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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撬開

  在那後,門羅也沒想到恰巧是這讓人惱怒枯燥的『懲罰』才得以讓他依舊是少年時的故事和仇恨繼續延續下去。

  他和雙胞胎尼拉以及摩烏瑪,還有他們最小的妹妹娜古都出生在無論是海上還是陸地上,戰爭都逐漸停息,各國邊境以及外族都趨於平靜的時代下。

  這時代的平靜多數是歸功於布尼塔的成立,極西海域分裂成了兩個巨大的板塊格局,一塊是在寒帶的洛底斯,另一塊便是統一了極西數百個小島國的布尼塔,布尼塔在那之後用不可思議到可怕的速度強盛起來,甚至和東部內陸的許多大國結下了盟約,而門羅他們所侍奉的國家領地位於陸地板塊的沿海帶,十分靠近布尼塔的領地海域。

  在前些年,阿曼狄和莎麗珈出生的年代,他們的國家還依舊和布尼塔有不少衝撞,大量烏壓壓的布尼塔海軍艦船經常出現在他們待在陸地上都能夠看見的海面區域,但很顯然這種緊張的兩國氛圍也馬上要結束了,因為他們會在下個月的武神祭上簽署停戰條約,條件是轉讓一半的海域領地到布尼塔旗下。

  只要在一張小小的羊皮紙上簽上字,國王和國民們期盼的和平就要到來了。

  ……

  …………

  外面有嘈雜的人聲。

  門羅從一堆用木條搭建起來的小塔樓面前抬起頭,這是距離他禁閉開始後的第三十二天,明天正午就是武神祭舉辦的時刻了,他和今天晚上負責送飯的看守聊了幾句才知道今天晚上所有布尼塔的外使都被安排在祭司殿旁邊的一座院落休息,等待明天和國王簽署協議。

  也就是說現在是簽署儀式的前一天夜晚。

  現在是在舉辦歡迎外使的晚宴所以外面才這麼熱鬧麼?真好啊……門羅又吃了口擺在他旁邊地上盤子裡面的土豆泥。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門羅已經開始想念到趨於渴望宴會上熱鬧的氣氛和油乎乎的大烤豬了,再過一個月!再過一個月他就能結束禁閉了,到時候他要在外……

  「……!」

  門羅對於自己未來禁閉結束後的妄想被門外忽然傳來的女人尖叫聲給打斷了,那不是打破了殿內一兩個名貴的罐子會發出來的尖叫聲,而是看見了可怕的或者是可怕的事情發生在自身上時會發出的來自於恐懼的叫聲。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他在原地愣了幾秒,接著門外持續響起來的雜亂腳步聲和甚至都分辨不出來性別的扭曲尖叫聲才讓門羅徹底回過神。

  「外面怎麼了!?」門羅丟下手裡的勺子朝屋子門口沖去,他抬手拼命的擊打著被從外面反鎖起來的門:「有人在外面麼!?快回答我!」

  「莎麗珈?!阿曼狄!!」他聽著門外根本沒有停歇勢頭的尖叫聲覺得渾身發麻,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外面不是在舉辦宴會麼?父親和母親他們在哪裡?「到底怎麼了!快把門打開!!」

  門羅因為一直得不到回應,他只能焦急的在屋子中轉了幾圈然後翻找出了一根還算是結實的鐵質權杖,他想要用這個撬開門把手但即便門把手被他幾下就撬開了,他也依舊推不開門,外面好像被誰用東西給堵住了,而窗戶即便擊碎了玻璃,外面還依舊有一層青色的岩石板,阿曼狄他們為了防止門羅和雙胞胎『越獄』讓人加固了他們的房門和窗戶。

  出不去。

  門羅揪著自己的頭髮絕望的蹲在地上,那些恐懼駭人的喊叫聲還在不斷透過牆壁傳到他的耳朵之中,因為無法得知到底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內心越來越不安和恐懼。

  ……

  「那時候我還抱有一點點希望,以為只是小規模的動亂,阿曼狄和父親他們肯定能很快就解決好。」

  「但我抱著希望等來的是第二天淩晨的時候,莎麗珈她撬開了我被石板封住的窗戶,她渾身都是血,臉和半邊胳膊看起來像是被熔掉了一樣可怕。」卡彭特眼神呆滯的看著不知道哪裡的一處,「她告訴我是布尼塔的那些外使,他們派人在祭司殿和外面王城區到處都悄悄埋下了毒氣袋,大半的人都被毒死了,在王城內發生這些災禍的時候布尼塔的軍船全部壓到了國境內的海域正在用火炮轟擊我們的沿岸城鎮,他們一開始就沒想要簽署那該死的條約。」

  「莎麗珈在將我從屋子裡帶出來後去找了尼拉還有摩烏瑪,他們兩個在屋子裡面也嚇壞了,但正因為和我一樣被關在屋子裡他們才免遭了毒氣。」

  「逃跑的一路上我都在問莎麗珈她父親和母親在哪裡,阿曼狄和娜古逃出去沒有,但她只是哭,一邊哭一邊帶著我們朝城外的港口跑。」

  「本來該是我最熟悉的街道都變得很陌生,城牆和房屋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空氣中全都是刺鼻的火藥味和被毒氣腐蝕過後人肉爛掉的臭味,到處都是哭喊著四散跑動的人,還有拿著武器不停朝前逼近的可怕士兵。」

  「莎麗珈想要帶我們逃去港口避難,但道路上的布尼塔士兵實在是太多,他們像是螞蟥一樣僅僅用了一晚上就侵佔了我們的國家,沒人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慶典佈置用的鮮花和旗幟全都浸泡在泥水中被踩的稀爛,國王所在的皇宮中到處都是升起的火光和煙柱。」

  「因為實在沒辦法,我們只能躲藏進了一間非常靠近港口的貨屋,很幸運的是那裡面有地下室,很小,是那裡的主人用來儲存皮草的,莎麗珈不允許我們出去……你知道,我的姐姐她一直考慮周到,即便是在倉皇的逃跑中她也永遠做了準備,在那種情況下她還帶著幾條乾麵包和一壺水,我們就靠這些在地下室度過了三天,那時候莎麗珈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她在發高燒。」

  「度過三天過後,莎麗珈才偷偷帶我們離開地下室,這時候地面上士兵已經很少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幾隊人在到處巡邏,確保沒有活下來的人。」

  「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莎麗珈她認為那群布尼塔人的計劃不僅是要毀掉簽署儀式,還有是想要將我們國家的人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因為我們所信仰的武神耶底戈在極西人眼中是異教,是錯誤的,而我們國家大部分人都稱得上是耶底戈血脈的延續。」

  「所以她想要帶我們離開這裡,於是我們就趁著晚上的時候混上了一艘布尼塔的運送船,這艘船上裝滿了從宮殿中搬出來的黃金和寶石……它們會被運送到布尼塔,莎麗珈和我們躲在了這艘貨船甲板最下面的隔層裡,就在一堆堆的木箱後。」

  說到這裡卡彭特停了下來,因為安娜伸手過來抱住了他的肩膀:「可以了。」

  安娜實在不知道該對卡彭特說什麼,她實際上很不會安慰人,但看著卡彭特臉上的表情她就覺得……很難受:「不用勉強自己對我說這些,我不知道也可以的,你不要……你不要再去想了。」

  卡彭特在安娜的懷裡閉上了眼睛,這小姑娘身上總是有股很幼稚的奶味,他很討厭,但也很喜歡:「莎麗珈在那艘船開出港口後的第二天就死了,因為高燒,還有殘留在她身體裡的毒氣,她死的很痛苦,但為了不發出聲音一直都咬著一塊很髒的木板,她嘴裡的血就順著那個木板滴在我的胸口。」

  「我和尼拉還有摩烏瑪在不久之後就被船上的布尼塔人發現了,因為莎麗珈的身體開始發出了……腐爛的味道,船員一開始以為是死老鼠,可後來那味道越來越大,他們終於打死扒開箱子看看後面到底死了什麼東西。」

  「那是暴風雨的晚上,我記得很清楚,我們三個都被發現了,然後我拉著尼拉和摩烏瑪像是瘋了一樣朝甲板上衝。」卡彭特的敘述開始變得有些混亂,「我聽見後面有槍聲,但是不敢停下來,我不敢停下來,他們就在後面。」

  「我不知道該往哪裡逃,外面在下暴雨,沒有一絲光亮的漆黑海面上全都是如山般高大的波浪,身後又是魔鬼一樣拿著槍的人,然後我就聽見摩烏瑪的聲音,他說海裡,跳進海裡。」

  「我按他說的做了。」卡彭特抬頭看向安娜,「我按他說的做了,我拉著他們翻過船舷跳進了海水裡,那和平時我浸泡過的海水不一樣,它們像是餓極了的野狼撕扯著我,我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拉扯得到處翻滾,至少……我說至少我得抓緊尼拉和摩烏瑪的手,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暈過去了。」

  「等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白色的沙灘上,周圍是青綠色透亮的海水,我們漂到了一座淺灘島嶼上,和那時候噩夢般漆黑的暴風雨夜不同這裡到處都是陽光,我以為我們逃出來了。

  「但當我轉頭看向旁邊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具泡到發脹的青紫色屍體,我的左手緊緊的拉著他的右手,那是尼拉。」

  「我想尼拉在這裡的話摩烏瑪肯定也在,所以我把尼拉抱到了島嶼中間遠離海水的地方,在讓尼拉躺好後我沿著這座小島的海灘來回走了四次,一邊呼喊著摩烏瑪的名字一邊走。」

  「到了晚上我還是沒有找到摩烏瑪,我只能回到尼拉的身邊坐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老實說我總覺得發生的這些事情都只是個噩夢,可能我再睡一覺就能醒過來了,所以我躺在尼拉身邊開始睡覺,但醒過來什麼都沒有變,我終於反應過來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我甚至依舊不知道我的父母,阿曼狄,娜古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於是我開始哭,我跪在尼拉的身體旁邊乞求他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說我害怕,我說我想回家,都沒有用,沒人回答我。」

  「最後我只能把尼拉帶到了島上有泥土的地方埋了,但我留下了他的上衣,那件髒兮兮的白色內衫,你也見過,就是我疊起來放在床下面的那件……我蹲在海邊洗了很久才稍微把它洗乾淨點,其實這樣做根本沒什麼意義,畢竟它不尼拉,它只是尼拉穿過的一件衣服。」

  「後來我上了一艘海盜船,因為他們剛好停靠在這個島嶼附近清點船上的奴隸,順便將得病的奴隸拋下……他們的船長叫做卡彭特,是一個年過半百但身體依舊強壯的東部人,他帶上了我,讓我替他們打下手。」

  「那之後我常年待在東部,對別人都只是說我是從奴隸船上逃出來的,我需要隱藏身份,因為我有自己的計劃。」

  「在卡彭特的船上待了十年後,我發起叛亂奪走了卡彭特的兩艘船,他被我勒死在了他自己的房間裡面,那之後我就用了卡彭特這個名字,我繼續擴大船隊的規模,收納死刑犯當船員,給他們金幣和女人,讓他們甘願替我賣命。」

  「三十二歲的時候我的船隊終於達到了一個能夠攻城軍隊的規模,然後這就是我計劃實施的時候了,我在布尼塔舉行祭奠的時候帶著所有人攻打了進去,就像他們那天所做的一樣,我擄走了國王,但損失了幾乎所有船,還把自己的命搭給了耶底戈。」

  「布尼塔為什麼要違背承諾做那些事情的原因我也從國王的嘴裡知道了,布尼塔的統一是因為和無名的神簽訂了獻祭條約,每隔十年左右就需要大規模的血祭才能保證布尼塔的強盛,而我的國家就被他們看中成為了下一個血祭的地方。」

  不管是他,還是安娜,都是那個所謂的『血祭』的受害者。

  卡彭特抬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權杖:「這個就是我和尼拉、摩烏瑪他們那時候偷出來的降臨權杖,是我們國家國王所持有的東西,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才某個布尼塔的貴族家中找到它,現在我們的國家已經消失了,唯一剩下的能夠象徵國家權位的東西也淪落到放在別人家裡充當不怎麼重要的擺設……」

