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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守株待兔喜相逢

    金吾衛的人一路去碼頭,謝安平慢悠悠跟在隊伍最後,看著滿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婦老婆婆跟自己往同一個方向走,不覺納悶地摸了摸下巴。

    “今天有龍舟賽?”

    小跟班元力一聽就笑了:“哪兒能啊侯爺,端午早過了馬上就該吃月餅了,您怎麼還惦記著粽子啊?”

    謝安平凝眉不解:“那他們怎麼都往碼頭走,趕著去跳河投胎?”

    元力:“……”您就不能說兩句中聽的話麼!

    姜參事解釋:“大概是為了一睹溫大人的風采吧。”

    謝安平嗤鼻:“嘁!臭書生有什麼好看的?姓溫的還被爺收拾過呢!”

    “他們想看的不僅僅是溫大人,更是一種信仰。”姜參事視線遠方,神情變得有些不大一樣。

    謝安平更不屑了:“鬼的信仰,他又不是神!”

    姜參事微微含笑,道:“可在寒門子弟看來,溫大人就是神。侯爺可知在朝堂之中,三品以上官員有多少是出自官宦世家?又有多少是出自平民百姓之家?”

    “這個……”謝安平思忖片刻,不確定道:“一半一半?”

    姜參事搖搖頭:“朝野上下,七成以上皆是公侯官宦之後,而三品以上大員更無一人出身民間。”

    謝安平斷然否決:“不可能!那誰誰誰,就是十五年前頭中了狀元的樵夫兒子,現在不是進了中書省麼?他就是個三品大員!當年放榜好大的陣仗,老侯爺還抱著我去看狀元郎呢,爺光記得他穿一身紅衣服騎在馬上,怪扎眼的。”

    “但是侯爺別忘了,此人後來做了先皇太傅的女婿。他的平步青雲,並不是偶然。”姜參事的語氣似乎充滿了辛酸,但又帶著希望,“侯爺您出身公侯世家,可謂天之驕子,想入朝為官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願意閒散就尋個輕松的職位,願意建功立業也有的是門路,無論您的理想是什麼,都有人早早為您鋪好了路,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自己邁出腳步。但這些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卻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的路,要自己鋪,更要自己走。”

    姜參事是軍營裡出來的,正兒八經在邊關打過仗。謝安平依稀記得他似乎出身不高,沒有公子哥兒好吃懶做的壞德性,而是品性端直治軍嚴厲,所以謝安平當時才點名要他進金吾衛效力,好好矯正一下皇家親兵的不良歪風。

    謝安平被他一說有些發窘,沒錯,他是出身侯門,從小仗著身份也沒少干壞事……但他現在的上將軍之位也不是白撿來的!那是真刀真槍流血流汗拼來的,憑什麼他們都覺得姓溫的書生了不起!會讀書讀死書有什麼了不起!

    謝安平不服氣:“他不就是會賣弄筆桿子耍耍嘴皮子,有本事叫他跟爺一樣騎馬打仗抓犯人,哼!”

    姜參事並不跟謝安平孩子氣的模樣計較,只是說:“溫大人最令人佩服的地方,並非是他的才華有多麼驚艷絕倫,而是他既不攀附權貴也不結黨鑽營,他只靠他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走路,從鄉下私塾來到京城讀書,從國子監學生到衙門的無名小卒……直到並州刺史,最後是吏部侍郎。他帶給無數寒門學子希望,不需要阿諛奉承,不需要溜須拍馬,只要像他一樣就有機會出人頭地,他維持了讀書人的骨氣和尊嚴,甚至是整個國家的氣節。所以,他是很多人的信仰,也是他們心中的神。”

    姜參事說得謝安平一愣一愣的,而元力聽完撓撓頭:“聽老姜你這麼一說,我也開始佩服起溫大人來了……”

    謝安平狠狠瞪他一眼——死家伙胳膊肘往外拐!

    姜參事後知後覺地發現謝安平臉色不好,遂拱手道:“無意冒犯侯爺,其實卑職也很敬佩您。”

    天下既需要愛民如子的好官,也需要謝安平這種亦正亦邪的酷吏,他身份高後台硬,脾氣壞手段辣,誰的賬也不買,也不怕得罪所謂的權臣,所以從某方面來說他能夠真正做到大公無私,抓貪官殺奸佞毫不手軟。至於他心中什麼是公道公義,那又自有他的計較。也許在他看來,世人只分兩種——看得順眼和看不順眼的。

    到處作奸犯科害得他不能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人,自然是看不順眼的,所以要抓來狠狠收拾,但溫澄海這種風頭居然蓋過了他,並且還跟他有些小過節的文質書生,自然也不可能是看得順眼那一類的。

    於是謝安平決定不吃姜參事誰也不得罪的這一套,沉著臉冷哼問道:“老姜你說,是爺帥還是姓溫的帥?”

    姜參事沒料到他連這也要比,愣住了。

    倒是元力機靈,立馬接嘴:“當然是爺帥!爺最英俊最瀟灑最風度翩翩!”

    “這個……”姜參事實在詞窮,只好說:“侯爺和溫大人各有千秋,不好相提並論。”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麼,貓和狗能比嗎?!

    謝安平黑著一張臉,把頭一扭:“錯了!你們都說錯了!”

    姜參事自覺嘴笨認栽,元力卻不甘心地皺起眉頭,心想拍馬屁也會錯?

    “爺比他帥十萬八千裡!”

    眼看就要到碼頭了,謝安平扔下這麼句話賭氣往回走:“隨便派兩個嘍囉去接那條弱雞,爺回衛府找嬌嬌!”

    姜參事只好跟上去:“侯爺要找人的話應該去慶州,怎麼回衛府?”

    謝安平摸摸鼻子:“皇上不讓爺三天兩頭就出京,慶州那邊的人會送畫像來讓爺過目,再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上次她不就是自己跑掉的?萬一這回又是她使壞想逃,爺得把岳父岳母小舅子看牢了,干脆來個守株待兔。”

    說來真奇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金吾衛都快把慶州那條河翻兩次了,還是尋不到美娘。謝安平越想越來氣,這女人明明答應給他生兒子的,現在兒子還沒生她怎麼又不見了?氣人!

    必須把她抓回來生兒子!而且要生一窩!

