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九章

  「大嫂,好些天沒見到你了。」

  雲雪眉坐在宛筠房裡,打量宛筠的模樣,友善地微笑著。

  這兩三天,宛筠還是同樣的老毛病,反胃、嗜睡,症狀反反覆覆,時好時壞,但偏又倔強得不肯讓大夫來瞧,紋珠擔心得要命,只好猛跑廚房替她準備雞湯、燕窩,好讓她補補身子。

  而雲雪眉從她病了之後,就天天來探望她,只是她身體不適,無力見客,總是要紋珠先請她回去。

  但總不能一直讓人白跑啊,所以今天趁她精神還不錯時,就請她進來坐坐。

  「你病了呢,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雲雪眉道。

  「是啊,我精神確實不是很好。」宛筠老實地承認。

  「前兩天一直窩在床上睡覺,今幾個才稍微覺得好些了。」

  「是不是上回玉兔雪泥包的事,害得您心裡不舒坦,所以才病倒了?」雲雪眉推測著,歉疚地道:「真是對不住,是我不好!我本就無追究之意,不知是哪個下人碎嘴,跑去通報江大哥,才把事情鬧大的。不知道有沒有害您們夫妻鬧得不愉快呢?」雲雪眉小心翼翼地問。

  「沒這回事!那件事我也已經忘了,你就別再掛心了。」宛筠反過來安慰她。

  在床上躺了幾天,她也想通了。

  事情實在太過湊巧,不能怪誰懷疑她,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她沒有做錯什麼,就只是倒霉而已,這麼一想,心情就開朗多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雲雪眉撫著胸口鬆了一大口氣,顯然也安心了。

  「今天來探病,我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麼才好,所以特地帶了幾個我親自做的玉兔雪泥包讓您嘗嘗。」

  雲雪眉打開自己帶來的提籃,裡頭裝著幾個晶瑩可愛的小玉兔。

  「啊,好可愛!」蒸好的玉兔變得晶瑩剔透,看起來也更加可口,引起宛筠的食慾,她素來愛吃甜點,當下迫不及待拿起一個品嚐。

  「唔,好好吃呢!」

  玉兔雪泥包皮薄餡多,甜而不膩,裡頭不知還調了什麼果子提味,濃濃的果香隨著玉泥在嘴裡化開,好吃得不得了。

  宛筠好胃口地一連吃了三個玉兔雪泥包,讓雲雪眉訝異得張大嘴。

  宛筠不好意思地解釋:「真是不好意思!我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有時候半點胃口都沒有,有時候胃口又挺好,一口氣可以吃好多呢!」

  「啊,千萬別這麼說,我做的玉兔雪泥包合您胃口就好,我高興都來不及呢,玉兔雪泥包還有,等晚些我再送過來,您多吃點。」

  「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

  有時候半點胃口都沒有,有時候胃口又挺好,一口氣可以吃好多呢……唉,想想實在挺丟臉的。

  「格格,格格——」

  喳喳呼呼的叫嚷聲從外頭傳來,紋珠捧著托盤走進來,看見雲雪眉坐在裡頭,愣了愣,這才屈膝問好。

  「雲姑娘好。」

  「你好。替你家格格準備點心嗎?」雲雪眉親切地笑著與她話家常。

  「是雞湯。格格這兩天飯吃得少,我都替她熬雞湯喝。」

  紋珠將湯碗放在桌上,推到宛筠面前。

  「格格,快趁熱喝吧!」

  「又要喝湯啊?」宛筠對雞湯最提不起胃口了,又油又膩。「我方才吃了三個玉兔雪泥包了,可不可以不喝呀?」

  宛筠跟她討價還價。

  「不行!」只要是對她家格格好的事,紋珠就會變得很強勢。「這碗雞湯我熬了好幾個時辰,您不喝怎麼成呢?還是快點喝吧!」

  「可是我一點胃口也沒有……」宛筠一瞧見那碗油滋滋的湯就倒胃口。

  「算紋珠求您了,您快喝下吧!」強逼不成,紋珠改用苦肉計。

  「唉……」宛筠投降了,她可以對紋珠的逼迫無動於衷,但只要看著紋珠苦著一張臉,她就心軟了。

  「成了成了,我喝就是了。」宛筠無奈地又歎了口氣。

  「嘻。」紋珠高興了,連忙端起湯碗送到她面前。

  然而雞湯才一湊近宛筠的鼻端,她卻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

  熬得濃醇的雞湯,本是香氣撲鼻的,但那股香氣入了她的鼻,卻成了令人不快的嘔心異味。

  「嘔!」她克制不住,差點吐了出來,急忙用手搗住。

  「對、對不住——」

  顧不得對客人失禮,起身衝到後頭,對著痰盂就是一陣強烈乾嘔。

  「格格——格格您怎麼了?」紋珠緊張地跟了過去。「格格,您吐了呀!」

  吐了?雲雪眉坐在原處,微微擰起眉頭,獨自思忖著。

  宛筠格格該不會是……


  「方纔……真是抱歉。」

  宛筠面頰躁紅,又窘又羞,難得有客人來看她,她卻在人家面前吐了,剛才她已連忙要紋珠把痰盂拿去清洗。

  「不打緊。倒是大嫂身子這樣糟,得請大夫來好好瞧瞧才行。」雲雪眉一臉憂心地建議道。

  「不用啦!不礙事的,別叫我看大夫,反正他們只會叫我喝藥,我聞到藥味,鐵定吐得更厲害。」宛筠皺著小臉,不敢恭維地猛搖頭。

  「是嗎?如果是這樣,我這裡倒有帖不錯的藥方,大嫂要不要試試?」雲雪眉從腰間的小荷包裡,取出一張折迭整齊的紙張,打開來遞給宛筠。

  「這是我雲家祖傳的養身藥帖,我家幾代祖先按照這配方定時服用,都能長命百歲。本來這藥方是不能給外人的,但大嫂既是江大哥的妻子,那麼自然同我親大嫂一樣,所以我不藏私地把藥方給你。」