  「那之後我就在想,的確,自己復仇的話能做到什麼呢?我只能殺掉現在眼前的這個人而已,但是如果讓耶底戈來,他能帶來的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覆滅,一切讓我仇恨的東西都會消失……」

  「即便是現在,我的那些想法也還依舊在腦子裡面。」卡彭特抬手抱緊了安娜,「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事的。」安娜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如果被烏提爾聽見的話,他肯定又會生氣的說她縱容卡彭特,「……總會有辦法。」

  聽見安娜這樣說卡彭特終於笑了一下:「烏提爾那傢伙不會喜歡聽你這樣說的。」

  「我知道……」看見卡彭特笑安娜才鬆了口氣,「不過我有個問題,我現在是該叫你門羅,還是卡彭特?」

  「你喜歡哪個名字。」 卡彭特笑眯眯的反問:「你的話叫哪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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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世

  「意思就是說你其實算是耶底戈的血親?」

  烏提爾心情複雜的看著卡彭特,不過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麼卡彭特長得和耶底戈那麼相似。

  所謂的孩子像舅舅。

  「誰知道,但那時候我們國家的祭司歷代都是我們家的人擔任,他們說我們是武神延續下來最純淨的一脈血,所以我想可能就是那樣吧。」卡彭特現在的心情可比烏提爾複雜更多,他才對安娜把家底都翻乾淨了……「但那不該是你關注的地方吧。」

  「沒有,我只是在想難怪耶底戈為什麼只能成功的附著到你的身上了。」

  「你這個說法讓我覺得有點噁心。」卡彭特總覺得烏提爾這傢伙會做些什麼事情,或者說他已經做過了,畢竟烏提爾在內海的時候自己離開過一段時間,他去另一座島上除去找那些古籍,沒人知道他還另外做了什麼。

  「說起來、那個……我覺得我們還有一件事情要在意。」坐在旁邊的安娜終於找到機會插嘴了:「那個很像柯麗婭的幻影、三次都出現在同樣的地方所以我才會想著也許她是在提示我什麼,結果也的確是這樣的……你們不覺得很可疑麼?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的確是非常值得在意的事情,但可惜卡彭特和烏提爾都罕見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卡彭特有些暴躁的將面前的木桌面摳得咯吱咯吱響,繁雜的事情像是洪水一樣全部一股腦的撲到他身上,還待在洛底斯冰獄中等待他們救援的亞里、追趕在他們身後的海軍、耶底戈迫在眉睫的復活、他依舊沒辦法為了安娜放下復仇的心態、莫名出現在『柯麗婭』上長得像柯麗婭的幻影以及隨時隨地都在將他逼到懸崖邊上的烏提爾。

  他有時候在想如果這些問題能用他的死亡來解決那該多輕鬆,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說如果他在現在死了的話情況會變得更糟糕,這一百多年來卡彭特一直在為了讓耶底戈的意識甦醒而四處殺戮破壞,經過那麼多年那份意識早就處在瀕臨喚醒的程度了,如果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一壇毒蠱,卡彭特是那個密封的罎子,而耶底戈是被養在裡面的毒蠱。

  在蠱還未成熟的時候即便罎子被打碎也無傷大雅,但現在蠱已經趨於成熟了,那麼罎子被忽然打碎的後果是沒辦法設想的。

  進退兩難,卡彭特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自己。

  「別扣桌子,」安娜伸手把卡彭特的手從桌子上拿起來,她知道現在卡彭特肯定很心煩意亂,「你指甲縫開始流血了。」

  「煩躁也沒有用,你該想想下一步怎麼做了。」烏提爾的視線在安娜和卡彭特之間遊走:「鑒於你那個讓人鬱悶的性格,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們的時間所剩無幾,耶底戈已經有甦醒的徵兆了,我想用不了多久海裡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特別是洛底斯冰下那頭沉睡的野獸,那是烏提爾最忌憚的東西,他這幾天一直在研究蒙克特的事情一方面是為了亞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更瞭解那匹眷屬野獸,烏提爾想知道如果它真的甦醒了,那麼還有什麼其他的辦法能夠徹底致它於死地。

  當然事情也可以不用那麼複雜,只要卡彭特能夠在野獸甦醒前將他對於復仇的執念放下,那麼不管是耶底戈還是其他那些什麼舊神時代復甦的破事就都沒有了,明明只要他能夠放下……!

  所以其實烏提爾也和卡彭特一樣,早就陷入了矛盾無比的境地,他知道安娜可能是現在唯一能夠讓卡彭特改變想法的人了,但他為了逼迫卡彭特做出決定又不得不一次一次將大家都放入危險的境地中,他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真的是結束了。

  而自然,亞里成為了犧牲品,烏提爾很擔心自己要是再將安娜也……那麼這盤棋就是他輸給了那部分附著在威廉身上的耶底戈,不過擔心也沒有用,他不能猶豫,不能讓卡彭特一直潛意識的接受安娜的縱容而逃避現實。

  所以烏提爾在之前一人獨自去內海的島嶼上時,除了尋找古籍,他還用了那裡僅存的幾隻信鳥,這些信鳥是島上的幾個老學者同布尼塔的人保持聯繫的道具,烏提爾模仿那些老學者的筆跡寫了『柯麗婭』當前的坐標和接下來下個會出現的坐標在紙上,綁在了信鳥腳上。

  他知道洛底斯的軍船肯定還在後面追趕他們,並且偽裝成威廉的耶底戈也會有什麼動靜,那麼如果布尼塔的人再派出幾艘,迎上從後方追來的洛底斯軍船將卡彭特包圍住。

  這是很危險的情況,但遠不及冰層下『野獸』的甦醒危險,而是剛好能用來刺激卡彭特並且保證安娜不至於死亡的程度。

  烏提爾想在這一切結束後他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的對安娜道歉,她本不該遭受這些事情。

  ……

  …………

  即便長時間行進在海風呼嘯的地帶,這艘船甲板上的血腥味也依舊纏繞不下。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做這種事情。

  「什麼事情?」耶底戈的雙手搭在船舵上看著遠處海面,「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他們依舊在洛底斯的那艘被派遣出去追捕卡彭特的軍船上,但現在船上的樣子和剛剛出航時候不太一樣,最直觀的就是大部分船員都不見了,至於這些失蹤的船員去了哪裡看看被染紅的甲板就知道了。

  「再說,你們布尼塔為了自己那些『小目的』殺的人也不止這點吧,你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我。」耶底戈他只是因為個人所需控制了這條追出來的船而已,他留下了為了活命而服從他的洛底斯船員,其他全部都砍頭扔進了海裡。

  威廉無法忍受耶底戈的這些說辭了,他想要立刻取回身體的控制權,但還是和以前一樣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能像那次在監獄裡面對安娜的時候一樣。

  「不要再這麼辛苦的嘗試了諾布朗少將,你難道不知道奇跡是不可能連續出現的麼?」耶底戈不會放過任何說風涼話的機會,「也許等我用你的手殺掉阿麗埃娜後你就能重新做回自己吧。」

  我不可能讓你這麼做的。

  「嘴上說當然是容易啦,那麼你要怎麼做才能『不讓我這麼做』呢?」耶底戈看了眼旁邊的海圖,他們還剩一天左右的時間就能進入內海了。

  對於耶底戈來說,想要知道卡彭特的位置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因為他還依舊和卡彭特身體內沉睡的主體意識相連。

  「我是覺得你沒可能阻止我了,因為你看,到現在為止一切都是按照我的想法順利進行的。」

  那只是你在這麼認為。

  「和你說話太累了……我真的很討厭頑固的人,為什麼你們都不能像是可悲的門羅那樣容易被感情擺佈呢?」

  不知道你在說的是誰。

  「你知道我才會覺得奇怪呢。」耶底戈怪異的笑了幾聲,他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把卡彭特最後的希望給掐滅。

  目睹安娜死去時候的樣子該讓他多絕望,在認知到屬於布尼塔的人再次奪走了他所重視的人後又該有多憎恨。

  耶底戈想他的復活最後差的就是這份憎恨和絕望了,阿麗埃娜她果然是個不可思議的棋子,一切就像是有人精確的計量之後所佈置的,他只需要按照步驟慢慢來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本來耶底戈以為那個所謂的烏提爾會是很難對付的人,因為那傢伙身上有他最不喜歡的味道,那是受於某個女神庇護下的證明,並且烏提爾所使用的類似『巫術』一樣的力量,其實更趨近於舊時代一部分神明的力量,但是要不一樣一些,因為他使用的條件好像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耶底戈很歡喜的發現烏提爾已經十分接近死亡了,對他來說幾乎失去了該有的威脅力度,但唯一有些麻煩的就是被烏提爾固定在了阿麗埃娜身上的那顆石頭,那顆賽賽菲亞宮殿的基石。

  耶底戈的表情因為忽然想起賽賽菲亞而僵硬了一下,那女人真是無論什麼時候都喜歡給自己添堵,就算死了快一千多年還是這樣,明明不過是個只會生怪物的瘋婆子而已……

  「諾布朗少將。」耶底戈忽然找威廉攀談了起來:「你覺得女人她們究竟是在想什麼呢?」

  威廉沒有回答,他覺得耶底戈莫名其妙。

  「好像暗算別人永遠都會讓她們開心。」

  你難道不也是這樣的麼。

  「也是,但我的意思是……有什麼意義呢,在那個時代,就算她把黑白分清楚了,又有什麼意義?最後的下場都是一樣的。」耶底戈歎了口氣:「你不要誤會我,我不是想找什麼人談心,我只是想從嘴巴裡面倒些垃圾出來而已,你的作用……就類似長了耳朵的石頭吧。」

  「哦?是麼,你覺得她們在想什麼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不得不說這句話從你這種看起來不怎麼有女人緣的傢伙嘴裡說出來真的讓人很不爽。」耶底戈將船舵的方向固定住,然後坐到了一旁的欄杆上,「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好奇阿麗埃娜在想些什麼?即便和你沒關係你也不好奇?」

  威廉愣了一下,他的確有時候是在煩惱那個紅頭髮的小女孩腦子裡面裝的究竟是些什麼,為什麼在面對著海軍和槍械的時候還總能滿臉驚恐的說謊話,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她做這種類似送命的舉動?不得不說威廉當然是好奇的。

  在知道了安娜的身世,和布尼塔血祭的事情之後,他對安娜的看法好像又潛移默化的改變了……看見她的時候自己心裡總有些隱隱約約的、可憐她的感覺。

  他到現在都對安娜感覺很模糊,不知道該怎麼定位她的身份,她好像是卡彭特的受害者,又好像是他的受害者,安娜她明明沒做錯過什麼卻好像從來沒有過什麼好日子。

  「的確是這樣,我們可憐的阿麗埃娜也就在她父母還活著的時候過過幾年好日子。」耶底戈搖搖頭:「所以我也當是幫她。」

  「只要我殺了阿麗埃娜,她就不用再受到你們,尤其是卡彭特的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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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你錯了,其實威廉挺受女人歡迎的。

  威廉:…………

  耶底戈:不會吧?他看起來像是說兩句話就會激怒女人的人。

  卡彭特:你才是說兩句話就會激怒女人的人吧。

  安娜:我是覺得你們兩個都是。

  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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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麗

  屋內還剩著幾根未燃盡的蠟燭,它們已經趨於微弱的燭光隨著船身的搖晃搖擺不定彷彿下一秒就會熄滅。

  昏暗但是溫暖的房間再加上從外面傳來枯燥規律的海浪,無論是誰都會在這樣的夜裡睡的十分安穩,意志力薄弱的人也許會想不如乾脆就這樣裹在鬆軟的毛毯中度過一整個冬季。

  而安娜就像是那個意志力薄弱的人,儘管早上的時候那些繁雜的事情再怎麼讓人煩心,或者那個出現在房間裡面的『幻影』還是依舊沒有查明正體,她都埋在卡彭特的木桶裡面睡得死沉。

  原本她應該就這樣一覺香甜的睡到早上,但在午夜過後海上的浪開始大了起來,船身的搖晃也比之前稍微劇烈了那麼些,終於在三個大浪過後,安娜被迷迷糊糊的弄醒了。

  「……」她睡眼朦朧的從木桶內撐起身子,然後下意識摸了摸身邊但那個本應該躺在旁邊的人不在了,「卡彭特 ……?」

  結果他人好像也不在屋子裡,安娜以為他可能是去上廁所什麼的就打了個哈欠迷糊的倒回了桶裡抱著枕頭睡了會兒,十幾分鐘過後她又醒過來看了看身邊,但卡彭特還是沒有回來。

  這麼晚他跑哪裡去了……是在酒窖裡面喝酒麼?

