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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職。

  女人家生來就是要操持家務,侍奉男人,生養子息,傳宗接代,自幼及長,等的就是嫁人的

這一天。

  但是,九兒從來不曾為自己考慮到這種事,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不過,端木大哥答應她,將來生個女兒作嬪妃,如此一來,她 「任務」就可以算是暫時告

一段落了。

  所以她嫁了。

  為了生個女兒將來作嬪妃,也為了嫁人是女人唯一 的「出路」,但最重要的,是這一回離

開藏日山莊,她才深刻的瞭解到自己不僅僅是依戀端木大哥的一顰一笑,不僅僅是喜歡親近端木

大哥,不僅僅是早已習慣於端木大哥的關懷體貼、溫柔照拂,更是有多麼離不開端木大哥。

  思念他,眷戀他,渴望他,吃不下,睡不著,坐立不安,如此痛苦的經驗,她再也不想繼續

了。

  於是,趕在九月底霜降之前,藏曰山莊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丈莊主與二莊主同時娶進了

美嬌娘,歡歡喜喜地戴上有婦之夫的頭銜。

  洞房花燭夜自然更是甜甜蜜蜜,可翌日早晨,卻只見兩位新郎倌在那兒哀聲又嘆氣,他們正

在「偷聽」兩位新任娘子的對話,越聽越是啼笑皆非,差點忍不住闖進花廳裡去為自己辯駁。

  「嗚嗚嗚,好痛喔,好痛喔!嗚嗚嗚,二哥好壞,他欺負我啦!嗚嗚嗚,人家都一直說不要

了,嗚嗚嗚,他都不聽,嗚嗚嗚,他欺負我,他欺負我!」

  「我也是啊,真的好痛耶!我也有說不要了,可是端木大哥好像變聾子了,他根本聽不見。



  「嗚嗚嗚,我痛的都流血了!」

  「我也是。」

  「嗚嗚嗚,九兒,我不要跟二哥一起睡了,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今兒早上我就跟端木大哥說我想要跟姊姊一起睡,可是他說保證以後

一定不會痛,也不會流血了,我想端木大哥不會騙我……」

  「可是如果還是會痛呢?」

  「那……那我們今兒個都不要理會他們,不要跟他們說話,讓他們知道我們是真的真的很生

氣,這樣他們就不敢再弄痛我們了。」

  「如果他們不怕,還是要弄痛我們呢?」

  「那我們就自己搬回棲鳳閣去睡,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嘛!」

  端木兄弟倆面面相覷,苦笑。

  這能怪他們嗎?

  女人的初夜一定會痛的呀!

  「新婚第一天,新娘子就要擺臉色給新郎看,我們可真是窩囊啊!」

  「倘若今兒晚上不小心一點,明兒可就會更窩囊了。」

  兩人邊嘆著氣,邊往前宅行去。

  「不過,大哥,我倒是很奇怪,九兒怎會那麼輕易答應嫁給你呢?」

  端木淨塵無奈她笑了一下。「她是有條件的。」

  「哦?什麼條件?」

  「她說我們一定要生個女兒當皇帝的嬪妃。」

  端木勁風不禁失笑。「原來寄望到女兒身上去了,她還真是不死心啊!可是,大哥,你不會

真的答應了吧?」

  唇畔忽地綻出一抹詭譎的笑,「你認為我可能答應嗎?」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反問。