  「謝謝你,雲姑娘。但是我怕藥味……」

  宛筠苦笑著解釋,她天生不愛喝藥,尤其最怕藥的苦味,哪怕雲雪眉力薦它是長命百歲的良藥,她也完全沒興趣嘗試。

  「啊,是嗎?」雲雪眉露出詫異的表情。

  「不過你的好意,我還是收下了,或者哪天用得著呢!」

  雖然沒興趣嘗試,但雲雪眉的心意,她還是很感動,於是便把藥方給收下。

  「是啊,還是收著好了。啊,叨擾很久,不便再打擾,我也該回去了。」雲雪眉起身告辭。

  「那就不送了。」她或許有事急著離開,宛筠也不強留。

  「那麼,我先走了。」

  雲雪眉道別後走出宛筠的院落,正巧遇到江書硯。

  「雲妹,你怎麼會在這裡?」見著她,江書硯有些詫異。

  「我看大嫂身子好像不太好,所以過來看看她,剛才聊了一會兒,我想她大概也累了,就先離開了。」雲雪眉微笑回答。

  「是嗎?哈哈,謝謝雲妹這樣有心,我替宛筠向你道謝。」

  「江大哥別客氣,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雲雪眉儀態姍娜地福了福身,點頭行儀。

  「宛筠嫁入府裡不久,我卻因為工作繁忙,無暇多陪伴她,我想她一直都很寂寞。如果往後你有空,就多過來陪陪她吧,我想你們能成為很要好的知己。」

  「那是當然,只要大嫂願意,我隨時可以過來。」

  「謝謝你,雲妹。那我先進去了。」江書硯點頭道謝後,轉身進入自己的院落。

  雲雪眉目送他走遠,唇畔緩緩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好點了吧?」

  江書硯走進房裡,發現妻子的精神似乎還不錯,臉上也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原本和他嘔氣的她,不知為何突然氣消了,不但前嫌盡釋,還對他萬般溫柔,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嗯,本來還有點不舒服,但見著你就好了。」

  宛筠甜滋滋地對他一笑,滿意地看見他耳根泛紅。

  後來她才發現,他並不是天生臭臉,而是因為不想洩漏自己的情緒,所以才故意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

  其實他生性保守靦腆,只要說幾句讓人害羞的話逗他,他馬上就臉紅了。

  宛筠最愛看他這副模樣,所以總愛故意說些曖昧的話逗他,讓他臉紅。

  「你不是愛吃這兒的點心嗎?我特意繞過去帶了些回來。」

  他取出自己帶回來的點心放在桌上,那是茴香樓的精緻小點,都是些她素來喜愛的口味。

  「謝謝你。」宛筠開心地取了個小點放進嘴裡,酥軟的點心輕咬幾下,很快就在嘴裡化開了。

  「你也嘗一個。」宛筠又拿起一個點心要給他。

  但江書硯伸手要拿取時,她卻又頑皮地把手縮回去,讓他撲了個空。

  「怎麼,你不是真心要請我吃啊?」江書硯被逗弄,無奈地笑著搖頭。

  「當然是真心的,但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

  「是這樣——」宛筠輕含住點心,踏起腳尖吻住他的唇,把點心送入他口中。

  「唔……」

  江書硯又臉紅了。

  還有另一件事讓他羞於啟齒的,就是她變得熱情又大膽,夜裡的新婚生活好像是此時才真正開始。

  「不行……」感覺她正把他壓向鋪上,他發出微弱的抗議聲。「你身子……還沒完全好……」

  「已經好多了。我說過,一見到你就好了。」

  宛筠對著他的耳畔低聲輕喃。江書硯臉色更紅,心跳得更快,見她暗自偷笑,頓時又窘又惱。

  「你這頑皮丫頭,看我怎麼整你!」

  「啊——」

  溫和的大貓瞬時化身成為大老虎,饒是宛筠也不由得尖叫逃竄。

  江書硯兩個大步便上前捉住她,牢牢攫住她的唇,將她的尖叫聲,化為無聲的申吟……

  午後開始,天空開始烏雲密佈,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江書硯正由朝中趕回家裡,想在大雨落下前回到家中。

