敵人。烏禪老祖先自從修煉出超強的『霸者橫攔』後,就沒將身上的血咒解縛開過,當然也就不需要跟任何靈貓搭檔合作。」
烏霆殲看著弟弟,用眼神示意弟弟說說自己的想法。
「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是透過與單一命格朝夕相處,身為宿主的獵命師能夠不斷思考本身的力量要如何配合命格,才能將命格的力量發揮到極致,或是誘導命格配合宿主的力量出擊。」烏拉拉邊想邊說:「但缺點也是如此,單一命格發揮的變化有限,固定的模式很容易被敵人摸透,一旦被摸透……」
「摸透?所謂的強,就是儘管所有的資料都被敵人掌握,還能夠輕易殺死對方。否則強的定義就沒有真正的意義。」烏霆殲用力咬碎雞腿骨頭,伸手將地上的金屬片握在掌心。
打開,已捏成一塊扭曲的爛鐵。
「你又來了。」烏拉拉笑了出來。
「而你,跟另一個很了不起的老祖先烏木堅一佯,都屬於沒有定性的獵命師類型。」烏霆殲慢條斯理說:「這類型的獵命師通曉各種命術、命格特性,能夠在瞬間擬訂搭配不同命格的作戰策略,與靈貓配合無間。不過這類型的獵命師等級差異很大,差勁的,說透了就是什麼部沾一點,卻無法透徹發揮,三腳貓功夫。」
「獵命跟儲命的速度一定要很快很快,才能辦得到吧。」烏拉拉看著自己的手。他偷偷開始學習獵命術後半年,獵命的速度就已超過哥哥,讓烏拉拉對自己的「速度」充滿了自信。
「的確,如果無法在實際戰鬥的瞬間奪取他人的命格,說穿了獵命師也不過就是懂得古代咒法的怪異術士罷了。」烏霆殲看著傷痕纍纍的弟弟,認真說道:「尤其是與獵命師之間的對戰,若能破解對方身上的血咒錮符奪取命格,將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我不懂,為什麼獵命師之間要自己人打自己人?」鳥拉拉失笑。
烏霆殲不理會這樣的問題,自頤自說:「但這些都比不上飛快嫁命來得霸道。爸曾經說過,從某個角度上看,飛快嫁命的能力比起瞬間奪命的能力要可怕,你昨天晚上就印證了這點。那個沒機會說出名字的洋牌吸血鬼不管本來有多強,但被你灌了這麼奇怪的命格進去後,一時之間肯定沒辦法適應,破綻一出.自然就垮了。」
烏拉拉點點頭。
哥擅長非常專注面對一件事,他則習慣靈活思考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兩人雖然分屬天秤的兩個極端,卻沒有誰優誰劣。
哥早就看出這一點,所以自己單單執著於「火炎咒」的精進鍛煉,卻將所知道的其他咒法,如斷金咒、大明咒、大風咒、化土咒、鬼水咒等教給烏拉拉,要烏拉拉盡可能熟練每一種咒法的基本使用,達到隨機應變的境界。
「大家都只看到我的天才,卻不知道我烏霆殲的弟弟才是天才中的天才,比我還要有出息。」烏霆殲拍拍弟弟的肩膀,爽朗地笑著。
繼承爸嚴肅基因的哥很少這樣誇獎烏拉拉,烏拉拉顯得不知所措,但心中的喜悅讓他幾乎忘了身上十幾處炸藥般的痛楚。
笑容收斂,烏霆殲突然伸出手指,點點頭。烏拉拉不解,但還是依照過去的習慣與信任跟著伸出小指,兩人勾勾手。
「但答應我,絕對不要讓爸知道你這項本領。甚至,我也沒跟爸說是你一個人收拾城北那些吸血鬼的。這些,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烏霆殲用力按下指頭,堅定地看著弟弟。
烏拉拉歎口氣,點點頭。