    溫澄海和美娘到碼頭的時候就剛好和謝安平錯過,而且早有轎子等在那裡,美娘下船就被扶上了轎,快得好多人連她的臉都沒看清。

    “看見了嗎?溫夫人長什麼樣?”

    “一晃就過去了,沒看清。”

    “應該很漂亮吧?”

    “誰知道呢,反正我就光顧著看溫大人了!”

    美娘坐了船有些暈,轎子裡坐著也被顛得暈乎乎的,正撐著頭休息,聽到轎子外頭的人說話覺得好笑,便撩起簾子看了一眼,只見密密麻麻的姑娘小姐,眼神帶著傾慕,估計都是來一睹溫澄海風采的。

    “相公還挺招人喜歡的……”美娘笑著自言自語,放下了簾子。

    “黃鶯姐,我好像看到姑娘了。”

    人群之中,櫻桃拉著黃鶯袖子如是說道。黃鶯一驚:“哪裡?!”

    櫻桃樣子呆呆的:“剛剛過去了,你沒看見嗎?”

    黃鶯踮起腳伸長脖子望了望,只見圍觀人群散開,街上擠滿了行人,哪兒還能分得出誰是誰。她問櫻桃:“真的是姑娘?你沒看錯?”

    櫻桃不敢確定,迷迷糊糊地說:“大概可能應該……是吧?反正我覺得像。”

    “只是像嗎?”黃鶯一聽很失望,搖頭歎氣,“八成是你看花眼了,小笨蛋。走吧,咱們該回府了。”

    “哦。”櫻桃撅嘴跟上黃鶯,還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漸行漸遠的轎子,心想真的是很像啊。

    話說謝安平回了衛府以後,徑直去了後園的一個小院子,只見這裡石牆高豎,牆頭還裝了鐵柵欄,四周圍了一圈衛兵,看守得嚴嚴實實,連只蚊子也飛不進去更飛不出來。門衛見到謝安平,開鎖放他進去,然後又把門拉來關嚴實。

    謝安平剛剛跨進院門,迎面飛來一團東西,他趕緊側過身子,“暗器”就擦著鼻尖飛過,“砰”一下砸到身後的牆壁上,摔得粉碎。

    “龜兒子!!!”

    裡面的人咆哮聲巨大,謝安平揉揉耳朵,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走進去:“您老今天胃口不好?怎麼又把飯菜扔了?”

    霍青城被關在這裡好幾個月都要瘋了,只見他一只腳腕上被套了鐵環,行走只能拖著一條長鐵鏈,長度剛好夠他在屋子裡活動,而且這鐵不知道是什麼鐵,砸不爛掰不開,硬是把叱吒江湖的霍老大困在此地,真真應了那句話——龍游淺灘遭蝦戲。

    霍青城見到謝安平就一肚子火,指著他鼻子罵:“老子被你擒住算認栽!你要殺就殺,把老子關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干什麼!”

    謝安平斟杯茶遞給氣得手抖腳抖的霍老大,討好道:“岳父大人消消氣。”

    霍青城把手一揮打翻茶盞:“滾!誰是你岳父!王八羔子!”

    謝安平把碎片一點一點踢遠,免得傷著暴躁的霍老大,笑道:“岳父大人您不能罵我龜兒子王八羔子什麼的,都說女婿是半個兒子,您罵我不就是罵自個兒烏龜王八蛋?”

    “……”

    霍青城一聽氣得直拔胡子,滿臉大胡子都快拔光了。

    謝安平又屁顛顛湊過去:“小婿今天去看望岳母了。”

    霍青城本來還氣得肝疼,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她和謙謙好嗎?”

    “好著呢,謙謙又長高了。”謝安平無比純良地點頭,“小舅子說想爹爹。”

    “哎喲喂乖兒子!”霍青城又喜悅又難過地揉了揉胸口,歎道:“老子都快半年沒見他了,也不知道還認得出老子不。”

    謝安平道:“只要一見您老這把大胡子,鐵定認識!”

    霍青城瞭他一眼,陰陽怪氣道:“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倒是放老子出去見他啊!”

    謝安平嘴角抽抽,他算是知道美娘說話陰陽怪氣是從哪兒學來的了,敢情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其實啊岳父大人,不是小婿不想放你出去,實在是不能。”謝安平忽然正經起來,“您也知道您犯的是什麼罪,雖說不怎麼關您的事,但您沒管好手下總是事實,聖上正琢磨砍你的頭呢。”

    “那就讓他砍!總好過老子被你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遲早瘋掉!”

    “別暴躁別暴躁,您不能死,您還要抱孫子不是?”謝安平幾個月來算是摸清楚了霍老大的脾氣,吃軟不吃硬,他給岳父大人捋胸口,“其實這事也不是沒轉寰的余地,只要您再告訴我幾個漕幫據點,我隨便抄家伙去搜搜,抓兩個人回來交差不就得了嘛。”

    霍青城瞇眼:“真的隨便說幾個就成?”

    謝安平無比真誠點頭:“嗯,您是江湖梟雄,漕幫生意又做那麼大,通吃黑白兩道,咱們好歹是官府,不能被你落了面子不是?我就去砸個場子做做樣子,為咱們皇上找點顏面回來,皆大歡喜。”

    其實砸場子是假,他就是怕霍老大派人把美娘藏起來了,想去那些狡兔窟裡搜一搜,把媳婦兒找回來!

    哪知霍老大不中計,慢條斯理地說:“成,你先把我閨女找回來,老子馬上就給你說。”

    謝安平臉色一下就變了,凶神惡煞的。

    霍青城得意洋洋,沒聽過姜還是老的辣麼!

    “哼!”謝安平生氣拂袖而去,“反正爺捏著你,就不信她不回來!”

    霍青城讓謝安平吃了癟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老子的閨女哪兒能便宜了你這混帳東西……啷哩個啷……”

    不過大胡子其實也很擔心:美娘到底去哪兒了?

    溫澄海回京之後才發現宅子已經搬了,皇上賞了他一棟新的府邸,是以前宅院的五六倍大,十分氣派。他與美娘直接去了新宅邸,安頓一番就住下了。美娘原本還想著回到家能想起一些事情,可住進連溫澄海都陌生的新府邸,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一門心思安胎要緊。而溫澄海新官上任非常忙碌,早出晚歸的,美娘有時候連他面也見不到,想問什麼也問不到,總覺得有些寂寞。

    這日,丫鬟小珍問美娘:“夫人,中秋節要到了,廚房的大娘托奴婢問您月餅要做什麼口味?大人有沒有什麼忌口?”

