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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敖敏軒與常挺之漫步于吳家花園內。

  「說真格的,」常挺之完全沈浸于眼前的美景中。「走遍大江南北,還沒見過這麼美的地方。」

  「雙兒對花的培育,一直是無人能及,以前在敖府時,有她在的地方,便是一片花海,在這裏,百姓封她為『花神』,的確受之無愧。」

  「最近你可有什麼發展?」

  敖敏軒沮喪地搖頭。「這幾天她老是躲著我。」

  常挺之歎口氣。「也難怪,我瞧這些商家天天煩著她,真難想像這麼重的擔子竟由一個小小女子來扛,敏軒,你確定她真是雙兒?這個吳當家的,甚至連膚色都是黑不隆咚的。」

  「一定是她。」敖敏軒說得肯定。

  「嘿,你瞧--」常挺之碰碰敖敏軒的衣袖努努嘴。「正要進蘭苑的那個人是不是吳當家的?」

  敖敏軒瞇起眼筆了好一會兒。「太遠了,看不真切,不過那衣著還有走路的模樣,應該是她沒錯。」

  「大白日的,這個時候她回蘭苑做什麼?」常挺之又開始多事。「走,你不是說她老是躲著你?這會兒正好去逮人。」

  蘭苑外今日正好沒有守衛當值,兩人順利地進了蘭苑,卻因為看見眼前的景象而硬生生地煞住腳。

  「天!他還真是個男人……」常挺之瞠目,喃喃自語。

  敖敏軒則大受打擊而慘白了臉。

  一對愛情鳥,站立在由各式各樣蘭花包圍的花海中,男子背對著,環抱著女子,正熱情地親吻她的頸項,他膚色黝黑,身材只比女子略高,已赤裸了上身,露出精瘦但結實的體魄;女子有著絕美的容顏,此刻正激情地閉上眼,衣衫已亂,無力地攀附著男子,任其予取予求。

  眼前的那對交頸鴛鴦,正是吳當家的與夫人,兩人正在花海中恩愛!

  敖敏軒轉身便走。

  常挺之不舍地多看了幾眼後,急追而去。

  吳雙從隱藏的花叢中現身,見計策奏效,不知為何,心中竟感到失落。「喂,可以了,人走了。」她無精打采地提醒激情中的男女。

  不見兩人停下,她好笑地向前拍拍吳極。「還吃?」

  石榴俏臉酡紅,開始掙扎,吳極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手,情欲難掩地直勾勾望著石榴,彷佛想將她一口吃掉,兩人皆動情地喘氣。

  「吳極,穩著點。」

  吳雙的調侃惹來吳極的怒視,他從事先挖好的凹洞中踏出,恢復正常的身量,然後威脅似地俯視吳雙。「要不是妳是我大姊,我真想幫敖敏軒好好地修理妳。」

  「好好好,咱們家的小獅子發怒了。」吳雙笑嘻嘻的,不以為意。「石榴,幫吳極把身上的黑粉擦淨吧!」然後她向吳極眨眨眼。「這樣總可以了吧?」

  吳極息了怒氣,臉紅一笑。

  「相公,我……我……」石榴軟弱地抗議。

  「好啦,這事除了妳的手巧,還有誰會?我可不行,妳知道的。哎呀,我約了人,怎麼就忘了?我忙,先走了。」

  剩下來的兩人偷偷地瞧對方一眼,又急忙地避開。

  「進屋裏吧……」石榴聲如蚊蚋,又發覺自己說這句話過於曖昧,趕緊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幫你將身子擦淨……」咦?好像越描越黑了,她心一急,臉又更紅了。「不是,我是說……我是說……」

  吳極溫柔一笑。「幫我將這黑粉拭去吧,我身子好像開始發癢了。唉,真難為大姊了,為了這個家,做這麼大的犧牲。」

  「嗯,這也是我佩服她的地方。」

  兩人有了共通的話題,少了尷尬,一前一後地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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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

  「爹~~」壯小子跑進風彩苑,見著失魂落魄的敖敏軒,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敖敏軒摸摸神似他的孩子,如此相像,怎不是他的親骨肉?「爹明日就要離開了。」

  「爹要去哪里?」

  「爹要回京城,壯小子想不想跟爹去住一段日子?爹可以向你爹娘說說。」

  「爹,您不要走,好不好?」

  敖敏軒見孩子依戀的神情,歎口氣。「京城有事等著爹回去處理,爹早晚要走的。」

  「那我問爹娘要不要一起上京城,可好?」

  敖敏軒笑了笑。「你爹娘願意來,爹當然歡迎了,不過你爹如此忙碌,我瞧他是抽不開身的。」

  「讓小舅處理啊!爹常說小舅早晚要接下這家業的。」

  敖敏軒微怔,怎麼?這吳當家的產業居然是留給自己的堂弟而不是兒子?

  等等!他忽然想到--吳當家的與吳極既然是堂兄弟,為何壯小子不叫堂叔而叫小舅?這些吳氏姊妹也應該叫姑姑而非阿姨啊!莫非壯小子非吳當家己出,而是另有其人?