哥哥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絕不是因為妒忌他這項在戰鬥中意外進發的才華,不想爸爸稱讚他……
在烏霆殲堅定的眼神外,烏拉拉看見哥刻意放下的劉海後面,隱隱蓋住了一道可怕的傷痕。那傷痕輕輕泛著紅色的油光,很新鮮,自然是昨天晚上與那機械改造的吸血鬼對戰後所留下。自己根本沒有像哥說的,親手了結那即使被灌注新命、卻依舊強得可怕的吸血鬼。
烏霆殲原本可以輕鬆治癒那短淺的傷口,卻因為急著將「天醫無縫」過嫁給弟弟治療奄奄一息的身軀,所以傷口留了下來,只用凌亂的劉海撥擋住。
「我瞭解了。我想,我還是在床上多躺幾天比較好。」烏拉拉忍不住自嘲。哥的邏輯一向是要他低調,不如低調個徹底吧。
烏霆殲微笑,拿起靠在櫃子旁的吉他遞給烏拉拉,說:「你的手指可沒受傷,你彈吉他,順便教我唱幾首歌哩。以後你組團,總需要個威風的主唱吧。」
兩人相視一笑。
一周後,烏拉拉傷癒。
這對天才橫溢的兄弟,又開始在北京城的無數屋頂上追逐彼此。
烏霆殲大步飛跑、疾躲,旋又火爆攻擊弟弟。烏拉拉與紳士則拚命跟上,練獵哥哥身上的奇命,或是強嫁命格到被血咒鎖身的哥哥上。
一個月後,兩兄弟帶著藍色吉他拜別閉關修煉的父親,搭上離開北京的火車,來到五光十色的上海,…『座棲伏無數貪婪吸血鬼的糜華之城。
半年後,烏霆殲這三個字成為上海吸血鬼最畏懼的名字。
很快地,烏拉拉禁忌的十八歲生日,已越來越近。
某日,上海銀琴大廈樓頂。
萬里無雲,陽光刺眼非常,四周玻璃帷幕大樓反射過來的亮光閃得兩兄弟快睜不開眼。
黑貓紳士在皎白的樓頂上顯得格外突兀,搖晃著尾巴,輕鬆地在烏拉拉橫舉抬高的手臂上平衡巧立,眼睛凝視著烏霆殲。
烏霆殲穿著黑色貼身汗衫,裸露出的兩條粗壯手臂上滿滿的紅色咒文,全身散發出怒海狂濤般的氣勢。
「喝!」
烏霆殲高高拔起,在高空中一捏拳,整隻手臂旋即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轟然落下。
無數破磚碎瓦紛飛,天台地板上一個冒著黑色焦煙的大洞。
烏霆殲早已落下,單膝蹲跪在地上,拳頭垂擺在黑色大洞中央。
而烏拉拉則大字形躺在五公尺遠的地上,驚險不已地喘著氣,看著顫抖不已的手掌心。
在剛剛…個飛快的錯身後,有些事情發生了。
熱氣熏騰的焦洞旁,烏霆殲看著空白的掌紋,慢慢浮現出剛剛烏拉拉所用的怪命。他快速審視了自己,發現下腹左方兩寸上的紅色咒縛潰散了一小處。
轉頭看著躲過自己狂猛…擊的弟弟,烏拉拉正兀自大口吁喘,放下手,眼睛被正中高懸的太陽完全征服,疲憊閉上。
「烏拉拉,我們去香港吧。」
香港的夜,蘭桂坊
凌晨兩點半,「R0samybitch」地下舞廳裡,重低音的喇叭震得地板隆隆作響,重重帶著水果香味的煙霧在十幾張黑色大沙發問繚繞,俱是擺在沙發旁茶幾上巨大的水煙壺所慵懶噴出的,那複雜的氣味濃郁到幾乎要凝滴出汁來。
一輛灰銀色奧迪停在Rosamybitch對面,烏霆殲坐在駕駛座上翻著剛在路邊畫報攤買來的漫畫,鉅細靡遺地看著每一頁港漫文化中誇張的刀光劍影。
這輛從銅鑼灣扛霸子陳浩南經營的地下賭場贏來的德國進口車,是這兩兄弟透過幾組簡單的幾率格奇命輕鬆到手;後車座堆滿了《風雲》、《天子傳奇》、《黑豹列傳》、《神兵玄奇》、《尋秦記》、《古惑仔》等港式漫畫,足見烏霆殲的濃厚興趣。
突然,副座旁的車門打開,是剛剛從舞廳鑽出來的烏拉拉。
「哥,有個隱藏式的電梯可以通到舞廳底下,下面是個很大的會議室,裡頭差不多有七隻鬼。你說得沒錯,都是天下會的。」烏拉拉滿身大汗,紳士從衣領探出頭來。剛剛的潛伏刺探費了不少心神,足見底下的吸血鬼可不是泛泛之輩。