  只可惜到了途中便下起傾盆大雨,雖然人在轎內並沒淋著雨,但一到家中下轎時,還是不免把衣服給打濕了。

  「姑爺,您擦擦身子。」

  替他打傘的貼身小廝收起傘,隨即遞來千布巾讓他擦拭。

  「嗯。」江書硯接過布巾,一邊擦拭身上被雨打濕之處,一邊望著門外的大雨喃喃自語。

  「這雨下得可真大啊!」

  「是啊。奇怪,今兒個府裡怎麼這麼安靜啊?管事他們上哪去了?」小廝左右張望地嘀咕著。

  讓小廝這麼一說,江書硯也察覺今天府裡格外安靜,好像所有人都不見了。

  正懷疑時,就瞧見管事滿臉焦急地從內院疾步來到前廳。

  見到姑爺就在廳裡,管事差點沒進出淚來。

  「啊,姑爺!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派人去通知您,夫人她——」

  「宛筠怎麼了?」江書硯不以為意,心想八成又是她頑皮,做了什麼搗蛋的事。

  「夫人她——她不好了!」

  江書硯本來還不以為意,聽到他說宛筠不好了,這才急忙扔開布巾,正色質問道:「你方才說宛筠不好了,怎麼個不好法?」

  「姑爺,夫人她……夫人她……」管事幾次張嘴,就是說不完整,江書硯心急也沒心思聽他說,直接推開他往院落裡衝去。

  還沒到院落內,就只見門前的廊下擠了一大堆丫鬃、長工,每人都臉色驚惶地交頭接耳討論者。

  「怎麼回事?」他快步上前,面色嚴厲地大聲逼問。

  「姑爺!」見他回來,大家七嘴八舌地稟報。

  「夫人——夫人小產了!」

  「你……你們說什麼?!」

  江書硯愣了會兒,接著臉色發白。「宛筠……宛筠有孕了?但是孩子……卻沒了?」

  他還來不及高興宛筠有身孕的事,得知的就是孩子流掉的惡耗。

  怎麼會這樣?宛筠……宛筠有孕又小產了……「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啊!」他揪住一旁長工的手臂,厲聲質問。

  「姑爺!您先放開我,您揪得我好疼啊!」

  長工哭喪著臉求饒。

  「江大哥,你別這樣,先放開他吧!」雲雪眉也在場,連忙上前拉住江書硯的手,要他冷靜下來。

  江書硯眼神紊亂地瞧了她一眼,這才失魂落魄地緩緩鬆開手。

  「怎麼會這樣呢?」想到宛筠及失去的孩子,他忍不住悲痛地合眸大吼。

  「今天中午大嫂人還好好的,大夥兒還一塊兒吃了午膳,接著她說要回房小睡一會,不久就聽到紋珠慌忙來稟報,說大嫂出事了。大家急忙趕來,看到大嫂身上全沾滿血地癱倒在地,大夥兒急忙叫來大夫,才知道她是小產了。」

  「既然原本好好的,那為什麼會小產?!」

  他憤怒地嘶吼著。

  「這我也不清楚,可能得等大夫出來之後才能……啊,大夫出來了。」

  江書硯見著大夫,立即衝過去拉住大夫逼問:

  「我夫人怎麼樣了?」

  「狀元爺,夫人目前還算穩定,但是孩子……沒保住。」大夫重重歎了口氣。

  「為什麼會這樣?!她人好好的,為什麼會小產呢?」江書硯急切追問。

  「根據我的推測,夫人應是服食了會導致小產的藥材。」大夫說道。

  「什麼?」江書硯愣了愣,立即嚴厲地否認:「不可能!宛筠不是會亂喝藥的人,一定是有其它原因——」

  「不是的,狀元爺。老夫行醫數十年,瞧過的孕婦、產婦多不勝數,一般的小產,是因為胎兒先天耗弱所以難保,通常只要小量出血,胎兒便自然墜下,但夫人的例子完全不同。夫人出血量極大,胎兒幾乎是跟血一塊兒衝出來的,這種情形通常是服藥的人才會有的症狀,尋常小產之婦女,是不會這樣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為什麼要喝那樣的藥!」江書硯怔愣許久,難以接受地喃喃自語。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呢?依我看哪,一定是她不想要孩子,所以故意服藥流掉的。」姚守青口無遮攔地大聲批評。「她以前不是說過,她不要生孩子嗎?會服藥流掉孩子,有哈好奇怪的?」

  「表姐!」雲雪眉急忙阻止道:「江大哥人在這兒,你別亂說。」

  她轉頭對仍處在震驚之中的江書硯說:「江大哥,你先別亂想,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大嫂再說吧!」

  「對!我要去看宛筠——」

  江書硯這才清醒過來,慌忙地快步衝入房中。

  房裡只剩紋珠一個人照顧宛筠,她一見著江書硯就哭了起來。

  「姑爺!嗚嗚……格格……格格小產了……孩子、孩子也沒了!」

  紋珠抓起袖子猛擦眼淚。

  「我要看看宛筠!」

  江書硯急忙步向床邊,瞧見她那張蒼白如紙的小臉,心口好像被利箭穿透心臟般,再想到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股悲慟的感受便更深了。

  「宛筠!」江書硯眼眶一紅,聲音也哽咽了。

  雲雪眉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柔聲安慰著。「江大哥,你別難過,大嫂會沒事的。」

  夫人應是服食了會導致小產的藥材……江書硯一把抓起藥單,轉身往外衝去。

  「桃仁、紅花、冬葵子、木通、商陸,這些都是會迫血下溢、促胎外出、使氣行逆亂,無力固胎。吃了這些東西,當然會小產啊!」

  大夫邊看著江書硯拿來的藥單邊搖頭。

  「會不會是宛筠誤服……」

  「這些藥看似普通,但對產婦來說卻極有可能是要命的毒藥,況且是好幾味同時服用,若不是一心想流掉胎兒之人,豈會服食這麼多會小產的藥物?」大夫再度歎息。

  「不可能!宛筠不可能這麼做——」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依我看哪,是她不想要孩子,所以故意服藥流掉的。

  這時姚守青說過的話,突然從他腦中進了出來。

  是嗎?她是存心的嗎?因為她不想要他的孩子……不!他猛力搖頭,不願繼續想下去。

  她不會這麼做的!他相信她!他相信她……然而即使不斷命令自己,懷疑還是像生了根的植物,不斷在他心裡滋長。

  「這些東西,吃了會要命?」他問大夫。

  「如果藥量不對,任何一樣都有可能對孕妊之婦造成極大的傷害,更何況是這麼多味藥一起吃?」大夫想到還是忍不住搖頭。

  「一般只要吃一味就足以流胎?」

  「是的。」大夫點點頭。

  江書硯面色凝重地沉思起來。

  是嗎?