  是雙兒嗎?想到此,他重燃希望。若是雙兒生下的,那一切都合情合理了,可雙兒為什麼不撫育自己的孩子?他愛憐地看著孩子,想到吳氏姊妹對他的敵視,還有當他探聽雙兒的下落時,只用面色不善的沈默來回答,莫非她已……敖敏軒胸口一疼。不、不!他拒絕有這種可能。

  「壯小子,你爹膚色黝黑,怎麼你卻不像他?」他試探地問,心裏盤算著若壯小子真是他的親生骨肉,該怎麼向吳家要回來。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可以請娘幫我扮張飛啊!」

  「什麼張飛?」壯小子沒頭沒腦的話,教敖敏軒不解。

  「娘都是白天幫爹扮張飛,晚上幫爹扮劉備啊!」

  聽出話中的蹊蹺,敖敏軒小心翼翼地探詢。「你是說,你爹白日是黑臉,晚上是白臉?」

  「是啊,我問娘為什麼,娘說爹跟人玩躲貓貓,叫我別跟人說,免得被人找著,爹就輸了。」壯小子想了想,忽然露出擔憂。「爹,您有跟我爹玩躲貓貓嗎?」

  「沒有。」敖敏軒趕緊保證。

  「那可好,壯小子就不用瞞您了。」

  「對。」敖敏軒暗叫慚愧,居然利用起孩子,但此刻他可沒別的法子。「你爹扮起劉備定是比張飛俊多了?」

  「那可不?爹跟小舅挺像的,不過爹抱不動我,小舅可抱得動。」

  吳當家的原來一點也不黑!而吳當家跟吳極容貌相似,雙兒跟吳極容貌也相似啊……敖敏軒趕緊又問:「壯小子,告訴爹,你爹扮劉備可有鬍鬚?」

  「沒有哇!」

  敖敏軒忍不住開懷大笑。

  原來雙兒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所以乾脆來招「釜底抽薪」之計,利用吳極與她的神似之處,用「偷樑換柱」之策,斷了他的妄想,她好「金蟬脫殼」。

  天!雙兒真是個奇才啊!

  若非他有個好兒子,否則他可真會「全軍覆沒」了。

  「爹,壯小子陪您說話解解悶,這會兒您高興了?」

  「嗯。」

  「那您明兒還走不走?」

  「不走了。」敖敏軒笑咪咪地承諾。

  「那咱們去放風箏,可好?」壯小子開心地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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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蘭苑的守衛盡責地守在門口。

  一道黑影幾個起落,無聲地從高聳的圍牆外飛進蘭苑。

  敖敏軒頓足傾聽,發現裏頭有沐浴的聲響傳出,立刻一躍上屋簷,輕巧地將瓦片撥開,俯眼窺視。

  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雙手輕巧地幫浴桶裏的人擦臉。

  未久。「好了。」石榴離開浴桶,走向淨臉台洗錦帕。

  他瞧見浴桶內,那閉眼休憩的清麗女子,身子激動地一震,五載的相思終於在此刻一償宿願。

  「自那日後,我瞧敖敏軒一臉頹喪,這樣可好?」石榴隨口問著。

  那雙教他思念已久的大眼緩緩睜開,眼神卻有著茫然。

  「我……不知道。」

  「還氣他呀?」

  吳雙垂眸。「我不知道。」

  「我瞧是可以了,妹妹們也覺得以敖敏軒這呼風喚雨的身分,對妳這般念念不忘也夠癡了,吳極還同情敖敏軒呢,說他真是交黴運,居然愛上妳。」

  「啐,男人!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好啦,別再男人女人的,這都怪妳那早死的爹呦,教育孩子也不分男尊女卑。瞧,妳呀、吳情呀、吳涯呀,唉,真可憐那對關氏兄弟。」

  「喂,妳今晚怎麼盡幫著外人說話?」吳雙起身,接過袍子穿上。

  「誰是外人?」石榴反駁。

  「我知道了!」吳雙露出賊賊的表情。「那日妳跟吳極在這蘭苑裏演的那出戲,老實說,是不是春心大動啦?」

  「妳還說?」石榴嬌瞋。「是誰膩著我,求我幫忙的?」

  「誰?」吳雙偏作不解。

  「要不是妳用敖敏軒那招整治我,瞧我答不答應。」

  敖敏軒一聽,眉一挑,納悶著有那麼一招嗎?

  「哪一招?」吳雙耍賴地逗著石榴。

  「妳那招我可學不來。」石榴推開纏過來的吳雙。

  「石榴~~」

  這會讓骨子裏都酥了的語調,如此令人難忘,怎麼聽也聽不厭,簷上的敖敏軒傻傻癡癡地咧嘴一笑,驀然明白什麼叫做「敖敏軒那招」。

  「好了、好了,別再叫了,我可警告妳,別再用這招叫我幫襯著使妳那些壞點子。敖敏軒天天想著妳,連京城也不回了,妳若再胡鬧,當心我反過去幫他。」

  「喝,妳窩裏反?」

  「我才沒窩裏反,妳別瞪我,我誰都不幫,總行了吧。嘖,也不瞧瞧自己的心。」

  「妳說什麼我可不懂。」吳雙口是心非。「說好了,誰都不幫?」

  「對啦、對啦!嘖,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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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你今兒個一大早像變了個人似的?」常挺之古怪地打量敖敏軒。