  「咦?那九兒……」

  「我並沒有說好或不好,只是笑,她就當我默許不反對了,這種『誤會』不能怪我吧?」

  端木勁風怔了怔,再次失笑。「好詐啊,大哥!」

  「你、說、什、麼?」笑意更濃,語聲更緩。

  端木勁風一驚,忙收回笑容。「沒,沒,我什麼也沒說!」現下他都已娶了老婆成了家,若

是再光溜溜的被扔到城裡去「招蜂引蝶」 這輩子真的沒臉再踏出藏日山莊半步了。

  「哎呀!新婚一大早,兩位新郎倌怎地孤零零的在這兒閒逛呀?」一旁忽地蹦出一張曖昧的

臉,那雙賊溜溜的眼正在宣告他的企圖--偷窺。「不該仍各自抱著新嫂子窩在被窩裡親熱猶捨

不得出房亮相嗎?起碼……咳咳,得在床上待個一天、兩天的吧?」

  端木淨塵與端木勁風相對一眼。

  「不,今兒個我們要躲新娘子躲得越遠越好。」

  「耶?」曖昧的臉傻住了。「為……為什麼?」

  「免得她們給我們臉色看。」

  「欸?給……給你們臉色看,為……」倏地住口,愕然的神情驀轉為嘲訕的眼光。「啊哈,

我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麼了?」

  四隻眼四道凌厲的目光,四重殺人預告,某人卻遲鈍得連鍘刀貼在頸脖子上了仍一無所覺。

  「嘿嘿嘿!準是你們昨兒夜裡在床上的表現有夠爛嘛!對不對?所以兩位嫂子才會……哇哇

哇,你……你們幹嘛?救命啊……你們瘋了,那會死人耶……喂喂喂!你……你們床上不行干我

屁事,幹嘛拿我出氣啊……」

  ◆◆◆◆◆◆◆◆◆◆◆◆◆◆◆◆◆◆◆◆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特別是這一年,雖然才十月中,寒風蕭蕭,已能充分感受到那般於冰

澈澈的滋味了。

  這種天氣打邊爐最好。

  「喂喂喂!不要放羊肉,人家不喜歡羊肉的味道啦,等我吃飽了你再放。」

  「那個不要燙太久,老了不好吃啊!」

  「喂!妳幹嘛站起來?誰罰妳站?」

  「人家夾不到嘛!」

  「唉,我幫妳夾,我幫妳夾!」

  「欸,那是我放的耶!你幹嘛搶我的。」

  紫銅鍋底塞滿了墊底的配料,煙管炭火熊熊,五雙竹箸,幾百張嘴,端木一家子用膳從來沒

有這麼嘈雜過,簡直比市集更熱鬧。

  「咦?你喝那什麼,人家也要!」

  「這是酒,女人家不適宜。」

  「我不管,人家也要……咳咳咳……天哪,那那那……那什麼玩意兒?咳咳咳……好辣!好

……好難喝!」

  「叫妳不要喝偏要,吃到苦頭了吧!」

  「哼!我要吃牛舌和白菜,幫我夾。」

  「是,娘子。」

  端木淨塵乖乖地替小妻子夾白菜、夾牛舌,看得端木竫雲竊笑不已,再轉眼一瞧,另一邊更

有趣。

  「我要吃雞腿!」

  「胰?可是……七兒,今兒個我們吃的是……」

  「我要吃雞腿!」

  「這……七兒,吃牛肉好不好?還有牛心、牛舌、牛肝,看你要……」

  「我要吃雞腿!」

  「唉!七兒,妳乖乖吃牛肉,用晚膳時再給妳兩支雞腿好不好?」

  端木勁風這輩子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三支!」

  「好好好,三支就三支。」

  「那……我要吃跟九兒一樣的。」

  「哦……咦?九兒,妳在吃什麼?」

  「我在吃……」

  「等等!」窮極無聊的端木小弟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一聲,兩眼睜得大大的,好像老鷹盯小

雞似的來來回回在哥哥嫂嫂們之間游移。「等等,等等,大哥,不對喔!」

  「什麼不對?」

  「我剛剛才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端木竫雲難得出現如此嚴肅慎重的???情,兩位兄長不由得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什麼問題?」

  「哪!你們瞧……」端木竫雲認真地指著那兩對男女。「二哥是九兒的姊夫兼小叔,你是七

兒的妹夫兼大伯,九兒是二哥的小姨子兼大嫂,七兒是大哥的大姨子兼弟妹,請問,你們相互之

間究竟該如何稱呼?」

  想也不想,「大哥當然應該跟著九兒叫我姊夫!」端木勁風脫口道。

  「是、嗎?」笑吟吟的問句,和和氣氣,不帶半絲煙火味。

  「對不起,我叫大嫂。」膽小鬼小叔馬上縮回去了。

  「很好。」果然識相。

  九兒咬著竹箸,一臉困惑。「他剛剛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笑吟吟地,端木淨塵又挾了一片牛柳肉到九兒碗裡。「妳不需要懂。」

  狐疑的眼斜瞟向他。「那我該怎麼叫他們?」

  竹箸一指端木勁風,「二弟,」再偏向另一邊。「三弟。」

  「哦!」很簡單嘛!