  果然是那樣嗎……

TOP

第十章

  宛筠一清醒過來,便感覺渾身酸疼。

  好像有人把她揍了幾十下,再把她推入萬丈深淵似的。

  「嗯……」悠悠睜開眼,看見紋珠焦急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格格!格格,您醒了!」

  紋珠見到宛筠醒來,開心得像什麼似的。

  「紋……紋珠……」宛筠一開口,自己就先嚇了一跳。

  天哪!她的聲音怎麼了?又啞又粗的,喉頭也疼得緊。

  「格格,您先別說話,先喝點兒水。您昏睡了好幾天,滴水未進,當然喉頭發乾哪!」

  紋珠貼心地倒來溫熱的茶水,先讓她潤潤喉頭,宛筠這時才舒服許多。

  「紋珠……我是怎麼了?」喝了水,她氣弱無力地問。

  她渾身上下半點力氣也沒有,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方才紋珠也說她昏睡了好幾天,但她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格格您……您……」紋珠張嘴欲言老半天,但實在開不了口。

  告訴一個女人失去孩子的事,這是比什麼都殘酷的事,還是讓姑爺親自告訴她好了。

  「我去請姑爺過來!」紋珠迴避地逃離宛筠的寢房。

  江書硯這幾天一直守在宛筠的病榻,宛筠醒來時他剛好有要事離開,接到紋珠的通知隨即趕回寢房。

  聽聞消息,雲雪眉也立即「關心地」過來探望。

  「宛筠,你現在感覺如何?」

  江書硯坐在床邊,神色複雜地瞧著她蒼白的臉色。

  「好像沒事了……我怎麼了?」宛筠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他的臉色看來好像怪怪的?

  「孩子——沒了。」江書硯以無比沉痛的語氣,告知她事實。

  「孩子?」宛筠僵愣住。「誰的孩子?」

  「是我們的孩子。你有了孩子,但是又流掉了。」

  「我有孩子,但是流掉了……」宛筠聽了先是大驚,接著眼淚馬上落了下來。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這麼一說,她記起自己在昏迷前,突然感覺腹部劇痛,接著鮮血大量湧出,如今想來,確實是小產沒錯。

  「為什麼?!」她悲慟地質問蒼天:「為什麼給了我一個孩子,卻又狠心把他帶走?上天為何如此殘忍!」

  「唉,應該要問,您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雲雪眉柔聲歎息,滿臉哀傷地輕搖頭。「即便不想要孩子,那終究是一條生命,而且還是江大哥的骨肉,您怎麼忍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呢?」

  「你說什麼?」悲切的宛筠聽到她的話,立即猛然抬起頭,神情狂亂地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害死自己的孩子?」

  「大嫂,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您就別再隱瞞了。」

  「知道?你們知道什麼了?」宛筠這才發現,丈夫望著自己的神情很冷淡,不只他,連圍在她床邊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你們到底怎麼了?」

  「這是在你梳妝台上找到的東西,你說,這是什麼?」江書硯將自己發現的藥單,遞到宛筠面前。

  「這是什麼——」宛筠低頭一看,立即說道:

  「這不就是一張普通的補身藥單嗎?」

  「這不是補身藥單,這上頭的藥,每一味都會讓胎兒墜下。」江書硯告訴她。

  「不!」宛筠一聽,整個人驚駭不已,瘋了似的拚命搖頭大聲否認。「我沒有啊!我怎麼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但是,你手邊有這張藥單,又喝了會下胎的藥是事實。」江書硯冷聲提醒。

  「我真的沒有!這張藥單是雲姑娘給我的,說是她祖傳的補身藥方,我是不愛喝藥的,但她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絕,所以就收下了,但我沒用過。雲姑娘,對吧?」

  宛筠趕緊喊道,希望雲雪眉替她澄清冤屈,哪知道雲雪眉竟捂著嘴笑了。

  「對不住,大嫂,但這實在太好笑了。我怎麼會有什麼補身的藥單呢?大嫂您就算是病糊塗了,也別亂說哪!」

  「你——」宛筠聽聞她的話,不禁呆愣在原地。

  當初她好親切地來看她,還送了這張據說是祖傳藥方的藥單給她,怎麼才幾天時間而已,就翻臉不認帳了?

  「這張藥單明明就是——就是你給我的!你當初還說,你家祖先都是喝了這帖藥方,所以各個長命百歲——」宛筠氣得渾身顫抖,想大吼回去,但卻只發出小貓般微弱的吶喊聲。

  「呵!」雲雪眉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就更好笑了。杭州城的人都知曉,我雲家近幾代先祖不是急病驟逝,就是意外歸西,要真說有誰長壽,那該說我祖父,他五十二歲那年病逝,算是這幾代最長壽的一位吧!」

  宛筠一聽,立刻明白這是她的陷害。

  「你、你好歹毒的心!我把你當自家姐妹,但你卻這麼對我——」

  「大嫂,雪眉聽不懂您在說什麼。」雲雪眉一臉無辜地道:「那張藥單我連見也沒見過,賴到我頭上實在太高譜了。大嫂您既然有膽打掉孩子,就該有勇氣承認才是。我知道您是怕江大哥責怪,但賴給我實在太過分了,畢竟我是無辜的呀!」

  「你——」宛筠從沒見過這樣惡毒又狡詐的雙面人,纖手指著她,氣得渾身發抖。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行了!」江書硯態度冷淡,不打算為她說句話,只淡漠地道:「這件事我會好好調查,你先好好休養吧!紋珠,這幾天你好好照應著,需要什麼跟管事說。」

  是跟管事說,不是跟他說。宛筠聽了,心都冷了。

  「雲妹,我們出去吧!」

  才說完,江書硯便急忙與雲雪眉一道離開。

  「江書硯,你給我站住!」宛筠試圖以最大的氣力喚住他,但他彷彿沒聽見,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江書硯——江書——」