  敖敏軒整整神色,彷佛過去五年的頹廢都不曾存在,又是令人為之臣服的北方霸主。「展鵬還好吧?」

  「慘!」常挺之一字道盡關展鵬的心酸,大聲歎氣。「這吳家女子怎麼搞的?個個都是帶刺的玫瑰,誰碰了准是一身傷。」

  「你比喻得可真貼切--」敖敏軒心有戚戚焉。「不過,卻是無怨無悔。」

  「得了,要我就少碰為妙。」

  敖敏軒不置可否。「你確定?」

  「確定,確定。」常挺之扇子一收。「既然這吳當家的確確實實是個男子漢,你也該死心了,什麼時候回京城?」

  「我還不回去。」

  「怎麼?敖家一日無你不行,你待在這兒做什麼?」

  「所以我要你先回去,順便幫我看顧著敖府的大小事兒。」

  常挺之先是一呆,接著怪叫起來。「敖大老爺,你這算什麼?我可是皇上跟前的大忙人,日理萬機,你自個兒的擔子不顧,居然叫我這堂堂的開封府尹、一品大官,兼起差來?」

  「反正你這個大忙人這回假公濟私,偷閒充當不成事的媒婆也夠久了,這會兒是不得不回去,就幫著打理我那些上不了臺面的產業,反正你這麼聰明絕頂,沒什麼難得倒你,你就將它當成閒暇時間的消遣就行了。」

  「喂喂喂,你別鬧了!」常挺之見敖敏軒坐下來輕鬆地喝茶,一副萬事定案的模樣,大聲地抗議。「別以為幾頂高帽子送來我就會上當,你也忒小看我了,我是聰明絕頂沒錯,但你敖府的營生事兒,廣及北方百姓的民生,你自己回去管。」

  「我等著接雙兒回去,現在怎麼走?」

  「還雙兒?人都不知道在哪兒了,你哪里接去?」

  「你答應我這段時間幫我看著敖府,我就保證一定帶雙兒回去。」

  「咦?」常挺之好奇心頓起。「難不成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一句話,你到底幫是不幫?」敖敏軒懶得解釋,直接攤牌。

  「哎?硬來啊!」常挺之本想來場硬碰硬,最後不屑的噴氣。「哼哼,清官不與奸商鬥,算了、算了,幫就幫,誰教我誤交了損友?」

  送走了常挺之,敖敏軒決定與壯小子來場父子聯手的絕處大反攻。

  他有了這個小內奸提供情報,知道吳雙在一間不開放參觀的暖房內,他立刻前去堵人。

  「你怎麼跑來了?!」吳雙撞見敖敏軒出現在暖房裏,著實地唬了一跳。

  「我見妳花養得好,想瞧瞧妳用的是什麼法子。」

  奇怪?她臉上有什麼嗎,不然他為何這般仔細地盯著她瞧?吳雙狠很地瞪他一眼,看他還敢不敢無禮。「沒聽說過祖傳秘笈是不外傳的?」

  「我住的地方有個明園,有一年那園子裏的花開得特別美,不亞於妳這裏呢!」

  「明園……據說是敖老爺寵妾居住之所,果然是人美花也嬌啊,呵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地接話。

  敖敏軒被她的話激得一臉狼狽,趕緊轉了個話題。「妳待在這暖房做什麼?」

  吳雙見他如此,心也軟了,她本不是刻薄成性,對敖敏軒也沒有恨,只不過是彼此想法、觀念不同,最後落得無緣的結局。

  如今她待他無禮,他臉上也不見不悅,真要說,也只有無所適從及小心謹慎,難道五年的分離真讓他改了性子?

  「今年的冬季長,」她再也做不出咄咄逼人。「春花不開,商行們嚷著要貨,只好用點手段讓它開花了。」

  「妳真的可以叫花開便開?」敖敏軒真不敢相信,他以為這只是謠傳、誇大其詞。

  吳雙發現他一副吃驚的模樣,不由得好笑,忍不住想在他面前賣弄本事。「你想瞧?」教他另眼相看的欲望淩駕了理智。

  「求之不得。」

  「那可得在這兒待上一天一夜呢!」她揚眉挑釁。

  在這花團錦簇的花房裏跟雙兒待上一天一夜?他猛點頭,根本是求之不得。

  「這麼高興?」吳雙反倒面露懷疑。「莫非是遇上那人生四喜?可最近既沒乾旱也沒下雨,你的老朋友才剛走,構不成『他鄉遇故知』。難不成你中了狀元?也不是,殿試還沒舉行呢。再不,就只剩娶了媳婦兒了,否則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是找到媳婦兒了。」敖敏軒簡直是眉開眼笑了。四喜詩……憶起多年前那令人難忘的一夜,原來她還記得。

  「是嗎?」吳雙冷下臉,賭氣地轉身。「那可恭喜了。」接著厲聲警告。一既然打算留在這裏,可不能半途離開,這花房除了頂上極小的通風小窗外,四周會全封起來,你確定要留下來?」

  「這是當然。」

  「好吧,」吳雙走向暖房外,囑咐一番後,不久,又要人多送了一壇水及乾糧進來。「封門。」她輕喝,之後,便悠哉地在暖房內四處探看,彎身檢查花苞。

  就這樣?敖敏軒以為應該會有更教人吃驚的事發生,結果兩個時辰過了,除了四周熱了點外,什麼事也沒有。不過他倒無所謂,只要能在雙兒身側,瞧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就滿足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敖敏軒開始脫衣服,吳雙體質冷,因此還忍受得住。兩入席地而坐,隨便吃點乾糧,水倒是喝了不少。