  同樣的,另一邊也在教導小妹妹說話。

   「哪!七兒,他是大哥,要記住,知道嗎?」

  「大哥?」七兒歪著腦袋盯著端木淨塵瞧了半晌。「哦!記住了。」

  「還有那個傢伙,叫他弟弟就可以了。」

  「欸?弟弟?」端木竫雲眼睛又睜圓了。「等等,等等,等等,叫三弟就可以了咩,幹嘛叫

弟弟嘛?我又不是七歲、八歲,那末免太……」

  「哦!記住了。」

  耶,記住了?

  嗚嗚,他有事沒事幹嘛挑起這個問題嘛?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端木竫雲垂頭喪氣地吸吸鼻子,乾了一杯酒,悶悶的挾菜吃肉,打定主意絕對不再開口了。

  可是不過盞茶工夫後,眼見兩對甜蜜二人組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卿卿又我我,那種目中無人

的態勢,簡直就好像是當他不存在似的,所以他忍不住又不甘寂寞起來了。

  「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再過兩天,皇帝就要正式冊封嬪妃們了喔!」

  端木兄弟倆沒打算理會他,但九兒就不同了,她立刻停著驚訝地愣了一下。

  「不是上個月就冊封了嗎?」

  「不對,不對,上個月是皇帝大婚,冊封的是皇后,嬪妃們通常都要等上一兩個月之後才能

得到正式冊封。」

  「這樣啊……」

  「所以啊!宗家和於家的人也陸續來到京城裡了。」

  「是他們要移交牌子了嗎?」端木勁風作出最可能的揣測。

  「應該是,不過可能不太容易。」

  「為什麼?」九兒即刻問。

  「拜託喔!宗十一姑娘可不是平常人的妻妾,是當今皇上的妻妾耶!妳以為隨便去敲敲皇宮

的大門就可以見得到,或者她坐上轎子就可以隨便出來逛逛街看看戲嗎?」

  「啊,對喔!」九兒恍然道。「那怎麼辦?」

  「我哪知道啊!」端木竫雲聳聳肩。「我只曾聽說,於家幾代前的那位貴妃好不容易才求得

皇帝恩準地出來見親人一面,當時宗於兩家已經在京城裡等待一年多了。」

  「哇,貴妃都等了那麼久,十一妹只不過是個嬪,那得等上幾年呀!」九兒驚嘆的低喃。

  「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一輩子都有可能。」

  抽了口氣,「一……一輩子?」九兒更是驚詫。「那宗家不是永遠都拿不到牌子了嗎?」

  「真是麻煩!」一直擔任純旁聽角色懶得摻一腳的端木淨塵,終於放下酒杯,慢吞吞地開叔

金日了。「竫雲,明兒幫我送幾封信出去,我要把這件事做個一勞永逸的解決。」

  早該這麼做了!

  端木勁風與端木竫雲相對而笑。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囉!

  ◆◆◆◆◆◆◆◆◆◆◆◆◆◆◆◆◆◆◆◆

  藏日山莊下帖子,宗劍府與於刀盟根本懶得予以理睬。

  聽都沒聽過,他們才沒那閒工夫去理會那種小幫小派意慾阿誠奉承的邀宴,能還給一封拒絕

的回函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可若是追日門下帖子就不能不管了,不僅不能不管,還得要乖乖的準時赴約。再怎麼不想承

認,追日門的威名仍是比宇劍府和於刀盟猶要響亮上許多倍,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於是,兩方人馬都到齊了,就在冬至的前一天,灰濛濛的天,飛羽般的初雪,藏日山莊前宅