  再又叫了幾聲卡彭特沒得到回應後安娜拖過條毯子裹在身上爬出了木桶,她先下到酒窖裡面看了看,發現沒人後她才開門離開船長室。

  這時候正是深夜,甲板上只有兩三個喝著酒守夜的海盜,他們其中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個小手琴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動著弦,手琴單調枯燥的單音叮叮叮的徘徊在海風中。

  安娜站在船長室外面的小檯子上聽了一會兒那不怎麼好聽的調子,然後就順著旁邊的木走廊朝船尾走去,那是條狹窄的過道,因為到了晚上不會有人來船尾所以掛在這裡的夜燈並沒有被點燃,漆黑一片很難走,但安娜知道卡彭特有時候喜歡待在這裡,所以就先來找這裡了。

  「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裡走來走去幹什麼。」

  「……!」

  安娜被旁邊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可能是因為還沒完全睡醒所以才模模糊糊的錯過了靠在旁邊船舷邊上抽捲煙的卡彭特:「我看你不在房間裡面……」

  「我在不在房間裡面和你有什麼關係。」卡彭特伸手過去挑了挑安娜的下巴,她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也沒完全睜開,但即便是這麼糟糕的『睡醒儀容』卡彭特也覺得很可愛,「小孩子晚上不睡覺是會被龍抓走的你不知道麼?」

  「……看來我們聽說的稍微有些不一樣,我爸爸告訴我的是小孩晚上不睡覺會被長著人臉的熊給抱走。」

  「那是什麼怪物,太噁心了。」卡彭特咧咧嘴又吸了口捲煙開始趕人:「快進去睡覺,殺龍可是很累的。」

  「你殺過龍?」

  「不然呢,我房間裡面還擺著他的牙齒。」

  那個一直被用來墊腳的大牙齒原來是龍的牙齒麼……

  「好了,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去睡覺吧,晚安。」卡彭特伸手推了推不情不願的安娜,「別在外面亂逛。」

  「可是你為什麼不睡了,是在想什麼事情麼?」安娜略微不安的看著卡彭特,自從講過自己以前的事情後卡彭特就老是木愣愣的一個人獨自想些什麼事情。

  「我還能想什麼事情。」卡彭特抖了抖煙灰,「你該知道的不是都知道了麼。」

  安娜張嘴想要說什麼安穩卡彭特的話,但是她還沒出聲嘴巴就被卡彭特用手掌給捂住了。

  「你可別又說些什麼縱容我的話,我的意志力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堅強。」他歎了口氣把捲煙丟進海裡,如果他稍微,就稍微堅定那麼一點,說不定耶底戈的事情早就解決了,現在的自己真的像是個矯揉造作的賤人,「我現在感覺很後悔,但也不知道在後悔些什麼事情。」

  卡彭特說著用一隻手在自己胸腔的部分比劃了下:「總之這個地方老是覺得很悶,特別是看見你的時候,而且最近我在想,如果你能任性一些……也不能說是任性……怎麼說呢。」

  「你的意思是說不那麼容忍你對麼。」安娜自己替卡彭特找了形容詞。

  「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卡彭特重新靠回船舷上,看起來也沒打算再催促安娜回去睡覺了,「我覺得很奇怪,我可是想要復活耶底戈的人,你為什麼還能對這樣的人說出『你想做什麼都無所謂,我會陪你』這種話,你明明和我們不一樣,你有更加……善良的認知。」

  換個直接點的說法,就是卡彭特仍舊沒有弄懂安娜為什麼會喜歡他,這怎麼看都沒有道理,沒到道理到都快在他心裡變成謎題了。

  卡彭特看著面前已經被海風吹的徹底清醒過來的女孩,她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著頭自己獨自在思考什麼,直到她的鼻頭被風刮的有些發紅後才抬起頭。

  應該要更加清楚的對卡彭特說出這些才行,安娜她決定了,無論怎麼自私怎麼不合時宜,她都要對卡彭特說。

  「有些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我們只是過著普通的生活,而不是這樣待在一艘黑漆漆的大船上到處漂泊那會是副怎麼樣的景象,會不會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事情發生,每天我們也許都能找到有趣的事情一起做,而不是煩惱該怎麼逃脫追兵,或者拿著刀去劫掠別的船隻。」安娜毫不閃躲的迎視著卡彭特的目光,「但是你為了復活耶底戈,甚至接受了吸血鬼的詛咒,不斷的徘徊在海上就為了達成你的目的,我沒有資格要求這樣的你停下來,在現在知道了你復仇的原因後我更沒有資格了,因為我有著和你相同的過往,我清楚那是種怎樣的痛苦。」

  「所以現在的我比以前更加願意和你一起死,或者為你死,我不會對這些有絲毫的怨言。」

  換做以往安娜的話會到這裡就結束,但卡彭特也說了,如果她能再任性一些的話……安娜伸手過去拉住了卡彭特的手,他的手今天意外的冰冷,可能是在外面吹海風吹久了。

  「可是說實話,比起死,我其實還是更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你或者對我來說都是無法理喻的,但是……我心裡就是不斷的在這樣想,每次被你擁抱著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如果能夠永遠這樣會該有多幸福。」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因為在竭盡力氣抑制自己的眼淚,「如果能在沒有發生這些絕望的事情的情況下遇見你該有多好。」

  「………」卡彭特愣住了。

  原來她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來要求他。

  卡彭特從沒有想過竟然會是這樣的原因,他其實自己心裡認為的是安娜也和他一樣依舊放不下對復仇的想法,所以即便一起去死也可以忍受。

  是他太可悲了,可悲到都察覺不了安娜真正的想法。

  「阿麗埃娜、我……」卡彭特著急的抓住安娜的肩膀,但還未等他把話說完,甲板上就傳來了急促且刺耳的鳴鐘聲,高頻率不停歇的鳴鐘表示的是什麼非常明顯。

  敵襲。

  卡彭特呼吸一窒,抬頭朝船隻前方看起,但是前面的海域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是從側面或者後方來的:「跟我來。」他拉著安娜飛快的離開了船尾,此時聽見鳴鐘聲的海盜全都亂七八糟的從甲板下爬了出來。

  「把燈全部熄滅!阿爾文你帶一隊人下去準備好炮臺。」卡彭特在路過甲板的時候對下面大吼,然後他立刻就將安娜推進了船長室裡:「我馬上讓烏提爾過來和你待在一起,不要出房間。」

  「是洛底斯的船追上來了麼?」安娜慌張的看著卡彭特,他們這兩天一直徘徊在內海附近,為的就是等待洛底斯的船追上來俘獲那上面的士兵詢問亞里的事情。

  「我想應該是。」而且來得也太巧了……偏偏一定要挑這個節骨眼麼,但卡彭特也沒時間計較這種事情。

  那艘被守夜的海盜發現的船是從『柯麗婭』的左側方駛來,因為現在是晚上,觀測度很低,所以在那艘船靠的大約只有十幾海里的時候才被看守觀測到,並且發現的時候那艘船的船頭幾乎是垂直對準了柯麗婭的左側,並且還在隨著柯麗婭的前進而調整船頭方向。

  這艘船散發出來的敵意是非常明顯的了,並且隨著逐漸的接近,『柯麗婭』上的船員也都確定了那就是洛底斯的軍船,只有他們那裡的船才有梯形向下的怪異船頭。

  洛底斯的船隻出現的時間和烏提爾想像中的時間差不多,那麼布尼塔從另一邊派來的搜查船肯定也快抵達了,在卡彭特忙著指揮船上的人做迎戰準備的時候,他從甲板下走了出來,看著遠處逐漸接近的洛底斯軍船自言自語:「這就是最……」

  「這就是最後一局了。」

  耶底戈站在船首拉著旁邊的纜繩,他的眼睛中倒映著在他們正前方的那艘擁有女神名字的美麗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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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愚蠢

  這時候外面的甲板上就像是在原本安靜得如同根本沒有活物的森林中開了一槍般,無數潛伏著的鳥類烏壓壓扇動翅膀發出嘈雜的聲音四散出現在森林上空。

  『柯麗婭』上的海盜們就是被驚動的鳥,不過他們遠比被驚動的鳥要受秩序多了。

  安娜在被卡彭特關進船長室後就先動作快的把屋內的所有蠟燭都熄滅了,隨後她就緊張的扒在窗戶邊上朝甲板外看,可能是真的和卡彭特鬼混在一起太久,安娜對這種忽然發生的襲擊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過現在甲板上漆黑一片安娜什麼都看不清楚:「偏偏是這種時候。」她有些心急的對著窗戶自言自語。

  和卡彭特之間的對話被打斷這件事情實際上她還是有些介意的,而且她很想知道剛剛卡彭特想要對她說什麼……

  此時『柯麗婭』的船身出現了十分明顯的傾斜感,並且外面也響起了不間斷的炮火聲,看樣子是為了避免洛底斯的船垂直撞上他們而在調整航線朝旁邊迂回,安娜開始不太確定自己要不要繼續待在窗戶邊了,但她又的確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躲去酒窖……畢竟自己在那裡曾經栽過一次。

  「安娜。」

  正在思考自己該躲在哪裡的安娜動作一頓,回頭看向無聲無息出現在屋子裡的烏提爾:「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卡彭特準備繞到那艘船的側面攻擊,在距離較遠的地方直接將它擊沉然後打撈活著的俘虜。」烏提爾將門合上,「他讓我來照看你。」

  身邊有烏提爾在的話的確要安心許多,即便他現在還是處在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暈倒的情況…

  在烏提爾進來後船身的晃動越來越劇烈了,除了海浪的推動還有炮台彈藥擊出時所發出的震顫,安娜不得不扶住旁邊的置物架穩住身形,外面還隱約能夠聽見卡彭特指揮的聲音,他始終都在讓船員調整帆位和那艘洛底斯的船保持距離。

  這樣的海戰方式明顯不是卡彭特往常會使用的,乾脆的說這是他最不屑的方式……謹慎的避免接舷戰和自身在交戰中損失過重所以小心翼翼的計算距離讓敵船的位置始終保持在炮擊的最大涉及範圍內,這樣交戰的方式真的很讓卡彭特倒胃口,以往他不是讓柯麗婭直接撞到別人船懷裡,就是等別人撞到他們臉上然後直接開始接舷戰。

  現在會用這樣謹慎的方式完全是因為安娜在船上……他已經吸取過上次的教訓了,接舷戰這種會讓外人登上船來的事情是想都不要想,在安全的距離內把它們打沉就行了。

  烏提爾顯然也知道卡彭特的想法,但這對需要『安娜陷入困境』的他來說是非常棘手的,現在要想等布尼塔的船從後面趕來讓場面更加混亂短時間內也是不可能的了,也就是說……只能他自己動手。

  「安娜。」烏提爾走過去抓住安娜的手臂,他現在的這個動作就像是在幫助安娜在船身不停的顫動中穩住身形一樣,所以安娜根本沒有任何警戒心,「我之前就在想,在這些事情結束之後我必須得對你好好道歉才行。」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安娜疑惑的看著烏提爾:「你沒有什麼需要對我道歉的事情啊……」

  「不,你不明白,從一開始將你捲進這些事情就是因為我答應了替卡彭特預言,而之後我也為了自己的目的把你……總之我是最需要對你道歉的人。」烏提爾抓著安娜的手越收越緊,他現在要將安娜直接送到洛底斯的船上去,但為了避免安娜直接死亡他將自己最後的力量全都通過緊緊抓著安娜的那隻手印在了她的身上,這些是烏提爾留下來最後勉強維持他自己生命的力量,而這些力量能保護她。