  「妳在花房外加熱?」

  「嗯,這熱氣會散佈整個花房。」

  「擬造春日的氣候?」

  吳雙讚賞地望敖敏軒一眼。「果然是『無所不知的敖大老爺』,聰明無人能及。」

  「誰說的?」敖敏軒爽朗而笑,意味深長地瞧著吳雙。「我可是被個小丫頭整治得根本翻不了身,妳信是不信?」

  吳雙一窒,避開眼,乾笑了幾聲。「敖老爺真愛說笑。」

  這「敖老爺」三字真是不順耳,敖敏軒腦中盤算著,接著說:「吳兄弟,既然咱們如此談得來,妳就喚我敏軒,我也喚妳的名字如何?不知兄弟妳的本名是……」

  「我……的本名啊。」慘了,她要叫什麼名字?這幾年用吳當家的這稱謂,從來也沒人追問過她叫什麼名,好像她本名就叫吳當家似的,這會兒偏是他來問,總不能告訴他她就是吳雙吧?「算了,我想你喚我一聲兄弟就行。」

  「那好吧,」敖敏軒挪了挪,坐近她,垂眸低望,雙眼閃著異樣的光芒。「那妳喚我敏軒吧。」

  什麼?不幹!「我……我得去瞧瞧花兒的情形了。」她作勢起身。

  敖敏軒拉住了她。「兄弟,不是我愛說妳,怎麼妳像個娘兒們似的這麼不乾脆?」

  說她像娘兒們?好,她又坐回地上,清清喉嚨。「敏……軒。」

  「什麼?」

  「敏軒。」

  「妳怎麼跟蚊子叫一般?我聽不清楚。」

  「敏軒~~」她有些發窘,不自覺地拉長尾音。

  「嗯?」敖敏軒聽見這睽違已久的叫喚,骨頭都酥了,滿意地鬆開了手,任由吳雙滿臉通紅地溜走,自顱自地沈迷在那聲叫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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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暗了。

  吳雙拉扯繩子,扯動鈴鐺,通知外邊的人停止再加熱。

  她很熱,中衣都濕了,卻才想起敖敏軒在旁,無法脫衣的尷尬。

  「兄弟,瞧妳熱得很,為何不脫衣?」敖敏軒已打赤膊。

  「我不熱。」吳雙否認。

  「兄弟,原來妳的性子挺拗的。」敖敏軒了然地笑笑。

  「拗?」吳雙渾身一僵,她現在熱得心浮氣躁,他最好少來惹她。「什麼意思?」

  那準備硬杠的語氣,敖敏軒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別惹他的小花豹。「呃……妳襟口上沾了什麼,怎麼髒了?頸項這一條條的污漬是什麼?」說著,手便伸向前。

  吳雙反射性地一彈,跳離他的勢力範圍,雙手摀住脖子。慘了,汗水化開了黑粉,她的臉呢?她趕忙奔向水壇一照,鬆口氣,接著再也顧不得穿著是否得體,背衫一脫,往頭一包,纏得只剩下一對眼露在外面。

  敖敏軒視線盯著她那平實的胸部,忍不住皺眉。「真是暴殄天物。」他咕噥地埋怨,隨即又因她現在這副模樣而失笑。「妳這是在幹什麼?」

  幹什麼?吳雙覺得她的頭頂都可以蒸包子了。「必要的程式,必要的程式。」她胡亂地強調。

  「原來如此。」敖敏軒受教的點點頭。「這會兒外頭還加熱嗎?」

  「不會,趕在明兒日頭出來前再開始便行。」

  意思是現在完全沒什麼事要忙了?「聽說兄弟是這兩年才來到順昌府定居?」

  「你問這個做什麼?」吳雙警戒。

  「不就是聊聊?」敖敏軒一臉無辜。「不然妳想知道哥哥什麼事,儘管問好了,我是知無不言。」

  聊天啊?吳雙微微放心。「那日聽你說,兩位國色天香的侍妾已另嫁他人,怎麼捨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敖敏軒深情地望著她。

  吳雙胸口揪緊,卻故作自若地說:「呵呵,是哪家的千金如此幸運,竟能獨得『不可一世的敖大老爺』專寵?」

  敖敏軒忽覺有趣地笑。「是不是只要妳對我有微詞之時,就會替我取些奇怪的稱號?」

  吳雙怔了怔,她有嗎?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有。她羞窘地嘴硬道:「我哪有?你別胡說。快說吧,是哪家千金?」

  「她不是千金小姐,她只是我的小丫頭。」敖敏軒喟然地說。

  轟!