大廳裡,端木淨塵端坐上位,九兒在他的座位旁搭了一支小凳子,兩邊是端木勁風與端木竫雲,

於家與宗家則分坐左右側。

  端木淨塵依然是耶副溫溫吞吞的模樣,慵懶地以手支頷,黑眸卻犀利無比地環視眾人。

  「好吧,你們說吧!究竟要這樣你來我往到何時?」

  兩方對視一眼,沒有人出聲。

  唇畔上那抹和煦的笑悄悄轉為嘲諷。「沒有人肯先讓一步麼?」

  幾乎是在同一刻,「為什麼我要先讓步?」兩方的龍頭異口同聲發言,說完又各自瞪一眼。

  端木淨塵搖頭嘆息。「我懂了,你殺我一個,我就殺你兩個,我殺你兩個,你就殺我三個,

你殺我三個,我就殺你四個……總之,無論你們的幼稚行為在以前、現在,還有未來會造成多少

傷害,除非那塊牌子爛成一堆粉,否則你們是沒有人肯收手的,對不?」

  雙方又對瞪一眼,而後哼一聲同時撇開頭,反倒是九兒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夫婿,再望向宗於

兩家人,凝眉陷入沉思中。

  「好吧!那你……」端木淨塵對上宗老爺。「已經決定要如何懲罰他們了?」

  「那當然!」宗老爺語帶怨恨。「我要以牙還牙,讓他兒子也娶一個聾啞的白癡女。」

  一聽,端木淨塵即嘖嘖有聲地讚嘆不已,「是白癡,又聾啞,可真夠狠呀!不過……」他瞄

一眼端木勁風。「舍弟對白癡倒是有一份特別的偏愛呢!」

  「對啊,好奇怪喔!」端木竫雲咕噥。「也不怕又生個白癡,那可怎麼辦?」

  端木勁風馬上瞪過眼去。

  「我倒寧願生個白癡兒,也好過你這種刁鑽狡猾的小狐貍。」

  「喂喂喂!明明大哥才是狐貍,你怎麼賴到我頭上……啊!」一覷見那副天官賜福的笑容,

端木竫雲猛地一個哆嗦,趕緊垂首懺悔。「對不起,我才是狐貍!」

  端木淨塵這才又轉去面對於盟主。

  「那你呢?下回你要如何報復回去?讓他們娶一個瞎眼的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尚未及答話,宗老爺就先吼了過去。

  「那我便要他們娶一個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獅目一瞪。

  「那我再要他們娶一個雙腳殘廢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宗老爺冷笑。

  「這回我就先要他們娶一個四肢俱殘又沒鼻子的瞎眼聾啞白癡女!」

  於盟主亂髮怒揚。「我……」

  「停!」端木淨塵驀然大吼。「你們……真是被你們打敗了,你們到底把人當成什麼了?不

管如何殘廢有缺陷,人家也總是個人呀!」

  兩方又歸於沉默,仍是沒一個肯低頭。

  端木淨塵忍不住又嘆氣。「真是,長眼睛沒見過像你們這般幼稚、頑固文沒良
心的人!算了,隨便你們,總之,我……」

  話才說到這兒,驀地,廳外跌跌撞撞地奔進一個僕人,臉色青白又惶恐。

  「大大大……大少爺,那那那……那個皇上駕到了!」

  霎時間,所有人不約而同驚呼著跳起來,椅子撞翻了好幾張,人也兩兩撞翻了好幾對,唯有

端木三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地靜坐原位不動,端木淨塵還一手抓住差點跌到凳子下的九兒。

  「駕到了就駕到了,那麼慌張幹什麼?」端木淨塵慢條斯理地斥責。「讓他進來不就是了!



  元衣黃裳滾龍袍,金龍珠翠通天冠,玉革帶黃緞靴,還有那一身的高貴氣勢,雖然年輕了點

兒,然任何人一見都知道必是皇帝無疑。

  除了兩位太監、四位大內禁衛,皇帝身側還跟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嬪妃。

  「十……」一妹!