    中秋節?她好像操辦過一回。美娘覺得腦海裡有些事情在往外冒,便問小珍:“以前是怎麼辦的?”

    小珍搖頭:“奴婢不知。奴婢是新進府的。”

    “那下人裡有知道的嗎?”美娘又問。

    小珍道:“好像沒有,大伙兒都是這處宅子修好,才被宮裡的人分配來伺候溫大人的。夫人,不如您問問以前的家僕?”

    美娘凝眉:“怎麼都是新來的,好奇怪……算了,待會兒我寫些東西你去買吧,家裡人不多,相公也不喜歡鋪張,簡單一些好了。”

    中秋可算是僅次過年的重要節日了,美娘雖然說要從簡,但很多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美娘還打算把俞如眉接來過節,如果尤思仁要來的話也行,但最好不帶王氏母子。不過話說回來她也讓溫澄海往家裡傳過話了,她有身子不方便回去,想請娘親哥哥過來看她,但傳去的訊兒就像石沉大海了一樣,居然沒動靜?是不是大娘又在刁難作怪了?

    美娘是這般猜的,心想如果實在不行,她就親自回家一趟好了。而且她看見溫澄海青色的披風很舊了還在用,便尋思著去買塊好一點的料子給他做套新衣裳。摸著披風後領的那個米粒大小的刺字,是她當初繡上去的,美娘輕輕地笑:“這麼久了還留著呢。”

    說走就走,美娘給管家吩咐了兩句,便坐上轎子離開了溫府,小珍隨行。

    “夫人,咱們去哪兒賣料子?”

    走出去後小珍問美娘,美娘反問:“哪裡的料子比較好?”

    小珍答:“錦繡莊。”

    錦繡莊?美娘一聽覺得很耳熟,便說:“我好像以前就愛在那裡買布,就去那裡罷。”

    這廂美娘往錦繡莊去,那邊謝安平鬼使神差的在街上游蕩,心事重重。美娘就像一根針落進了茫茫人海之中,要怎麼才能找到?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唉——不管了!爺就算找到死也要找!”

    謝安平捏緊拳頭,一副壯志雄心的樣子。他決定先去暗哨收消息,而這個專門負責搜集情報傳遞消息的地方,就是錦繡莊,一個賣綾羅綢緞的鋪子。錦繡莊不是侯府的產業,而是金吾衛的,所以沒幾個人知道底細,京城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們愛上這裡買東西,女人最大的特點是嘴碎愛八卦,於是金吾衛也借著這裡能聽到很多官員家裡的秘密。比如哪個大人又去哪個大人家吃酒了啊,誰又給小妾買了新的首飾啊,價值幾何……等等等等。

    “小珍,這個花色怎麼樣?配不配相公?”

    謝安平剛進錦繡莊的門,就看見在那裡選布的美娘,她手裡展開一匹淺絳色的緞子,正歪頭問旁邊丫鬟的意見,表情溫柔極了。

    出現幻覺了?謝安平使勁揉揉眼,再看,人還在那兒!還是那麼漂亮!他激動地差點跳起來,張開雙臂就撲過去。

    “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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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紅杏出牆聽胎動

    美娘眼角瞥見一道影子襲來,驚得扔了手裡的緞匹,縮到小珍身後。

    謝安平撲了個空,撞上櫃台,他揉揉被磕疼的胳膊,努嘴道:“嬌嬌你躲什麼躲啊?”

    美娘嚇得不輕,從小珍後面露出一雙眼:“小珍他什麼人?”

    小珍看此人玉面丹唇穿著富貴,像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估計是那種好色之徒。她心想有溫大人撐腰干嘛怕這種人,便上前一步挺起胸脯,質問道:“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對溫夫人如此無禮,還不快快賠禮道歉!”

    “嘿——你才是哪裡來的黃毛丫頭,爺跟嬌嬌說話有你的份兒插嘴嗎!”謝安平擼起袖子差點想揍人,但又懷疑自己聽岔了,問小珍,“你剛才叫她什麼……溫夫人?”

    小珍強撐著氣勢:“怕了吧!咱們夫人是吏部侍郎溫大人之妻,識相的話你給夫人陪個不是,咱們既往不咎,不然告到官府去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謝安平掏掏耳朵,呆愣呆愣的:“溫……溫澄海?”

    小珍以為成功嚇住了他,得意笑道:“正是。”

    “操!才幾個月你他媽的就改嫁了?!”

    謝安平火冒三丈,伸手從小珍身後拽出美娘,鉗著她手腕劈頭蓋臉一通大吼:“爺還沒死呢!你居然敢改嫁?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爺告訴你,就算爺死了你也不准改嫁!你是爺的人,你要為爺守節!”

    美娘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謝安平就發楚,聽他大吼小叫的,她眼淚嘩嘩就冒出來了,心想這誰啊?看著斯斯文文的樣子,其實凶死了!

    “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美娘雙目含淚又驚又怕,回頭喊小珍,“小珍快救我——”

    小珍撲上來對謝安平又拉又扯:“放開我們夫人!你這壞蛋!救命啊——光天化日有人欺負孕婦啊——”

    小珍還算機靈,拉不開謝安平就大喊救命,她這一嚎成功把眾人都引了過來,大伙兒圍在錦繡莊門口對著謝安平指指點點。

    “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看著人模狗樣的,居然對著孕婦動手動腳,真是世風日下!”

    “人不可貌相,衣冠禽獸!”

    “噓——你們認識他是誰嗎?金吾衛的小侯爺!說他壞話你幾個不想活了!”

    “……”

    錦繡莊的掌櫃實則是金吾衛的眼線,見勢不妙趕緊招呼下人關鋪子,順道趕走圍觀的人:“走吧走吧,今天小店有事不做生意了,諸位明天再來啊。”

    百姓們的竊竊私語鑽進謝安平耳朵裡,多數是在罵他。他別的都沒在意,只是垂下眼簾往底下一看,頓時心裡涼颼涼颼的。

    瞧這凸出來的肚子,應該是懷孕了吧?

    總不可能是吃撐了脹圓的麼!