  如果不是摔的粉身碎骨頭首分離,那麼這份力量會保護她不至於因為心臟被刺穿這種程度的傷害而陷入死亡,但是這不能讓她知道,也不能讓卡彭特知道。

  烏提爾開始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從內裡崩塌了:「原諒我對你做這些事情,但我現在不得不這樣做……必須、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那個人的復活……」

  「你在做什麼,」安娜感覺自己的手臂處有異樣的發熱感,她拼命想要把手從烏提爾的控制下抽出來,「放開……」

  「他在做非常有趣的事情。」

  「……」

  昏黑的房間中忽然出現了對於安娜來說並不陌生的第三個人的聲音,那個人渾身都在朝下滴落著冰冷的海水,就像是皺巴巴的從海中爬出來的死人一樣。

  「烏提爾,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那人說話的聲音輕得像是蛇在吐信子,「當然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安娜瞪著眼睛像是看鬼一樣看著站在黑暗中渾身濕透的『威廉』:「你為什麼……你為什麼在這裡!?」

  耶底戈披著威廉的皮出現在這裡並不在烏提爾的想像之中,所以他開始徹底後悔剛剛所做的事情了,但現在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力量。

  耶底戈可不是洛底斯的士兵,他不會在刺穿安娜的心臟或者喉嚨後就停手的……

  「我是來找你的。」耶底戈皮笑肉不笑的對安娜咧開嘴,他是趁著洛底斯船上那些人在和卡彭特周旋,偷偷跳船遊過來的,對於他來說只要能在卡彭特面前將安娜殺掉就行了,但沒想到才過來就發現烏提爾給安娜下了類似於不死的詛咒……這傢伙竟然還留了這樣的後手。

  是讓人有點生氣,不過也就這樣了,他有辦法解決這點小麻煩。

  想著耶底戈就轉頭看向烏提爾也不再多說話,抬手拔出腰間的配刀朝他的脖子刺去:「再見。」

  「等一下……!」安娜反應極快的想將烏提爾推開,她能感覺自己的手貼在了烏提爾冰冷的像是死人的皮膚上,但在她用勁要把烏提爾推出去的時候就感覺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般,想要做什麼事情都變得沉重了起來,甚至呼吸也很費力。

  旁邊的一切事物都反常的被不知從哪裡來的暖黃色光源照亮了,安娜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麼人輕輕從烏提爾的胳膊上拿走,她費力的轉頭過去,就看見了那個和女神極為相似的『柯麗婭』。

  「並不是極為相似。」白色長髮的女孩笑了笑,「我就是柯麗婭,現在是來帶我已經完成自己使命的孩子回家。」

  安娜想要說話,但是周圍沉重的空氣壓得她根本無法動作,而旁邊的威廉和烏提爾就像是石雕像一樣,詭異的一動不動。

  「你想問的問題我大致算是知道。」柯麗婭伸手牽住烏提爾的胳膊,然後用她明亮的金色眼睛看著安娜,「是我故意讓你去找出卡彭特藏在船上的權杖,烏提爾也是我為了阻止耶底戈的復活而製造出來的,他……算是我的孩子。」

  「我不陷入沉睡而付出的代價就是沒有辦法切實的干擾到現世的事物,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他代替我去完成本該由我做的事情,當然我覺得他做的不能算是完美,但也不算是太糟糕。」誕生的女神溫柔的注視著安娜:「阿麗埃娜,我無法為本不該遭受這些災難的你做出更多……但這樣未免也太過不講道理,你應該得到祝福。」

  「所以在所有事情結束後,和你所重視的人一起死吧,你會得到我最為真誠的祝福,即便這樣做會讓我和烏提爾永遠無法再次出現在這裡。」

  柯麗婭和烏提爾在安娜的眼前逐漸消失。

  「再見了,可愛的孩子。」

  「……!」

  如泡沫般,沉重的空氣剎那間全部消失了,連帶著一起消失的還有烏提爾和那美麗到讓人睜不開眼的女神,冰冷的空氣重新席捲了整個狹小的空間,安娜像是溺水的人般下意識大大的呼吸了口空氣。

  而耶底戈自然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強烈的焦躁感佔據了他的內心,他收回刺空的佩刀一邊努力抵抗著身體裡不斷反抗他控制的威廉,一邊伸手掐住了安娜的脖子阻止她發出聲音:「不急,現在還沒有到需要你發出聲音的時候。」

  耶底戈掐著安娜,反正只要將她碾成肉泥,或者徹底肢解開來,烏提爾的詛咒就都不會起效了,並且他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

  在卡彭特的面前將安娜的頭砍下來,然後他就可以脫離這具人類的軀體去迎接自己本該有的面貌了。

  「……」所有計劃本應該這樣順利,但耶底戈越來越覺得威廉的抵抗比之前更加強烈了,他掐住安娜的手竟然有點要鬆開的跡象,加上之前柯麗婭的出現讓耶底戈的神經緊繃,「不要打擾我!!」

  他情緒失控的大叫:「愚蠢而又不起眼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站在我的面前!!」

  安娜被他重新用力收緊的手給掐的咳嗽:「卡……、卡……卡彭……」

  「你要找卡彭特是吧?」耶底戈把安娜拉到自己眼前,他的眼睛充血看起來就像是可怕的怪物,「那我這就帶你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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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接受

  此時外面的炮火聲音已經越來越激烈,卡彭特因為忙著計算船距完全沒有察覺到船長室裡的異變,更何況卡彭特也料不到除了他之外還有人可以在這種天氣和海況下跳船後能夠有力氣逆著海浪遊到另一艘船邊上。

  這些也都是在耶底戈計劃中的事情,他知道安娜在船上的時候卡彭特肯定不會再冒險進行接舷戰了,所以他就順理成章的利用了這個破綻。

  「……」

  安娜被『威廉』拖出船長室的時候拼命的扭動了下手腕,但它們被死死的鉗住了,本來安娜的手就不怎麼能夠活動了現在更困難,而且她的嘴巴也被耶底戈給捂住根本沒辦法發出求救的聲音。

  這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從上一次在洛底斯被抓住之後就有意的針對她的雙手,彷彿好像知道只要給她的雙手留出活動空間,她能夠用那顆白色的石頭逃走一樣。

  她會被用來威脅卡彭特的,不行……唯獨這樣的情況不行,安娜拼命的掙扎著,想要找到哪怕一點點的機會逃走。

  「不得不說你個毛丫頭力氣還挺大的。」耶底戈停下來盯著被自己像是抓獵物一樣抓住的安娜,她不止是身體在掙扎扭動,腳還會反過來踢他,踢的還挺痛的,「警告你,再亂動的話我就打斷你的腿和……算了也不用警告。」

  說著耶底戈就更用力的捂住了安娜的嘴,然後想也不想的抬腳用力踩向她的小腿。

  「……!!!!!!」

  安娜痛的渾身僵硬,眼眶中本能的開始朝外冒出淚水,而就在這時候耶底戈的動作不自然了起來。

  威廉又在反抗他,而且比前幾次更危險,耶底戈雙目充血後槽牙被他咬得咯吱響:「不要妨礙我……我警告你們……」

  「我的復活是必須的,你們……」耶底戈掐住安娜的手越來越緊,他的指甲幾乎陷進了安娜的手腕之中,「你們沒有資格妨礙我……」

  「……」安娜強迫自己從劇烈的疼痛中清醒過來,因為她不明白剛剛『威廉』在說什麼,什麼叫他的復活是必須的?

  一瞬間很多細碎的事情都塞進了安娜的腦子中,威廉為什麼知道她叫阿麗埃娜,威廉在洛底斯的監獄裡面奇怪的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的舉動,威廉他在那之前不停的不停的強調要在卡彭特面前殺掉她……但是這樣的舉動對於威廉這個人來說有什麼意義?

  在卡彭特面前殺掉她對『威廉』來說有什麼意義?安娜一直認為自己對於威廉的價值就是珍貴的魚餌,他不可能會有想要將魚餌從吊鉤上取下來餵給貓吃的想法,可能也許是忽然的思想變化了,但安娜總是覺得很奇怪

  很奇怪,很奇怪……威廉的語氣和性格也變得很奇怪,從在洛底斯再一次見到威廉起安娜就在這樣想了,雖然她和威廉並不是非常熟,但是威廉這個人的性格意外的十分好探查,他是不會將自己暴躁的情緒流露在表面的人,他會掩藏自己的驚訝和一切情緒,這可能是他從小就被這樣教育著長大,這些都是一個人更加趨近於本性的習慣,是不可能完全改變的,而現在的威廉總是給人十分浮躁的感覺,即便偶爾會裝腔作勢兩句,但那感覺都不像是威廉……而是更像是卡彭特。

  加上現在從威廉的口中說出來的話,他說『我的復活是必須的』……

  我的。

  安娜的目光開始不安的顫抖了起來,她記起了那條曾經幫她逃走的黑蛇,還有自己曾經被耶底戈附身過一段時間的事情,烏提爾說那部分分離出來的意識肯定很快就會自己消失,但是現在看來烏提爾算錯了……那部分耶底戈的意識並沒有如烏提爾料想的那樣因為養分丟失而消散,而是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黑蛇附在了威廉的身上!!!

  安娜明白過來了,即便細節肯定有些還不夠明顯,但是大體上肯定是這樣沒錯了,耶底戈這段時間一直附著在威廉的身上算計著什麼,他知道她身上有顆能夠隨意進行移動的石頭所以在監獄的時候故意廢掉了她的手掌,亞里也是被他故意先沉進了冰獄裡面,為的就是讓卡彭特始終惦記著要回洛底斯救人。

  之後能夠輕易被卡彭特從監獄裡面救走也是他的計劃。

  這一切都是為了……在卡彭特面前殺掉她,雖然安娜不清楚耶底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這樣做,但是她現在至少明白如果讓耶底戈這樣做了,那麼他的『復活』肯定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必須逃走,必須要這麼做,不能讓他殺掉我。

  即便被踩斷了腿,安娜也依舊沒有停下掙扎,她不能讓耶底戈拉著她走出船長室被卡彭特看見。

  耶底戈冷眼看著掙扎得越來越厲害的安娜,他的臉色極差,「我不是說過了讓你不要動麼?」

  「……唔!!」

  耶底戈曲起膝蓋猛撞了一下安娜的腰側,肋骨斷掉的疼痛終於讓她暫時無法動彈了:「有逃跑的想法是好事,你們人是該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然不就比那些沒腦子的畜生更噁心了麼?」

  他拖著無法動彈的安娜朝外蹣跚的走去,沒時間了,威廉掙脫控制是遲早的事情,那傢伙口口聲聲說著對這個紅頭髮丫頭沒什麼想法,但是看見她被打的時候反應倒是大得像被打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此時的威廉正全神貫注的阻止著耶底戈,他心裡除了不想讓耶底戈殺死安娜之外,還能夠隱約的感覺到如果耶底戈真的成功了,那麼肯定會有十分不好的事情發生。

  至少能讓耶底戈鬆手……讓他鬆手的話……

  「算了。」耶底戈忽然鬆開了手,沒有支撐的安娜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我改主意了,讓卡彭特過來要快一點。」

  說完耶底戈就重新拔出腰間的佩刀指向安娜:「現在你可以開始尖叫或者求救把你男人叫過來了,我有事找他。」

  安娜先是趴在地上因為疼痛而抽搐了幾下,然後才抬起頭看向耶底戈:「你……你不是威廉,你是耶底戈……對吧。」

  「……!」耶底戈的瞳孔猛縮,他的計劃必須是要讓卡彭特認為安娜被布尼塔的人殺了才行,如果在這個時候暴露身份那就完全沒用了,只會對卡彭特他起到反效果。

  耶底戈很快就冷靜下來:「耶底戈?那種故事裡面寫的東西你也信的麼,還是說死到臨頭了終於開始意識混亂了?」

  「我看不應該讓你說話。」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誤,耶底戈急忙將自己的一部分衣服撕下來揉成團強行塞進了安娜的嘴裡,然後他站起來他抽出了別在腰間的槍,對著安娜頭邊的地板開了幾槍。

  從這裡穿出去的槍聲足夠吸引卡彭特了,耶底戈彎腰將安娜的兩隻手掌疊在一起:「我看他們也花了大功夫治療你的雙手,不過很可惜。」

  耶底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用手中的刀再次紮進安娜的手掌裡,將她釘在了地上,然後耶底戈站起來用槍瞄準了安娜的腦袋,他就擺著這個姿勢等待卡彭特進來:「這樣實在是不夠戲劇性,但無所謂了,結果比較重要。」

  安娜實在是痛的連維持清醒都需要耗費大量的體力,可能這一次的確是逃不過了,如果之前能夠聽完卡彭特要說的話就好了……

  果然如同耶底戈所想,沒過多久船長室的門就被踢開了。

  「安……!」卡彭特他在甲板上聽見從船長室內傳來槍聲後就立馬朝這邊跑來,但卡彭特看清眼前的景象後連名字都沒叫完就愣住了。

  那個布尼塔的少將竟然在他的船上,中計了,外面洛底斯的船隻是個幌子而已麼!