「有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烏霆殲還是翻著漫畫,正看到聶風、步驚雲、無名聯手對抗絕無神的橋段。
「他們在談論不久前發生在台灣的吸血鬼幫派火拚的事,據說有日本的吸血鬼潛在勢力最大的奇幫裡,靠著從日本搬去的後盾幾乎掃平了台灣其他幫派,連那只叫上官的大鬼也吃了大虧。」烏拉拉將剛剛聽到的情報說出:「天下會正在等藍月宗的吸血鬼頭目來開會,一窟鬼打算搭夜輪去台灣。」
「去台灣?想趁機從中獲利麼?」烏霆殲又翻了一頁。
「不,倒像是要去支持那個叫上官的大鬼。」烏拉拉說。
烏拉拉很好奇那位身處台灣、名叫上官的吸血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打從他開始追獵吸血鬼起,他已從許多張嘴巴聽到「上官無筵」這名字,每個吸血鬼在談論這四個字的時候,都帶著非常奇異的語氣。
「哥,我看他們好像不是壞人。」烏拉拉說。
也許是因為舞廳重低音喇叭正轟出的,恰是他最喜歡的搖滾樂團之一「都市恐怖病」的招牌歌「跟上來吧!兔子」。愛聽搖滾樂的,不管是人還是吸血鬼,到底都不會壞到哪去?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烏霆殲專注地看著漫畫。
「鬼的世界好像不是那麼統合,日本看似是東方血族的匯聚之地,但我們殺過的許多鬼都對日本的鬼深惡痛絕。也許,在某個程度上我們獵命師跟.這些鬼的目標都是相同的,可以合作。」烏拉拉說。
「合作個屁,你看過羚羊跟豹子合作殺老虎的麼?吸血鬼沒有一隻像樣的,如果有一天你被咬成吸血鬼,我二話不說把你殺得不能再死。」烏霆殲終於抬起頭,瞪著弟。
「懂了啦。」烏拉拉只好這麼說。
烏拉拉打開日文語言學習雜誌,戴上耳機,跟著廣播逐句練習起日常會話。他知道時機還沒成熟……舞廳地下室裡的幫派吸血鬼還不夠多,不夠強。
二十多分鐘後,兩輛墨藍色捷豹敞篷跑車唰地停在舞廳前,六個穿著深藍色套裝、黑色高跟鞋的短髮女吸血鬼自信俐落地下車。一進入舞廳,跑車隨即駛離。
「藍月宗的代表都是女的啊?」烏拉拉隨口問,認出帶頭推門而人的短髮女吸血鬼,正是赫赫有名的藍月宗幫主,司徒艷芳。
司徒艷芳以前是香港資深藝人,是一流的舞台歌手,也是載譽無數的影后。在外界都以為她因末期癌症過世的同時,她實已進入夜的領域,創立了以女吸血鬼為主的幫派藍月宗,是香港演藝事業的幕後勢力之一。
「今天晚上很有看頭。」烏霆殲放下漫畫,兩人打開車門。
這次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刺探,而是昂首闊步地進去大鬧一番。
天下會跟藍月宗都是拔尖兒的吸血鬼幫派,在地方扎根已久,有情有義,就連香港秘警部都對其懷抱三分敬意,每每有大規模掃蕩行動,必有內鬼暗中通知幫會首領。
不理會舞廳的糜爛電音與懷疑的眼神,兩人在水煙壺噴出的果香煙霧中大步來到舞廳走廊末端、洗手間旁一幅英國女皇的油彩畫前;烏拉拉手指連擊暗處機關,油彩畫喀喀喀喀往後陷入牆內,露出地上一片白色的大理石板。
一個站在黑色沙發旁大笑飲酒的光頭男子突然收斂笑容,看著烏霆殲與烏拉拉踏上白色大理石板,拿起手機撥按通知。
兩個不速之客隨著下沉的石板,消失在舞廳喧鬧的氛圍裡。
「烏拉拉,這是我們第幾次聯手?」
「第十一次。」