    謝安平顫巍巍把手伸過去想摸一摸:“你……”

    美娘趕緊護住肚子,後退兩步猶如避開蛇蠍猛獸:“你別過來!”

    瞧她緊張保護腹中孩子的模樣,謝安平差點就哭出來了,他一抬頭雙眼通紅,指著美娘鼻尖難以置信:“你不僅改嫁,居然還給別人生兒子!”

    難怪他找不到她,敢情是躲起來跟別人卿卿我我去了!

    “尤美娘!你紅杏出牆!”

    謝安平氣得嘴唇囁嚅 ,自覺頭頂上的綠帽子這輩子也摘不掉了。他恨不得掐死美娘算了,可見她怯怯站在對面又怎麼也挪不動腳步,只能像個娘們一樣痛斥負心人的無情無義。

    這樣做很不爺們,但謝安平能怎麼樣呢?他又捨不得動美娘一根手指頭!

    美娘聽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怔:“你怎麼曉得我名字?我好像不認識你……”

    謝安平抬起手背揉揉眼眶,抬眉冷笑:“少跟爺玩這一套,這都是爺玩兒剩下的!你裝什麼蒜,你不認識爺?哼!你跟爺都不知睡過多少回了!爺不僅曉得你名字,連你身上哪裡有痣都一清二楚……”

    啪!

    美娘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干脆揚手給了他一耳光,怒叱道:“滿嘴污言穢語,下流!本來我剛才還有遲疑,但現在我確信不認識你這種人!”

    謝安平臉頰赤痛,他抬起黑沉沉的眼瞪著美娘,咬牙啟齒道:“行,你不認識爺沒關系,爺會讓你慢慢、想、起、來!”

    美娘拉著小珍正想逃,卻不料謝安平搶先堵住門口,招呼布莊裡的伙計——其實都是侍衛,關上門。他順手從櫃台底下摸出一把刀,打橫抱起美娘就去了後院。小珍被反綁雙手塞住了嘴,伙計讓她坐在櫃台背後。

    伙計膽戰心驚地問掌櫃:“侯爺該不會鬧出人命吧?他把刀都拿進去了……”

    謝安平有個諢名叫“出刀見血一封侯”,說的就是小侯爺平時不輕易拔刀,可一旦動了兵器,那就是來真的,非得見了血光才罷手。

    掌櫃也怕,這明顯是小兩口吵嘴鬧架,動什麼刀嘛!他道:“你去衛府把老姜叫來,也只有他能勸侯爺兩句,我去後頭瞅瞅。”

    美娘在謝安平懷裡一路掙扎,對他又捶又打。謝安平紋絲不動,抱著她大步往前走,沉眉威脅:“你再鬧爺就把你扔下去,讓你肚子裡那貨摔出來!”

    這種狠話果然有效,美娘害怕這煞星來真的,立即安分下來,雙手緊緊捂住肚子。她死死咬住唇,憤怒抬頭看見這廝的下頷,只見陰影交錯之下,他的輪廓竟然透著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美娘微怔,眨眼功夫,謝安平已經走進閣樓把她放下。美娘回過神來,驚恐道:“你想干什麼?!”

    謝安平緩緩抽出刀,刀尖指著她:“爺要挖你的心出來看是不是黑的!”

    美娘聞言嚇得轉身就跑,但不等她跑到門邊,謝安平已經抓住了她拖到床上,按住她手腳脫她衣裳。美娘使勁掙扎,謝安平沒耐性跟她好好說,干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夠了!再動割斷你喉嚨!”

    冷冰冰的刀鋒挨著脖頸,美娘僵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眼睜睜看這廝扯開她的衣襟,然後拉下肚兜。

    美娘羞憤交加,磨牙道:“對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這般行事,你到底是不是人!”

    “你都不認爺,爺不做人也罷。”

    謝安平低頭朝美娘右乳旁邊看去,在她腋下兩三寸的地方有塊很小的胎記,粉紅色的梅花形狀,他相信除了俞如眉就他知道,人的相貌可以相似性格可以模仿,但隱秘胎記總不能也一樣吧?她剛才就說不認識他,那表情真切得可不像裝的,謝安平是氣瘋了不假,但還沒失去腦子,他就想驗一驗這個美娘是不是真的。

    看見一模一樣的胎記,謝安平還拿手去摸了摸,確信沒有掉色,他頓時怒捶床板:“你還跟爺裝瘋賣傻!你敢說你不是尤美娘!”

    美娘被他看了又摸都要羞死了:“我什麼時候說自己不是尤美娘了?!我是尤美娘不假,但我就是不認識你!”

    “你當爺三歲小孩兒呢?你騙誰啊,你記得自己卻不記得爺?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我說你聰明點兒行不?被爺用爛的招數還撿來再用,你要報復爺也換個新招!”

    謝安平覺得美娘可能是在氣當初自己裝傻騙她,所以要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她那小心眼的記仇性子,肯定不會輕易原諒他的,她就喜歡折磨他!

    想到此處他仿佛覺得好受一些了,她跟他鬧別扭就證明她還是喜歡他的對不對?所以她才會專門上布莊來“偶遇”他,應該是為了試一試他的真心,還有啊,她的肚子說不定也是假的!為的就是氣他!

    “嬌嬌,”轉瞬謝安平嬉皮笑臉,低下頭去親吻美娘胸口,哀求道:“別跟爺慪氣了行嗎?爺什麼都依你,你既然回來了就跟爺好好過日子,嗯?”

    說著說著,他准備伸手把假肚子拿出來,好好跟美娘親熱一下,哪知一剝開衣裳完全傻眼了。

    她隆起的小腹光滑圓潤,不是布包袱,她確實懷孕了,貨真價實。

    美娘自覺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赤身露體太荒謬了,她慌亂摟起衣服要遮擋,卻被謝安平一把甩開手。

    他是徹底絕望了,眼含淚花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你真的跟了別的男人……”

    美娘覺得他完全是個瘋子,不可理喻:“早說了我有相公的!”

    溫澄海。謝安平心裡把這個名字碾碎了千萬遍,他頓時失去了理智,拿過刀嘶吼:“不准喊他相公!”

    謝安平忽然把刀對准美娘的肚子,眼底赤紅表情猙獰:“不准你給其他男人生兒子……”

    美娘看他的樣子似乎打算要剖開她的肚子,她咬住唇一手捂緊肚子,一手胡亂打他,罵人都帶上了哭腔:“你這個瘋子!瘋子!”

