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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嘗到相思味

        雙環望仙髻,環上束著一對小巧對稱的純金雕花箍,髮底是金瓖翡翠的花釵,那顆格子蛋大小的翡翠正正好嵌在花釵正中,也正對著底盤髮髻的中心,耳上依舊無道。

        雲霞素錦,層紗堆砌,寬袍廣袖,皓腕輕抬,露出腕間綠得透亮的翡翠玉鐲,十指纖纖,指甲蓋圓潤平滑透著健康的粉,其上並無修飾,一派天然。

        徐寧安玉樣容姿,不是仙女勝似仙女。

        紅英、紅秀兩個丫頭看著自己親手打扮出來的仙女雙雙露出驚艷的表情。

        見她們發呆,徐寧安伸手戳了紅秀的額心一下,笑罵道︰「傻了嗎?」

        紅英夢幻般地道︰「姑娘真美。」

        紅秀點頭附和。

        打扮得這樣美麗,仙氣飄飄的徐寧安準備出門看花燈——

        名義上是這樣的,可中途紅英、紅秀便被蕭世子派人支開,專門有人陪兩個丫鬟去逛燈市,而她們的姑娘就由他負責陪同。

        一上馬車便遇到這樣的視覺衝擊,蕭展毅眼中迸發出驚人的亮光,隨即而來的便是驚人的幽深。

        「真美。」他口中呢喃著。

        徐寧安朝他抿唇微笑。

        下一瞬,蕭展毅便將她緊緊摟進了自己懷中,壓著聲音在她耳邊咬牙切齒道︰「不許出去給別人看。」她是他的珍寶。

        徐寧安便似真還假地嘆道︰「今日是元宵燈市的第一天呢。」

        蕭展毅不爽地哼了一聲,「今日通宵達旦不禁市,有時間。」

        她聽著他醋味滿滿的話,忍不住在他懷中發出輕笑。

        蕭展毅按捺著自己已然沸騰的血液,強忍到城中的一處私宅,然後迫不及待地將人抱下馬車,直奔臥房。

        ……

        徐寧安眸子重新恢復清明的時候,她的男人已經把她整理得端莊優雅了,彷彿剛才的放縱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蕭展毅摟著她的腰,說話時聲音含著滿足後的愉悅與輕快,「這春椅不錯,以後我們可以多試試。」

        對此,徐寧安沒有異議,她剛才確實有爽到,效果一級棒。

        蕭展毅低頭吻她,沒有深入,只是淺啄。

        她身上的雲霞素錦經歷過一場狂亂卻仍無一絲凌亂,這也正是他特意高價採買來為她裁衣的用心所在。

        等她休息恢復了體力,蕭展毅便抱著她又出門上了馬車,帶她前往燈市。

        經歷了之前極致的魚水之歡,他現在有閒心陪她觀燈了。

        元宵燈市最是人潮洶湧,每年都會出不少的亂子,但這一年一次的通宵達旦,總是讓人前撲後繼。

        這是燈市的第一天,也是最熱鬧的一天。

        蕭展毅並沒有帶她上街,他畢竟仍在孝期,並不適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各種娛樂消遣之地,但徐寧安畢竟是打著觀燈的名義出來的,他得顧及到幫她圓場,於是他便帶著她道訂好的酒樓包廂去,憑窗賞燈,聊勝於無。

        兩個人穿著斗篷,戴著兜帽,低頭進了包廂,其他人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蕭展毅將兩人的斗篷解下,掛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後擁著她到窗邊看燈。

        火樹銀花不夜天,蜿蜒的燈火映照著洶湧的人潮。

        酒樓對街便是一個燈謎攤子,各色精緻的花燈懸掛在半空,許多的文人士子公子佳人都聚攏在周圍。

        猜燈謎是個文人雅士追捧的娛樂方式,也是展示自身文學底蘊和才華的舞台。

        見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花燈上,蕭展毅低頭在她耳邊輕問︰「喜歡的話我讓人去買。」

        徐寧安搖頭,「看看就好,我這人不怎麼喜歡那些文雅的東西。」

        蕭展毅不由得一笑,是呀,徐校尉更擅長拎著大刀上陣砍人。

        站著看了一會兒,蕭展毅便拉了把椅子過來,然後將她摟在懷裡,坐著繼續看。

        徐寧安在他懷裡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躺著,抓過他的手把玩著,摸著摸著便不禁生出了幾分嫉妒來,「這雙手真的很漂亮。」一個大男人的手愣是比女人的手還要好看,有沒有天理?

        蕭展毅在她身後半閉著眼,發出一聲帶著點曖昧的壞笑,「它可不單好看,還能讓你飛天。」

        徐寧安直接捶了他一拳,只惹來更愉悅的低笑,她不禁啐了他一口,「死不正經的混蛋。」

        她身後的男人卻是一臉的愉悅,渾不在意她對自己的評語,只是摟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

        蕭展毅沒什麼看燈的興致,他所有的興致都在懷裡的女人身上,她看燈看人看熱鬧,他便摟著她閉目養神。

        徐寧安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其實她對燈市的興趣也不是很大,可來可不來的,之所以出來,說到底也只是為了滿足身後男人的慾望,自己的男人自己不喂飽了,難不成還要便宜其他人嗎。

        徐寧安不做這樣的傻事,她的男人就只有她能喂,也只能吃她,敢另起花花心思就滅了他的禍根。

        有些話,她從來就不只是說說而已,他若變心,她真的會找十七、八個的美少年到他面前尋歡作樂的。

        憑什麼只有男人能獨佔女人,女人也可以回以同樣的獨佔的。

        徐寧安靠在身後男人溫暖的胸膛上,不自覺地有了些睡意,就在她將睡未睡的當口,一陣窸窸窣窣有些似曾相識的聲響從隔壁傳過來。

        蕭展毅的手摀住她的耳朵,微微蹙眉,那動靜他一聽就知道是男女歡好的聲響,竟然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在酒樓包廂裡便情熱衝動的?

        他們難道不知道酒樓的包廂隔音並不好嗎?還是說他們以為大家都在關注外面熱鬧的燈市,就會忽略他們弄出來的異響?

        蕭展毅想,大約是後者吧。

        可偏偏他們倆心思都沒在燈市上,一個閉目養神,一個有些昏昏欲睡,然後便將動靜聽了個分明。

        被人摀上耳朵後,徐寧安就明白過來那聲響代表的是什麼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上元佳節,果然是個男女定情的好節日啊。

        動靜並沒有維持多久,也就半盞茶的工夫,蕭展毅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來,徐寧安也很是鄙視,她家男人基本上是半個時辰左右,有時發揮得特別好,會更持久些,每次都能要她半條命。

        「我厲害吧。」他有些自得地在她耳邊炫耀。

        徐寧安摟住他脖子毫不吝嗇地小聲誇獎他,「你最棒了。」

        「那晚上——」他暗示的眼神明顯至極。

        徐寧安一臉坦然,「我通宵逛燈市啊。」

        蕭展毅笑容一綻,眼睛裡都閃現了星星,晃得人目炫。

        徐寧安威脅地瞪他,「不許朝外面的小姑娘亂笑,知不知道你笑地多勾人啊。」

        蕭展毅低頭親親她的眉心,柔聲道︰「嗯,就只笑給你看。」他也只想迷住一個她。

        稍稍沉默了下,蕭展毅問︰「還看燈嗎?」

        「不想看了,怪沒趣的。」

        蕭展毅立刻做出決定,「那咱們回去。」

        「嗯。」她沒有異議,她也覺得兩個人回去滾床單比看燈有意思多了。

        蕭展毅走出包廂的時候,朝二竹使了個眼色,二竹心領神會。

        隔壁的事有二竹負責打聽,蕭展毅便沒再去想,徑自帶著人離開。

        這個時候能包下這間酒樓的包廂的都不會是普通百姓或者富戶,而權貴人家的人偷偷摸摸地在包廂裡風流快活,自然便是把柄,誰知何時會用上。

        蕭展毅帶著徐寧安又回到了之前的那處私宅。

        積攢了多時的渴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紆解,蕭展毅一夜未睡卻仍精神奕奕。

        相對於他的精神亢奮,徐寧安是真的睏頓了,這一夜飄在天上就沒踏實落下來,現在還覺得騰雲駕霧似的。

        蕭展毅粉飾太平地幫她收拾齊整,然後一本正經地將人交給了她的兩個丫鬟,還十分體貼地表示她們姑娘玩了一夜累了,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嗯,他也不算說謊,她確實是玩了一夜,只不過是跟他一起玩。

        被兩個丫鬟帶回蕭展毅送的那座三進宅子後,徐寧安只是卸了釵環,拆了髮髻,便換上寢衣睡下了。

        她沐浴換衣這些時候,一般都不會讓丫鬟伺候,紅英和紅秀兩個丫鬟也習慣了,自然也發現不了自家姑娘身上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印記。

        這座三進的宅子如今只有徐老夫人和徐寧安在住,且也只住過年這段時日,徐二夫人自己另買了處二進的院子獨住,這些日子也一直留在京裡不時回去看看女兒情況。

        徐寧安踏踏實實地睡了一整天,醒過來的時候肚子咕咕直叫。

        雖說她和祖母並不在城裡住,宅子裡留的人手不多,但該有的配置也是齊全的,一傳一喚,廚房就趕緊備菜,一桌子飯菜下肚,徐寧安才感覺自己總算是重新活了過來。

        天一擦黑,蕭展毅便又來接她去燈市。

        徐寧安也欣然同往。

        這次他們依舊只是在燈市上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幌子,便又去了私宅。

        上元燈市開放三天,這三天夜裡,蕭展毅簡直快活上了天,夜夜洞房至天明,還玩了不少的新花樣。

        只是甜蜜的時光總是飛逝,令人唏噓,彷彿一轉眼就結束了。

        蕭展毅心情不免有些沉鬱,但徐寧安的話給了他極大的安撫——

        「天越來越暖了,我也會出來走動的。」

        他一下便舒展了眉眼。

        徐寧安暗自翻白眼,這男人的心思太過昭然若揭,好安撫得很。

        「那你要多出來走動一下。」他可憐兮兮地提要求。

        「嗯。」

        兩個人達成了默契,分別的時候也就沒多少離情別緒了——主要是蕭世子,其實徐寧安一直離情別緒就不多。

*             *             *

        日子平平淡淡,流水一般地過著,徐寧慧的肚子也越來越大,預產期臨近的濕滑,程府和徐府都變得緊張起來。

        這個時候徐寧安的日子依舊是平淡無奇地過著,她能明白祖母擔憂的心情,但她尚無法感同身受。

        就,有點緊張不起來。

        徐寧慧是在半夜發動起來的,徐老夫人收到消息便起身趕往程府。

        徐寧安自然不可能讓年事已高的祖母獨自前去,也跟著一起過去了。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跟過來什麼忙也幫不上,但她至少要看著祖母別太激動。

        徐寧安覺得自己真的算是個孝順孫女,替老爹老娘盡到了他們沒能盡到的孝心,她雖然不是個男丁,但她一樣可以給祖母養老送終,保證比三叔可靠。

        所以,有時候徐寧安就不是很明白世人重男輕女的原因,她覺得自己完全一個當幾個男丁用,能上戰場能安家宅的,也算是宜家宜室了。

        徐寧安對自己的評價很有些不要臉,但她臉皮厚,也不會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會說出來,不說出來,別人自然就不會有機會批評指摘她。

        徐老夫人和徐二夫人坐在產房外緊張地轉圈念阿彌陀佛的時候,徐寧安一手拄著腮坐在一邊,有點兒想睡。

        破曉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長空,昭示著新生命的降生,也驚醒了徐寧安的夢。

        「生了生了,少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滿耳朵都是恭喜打賞的聲音,徐寧安搓了把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徐老夫人和徐二夫人都要進去看產婦和新生兒,徐寧安也就堂而皇之地跟了進去。

        程府的人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要進產房都怔了怔,但徐家人沒說什麼,她們自然也就不好說什麼。

        產房血污之地,晦氣什麼的,這些在徐寧安看來狗屁不是。

        顯然她那個出身軍伍的妹夫也是這麼想的,看過孩子後,抱著自己兒子跑了進來,她便默默避讓了出去。

        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昂手站在廊下眺望遠方的徐寧安顯得挺拔而又深沉,給人一種淵渟獄峙的感覺。

        從產房出來的程雲搖了下頭,搖去自己莫名而生的感覺,一定是他的錯覺,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站出這樣的威武氣勢來。

        聽到聲音轉身回頭的人,一下便將剛才那種氣勢打散,她的雙手規矩地在身前交握,看著他微微點頭示意,並不多話。

        程雲朝她抱抱拳,便轉身匆匆離開了。

        不多時,程雲又返回,卻是回來將收拾乾淨的妻子抱回了臥房。

        徐寧安暗暗點了點頭。

        長輩們敘完了話,徐寧安終於可以單獨去看看二妹,順便從袖子裡掏出兩掌銀票遞過去。

        徐寧慧︰「……」她家大姊身上是裝了銀票匣子嗎?

        見她一時不接,徐寧安直接把銀票塞到小外甥的襁褓裡,然後認認真真的說︰「好好保養,別摳摳索索捨不得。」

        徐寧慧想說︰我也有嫁妝的。

        塞完了坐月子錢,徐寧安就無事一身輕地轉身走了,完全沒給二妹表達意見的機會。

        房裡守著的丫鬟婆子︰「……」少夫人這位姊姊,行事作風有點兒讓人一言難盡啊。

        徐老夫人看到孫女的時候,問了她一句,「你跟慧姐兒說什麼了?」

        「我給她塞了點銀票,讓她養身子用。」徐寧安很誠實,祖母問什麼就答什麼。

        徐老夫人心累的感覺又來了,安丫頭這財大氣粗,當散財童子的毛病已經掰不回來了。

        坐在一旁的徐二夫人心情也有點兒複雜,她這位大侄女有時做出來的事挺讓人沒法兒形容的。

        見祖母和二嬸的表情有點古怪,徐寧安很好心地為她們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行為理念,「我不太會挑禮物,自家姊妹索性就直接點兒,拿了銀票給她,需要什麼她就自己買去,一舉兩得,挺好的。」

        你懶還說得如此有理有據,也是很行。徐老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

        徐寧安完全不痛不癢,一臉乖巧,一副我是天底下最好孫女的模樣。

        徐老夫人扶額,有時候,她真的挺想把這丫頭扔出去的,真心話。

        大家心情放鬆坐在一起喝茶的時候,徐三夫人帶著女兒過來探視了。

        老夫人眉頭微皺,但沒說什麼。

        「我們來晚了,還請親家母見諒一二,著實是住得有點遠。」

        程夫人笑吟吟地說︰「哪裡的話,是他們母子讓親家嬸子操心了。」

        幾人就這樣寒暄起來,場面上的話大家總是要說一說的,基本可以不聽,徐寧安便安靜地在一邊喝茶吃點心。

        從大半夜地折騰到現在,大家連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呢,這會兒也就是閒聊等飯,吃完了就可以散了,程家也算是盡到了禮數。

        徐三夫人和徐寧善是吃了飯過來的,但聽大家都還沒用飯,便也說自己沒用。

        等飯一擺上來,大家吃飯的時候,徐寧安就發現了其中的古怪,但她沒說什麼,這也沒什麼可值得一提的。

        她這個三嬸吧,是無利不起早的,左右不是自己的女兒生孩子,兩房又並不怎麼親近,大家都不覺得三嬸會來,其實她不來,大家也沒誰會在意,偏偏她來了。

        往日酷愛妝扮自己的三妹妹似乎終於懂得收斂低調,衣著妝容極盡素淨。

        望門寡三嬸是不會讓三妹守的,即使經歷了退親,訂親對象早亡的事情,只要女兒還沒嫁,那婚事就還有利用的價值,今天會來程府,大概是想多少修復一下關係,看是否能再找門婚事。

        徐寧安雖然不怎麼刻意去了解自家三嬸,但對方的思維她基本能揣測個八九不離十。

        最近,徐文義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的日子不好過,徐三夫人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不起來,反而是徐寧善的心情很好,但她不敢有一絲半毫地表露,怕惹來父母的遷怒。

        以前她曾驕傲自己父母雙全,有兩個兄弟撐腰,時至今日再看,大姊訂親高門權貴,二姊門第稍差,但夫家行伍出身,家有庭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如今,二姊成親一年喜得貴子,再無後顧之憂。

        再看自己,訂親兩次均無善果,未來還不知會落個什麼結果。

        兩廂一比較,徐寧善的心便不由得黯然起來,她的人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啊?