  才喊出一個字,九兒的嘴巴就被端木淨塵摀住了,眼睜睜看著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拜見皇帝,

卻只有他們兩個還端坐不動。

  「草民等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爾等平身。」

  「謝皇上!」

  皇帝兩邊人各看一眼。「哪位是於盟王?」

  於盟主連忙躬身。「草民在。」

  「你是來交出牌子的?」

  於盟主不禁一陣惶恐。「是。」沒想到這件事連皇帝都知道。

  「那就交接吧!朕只看著。」話落,皇帝即側過一步去。

  小嬪妃與父親宗老爺興奮地相對一眼。旋即上前一步要接收於盟玉交出來的盒
子,可就在雙方即將換手的那一剎那--

  「等等!」端木淨塵懶洋洋地喝阻了交接的步驟。「我說龍月,你還不拜見為麼? 」

  呢?他在跟誰說話?

  眾人各自疑惑間,卻詫異??瞧見皇帝老太爺竟然開始摘下金龍珠翠通天冠,脫下金龍袍交給

太監,待整好衣衫後即上前面對端木淨塵恭恭敬敬地跪下。

  皇帝都跪下了,誰還敢站著?

  後頭立刻跟著矮了一大片。

  「龍月拜見師父!」

  「罷了,見過師母。」

  「是。」龍月馬上又恭恭敬敬地跪向張口結舌的九兒。「龍月拜見師母。」

  儘管嘴巴張得很大,九兒卻無法出得了半聲,只顧傻眼,端木淨塵笑著替她合上下巴。

  「堂今皇帝向妳下跪,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妳的天婿更尊貴的嗎?」

  九兒依然癡癡傻傻地無法說話,端木淨塵只好替她叫龍月起身。

  「起來吧!龍月。」

  「謝師父。」

  龍月起身肅立一旁。

  「那麼……」端木淨塵把手伸向於盟主,「那面牌子該是屬於我妻子的吧?」

  於盟主偷覷龍月一眼,即乖乖的把盒子送至端木淨塵手上,端木淨塵再把盒子放到九兒膝蓋

上。

  「好了。牌子到手了。妳打算如何呢?」

  九兒又愣了好半天才遲疑地望向既懊惱得想捶胸頓足,又焦急得滿頭大汗的宗老爺,再低眸

盯住盒子,半晌後,她才把盒子打開,盯著盒子裡頭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令人驚訝的。她

把盒子合上又送回夫婿手上了。

  「怎麼了?」端木淨塵的聲音異常柔和。

  「我……我的力氣不夠……」九兒低喃。

  「哦?妳想幹什麼呢?」

  兩眼向上瞅住他。水眸亮晶晶地沾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你……幫我毀了它好
嗎?」九兒吶吶地問。

  端木淨塵笑得更溫柔了。「妳確定嗎?」

  拭去淚水,九兒輕輕頷首。「是的,我確定,我想我娘一定能諒解的。」

  「好孩子。」端木淨塵疼愛地拍拍她的頭,隨即揚手一扔將盒孑丟到半空中,再一掌揮出將

盒子擊得粉碎,飄下層層粉碎。每一顆粒粒都包含了多少多少年來積聚的醜陋感情,是嫉妒,是

爭執,是逞強,是悔恨,是無奈,是痛苦,是嘲笑,是悲傷,是絕望……

  這塊要死不死的牌子終於得以壽終正寢了!