  卡彭特抬起手裡的槍勃然大怒:「滾開!從那裡給我滾開!!!」

  「我恐怕不能聽你的話。」耶底戈嘴上掛著笑容模仿著威廉的說話方式:「你真是來得太巧了,如果再晚個幾秒我就能殺掉她了。」說著耶底戈還伸腳去踢了踢安娜已經斷掉的小腿。

  「唔!」意識不清的安娜本能嗚咽了一下。

  「我叫你滾開,沒聽清?!」卡彭特在慌亂之中開始瞄準『威廉』的頭部,他的呼吸雜亂無章,都是因為看見安娜近乎瀕死一樣躺倒在地上,「快給我讓……」

  卡彭特話說到一半,在他對面的耶底戈就開槍打中了趴在地上的安娜的手臂,即便安娜的嘴裡還塞著東西她也發出了不小的痛苦叫聲。

  「安娜!!」卡彭特看著地上又因為疼痛而抽搐起來的安娜。

  「我看你是不太明白現在這個情況是該誰來要求誰。」耶底戈的手又瞄回了安娜的頭部,卡彭特是不可能比他更快開槍的,即便他提前開了槍,他也可以硬撐一秒殺掉安娜再死,反正他只是耶底戈一部分的意識,死了也無所謂。

  他需要忌憚的只是卡彭特放棄復仇的念頭而已,只要他放棄那個念頭,那麼攀附在卡彭特復仇的意識中的自己的主意識也就會隨著消失了,但那是不可能的,耶底戈很清楚,卡彭特是不可能放棄的:「下一次可就不是她的手臂了。」

  「………」烏提爾在哪裡,卡彭特的額頭在朝下滴落冷汗,他快速的瞟了幾眼屋內,他剛剛是親眼看著烏提爾走進船長室後才放心的去對付洛底斯人的,可現在因為他的疏忽大意,安娜就變成了那樣……她痛苦的聲音正不停的傳進卡彭特的耳中,「你想要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發誓會為我的陛下,布尼塔的女王獻上榮譽而已,所以你們必須死,現在被我踩在腳底下的女巫也好,還是你也好,即便我也會為此而犧牲。」耶底戈看似鎮定的說著臺詞,但實際上他抓著槍的手已經開始有些微微顫抖了。

  諾布朗家的混蛋到這個關頭還不打算放棄……不過沒關係,他還有時間,這段時間只要徹底激怒卡彭特……然後殺掉安娜,那麼他肯定就能夠復活了,在那一瞬間所在卡彭特心中聚集的仇恨和憤怒肯定足夠他復活了!

  「等一下,這些事情都和她沒關係。」卡彭特的聲音有些發抖,他盯著趴在地上的安娜,她好不容易被治好一半的雙手現在正在不停的朝外流血,看見安娜被這樣對待卡彭特的確很生氣,但他在之前就已經明白了。

  說到底安娜和亞里他們身上會發生這些事情都是因為他,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錯,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放棄,那麼安娜她也不用這樣不斷的因為他而受苦。

  這些也是之前卡彭特想要對安娜說的話,他該為她放棄復仇的。

  「我不太明白你說這些事情和她無關是什麼意思。」因為卡彭特的反應和耶底戈預期的完全大相徑庭,這讓耶底戈開始驚慌了起來,他不是該大吼大叫著用盡一切辦法威脅他麼。

  難道卡彭特這傢伙他已經開始想要放棄復仇的想法了?不行,耶底戈迅速的決定了,在他放棄之前就扣動扳機殺掉安娜,反正只要她死了對他的復活都是有好處的。

  但想要用手指扣動扳機的耶底戈發現了不對,他的手指已經沒有辦法移動了,並不是威廉奪回了控制權,而是他……他寄生在威廉體內的那部分意識正在隨著主意識的削弱慢慢消失!

  「安娜她不是女巫,她只是被我強迫了而已……布尼塔的女王從來都是想要我的命,所以我請求你放過她,她是無辜的。」卡彭特現在的打算是真的放棄抵抗,然後等不知道躲在哪裡的烏提爾救走安娜,這樣的話他就完全安心了,烏提爾是不會對處於危險的安娜置之不理,他明白……

  但卡彭特並不知道面前的『威廉』實際上內裡是耶底戈,也不知道烏提爾現在已經隨著女神一起消失了:「我不會反抗,你可以抓我回布尼塔,或者就這樣殺了我都行。」

  只要他的阿麗埃娜平安無事就好,只要這樣就好。

  卡彭特低下了頭:「安娜是無辜的,說到底她只是被波及到的受害者而已……請你放過她。」

  「別開玩笑了……門羅!!!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竟然要為了一個根本不值一提的毛丫頭放棄他們!!」耶底戈憑藉著僅剩的一點力氣對著卡彭特嘶吼了出來:「你這個叛徒!!你背叛了所有信任你的人!」

  「什麼……你……」卡彭特目瞪口呆的看著面容扭曲的『威廉』。

  「想想你姐姐和弟弟們死的時候的樣子吧,可憐的摩烏瑪不是連屍體都消失在海裡面了麼?哦對了你還不知道你的父母和大哥還有小妹妹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對吧?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父母被布尼塔的人砍了腦袋掛在了祭司殿最高的塔樓上,而你的大哥為了保護你的小妹妹娜古幾乎被槍打成了馬蜂窩,當然啦被他護在懷裡的小娜古也死了,被布尼塔的人焚燒屍體的時候和其他孩子一起丟去了火裡活活燒死。」耶底戈失聲大笑著:「而你竟然要放棄復仇,開什……」

  「…………」

  「我想他最後要說的是『開什麼玩笑』。」威廉看著臉色慘白的卡彭特,耶底戈的意識已經消失了,他也終於拿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威廉他不太清楚也不想瞭解卡彭特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儘管讓人覺得噁心的事情發生了很多但他只著重於這些之後的事情:「如果你現在還堅持剛剛說的請我放過安娜的話……」

  威廉將自己手中的槍抬起來瞄準了卡彭特的眉心:「現在我用我的身份告訴你,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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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懲罰

  真是久違了的感覺……

  威廉面無表情的坐在一張淺褐色的小茶桌前,那上面擺放著一個三層的點心塔盤以及一壺水果茶,當然在這些看起來很閒情逸致的下午茶旁邊還放著一堆等著威廉批註的公文。

  這些公文裡面大多數都是『柯麗婭』上被俘虜的海盜們的行刑日公召,而剩下的公文裡面有些則是對『柯麗婭』這艘船隻的支配權索取。

  真是閑,威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裡面帶著果味的茶,那艘船的下場已經不會再有變動了,它會被送到船廠中肢解然後焚燒,女王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在她未表態的情況下這些事情處理的最終權利都掌握在威廉手裡,因為他是抓到卡彭特的唯一功臣。

  是的,抓到。

  距離那天晚上,耶底戈徹底消失後其實已經過了八天,威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卡彭特『放過安娜』的條件,並且答應了之後他也沒有立刻的開槍殺死卡彭特這該死的老毒瘤。

  那時候卡彭特他好像發現了之前在同他說話的人其實是耶底戈,在發現這件事情後卡彭特的臉色就沒有好轉過,整個人像是魂魄都被抽離了,那之後除了對威廉他說『請放過安娜,她是無辜的』就沒再說過其他話了,而且也真的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威廉其實很想直接殺了卡彭特結束所有事情,可是如果這樣殺掉卡彭特的話他總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並不是覺得他可憐,威廉是永遠不會覺得卡彭特這種人可憐的,他絕對需要受到比死亡更嚴酷的刑法。

  威廉他覺得不舒服的原因是卡彭特這個人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竟然全都是由布尼塔造成的,聽耶底戈消失之前對卡彭特的那些說辭威廉大概也能夠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卡彭特和安娜一樣,都是血祭的受害者……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朝布尼塔復仇了。

  自從倫恩,最後的海爾默告訴了他關於布尼塔建成的真相是和未知的神明簽訂血祭的條約後他內心就總有股抵觸的感覺,威廉的理性自然在告訴他為了更大的利益犧牲一部分,對於國家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即便對於他效忠的國家的理性認知成立了,威廉他個人的以自己為主的思考卻並沒有承認這樣的做法,威廉依舊感到噁心和不齒,這樣病態的國家說不定徹底消失了才好,但是這樣被病態所統治的國家中依舊有無數善良的人在生活著。

  說到底這也不是威廉該思考的問題,那時候威廉所需要決定的只是他面前已經放棄復仇的卡彭特,而最後他所決定下來的就是用槍打傷了卡彭特的兩個膝蓋和兩隻手臂讓他沒辦法自由的行動,並且很幸運的,那時候竟然有三艘布尼塔的軍船從後方趕來了,他們說是因為受到了內海的來信,說是在這邊發現了『柯麗婭』的行蹤。

  因為船長的『投降』,柯麗婭上其他的海盜也都被一一俘虜了,所有人包括船都被帶回了布尼塔。

  這個愚蠢的被復仇懵逼雙眼的男人需要更多的懲罰,而不是就這樣簡單的死在一顆鋼彈下,就算他有再怎麼值得人同情的過去,他對無辜人犯下的罪行都是無法饒恕的,這個事實無論誰都不能改變。

  卡彭特的行刑方式由女王和幾位受害於他的貴族親屬決定,最後定下來的就是七天的鞭刑,每天的兩百鞭刑結束後他都會得到治療這樣能保證他不至於在受折磨的時候忽然死亡,而且值得『慶倖』的是卡彭特的體質讓他特別不容易死亡,而在鞭刑結束後就是所有海盜應得的歸宿,絞刑。

  無論是鞭刑還是最後的絞刑,行刑的地點都是聖羅那頂端大教堂的背面,那座極高的臨海懸崖之上,所有人都可以去觀看這個臭名昭著的海盜頭子受刑時候的模樣,所有人都可以在刑台下對他投擲穢物。

  而現在是執行鞭刑的第四天,目前為止威廉都沒有收到任何卡彭特企圖逃走的信息,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早就被鞭子打得面目全非而無法動彈了,除非有人去救他。

  但很可惜事實上已經沒有人能去救他了,那個奇怪的叫做烏提爾的尼格圖姆也好,還是他曾經的大副,這兩個人都已經消失,而剩下的一個……

  「諾布朗少爺……被您帶回來的那個小姐醒過來了。」

  剩下的一個現在由他管理。

  威廉抬頭看向打開書房的門按照之前的吩咐來特意提醒的僕從,他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有些微微的上揚:「我去看看。」

  ……

  …………

  為什麼我會睡在這樣的床上,這是安娜睜開眼睛後的第一個想法。

  她現在躺在一張掛滿了帷幔的漂亮四柱床上,房間中擺放的都是工藝考究的家具,牆上還掛著安娜叫不出來名字的油畫,裡面畫著的是春天的花田,這裡看起來像是個貴族或者富人的房間……

  安娜的記憶很模糊,微微的只記得自己當時在『柯麗婭』上耶底戈對她的折磨,之後好像卡彭特進來了、他在憤怒的說些什麼,但之後聲音就小了下去。

  那種感覺,像是在請求、他在對誰請求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安娜覺得胸口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在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耶底戈怎麼樣了?追著他們的洛底斯人呢?