        徐寧安知道徐寧善在偷偷地看自己,但她沒有理會,別人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少關係。

        大家從程府離開的時候,徐寧善似乎有什麼想說,但她終究沒說。

        徐寧安也沒去在意,路都是自己選的,人要為自己選的路負責。

        回去的時候,徐寧安依舊同祖母坐一輛馬車,但半路上出了一點兒小意外。

        坐在車轅上的丫鬟看到了蕭展毅的長隨千風走進了一家醫館。

        徐老夫人便忍不住有些擔心,「別不是他主子生病了吧?」

        徐寧安是不信的。

        出於長輩關懷小輩的心思,徐老夫人便著人去問了問,果然是蕭展毅病了,所以千風便到城裡來找大夫了。

        「你二妹妹剛剛生產,過兩天洗三禮我還要過去,暫時也不回莊子,你去看看蕭世子吧,他一個人在莊子上也怪可憐的。」

        這個時候徐寧安就已經確定某人生病是假的,但祖母這麼說了,她也樂得順水推舟,回去收拾了東西就出城了。

*             *             *

        馬車緊趕慢趕的,幾乎跟千風前後腳到了蕭家別莊。

        裝病這種事,病人和大夫串通好了,再扮得像一點,完全跟真的一樣。

        蕭家別莊上鬧得動靜挺大,下人們一片驚慌忙亂的樣子,完全騙過了紅秀、紅英兩個丫頭,而她們家姑娘戲演得也好,一派擔心姑爺,又不想她們陪著一起熬夜的樣子,早早便打發她們下去休息,自己卻堅持陪著高熱不退的病人。

        她們不知道的是,她們離開後,原本高熱不退,臥病在床昏迷不醒的人,立刻就掀被坐起,一把將床邊的人拽到自己懷裡。

        「先把臉擦擦。」徐寧安伸手推開他靠近的臉,帶著幾分嫌棄,「把臉上的藥粉弄乾淨。」

        蕭展毅自己下床去洗了臉,洗去臉上的病妝,又變成了那個俊美冷肅的貴公子。

        徐寧安看著他笑,「怎麼突然裝起病來了?」

        蕭展毅摟著她上床,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帶了幾分哀怨地道︰「安兒你鐵石心腸,也不想想你踉老夫人都進城住多少天了,我這兒抓心撓肝的想,你都不心疼的嗎?」

        徐寧安呸了一聲,「我用得著心疼嗎?你自己不挺有計謀的嗎,這機會不就自己創造出來了。」

        蕭展毅就摟著她笑,親著她的耳側道︰「那就多住幾天。」

        「色鬼。」

        「難道你不想我嗎?」他的手已經在解她的衣帶。

        徐寧安順著他的動作脫衣,一邊笑道︰「想啊。」

        「我不信。」

        「那你要怎樣才信。」

        蕭展毅將她壓在床褥之上,俯身而下,在她耳邊輕語,「你讓我好好檢查一下,就知道了。」

        她門戶大敞歡迎他長驅直入。

        蕭展毅確實有病,得的是相思病,這病只有身下的人才能解,如今他的解藥終於吃到了嘴裡,身心舒暢。

        知道接下來幾天人都會留在自己身邊「照顧」,蕭展毅這次就沒顯得那麼窮凶極惡的貪歡,但依舊將人收拾得筋疲力盡。

        第二日,蕭世子依舊昏迷,而徐寧安的神色也顯得疲倦。

        病情不見好轉,徐寧安自然不能安心離開,就繼續留下來照顧病人。

        不知不覺就過了三四天,蕭世子的病情才慢慢好起來,人也漸漸能下得床來,徐寧安便不再留宿,而是每日從徐家的莊子過來看看他,晨起來,日落走。

        就這麼著,等蕭展毅的病完全養好,時間已經過去了小鴿個月。

*             *             *

        懷恩寺的桃花開得正盛。

        每年的這個時候,蕭展毅都會到寺裡祭拜故人,今年也不例外,與往年不同的可能就是,這次他是和未婚妻一起來的。

        他祭拜的故人其實就是徐寧安,只不過是喬裝改扮過的徐寧安,牌位上沒有寫名字,他曾在心裡寫著「徐寧」的名字,年年祭拜,只是一個精神寄託罷了。

        雖然現在他找到了她,但一個人常年做著一件事,突然不做是件很奇怪的事,所以他依舊每年來祭拜。

        對此,徐寧安倒是沒什麼忌諱,半點芥蒂也沒有地圍觀法事的現場。

        其實她也挺圓滿的,人還活著,就有人給她做了多年的水陸道場,還年年祭拜打掃,這比嗣子都還有用。

        聽她這樣感慨的時候,蕭展毅輕輕擰了一下她的嘴,這胡說八道的,還嗣子?

        「等你生了侯府的繼承人,咱們就再生一個給岳父當嗣孫,不用擔心以後沒人清明祭掃缺香火。」他跟她咬耳朵,順便偷個香吻。

        徐寧安打了他一下,然後看著遠山道︰「今天是我父親的祭日。」

        蕭展毅默默點頭,這他當然也查到了,她選了父親的祭日當徐寧的祭日,將那段歲月一起埋葬。

        感覺到她突如其來的悲傷,蕭展毅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徐寧安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有好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最後還是她恢復精神主動離開了他的懷抱,在外總是要保持著有禮的距離。

        徐寧安走到涼亭的柱子邊,靠了上去,神情有些悵然。

        蕭展毅並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陪在一邊。

        有些事,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而他只需要在她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徐寧安其實很怕自己去想那些,彷彿已經扔在記憶深處變得久遠的事,所以她日常會給自己找些事做,比如看情色話本。

        但有些事融入了骨血,又怎麼可能忘得掉,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自己騙自己也挺不容易的……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低頭自嘲地笑了。

        蕭展毅走過去,朝她伸出一隻手。

        徐寧安看了看,在他微微揚眉的時候才將自己的一隻手放進了他手裡。

        蕭展毅勾起了唇角,牽著她下了涼亭的臺階。

        山裡傍晚的風有些涼,他的手卻很熱,便將她有些冰的手也溫暖了。

        徐寧安今天並不是很舒服,因為她的癸水來了。

        女子來癸水,身體總是顯得虛弱一些,即使是徐寧安也逃脫不了這一鐵律。

        紅秀和千風都遠遠的守在涼亭外面,此時見兩人從那邊走過來,便迎了上來。

        蕭展毅拿過紅秀手裡的披風親手替徐寧安繫上,又摸了摸她的手,臉色不悅地道︰「這麼涼怎麼也不知道揣個手爐。」

        徐寧安失笑道︰「這都幾月的天了,我還揣手爐?」

        「需要就揣,管它幾月的天。」蕭展毅轉頭去看紅秀,「可有給你們姑娘帶手爐?」

        紅秀搖頭。

        蕭展毅便道︰「日後都備著。」

        「是。」

        蕭展毅再次牽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慢慢沿著小徑走回暫時客居的禪院。

        他們進的是徐寧安的院子,蕭展毅進去便反客為主地吩咐兩個丫鬟去幫她們姑娘灌湯婆子拿來暖肚子暖手。

        徐寧安看著他指揮兩個丫鬟忙活,只是笑著,也不說話。

        最後,揣著湯婆子,蓋著薄毯,半臥在床上的徐寧安笑著自我調侃道︰「我這樣有點兒像女人坐月子啊。」

        蕭展毅眸色微深,嘴角微揚,「就當提前感受了。」

        他這話說得直接,紅英、紅秀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往外站遠了點,姑爺是越來越黏糊了,有時候話說得她們旁邊的人聽著都挺不好意思的。

        徐寧安直接就伸手打了他放在床邊的手一下,順帶給一記白眼。

        「不會說話就閉嘴。」

        「那不行,就是不會說才要多練,否則一直不會說話到時候多麻煩。」蕭展毅拒絕得一本正經。

        徐寧安這次伸腳踹他。

        蕭展毅神色不動地握住她踹來的纖足,輕輕地揉捏。

        徐寧安輕咬下唇,神色透出幾許嬌羞來。

        蕭展毅嘴角的笑紋擴大,手揉得更起勁。

        他親吻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清楚地知道她的敏感點都在哪裡,同時他也了解自己的身體,也不敢逗弄得太過,到時出糗的就會變成他。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可是拿了免死金牌的,他動不了她。

        兩個人雖然不說話,但眉眼官司卻打得勤。

        「咳,」徐寧安清了下嗓子,對丫鬟們說︰「你們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們。」

        紅英、紅秀趁勢便退了出去。

        姑娘和姑爺之間的氣氛太曖昧,她們覺得自己杵那太多餘了,還是暫時避開吧,反正姑爺也什麼都做不了,不怕。

        其他人一走,蕭展毅就從床邊的椅子移從到了床邊,微微俯身湊向她。

        徐寧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想幹……」她的唇被人堵住,後面的話再說不出來。

        把她的唇嘗了一遍,蕭展毅抵著她的額頭輕笑,「還能幹什麼,只能幹這個了。」

        「佛門清淨之地,你還不老實。」她嗔怪他。

        蕭展毅半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手探進她的衣襟,邊摸邊正人君子樣地說︰「佛度眾生,我亦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我的七情六慾如何便度不得?」

        「你別鬧。」徐寧安伸手按住他作怪的手,臉上已經被撩撥得起了潮紅。

        蕭展毅啞著聲音在她耳邊抱怨,「怎麼偏這個時候來了癸水……」

        「你回自己院子去。」她拽出他的手,咬牙瞪他,「你還真想在清淨之地胡作非為。」

        「也不是不行……」蕭展毅被她瞪得摸摸鼻子,「你不願意那是不行。」

        「快滾。」

        「不。」蕭展毅倔強著,「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回去也是滿腦子想著她,還不如待在這裡。

        「不難受啊?」把她撩撥起來他不也一樣難受。

        「難受也不走。」

        見他這麼固執,徐寧安也只能隨他了,反正難受他就忍著唄,也是自找的,活該!

        躁動平復下去,蕭展毅是不敢再去亂摸她了,老老實實地摟著她跟她說話,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好一會兒閑話後,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可能要出京一趟。」

        徐寧安怔了下,然後若無其事地道︰「那你注意安全。」

        蕭展毅將她往懷裡摟了摟,低頭在她頸邊輕嗅,有些不捨地道︰「要好久踫不到你了。」

        「呸。」這男人腦子裡還能想點別的東西嗎?

        「會想我嗎?」

        「會。」她並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感情。

        蕭展毅便滿足地笑了,輕輕在她頸上落下幾個吻,怕被人發現,這些吻痕在肌膚上他向來是不敢留下印記的,很收斂。

        「走之前,來看我好不好?」他隱晦地提要求。

        徐寧安扭頭跟他嘴對嘴親了一口,「什麼時候?」

        蕭展毅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個日子,她默默記在心裡。

        突然之間就離別在即,徐寧安心裡猛地生出些許的離愁別緒來,大約是這些日子兩個人太過親密,相處的時間長了,就不太願意分離。

       情愛最是絆人心。

        她並不問他為什麼出京,出京幹什麼,她大約猜得到是朝中的一些事,那是屬於男人的戰場,她不摻和,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勤快的人。

        蕭展毅也不跟她說那些事,對他而言,她是他的女人,只要在他的羽翼下快樂地生活便足夠了,其他的事他會處理好。

        紅英、紅秀回來的時候發現姑娘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不由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按理說姑爺是不可能會惹姑娘生氣的,他哄她都來不及,姑娘怎會心情不好?不過,兩人轉念一想,女人家每次身上來癸水情緒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也就沒有探究了。

        因為身體不舒服,第二天徐寧安便下山回家了,倒是蕭展毅又在寺裡留了兩天,像以往每年那樣,住夠了天數這才慢條斯理地下山回去。

        幾天後,在他離京的前一晚,徐寧安偷偷翻牆到了蕭家別莊。

        兩個人度過了一個瘋狂而熱烈的夜晚。

        天色未亮的時候他將她送回了徐家莊子外,看著她翻牆進去,這才轉身領著人離開,還有別的人在其他地方等著他過去會合,然後一起走。

        忍著身體不適的徐寧安偷偷回了自己的屋子,今晚有點兒刺激,真的像偷情似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翻牆去跟他幽會呢。

        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藉口過去看他,只能偷偷翻牆出去見他了。

        一想到要有好長時間看不到那人了,徐寧安心裡有些失落,還有些茫然,明明身體很疲累,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結果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

        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徐寧安打了自己一巴掌,告訴自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明天起就多看幾本話本子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徐寧安果然就跟話本子熱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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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寵著慣著她

        天氣一熱,徐寧安就會特別懶得動彈。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她就老實待在莊子上避暑,連城都沒進過一次。

        蕭家別莊的新鮮水果食材什麼的還是時不時送過來,有時候還會送車冰來,顯然蕭展毅是吩咐過手下人的,徐寧安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有錢有閒,沒有煩心事,日子過得無比舒坦。

        日子流逝著,小外甥的百日宴到了,她今天得出門。

        徐寧安伸了個懶腰,在兩個丫鬟確認穿著打扮沒什麼失誤後,便婷婷嫋嫋的走了出去。

        徐老夫人已經收拾好,就等她一起動身。

        祖孫兩個坐一輛馬車,丫鬟婆子們另坐,這麼下來就用了三輛馬車,所以說,大戶人家出行,十分的鋪張浪費。

        一行人坐著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城裡趕,巳時中就進了城門。

        程家孫子的百日宴,也不是什麼大宴會,來的人也不是很多,都是些相熟的人家,徐老夫人帶著大孫女進去的時候,還沒有多少人來,大家正說著話。來的人除了像徐老夫人這樣歲數的,大多是和程夫人的同齡人,再有就是一些跟徐寧安差不多大小的,有小婦人,也有待字閨中的。