  端木淨塵朝龍月點點頭,龍月會意。

  「小清子,宣旨。」

  「奴才遵旨。」太監之一立即掏出一份聖旨來。「聖旨下。跪!」

  眾人又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

  「說!」

  深夜,清塵閣寢室裡,九兒坐在端木淨塵的肚子上,搖著他的脖子逼供。

  「還不說?」

  「說,說,說,我說,可以了吧?」端木淨塵又笑又嗆地投降。「可以讓我起來說吧?」

  「不可以。等我聽完再決定要不要饒過你!」九兒捏緊了小饅頭氣嘟嘟地捶下一記。「可惡

,居然瞞了人家那麼久!」

  端木淨塵笑瞇瞇地大手包住小手。
  
  「其實也不奇怪。當年龍月他母親本是要龍月拜我師父為師,但本門規矩只準單收一個徒弟

,所以龍月只好拜我為師,當時我才十七歲,自己都尚未學成呢,怎麼可能收徒弟?」
 
  「但你還是收了呀!」九兒反駁。

  端木淨塵無奈地嘆了口氣。「沒辦法,他母親實在太過纏人了,又哭又跪又求,連我師父都

看不過去了,不得已,我只好應允了。不過……」

  「什麼?什麼?」

  端木淨塵擠了擠眼。「我是有條件的。」

  「條件?」

  「沒錯,」端木淨塵頷首。「我的條件是將來無論他的地位有多尊貴,全都只論我倆的師徒

身份,其他一概不論。所以。即便他是皇上,在我面前他依然只是我的徒弟。只有他對我低頭,

我絕不會對他低頭,祇有他向我下跪,我絕不會對他下跪,祇有他聽我的。我絕不會聽他的。還

有……」

  「哇,這樣還不夠,居然還有『還有』?」九兒驚嘆地喃喃咕噥。

  「他要收的徒兒也要由我來決定。」

  「這樣他也肯答應?」

  「他們母孑也是不得已的,」端木淨塵感嘆地說。「宮廷裡的醜陋黑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

,跟本無法瞭解一二,當年若非我貼身保護他,若非我傳他本門武功防身,他的小命早就嗚呼衷

哉了。即使是現下,雖然他已經是皇帝了,但一旁虎視耽忱的人依然不少,他如果沒有高深的武

功自保,光靠朝廷裡的那些侍衛,根本濟不了事。」

  「當皇帝也很辛苦嘛!」九兒評論道。「不過。他母親又為什麼非要找你師父或你不可呢?



  「因為他母親也是武林中人。」輕描淡寫的回答。

  「那又怎麼樣?」

  端木淨塵微微一笑,「龍月下的旨。妳可滿意?」輕輕鬆鬆地轉開話題了。

  一提到這,九兒兩隻大眼睛立刻發出比日陽更灼亮的光芒來。

  「滿意,滿意,怎能不滿意呢?」她興奮地尖叫。「天哪!二品清聖夫人耶!他居然冊封我

娘為二品清聖夫人耶!你沒瞧見我爹幾乎是搶著把那份冊書給奪過去的嗎?嘿嘿嘿,這下子就算

沒人逼我爹,我爹也會急著把娘的牌位恭奉入宗氏祠堂裡了。」

  忽地,她又攢起了眉。「啊!忘了跟爹提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我娘的墳安置在奶奶

的墳邊,因為我奶奶最照顧我娘了!」

  「明兒修書一封去還來得及呀!」

  雙眼一亮,九兒馬上又換上一副討好的笑。「你幫我寫?」

  「可以啊!不過……」有點狡猾的笑又淺淺的勾了起來。「有什麼好處?」

  九兒咬著手指頭想了一下。然後低下紅唇在他耳傍喃喃兩句,端木淨塵一聽就笑開了。

  「成交!」

  九兒暈紅著臉兒在他身旁躺下,已經準備好要完成第一樁交易了,沒想到端木淨塵側過身去

卻只是對著她繼續笑,好曖昧。

  「那麼明兒個就先到含翠湖畔去……」

  「欸?含翠湖畔?!」

  「對。」

  「光天化曰之下?!」

  「對。」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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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是誰說我會生個白癡的?」

  宛如雷鳴般的怒吼聲隨著迅疾的人影如飛掠來,驚得含翠亭內的人個個東倒西歪 ,含翠湖

邊的人差點一頭栽進湖裡。

  「又……又是怎麼了?」九兒緊抓住險些祭了土地公的雞腿,另一手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脯。