「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吊,因為敵人的牙特別銳利。」
「我知道。」
「還記得我們聯手的三大法則?」
「嗯,第一,要活下來,不然你會殺死我。第二,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東西都可能錯判,狼會,人會,沒有人不會犯錯。」
「很好。」
腳下的地板不再下沉,眼前一亮。
舞廳的地底世界是無數大理石切面所構成,乳黃色不規則的花紋在白色的石板中爬梭蔓延,沒有冷氣空調,但大理石孕育萬年的巖寒自然而然凍發出一股沁心之涼。
這是個幾乎沒有隔間的大空堂。
沒有經過裁切拼貼的大理石會議桌位於空堂中央,地頭天地會會眾與藍月宗來客好整以暇坐在桌子旁,繼續商談原來的事,完全不受烏霆殲與烏拉拉來訪的打擾。
一個高大的光頭巨漢矗立在兩兄弟面前,像塊大理石般巍峨不動。不動,就足令人遍體生寒。
烏拉拉看了一旁的哥哥,烏霆殲並沒有任何舉動,只是聽著。
「司徒姐,你的心意到底怎麼樣?就算你想殺上官,也得先救了他才能殺他吧?」天下會的幫主,墨狼,張牙舞爪的狂亂翹發就像一頭早起忘記梳頭的狼。
墨狼正托著下巴,在大理石會議桌的一端,意興闌珊地看著另一端的司徒艷芳。
「……你我都心知肚明,要連這次都讓上官躲過,以後要殺了上官,就是癡心妄想。」司徒艷芳瞪著墨狼。
烏拉拉的頭微微一偏,視線繞過光頭巖漢的身軀,頗有興味地看著司徒艷芳。她的模樣並不因進入無盡幽暗的夜而減損過去一絲一毫的光芒,依舊是風華絕代。
「上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司徒艷芳堅持的眼神。
「要不是我這位朋友,你也不會坐在這裡跟我開這個什麼蛋會。」墨狼懶洋洋後仰,雙腳架在冰冷的石桌子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打不定主意,是要救他,還是該殺他。他老是隨自己高興愛怎麼幹就怎麼。干……我只知道,錯過這一次,以後將不再有機會。」司徒艷芳恨恨說道。
墨狼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司徒艷芳則保持複雜的沉默,身後的跟隨也不敢出聲。
烏霆殲一陣刻意的咳嗽打破了空曠會議室的寂靜。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烏霆殲開口,冷笑:「你們真的以為有機會,去救,還是去殺那個叫上官的吸血鬼頭頭麼?」
烏拉拉深呼吸。
「這樣吧,算是個男子漢的承諾,今天我在這裡把你們殺光光,然後再幫你們解決那個叫上官的大麻煩吧。」烏霆殲哈哈一笑,突然一記手刀電光火石朝那光頭巖漢一劈。
那巖漢幾乎動也不動,只是右肩微晃;砂鍋大的拳頭砸入烏霆殲懷中,烏霆殲整個人一震,腳向後退了兩步。
烏霆殲的手及時擋在下腹,要不,剛剛那一拳可不是後退兩步就可以化解的。
手因擋下巨力而顫抖著。
墨狼跟司徒艷芳還是互瞪著彼此,沒有朝剛要發難的兩兄弟看上一眼。完全從容的氣氛,比起尖銳的叫囂還要來得有氣勢。
「真是場硬仗啊,烏拉拉,準備好,一切都照劇本來。」烏霆殲微笑,吐出一口濁氣。
烏拉拉呼地一聲倒立,單手撐地,兩腳重心不穩般在空中晃著。
「開始!」烏霆殲大叫。
烏拉拉瞬間消失,巖漢只覺得肩膀若有似無地擦過什麼,立刻沉默回敬,毫無保留的一拳揮向同樣朝自己揮拳的烏霆殲。
呼!