        按徐寧安的年齡她應該跟那些小媳婦一起,但按是否婚嫁來分的話,她又應該屬於那撥待字閨中的。

        最後,徐寧安直接跟在祖母身邊當吉祥物,全程陪笑,少說少錯,不說不錯。今天她是來給外甥過百日的,她盡量少說話。

        等到祖母跟那些人寒暄完,她們去看二妹母子。

        小家伙長得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跟一節一節的蓮藕似的,看著就招人喜愛,徐寧安照例直接塞了兩張銀票過去,已經懶得表示驚訝的徐寧慧平靜地將銀票收好。

        徐寧安雖然喜歡小外甥,但她有點兒不太敢抱這種身體軟軟的小家伙,只是站在一邊逗他,並不伸手抱。

        深知大姊秉性,徐寧慧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

        大姊懶,怕麻煩,小孩子……尤其是不會說話的小嬰兒這類的麻煩,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小東西軟綿綿的,挺好玩的。」徐寧安一邊輕戳小外甥的小臉,一邊感嘆。

        徐寧慧看著兒子的小臉,臉上掛笑,嘴上卻說著,「鬧騰起來的時候也煩人。」

        徐寧安看她一臉微笑,整個從裡到外都散發著幸福的小女人風情,便知她過得不錯,倒也沒想調侃她,畢竟屋裡還有丫鬟婆子在。

        「大姊可知道最近朝上出的事?」

        徐寧安看外甥喜歡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鐲便索性摘下來給他,小家伙抱著玉鐲啃得不亦樂乎,聽到二妹的話,她撩著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些事跟羽林衛扯不上關係,你操哪門子閒心。」

        徐寧慧心裡鬆了口氣,口中笑道︰「這不是最近京裡的人都在說這事,有點兒慌。」

        「好好帶你的孩子,沒事就再懷一個,理那些事做什麼。」徐寧安到底還是調侃了二妹。

        徐寧慧臉一紅,對著大姊就啐了一口,她們兩個到底是誰出嫁了?這麼口沒遮攔的,哪像個沒出閣的。

        徐寧安雖然不愛理事,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看邸龔是習慣,她從小看到大,所以對朝上的事也知道一些,然而邸龔這東西吧,那也得會看,二妹妹是屬於那種對朝廷風向比較不敏銳的,看今天這架式,估計她婆婆跟她是一掛的。

        否則,她大可不必又來探她的口風,以求心安。

        姊妹兩個說說笑笑的,到了時間便要抱著小家伙去宴席上露了臉兒。

        這個時候,徐寧慧把大姊的那對羊脂玉鐲拿來還她。

        徐寧安卻看都沒看,渾不在意地道︰「一對鐲子罷了,給他玩吧。」

        徐寧慧便有些不贊同地道︰「這鐲子可是貴重之物,哪好讓他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拿著玩,摔了怎麼辦。」

        「那你戴唄,又不是什麼大事。」徐寧安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你要是不好意思戴,就留著給小家伙以後找媳婦用。」

        徐寧慧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大姊給的,我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那就留著,一對鐲子你也當捧著金山銀山燙手似的,顯得眼界窄,不大氣。」

        徐寧慧深呼吸,自己大姊,不能打,最重要的是根本也打不過,要忍。

        「大姊這麼大方,怎麼以前勝哥兒討要你書房硯臺的時候不肯給。」末了,她還忍住回敬了大姊一句。

        徐寧安理直氣壯地道︰「他長得又不是我喜歡的樣子,我幹麼跟自己過不去白送他東西,想都別想。」那小子看著就欠打,她沒打他就已經是看大家都姓徐的份上了。

        行吧,她已經領會到大姊話裡的真意了,她大方也是要看人的。

        等到去了外面的宴席,徐寧安又變得惜字如金,不怎麼開口了。

        她真是懶得應酬,但是她這個樣子卻顯得格外溫婉,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比她一開口就字字戳人心肝惹人喜歡多了。

        她幾乎很少出現在宴席聚會裡,以至於大家連對她說話尖銳的印象都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有時甚至會忘記圈子裡還有這麼一個人。

        大家之所以還能記得她,全賴她有一個讓人不能忽視的未婚夫。

        蕭展毅跟她訂親之後,多年腿疾痊癒,性情似乎都有一點變好,鎮北侯府已經甚少再有傳出世子虐人致死的事了。

        眾人都覺得,這分明是幫夫啊,這徐大姑娘命硬剋夫的流言到底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真是誤人匪淺。

        外面的風傳對徐寧安來說已經無關緊要,反正她已經找到後半輩子長期供養自己的人了,而且不巧兩個人還挺情投意合的。

        這就足夠了。

        她一開始之所以那麼厭煩蕭展毅就是因為那狗男人破壞她親事,阻礙她找供養人的大計嘛,後來,他坦露了心聲,她權衡之後也就接受了他。

        再後來,兩個人日久生情,當初那一點小齟酷早就隨風而散了,剩下的只有你濃我儂的兩情相悅。

        坐在出城的馬車上,徐寧安突然就有些想念自己的狗男人了。

        看二妹妹生活幸福美滿的小模樣,她也想跟自己的男人濃情密意地滾一滾床單,訴一訴相思,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中元節過去,中秋節很快也跟著來到了。

        去年生日的時候,有人陪著自己深情地過,今年雖然收到了生辰禮物,但人沒在,望著天上的那一輪圓月,徐寧安心中感慨,月圓人不圓啊。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到底還是生出了幾許寂寞來。

看著碗裡剝出來的紅瑩瑩的石榴籽,她又不期然地想到了去年他送自己的石榴紅衣裳。

        今年他倒是送了一匣子的玉,各種美玉,說是給她把玩的。

        單那一匣子的量,若是換成真金白銀,一定相當可觀,他倒大方,送她把玩,就和她送小外甥羊脂玉鐲一樣的大方,她都懷疑他是在有樣學樣。

        石榴甜酸可口,就是吃起來甚是費勁。

        紅秀去將石榴榨成了汁,再拿來給姑娘食用,徐寧安很是滿意。

        吃飽喝足,又陪著祖母一道賞了月,時辰差不多也該歇了,徐寧安舒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了寢衣便打算睡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送了張紙條進來。

        徐寧安看著紙條掙扎了一下,然後到底還是又讓丫鬟給自己更衣,長髮倒懶得再去梳起,只鬆鬆以一枝玉簪挽了,囑咐兩個丫鬟看門,順便掩護自己,她便跑去見情郎了。

        見姑娘這副模樣,不說紅英、紅秀也知道肯定是姑爺找她。

        出去夜會情郎什麼的,那也是屬於每個少女心中不可或缺的嚮往,兩個丫鬟自然會替自家姑娘遮掩好,讓她無後顧之憂。

        徐寧安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時候,直接跳進了男人的懷裡,蕭展毅抱著她轉身就往回走。

        「剛洗漱好?」她聞到了他身上的水氣與澡豆香。

        「今晚才到。」他說。

        徐寧安在燈下仔細打量著許久不見的男人,黑了,還瘦了,「趕路一定累了,好好休息。」

        蕭展毅揮手放下了床帷,挑眉去解她的衣帶,「這個時候讓我休息,你覺得我能睡得著嗎?」

        徐寧安啞然,也是,他多久沒碰她了,現在人回來了,哪裡還能忍得住。

        房間的燈還亮著,光透過床帷落入帳內,帶出幾許旖旎。

        他想要她,她亦想他,兩個人很輕易便情動,彼此結合得十分順暢。

        光影隨著男人的動作晃動,徐寧安這些日子以來的寂寞突然就煙消雲散了,她抱緊了他的背,隨著他沉淪。

        蕭展毅這一次要了她很久才結束,稍事休息抱著她去清洗,然後又將她抱回來,全程沒讓她走一步。

        雖然換過了被褥,但是屋裡還殘留著兩人歡愛的氣息。

        這一次他熄掉了燭火,在昏暗的床上將她整個納入自己的懷中抱緊,安心地閉上了眼。

        徐寧安知道他這是累了,想是一路風塵僕僕的,本已累極,卻還是想嘗過她的味道才肯休息,也是偏執。

        她安靜地窩在他懷裡,聽著他均勻的呼吸,還有那顆穩定跳動的心臟一下一下怦怦地響在耳邊,似乎一下一下跳在了她的心上。

        有些事縱然他不說,她也能猜到幾分,他有他的事要做,她既然不想參與,那從一開始就不能多問。

        她與他雖還未成親,但已如一對相守日久的老夫老妻,有著屬於兩個人的獨有默契。

        她像菟絲花纏繞大樹而生,乖巧如兔地窩在他懷中,漸漸睏意襲來緩緩睡去。

        她睡得很踏實,蕭展毅睡得也很踏實。

        他們如同這世上每一對尋常的夫妻一般,同床共枕,一起賴床。

        帳外的天光很亮,表示時間不早了,但兩個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

        休息一晚的蕭展毅現在精氣神都是滿盈狀態,摸著懷裡誘人的嬌軀眼中情慾彌漫,昨晚太累,只要了她一回,現在他想補回來。

        「今天不回去有沒有事?」分別日久,他現在一點兒不想放她離開。

        徐寧安眼波流轉,勾出一抹笑,「你說呢?」

        蕭展毅眸色越發幽深,朝她俯身,「不管了,反正我不讓你走。」他要好好慰藉一下自己的相思之苦。

        最後,讓兩個人停下來的原因是——太餓了。

        肉體上帶來的歡愉絲毫不能抵消肚子饑餓的嚎叫。

        燭火照亮下,蕭展毅抱著她一起用餐。

        桌上不只有菜,還有酒,酒是蕭家自釀的梨花白。

        這還是徐寧安第一次陪他飲酒,以往共餐時她一直未曾動過酒,燭光之下,美人玉顏飛紅,眼楮水潤潤的帶著迷濛的媚,勾得人心癢癢。

        徐寧安的酒量其實很好,畢竟是混過軍伍的人,軍中的漢子喝酒就如同喝水。

        她之所以面上飛紅,眼楮水潤是因為某個狗男人的手在她身上興風作浪,他想看她為他動情的模樣下酒。

        何等惡劣!

        一頓飯吃得香艷而又艱難。

        徐寧安自來到這裡,腳便沒有再能踏出這男人的臥房半步,整整被他困在床上三天。

        被男人一口一個妖精地叫著,然後又狠狠地從她身上攫取極樂享,她卻覺得很充實,的的男人終於回來了。

        縱然她的身上已經全被蕭展毅蓋滿了印章,但是穿上衣裳,她依舊是個端莊雅靜的大家閨秀,他沒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留下一點兒痕跡。

        只有徐寧安自己知道自己的腰酸得根本坐不直,若是站著勉強還好受些,走路的話也有些吃力。

        他說她這些日子長胖了些,手感極佳,讓他停不下來,她卻懷疑他其實是不滿自己在他消瘦的時候竟然還吃胖了,所以才無節制地壓榨她。

        「真的有胖很多嗎?」徐寧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在胡說八道,畢竟對方信譽實在太差。

        蕭展毅抓下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含笑看著她道︰「沒有,還是一樣迷得我找無法自拔。」

        徐寧安直接呸了他一口。

        「我得回去了。」她伸手扶著自己的腰,眉頭皺起。

        蕭展毅伸手要替她揉,卻被她飛快地躲開了。

        她瞪著他,咬牙道︰「別靠近我了,禽獸。」一摸到就停不下來,像不知疲倦似的精力無窮,她真怕了他了。

        蕭展毅理虧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尬,「我送你回去吧,順便向老夫人請安,也把事情描補一下。」

        這個徐寧安倒沒異議,他過去描補一下自然更好,否則若祖母生疑,今後肯定會嚴管他們來往的,兩個人正是情濃的時候,若是被嚴加管束,還有什麼快樂。

        於是蕭展毅過去請安,順便將人載了回去,也沒在外人眼裡落了行蹤。

        他很好地在徐老夫人面前將事情圓了過去,但徐老夫人還是多少敲打了一下,讓他日後不可太過妄為,下不為例。

        留下用過午飯,蕭展毅告辭離開。

        而徐寧安也終於拖著自己不堪重負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她短時間內是不想離開自己的床榻了,她要好好休養生息。

        紅英、紅秀除了發現姑娘越發不愛動彈外,倒也沒發現其他不對的地方。

        在她們的認知中,姑娘原就懶散,更懶一點,也真沒什麼好奇怪的。

        徐寧安不喜丫鬟太過貼身伺候的習慣到底是替她遮掩了太多的秘密。

   *             *             *

        秋去冬來,轉眼一年又過去了。

        雖然已經是春日,天氣卻還寒冷,看著又是一副懶洋洋不想動彈模樣的大孫女,徐老夫人只能給她一個嫌棄的表情。

        徐寧安沒骨頭一樣歪在一邊捏了葡萄往嘴裡塞。

        徐老夫人只能無視她這副懶樣,選擇說正事,「今天的邸龔看了吧。」

        「嗯。」她就猜祖母會來問她,果然。

        徐老夫人微微蹙眉,「肅寧伯府這個嗣子……」

        徐寧安笑了,吐出嘴裡的葡萄籽,道︰「祖母怎麼不想想既然是找嗣子,找一個成年的怎麼也比找一個才斷奶的要好吧。」

        「從小養在身邊,才會有感情。」徐老夫人的想法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徐寧安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道︰「不然,站在最大利益的角度,成年的嗣子更符合現在肅寧伯府以及其身後勢力的利益。」

        「可現在的嗣子是個孩子。」才剛斷奶。

        「對呀,所以這就表示有人不想他們得到這個利益。」

        徐老夫人卻有不同見解,「但這也未嘗不是一個穩妥的法子。」

        徐寧安還是搖頭,又往嘴裡塞了一顆葡萄。

        等吃完了果肉吐出籽,徐寧安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要是肅寧伯啊,我就讓三妹妹嫁過去,然後給她領養個嗣子,這才穩妥,而不是給自己找個嗣子。」

        聽她提到三孫女,徐老夫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斥道︰「那是你三妹妹。」

        「我知道,我這不是把自己當成肅寧伯嘛。」

        「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啊。」徐寧安微微坐直了些,一邊剝葡萄皮,一邊說︰「肅寧伯手裡有兵權,他找嗣子,又急吼吼地請立世子,目的顯而易見。」

        「那應該找成年……」

        「您當他不想找啊,」徐寧安微微冷笑,「他這只是退而求其次罷了。」

        徐老夫人從中聽出了許多的內容,沉吟了好一會兒,徐寧安就自顧自地剝皮吐籽吃自己的葡萄。

        祖孫兩個討論朝政時,安禧堂這裡便只有心腹在裡面服侍,比如李嬤嬤這樣的老人,外面守著的人也離屋子遠遠的,不用擔心她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徐老夫人住的地方習慣叫安禧堂,無論莊子上的這個院子還是城里那處三進宅院的院子便都仍叫了「安禧堂」這個名字。

        「那為什麼換了人領養就不一樣?」

        徐寧安擦擦手上的葡萄汁,然後又從果盤裡拿了蘋果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兒子和孫子,中間還夾了個兒媳婦,三妹妹若是嫁過去守的就是個望門寡,看在咱們徐家的份上,這嗣子就能長大。」長大了才有其他可能,若是長都長不大,還談個屁的未來。「當然了,若是只領養嗣子養個老也不是不行,放棄請立世子,肅寧伯還能給上面的人留個知進退的好印象,晚年妥了。」