  「敖……兄真是愛說笑……」吳雙被他的話給震得結結巴巴。「以你這等身分地位,即使娶個公主也不為過,居然迷戀微不足道的小丫頭?更何況天下人皆知你極維護門第,即使兩位侍妾有傾城之姿,卻也不願與她們留下子嗣,如今你卻說只要個小丫頭,誰會信呢?」

  「我只恨明白得太晚,才使得小丫頭離我而去,後悔莫及,哪還會再在意什麼門第成見?只要地能回來。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敖兄難道不明白覆水難收?」吳雙殘忍地指出。

  「只要能找到她,我會盡一切可能求她原諒。」敖敏軒轉了個話頭,想知道她離開的這五年都躲哪去了。「別說我了,妳還沒告訴我來順昌府之前,定居何處?」

  「京城。」

  果然如他所預料。「想不到咱們同住在京城,竟然從未見過面?」

  「我在躲避仇家,自然深居簡出。」吳雙神情鬱鬱。

  仇家?敖敏軒苦笑。「聽弟妹說壯小子出生時身子骨不好,是怎麼回事?」

  「壯小子的娘在懷他時,忙著種花、賣花,結果還未足月,為了躲避追捕的仇家,摔了一跤,就早產啦。瓜沒熟就落地,體質虛,就是他娘也好一陣子都下不了床呢。」

  她輕描淡寫的敍述,敖敏軒卻聽得震驚、心痛。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撒下天羅地網只為了尋回她,想不到竟讓她產下未足月的孩子。

  「敖兄,你怎麼啦?」吳雙發現敖敏軒臉色轉成灰白,嚇了一跳。「熱暈啦?」

  敖敏軒悔恨、愧疚、心疼、不舍,這段日子他的寶貝到底還承受了多少心酸?「我……我……」他強忍情緒流露,但已哽咽得說不出話。

  吳雙望著這霸主似的男人,此刻在她眼前所表現出的,卻是不堪一擊的脆弱,忽地不忍心再讓他受苦,她雲淡風輕地說:「那也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累積五年的怨,在看見他臉上的憔悴、懊悔,在瞭解他同樣也受著煎熬,在明白他一直視她為唯一,而且還為她舍去門第之見,為她不娶,為她飽受風霜,為她鍥而不捨地追尋……她心中的委屈,早已悄悄地淡了。

  她打了個呵欠,幾年來,第一次覺得倦了,想休息了,想靠回那溫暖熟悉的懷抱。

  他柔聲地勸道:「夜深了,妳睡吧。這兒可有備床?」

  「我睡不得的,暖房的氣候全仗我掌舵,溫度絕不能下降,還得隨時觀察花苞的情況,你自個兒睡吧。」

  「妳常做這事兒?」

  吳雙搖搖頭。「只有花不開的時候,一年幾回吧。」

  「這事兒吳極不行嗎?」

  「他不夠敏銳,倒是石榴可以掌握個七、八分。」

  「那以後妳要是離開了,怎麼辦?」

  「離開?我為什麼要離開?」

  敖敏軒暗忖了忖,喃喃道:「或許全都一起離開……」

  吳雙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又是盤算、又是思量地喃喃自語,又打了個不文雅的呵欠,決定多保留些精神,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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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翌日--

  雖說眾人已看過好幾回,但在暖房門開啟的剎那,吳家僕役們站在門外,相爭目睹自家主子再顯神威。

  敖敏軒從頭到尾作陪,但面對這整間花房瞬間綻放的花朵,他仍恍若夢中。

  吳雙走出花房,無打了兩個噴嚏,不理會身上的汗漬,只忙著交代家丁後續的事兒,這才回滿庭芳小閣旁的小舍裏更衣。

  「怎麼包成這樣?」石榴早在屋內等候。「我聽說敖敏軒昨日也跟著進暖房?」

  「就是因為他,才變成這副德行。」

  瞧著吳雙的大花臉,石榴嘻嘻一笑。「交給我吧!水放好了,快去沐浴。」

  之後,幾乎是用哄帶騙的,石榴才將睡眼蒙矓的吳雙架回床上。

  吳雙咕噥地交代:「今晚我不回蘭苑去了,記得讓人在園外守著。」

  「知道了,我會吩咐不准任何人進來;另外,吃的東西都放在桌上,妳醒了,餓了,便自己吃。」

  「嗯,壯小子就麻煩妳了。」

  出了小舍,敖敏軒迎上。「吳夫人,吳兄弟她……」

  咦?稱兄道弟了?石榴瞇眼而笑。「我說敖老爺,您還是回去歇息吧,我家相公今晚要『待在這園子裏,哪里也不去』,您是見不著面了。」

  敖敏軒目送石榴離去,心想──她這是在暗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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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盼到天色暗了,敖敏軒待四下無人後,縱身一躍,翻入小舍。

  他忽然有種像個采花大盜的感覺,雖如此,但為了讓佳人再重回懷抱,也顧不得「正直」二字了嗎?

  他進屋,悄聲入室,來到床邊。

  床上的人兒熟睡著,沒有黑粉遮蓋著的是他所熟悉的面貌,他在床沿坐下,貪婪地瞧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僅著單衣的她,看起來益發瘦弱,他忍不住心疼地觸摸那睡得通紅的臉蛋,滿足地歎了口氣。

  「雙兒?」他俯向她,愛憐地輕喚。「雙寶貝?」

  回應他的是一記嚶嚀。

  這使他難以自持地吻上她的唇。

  神魂顛倒的感覺呵!一樣的甜美,一樣的讓他無法招架,他真想將她揉進骨子裏,為了她,他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他不懂,怎麼會這麼愛一個人?