  「格格,姑爺已經走了。您現在身子弱,千萬別再激動了。」紋珠趕忙上前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再亂動。

  「紋珠,連你也懷疑我嗎?」宛筠神情憔悴,望著紋珠的眼,充滿了絕望。

  紋珠見了,又是一陣鼻酸與心疼。

  「紋珠怎麼可能懷疑您哪?就算格格說太陽是黑的、地是白的,紋珠也絕對相信哪,但是只有紋珠一個人相信,又有什麼用?如今姑爺擺明了只信雲姑娘,不相信格格您,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說完,紋珠自責地猛摑自己耳光,氣惱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該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卻還讓她接近格格,是紋珠不好!這一切全是紋珠的錯!」

  「好了,紋珠,你別怪自己了。」宛筠淒楚地一笑,道:「我誰也不怪,只怪自己太相信別人,還嫁了個薄情的丈夫,除此之外我誰也不怪、誰也不怨。」

  「格格……」

  「我沒了孩子,只怕連丈夫也要沒了……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呢?啊!」

  「格格……嗚嗚……」

  無計可施的紋珠只能陪著掉眼淚,除此之外什麼忙也幫不上。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姑爺?」

  紋珠遲疑地靠近涼亭,江書硯和雲雪眉正在那兒下棋,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想到自家格格每日在房裡以淚洗面、傷心鬱悶,而這位姑爺卻打從那天之後便沒再去看過她家格格,整天和雲雪眉出雙入對,不是下棋就是賞花,教她瞧了就有氣,偏又不敢告訴格格,怕她傷心。

  想到最近府裡都在謠傳,雲姑娘就快進門了,更讓紋珠氣憤不平。

  「姑爺!」等了會兒沒人回應她,許是她喊得太小聲,於是她加大嗓門喊道。

  江書硯終於緩緩抬起頭,瞧見是她,臉上立即浮現不耐。

  「又有什麼事?」

  「能不能請您去看看我家格格?格格這兩天食慾一直很不好,我真怕她身子會吃不消……」

  「我現在很忙,沒空。」

  江書硯冷淡地拈起一顆棋子,沉吟片刻後,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連瞧都不瞧紋珠一眼。

  「可是如果再這樣下去,格格會熬不住的——」

  「你沒瞧見我在忙嗎?」江書硯拈起另一顆棋,獨自思索著該下在哪裡。

  「可是……」

  您哪裡忙了?不過是陪著其它女子下棋玩樂罷了!紋珠好想放聲大喊,但卻沒那個膽,她好恨自己的怯懦。

  「姑爺,紋珠求求您了!我家格格身子真的很糟,求求您去看看她吧!」

  紋珠「砰咚」一聲跪倒在地,為了自家格格,她願意跪爛雙膝。

  「你這是做什麼?」江書硯一臉不耐地質問:「你倒說看看,我去做什麼?她身子不好,我去看她,她身子就能即刻變好嗎?」

  「是不能……但是,至少心裡總會舒服一點……」

  「行了!你別在這兒吵我,進房去伺候你家格格吧!」

  江書硯擰著眉,又將注意力轉回棋盤上。

  雲雪眉見狀滿意地一笑,微微揚起嘴角,裝模作樣地柔聲開口。「江大哥,我們還是去看看大嫂吧!畢竟將來許是要以姊妹相稱的,即便她再有不對,也該多關心她一下。」

  說著,雲雪眉神情害羞地低下頭。

  「是嗎?」江書硯鑽起的眉頭鬆了,這才放下棋子,略顯無奈地起身道:「好吧!就聽你的,去瞧她一下——宛筠?」

  話未說完,才一轉身,江書硯就看見宛筠站在那裡。

  她不知何時離開自己的寢房來到這裡,而且顯然剛才所有對話全部聽見了。

  「格格——」紋珠急忙走過去,強擠出笑容幫江書硯說話。「姑爺剛才說,正想過去看您呢!」

  宛筠小臉蒼白,冷冷瞧著江書硯與雲雪眉,許久後才幽冷地道:「這種施捨與憐憫,我不需要,尤其是陷害我的人,刻意裝出來的噓寒問暖,更讓我寒心!」

  「姊姊,您這是在說什麼呢?」雲雪眉一臉驚恐地猛搖頭,現下她連大嫂都不喊了,直接喊姊姊,彷彿她已經進門。

  「別喊我姊姊!」宛筠毫不給情面地厲聲喝止。「江狀元府只會有一位夫人,沒有什麼姐妹,如果他要娶你,我馬上就離開,你要他,我就讓你,爭什麼呢?無情無義的男人,我不希罕!」

  宛筠冰冷的目光像利箭般,幾乎要射穿江書硯。

  而江書硯只是一徑兒沉默著,彷彿眼前的爭端完全與他無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宛筠失望透頂,閉上眼,幽幽轉身,踉蹌地離去。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良人!

  她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麼天大的孽,這輩子老天爺才會讓她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當初應該盡早離開,不該讓自己愛上他的!