        徐老夫人聽明白了,忍不住嘆了口氣,「想必肅寧伯也是退不得啊。」

        戰場之上,有時候是根本沒有退路的。

        「放不下手裡的權力,那就準備好吃苦頭,平安活著不好嗎?」徐寧安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有多少邊關將士死無全屍,活著對他們來說都是種奢望。

        祖父本已打算急流勇退,只是誰也沒想到一場傷後高熱便要了他老人家的命,連回鄉榮養都沒做到。

        「說到底就是他不該請立世子。」

        「沒錯。」請立世子便證明他的野心,是上位者不允許存在的東西,否則肅寧伯世子怎麼會成了那副酒囊飯袋的德行——她之前還想過肅寧伯世子會不會是個披了放蕩外衣的聰明人,後來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要是換了她是肅寧伯世子,那就美女在懷,美酒在喉,整日花天酒地不理正事,抽空用功生個嫡子出來替他養老,分明是爽到不能再爽的神仙日子啊。

        可惜,那位世子爺爽倒是爽過了,就是生命太短暫,完全沒有領會到混吃等死的最高真諦——上有老養著,下有小輩著,自己活成個老混蛋。

        徐寧安津津有味地啃著自己手裡香脆可口的蘋果,吃得認認真真,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徐老夫人跟李嬤嬤對視一眼,心裡嘆氣,若她家安丫頭是個男孩子,可該多好啊。

*             *             *

        對於蕭展毅來說,徐寧安是男是女都不會有什麼區別,都是他不惜一切想得到的。

        過了幾天,他的帖子遞到了徐老夫人面前,內容是莊上花房的水仙花一同欣賞。

        徐老夫人已經漸漸習慣了蕭展毅名目繁多的邀約,說來說去就是想見自己的未婚妻,年輕人的心思她也能理解,通常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

        今天也不例外,把帖子扔給孫女,就攆她走了。

        「快走,別在這裡礙我的眼。」

        徐寧安被祖母的翻臉無情震驚了,委屈地搓著手指道︰「喜歡人家的時候就是小乖乖,不喜歡人家了,就讓人家滾,說人家礙眼。」

        徐老夫人笑罵︰「有本事你別走,我看是誰著急。」

        徐寧安朝祖母扮個鬼臉,歡快地轉身跑掉了。

        徐老夫人在她身後笑,「這丫頭——」

        李嬤嬤也跟著笑,「咱們大姑娘多活潑的性子啊,討人喜歡。」

        徐老夫人默默點頭,可不討人喜歡嗎,把一個陰晴不定暴戾狠辣的蕭展毅哄得暈頭轉向,一顆心都控到了她身上。

        還好,孝期眼瞅著是一天天的過去了,否則她還真擔心對孫女感情日深的蕭世子做出什麼不合禮數的事來,姜家姑娘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

        明明是兩情相悅的事,到最後卻總是女子落個悲慘下場,這世道啊。

        在徐老夫人感慨的時候,徐寧安已經坐上了蕭家的馬車。

        二月的風仍有些冷,但沿河的垂柳卻已開始抽芽垂絛,路上的積雪消融,草皮返綠,眼見一片春光即將鋪陳開來。

        徐寧安透過車窗看到的便是這樣充滿希望的景致。

        到了蕭家莊子上,她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某人,而是走到花房才看到那人的身影,他正站在一排水仙花架前。

        無論什麼時候看,這男人的姿色都屬上乘,讓人小心肝怦怦亂跳。

        她一走過去還沒站定,蕭展毅就已經伸手將她擁進了懷中,雙手環在她腰上,說道︰「不是想看水仙開花嗎?吶,現在開了,喜歡嗎?」

        徐寧安啐了一口,說︰「我是要看你這個水仙開花。」

        蕭展毅在她耳邊笑,笑聲振動胸腔傳遞給緊貼在一起的她,口中呼出的熱氣也噴在她耳後,讓她忍不住微微瑟縮了下。

        「我不是早就開給你看了,嗯,貪花好色的徐大姑娘,現在想不認帳了?」他蹭著她的身體傳遞出強烈的暗示。

        徐寧安腿有點兒軟,有些弱弱地開口拒絕,「別,這是……花房。」

        蕭展毅緊緊貼合著她,氣息粗重地噴在她頸側,「我想在這裡……就一次,給我……」

        ……

        情事結束後,斗篷已髒污不堪,顯見是不能要了。

        蕭展毅讓人另拿了兩件斗篷和兩套乾淨的衣服過來,然後摟著未婚妻親手將弄髒的那些衣物全部燒了,毀屍滅跡。

        看著火舌吞卷去一切,徐寧安在他懷中幽幽地說道︰「掩耳盜鈴。」

        蕭展毅眼角眉梢都是饜足的得意,低頭在她嘴角親了一下,「不在臥房的感覺怎麼樣?」

        徐寧安直接伸手在他腰上掐著一塊肉狠狠擰了三圈,磨著牙道︰「不怎麼樣。」

        蕭展毅認真想了下,然後總結道︰「第一次沒經驗,下次我……」

        「想都不要想。」徐寧安斷然拒絕。

        蕭離毅在她耳邊輕笑著說︰「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明明知道的。」

        徐寧安蹙眉,「蕭展毅,你別過分。」

        見她真要生氣了,蕭展毅連忙安撫,「沒有下次了,聽你的。」最後,又忍不住小聲問句,「真那麼不舒服?」

        她不想多說什麼,只道︰「你又不是下面那個。」

        蕭展毅便有些心疼地摸她的背,自責地道︰「是我不好。」光顧著刺激了,沒能完全顧及到她的感受。

        徐寧安打個呵欠,揪著他的衣襟貼靠在他胸口,有些睏倦地說︰「成親後,擺了春椅到花房就可以了,現在不可以。」

        蕭展毅滿目柔情地看著微微一笑,親了親她的唇,道︰「睏了就睡吧。」

        徐寧安就不再說話。

        蕭展毅等花房裡的味道都散乾淨了,這才替她掩好斗篷,抱著她離開。

        也不知她昨晚幹什麼了,他不過才要了一次她就睏成這樣。

        看著床上睡得香甜的未婚妻,蕭世子心裡很是犯嘀咕。

        不會又熬夜看那些香艷話本子吧?那些話本子有他真身上陣來得爽嗎?

        蕭展毅伸手在她的臉上捏了捏,卻到底沒捨得用勁,生怕力氣一大弄醒了她。

        這個女人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千辛萬苦找回來的,只想寵著、慣著,慣著。如此,她才會情願留下。

        她看似攀附大樹的菟絲花,實則那只是她的偽裝,她離開他,也能過得好,反倒是他,在她身邊才覺得好。

        看她睡得香甜,蕭展毅便也上床摟著她一起睡。

        徐寧安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她瞇著眼看身旁的人,「怎麼不叫醒我?」

        蕭展毅一臉無辜地道︰「看你睡得香,捨不得。」

        「天晚了,送我回去。」

        「反正都晚了,就不回去了吧。」

        徐寧安哼了一聲,指著他的鼻子道︰「行百里者半九十。」

        蕭展毅神色一沉,帶了幾分煩躁地道︰「感覺時間過得真慢。」

        徐寧安半點兒都不同情他,涼涼地道︰「孝是你自己要守的。」他無話可說,他也不是不後悔,只是已經鋪墊了那麼久,不想白白便宜那個毒婦,他當然知道也可以用更折磨人的方式去報復繼母,但他厭倦了再看到她的噁心模樣,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而且,那時的他真的相信她厭極自己,非要拖夠三年才肯嫁過來。

        唉,他果然還是自己把自己坑了,鏟子還是她友情贈送的。

        「你陪我吃晚飯,一會兒我送你回去。」他退而求其次。

        這次徐寧安沒有異議。

        飯後,他果然履行承諾,親自把她送了回去,其實就是捨不得路上這點兒相處的時間。

        「你的嫁妝可都繡好了?」

        呃,這個問題真的有難住她……徐寧安伸手撓了撓頭,表情有一點尷尬,「可能繡好了吧。」

        蕭展毅伸手扶額,他錯了,這件事果然不應該直接問她,他找人去打聽可能都比她先一步知道。

        「就這麼不上心的嗎?」他還是忍不住發些小脾氣。

        「我又不會繡,而且婚期又還沒到,再說了,那些繡娘也不會誤了我的婚期不是嗎?」

       徐寧安的理由也是很充足的。

       「算了,」蕭展毅放棄了,「我到時候去問老夫人。」

       「行啊。」她沒意見。

        她對婚禮這事確實沒什麼興趣,他們生米都快煮熟爛了,婚禮不過就是走個形式,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但顯然她男人不這麼想,那就隨他折騰吧,反正別讓她折騰就行。

        蕭展毅摟著她在她耳邊嘆氣,滿心的無奈,「你呀,就好好等著嫁給我,乖一點。」

        「嗯。」

        「我馬上要除服了,婚期就定在四月底。」

        「這麼急?」不多等幾個月?

        蕭展毅狠狠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咬牙道︰「你真不知道為什麼嗎?」還想折磨他多久?礙於禮法,這兩年他過得可太辛苦了。

        「我還以為你會守足三年呢。」

        「你在說笑嗎?」蕭展毅不屑,「我守制二十七個月已經是極限了。」

        「怎麼說著說著還生起氣來了?」徐寧安伸手輕撫他的胸口,柔聲輕嗔。

        蕭展毅抓住她的手,眸底幽晦不明,低聲道︰「別鬧。」再撫下去,他直接讓馬車掉頭。

        徐寧安就嫌棄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推開他,「男人。」

        兩個字,十足嘲諷。

        蕭展毅硬生生咽下了這個嘲諷,她也沒亂鄙視,他確實挺不禁她撩撥的,她鄙視他接受,但別人撩不動他,這個她也得認可。

        「總之,你乖乖的,等我娶你過門。」

        「哦。」興致不是很高。

        「你不想嫁嗎?」他的心有點懸起來落不了地。

        徐寧安蹙蹙眉,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現在的心情,「突然想起二妹出嫁時的情形,就覺得女方家裡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慶,反而還有些悲傷。」

        男方家裡添丁進口,可女方家裡卻是養了十幾年的閨女一朝嫁出去,人去屋空。

        兩廂形成鮮明的對比,落差極大。

        她可能會好一些吧,畢竟她沒有父母高堂在……

        蕭展毅將她又摟到自己懷裡,輕聲安撫她,「安兒,你還有我。」他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徐家大房只有她一個人了。

        而她對徐老夫人的感情也深,說祖孫兩個如今是相依為命也不假,她出嫁後,家裡只剩徐老夫人一人,她擔心也是有的。

        徐寧安不想說話,就靜靜地伏在他懷裡。

        馬車其實已經到了徐家的莊子外,但是車裡的人不出聲,車夫便沒出聲。

        慢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徐寧安從他懷裡坐起,吸了口氣,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讓自己露出笑臉,強自打起精神,「我沒事。」

        蕭展毅便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她有時偽裝得太好,總讓人會忽略一些放在別人身上絕不會忽略的東西。

        一個女人太堅強,不是因為她生來如此,而是她身後空無一人,她不敢不堅強。

        蕭展毅看著她跳下馬車,心口酸澀。

        他的女人到底將自己逼到怎樣堅強的程度,他心疼。

        徐寧安已經下車離開好半天,蕭展毅都沒有開口讓車夫回頭,最後他整袍下了馬車,求見徐老夫人。

        這個時候,等到孫女回來的徐老夫人其實已經打算安歇了,聽到他求見,猶豫了一下還是見了。

        蕭展毅大概在安禧堂待了兩盞茶的時間。

        他離去之後,徐老夫人有老半天沒開口說話,良久才發出一聲長長的低嘆,對身邊陪著的李嬤嬤道︰「他有心了,安丫頭交給他我也算是放心了。」

        李嬤嬤拭了拭自己的眼角,笑道︰「是呢,咱們大姑娘是個有福氣的。」

        「我原打算好了,等安丫頭出嫁就搬去和老二媳婦一起住,左右我是不見老三的。」

        「三老爺靠不住。」

        「蕭家馬上要除服,婚期肯定訂得近,咱們府裡也得抓緊時間了。」蕭展毅今晚畢竟不是正式拜訪,若要商定婚期必然還會另請媒人上門,但大家心裡其實都有數,兩個孩子的年齡都不小了,不可能多拖時間的。

        「這兩年咱們準備得也差不多了,再仔細檢查檢查,看有什麼要添補也就是了。」

        「都仔細著些,安丫頭就靠著咱們呢。」

        「是,老奴心裡有數。」

        徐老夫人又絮絮叨叨地跟李嬤嬤說了好些話,然後才撐不住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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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期盼已久的婚禮

        鞭炮一放,喪服除下,禁錮了二十七個月的禮制終於從身上卸下。

        除服的第二天,鎮北侯府便派了媒人上門商定婚期。

        婚期果然定得很近,四月二十便是大婚之日,兩府都開始緊鑼密鼓地忙起婚事來。

        臨近婚期前,鎮北侯將爵位傳給兒子,蕭世子變成了蕭侯爺,這也代表著徐寧安一過門便是侯爺夫人之尊。

        徐老夫人頓時被氣到,這侯爺夫人的嫁服禮制不一樣,如今哪來得及改?