  「雙兒?醒醒。」他吻著她睡紅的臉頰。

  「雙兒?醒醒,咱們好好地談一談。」再吻著她的俏鼻。

  「雙兒?再不醒,我可要不規矩了哦。」貼上她的眼,之後他的唇撫觸到她似乎過熱的額。「雙兒?」欲望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搖搖她。

  她沒有醒來,只是輕微地呻吟了一聲。

  他摸摸她燙得嚇人的額。「該死!定是今日出花房時受寒了。」

  迅速地翻開衣櫃,敖敏軒找了件披風替她穿上,抱起她立即往門口走,卻忽然停下腳步,想想不妥,於是轉往牆邊,縱身一躍才出園。

  街上的行人好奇地瞧著他懷抱著人卻還能健步如飛,他緊緊包裹著吳雙,不願眾人瞧見她的臉蛋。

  進了醫館,大夫把了脈後,搖搖頭。

  「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這九氣尊夫人這些年來全遇上了,此次風寒只是個引子,我開個藥方讓她服下,不過她體質極虛,又過於操勞,這身子骨定要好好地調理調理,否則恐難活過四旬。」

  敖敏軒聽見這噩耗,臉色一下子刷成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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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雙睜開眼,熟悉的屋子使她又閉上眼,慵懶地翻個身繼續賴床。呼,她好久沒睡得這麼滿足了,身子覺得懶懶的,不想起床。

  有人進房,杯盤的碰撞聲,食物的香氣傳來。「石榴,我肚子好餓。」

  「睡了幾天,當然餓了。」低沈渾厚的男音回答。

  吳雙一下子翻身坐起。「你……你……」然後她發現自己白皙的手,又摸了摸臉卻不見黑粉落下。

  完了,穿幫了!索性倒回床上,以被蒙頭,不願面對現實。

  奇怪,她不是睡在滿庭芳小舍嗎?怎麼卻在這裏醒來?還遇上這煞星?

  「來,先起來喝點湯。」敖敏軒翻被將枕頭立起,攙扶她坐好,端著湯輕輕地吹著,然後餵入她微張的小嘴裏。

  不敢相信!他在幹什麼?然後湯的味道讓她苦了臉。「這是什麼湯?好難喝。」

  「這是調理妳身子的湯,我已經派人快馬從京城送來上等的藥材了,這幾日就先湊合著喝。現在妳先把這湯喝完再用膳,乖。」

  「我不喝,我又沒病,幹麼喝這怪湯?石榴呢?你走開,我不想見你。」

  敖敏軒好脾氣地輕哄。「大夫說這些年妳操勞過度,身子虛,所以要調理體質。」

  「哼,我操勞過度,是誰害的?」

  「我。」

  「你倒是敢做敢當。」

  「乖,喝湯。」敖敏軒不反駁,只是耐著性子勸。

  「不喝。」

  「雙兒……」

  「你早知道我是吳當家的?」

  點頭。

  哼,肯定是花房內,汗漬讓黑粉泄了底。「你怎麼在這兒?我又是怎麼回來的?」

  「妳在小舍受了風寒,我抱妳回來的。」

  吳雙懷疑心頓起。「你怎知我受了風寒?那些夥計竟敢違背我的命令放你進園?」

  「好好,妳先別惱,他們不知道我進園。」

  「好哇,他們擅離職守,沒守在門口?」

  「不是,我有點功夫底子,躍過圍牆進去的。」敖敏軒狼狽地承認。

  吳雙驚奇地睜大眼。「『正直不阿的敖大老爺』,竟有偷窺的癖好?」

  「我是情非得已。」

  「你不怕石榴也在?」

  「我見她走後才進園的。」

  「哼,我不相信你早知我是雙兒,蘭苑那一幕我明明看見你失望離去。」

  「妳的確唬過我,」敖敏軒無奈地苦笑。「本來我已死心準備離去,是壯小子重燃我的希望。」

  「壯小子?」

  「是的,他說妳白日與晚上面貌不同。」

  「這個不肖子!」吳雙氣呼呼地罵道。「他不過是個娃兒,他說的話你也信?」

  「所以……所以為了更確定妳就是雙兒,我……我曾經夜探蘭苑。」敖敏軒心虛地避開視線。

  「你!」吳雙惱火地瞪著他,末了悶聲地問:「你看見什麼?」

  敖敏軒先是咧嘴傻笑,接著耳際微微泛紅。「我瞧見妳……妳正在……沐浴。」

  「你!你無賴!」吳雙羞得氣血瞬間全往臉上沖去。

  敖敏軒怕弄翻手中的藥汁,急忙擱在床邊的茶几上,然後乘機擁佳人入懷,至於她的花拳繡腿,他倒覺得被搥得甜滋滋的。

  這一折騰,吳雙下一會兒便氣喘吁吁,只得靠在敖敏軒的懷裏喘氣,在他懷裏,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般的眷戀著他。

  「先把補藥給喝了,再吃飯?」敖敏軒柔聲低哄。

  「不要。」

  「雙兒寶貝,別任性。」

  「哼,要我喝可以……」她抬起頭,使性子地說:「求我。」

  「我求妳。」他毫不遲疑地就說。

  「瞧你這模樣,莫非我得了不治之症?」吳雙胸口忽然一緊。

  「不許胡說!」敖敏軒輕斥,重新拉她入懷緊抱,身子卻微微顫抖。「不過大夫說妳一定得好好地調理身子,否則年不過四旬。雙兒,我的寶貝,妳別嚇我,我不准妳離開我,求妳別再離開我,我會受不了的……」說到最後,敖敏軒已激動得哽咽了。