  安娜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可是腰上有堅硬的東西固定著,讓她沒辦法自由的起身,對了,當時自己的肋骨也被耶底戈踢斷了來著,是誰幫她治療的?這裡究竟是哪裡?

  這些疑問在幾分鐘之後就全部得到了答案,因為安娜看見威廉從屋子的大門外走了進來……

  「希望你能感覺到身體有好轉,我已經讓這裡最好的醫生幫你治療了。」威廉拿著藥盤朝呆愣的躺在床上的安娜走去,「不過儘管是最好的醫生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把你徹底治好,畢竟你被傷到的地方不是骨頭就是筋,他們說你失血成那樣都能活下來也真是奇跡。」

  光是看見那張臉安娜就覺得自己要本能的尖叫了,她渾身的傷口都開始隱隱陣痛:「不要過來!!!」

  威廉端著藥盤停下腳步:「我不過去的話你沒辦法吃藥。」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好像他和之前不一樣了?安娜驚恐的躺在床上瞪著不知道是威廉還是耶底戈的男人:「我在哪裡,你對我做了什麼,卡彭特呢!?」

  聽得出來,這三個問題前兩個都無所謂,她只是在問第三個問題而已,威廉重新朝前走去:「你在布尼塔,我叫人治療過你因為耶底戈受的傷,卡彭特死了。」

  「………………」

  威廉也不管徹底僵硬在床上的安娜,他自顧自的將藥盤放在了旁邊的櫃子上,然後彎腰稍微掀開一點蓋在安娜身上的被子將她慢慢扶起來靠在床頭:「先把藥吃了。」

  「你殺了他?」安娜眼神發直的看著前面,聲音顫抖。

  「對。」威廉將盛滿了藥汁的銀制小勺伸到了安娜嘴邊上,「吃藥。」

  「你是耶底戈還是……」

  「我是威廉・諾布朗,耶底戈已經消失了。」威廉拿著勺子的手紋絲不動,他現在騙安娜說卡彭特已經死了除了讓她不要費盡心思逃跑去找卡彭特以外多多少少還有些其他的心思在裡面,「快吃藥。」

  這傢伙嘴裡的有幾句是真話,安娜慌張的不知道到底該思考什麼,剛剛威廉那句『卡彭特死了』就像是朝她腦袋上敲了一悶棍把她整個人都打懵了:「你……唔!」

  威廉趁安娜張開嘴的時候將勺子硬塞進去強迫她把藥汁給喝了:「叫你吃藥。」

  安娜難受的將苦的要死的藥給咽了下去:「那為什麼卡彭特死了而我在這裡……我難道不也該死麼?」

  「我可以在你把藥都吃完之後回答你的問題。」威廉又低頭舀了芍藥汁遞到安娜的嘴邊,「這一瓶都要喝完才有效。」

  「讓我自己喝。」說著安娜就把自己塗滿藥膏慘不忍睹的雙手抬了起來,然後理所當然的被威廉忽視了。

  難受的幾分鐘過去後安娜終於就這威廉的手把藥給喝完了:「好了、你該回答我了。」

  威廉瞟了眼安娜:「你覺得我說的話沒辦法分出真假對不對。」

  「……」因為被說中了心思安娜只能盯著他不說話。

  「那我回答了你又有什麼用。」說著威廉的嘴角就勾起了一點點笑容,「反正你覺得我說的是假話。」

  這是什麼刁鑽又惡劣的反問,安娜她真的很想知道卡彭特到底怎麼樣了,要是那時候沒有痛暈過去就好、卡彭特他,卡彭特他現在到底在哪裡……安娜急的眼眶發紅。

  「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卡彭特已經死了。」威廉看著眼淚水已經蓄滿在眼眶邊緣的安娜,他是真的不明白有什麼值得好為卡彭特那種男人哭的,「他要求我放過你,以此為條件對我們投降了。」

  「我接受了他的條件,然後在耶底戈消失之後就殺了他,要問我具體是怎麼殺的話……」他舉起自己的指頭在安娜的眉間比劃了一下,「像這樣,一下就死了。」

  安娜臉色慘白的看著威廉:「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是怎麼會……耶底戈怎麼可能會消失……」她不明白,怎麼醒來後所有事情都變了,卡彭特不可能會……

  「所以你現在的身份是由我安排的,你是我之前就安插在卡彭特身邊的線人,這次能夠殺掉卡彭特你也是有功勞的,明白麼?你的女巫烙印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之前就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對別人這樣說就行了。」威廉輕輕拍了拍安娜腿上的被子,「只要安分,你就不會有事。」

  「你在騙我,卡彭特他……卡彭特他不可能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安娜只能偏執的相信威廉在騙她,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不至於崩潰,「你沒有抓到他,所以用這種話騙我好讓我待在這裡當誘餌是吧,你之前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好好想想吧,那個時候你不是沒有完全暈過去麼?應該還能聽見卡彭特和耶底戈的對話吧。」威廉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說真話也會被當做謊言的下場,雖然他的確是撒了個小謊,不過卡彭特在三天之後就會變成死人了,所以也不算是謊言,「如果你能稍微想起來一點點我也就不用再這麼辛苦的對你解釋了,再說本來我也沒有義務替卡彭特掩護你。」

  卡彭特和耶底戈的對話……那時候的確是聽見有人在崩潰的大喊,那是誰的聲音?是耶底戈的還是卡彭特的?

  因為回憶不起來,安娜越來越著急呼吸也被帶的紊亂了起來。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阿麗埃娜。」年輕的少將看著安娜如此悲傷的模樣頭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叫了她的名字,「卡彭特那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去付出和悲傷的,他所欠下的血債不是死一次或者盡力幾次刑法就能抵消的。」

  「他是壞人,壞人的下場是什麼就連幾歲的孩童都知道,為什麼你沒辦法明白?」

  「你還想要他殺多少人才覺得他是個能夠被執行絞刑的傢伙呢?就因為他是受到血祭傷害的人,所以就要別人也承受和他一樣相同的痛苦?即便那些人是無辜的?這樣幼稚和自私的想法你竟然能夠認同,我真的無法理解。」

  威廉看著低頭不說話的女孩:「嚴格意義上你是卡彭特的幫兇,我會這樣袒護你是個人原因,如果之後你有任何讓我覺得越軌的行為我會殺掉你,就像對卡彭特那樣。」

  「你不如現在就殺掉我。」

  「現在沒必要。」

  安娜因為不想在威廉這個人面前顯得太過軟弱,所以一直強行抑制著淚水,雖然她不知道這樣做只是讓她看起來更加可憐而已:「你說的是對的,卡彭特應該死,應該受到懲罰,因為我比你更瞭解他……」

  「而從開始起就不斷縱容他的我也應該受到責罰,遇到像你這樣願意袒護我的人是我的幸運。」

  渾身都是傷口的女孩儘量用她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把話說清楚。

  「諾布朗少將,你說你不理解我為什麼會為卡彭特感到悲傷,這是很簡單的問題,因為我愛他。」

  不管他有怎樣的矛盾,有怎樣的惡跡,有怎樣的過去,那都是卡彭特。

  威廉緊蹙著眉頭:「所以那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誰知道呢。」

  安娜說話的聲音忽然平穩了起來:「我說過我願意為他死,所以我想既然我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那也就不能用『值得我喜歡』這樣的標準來衡量我這種讓人絕望的性格了,我本來就是什麼都沒有的人,他還活著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拖累,他死了之後我就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活的了。」

  一瞬間威廉感覺到了什麼,當等他伸手過去想要抓住安娜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個女孩在說完之後就狠狠的用自己的後腦勺撞向了後面堅硬的床頭。

  「安娜!!!」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威廉抓住安娜制止她撞第二下的時候後腦勺已經開始朝外冒血了。

  「放、開我……」安娜口齒不清的說,她感覺自己腦袋痛的彷彿裂成了兩瓣,「……你問我、清不清楚卡彭特是該死的人……但是……你為什麼……不清楚……我也是該死的人……」

  「卡彭特沒死!」威廉沒想到安娜真的會為了卡彭特做到這種地步,只能慌亂的想要先穩住她,「他要執行七天的鞭刑之後再死,現在是第四天,他還活著。」

  還活著。

  安娜的眼睛一瞬間有了神色:「他、活著……?」

  「活著,在聖羅那接受他應得的懲罰。」

  威廉看安娜終於冷靜下來了就想要叫人去聯繫醫生,但是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了手裡一輕。

  「……」

  原本應該有安娜的地方空了,就在威廉的眼皮子底下。

  安娜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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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懸崖

  自作自受用在那個男人身上再合適不過,他為了自己內心的仇恨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到頭來在復仇即將成功的時候,他又放棄了。

  在作惡了那麼多年後,他放棄了。

  只能說是愚蠢到過於可悲。

  ……

  …………

  「得暫時隔開那些亂扔東西的民眾,昨天的鞭刑手已經在抱怨了,他被看熱鬧的人投擲到刑臺上的石塊砸傷了腦袋,執行者可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說話的是個穿著淺灰色教服的祭司,他是幾位負責監管卡彭特的刑法執行的其中一位看護官,「讓人控制一下民眾的情緒,下次如果有人扔東西不小心砸傷了執行者就把他找出來關進監獄裡面,小孩子也一樣。」

  卡彭特在聖羅那執行公開鞭刑的這件事情轟動可不小,短短的四天內已經有無數外地人湧入了聖羅那,其中除了是真的憎恨卡彭特的,還有就是大量來看熱鬧的人。

  這裡面大部分的年輕人從小時候起就聽自己的母親講卡彭特四處作惡的故事嚇唬他們睡覺,而到頭來親眼看見卡彭特後,才發現這男人看起來也就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樣子。

  今天是行刑的第五天,一切流程都和前一天一樣。

  「從我們敬愛的先代國王開始,這個惡魔般的男人就一直在我們布尼塔的光輝上刻下醜陋不堪的傷痕!」

  負責細數卡彭特罪行的教徒今天依舊站在刑台旁邊的木制高臺上大聲的對下面烏壓壓一片的民眾高喊:「神明指導著我們,誕生的女神在聖羅那照耀著我們!只要坦白了自己罪行的人就總有辦法能夠被原諒,但是,但是!我親愛的同胞們。」

  教徒用手敲打著他面前的木台,那上面擺放著所有記錄著卡彭特罪行的黃紙。

  「唯有在你們面前受著鞭打的這個男人,這個為了報復甚至不惜接受吸血鬼血液詛咒的男人,他已經不值得被任何人原諒了!他作為人的本身已經完全被替代,現在在你們面前的,只是個悲哀、骯髒、無恥、心靈醜陋的外族!」

  教徒激昂的話語聲中,還伴隨著規律的一陣陣皮鞭抽打在肉身上的可怕聲響,在他們聽來,那鞭子抽打的聲音就是能夠澆滅他們憤怒的泉水,只要卡彭特愈加受苦,他們就越能受到安慰。

  「還剩兩天了,還剩兩天,我們就可以用這個可惡男人的鮮血祭奠所有曾被他殘害過的生命,他們終於能夠得到安息了。」鞭子聲在教徒說話的時候從未停下,直到中午為止,鞭子刑手已經擊打了一百餘次,換做其他人被這樣連續抽打五天早就咽氣了。

  刑台下的人吼叫著應和教徒的話,這樣嘈雜吵鬧的景象實在是反常的畫面,聖羅那作為女神現界過的地點,一直都被當做近乎是聖地般的地點,城內大部分都是信徒,所以換做以往這裡是安靜的只能夠聽見海浪和報時鐘的聲音。

  但卡彭特行刑這幾天就連教堂中都擠滿了人,原本被擺放整齊的供奉雕像都被洶湧的人群給擠得亂七八糟。

  所有人的目標都是被綁在懸崖邊上的卡彭特,他們都想要聽見卡彭特在鞭子下發出的慘叫聲,但遺憾的是那被鐵鍊拴在刑臺上的男人除了偶爾悶哼兩下,就沒再發出過其他聲音了。

  離卡彭特近的行刑者倒是除了悶哼還聽見過其他模模糊糊的詞語,大致的聽不太清楚,應該是誰的名字,不止一個。

  「好了。」執行鞭刑的人在揮到第一百二十下的時候停下了動作,他看著卡彭特身上的傷口一層疊一層,其中混著膿和汙血,真的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噁心,「叫醫生來治療他,下午再繼續剩下的。」