        但蕭府那邊很快就送來了全套的貼合侯爺夫人身分的首飾配飾,嫁衣就不強求了,只要之後的命婦禮服不錯就行。

        婚期一定,徐寧安就被徐老夫人嚴格管住了行動,絕不可能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徐寧安無所謂,反正也沒幾天,之後兩個人便要長相廝守了。

        長相廝守其實是個考驗,不知多少人折戟在這考驗之下,多少神仙眷侶沒經住時間的考驗而分道揚鑣。

        越近婚期,徐寧安反而越平靜,就彷彿千江入海,萬水歸一。

        在平靜的心情下,她規規矩矩地拜過父母牌位,辭別祖母,被大弟背著送上花轎,由那個偏執的男人將她迎娶回府,耳畔傳來的鼓樂聲都顯得有些飄渺,總好像那些熱鬧都是旁人的,與她並沒有多大干係。

        踹轎門,跨馬鞍,過火盆,平平安安,紅紅火火。

        一路上,她把藏在寬大嫁衣袍袖裡的點心吃了不少,一口一個,絕對不會有糕屑掉出來,紅英的手藝還是很可靠的。

        點心吃多了,就有點口渴。

        所以,進了洞房後,在蕭家的近親好友的內眷前來瞧過熱鬧,屋裡只剩下自己人的時候,徐寧安就讓紅英給她倒杯水來。

        嫁過之後,徐寧安才知道出嫁這天,其實新娘子是最無聊,最悶,最難受的。

        還好,她這輩子只要嫁一次。

        就在徐寧安坐在婚床上百無聊賴,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新郎倌終於從酒宴上逃回來了,那一身酒氣還沒靠近,就已經撲到她的面前。

        原本垂在臉前的十二串南珠串成的珠簾已經被分開別在了珠冠兩邊,露出她一張比珠玉更加光彩照人的臉,燭光之下,明眸燦燦,蕭展毅原本挺清明的腦袋頓時便覺得有些迷糊了。

        他揮揮手,讓其他人都退出去。

        喜燭照耀下,兩人一身吉服相對,好一會兒就只是彼此看著,不說話,也不動。

        然後,蕭展毅像是憋久了快要窒息的樣子呼出一大口氣,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終於把你娶回來了。」

        徐寧安微笑,說出口的話卻是明顯帶著嫌棄,「這是喝了多少酒?」

        蕭展毅一把抱住她,故意往她臉前湊了湊,「嫌棄我啊,再嫌棄你也是我妻子了,要跟我洞房的。」

        徐寧安笑著打了他兩下。

        蕭展毅擁著她走到桌邊,取了合巹酒,兩人飲了,他便一把抱起她衝到床邊。

        他急切到連床帷都懶得解下來,只把最外層的吉服脫掉,便迫不及待地扒掉兩人的下裳享受今晚的重頭戲。

        徐寧安兩條修長白皙的腿被他扛在肩頭,整個人陷在一片紅通通的喜褥中,只能無力地抓著軟枕兩側向後仰著頭迎合著他的需索。

        燭臺上的喜燭燃燒過半,新人的一場情事雨散雲收。

        蕭展毅將身上礙事的布料扯落拋擲,抱著她去清洗更衣,等兩人再回到新房的時候,下人已經將他們之前亂丟的衣物,弄亂的被褥統統換過。

        輕紗帷帳終於落下,他低頭看著身下如花綻放的新婦,無盡得意,從今而後,她就完完屬於他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地品嘗她、陪著她。

        手指一寸寸撫過她的肌膚,唇舌一點點舔過她的身軀,今夜他不著急,他可以慢慢享用她的甜美,不用再有任何的顧忌與忐忑。

        這一晚,徐寧安在慾海中沉沉浮浮無法落地,在他身下一次次盛開,又一次次雨灌濃漿再復春色。

        蕭展毅在妻子身上忙碌著,一句話都不顧上跟她說,卻又透過身體將很多話都告訴了她。

        洞房,他們一寸光陰都不曾虛度。

        晨起,紅英、紅秀前來服侍姑娘起身梳妝時看到姑娘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印記,都有些心驚膽顫,姑爺這也太凶猛了吧。

        反倒是徐寧安因為早已習慣了這人的貪歡,整個人感覺尚可支撐。

        如今他們兩個上頭只有一個卸了爵位的老侯爺,用過早飯只消過去請安問好,順便見見蕭家的其他人,無其他人能夠管束他們。

        因為蕭展毅的強勢,蕭府的其他人絲毫不敢表露什麼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奉茶請安認親進行得份外順利。

        順利,就表示消耗的時間並不多,蕭展毅對此很滿意。

        他自己可以無節制地消耗妻子的精力,但旁人卻不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很護短的。

        陪著妻子見過府中的一眾管事、嬤嬤,讓下面人心裡有個數,從今天開始侯府裡就是夫人說了算了。

        從始至終,徐寧安都坦然地靠在丈夫身側,讓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走完了這些流程,徐寧安就窩到了丈夫懷中,帶著倦意地說︰「抱我回房,我要睡一會兒。」

         「好。」蕭展毅無有不應,抱她回房,然後自己也陪著一起睡了個回籠覺。

        成親,果然是件最幸福不過的事。

        雖然成了親,但蕭展毅院子裡除了妻子帶來的兩個陪嫁丫鬟,並沒再添置其他女性僕役,他還是不喜歡自己的院子裡有太多無關之人。

        而紅英、紅秀在他陪著徐寧安的時候也會識趣地保持距離,絕不到他眼前去晃,礙到他的眼,不管蕭展毅有多少忌諱和規矩,他對徐寧安的一片心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徐寧安三朝回門去的是二嬸的宅子,這便是認了徐家二房是她的娘家。

        徐明宇那一天在家沒有去書院,徐寧慧和丈夫抱著孩子也回了娘家,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把三朝回門禮過了。
然後,徐寧安便老實地窩在了侯府裡。

        蕭展毅請了婚假,安心在家陪妻子,順便避個暑。

        在他連續請了兩個月假期,還想繼續請第三個月的時候,太子終於勒令他回朝當差,不許再荒唐下去了。

        在家裡過了兩個月沒羞沒臊、每日顛鸞倒鳳幸福日子的蕭侯爺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頹廢了。就不需要拯救他了。

        「呵。」新任侯爺夫人見他如此頹廢,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深刻領會去。

        蕭侯爺無奈,幾乎瞬間萎靡,垂頭喪氣地道︰「我就是捨不得夫人。」

        「我又不會跑,你下衙回來就能看到我了。」徐寧安已經有些不想一天十二時辰無時無刻都看著這個狗男人了,再好看的白菜看久了,也容易嫌膩,她得讓兩個人保持點新鮮感。

        「行吧,夫人說得都對。」蕭侯爺委屈巴巴地說,人有點兒蔫,彷彿被抽去了精氣神。

        一個男人扮委屈真的沒法看,徐寧安伸手按額,揮揮手,攆他,「別杵這兒了,去收拾收拾明天準備回去,朝廷的俸祿不是讓你白拿的。」

        蕭侯爺想了下,自己好像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

        唯一讓他覺得怨念的地方就是——不能跟夫人夜裡想怎麼鬧就怎麼鬧了,早晨得七早八早地爬起來去上朝,他懷疑父親之所以把爵位早早傳給他就是不想再一大清早就去上朝了。

        為了以全新的精神狀態去上朝,蕭展毅晚上又刻苦地挑燈夜戰,勉強出清了一下自己體內的存貨,然後百般不情願從妻子身上抽身而起,洗漱更衣用飯出門上朝。

        這讓懷疑自己會被榨乾的徐寧安長吁了口氣,抱著被子,在充滿了兩人歡愛氣息的帷帳內,帶著丈夫留給自己的高潮餘韻閉眼補眠。

        可算是把人踹出去幹正事了,再讓這狗男人無節制地胡鬧下去,她有理由開始擔心他的陽氣足不足。

        為了兩個人的天長地久,細水長流,他不能窩在侯府裡種蘑菇,但可以去金鑾殿上當樹樁子。

        當一個不事生產,只想養老的侯爺,坐在龍椅上的那位還是很喜歡這樣的臣子的。

        嘖,帝王之心,如海深啊。

*             *             *

        七月十五,中元節。

        這是個祭祖、放河燈、祀亡魂的日子,做為侯府的當家主母,徐寧安今年第一次主持祭祀。

        晚上的時候,百姓們都會到渭河邊去放河燈,到時候看著河道中那一盞盞各色各樣的花燈匯聚成片蜿蜒流淌而去,場景十分美麗而且壯觀。

        徐寧安已經很多年不曾參加過放河燈的活動了,今年她想參加。

        只要妻子想,蕭展毅自然是沒異議的。

        於是吃過晚飯,夫妻兩個便驅車趕往渭河岸邊去放河燈,河邊果然人山人海,成片的花燈已經在河道中匯聚,無數的百姓在河邊祈禱。

        徐寧安點了一盞蓮花燈,輕輕地將它推入水中。

        蕭展毅在她起身的時候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擁入自己懷中。

        夜風有些涼,河邊的風有點兒大,吹得人衣袂翻飛。

        徐寧安在河邊站了很久,目光望向花燈漂流的方向,眉眼間透出一股莫名的傷感。

        蕭展毅靜靜地擁著她陪她站在河邊遠眺,千風和二竹在一邊努力將一麻袋的紙錢盡快燒完,最後,紅英和紅秀都過去一起幫忙。

        火舌吞暖著紙錢,變成一股股的青煙飄散空中。

        「回吧。」吐出一口濁氣,徐寧安說出了這兩個字。

        蕭展毅擁著她轉身離開河畔。

        一路朝著自家的馬車而去,看到不少百姓都在河岸焚燒紙錢。

        都說七月鬼門開,中元節這天沒有誰會刻意在街上遊蕩,只有需要寄託哀思的人,會出門放河燈再給亡故的人燒去紙錢,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好好生活。

        在這個有些特殊的節日,徐寧安的情緒不太好。

        蕭展毅隱約明白她為什麼會如此。

        回去的馬車上,徐寧安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伸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一副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等到了侯府,下馬車往裡走的時候,徐寧安開了口,「我去小佛堂。」

        蕭展毅道︰「我陪你吧。」

        徐寧安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小佛堂是她嫁過來之前便要求他弄好的,說是佛堂,其實並沒有供任何一尊佛像,只是在屋中的牆上寫了一個斗大的「佛」字,與其說是佛堂,不如說更像是一間靜室。

        看著妻子進入佛堂,慢慢合上那兩扇門,就像將所有人都關在了她的心房之外。

        蕭展毅靠著牆站在外面,仰頭看天上的月亮,表情並不輕鬆。

        佛堂內點著一盞油燈,油燈並不明亮,如豆一般。

        在這一昏暗的房間內,徐寧安似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偽裝,讓自己徹底放鬆下來。

        她坐在那個斗大的「佛」字下,盤腿坐在蒲團上,緩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許多人的影像,他們如走馬燈一般閃過。

        一身戎裝,面容蒼老的爺爺對她說︰「阿寧,爺爺不能讓你變成戰場上的殺神。收斂起你一身的煞氣,去做回那個徐家的大姑娘吧。」

        她從懂事起便沒有嘗試去做一個大家閨秀,但是爺爺這麼說,於是,她脫下戎裝,換上紅裝。

        經歷過戰場廝殺,生死存亡的人,斬殺過太多敵軍首級的人,光是一身不經意間外放的煞氣都要嚇到人。

        久經戰場殺戮浸染的人,不是蕭展毅這樣的權貴子弟到軍中鍍金似的轉一圈,回去後那麼容易就清除身上戰爭的印記。

        她努力了兩年,終於可以像一個尋常姑娘一樣出現在人前。

        佛前守孝,去的是她一身百戰之後帶來的煞氣,剝離的是她身上的男子習性。

        她不愛見人,因為她不想時時刻刻偽裝。

        紅英、紅秀也不是自幼服侍她的人,是她從戰場回來後收的丫鬟,主僕三人也是經歷了一番磨合,才有如此默契。

        然而,有些東西已然刻在骨血裡,又怎麼可能真的抹去。

        跟她出戰的將士有很多沒能跟著她活著回來,一將功成萬骨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年給他們燒些紙錢過去。

        在昏暗的燈光下,閉目靜坐的徐寧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她的雙手時不時會握緊或放鬆。

        她不允許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太久,偶爾給自己一個獨處放鬆的地方,就足夠了。

        把心底那些負面的情緒清一清,人生依然要繼續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寧安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眼底一片清明,再沒有多餘的情緒。

        深深地呼出口氣,她自蒲團上起身,朝著門口而去。

        房門打開的時候,守在門外的人聞聲回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徐寧安微怔之後,朝他慢慢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蕭展毅跨步到她面前,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她伸手拍拍他的背,輕聲道︰「我沒事,就是想靜一靜。」

        「沒事就好。」他不多問,如同她也從來不會多問他一樣。

        「夜深了,回去睡覺了。」
   
        「嗯。」

        他摟著她回去兩個人的臥房,在今天這個有些特殊的日子裡他沒有碰她。

        徐寧安什麼都沒說,只是依偎著他慢慢睡去。

*             *             *

        書房重地,非信任之人不可近,朝廷官員的書房尤其如此,即使是家中主母,都不能隨意進出家主的書房重地。

        然而對於徐寧安來說,丈夫的書房對她而言沒有半點秘密,她進出其間十分自由,但凡蕭展毅能看的東西,徐寧安就可以看,包括對許多朝臣來說都稱得上機密的東西。

        徐寧安翻那些信劄奏章有時都顯得意興闌珊,遠沒有她小書房的那些情色話本對她的吸引力來得更大,但某人敢讓她看,她閒來無事便也就隨手看上一看。

        侯府的管家很能幹,且非常值得依賴,於是徐寧安放權放得很乾脆,所以她很悠閒,這就跟別人家的當家主母有很大的不同。

        知人善任,然後愉快地當甩手掌櫃,繼續自己懶散的生活,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到她這個品階的命婦,圈子其實小得很,需要她們特意出去應酬的場合其實有限。高貴冷艷自命清高的,只會參加極少數的高級宴會邀約,其他則全部謝絕。

        徐寧安倒不至於自絕於貴婦圈子,但不必要的聚會她確實一般也不去,大多時候,有興致了閒著就去看看,懶得動彈了就拉倒。

        反正,她當姑娘的時候就不愛出去,大家也都知道。

        在徐寧安不自知的時候,她其實也已經被劃歸到了高貴冷艷那一掛裡。

        「這就是這次圍獵的獵場布防圖。」

        蕭展毅站在妻子身後,雙手摟著她的腰,同她一道站在書房牆上懸掛的一幅地圖前向她解釋著。

        徐寧安看得有些漫不經心,但圖上的東西卻已經被她記到了腦中。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怎麼還有這麼多事啊。」她似真還假地抱怨著。

        皇帝率領一班臣子找樂子,順帶還打算拖著一群官員內眷一同勞累,許多內外命婦根本就是去走個過場,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偏偏皇帝的面子必須給,壓根不能拒絕。

        「出門騎騎馬,打打獵,就當散心了。」他嘴上笑著哄她。

        其實他知道她其實更喜歡曾經策馬揚鞭,放肆縱情任性的生活,只是她逼自己息了心思,如同硬生生砍斷自己與生來的翅膀,鮮血淋灕,卻還得面帶微笑。

        「興趣不是很大。」徐寧安卻顯得懶洋洋的。

        去圍場打獵,有什麼樂趣?她已經見識過太多的場面了,那個恣意的少年徐寧已逝,現在的徐寧安是個只想頤養天年的人。

        奮鬥過了,外面的風景看過了,沒什麼好遺憾。

        蕭展毅貼在她耳邊輕笑,「那就當去陪我。」

        這個理由徐寧安倒是覺得可以。

        「這次五品以上官員都會攜家眷參加,屆時禁衛軍、羽林衛共計五萬人護駕隨行。」

        徐寧安揚了揚眉,「大手筆。」皇城這是要空啊。

        「嗯。」他同意她的看法。

        「不留太子監國?」

        「不。」說到這,蕭展毅也微微蹙了蹙眉。

        徐寧安就忍不住帶了幾分調侃地說︰「諸皇子隨行,五品以上全帶走,不留太子監國,這次陣仗與過往不同啊。」

        蕭展毅心情也有幾分複雜。

        其實大家都不同意不留太子監國,但皇上一意孤行,誰也沒辦法啊。

        「麻煩,」徐寧安蹙眉,她忽然就不想去了,「我可以抱病嗎?」

        蕭展毅摟緊了她的腰,一字一句拒絕,「當然不可以。」為了表示懲罰他還故意在她靠近鎖骨的肌膚上狠狠吮吻出一個印記來。

        徐寧安隨他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獵場示意圖。

        或許是她研究的時間太久,蕭展毅忍不住遲疑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徐寧安又沉吟了片刻,才遲疑地道︰「說不好,只是感覺不太對。」

        聽她這麼一說,蕭展毅神情也隨之嚴肅起來,在軍事方面妻子的直覺比他更為敏銳,她的意見他是絕對不會忽視的。

        「有隨行武將名單嗎?」她問得直接。

        「有。」他答得乾脆。

        「拿來我看。」

        她要得隨意,蕭展毅給得淡定,兩個人移坐到寬大的書案前,書案是紫檀木製,足夠兩人並排而坐,偏偏蕭展毅將人抱在懷裡與她一同坐在案後,看她神情認真的翻看名單。

        徐寧安有時會問相關人員的具體情況,蕭展毅也都一一回答了。

        蕭侯爺覺得自己體會到了紅袖添香的樂趣,妻子認真替他查漏補缺的模樣真是太讓他心癢癢了,忍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徐寧安理順名單的時候,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得鬆鬆散散,春光微洩。

         「又鬧。」她斥得不經心。

        蕭展毅一臉的理直氣壯,「我在自己家裡跟自己夫人親熱怎麼就胡鬧了?」

        「書房重地。」她著重後兩字。

        「都重不過你去。」

        徐寧安看他一眼,嘴角一掀,「滾,說我胖是不是?」不知道胖是女性的天敵嗎?