  這大老爺突然顯露的脆弱,讓吳雙呆了呆。

  「哎,好啦,好啦……」她拍拍他的背安撫,沒想到自己還有對他這麼做的一日。「你別抱這麼緊,我喝便是。」

  「全喝光?」

  「是啦,是啦。」

  「飯也吃完?」

  「好啦,好啦。」

  然後她看見敖敏軒終於滿意地「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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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吳雙的妹妹、弟弟們,得知大夫的診斷後,一夜之間全長大了。

  吳極二話不說地一肩挑起吳家的生意。

  吳情掌管財務,她雖有孕在身,但有關展鵬乘機討好幫忙,也做得很順手。

  吳憂、吳慮也收了鬆散的態度,打理著園子裏的花苗。

  石榴幫著吳極,還搬出蘭苑,讓敖敏軒可以自由自在地進出。

  「石榴,我想妳……」現在吳雙成了吳家最閑的人了,完全沒事幹,只好纏著她的「夫人」。「今晚不如回來陪我睡?」

  「去去去,去找妳的敖大老爺。」石榴好笑地擰擰吳雙的臉。

  「咱們是夫妻耶!」地委屈地抱怨。

  「說到這個,我才要問妳,為什麼拒絕敖敏軒的求親?」

  「我又還沒原諒他。」

  「妳這又是怎地?真沒瞧見自己的心?他這般服侍妳,將妳小心地捧在手上,就怕摔著了,妳瞧他曾對誰如此,難道還不夠誠心?」

  「我……」

  石榴眼角瞥見走進廳來的人影。「好啦,好啦,」她將吳雙往後推,任由她跌入敖敏軒的懷裏,朝他警告。「快把這磨人精給帶走,我忙著呢!」

  所以吳雙就這麼被架回蘭苑。

  「哎哎哎,你放手。」她懊惱的拍開敖敏軒的手。

  「先把這補藥給喝了吧。」

  「又喝?我都想吐了。」

  「人稱『神醫』的郎大夫,最近剛回順昌府,今兒個這些藥材是他重開的方子,配上咱們鋪子裏的上等藥材,味道好多了,妳嘗嘗看。」

  「你又哄我?我不喝,你自己先喝看看。」

  敖敏軒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我身子健壯,讓我喝豈不糟蹋?」

  「我不管,從現在起,你喝一口,我才喝一口。」吳雙無賴地說。

  鬧不過雙兒,敖敏軒最後還是喝下半盅的湯藥,接著拉雙兒躺上床。

  「你做什麼?」吳雙彆扭地推他,不讓他接近。

  「咱們躺著說說話,妳陪我歇息歇息。」

  她想起這些個夜晚,他藉口照顧她與她同眠,但卻睡得極不安穩,時常半夜驚醒,之後如溺水之人緊緊的將她抱住,彷佛怕失去她似的。「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放軟了心,她背過身不理他。

  敖敏軒乘機從後環抱。「壯小子搞不清楚誰才是親爹,妳說怎麼辦?」

  那懊惱的語氣使吳雙忘了嘔氣,格格輕笑。

  「妳還笑?」敖敏軒將她摟得更緊,親親她的頸項。「不怕孩子讓妳給搞糊塗了?」

  「他聰明得很,不過若你要做他親爹,自己去教。」

  「好哇,妳不幫我,倒站在旁邊涼快。」

  「要我替你去教,那我只好繼續做他的親爹嘍!」

  「當真?」敖敏軒揚起眉。

  「吳當家的說話一諾千金,還有假?」

  「看來不讓妳受點教訓,妳是不知道我的厲害。」敖敏軒威脅的話一說完,即朝吳雙的胳肢窩搔去。

  嬌笑聲響起,吳雙像只蟲子似地扭動,一心想避開敖敏軒無處不在的祿山之爪。「饒了我吧!哈哈哈,饒了我,哈哈,饒了我,敏軒~~」

  攻擊的動作忽然停止。「再叫我一次。」他滿臉希冀地央求。

  吳雙俏臉一紅。「敏軒~~」

  「嗯?」他俯近她。「再一次。」

  「敏軒~~」

  他貼近她的耳際,嗓音低啞地說:「雙寶貝?」

  「嗯?」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想要妳。」

  她因心結,終究沒給他。

  見他難掩失望,卻只是體諒地笑笑,依舊輕摟著她直至入眠。

  憶起往日,他從不接受拒絕,必定用盡心機達成目的。而如今,霸氣早已不復見,他尊重她,全盤接受她的要求,甚至不計較她那些惡意的胡鬧。

  她對他呢?石榴要她仔細瞧瞧自己的心,她的心又是怎麼個想法?

  十六歲時的無知、被動,那時她只知他是天上的明月,兩人是天與地的差別,她小心地侍候他,從來不敢妄想其他。

  誰會想得到這天邊似的男人竟會看上她!