「二弟幹嘛又抓狂了?」

  她身邊的男孩從書本上慢吞吞地擡起深沉的黑眸。神似端木淨塵的五官上掛著神似端木淨塵

的柔和笑容。只一眼,搖搖頭,又回到他的書上了,明明不過七、八歲,神情舉動卻成熟得不像

個孩子。讓人覺得詭異得很。

  而亭子另一邊,正與端木淨塵相對談話的端木淨雲馬上飛揚起幸災樂禍的笑。

  「哈哈哈。二哥還真是可憐啊!打從成親那天開始就沒過過半天好日子。嘖嘖嘖,還真是辛

苦啊!」

  譏嘲的評論才剛發表完畢,眼前人影倏現,端木勁風怒氣沖沖地把手中的小人兒扔到端木竫

雲腳跟前。

  「是你!就是你說我會生個白癡的,好,馬上去給我換個白癡來。否則我就宰了你們兩個。



  「欸?!」笑容馬上扯扁了。

  端木竫雲愕然瞪住坐在地上嘿嘿嘿詭笑的男孩,烏溜溜的眼睛骨碌碌亂轉,同九兒身邊的男

孩一樣七、八歲,可一看就知道是個名副其實的鬼靈精,漂亮得不像人,卻鬼得教老子想吊頸。

  「換……換個白癡?」

  「對!」端木勁風厭惡地斜睨著地上的兒子。「我要白癡。不要他這種可惡的小狐貍。」

  「這……其實……其實他也沒有多可惡嘛!只不過……只不過稍微聰明瞭一點點而已咩!」

端木竫雲陪笑吶吶道。

  兩眼一瞪,「換!」端木勁風狂吼。

  瑟縮了下,「好好好。換就換嘛!」端木竫雲窩窩囊囊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轉向正似笑非笑

地瞅著他的男孩,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已對上的是大哥,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連忙自己對自己搖

搖頭,再朝湖邊那一群人望去。

  「那……啊!那個……」一根手指頭點了出去。

  「喂喂喂,那是我小兒子耶!」馬上有人提出抗議了。「別慷他人之慨好不好?」

  「咦?那是妳兒子嗎,大嫂了」很誇張的驚訝。「抱歉,抱漱,真抱歉,我看錯了,嘿嘿,

一時看錯了。那……啊!那個、那個……」

  旁邊立刻又有人咳了兩聲。「那是我女兒。」

  「欸?那也是有主兒的嗎,大哥?」更誇張了。「嘖嘖!我今天是眼花了還什麼的,真是!

好。再來……唔……啊,那個……」

  「那本來就是我兒子!」冰冷的聲音。

  「哎呀,原來那也是你兒子啊,二哥?」已???誇張到聽起來好像在笑了。「那……那個總可

以了吧?」

  「那、也、是。我。兒。子!」

  「耶!怎麼又是你兒子!」嘆氣了。「真是的,二哥,既然你有三個兒子了,權當扔垃圾一

樣丟掉一個也是無所謂呀!所以說……」

  「換!!!」

  「是,換。」不情不願的,手指頭點向自己的「所有物 」。「唉!跳樓大拍賣,那個可以

了吧?」

  「我才不要你的種令」端木勁風嗤之以鼻地哼道。

  「欸?!」這回是貨真價實的怪叫了。「你什麼意思你,二哥?我的種有什麼不好了?」

  「爛!」好簡單的一句評語。

  「什麼?」火大了。「你再說一次試試看!」

  「一次?一百次都可以!」端木勁風冷笑。「爛!爛!爛!爛……」

  呼一聲,幾乎是同時,端木竫雲一掌劈出,端木勁風一個旋身飛出亭外,天雷勾動地火,大

戰如焉展開,湖畔的人全圍過去喊加油亭裡的九兒也跑去看熱鬧了。

  依然是柔柔的笑,捧書本的男孩望望亭外,再看看地上的堂弟,說了一句中肯的批評,與父

親相對一笑,然後又回到書本上。

  「笨蛋!」也只有他會說那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靈精是笨蛋了。

  含著溫煦的笑,端木淨塵蹲下身,開始對大姪兒低低細語。

  「聰明的狐貍不是像你這個樣兒的,應該要像你堂哥那樣……」

  看樣子,不久之後,藏日山莊又要多一隻狡猾的小狐貍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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