        「夫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誤解我?我對你的心蒼天可鑒日月可表。」

        徐寧安很想扶額,總覺得這個男人快不能要了,有種越來越油滑的感覺。

        蕭展毅適當地還表達了一下自己某方面的切身感受,「其實女人略微豐腴一些,夫妻行房時更舒服享受。太瘦的話,不小心可能會被硌到。」

        徐寧安幽幽地盯了他一會兒。

        蕭展毅左看右看就是不跟她對視,他不就是想偷偷喂胖她一點兒嘛,可她真的很難喂胖啊,努力沒有成果,他也很挫敗的。

       「房事體力消耗過劇,拿什麼長肉?」她輕飄飄地對他發出致命一擊。

        蕭侯爺默然,好吧,他的錯。

        徐寧安欲收攏被他弄亂的衣襟,卻遭到了蕭展毅的阻止。

        「我們今天在這裡試試?」他滿是憧憬地試探。

        徐寧安一巴掌直接抵在他臉上,聲音清朗而堅定,「休想。」

        「夫人——」

        「回房隨你,這裡不行。」

        「夫人真無情。」

        徐寧安冷哼,語音涼涼地道︰「我無情啊,那你以後自己睡書房吧。」

        「我錯了。」蕭展毅夫綱難振,立刻認輸。

        徐寧安沒好氣地將整理好的名單拍到他胸前。

        蕭展毅神色微肅,翻看上面被她刻意畫出來的名字,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似毫無聯繫的人,其實卻隱隱有一條線連結著,看明白後他滿目震驚地看妻子。

        徐寧安仍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你們的眼睛看得太高,偶爾也得往下看看。其實很多時候戰場上的一個小卒子卻足以影響整場戰爭的勝負,別因小失大。」

        說著,她在懷裡伸了個懶腰,掩唇打著呵欠,眼睛都微微泛出點水光來。

        「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太累,我真懶得看。」

        蕭展毅親了親她的臉,「我知道夫人是心疼我。」

        「這位三皇子好似很喜歡用姻親和女人來拉攏同盟啊,嘖。」

        蕭展毅目光掃了眼桌上的名單,有些嫌棄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動不動就送女人,煩。

        「你也別看不起他,姻親也是最牢固的結盟方式。」只不過這位三皇子太過熱衷於此,反而落了下乘,大不智。

        「不管他了,我們回房。」

        徐寧安也不由得瞠目,「這麼嚴肅的時候,你還想著床上那點兒事?」

        蕭展毅完全不要臉地說︰「床上那點事滿足了,我才有心思去管其他事。」

        最近因為聖駕出行的事,他連熱衷的夫妻之事都被迫減少了很多。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總得讓他吃飽了再幹活吧。

        蕭侯爺自認理由很充分。

        「你不能這樣,」徐寧安語重心長地勸誡,「你得扛起侯府的門面,這樣我才能安心當一個貴婦人,否則我嫁人豈不是太虧了。」

        蕭展毅頓時一副受傷的表情,「難道夫人就不滿意我在床上的表現嗎?」

        徐寧安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伸手去打他,「能不能要點臉?」

        蕭展毅一本正經地拒絕,「不能。」

        徐寧安笑著捶他。

        蕭展毅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低,人也朝她越貼越近,然後吻住了她。

        吻漸漸加深,兩個人都有些情動。

        在天雷勾動地火的邊緣,蕭展毅硬生生停了下來,再一次確認,「真的不能在這裡讓我弄一次?」

        「不行。」依舊是斷然拒絕。

        蕭展毅忍不住面有遺憾之色,「安兒,咱們有時候做人別那麼死板嘛。」

        「我死板?」徐寧安危險地瞇眼。

        「我錯了。」蕭侯爺認錯十分迅速且熟練,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徐寧安伸指戳戳他的心口,「我要真保守死板,你之前哪來的機會跟我親熱。」

        蕭展毅抓住她的手親吻,陪笑道︰「多謝夫人賞賜,為夫感激涕零。」絕對是真心話,毫無虛假。

        徐寧安蹙眉看他,「怎麼如今變得油腔滑調的。」

        「夫人,」蕭展毅一臉正氣地說︰「下官尚還正值青壯,精力充沛,你便已心生厭倦了嗎?」

        「你再噁心我試試,信不信我打你啊。」

        「……」蕭侯爺覺得夫綱對他來說已經是天邊的浮雲。

        沒有了夫綱的蕭展毅抱著妻子離開了書房。

        自從成婚後,他時常抱著妻子在府裡走來走去的,大家現在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了,個個安之若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徐寧安本就懶散,又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蕭展毅肯抱,她就敢讓他抱,反正少走幾步路也挺好,再說,有時也並不是她懶,而是被家裡的狗男人弄得腿軟走不了路。

        不能走和不想走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蕭展毅抱著妻子回到他們兩個的院子時,紅秀便迎了上來。

        「夫人,程府來人,說二姑娘有身孕了。」

        徐寧安窩在丈夫懷中,表情帶了點兒訝然,「又懷上了。」

        「來人是這麼說的。」

        徐寧安就忍不住咕噥了句,「還真打算生十七八個嗎?」

        紅秀低頭忍笑。

        這十七八個的由來蕭展毅也是知道的,他在她耳邊低笑道︰「沒事,再多百八十個咱們也不怕。」

        「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閉嘴。」還百八十個,她家二妹又不是豬,生不了那麼多。

        蕭展毅強辯道︰「多子多孫多福氣嘛。」

        「問題是二妹她一個人就是生到死也生不了那麼多。」

        看著兩個主子旁若無人地在自己面前拌嘴,紅秀突然覺得自己很多餘。

        「紅秀你去庫房裡找幾樣補身的藥材,我們明天拿去。」

        蕭展毅聞言笑道︰「這次夫人不直接送銀票了?」

        徐寧安一臉「你在想什麼」的懷疑表情,「誰說送東西就不能再送銀票了。」她以前想送東西,庫房裡也沒有合適的啊。

        現在不一樣了,整個侯府的內庫都歸她管,有好東西那當然要給自己人用了。

        呃,蕭展毅承認是他想法太簡單了。

*             *             *

        早起對於婚後的徐寧安來說是件特別不容易辦到的事,因為她有一個床笫之事需求過於旺盛,體力又好的相公。

        翌日,徐寧安照例又沒能早起,不過因為記掛著今天要去看二妹,已時到底是從鎮北侯府出發了。

        徐寧安本就不是個愛打扮的,今天又是去自家二妹府上,衣著打扮就顯得比較隨意,但這隨意也是相對而言,事實上仍舊要比一般富貴人家來得精緻有品味。

        馬車走得很慢,徐寧安歪在引枕上,手撐著額,閉目養神。

        外面的驚呼聲傳來的時候,徐寧安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睜眼的瞬間銳芒迸發。

        「馬驚了……」隱隱約約混亂中人們奔走疾呼著。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下的馬車也突然一個劇烈的顛簸,然後是車夫驚惶失措控制馬匹的聲音,以及路人的驚呼聲。

        徐寧安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猜到可能發生什麼,在馬車被撞翻傾覆的時候,她及時跳了出去。

        她因為身體不適,不想丫鬟在旁伺候,故而今天出府跟紅英、紅秀分乘了兩輛馬車,她的馬車被撞翻,而紅英、紅秀乘坐的馬車雖受到波及,但卻沒有翻車,兩人驚魂未定地從車上下來。

        瘋馬已經被侯府的護衛當場擊斃。

        「屬下護衛不力,讓夫人受驚了。」幾名隨侍的護衛躬身請罪。

        徐寧安面色冷沉地走到倒斃在血泊中的瘋馬前。

        「已經派人去請大夫,會仔細檢查馬匹發瘋的原因。」有護衛上前作答。

        徐寧安點點頭,沒說話。

        離瘋馬屍體不遠的地方躺臥著一個人的屍體,是騎馬的人,他從高速奔跑的馬背上被甩下來,脖頸直接折斷,回天乏術。

        見她的目光看向那具屍體,護衛道︰「已經有人去查此人的身分。」

        徐寧安並不懷疑這些侍衛的應變能力,這些人都是蕭展毅安排在她身邊保護她的,是他絕對的心腹,不過今日看來,與她徐家那些從戰場上廝殺下來的老親兵相比不免有些遜色。

       「走,我和你們坐一輛,咱們去程府。」

        紅英的聲音還發著顫,帶著疑惑地道︰「咱們還去啊?」

        「去,否則今日不是白出來了。」她的聲音透著點冷。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扶著她上了先前她們乘坐的那輛馬車,然後趕往程府。

        徐寧安的馬車半路出事,在她人到程府後,也被徐寧慧知道了,她嚇了一跳,直呼阿彌陀佛。

        「這些人當街縱馬,真是無法無天,五城兵馬司的人到底整天在做什麼。」

        徐寧安不欲就此事多說什麼,道︰「你此時有孕,這次的圍獵你怕是不能參與了吧。」

        徐寧慧的神情便有些失落,「是呀,不能去了。」

        「這次不去就算了,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也沒什麼,就是難得一群人隨駕遊獵,原以為還能去行宮看一眼呢。」

        徐寧安這個時候卻突然說︰「我倒是想抱病不去呢。」

        「大姊。」徐寧慧有些哭笑不得,「你確定自己不是故意刺激我的。」

       「確定啊。」

        徐寧慧搖頭,目光往她的小腹轉了轉,笑道︰「若是大姊此時有孕,自然也可以跟我一樣不去。」

        徐寧安面不改色地道︰「不能跟你比,一次就中標。」

        雖然已經生了一個孩子,但是徐寧慧還是被大姊的話說得臉刷地一下就紅透了,只能面帶不甘地啐了她一口。

        其實,徐寧安心裡清楚,她短時間內是有不了孩子的,這跟蕭展毅之前服用的藥有關。

        徐寧慧又同大姊說了些這段日子她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消息。

        這已經是兩姊妹見面的日常了,平時徐寧安很少出府,多是徐寧慧過府看她,然後就會將自己在外面聽到看到的一些事講給她聽。

        內眷們之間的消息傳播,有時也能透露一些東西出來。

        而徐寧安自己懶得應酬,那就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資源攫取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可以懶得去理會一些事,但是她必須要明白一些事。

        在京城這個地方想要好好活下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她的男人站的位置又有那麼一點的微妙,所以徐寧安再懶都不會吝嗇分一些精力來關注某些事。

        午飯,是兩姊妹一起用的。

        無論是程雲還是蕭展毅最近衙門裡都忙,中午基本是趕不回來吃飯的。

        因著今天來時大姊的馬車出了事,故而用過午飯稍事休息後,徐寧慧便催著她早些回府了,徐寧安也沒有矯情,從善如流地照做了。

        馬車半路出事的消息,蕭展毅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在知道妻子無事的時候,他就沒有隨即趕過去。

        但他下衙回府的時候,臉色依舊是黑的。

        雖然暫時沒有證據證明這起驚馬事故是人為的,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是人為的!

        這麼個敏感的時間點,當事人之一是妻子,如果安兒真的因驚馬出什麼事的話,他肯定沒辦法心無旁騖地隨駕離京的,甚至更可能因此執意留京。

        蕭展毅覺得這起驚馬事件背後的策劃者打的肯定也是這個主意。

        他將自己的猜測說給妻子聽的時候,徐寧安對此表示了贊同,她也是這般想的。

        會出現驚馬事件,只能說明這次圍獵,有些人是想做點什麼的。

        「我不會放過背後之人的。」他陰沉著臉向妻子保證。

        徐寧安抱抱他,「我知道。」

        蕭展毅抱著她的手都是抖的,他害怕,真的怕,他甚至不敢想像妻子萬一出事他會是什麼反應。

        控馬的人直接摔斷脖頸,可見對方是抱了怎樣的心思。

        安兒素日很少外出應酬,那些人能下手的機會不多,所以這次他們才會這麼倉促行事,行事倉促便多少會有些痕跡遺落。

        「我沒事,別怕。」徐寧安感受到男人的害怕,伸手輕撫他的背柔聲安撫。

        蕭展毅只是緊緊地抱著她,緊緊地閉上眼,將自己眼中泛濫的陰暗狠戾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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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舉重若輕度危機

        聖駕出京之日,旌旗遮天蔽日,人馬浩浩蕩蕩,香車寶馬不勝枚舉。

        整個京城震動,皇親國戚、勛貴權臣全部隨行。

        龐大的隊伍在官道上蜿蜒出一條不見首尾的巨龍,車馬帶起的煙塵猶如升騰起一層霧氣籠罩在隊伍的周圍。

        所過之處,百姓伏首。

        紅英、紅秀兩個丫鬟很興奮,也很激動,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陣仗的場面。

        相對於兩個丫鬟的激動興奮,歪在引枕上閉目養神的徐寧安就顯得太過淡定從容。

        「夫人難道不覺得很震撼嗎?」紅英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徐寧安眉毛都沒動一下,閉著眼以一種稀鬆平常的口吻道︰「見得多了,你就麻木了。」

       兩個丫鬟一聽,對視一眼,姑娘在京城長大,見過的大場面多很正常,好像確實不需要覺得激動,是她們少見多怪才是真的。

        事實上,對於久經戰陣的徐寧安來說,動輒幾萬、十幾萬、幾十萬大軍相互絞殺拼命的場面見得多了,眼前這陣仗著實是讓她提不起什麼興致的,又從何談起興奮。

        雖然夫人不感興趣,但是紅英、紅秀兩個丫鬟還是難掩激動地繼續偷偷掀開車簾去看外面的景致。

        出行人數眾多,又多是身嬌體弱的富貴人,導致速度根本就提不上來,整支隊伍一天也行不到百八十里的。

        傍晚時分整支隊伍便開始安營紮寨,坐車的女眷們終於可以下車透氣。

        除卻護衛皇帝的禁衛軍、羽林衛,高官大臣們也各自攜帶著服侍的丫鬟僕從和護衛,所以這一支隊伍真的數量很龐大。

        主子們可以散步透氣,下人們卻還有得忙。

        徐寧安一向是個很好伺候的主子,紅英、紅秀需要忙碌的事情絕對沒有左鄰右舍的那些丫鬟婆子們多。

        外面雖然天高雲闊,夕陽無限美,但是徐寧安卻歪在鋪好的矮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丫鬟裡裡外外的忙。

        矮榻是在她的要求下最先收拾出來的,方便她歪,說是矮榻其實就是幾塊木板箱子疊搭在一塊弄成的簡易床榻,上面鋪上厚實的床褥。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一身武裝常服的蕭展毅也回到了帳篷。

        一眼看到的就是慵懶歪在榻上的妻子,他冷冽的眉眼瞬間便柔和了下來。

        「可是累了?」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低聲輕問。

        徐寧安見他回來也從榻上坐起了身,「我有什麼可累的,坐著馬車連路都不用走。」

        蕭展毅就著紅英端來的水淨了手臉,然後將身上的常服換下,穿上了一件寬袍,這才又坐回到榻邊,將妻子擁進了懷中。

        對於主子們旁若無人地你儂我儂,身邊服侍的人已經能夠做到淡定無視,及時離開避免尷尬,兩人的帳蓬之中,蕭展毅更是無需顧忌,一手按著徐寧安的後腦,一手摟著她的腰,綿綿密密地親吻著她。

        過了許久,他才氣息不穩地放開了她,看著妻子的唇瓣變成誘人的艷麗紅潤,蕭展毅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圍獵隊伍之中,權貴如雲,派系林立,大家日常打個眉眼官司、小機鋒,一整天下來也是件勞心費神的事。

        果然還是擁著妻子,享受她的小意溫存才是放鬆心神的最佳方式。

        徐寧安眼波輕轉,低笑了一聲,這男人是來找她紆解疲憊的。

        「笑什麼?」她的輕笑惹來男人的親昵貼唇一問。

        徐寧安伸指勾著他腰間的玉飾,垂陣道︰「跟那些人打官腔累了。」

        對此,蕭展毅倒是沒否認,大方承認,「嗯。」

        「不是都說你沉默寡言,冷漠難親嗎?」她笑著調侃自己的丈夫。

        蕭展毅眉頭微蹙,懲罰性地在她唇上親了幾口,「有不能不理的人。」

        徐寧安其實心裡清楚,他雖然是一品侯爵,但這次隨行的還有國公,超品的親王,他再是冷漠少言,遇到那些人總免不了要應付。

        這一來二去的,人一多,他肯定心頭煩悶,心氣難順。

        徐寧安伸手拍拍他的肩,一本正經地道︰「看在俸祿的份上,咱們不生氣。」

        蕭展毅︰「……」為什麼他家夫人總是這樣不按牌理出牌?