巖漢揮空,下顎被上身縮成一團的烏霆殲的上鉤拳擊中,碎裂!
烏拉拉剛剛一個踩肩借力,已來到大理石桌上空,雙手平舉,掌心的火炎咒文頓時耀眼無比,化成兩團高壓火球。
「龍火吞襲!」
隨著烏拉拉高速的自體旋轉,會議室頓時充滿狂然大火,有如龍捲風般快速吞噬冰冷的空氣……與氧氣。
「臭小鬼!」墨狼手中赫然拿著一柄貼臂短鐵嗆,迅速將火焰撥擾開,槍桿精準無比往隱沒在火諂裡的烏拉拉刺去!。。。…、.
烏拉拉很快,但長槍的速度不遑多讓,悍然咬著烏拉拉直衝。
墨狼的槍法完美無瑕融入他的詭異身形,或者應該說,已分不出是槍法還是體術誰融合了誰,短槍就像墨狼身體的一部分……最危險的那一部分!
烏拉拉驚險躲過短鐵槍的連續追擊,背脊連冒出冷汗的時間都沒有;但更教他驚異的是,七秒半前火炎咒所施放出的火龍卷,已被天下會與藍月宗共十三人各自用隨身的武器給捲蕩開來,個個冷靜非常。烏拉拉的強火突襲,第一次完全沒能奏效。
不愧是出產強者互毆漫畫的地方。
「糟糕。」烏拉拉苦笑,一個奮力拔身,快速在掌緣寫上斷金咒的基本語法,旋即擋架開天地會追轟來的奇形兵刃,發狠一咬牙,競一口氣劈斷其中兩把長短刀。
墨狼皺眉……這種空手斷白刃的功夫完全不該出現在這年紀輕輕的孩子身上,一定是在手骨裡裝置或灌鑲了什麼,鈦合金還是什麼之類的吧。
此時,電梯前的光頭巖漢已化作一團暴射四濺的肉塊。
烏霆殲抹著口鼻處的鮮血,在漫天肉塊中虎步龍行,一拳將擋路的長鐵棍打彎,又一拳,四周又是灼熱的血霧。
「有兩下,攔下他!」司徒艷芳冷笑,心中卻是暗暗訝異。這窮凶極惡的傢伙,比她所見過的每個獵人都要強悍數倍。
藍月宗女眾一擁而上夾擊烏霆殲,藍影穿梭,烏霆殲身上頓時被數柄月形小刀割得衣蝶片片,卻也毫不留情地將兩名藍月宗襲者踢到再也站不起來。
墨狼卻不理會大殺四方的烏霆殲,自顧橫掃長槍,空中響起一陣不平常的金屬低鳴,空氣中的殘火俱被奇異地切成細片狀,化成金色的流影。
飛快長槍的末端,目標,烏拉拉的膻中大穴。
烏拉拉看準欺近的長槍,一個抓手就要搭上反搶。
「別硬接!」烏霆殲看出不對,大吼。
一個大摔手,烏霆殲抓著一名藍月宗的幫眾就往墨狼的背脊砸去。
烏拉拉的手趕緊回翻,但身體卻來不及躲過短鐵槍的逼身嘶咬,胸前被畫出一道極其可怕的創口,還感到一陣難受的內息翻湧。
倒霉的藍月宗襲者摔落地板。烏拉拉伏在烏霆殲身後止血,心中暗叫好險,自己差點就要目送…條大好手臂飛到天花板。
墨狼停手,哼哼兩聲,斜眼瞪著左後方的烏霆殲。
「你的武器是J老頭打的吧?」烏霆殲拔出插在大腿後的飛刀,鮮血登時泉湧不止。剛剛情急下的大摔手露出了空檔,並沒有被擅使月形飛刀的司徒艷芳放過。
J老頭,一個專門為黑白兩道各路人馬打造獨家兵器的兵匠,一個垂垂老矣的傳奇吸血鬼。J老頭只問兵器是否能帶出使用者的力量,不問求器者是誰,獵人、吸血鬼、武術家、殺人犯……只要讓J老頭感到潛力無窮,他就會為你獨家冶造無與倫比的兵器。
「你的眼力不錯,拳頭也硬,可我沒在獵人的排行榜中見過你,你是誰?」墨狼問,看著躺在地上三名夥伴的屍體,心中感歎這次是交不成朋友了。
烏霆殲一言不發,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坑坑疤疤的可怕肌肉,朝蹲在一旁的烏拉拉伸出手掌。