    謝安平果然是瘋魔了一般,低著頭死死瞪住她肚子,執拗地伸手去拉扯她的手腕,眼睛都快滴出血來了。

    就在這時,美娘肚子裡的小家伙忽然動了,剛好讓謝安平摸到。

    他一下愣住了。

    小家伙又動了動,仿佛還很有勁,在裡面活動筋骨似的。美娘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捂著胸大口喘氣,而謝安平兀自摸得起勁。

    “他他他……他會動?”

    半晌,謝安平把刀扔了,驚詫地問美娘。美娘驚魂未定地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謝安平越摸越好奇:“他每天都踢你嗎?疼不疼?”

    美娘搖搖頭,吞咽一下:“才剛會動……不疼的……”

    謝安平的模樣就像小孩子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似的,摸著美娘肚子問東問西,甚至還彎腰把耳朵貼在她肚皮上聽動靜。

    美娘哭笑不得,倒是沒剛才那麼怕了,她穩下心神,小手摸到身邊的瓷枕,頓時計上心來。趁謝安平不注意,美娘抓起來就狠狠往他頭上砸去,直把他打得捂住頭摔下床去。美娘立刻跳下床就跑,打開門鑽出去正好撞上一人,她連是誰也沒看清,搡開來人忙不迭奔遠了。

    姜參事一來就遇見美娘逃跑,正在納悶又聽謝安平在房裡發出呻-吟,他急急忙忙進門一看,驚見他手捂額頭慢悠悠爬起來,腳步趔趄。

    “侯爺您怎樣了?”

    姜參事要扶謝安平,謝安平擺擺手,抬眼朝著美娘逃走的方向一看,咬牙道:“還說不記得爺,連砸人的方法都一模一樣……嘶!怎麼下手還是那麼重……”

    姜參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爺,卑職剛才看見的人應該是……”

    “就是她!”謝安平點點頭,目光中帶著些許不甘,“她回來了,還把爺的心肝脾肺都要氣炸了!”

    姜參事終於松了一口氣:“回來了就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侯爺這下可以安心了。”

    “哼,安心個屁!她就是專門來折騰爺的!”謝安平彎腰撿起刀,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老姜,回衛府給爺調五百精衛。”

    “侯爺是准備做什麼?”

    謝安平收刀入鞘,冷哼道:“爺要去掀了溫澄海的窩,把媳婦兒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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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明搶暗奪抓逃妾

    美娘逃出來之後,在櫃台後面發現小珍,解開小丫鬟身上的繩子,拉著她就往外跑。店裡的伙計不敢阻攔,眼巴巴地看她們跑遠。沒一會兒謝安平就從後面一撩簾子走了出來,手掌捂頭滿臉陰沉。

    “往哪兒跑了?”

    伙計指了方向,謝安平不慌不忙把刀別在腰間,優哉游哉走出去:“看你跑不跑得出爺的手掌心。”

    美娘和小珍回到府中,溫澄海剛剛到家不久,美娘見到他就撲過去。

    “相公!”

    溫澄海一見她驚魂未定鬢髻散亂的模樣,大驚失色:“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美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有個瘋子……追、追我!”

    她嚇得不輕,還是小珍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溫澄海一聽明了,這是遇上謝安平了。他凝眉須臾,忽然低頭問美娘:“你認識這人嗎?”

    美娘矢口否認:“我怎麼會認識這種瘋子!他會不會追到家裡來?相公你幫我趕走他!”

    溫澄海把她的鬢發撥到耳朵,輕聲問:“不跟他回去嗎?”

    美娘沒聽懂似的:“跟誰回去?相公你要讓我去哪兒?”

    溫澄海沒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你先回房休息,這裡交給我罷。”

    其實他自從回京就有心理准備,他曾無數次設想過美娘若是和謝安平重逢,他倆會怎麼樣?自己又會怎麼樣?也許是時候放手了……不過親耳聽見她選擇了自己,他心滿意足,也堅定地選擇了捍衛到底。

    金吾衛的五百精衛很快就包圍了溫府,把偌大宅子圍得水洩不通,然後謝安平徐徐從隊伍中間穿過,來到溫府大門口,站定佇足。

    只見溫府大門緊閉,裡頭也靜悄悄的,就像沒人住的荒宅。姜參事道:“侯爺,卑職去叫門。”

    謝安平一掌攔住他:“你敲門他也不會開,擺明了不待見爺麼。”

    “那……”姜參事不知如何是好了,心想小侯爺要干嘛?

    謝安平眼睨前方,帶著一股子蔑視:“打仗之前要叫叫陣,元力你出來。”

    小跟班元力從後面湊上來,點頭哈腰:“侯爺有何吩咐?”

    謝安平一指兩扇緊關的大門:“把姓溫的給爺罵出來,罵難聽點,最好把他家祖墳都氣得冒煙。”

    元力從小在菜市場長大,市場裡賣菜的婆婆和殺魚的大媽都是他的榜樣,那牙尖嘴利恐怕長街上的王潑婦都要甘拜下風。

    元力得了命令清清嗓子,站在門前雙手叉腰,鼓氣大喊:“溫大人!快出來迎接咱們侯爺!”

    謝安平上前踹了元力屁股一腳:“你他媽的請客吃飯呢!跟這弱雞客氣干嘛?給爺狠狠罵,罵不好爺抽你!”

    元力委屈地揉揉屁股:“侯爺,溫大人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小的有幾個腦袋得罪他?”

    “爺給你撐腰怕什麼!”謝安平狠狠剜了元力一眼,“窩囊廢!這種小事還要爺親自出馬!”說罷他上前一步昂起頭,扯開嗓子就嚎了。

    “姓溫的弱雞,你他媽給爺滾出來!男人大丈夫躲著算個鳥,有本事出來跟爺大戰三百回合!烏龜王八蛋才縮在殼裡不敢出來,爺看你比龜孫子還不如,干脆滾回家吃奶去吧——”

    謝安平罵著罵著,回頭小聲問元力:“是這麼罵沒錯吧?”

    元力只曉得傻傻點頭。侯爺您才是賣菜大媽的關門弟子對吧?對吧!