  「格格!」

  紋珠悲憤地偷偷瞪了兩人一眼,這才轉身追著宛筠而去。

  不過一眨眼時間,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紋珠的尖叫聲:「格格!您怎麼了——」

  江書硯一僵,立即拔腿衝去。「宛筠!」

  「江大哥?江大哥!」

  雲雪眉在背後喊他,但他卻連頭也不回。

  「哼!」雲雪眉氣惱地跺了下腳。

  他以為她不知道嗎?他還是在乎她的。

  雲雪眉臉上滿是怨恨與不甘。

  「宛筠!」

  床上的人兒一有動靜,坐在床邊的江書硯立刻緊張地湊上前,柔聲詢問:「你不要緊吧?」

  方纔她在花園裡暈過去,幾乎把他給嚇死了,他一路抱著她衝回房裡,飛快請來大夫,確定沒有大礙後,這才稍微放心。

  「夫君……」宛筠睜開眼看到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

  但僅僅一瞬間,那甜美的笑容便有如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失無蹤。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他的無情、他的薄倖、他的喜新厭舊。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宛筠轉身背向他,不願再瞧他一眼,也不願讓他看見她克制不住滾落的淚水。

  「宛筠!」江書硯不理會她的抗拒,坐上床緣,從背後緊緊抱住她。「你以為我好過嗎?這陣子我也受夠了,如果不是為了——」

  江書硯頓了頓,無奈地歎息。

  「很多事不像你眼前所看到的,請你相信我,我心裡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

  說完,他又緊緊的抱住她,在她發上親吻後,才下床離開。

  聽到房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宛筠轉身偷觀後方,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這才爬起來望著門口發愣。

  方纔他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裡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重複迥晌著,像一隻大手,不斷撩撥她顫動的心弦。

  「噢,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宛筠不想再受他影響,被他的一言一語牽動情緒,但她無法克制心底湧現的情緒,氣惱地掩耳大叫。

  她不要愛他!

  她不要再愛他了!

  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

  「江大哥。咳咳!」

  雲雪眉柔柔弱弱地走向等在花園中的江書硯,接近他時還故意低頭咳了幾聲,希望能引起他的關心。

  但江書硯只一徑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對她的「病弱」視而不見。

  雲雪眉憤憤地咬了咬唇,索性不再演戲,昂頭快步走到他身旁。

  「江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她其實並不想問起,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瀰漫在他們四周……他找她出來絕非好事,她感覺得出來。

  「雲妹。」江書硯轉身面對她,神情依然溫和,但過去幾天疼寵她、憐惜她的眼神已經不見了。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說來實在是我不好!」江書硯搖頭歎息。「我本來以為可以娶你進門,同宛筠三人一同快樂地過日子,但是……宛筠怎麼也不肯讓你進門,而我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她,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與你成婚了,請你離開狀元府去尋找自己的歸宿吧,我不想再繼續傷害宛筠的心了。」

  「江大哥!你在說什麼呢?」雲雪眉一聽,臉色難看至極,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道:「姊姊現下不肯同意,江大哥費心多勸勸她就是了,何必趕我出府呢?」

  「我不是要趕你,而是不忍見你為我虛耗青春。宛筠何時才會同意,誰又知道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同意,難道你也要為我耗上一輩子嗎?」

  江書硯心疼地道。

  「我願意呀——」

  「但我不忍!」江書硯加大音量強調。

  「現下的我,沒信心能給你幸福,既然不能給你承諾,那麼只有放開你。請你離開這裡吧,無論你將來歸依何處,我都會給你最大的祝福。」

  「江大哥,我不要……我不要啊!」雲雪眉嚶嚶啜泣,哭得好傷心。

  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就快成為他的妻子了,但只差那麼一步……只差那麼一步而已,他卻在這關頭放棄了!她不甘心!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很抱歉,但是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說完,江書硯逕自轉身離去,對於她的傷心、她的眼淚,絲毫不在意。

  雲雪眉見他無情的轉身離去,哭得更傷心了。

  無論她怎麼努力,他就是放不下宛筠那個女人!那滿族女子粗野嬌蠻,究竟有什麼好?

  她好恨!

  好恨、好恨!

  好恨……你為什麼要與我搶我愛的男人呢?

  你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呢?

  如果你不在說好了!如果你不在,江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雲雪眉的指甲拈進掌心裡,露出一抹陰惻的笑容。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春風徐徐的午後,宛筠在房裡午憩。

  紋珠到廚房去張羅她下午的點心,其它婢女也各自去忙了,午後的寢房,比夜裡還要安靜,也鮮少有人過來走動,因為怕吵醒午憩的宛筠。

  隨著微風吹動樹葉的窸窣聲,一道纖細身影,靜悄悄地穿過花園,推門步入宛筠房裡。

  那人趁著被人發現前,飛快關上門,然後轉身朝內室走去。

  床炕上,宛筠背對著門口熟睡著,而這正是個大好的機會!

  來者從衣袖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悄悄靠近床炕,瞬間,這人眼中浮現強烈的殺氣,猛然舉高利刀往宛筠的要害一刺——可是床上的人居然隨即跳開!

  「你——」來者嚇了一跳,雙眼瞪得極大,更令她驚駭的是——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宛筠,而是她沒見過的一名陌生女子。

  「你、你是誰?!」

  原本想刺殺宛筠的人——也就是雲雪眉,搗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假宛筠」。

  「當然是被請來當釣餌的人。」

  隨著熟悉的話聲傳來,原本以為無人的房內,竟然陸陸續續冒出三四個人來。

  原來他們早已躲在簾幕後、床底下等隱藏之處,等著她自投羅網。

  而領頭之人,不是別人,就是雲雪眉怎麼想也想不到的——江書硯。

  他牽著宛筠的手,從簾幕後走出來。

  「你們——」雲雪眉顫抖的手指著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驚訝吧?但是我會在這裡抓到你,可是一點都不驚訝。」

  江書硯沉聲說道,望著她的眼神如冰霜般冷硬,毫無半分柔情。

  雲雪眉倏然明白了。

  「你——你是存心的!你故意設計陷害我,假裝對我好,說要娶我進門,但被宛筠阻止,好引誘我來殺她,引我入甕!」她氣憤地大叫。

  「說陷害太過分了,我只是設計讓你現出原形而已。」江書硯望著她,難掩心痛。

  「為什麼?雲妹,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子,你怎麼忍心傷害我的妻子呢?還有我那無辜可憐的孩子,還來不及見到天日,也被你奪去性命……」