縮著尾巴的紳士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警戒地看著四周,來到烏拉拉身旁。
「我們不是獵人,是獵命師。」烏拉拉一手亂抓著紳士的小腦袋,一手輕輕與烏霆殲擊掌,瞬間完成中介強命的動作。
烏霆殲咬破手指,飛快在身上寫上幾個粗獷又潦草的血紅大字。
司徒艷芳瞇起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氣」突然往上拔升的烏霆殲,那轉變就好像一頭危險的豹子突然在頸後竄長出一大堆鬃毛,莫名其妙變成頭威武的獅子。
而蹲在地上的小鬼頭,則嘻皮笑臉地將黑貓揣在懷裡,一副無所謂。
「獵人也好,不小心走進來的龍套也罷,看來你們剛剛並沒有使出全力,不過這不是重點,是吧?」墨狼兩手互相丟拋特製的短鐵槍,思考著這兩個來襲者的目的。
「烏拉拉。將大明咒催放到極致,五秒內就要決勝負。」烏霆殲右手微曲、高高舉起,左手抓著右手關節搖晃,筋肉虯結。
烏霆殲只打算用一種方式溝通。
「他們不打算讓我們幫上官。」司徒艷芳突然領悟,鬥志一起,飛刀的亮光透出長襯衫袖口。
「原來如此,你們是日本圈養派吸血鬼的打手?嗯嗯,嗯嗯,也好。」墨狼似懂非懂,短鐵槍猛然停住,凝放出方才未有的殺意。
儘管有所誤會,但鏡頭就此停住。
因為接下來的畫面,全被瞬間亂七八糟的紅色給塞滿。
兩個月後,烏霆殲與烏拉拉的父親將從另一個擁有古老獵命師傳統的國度,埃及,出發到香港與兩兄弟會合。
算算時問,靠著奇命「天醫無縫」,兩兄弟身上眼花撩亂的傷到了那個時候早該好了。
在R0samybitch電音舞廳底下的死鬥,實在無法找到比「慘」更適合的字眼形容。比起機械強化、以守勢為主的吸血鬼普藍哲夫,墨狼出神入化咄咄逼人的槍勢,加上司徒艷芳導彈般的月形飛刀,情勢只有更加危險。
九龍,半島酒店,總統套房外陽光普照的陽台上,兩張舒服的躺椅,躺椅上塞了兩個全身只穿海灘褲的大男人。
躺椅旁茶幾上,兩杯沁涼的檸檬凍飲,地上一盤撒了海苔粉的薯條,一隻臉上沾滿海苔粉、模樣滑稽的黑貓。
烏拉拉隨意撥弄著吉他弦,哼著奇怪的旋律。他戴著一副價格標籤還沒剪掉的墨鏡,配上毫無毒法的長頭髮,樣子就像個死台客。
養傷的這幾天,烏拉拉注意到哥哥每天花在漫畫堆裡的時間變少了,叫烏拉拉在一旁飆吉他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烏拉拉,彈吉他很快樂吧?」烏霆殲睡眼惺忪,打了個呵欠。
「是啊,沒有比這個更爽的事了。」烏拉拉撥撥頭髮,嘻嘻笑說:「我留這長頭髮,就是因為每個超厲害的搖滾吉他手都留長髮,總有一天,我們組個band世界巡迴演唱,一邊挑掉世界各地的吸血鬼。」
但其實,自從烏拉拉看過吸血鬼百態後,瞭解吸血鬼不是兩個字「邪惡」就可以概括道盡的,他對不斷宰殺吸血鬼已沒有太大興趣。
「要記住你現在的快樂,不論如何都要堅持擁有這份快樂,知道嗎?」烏霆殲慵懶地用腳趾挑了一塊濕毛巾擦臉,然後就這麼放在臉上消暑。
「那是當然的啊。」烏拉拉想當然爾。