    姜參事神情窘迫地咳了咳,望天哀歎。這貨不是小侯爺,是混混流氓啊……

    罵了一會兒溫府沒動靜,謝安平卻罵得口干舌燥,他招手讓元力遞了杯茶來潤喉,然後沖著宅子喊道:“姓溫的你有本事當一輩子縮頭烏龜!爺放火燒死你!”

    他扔了杯子招招手,馬上就有衛府的弓箭手拉弓對准溫宅,箭頭綁了浸了火油的布條,旁邊的人手舉火把隨時准備點火。

    就在這時,溫府的大門緩緩開了,隨後眾多的僕人丫鬟從裡面跑出來,溫澄海一身竹青長衫站在門檻裡,冷冷看著謝安平。

    等到下人都安全撤離,溫澄海才開口,聲音不疾不徐:“侯爺光臨寒捨有何貴干?”

    雖是文質書生可氣魄竟然不輸給煞星謝安平。

    謝安平的手握緊了刀柄:“把人交出來!”

    溫澄海面無波瀾,眉梢似乎帶著一絲輕蔑:“我府中的人為什麼要交給你?”

    “操!還跟爺打官腔!”謝安平暴躁了就要講粗話,“你把爺的媳婦兒藏起來了!姓溫的你什麼居心,爺的女人是你能覬覦的嗎!快把美娘還來,不然爺把你大卸八塊!”

    溫澄海勾勾唇:“侯爺說笑了,本官這裡並沒有侯府的人,裡面住的是在下內子。”他刻意咬重了“內子”兩個字。

    謝安平一聽果然炸毛:“放你的狗屁!她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內子外子了,她是爺的女人!”

    “口說無憑,拿出證據來。”溫澄海冷靜自若的模樣跟謝安平大相徑庭,他揚眉含著志在必得的笑意,“侯爺何時娶過妻,本官怎麼不知?”

    謝安平咬牙:“就算不是正妻又怎麼樣,爺八抬大轎迎她過門的!”

    溫澄海嗤道:“眾所周知,侯爺愛妾在兩年前已經不幸亡故,敢問侯爺什麼時候又娶一人?”

    “這……”這種文縐縐的交鋒謝安平明顯不是溫澄海的對手,他一時語噎,不過頓了頓又反過來質問,“你又憑什麼說她是你家的?爺也不知道你娶過媳婦兒!”

    溫澄海早想好了說辭:“本官與內子是在並州成的親,不及邀請侯爺飲一杯薄酒,請見諒。”

    謝安平臉都氣歪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沖進去:“去你媽的!等爺找到嬌嬌再出來揍你!”

    溫澄海並不著急攔他,而是從袖子裡拿出一方玉印,擺到大門中央。

    姜參事一見臉色大變,趕緊拽住謝安平:“侯爺去不得!”

    原來這方玉印是當今天子賞賜給溫澄海的,上刻“晉之錚骨”四個字,一來贊他有鐵骨錚錚有氣節,二來喻他為國家的肱骨之臣,是國之棟梁。要知道這方印的意義跟尚方寶劍差不多,見印如見聖上,眾人這時是該跪下磕頭大呼萬歲的。

    謝安平若此時視而不見沖上去,那罪名可就大了,這不是簡單地毆打朝廷命官,而是藐視皇上沒把一國之君放在眼裡!

    “別拉著爺!爺今天非滅了這弱雞不可!”

    謝安平又蹦又跳,姜參事和元力死命把他按住,苦口婆心勸道:“爺您就這樣去不是落人話柄麼?他就專門下了個套等您鑽進去!侯爺忍住忍住,咱們下來再想辦法……”

    “老子不忍!爺的媳婦兒都被他搶了,再忍就是孬種!”

    溫澄海在門檻裡面看見謝安平跳腳猴急的樣子,輕輕勾起嘴唇:“侯爺是查案的,想必知道凡事講個證據,不能輕易定人的罪。你說本官私藏了什麼人,就請拿出真憑實據來,不然本官恕不奉陪!內子身懷六甲,實在經不起侯爺這麼大陣仗的鬧騰,您請回,慢走不送。”

    他說完瀟灑揮袖轉身,背影磊落,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沖謝安平微微一笑:“你要硬闖也可以,踏著我的屍首進來!”

    “姓溫的你當爺不敢?大不了爺跟你同歸於盡!”

    謝安平在背後暴跳如雷,四五個強壯的侍衛一齊撲上來才把按住,但他在人堆底下還罵罵咧咧的,那口氣就像吃了炮仗一樣。

    姜參事沒轍,干脆讓人拿繩子來把謝安平先五花大綁塞住嘴,然後沖著侍衛們一招手:“先回衛府。”

    都說一堆混蛋裡面一定要有個靠譜的人,才不至於讓這個隊伍出岔子。好在姜參事就是這麼個靠譜的人,他看著被兩名侍衛扛起來的謝安平,無視小侯爺殺人的眼刀子,而是平靜說道:“武將殺人用刀,文臣殺人用筆,侯爺,您今天差點就中了溫大人的計。”

    謝安平“嗚嗚嗚”地叫,嘴巴被塞住了說不出話來。

    元力遲疑地拿開塞嘴的帕子,謝安平辟裡啪啦的髒話就飆了出來:“我-操-你們一群兔崽子都反了不是!放爺下來,爺要去宰了姓溫的!”

    姜參事搖搖頭,又動手把嘴給他塞上:“侯爺你聽我說,你今天要是踩著玉印進了溫府,無論傷沒傷著溫大人,他都可以參你一本,告你藐視聖恩。對於皇上來說此事其實微不足道,但若是涉及皇家的威嚴和面子,恐怕聖上想息事寧人也不容易了。皇上之所以器重溫大人,一方面是為了瓜分世族大家的權力,一方面也是要籠絡寒門子弟,所以溫大人就成了一棵招風的樹,很多人可能都看他不順眼,但誰也不敢動他,因為動他就是跟皇上過不去。侯爺你以前揍誰都沒關系,大不了被罰俸祿,但你今天要是動了溫大人,恐怕就真的不妙了,更甚,你要是殺了他,皇上一定會讓你償命。”

    謝安平滿臉不在乎,嘴裡嗷嗷仿佛在說“償命就償命”,姜參事無奈道:“但是侯爺你想一想,你若死了尤姑娘怎麼辦呢?誰來照顧她?”