  江書硯想到自己誤信奸人、引狼入室反倒害了自己妻兒,懊悔得眼眶都紅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方纔我只是被嫉妒蒙蔽了心眼,才會一時糊塗,不過反正宛筠格格也沒受傷,不是嗎?至於其它的事,我什麼都沒做。」

  雲雪眉狡膾地把自己犯下的惡行撇得一乾二淨。

  「是嗎?」江書硯冷冷一笑,揚聲喚人:

  「來人,把人帶進來。」

  「是。」早已在外頭等候的下人,連忙把人帶進去。

  雲雪眉一見到那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你認得他是誰嗎?」江書硯指著被帶進來的人,直盯著她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雲雪眉慌亂搖頭,徹底否認。

  「欽!姑娘,我們明明見過,你怎麼說沒見過呢?」那名男子不平地嚷道。

  「我在城郊開藥鋪,前陣子你來問藥方,說你表妹讓惡人玷污有孕要打胎,我才讓你抓藥,怎麼會說不認得呢?」

  因為她長得美,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你還有什麼話說?」他早懷疑她暗下毒手傷害宛筠,只是苦無證據,他堅信那帖下胎藥一定是京城內開出的,所以一直暗中派人四處探問,最後終於在城郊找到這名開藥鋪的藥師。

  「你胡說!我根本沒去過西郊,更沒抓過什麼藥,你別血口噴人!」雲雪眉驚恐地猛搖頭,拒絕承認自己與這名男子接觸過。

  江書硯冷眸一閃,好整以暇地問:「他剛才只說他在城郊開藥鋪,你怎麼會知道是在西郊呢?」

  「啊!我——我……」雲雪眉整個人都呆傻了,完全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最後竟是自己露了餡。

  「雲妹,你太令我失望了!為了自己的私情,你連無辜的胎兒與孕婦都可以傷害,如今還想下手刺殺宛筠。虧我還當你是親妹子,而你卻如此歹毒地傷害他們,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

  「我……」雲雪眉先是面露羞愧,後來索性翻臉怒聲道:「誰讓你那樣待我?明知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卻口口聲聲喊我妹子,最後還娶了一名驕縱頑劣的滿人格格、甚至愛上她!我從小就冀盼著嫁給你哪,我的恨、我的不甘,你懂嗎?」

  她悲從中來,撫面痛哭。

  江書硯默默瞧著她,並無同情之意。

  「或許我是不懂你的感情,但至少我知道不能傷害別人。宛筠有時是任性貪玩了些,但她從來不會故意去傷害誰,她是很善良的女孩,這也是我最愛她之處。」

  「夫君……」宛筠羞紅著臉,不敢置信地瞧著他。

  這是她頭一回聽見他親口說出喜愛她,驚喜得好像檢到什麼人間至寶。

  江書硯也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瞧她,便不自在地別開頭。

  雲雪眉望著前方,茫然失措,彷彿墜入了無邊地獄。

  她所愛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得到,而她下藥讓宛筠流胎,還企圖刺殺她,罪名鐵定極為重大。

  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只能在牢裡度過……不!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與其坐一輩子牢,不如自我了結,她要用自己的血,詛咒他們一輩子——「我詛咒你們沒有好下場!」她尖叫著舉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快欄住她!」

  不等江書硯吩咐,旁邊的幾名壯丁已經撲上前搶下刀子,制伏了意圖自盡的雲雪眉。

  「為什麼要阻攔我?我不想活了啊!我要以我的性命為咒,詛咒你們,詛咒你和宛筠不得善終,絕子絕孫——」

  「夠了,把她送到衙府去吧!」

  江書硯聽不下去了,別開頭,要人把她帶走。

  她變得太可怕了,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可愛的女孩了。

  雲雪眉被押走後,其餘的人也相繼退去,最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夫婦倆。

  江書硯關心地上前攬住宛筠的肩,柔聲問道:

  「宛筠,你身子好多了吧?」

  「嗯,我不要緊了。」

  宛筠抬頭望著他,認真地問:「方纔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故意假裝和她親近,好親手揭穿她的謊言?」

  「是的。」江書硯點點頭。

  「可是那時候你明明不相信我,為什麼又——」

  「我沒有不相信你!」江書硯連忙澄清。

  「那時候我就相信你了,因為沒人會笨到想打胎,卻一次吃下那麼多味下胎藥。所以我認定這藥方不是你自己抓的,而是有人偷偷放進你的食物裡,想害你小產甚至丟掉性命。如果是住在府裡的人,想在膳食裡下毒害你並不困難。」他分析道。

  「所以那時你就懷疑是雲雪眉了?」

  「嗯,只是那時苦無證據,所以我按兵不動,最後終於想出了引君入一甕之計。故意冷落你親近她,還在府裡放出風聲要娶她當二房,她果真相信,還故意與你以姊妹相稱。所以到後來我告訴她,為了你不能娶她時,就知道她會對你行兇。」

  「唉,她也是真心愛你呀!」宛筠也深愛著他,所以可以體會那種痛苦。

  「她喜歡我,我卻無法回報她的感情,這點我很過意不去。但她傷害了你,還害死我們的孩子,我一無法原諒她!」

  想起她那陣子所受的折磨,還有夭折的孩子,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再想了。」宛筠上前摟住他的腰,柔聲安慰道。