突然,烏拉拉有點懷念在北京教他彈吉他的獨腳大叔,那真是段初嘗音樂的美妙時光,每天醒來都為自己找到夢想而開心,每次呼吸都感到意義非凡。不過烏拉拉並不怎麼擔心獨腳大叔現在過得好.不好,因為他臨走前,送了獨腳大叔「歲歲平安」這樣的平凡吉命。
「對了,下下個禮拜爸特地從埃及趕來,是不是有什麼任務要交派給我們啊?」烏拉拉問,將吉他放下。
他的生命中始終欠缺父親對他的肯定,但哥卻一直要他壓抑自己的真實本領,他雖然明白哥自有道理,但午夜夢迴,心中總是很悶。這些年來父親總是對烏拉拉不太理睬,也沒像考察哥的武技一樣跟他做對打練習,更沒交派過什麼真正的任務給他。
「還不就是你生日?」烏霆殲勉強笑道,臉上躺著條濕毛巾。
「我生日?」烏拉拉眼睛一亮,卻旋即洩氣道:
「不可能的,爸根本不認為我會是個好獵命師。」
烏霆殲拍拍矮他一個半頭的弟弟,若有所思道:「爸會知道的。在你生日那天,我會解開你所有的枷鎖,到時候你就可以盡情發揮。那時……爸會知道你是一個多麼令人驚歎的獵命師。』"
紳士從吃到一半的薯條中抬起頭,叫了兩聲表示同意。
「真的會是那樣麼?」烏拉拉有些靦腆。
「當然了。我早就知道你生日會發生什麼事了,要牢牢記住這點,然後……拼了命也要相信我,知道麼?」烏霆殲越說越奇怪,但濕毛巾蓋住他的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知道了。」烏拉拉感到莫名其妙。
「休息好了就開始吧。」烏霆殲將濕毛巾一把拿開,慵懶地站了起來。
紳士哀號了一聲,被同樣無奈的烏拉拉捧起,打開身後的落地窗。
與天下會、藍月宗對陣那晚,最後烏拉拉用「大明咒」瞬間放出大約十枚軍用閃光彈「奪取視覺,,的突擊的確奏效,但烏霆殲還是頗不滿意,因為在那決定性的瞬間,就連自己與烏拉拉的眼睛也無法如預期般適應激烈閃光中的景象,連帶朝四周突襲的動作打了折扣。
為了改進這重大缺點,理所當然地,烏霆殲要烏拉拉每天在總統套房內練習施放大明咒,試著習慣在瞬問的巨光中看清四周動靜。
訓練的內容是兩兄弟在一疊四處飛散的塑料撲克牌中找出五張指定的牌型,而所有的動作必須在撲克牌落地前完成。而這項奪取視覺的突襲訓練,竟連靈貓紳士也在其中。紳士必須亦步亦趨跟著四處飛動的烏拉拉,還不能讓任何一張落牌觸碰到。
「你選吧,這次要哪幾張牌?」烏霆殲將窗簾全都拉上,五十多坪室內頓時只剩透出窗簾的些許亮光。
烏霆殲手中搓洗著牌,速度不下任何賭片中的特效畫面。
「就黑桃四、紅心八、黑花五、方塊J……跟鬼牌吧。」烏拉拉揉揉眼睛,唰地一聲倒立。這是他的招牌起手勢,而大明咒積壓的光焰等一下就從他撐住身體的掌底翻洩出來。
「仔細看著我的眼睛。」烏霆殲擺出隨意的架式,說:「我的瞳孔連續縮小三次,就開始所有動作。」手捏著彎曲的一整疊牌,隨時準備破散。
「是,好神秘的暗號。」烏拉拉吐吐舌頭。
此時,烏拉拉當然不可能意識到,兩兄弟間這個神秘又隱諱的暗號,將在兩周後成為許多悲傷瞬間的起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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