        徐寧安在他懷裡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跟什麼過不去也別跟錢過不去,保住你的爵位,就是保住了我們以後的幸福生活。」

        蕭展毅︰「……」

        「我這要求其實不高的,你只要不找死,爵位妥妥的,後半輩子混吃等死沒問題的。」

        徐寧安還在慢條斯理地闡述自己的理論。

        別人家的妻子個個巴不得夫君上進求升職,眼界高一點兒的直接想來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身分。他家的這個就這麼心平氣和地告訴他「咱們保持現狀就可以了,我要求不高」,這風格真的讓人很不適應。

        做男人的時候,徐校尉就是軍營裡最狂放不羈的那一個,戰功赫赫卻也過錯不斷,功過相抵之後,始終是個校尉,但這個校尉卻是能指揮大軍的帥才。

        軍中的人對於徐校尉始終升不上扼腕不已,不過,如今的蕭展毅卻是已然明白了個中原由……校尉是個女兒身,這個職位剛剛好,不惹眼,想死遁的時候很容易安排。

        做男人的時候就視功名利祿如浮雲,做回女人依舊秉性不改,這是連自家男人的前程都不屑一顧了。

        蕭展毅覺得自己可能窺破了某個真相。

        「夫人,侯爺,晚飯好了,可要現在就用?」

        紅秀的詢問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詭異的氛圍,蕭展毅開口道︰「擺飯吧。」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鎮北侯夫妻的晚餐不過是四菜一湯,很是樸素,沒有什麼太過油膩的大魚大肉,十分的家常,再搭配上蕭家自釀的梨花白,也算是很有情趣的一件事了。

        蕭展毅在家一向不多喝,但其實酒量並不小。

        徐寧安酒量也好,但她做女人時鮮少喝,一些太過豪邁的舉止,她做回徐大姑娘時便被刻意收斂了,不過陪著丈夫小酌幾杯,卻是沒問題的。

        吃完飯,已是月上中天。

        鑒於第二天還要趕路,大家基本都是早早便歇下了。

        整座營地,漸漸變得寂靜,只有巡夜的衛兵們盡忠職守,守護著這一片的安寧祥和。

        經過半個月的跋涉,大部隊人馬終於趕到了這處佔地廣大的圍場。

        山巒湖泊,峭壁深淵,丘陵沼澤應有盡有,是一處行獵的絕佳場地,其中也有暗藏的凶險。如果真想在遊獵時做點什麼的話,那動手腳的機會可就太多了。

        一大群富貴中人,經歷了長途跋涉,到了圍場第一時間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整一下,然後才能陪著最大的上司行獵。

        一路上,徐寧安除了安營紮寨,平時鮮少下馬車走動,如今到了圍場,她休息了半日便養足了精神,隨即帶著兩個丫鬟到外面溜達。

        月白的上衫,牙色的下裙,外罩茶白的大袖衫,手臂上挽了水綠的披帛,腰間環佩垂掛。髮髻高挽,頭上釵環首飾少而精,件件都是不可多得之物。

        徐寧安不愛在穿衣打扮上費心,都是身邊的丫鬟給她搭配成什麼樣便是什麼樣,卻也是依著她的外貌淡雅素淨著來。

        如此一來,不知不覺間,徐寧安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便是一副溫婉雅靜的模樣,嫁人後更是顯得端莊賢淑大氣。

        今日獵場上的風有些大,極目望去,一片開闊,在一片開闊裡,有幾個衣著鮮亮的少年男女並轡而來。

        這次隨駕的官員家眷裡有不少正值婚齡的姑娘少爺,借機相看什麼的,機會正正好,只是這裡面又有多少牛鬼蛇神,陰謀詭計,沒有人能說得清。

        徐寧安神色淡淡地看著他們,突然有些懷念自己的年少時期——「徐寧」大約也是一個會在許多人心裡稱之為傳奇的人物吧,一個虛假卻又無比真實的存在。

        想到這裡,徐寧安低頭微微一笑,心中卻釋然。

        人生一場,曾經恣意妄行,瀟灑不羈,如今婚姻幸福,生活美滿,幾乎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了,還有什麼好不甘。

        那幾個少年男女同樣看到了帶著兩個丫鬟的徐寧安,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夫人,但看其衣著,觀其氣度,也能猜出她地位身分不低,便也點頭致意。

        徐寧安回以微笑,繼續慢條斯理地朝前走去。

        今天的風,讓她想到了邊關的風,很有些親切感。

        營地四周有不斷巡邏的羽林衛在守衛站崗,安全很有保證。

        徐寧安沒有騎馬,所以也不會離開營地太遠,她只是有些懷念這種雲高天闊的景色,那樣的景色伴隨著她的青春。

        蕭展毅和一群同僚狩獵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妻子看著遠方的山林負手而立的背影,那身影隱隱透出股難言的蕭索。

        同行人也看到那道身影,有人就忍不住打趣道︰「蕭侯爺,那是你的夫人吧。」

        蕭展毅嘴角勾出一個柔軟的弧度,點了點頭,朝他們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便拍馬朝妻子的方向而去。

        他在她身邊翻身下馬,馬打了個響鼻。

        徐寧安扭頭看他,目光卻越過他落到了他身邊那匹紅棕色的馬身上,走上幾步,伸手摸了摸馬頭。

        「心情不好嗎?」他問得有些小心。

        妻子向來情緒都控制得很好,也掩藏得很好,外人看到的多是她願意讓人看到的那些,而她真正在意的卻總是層層隱藏著,雖然她在慢慢向他敞開心懷,但如今他還是只能從她展露出的一些情緒裡隱約窺見一些東西。

        徐寧安的臉上露出抹淺淡的笑,道︰「沒事,有些懷念年少時光罷了。」

        聞言,蕭展毅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起來,妻子的年少時光可不是閨閣千金的錦繡生活,那是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

        他伸手抱了抱她。

        徐寧安感受到了來自丈夫的安撫,微微一笑,「謝謝。」

        「你我之間談何謝字。」

        徐寧安笑了笑,與他並肩而立,目光望向遠處,隨意地道︰「去查看獵場了?」

        「嗯。」

        徐寧安的聲音顯得有幾分悠遠,「這裡的地形山勢,藏上十幾萬雄兵毫無問題。」

        他心頭一凜。

        徐寧安卻忽然扭頭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咱們的陛下可是位明主啊,侯爺。」

        他眼神微妙起來。

        徐寧安擺了下寬大的衣袖,口氣漫不經心起來,「大幕拉開,各個角色也就要粉墨登場了。」這次,恐怕真的會是好戲連臺,讓人目不暇給啊,她突然就有了看戲的心情。

        蕭展毅頭卻開始有點兒疼。

        就算她如今老實地做一個內宅婦人,也不能抹滅她的眼界與智謀,她的能耐遠超於一般人,若非囿於女子身分,絕對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揣測上位者的心思是大忌,但是朝堂上的人又有哪個不在揣測上意?最難得的是揣測正確,可揣測正確之後什麼都不做,歡快地擱一旁圍觀看戲,這種人——蕭展毅又想起了曾經軍中令人頭痛萬分的徐校尉。

        「校尉大人最喜歡看上官們勾心鬥角了,他喜歡看戲。」

        「對對,校尉還最喜歡推波助瀾。」

        「混水摸魚。」

        這些對話他以前聽說過,曾經的徐校尉就是軍中有名的刺頭,不服管教的那種。

        但軍中講究的是實力,實力強橫,不服管教也就那樣了,至少在戰場上那真是一員悍將,平時囂張就囂張一點吧,反正徐校尉打的也是些欠打的。

        於是,在這種思想的作祟下,徐校尉順利成為了軍中一害。

        「要騎馬轉轉嗎?」蕭侯爺果斷換了話題,也成功屏除了內心不受控制的回憶。

        「那就轉轉吧。」許久沒有騎馬了,感覺自己的馬術可能都退步了。

        蕭展毅扶她上馬,然後自己坐到了她身後,將她半擁在身前,馬沒有放開去跑,而是四蹄慢走,散步一般地載著兩人四下閒逛。

        蕭展毅不時地指著某處為妻子解說,徐寧安便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聽著,然而大概是身後靠的胸膛太過舒服,她竟然漸漸生出了點睏意來。

        察覺到懷中人的情況,蕭展毅調轉了馬頭,讓馬保持著平緩的行進速度,將人帶回了營地。

        徐寧安是被抱回他們的帳篷的。

        現在營地裡所紮的帳篷已經遠不是路途中那簡易款可比,做好了相應的防雨防潮措施,裡面的擺設也都顯得精緻了不少,最要緊的是,帳篷裡的床榻看起來無比的結實。

        嬌妻在懷的蕭侯爺突然就起了些別的心思,他一向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想到就做,抱著妻子便大步走向床榻的方向,還不忘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聲。「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徐寧安被放到床榻上時微微睜了下眼,但神智其實還沒完全清醒,有些迷迷糊糊的,她也只有在確定身邊的人是安全的,在安全的懷抱裡才會如此。

        蕭展毅俯身壓下的時候,徐寧安本能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當他順利進入她的時候,她情不自禁逸出一聲輕吟。

        這些天一直趕路,他們即使親熱也特別克制壓抑,淺嘗輒止猶如飲鳩止渴,壓制得狠了,一旦解開束縛就有些失控。

        「這些日子憋死我了……」蕭展毅一邊狠狠要著她,一邊喟嘆著。

        行走在沙漠裡的旅人,突然遇上了大片的綠洲,整個人一下子便變得神清氣爽起來,活力充斥在四肢百骸間,他精神抖擻如有神助。

        最近總是忍不住回憶往昔的徐寧安也想從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對這場情事就越發地專注了,回應得熱烈。

        被熱情如火的妻子榨乾什麼的,蕭侯爺完全沒在怕的。

        她敢要,他就敢給。

        所以,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月上中天的時候,一切的情潮都消褪了下去。

        摟著懷裡嬌柔的身軀,蕭展毅低聲笑問︰「夫人可滿意?」

        徐寧安舒心爽意地窩在他懷中,聲音透著情事後特有的慵懶迷人,「還成。」

        「夫人這話便傷人了。」

        「如此你才會進步。」

        蕭展毅低聲輕笑了起來,振動的胸腔連帶著伏在他懷中的身軀都有些微顫。

       「嗚,」她掩口打了個呵欠,閉眼道︰「累了,睡吧。」

        蕭展毅低頭在她髮上吻了一下,也滿足地閉上了眼。

        不管怎樣,她心情變好了就行。

*             *             *

        來了獵場,但凡有點弓馬功夫的內眷都忍不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換上騎裝,英姿颯爽地出現在獵場上,彎弓射箭,獵場之上逐勝負。

        正式開獵那天,徐寧安也換上了騎裝。

        蕭展毅第一眼看到她時,眼睛瞬間就亮了,如此裝扮的她颯爽而又透著嫻雅,就彷彿昔日那個馬上少年與今日的清雅仙子柔合在了一起,魅力加倍。

        他驚艷之後便有些不安,在帳篷裡轉了幾圈後,果斷翻出一塊紗,讓針線更好的紅秀趕工出來了一條面紗。

        繫著那條面紗,反而有種霧裡看花,花更艷之感,但蕭侯爺總算是滿意了些。

        他的夫人憑什麼要給不相干的人欣賞了去!