    果然美娘是謝安平的軟肋,一提到她他的理智就回來了,眼睛裡的火氣也漸漸小了下來。姜參事見狀再接再厲:“侯爺,對付文臣不能用武將的法子,明搶吃虧,不如……暗奪。”

    謝安平雙目一亮。

    這夜三更,在小妾床上睡得正香的京兆尹大人忽然被人提著領子抓起來,這胖老頭子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雙手抱頭不敢睜眼。

    “好漢饒命!我的錢全部在床底下的匣子裡!您要多少盡管拿,饒命啊英雄——”

    “爺要你的錢干什麼,把眼睛睜開!”

    京兆尹大人覷開一條眼縫,看清來人先是松了一口氣,立刻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哎呀原來是小侯爺,稀客稀客……您這會兒來是?”

    跟他一起夢周公麼?

    謝安平扔開他,冷冷吐出兩個字:“報官。”

    “啊?”京兆尹吃驚望天,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哎喲喂痛死了!居然不是做夢!

    胖老頭小心翼翼問道:“小侯爺您說……報官?哈哈您真會說笑,下官的案子都還要拜托您拿主意呢……”

    “少廢話!爺就是來你這兒報官,你受不受理?!”謝安平沒耐心,狠狠一砸牆壁,牆上頓時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凹窩。

    京兆尹擦擦腦門的冷汗:“可是天還沒亮,師爺也不在……”

    謝安平瞇眼:“不在?是不是在你床底下?嗯?”死胖子大貪官,竟敢推三阻四!

    京兆尹趕緊改口:“不在也沒關系!下官可以受理!”

    “那你聽好了,”謝安平終於滿意了,慢悠悠道:“爺的小妾跑了,爺要你想法子把逃妾抓回來,悄悄地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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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綁美娘母女相見

    謝安平出京了。

    據說是北邊出了什麼大案,皇上派小侯爺捉拿要犯去了。金吾衛離京的時候好大陣仗,百姓們都見到這位混世魔王穿著那身繡獬豸的官服招搖過市,領著侍衛騎著駿馬橫穿長街,噠噠馬蹄踏起一陣旋風。

    美娘在家躲了小半月,一直提心吊膽害怕謝安平找上門來,那日她躲在後院都聽見了激烈的動靜,似乎差點打起來。雖然最後溫澄海擺平了此事,但美娘心神恍惚半晌緩不過勁來,連著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夢裡面的景色走馬觀花地變幻,無論她到哪裡都能遇見謝安平猙獰著一張笑臉。一會兒在尼姑庵裡上香,他從佛龕背後走出來;一會兒在閣樓繡花,他又從窗戶外翻進來;甚至她躲進馬廄,他都能從料草堆裡鑽出來嚇她一跳。

    美娘在夢中光顧著逃了,醒來之後滿頭大汗,心跳飛快差點從喉嚨眼兒迸出來,就像大病過後虛脫了一樣。她總是半夜驚醒,而溫澄海又在隔壁房睡,害怕也找不到人傾訴,只得睜眼等到天亮。

    這樣心神恍惚地過了幾天以後,美娘忽然從小珍口中曉得謝安平出京了,她好似心裡面懸著的巨石頓時落了地,不知不覺松了口氣。美娘一直想回家探望父母,就是礙於謝安平的騷擾才不敢出門,這時知道他不在立即有了種可以趁機行事的感覺,於是打算回王家一趟。

    其實她打算給溫澄海知會一聲的,但一來溫澄海上朝還未歸家,二來他新入吏部公務繁忙,美娘也不是很願意打擾他。於是她只是給管家打了個招呼,便坐上轎子走了,小珍隨行。

    溫府離王家不算很近,美娘又歸心似箭,只吩咐轎夫尋最快的路走。於是轎夫們抄小路進了一條偏僻小巷,前後都沒有行人。

    在巷子裡,美娘被人劫走了。

    歹徒們穿著清一色的靛藍衣服,臉上蒙著布,單獨走在街上並不引人注目,但聚到一起就令人生疑了。他們堵住轎子,三兩下收拾了轎夫——用很快的招式把轎夫綁起來塞住嘴扔到一旁,動作倒是很嫻熟,然後又用同樣的方法擒住了小珍,不過顯得比較溫柔一些。

    美娘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人從轎子裡拉了下來,不過說是拉更像是扶,這群綁匪看她是個孕婦似乎也很小心,害怕弄出一屍兩命。之後她被蒙上眼拴住手腕,送進了另一頂轎子,抬起來就朝另外的方向走了。

    坐了轎子又換馬車,美娘看不見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所去何方,只能暗暗在心裡計算著時間。馬車緩緩走了大概有半天的時間,終於停了下來,美娘猜測此處是郊野,因為她聞到雨後泥土散發出來的新鮮味道,還夾雜了青草雜樹的氣息。

    她沒來由忽然緊張起來。

    其實剛才一路過來她也是害怕的,可她猜測綁匪們應該不會傷害她。因為他們對她還算客氣有禮,並沒有很粗蠻地拉扯咒罵,他們總是默默地做該做的事,鮮少開口。不,應該說是基本不開口,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而且美娘也留心到馬車走得很慢,城裡坐轎子出城坐馬車,既然走的是城外山路,那按理說是十分顛簸的,可她坐在車上卻幾乎感覺不到路上有磕絆,也許是前面的人提前清理過了。從這幾方面看出綁匪的本意只是綁走她,沒有要她性命的意思,至於綁她來做甚麼,只有見到幕後主使才知道了。

    美娘下了車被攙扶著走了一截,然後進屋坐下。椅子上放了軟墊,她坐下後手腕上一送,繩子解下來了,然後她趕緊伸手把蒙眼布拽了下來。

    “又是你。”

    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眶,美娘抬眸看了對面那個斯文俊秀的男人一眼,沒好氣吐出一句不驚不喜的話。

    謝安平沉著臉沒說話,一雙風流眼又盯著她隆起的肚子看。

    美娘嚇得雙手捂腹:“你想干什麼?!”

    謝安平抿抿嘴,很不情願地說:“生下來,送人。”

    “什麼?”

    美娘鬧不明白了。這瘋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安平帶著半分氣憤半分拈酸吃醋的口氣:“爺最多讓你把肚子裡那貨生出來,但你要是想養他,哼,沒門!生下來就送走,不許留著礙爺的眼,要是以後敢出現在爺的面前,爺可就沒現在這麼好心留他一命了。”

    美娘覺得他不可理喻:“你憑什麼不讓我養孩子?!”