  「真的對不住!這陣子讓你受苦了。故意冷落你、對你不聞不問,我心裡比什麼都難受。」

  前些日子他不能睡在她身旁,幾乎沒有一夜好眠。

  「都過去了。」宛筠再次說道,露出甜甜的笑容。

  「現在風雪都過去了,你瞧,春天也已經到了,咱們以後要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地過每一天,你說是不?」

  江書硯順著宛筠的手指望向窗外,這才發現滿園的枯枝,不知何時已被盎然的綠意取代,茂密的綠葉與嬌美的花朵,讓被冰雪冰封的花園再度透出生機,幾隻粉白嫩黃的蝶兒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讓他瞧了頓時感動不已。

  「春天到了!」他忍不住讚歎道。

  「是啊,春天真的到了呢!」

  宛筠拉著他的手走到窗前賞景,夫妻倆就這麼相擁望著滿園的紅花綠葉,說笑談心。

  一對蝶兒在他們眼前來回飛舞著,彷彿在模仿他們的親密似的,教宛筠瞧得羞紅了臉。

  江書硯被她那比花還要嬌艷的臉蛋吸引,癡迷地捧起她的臉,印下深情之吻。

  他的愛妻呀!這是聖上所賜的美好姻緣,卻是原本被他嫌棄至極的。

  下回進宮,要記得當面拜謝聖上……他迷迷糊糊的思緒,在她主動踏起腳尖送上柔軟的唇時,給完全中斷了。

TOP

尾聲

  「宛筠!」渾厚的咆哮聲傳來,宛筠脖子一縮,閉上眼,瞬時僵住不敢動。

  問題是她正攀在牆頭上,一隻腳在牆內,另一隻腳已跨出圍牆外,整個人卡在上不去也下不得的尷尬位置。

  「啊,姑爺!」從犯紋珠縮起脖子,飛快地躲到一旁。

  「嘿嘿……」

  一旁樹上的幾隻雀鳥,被他的吼叫聲嚇得迅速拍動翅膀逃走,宛筠很想學鳥兒展翅飛走,只可惜沒有翅膀,所以只能裝出無辜的表情乾笑著。

  「你這是在做什麼?」

  剛從朝中回來的狀元郎江書硯——不,前年他已被拔擢為二品通奉大夫。

  他站在圍牆下,瞇眼瞧著自己的妻子,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是一點兒也不安分。

  「誰讓你不帶我出門嘛!」宛筠被逮,知道出門無望,只好噘起小嘴,忿忿地抱怨道。

  「今兒個是元宵,外頭好熱鬧啊,你不帶我去看花燈,也不許我出門,我當然要自個兒溜出去啊!」

  宛筠振振有詞地辯駁著,絲毫不知反省。

  「你——」江書硯氣得渾身顫抖,鼻孔用力噴氣,他快被她給氣死了。

  「哼。」宛筠也別開頭不想理他。

  江書硯瞧著她鬧彆扭的模樣,歎了口氣,搖頭笑了起來,表情又愛憐又無奈。

  他就是拿她沒轍!

  「你還愣在牆頭上做什麼?」他故意板著臉道。「還不下來?」

  「我下去幹什麼?」反正被逮到,現在裝乖也來不及了,宛筠才不在乎呢!

  「你不下來,是不想出門了嗎?」

  「出門?」宛筠瞪大眼。

  「唉,虧我快馬加鞭從朝中趕回來,結果你卻不想出門賞花燈,真是可惜!」

  書硯自言自語,裝模作樣地搖頭,轉身慢吞吞地走開。

  「啊!等等——」宛筠急急忙忙要從圍牆上躍下,一不小心被絆住了腳,倒栽蔥似的往下跌。

  江書硯並沒有真正走離,注意到她摔下,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她。

  「你——你想害孩子沒娘、害我沒娘子是不?以後不許你再爬上牆去!」他大聲咆哮,被她嚇得冒出一身冷汗。

  「對、對不住嘛!」宛筠胡亂道歉後,急忙拉著他問:「你方才說要帶我出門賞花燈——是真的?」

  「我會騙你嗎?」江書硯無奈的看著她。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麼貪玩!

  「你不是一直嚷著想去瞧花燈嗎?這些天忙,一直抽不出時間,今兒個特地向皇上告假提早回來,想先帶你上悅翔樓吃飯,等天黑了再去賞花燈,哪知道——」

  一回來就逮到她穿著下人衣裳,不成體統地攀在牆頭上,正準備溜出去玩兒。

  唉!江書硯頭疼地搖搖頭,他怎麼會娶到這樣貪玩的妻子呢?

  「都是你不好嘛!」宛筠窩進他懷裡,嘟著嫣紅的小嘴撒嬌。「誰讓你不先告訴我,如果你先告訴我,我就不需要爬牆啦!」

  「我……」他啞口無言。

  原本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哪知到了最後只讓自己得到一個驚嚇。

  「好嘛,人家知道你想讓我開心,我跟你賠不是嘛!」宛筠踞起腳尖,送上香唇,想用老招數安撫自己的夫君。

  江書硯心口一蕩,頓時,意亂情迷,正準備擁住她好好享受一番時,她卻已像條滑溜的泥鰍溜出他的懷抱。

  「我先去更衣,等會兒馬上就可以出門了!」

  話沒說完,她便一溜煙地跑回房去了。

  江書硯只能搖頭苦歎。

  娶到這妻子,他加官晉爵沒少過,真可謂娶到旺夫的福星,但偏偏日子也沒一天平靜過,每天總有突如其來的意外,把他嚇得心跳停止。

  娶了她,究竟是娶到福星還是娶到禍水呀?

  唉,是福還是禍他也不知道,但他很肯定一望著妻子跑遠的身影,他瞇起眼,唇畔浮現滿足的笑意。

  有她的日子,他很幸福!

  真的。

  【全書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