  說完鞭刑手就抬起旁邊的一桶泡著藥草的水從卡彭特頭上澆了下去,明明是個該死的人卻還需要治療,真是讓人煩躁,在倒完藥水草草清洗了卡彭特的傷口後他還順勢抬腳踢了下卡彭特的肩膀:「你怎麼不早點死呢,免得浪費我們的藥。」

  卡彭特只是低著頭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沒反應,沒人知道他現在都在想些什麼。

  醫生們在護衛的看守下將卡彭特暫時從刑柱上鬆開鐵鍊解下來開始往他傷口上敷藥,在上完藥後會短暫的休息一段時間,然後等下午換另一個鞭刑手進行餘下的八十鞭。

  「我覺得今天他需要更長一點時間的休息。」其中一位醫生檢查完卡彭特背上和胸口上的鞭傷後對旁邊的看守說,部分傷口都已經深到可以看見骨頭了,「如果你們想要他到第八天死刑的時候還活著的話,今天剩下的八十鞭可能要推遲。」

  「怎麼了。」監管的祭司從台下走上來問那群圍著卡彭特的醫生,「為什麼停下來了。」

  「醫生說要延長卡彭特休息的時間,不然他有可能會在鞭刑途中死去。」看守重複了醫生的話。

  那可是無法允許的事情,卡彭特不能在還未受夠折磨之前死去,祭司皺眉跪在卡彭特旁邊查看了下他的傷口,的確到第五天的現在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新的傷口就疊在舊傷上讓皮肉翻開的豁口變得越來越大。

  他左手的食指被連根打斷只剩一點點皮還連接著,右邊的耳朵已經被鞭子削去了耳垂,臉部也有半邊被鞭打得看不出原樣。

  說實話很難想像有人傷成這樣也還能夠勉強吊著口氣……吸血鬼的詛咒實在是太可怕,竟然真的能夠將人轉變成怪物。

  祭司鬆開卡彭特軟趴趴的手臂,仍由它重新落回滿是汙血的地板上,這個男人雖然現在依舊睜著眼睛,實際上意識已經很模糊了,而且他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如同死人般難聞的味道。

  「先把水拿過來給他喝兩口,然後再看需不需要延長休息的時間。」雖然卡彭特的確不能在死刑前就死亡,但祭司也不想給這樣的傢伙延長休息時間,這感覺很不好,就像是他在同情那個魔鬼一樣的傢伙,不過祭司也清楚醫生只是在盡自己職業的本分提醒他們卡彭特可能會堅持不下去。

  真讓人厭惡……到這種情況了還要讓別人為難,祭司的眉頭緊蹙他作為神職者感覺和卡彭特待在同個地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彷彿受到了侵蝕,實在是太不愉快了,為什麼偏偏要讓他攤上這種差事,為什麼偏偏要讓聖羅那這樣聖潔的地方成為卡彭特的行刑點!

  讓卡彭特骯髒的血灑在這片土地上簡直就是對女神的侮辱。

  此時祭司吩咐的水也拿過來了,但是卡彭特根本就喝不下去,倒在他嘴裡的全都順著冒著血沫的嘴角朝外流出來,幾個醫生稍微忙活了陣,才勉強讓卡彭特咽下去了一口水,水喝下去之後卡彭特竟然咳嗽幾聲然後又連接吞下去好幾口水。

  「看來只是口渴而已。」祭司不屑的看著呼吸慢慢順暢起來的卡彭特,他現在躺在地上的樣子就像是苟延殘喘的噁心昆蟲,「再拿些吃的給他,下午的鞭刑還是按照老時間開始。」

  「……」耳朵好像能夠聽見些聲音了,好吵。

  卡彭特因為一邊的眼球已經被徹底打爛,所以現在幾乎不怎麼看得清楚東西,在喝下些水後他稍微緩過來了些,吸血鬼的體質可真是可怕,只要不傷到心臟身體多多少少都會開始慢慢恢復……在這種情況下果然還是直接死了更好些,儘管接受這種程度的懲罰是他應得的。

  他躺在地上慢慢咀嚼著旁邊的人朝他嘴裡塞來的爛糊糊,但無論是什麼,包括剛剛喝下的水都帶著股濃烈的血腥臭味和苦藥味,實在是很噁心……他想把這些全部吐出去,可本能還是讓他把垃圾一樣難吃的東西都咽進了胃裡。

  好想安娜。

  被鞭子活生生打了五天的卡彭特現在連呼吸都感覺到胸腔裡一陣陣的抽痛,不過比起這些身體上的痛苦,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以後都沒辦法看見安娜了』這個事實更加難受。

  可能的確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做過任何正確的選擇,父親和母親……還有莎麗珈他們如果知道自己最後變成這樣,肯定會很失望吧,明明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卻還是……

  所以自己這一百多年來除了做錯事之外,還幹了些什麼呢?

  現在的卡彭特腦子中不停的回想著那天晚上安娜在甲板外對他說的話,她說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很可惜他已經沒有辦法為那句話做出答覆了,但僅存在幻想中的話,卡彭特想他不會在做出錯誤的選擇了,因為他也想一直和安娜在一起。

  只要是她的話、只要是他可愛的阿麗埃娜……

  突然的,距離刑台不遠處傳來的巨大轟鳴聲打斷了卡彭特的思考,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木桶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給撞碎了,而伴隨著那聲音的響起,刑台下面的民眾都發出了不小的尖叫。

  引起騷亂的物體的正形就是輛裝載著三個大木桶的木板車,那木板車不知道被誰狠狠的推向了人群旁邊一座巨大的石雕像,木桶全部裝裂在石雕旁邊,裡面裝滿了的腥臭豬血全部炸開,因為害怕身上沾上那些來歷不明的血液,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外圈群眾全都哄鬧著開始朝後方的刑台擁擠而去,這就導致裡面的人也不得不跟著朝刑台擠去。

  原本舉起槍開始警戒的看守們也被擠的無法站穩,他們吼叫著警告那些群眾,然後開始朝天上開槍警告,但這樣的做法只是讓群眾更加慌亂而已。

  「不要讓他們靠前!往前走的無論是誰都直接擊斃!聽見沒有,快點執行命令!」在刑臺上的祭司急忙開始指揮,然後想讓身後的看守重新用鐵鍊將卡彭特捆牢,此時原本圍繞在卡彭特身邊的醫生因為害怕被殃及早早的就退離了刑台,整個檯面上只剩下了祭司和三名看守,「剛剛是誰,是誰引起騷亂的,快讓人去找!」

  第五天了,他們不能在第五天這個節骨眼上出錯,祭司頭上開始朝外冒冷汗,他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卡彭特救走,那麼在現在這種無法立刻找出目標的情況下,什麼才是絕對能讓卡彭特沒辦法逃走的?

  他不能猶豫,即便這騷動有可能只是個意外,也不能猶豫,因為他們現在在處刑的可不是什麼偷了兩隻羊的竊賊,而是卡彭特……

  要說絕對能讓卡彭特沒辦法逃走的辦法的話、祭司只是停頓了一下,就伸手拔出了站在他身邊護衛腰帶上的火槍對準了卡彭特的心口位置,他不會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打死了卡彭特而受到責罰的,所以現在就讓他來做這件所有人都想做的事情。

  祭司此時完全聽不見周圍嘈雜的聲音了,他全神貫注的舉著槍盯著還趴在地上的卡彭特,腦子裡面因為自己能夠成為殺死卡彭特的那個人而有些昏脹,他的名字會被載進書裡,他會被所有人知道他就是在騷亂下當機立決殺死了卡彭特的那個人……

  扣動扳機的前一秒,祭司覺得自己的手腕忽然酥麻得無法抓穩武器,然後下一秒槍就掉落在了地板上,他的手腕被一顆石頭給砸中了,而站在祭司身邊的三個看守立刻的就看向了石頭砸來的方向:「誰!!!」

  真的是有人想要救走卡彭特,祭司瞬間就認識到了這個事情,他不顧手腕的陣痛立刻彎腰想要將槍撿起來,但當他彎腰的時候餘光就看見了竟然有個身材瘦小的人從石頭擊打過來的反方向竄上了刑台。

  「那……在這邊!!!」祭司驚恐的大喊,剛剛那個石頭竟然只是在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在這邊!!!快!殺了他!殺了卡彭特!!」

  卡彭特咬著牙從木板上撐起了身子,他現在比那個祭司還要混亂,雖然腦子裡面一直在想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可能來。

  但在抬頭看著那個披著髒兮兮的斗篷,不管不顧朝他衝過來的人時……卡彭特真的很開心。

  儘管渾身的骨頭都幾乎快散架了,卡彭特還是強忍著劇痛站了起來,然後抓起在他旁邊的祭司就用力朝那三個看守扔去:「你這蠢東西。」

  他對哭得稀裡嘩啦衝過來的安娜說:「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來找我,我們也沒辦法逃走了。」

  明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放手的,現在又自顧自的跑回到他身邊……

  「我沒有要想和你一起逃走。」安娜抓住了卡彭特全都是血的手臂,她本來不想哭,但看見卡彭特這副慘兮兮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這個人本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意氣風發到討人厭的模樣,「我是來和你一起死的。」

  卡彭特絲毫不意外從安娜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但只用他一個人死就行了:「小姑娘喜歡說胡話這點是該改改了。」

  他抓住了伸手死死的摟住了安娜,然後將她側過去用自己的肩膀擋住了看守射過來的兩槍:「雖然我以前好像說過從聖羅那上的懸崖跳下去可能會很刺激這種話,但沒想到有一天真的會實現啊。」

  「抓緊我。」

  說完,卡彭特就抱著安娜拖著拷在他腳上沉重的鐵球朝後快退了幾步,跳下了懸崖。

  如洪水一樣襲來的失重感沒有讓安娜發出尖叫,她只是死死的將臉埋在卡彭特都是血漿的懷裡,即使變成了這樣,它還是安娜無比眷戀的那個懷抱,只要被抱著她就會感到無比的安心,即便下一刻他們就會摔碎在懸崖下的海中無數聳立的礁石上。

  但安娜所期望的死亡並沒有到來,下落的感覺停下了,她詫異的將臉從卡彭特的懷裡抬起:「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怎麼了。」卡彭特看懷裡安娜這幅樣子差點笑出來,他現在是在順著懸崖下落了一陣子後,伸出手臂勉強的抓在了粗糙不平的懸崖壁上讓他們停下來,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指甲蓋肯定全都翻起來了,可能還有一兩根手指被蹭的露出了骨頭,加上現在他懷裡抱著安娜,腳上還拴著個重的要死的鐵球,能夠在這種身體狀況下抓住崖壁停下來都可以被寫進童話了。

  「為什麼要來這裡,我明明都已經放……」

  「你在這裡,所以我不在這裡不行。」安娜直接打斷了卡彭特的話,「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你,即便是死。」

  卡彭特用他僅剩的眼睛看著安娜。

  「從以前開始我就對你說過,我不想一個人,再也不想一個人待著了。」

  安娜緊緊的摟著卡彭特的脖子,她的手指上還依舊套著自己母親的戒指,那是卡彭特為她戴上的,而另一枚也依舊待在卡彭特的手指上。

  「所以鬆手吧,和你一起死是我現在最幸福的事情。」

  她重新將臉埋回了卡彭特的懷裡:「在最後能見到你就行了,能見到你最後一面就足夠了。」

  卡彭特閉上了眼睛將安娜抱得更緊,到現在為止卡彭特其實都依舊無法相信像他這樣的人竟然也配被安娜如此的眷戀著。

  「我也是。」

  能在最後見到你就足夠了。

  隨著緊抓在懸崖壁上傷痕累累的手慢慢鬆開。

  他們最終消失在了翻滾著白色海浪的礁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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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起航