        為著自己丈夫的這點醋味,徐寧安也就大方的隨他去了,蒙著面紗去參加狩獵也沒什麼,藏頭藏腳,領著一群人跑去敵軍大營暗夜放火這種事她也不是沒有幹過,如今只是臉上蒙了塊紗,還是很透的那種,聊勝於無的,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對於這場行獵,抱持圍觀態度的徐寧安真的渾身輕鬆。

        她什麼都不會去想,也不會去管,她就趁機放個風,騎騎馬,打打獵,活動一下手腳,也免得自己的身體太久不用生鏽。

        上獵場,那丫鬟什麼的就不適合再跟著,除非是本就身負武功的丫鬟。

        紅英、紅秀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所以最後跟在徐寧安身邊的是徐家曾經的親兵兩名。

        略微生疏的手感,在徐寧安幾箭射出後漸漸重回,兩名侍衛就看著他們家校尉大人箭無虛發,掌握全場。

        呃,其實這片山林也就他們主僕三人罷了,因為徐寧安身上有著秘密在,又因為不想介入某些權謀爭鬥中,便拉著兩個侍衛找了偏僻的地方自娛自樂,不跟其他人一起混。

        這次行獵,所有人進入獵場,要在其中待幾天,所以大家基本都是成群結隊,像皇上這樣的更是被重臣團團拱衛的重點對象。

        行軍打仗時什麼樣的困苦環境沒遇上過,所以這三天這一片獵場中只要他們三人願意,完全可以做到不被其他人發現,逍遙自在地玩自己的。

        夜晚的獵場也是寂靜的,三個人找了個山洞,點了一簇篝火,火上烤著他們獵到的山雞野兔,就在食物上的油滴到火堆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三人都是久歷戰事的,彼此看看,一名侍衛便起身閃出洞外。

        紛雜的腳步接近,留在洞裡的兩個人一齊朝著洞口看去——七、八個穿著禁衛軍服色的男人簇擁著一個身著錦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外出探查消息的侍衛徐六默默站回了自家夫人身後。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雖然見到了太子,但是徐寧安還是沒捨得將她手中剛剛烤好的那隻山雞放下,行禮就有些不倫不類。

        這畫面讓太子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下,一直都聽說這位出身徐家的鎮北侯夫人性子不同於一般閨秀,今日一看,果然。

        「免禮吧,是我等唐突了。」

        話雖這樣說,但是徐寧安還是把位置讓了出來,給太子歇腳用。

        看著他身邊這七八個禁衛的樣子,獵場果然是發生了什麼。

        他們三個跑的地方已經足夠偏僻了,現在太子卻帶著七八個略顯狼狽的禁衛軍跑了過來,問題恐怕不小。

        「夫人最近一直都在這裡嗎?」太子問。

        「是。」

        太子心情一時有些複雜,她這倒也是運氣好,完美地避開了獵場內的動亂。

        他們人數有點多,徐寧安他們這邊準備的食物就顯得有點少,但大家分一分,勉強也能頂一頂,就沒再趁夜出去獵殺食物。

        如今的獵場並不安全,跟在太子身邊的禁衛軍都顯得有些草木皆兵,反倒是徐寧安跟她的兩個侍衛泰然自若,該幹麼幹麼。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不知獵場內已生變,太子便也不想跟她說這件事,只想著既然踫上了,看在蕭展毅的面子上他也得把人給他護住了。

        徐寧安其實並不太願意跟太子這個肯定是賊人目標之一的家伙一起行動,但看他現在身邊只有寥寥可數的護衛,再想想自己家的狗男人,她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決定跟他們一起行動……就當為了自己以後更好的混吃等死加個籌碼好了。

        「有人來了。」負責警戒的禁衛從外面傳來消息。

        「出洞,躲藏。」徐寧安見太子似乎還沒決定自己得採取什麼樣的應對措施,便只好出聲提醒。

        太子看了她一眼,「照做。」

        一行人甫一躲藏好,就看到一隊十幾名禁衛軍衣甲鮮明,刀戟閃亮地走近,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山洞,然後又發現山洞有人待過的痕跡,且痕跡猶新。

       「追,應該剛走。」

        就這十幾個人,來了,還想走?

        徐寧安朝自家侍衛做了個手勢,兩人心領神會。

        戰鬥結束得很快。

        徐家的兩個侍衛一動,保護太子的禁衛就不得不動,雙方人數差距不算大,而侍衛的戰鬥力完全不是禁衛軍能夠相提並論的,太子這邊的勝利幾乎是壓倒性的。

        太子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場戰鬥,然後猛地轉頭去看身邊的人。

        徐寧安微微一笑,淡聲道︰「他們是隨祖父他們上過戰場的親衛。」

        難怪!太子恍然,徐家人善戰,徐家主將的親兵都是悍不畏死之輩,難怪她一個人領著兩個人就敢脫離隊伍。

        不對呀……太子陡然回過神來,又盯住了她。

        徐寧安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豎起兩根手指,道︰「原因有二,在這獵場之中,無論是誰出現,太子殿下都不該這副驚弓之鳥狀,此其一;而同是禁衛軍,殿下卻不現身相見,此其二。」

        太子默然,他好像低估了她。

        徐寧安繼續問道︰「有幾隊人在追殺殿下?」

        聽她說得如此自然而然,一臉的坦然,太子莫名有種違和感,但他還是回答了她,「有兩、三隊,我身邊原跟了二、三十名禁衛,如今就剩這幾個了。」

       「都是禁衛?」

       「也有羽林軍。」

        徐寧安並不是很想同情太子,在蕭展毅已經有所警覺的情況下,他不應該全無防備,而在有所防備的情況下,他依舊讓自己淪落到這個境地,那就是他個人的能力問題。

        「殿下應該往陛下的方向靠攏,而不是避走這麼荒僻的所在。」

        「他們有提防,我無法靠近。」

        太子也很無力,他是被他們有意驅離到這邊的。

        雖然蕭展毅曾有警示,可他還是大意了,他沒料到對方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圍剿他,狠,還是對方狠。

        徐寧安在腦中將整個獵場的地形圖回想了一遍,然後果斷道︰「走,我們往回走。」

        太子微驚。

        「徐六當初在軍中曾做過斥候,獵場的地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徐寧安適時為他解惑。

        被徐寧安點名的那名黑臉侍衛朝太子行禮。

        太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相信這位出身將門徐家的鎮北侯夫人。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徐六領著他們一行人橫越了整個獵場,安全找到了聖駕所在。

        而這個時候的獵場戰況已經進入收尾狀態。

        被人引進來的北狄數萬大軍被原本埋伏在獵場的十幾萬大軍反包了餃子,而引賊入室的三皇子一臉狼狽地跪在御前,哭得涕淚縱橫。

        然而三皇子哭得再慘,都不能動搖皇上那顆被他傷得冷硬如鐵的心,蠢而不自知,引寇入關,試圖兵變,還欲謀害太子,不可饒恕。

        這個兒子的野心是自己寵出來的,皇上便決定自己滅了他,在得知他的意圖之後便順水推舟誘敵深入,一舉圍滅。

        皇帝賭得很大,但他賭贏了。

        這一場圍獵,真是不知嚇破了多少人的膽。

        御駕回鑾的時候,許多人仍驚魂未定,徐寧安自然是不屬於那些人的。

        時間是最好的藥,無論去年的圍場行獵是多麼的波譎雲詭,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經歷過的人也漸漸將這件事淡忘了。

        三皇子被貶為庶人,圈禁宗人府,此生不見天日。

        太子的位置似乎終於坐穩了,但其實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就總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兄弟,這是歷史的必然。

        所以,蕭展毅這個太子黨目前還逃不過這份麻煩,差事還得好好辦。

        不過那些爭權奪利的事,跟閒在侯府種蘑菇的徐寧安沒有關係,她如今一人吃,兩人補,是整個侯府全力保護的對象。

        蕭展毅下朝回來的時候,她窩在羅漢榻上啃桃子,她的皮膚也如同她手上的桃子般粉粉嫩嫩的。

        他沒急著去親近她,而是先換過衣服,淨過手臉才坐到她身邊。

        他一過來,徐寧安就自動自發地窩進了他懷裡。

        蕭展毅低頭直接在她泛著桃汁的唇上深吻了一記,嘗到了清甜的桃子味。

        「今天感覺怎麼樣?」鬆開了她誘人的唇瓣,蕭展毅柔聲輕問。

        「很好,他很乖的。」

        蕭展毅的目光落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眼神有一點點複雜。

        徐寧安知道這男人心裡在想什麼,伸手往他腰上擰了一把,嗔道︰「哪有你這樣跟自己孩子吃醋的。」

        蕭展毅將她手裡的桃子拿開,用濕帕替她擦干手上殘留的汁水,然後跟她一起歪在榻上,半摟著她道︰「我怎麼就不能跟他吃醋了?」

        「幼稚不幼稚啊。」

        「不幼稚。」他說得理直氣壯。

        肚子裡的小家伙沒出生就害他先禁了三個月的欲,那日子是何等煎熬。

        如今就算能開葷了,顧忌著他,夫妻兩個做起來也難以盡興,他已經決定等肚子裡的這個生出來,是男孩就多打幾頓,女孩的話——算了,畢竟女孩子身嬌體弱的,不像男孩子皮糙肉厚,耐操。

        果然還是應該生男孩,打起來不心疼。

        極其沒有父愛的蕭侯爺,已經在心裡暗暗想著如何對自己未出世的兒子進行肉體方面的無情捶打。

        蕭展毅將人抱坐在自己身上,又忍不住去吻她,趁著小混蛋還沒出來,他還能獨享幾個月,得抓緊時間。

        吻著吻著擦出火,蕭展毅也就順理成章地來一場魚水之歡。

        完事後,羅漢榻上一片狼藉顯然是沒法兒繼續待了,兩個人便回了內室躺上床了。

        「這額角的淤青還沒消啊。」看著丈夫額角她情動時不小心弄出來的傷,徐寧安還是有點小尷尬的。

        蕭展毅神情有瞬間略微的扭曲,今天被太子看到這淤青,他還接受到太子關懷的眼神,以及得到了慰問。

        打從圍場回來後,太子有時看他就有點怪怪的,常常莫名其妙地關懷他、用同情的目光看他……這裡面絕對是有問題的。

        今天說到這兒了,蕭展毅決定問上一問,一解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疑惑——圍場裡她跟太子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了。

        「你在圍場遇到太子後都發生什麼了?」

        「沒發生什麼啊。」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太子都行為如此詭異了,肯定發生了什麼。

        「真沒發生什麼。」徐寧安還是一臉的確定。

        蕭展毅決定換個問法,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問法有問題,有些事在別人看來是大事,落到他家夫人眼中那就不算事,大家的衡量標準差距太大,自然無法溝通。

        「你們一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沒有。」她還是無比肯定。

        「那路上有遇到敵人嗎?」

        「這個有。」

        蕭展毅立刻明白大約問題就出在敵人出現後,追問道︰「都發生了什麼?」

        「也沒什麼,」徐寧安語氣特別的雲淡風輕,「不就是些打打殺殺的事嗎,有什麼好奇怪的。」

        重點!打打殺殺,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出手了?」

        徐寧安看他一眼,眼神充滿憐惜,似乎覺得丈夫有點傻,「就我們帶的那麼點人,除了太子那個廢物,其他人可不得要動手,否則怎麼橫越圍場。」

        蕭展毅︰「……」他錯了,他就不應該跟她討論這個。

        「太子廢物,禁衛軍和羽林衛的戰鬥力也很糟啊,害我一路上也不敢放開手腳打人,只好能躲開就躲開。」不能暗暗削一頓北狄來的那夥宿敵,她也是憋了好大一口怨氣的。

        「你——」蕭展毅想著措辭,「你是不是在太子面前做什麼比較,呃,剽悍的行為了?」最後,他還是比較含蓄的問了聲。

        「九珠連環,還是把渣衛當沙包徒手扔出去?」徐寧安有點兒不確定。

        好了,真的不用再問了。

        見到她如此勇猛的舉止,這就難怪太子會變得那麼奇怪了,太子今天看到他額角未消的淤青肯定是以為他被虐待了。

        蕭展毅心情一時變得極其微妙,太子這想法也是挺天外飛來一筆的,不過就一個小淤青都能想到他被妻子虐待上去?

        雖說他是具有被妻子毆打的潛在危險,但在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自家夫人的事的前提下,這個潛在危險就不是危險。

        而他當然也不可能做對不起夫人的事,她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寵的人。

        「是太子對你說什麼了嗎?」徐寧安有點疑惑,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太子才反應過來,這是不是反應太慢了?

        蕭展毅腦仁疼,真要說什麼倒好了,重點是太子不說,就自己在那邊瞎想,生生給他編出了許多戲,然後再默默關懷。

        摔桌!還能不能愉快地當表兄弟了?

        徐寧安到底還是從丈夫嘴裡挖出了內幕,然後她也無語了。

        太子挺會編故事的。

        而弄明白了太子想些什麼的蕭展毅在第二天特地去見了太子,嚴正向他申明了一下他沒有被虐待的問題。

        太子表示他信了。

        但蕭展毅覺得太子的眼神顯示他壓根就不信,恐怕還以為他是回去被夫人威脅了才來解釋說明的。

        於是,蕭侯爺就自暴自棄了。

        不解釋了,愛瞎想就瞎想。

        蕭展毅的第一個兒子,在幾個月後順順利利地出生。

        他是個特別乖的孩子,懷他的時候徐寧安就沒有太多妊娠反應,生他的時候也沒費什麼力氣,簡直是一路順當到底。

        蕭侯爺為此特地請了一個月產假在家。

        皇帝︰「……」

        太子︰「……」

        眾大臣︰「……」

        自從蕭展毅成親後,他的行事作風就開始不對,到現在他們發現越來越不對。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蕭展毅請了一個月產假陪夫人,但他不是很喜歡抱兒子。

        兒子太小,他不敢挑戰妻子的脾氣,所以一直忍著。

        半年後,他就原形畢露,開始了對兒子的嚴防死守,但凡他在家,兒子就不能出現在他們夫妻方圓三尺之內。

        然後,在防住了大兒子後,很快他又給自己制造了新的麻煩出來——妻子又懷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成心跟蕭展毅過不去,在他生了五個小麻煩之後,才終於來了個女兒。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看開了。

        為了湊成一對花,蕭侯爺又努了努力,在家裡湊足了七個小麻煩之後,一對花也湊夠了,接著他毅然決然地給自己灌了絕育藥,堅決杜絕再有麻煩蹦出來,對自己實在心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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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寫得愉快的一本書

        當當當……胖夢再次閃亮登場。

        似乎距離上次跟大家見面又過了許久的時間了,時間這個小壞蛋就是如此的讓人心傷,不知不覺間就偷走了大家的大好時光。

        單身的脫單了嗎?

        戀愛的甜蜜嗎?

        不管怎樣都祝大家事事順意,呃,好像距離過年還有好久,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兒提前拜年的意思?

        算了,不要在意細節!

        怎麼說呢,反正這本書吧,某夢寫得是特別歡暢,大約是女主角這種直爽的性格特別令某夢喜歡吧,某夢就喜歡這種活得囂張恣意,讓別人看得不爽,卻又幹不掉她的人。

        現實生活裡帶給人很多的無奈,那就在故事裡幫自己都彌補回來,現實不許我爽,夢裡還不許我放縱嗎?

        一直到跟編輯通電話的時候,我情緒還是挺興奮的,我甚至都覺得稿子不過都沒什麼大不了的,至少寫的時候我很爽啊。有段時間沒寫得這麼爽快過了,果然我還是適合寫這種「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的女主。

        看不過,就是幹!

        人生有什麼大不了,一句話,怕你算我沒膽。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蓋過東風,自古如此。

        然後編輯跟我說,夢啊,你這本女主角是不是威能開太大了,瞧把男主角給壓得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汗!男主角絕對不是弱雞啊,只是在女主角萬丈光芒的照耀下,他相對來說就顯得好像是弱受了。

        女主角很攻,男主角受就受一點吧,反正他也挺爽就是了……這大約就是我帶你一起裝逼一起飛,帶你一起爽的現實版吧。

        威能開太大的女主,和專情得喪盡天良的男主,還是很配的嘛。

        今年大家過得都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們就讓故事裡的主角們過得恣意些吧,好歹平衡平衡心理。

        有人說,2020活著就是勝利。

        這話雖然有些喪氣,但事實如此啊,生活再難,咱們都得繼續往前走。

        感覺今年地球媽媽在發飆啊,媽媽,請您多少手下留點情,雖然您老人家不介意再繁衍一遍人類,但我們其實並不太想再來一遍直立行走的演變。

        咱們和平共處不好嗎?

        總覺得今年啥都沒做,結果回頭一看,媽呀,時間都過去大半年了。

        感覺今年又是廢掉的一年,廢材夢又不知不覺度過了大半年,後半年應該依舊會如此過去。

        好了,不廢話了,咱們下本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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