  他不動聲色地將她保護在羽翼之下,在她對情事仍懵懂無知時:心卻早已給了他。

  接著是五載的離別,她拚命地往前衝,為的就是向他證明自己的骨氣。她對他有怨,卻不曾停止愛他。

  然而這五年來,他從不放棄尋找她,為了她放棄門第之見,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任誰被這樣一個男人如此癡心愛著,都抵擋不了。五年來,她在心中所植的那個小小夢想,不就是希望老天垂憐,有朝一日能讓他跟她再破鏡重圓嗎?

  唉!

  她起身著衣看了看,發現他已不在房裏;心想,定又是張羅那些補藥去了,她心口甜甜的,忽見案臺上有張紙條,她走上前一看。

  是他表白這些年來對她不變的執著,句句愛意,字字真情流露。

  吳雙癡了!

  撫摸著已乾涸的字跡,那蒼勁有力的字跡一樣霸氣,可心境卻早不同於以往,她也心疼他、不捨他呀!可他知否?她這些年也不好過啊!

  提筆,她換了張紙,秀麗的字跡道出了她當年的苦。寫罷,她轉身出房。

  在花圃中發現兩個忙碌的人影。「吳憂、吳慮,妳們做什麼?」她上前問道。

  「大姊!」吳憂高興地招呼,而吳慮只是靦腆一笑。「我跟吳慮正在依這松葉牡丹的習性來替它取別名呢。」

  「哦?那妳們都取了哪些名?」

  「我叫它半日花、金錢花、太陽花。」

  「嗯,這花是有日頭時才開花,的確也只開半日,又像極了金錢的模樣,取得不錯,那吳慮妳呢?」

  「午時花、掐不死、死不了。」

  「這花過午便閉,午時花這名倒也符合,但掐不死、死不了……吳慮,妳倒說說典故為何?」

  「此花原是易栽易活,但每每過午便莖葉軟弱無力,一副可憐兮兮又要死不活的模樣,豈不是掐不死、又死不了?」

  吳雙拍手笑了。「這些年來,妳隨著蘇家少爺伴讀,腦子鬼靈精怪的。妳們兩個雖說是雙生子,但吳憂卻是老實,不似妳聰敏,記得要多照顧她些。」

  吳慮淡淡一笑,算是答應。

  「哇!大姊,蘭苑外掛著什麼?」吳憂突然怪叫。「天啊,姊夫好癡情!」

  吳雙回頭一看,發現大布條上寫著--

  敖敏軒負荊請罪,念郎情天下吳雙。

  吳雙滿臉羞紅地奔回蘭苑。「你!堂堂一位大老爺,竟做出這等有失身分的舉動,羞是不羞?」

  敖敏軒笑著說:「我對我夫人情深意重,有何羞?」

  「誰是你夫人?」吳雙含瞋嬌斥,推他往門口走。「還不去拿下來?」

  敖敏軒取下掛布,回頭卻見房門緊閉。

  「雙兒!」敖敏軒低聲輕喊。「我難道不知妳的苦、妳的怨?當年我原不知妳有孕在身,一心只想尋妳回來,累妳吃了許多苦。這些年來,我為了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也甘願,我縱有千般萬錯,但看在我對妳情癡如此,妳難道不能原諒我一次?」

  門內幽幽歎息。「你別胡鬧了,難道你準備在這裏跟我耗下去?」

  「有何不可?」

  他竟要為了她連敖家的產業都不要?「你又何必在意我這個小丫頭?當年我原就配不上你,現在你卻低聲下氣的,何苦?」

  「那就回到我懷裏來吧!」

  「可是我心有不甘。」

  「讓我有機會補償妳。」

  「你要如何補償?」

  「妳先開門,我告訴妳。」

  短暫的寂靜,良久,門「呀」的一聲打開。

  抬頭對上他深情的黑眸,吳雙心中忽地一片清朗。往日的不堪又何須再回首?把握當下才是幸福之鑰!何況折磨他就如同折磨著自己,看他不好過,她又何嘗好受?

  敖敏軒深情地凝望門內的人兒,跨入門內,愛憐地緊緊擁抱眼前的人兒。這回,他有個預感--

  今後,他不再是孤獨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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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個月後--

  「爹,爹……」壯小子投入吳雙的懷裏。

  「悔知,你又弄錯了,我才是你爹,她是娘。」敖敏軒耐心地糾正。

  「是啊!」吳雙偷笑。

  「您是娘?那您叫我什麼?」

  「悔知啊!」

  「不是,不是。要叫悔知~~來,您叫看看。」

  吳雙發現敖敏軒面色有些陰晴不定,忍不住笑著叫道:「悔知~~」

  「好好聽喔!」壯小子笑成瞇瞇眼。「您果然是娘,娘,您再叫一次。」

  「悔知~~」

  「夠了,出去玩。」敖敏軒扯開纏在雙兒身上,正聽得暈頭轉向的兒子。

  趕走了兒子,換他膩上來,涎著臉央求:「雙寶貝,叫我。」

  「叫你什麼?相公?」裝傻。

  「不是。妳知道的,快,快叫。」敖敏軒開始不規矩。

  「別鬧!」吳雙拍開他。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既失望又委屈。

  吳雙瞋目。「真拿你沒辦法,父子倆一個樣。」接著清清喉嚨,柔聲喚著:「敏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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