  陽光照得這片白色的沙灘反射出星星點點如同寶石一樣的光芒,而在這白沙灘的不遠處有一艘小小的獨桅帆船,也就只能裝下三四個人的寒酸大小。

  海浪不斷的越過和沙灘沖刷在這艘小船的邊緣,發出劈啪的聲音,因為沒人靠近船舷和矮矮的桅杆上停了好幾隻正在梳理羽毛的海鷗,時不時還發出難聽的叫聲。

  這些嘈雜的只有在身處海邊時才能聽見的聲音中,還能夠隱隱約約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說話的人在遠處,坐在幾個被埋在了沙灘中的大木桶上。

  「所以你對著我胡說八道幾個童話故事,然後告訴我事情結束了,我就必須要相信你?」

  提問的男人皮膚蒼白,還怪異的泛著一層青色,他腳邊的沙灘上被水浸濕了一層,在那層深色的沙子上還殘留著一兩塊小小的冰晶,它們正在慢慢融化。

  大約兩個小時前,還未融化的冰晶就薄薄的覆蓋在那個蒼白皮膚的男人身上,在現在它們才徹底融化,使得被凍在裡面的男人終於能夠活動和說話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啊,你不相信我有什麼辦法。」回答問題的男人坐在木桶上,戴著皮手套的手上抓著瓶白葡萄酒,他臉部的右半邊十分可怕,就像是被野獸撕扯啃噬過一般徹底毀容了,只留下另一半還依稀看得出這個男人本來英俊的面容,「你看看老子的臉都變成這樣了你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

  亞里皺眉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毀了容之後更加討人厭的卡彭特,因為才從冰塊中化出來所以他的感官還有些遲鈍:「你說耶底戈因為你放棄復仇所以消失了,然後安娜被帶走,你也被帶去聖羅那行刑,但是安娜又跑來找你,你們從懸崖上抱著跳了下去摔碎在了礁石上,但是之後又因為柯麗婭的祝福活了過來……」

  「這種事情誰會相信啊!而且即便柯麗婭真的出現了,她作為誕生的女神憑什麼要祝福像你這樣的人。」亞里一口氣毫不留情的說完了,「快點,把實情告訴我,還有你們是怎麼找到能融化冰獄冰塊的辦法的?」

  「安娜,他不相信我。」卡彭特轉頭看向一邊蹲在沙灘上堆沙子玩的安娜,「怎麼辦。」

  「……我也不太清楚啊,那時候我是看見烏提爾被柯麗婭帶走了,然後柯麗婭對我說了好像……總之就是祝福我的話吧、她說即便這樣做她也會付出代價什麼什麼的。」安娜皺著臉鬆開了手裡抓著的一把沙子,她在衝去找卡彭特想和他一起死的時候其實是完全沒有記起來柯麗婭還曾經『祝福』過她。

  會想起來全都是因為她和卡彭特竟然在摔下懸崖經歷了被礁石撞擊的劇痛失去意識後,又再次在某個無法叫出名字的無人島上醒了過來,並且安娜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口,除了卡彭特他不知道為什麼仍舊留下了所有鞭刑的痕跡。

  「而且卡彭特身上吸血鬼的詛咒也被治好了,我想也是因為柯麗婭的祝福……」安娜嘟嘟囔囔的說:「事情真的是這樣……至於怎麼把你救出來,我們是從洛底斯的國王那裡知道的。」

  從安娜嘴裡說出來的事情好像多多少少有些說服力,亞里無可奈何的看著面前這兩個彷彿很久沒見又彷彿才見過的人,他的時間感在被冰凍的時候完全停滯了:「沒想到在我被凍住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究竟過了多久,五個月?」

  卡彭特噗的笑了一聲,然後用拇指指了指安娜:「這小姑娘都已經快二十四歲了,你自己算算過了多久。」

  雖然有能夠融化冰塊的方法,但那需要很多時間,卡彭特和安娜只是在包裹著亞里的冰塊即將融化前夕才將亞里從冰獄中拖了出來,然後帶他來到了這個小島上。

  亞里的臉色僵住了:「你二十四歲了?」

  「對啊,事情已經過去快五年了。」安娜高興的看著亞里,「但是時間不重要!你回來了就好。」

  雖然是回來了沒錯但總感覺事情變化太大,亞里看著卡彭特的臉,那淒慘的外貌實在是讓他很難適應:「卡彭特,你變成這樣就不覺得很不適應?太醜了。」

  「沒什麼不適應的,就是接吻的時候有些不舒服,會扯著我這邊臉上的傷口。」

  「卡彭特!!」安娜紅著臉抓了把沙子砸過去,「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我只是在回答大副的問題啊。」卡彭特用他僅剩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安娜:「還是說你也覺得我醜不想要我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

  站在旁邊的亞里看著卡彭特和安娜即便過了五年也沒變過的相處方式忽然鬆了口氣:「行了,那我們接下來該去做什麼?極西已經不能待了吧。」

  卡彭特從習慣性逗弄安娜中回過了神:「這個我和安娜都商量過了,說等你醒來我們就想辦法去弄艘像樣點的船,至少比那個像樣點。」

  他指了指在三人身後沙灘不遠處,那艘看著很可憐的小單桅船,這船還是卡彭特用辛辛苦苦偷來的五頭羊換的。

  「然後我們就去東部那邊做運香料的小買賣吧,或者乾脆就在東部沙漠裡組個駱駝隊,把沿海的東西運過沙漠,帶去山嶽地帶。」

  「這聽著還真是足夠安全。」以往被人們稱作海上噩夢的卡彭特竟然坐在一個小木桶上說『我們去東部做些小買賣』這真的讓亞里忍不住笑出聲,「沒人知道你們還活著麼?」

  「當然有人知道,這五年裡那個叫威廉的傢伙還不死心的在找安娜,因為沒發現屍體,所以他就認定我們還是從懸崖上跳下去後跑掉了。」卡彭特都算是徹底佩服那個男人的執念了,「不過無所謂,我們只要遠離極西再稍微注意隱藏,就不會再見到他了。」

  「所以最後過來那麼幾年,我們兩個還是活著。」亞里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有些苦澀,「像我們這樣的人還能得到這種的結局,對別人來說真是噩夢啊。」

  他和卡彭特分明都是不值得被原諒的人,最後卻站在陽光明媚的沙灘上,如同許久未見的朋友一樣聊天,而在他們的身邊還有安娜。

  這實在是如同夢境般的現實。

  「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卡彭特說著從木桶上站起身,拿過旁邊的一件外套丟給亞里,「穿上,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才從水裡撈起來的耗子。」

  然後他牽住安娜的手,將她從沙灘上拉了起來:「我珍惜安娜給我的一切,所以現在我不會去思考其他的了。」

  至少在重新獲得生命的這一次,卡彭特他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了。

  安娜緊緊回握住卡彭特的手,抬頭看向他的臉:「我們要出發了麼?」

  卡彭特咧嘴笑了笑,伸出只胳膊勾住旁邊亞里的脖子晃了晃。

  「對。」

  是出發的時候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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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他們的時刻

【海軍的某個時刻】

  「威廉……你真的決定了?」巴奇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也清楚,他們的屍體肯定是被海浪捲走所以才沒辦法找到的。」

  而且距離這件事情已經過了兩年,他們所有人早就放棄了尋找已經徹底沒有消息的卡彭特和紅髮女巫,只剩下威廉還留有怪異的執著。

  「我不只是因為這個才要離開這裡的。」威廉低頭收拾著他桌子上的書籍,因為安娜和卡彭特的事情他作為關係人也被女王降職了,但也只是手頭稍微損失了兩三艘船的看管權的程度,「待在布尼塔這個國家沒辦法讓我覺得安心,即便這樣說很對不起你。」

  巴奇只是嘆氣,威廉上個月就親自向女王請命要調職去東部交界處的前線海域,並且是常年駐紮,巴奇清楚自己兒子的倔脾氣,以後自己恐怕真的很少有機會能夠再見到威廉了。

  「至少時常給我寫信吧。」巴奇拍了拍威廉的肩,「當然你想要回來隨時都可以,我會替你給女王請示。」

  威廉不說話的點點頭,他其實思考過很多次要不要告訴巴奇布尼塔的內情,但多少次話到嘴邊還是嚥回去了,也許現在這個樣子就好了,只要保持現狀就……好了。

  明天就是啟程離開布尼塔的日子,今天必須要再仔細清點一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沒有帶好,特別是那些各地收集來的有關女巫或者海盜出沒的消息。

  他是不會放棄的,他知道安娜和卡彭特肯定還在某個地方活動著。

  安娜活生生從他面前消失的那一瞬間,終於讓威廉多年來驕傲的自尊徹底破碎了,他從來沒想到棋下到這步的時候,自己竟然還能夠被反咬一口。

  「……」

  所以之後威廉就決定了,直到找到的那天為止他都不會放棄。

【消失之人的某個時刻】

  「我會一直待在這裡麼?」

  「是的,我想恐怕你只能和我一起待在這裡了。」

  美麗的少女抱歉的看著他:「不過我想這裡也是不錯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另一位神明在這裡居住過一段時間,不過現在他已經陷入沉睡了,也許哪天他會醒來吧,我也不知道。」

  「不……我不是在抱怨。」烏提爾看著四周雪白的大理石建築,這裡是座巨大寬敞的神殿,神殿內部雜亂無章的擺放著各種石像,他們看起來都像是『人』。「只是有些驚訝而已,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了麼?」

  「沒有了,這裡是鏡湖的反側,因為我違反了不能干擾到現界的條例祝福了安娜和卡彭特,所以被關進來了,而你作為我的一部分自然也被波及……抱歉,我的孩子。」柯麗婭牽住了烏提爾的雙手:「你可以責怪我的自私。」

  烏提爾還是呆愣的看著柯麗婭:「所以、我真的是由你創造出來的?為了耶底戈的事情?」

  「是的,你是我的孩子。」柯麗婭臉上浮現出了些笑容,這讓她看起來就像是春天綻放的花朵,「你想叫我媽媽也是可以的。」

  「不……我、」

  柯麗婭牽著慌亂的烏提爾朝宮殿內側的座椅走去:「來吧,我有很多話想同你說。」

  「也很想聽你對我說話。」

【兩個小偷的某個時刻】

  「你真的要這樣做麼……還是算了吧,不要做這種事情了。」

  有兩個黑色的影子鬼鬼祟祟的潛伏在被黑夜籠罩下顯得無比陰森的草叢中,剛剛說話的人聽得出來是個在刻意壓低聲音的女性,為了不驚擾離他們不遠的『目標』。

  「來都來了,我是不會空手回去的……你就在這裡等我,先把繩子準備好。」

  「等……等一下、卡彭特……!」安娜根本來不及伸手像黃鼠狼一樣飛快竄出草叢的卡彭特,她只能繼續埋在草叢堆裡面看著那個蠢貨身手敏捷的翻進了羊圈裡面…

  然後過了幾分鐘,卡彭特就又迅速的包著個東西跑了回來:「快,把它的腳拴住,我現在去偷羊。」說完他就咚的一下把手上那隻被他打暈的牧羊犬放在了安娜的面前。

  是的他們在偷羊,為了換一條破船而在偷羊,安娜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他們都接受了女神的祝福而復活了,現在卻還是在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安娜心情複雜的看著那隻暈倒的狗,現在卡彭特已經迫不及待的竄出去抓羊了,看樣子是真的不偷五隻不罷休。

  「對不起……」安娜一邊用繩子拴住狗的兩隻前腳一邊道歉,在拴完後她就從自己背後背著的小布袋裡面掏了幾根用紙包住的乾燻肉放在了狗腦袋旁邊,「這算是給你的補償、醒來之後吃了吧。」

  在安娜把狗弄好之後,卡彭特也碰巧趕著五隻羊回來了,他用稻草把那些羊的嘴巴全都牢牢捆了起來避免它們發出叫聲,五隻羊的尾巴上也都繫著繩子,繩子的端頭就被卡彭特攥在手裡,這種偷盜手法真的一看就知道是個該死的慣犯……

  「走走走,快走。」卡彭特伸手拉起蹲在草叢裡面的安娜:「去港口換船!」

  「………我知道了。」

  安娜無奈的跟著卡彭特開始朝牧場的反方向逃走。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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