    謝安平理直氣壯:“不是爺的孩兒就不許你養!你只能跟爺生孩兒,給爺養兒子!”

    ……

    這廝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講理國嗎!

    美娘扶額,根本沒耐心跟他好好說話,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你一不是我相公二不是我父兄,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任你擺布?你說生就生說養就養?做夢吧你!”

    謝安平一聽她否認倆人的關系,氣得握拳砸桌子:“爺才是你男人!不許你叫別人相公!”

    美娘豁出去了也不怕他,昂著頭故意跟他作對:“我就要喊他相公!相公相公相公——”

    謝安平咬牙瞪眼,面紅耳赤呼呼喘氣,明顯被氣得不行。

    美娘得意洋洋,瞇眼瞅他,心想干脆氣死這瘋子一了百了。

    就在二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只見從這宅子後堂走出來一個人,急迫喊道:“美娘!”

    美娘循聲望去,驚喜地站了起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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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賊捉賊死性不改

    美娘聞言一驚,想跑卻已經晚了,謝安平撲上來壓住她,只是轉眼功夫就把她手腳箍得嚴嚴實實,攏入懷中。

    美娘背倚在他的懷裡,掙扎無果:“你放開!”

    謝安平在她粉頸深深聞了一口:“就不放,爺要跟你睡覺。”

    說完他把嘴湊上來在美娘頸窩處親吻。美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邊掙扎一邊威脅:“你要是敢硬來,信不信我一頭撞死在這裡?!”

    “有本事你就撞,在爺手底下撞死了也能把你從閻王那裡撈回來。”

    謝安平滿不在乎,把手伸進她衣襟裡摸住軟雪,捏了捏問:“你肚子大了這裡也大,這是什麼道理?”

    ……

    美娘低頭想去咬他手背,可惜咬不到,氣得滿臉通紅:“你管我什麼道理!把手拿開!”

    “不,爺以前都是摸著這兒睡覺的。”謝安平摸來摸去過足了癮,挨著她蹭了蹭,愜意地說道:“嬌嬌睡吧。”

    咦?就只是這樣?

    美娘微怔,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不干別的?”

    謝安平眼睛也不睜地哼哼:“爺說睡覺就是睡覺,爺要想干別的才不會拐彎抹角,你怎麼連這也忘了。”他委屈地癟癟嘴,輕輕把手搭在美娘肚子上,“你肚子裡這貨要是沒了肯定會恨死爺的,爺等他出來再收拾你,你就等著半個月不下床罷,哼。”

    他說前半句話的時候美娘還覺得這廝良心未泯,但等他說完後半句,美娘徹底覺得這瘋子沒救了!

    只是激怒他是萬萬沒有好處,美娘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很識時務地沉默下來,等待謝安平睡著,確保他不會傷害自己。眼下什麼都不重要,保護腹中孩兒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這個姿勢實在讓人難受,美娘嘗試著翻身,卻被他強健的大腿壓住翻不過去,無奈下她只好推推謝安平:“喂,你醒醒,我不舒服。”

    謝安平揉了揉眼睛,半撐起身子:“哪裡不舒服?”

    “這個姿勢不行,腰酸。”

    美娘換了個睡姿,又把被褥拉來墊在腰的兩側,謝安平幫著她,一邊伺候一邊抱怨:“懷孕怎麼那麼麻煩……”

    美娘噙著冷笑:“嫌麻煩你可以把我攆走,求之不得。”

    謝安平厚臉皮地嘿嘿笑道:“爺才捨不得呢。”他任勞任怨地安頓好她,小心翼翼地問,“這樣舒服了嗎?”

    這廝就是個欺軟怕硬的瘋子!

    美娘努努嘴,翻了個白眼不搭理他,自個兒閉眼睡了。謝安平蜷縮在一旁,只要看著她在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這廂謝安平用盡手段搶得美人歸,那廂溫澄海回家得知美娘被人劫走,驚出一身冷汗,他想都不想便上衛府要人,卻被告知謝安平已然離京數日,要三五個月才回來。溫澄海明知其中有貓膩也無可奈何,衛府和侯府定是搜不出人來的,他又苦無證據狀告謝安平,只好去京兆府報官請府尹大人幫忙。京兆府尹那胖老頭倒是一本正經受理了案子,也派出了衙役全城搜尋,不過肯定勞而無果就是了。

    見過賊喊捉賊的麼?人是京兆府的衙役綁的,除非胖老頭不想活了才會把自己供出來!

    尋尋覓覓半月有余,溫澄海急得滿嘴起泡,依然沒有美娘的半分消息,眼看著形容迅速消瘦下去。與此同時,美娘也想逃出謝安平的控制,可一來她有孕在身行動不便,二來此處看守比大牢還嚴,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三來俞如眉與她同住,她斷不可能拋下親娘獨自逃跑,是故美娘只好暫時委身在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天莊子裡的大夫給美娘問過平安脈以後,謝安平和他出去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便興沖沖跑回來,抱著她要回房。

    美娘皺著眉頭:“你干什麼?”

    謝安平眉開眼笑,故意賣關子:“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回到房間他反腳帶上門,把美娘放在床上就去解她衣裳,看樣子打算跟她親熱。

    美娘慌亂地捂住自己:“你瘋了嗎?我有身孕不能這樣!”

    謝安平拿牙齒咬開羅帶,頭也不抬地說:“你少騙爺,剛才大夫說了你胎氣穩固可以行房,只要爺輕一點就成。”

    美娘騰出手扇他:“不行!萬一傷著孩子怎麼辦!”

    “都說了爺會輕一點的嘛。”謝安平厚顏無恥地笑,“就算真的傷了他,爺再賠你一個就是了。”

    美娘被他氣得半死。這些日子他規規矩矩的還以為不會有事,哪知才幾天他就暴露本性了,衣冠禽獸!

    美娘力氣拼不過他就只好咬,但謝安平的反應就仿佛是被蚊子叮似的,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他把美娘剝干淨,從頭到腳摸了個遍,就像得到了一件心愛的玩具,他還在她耳畔欠揍地吹氣。

    “你跑啊跑啊,看你跑不跑得出爺的手掌心。”

    房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像寺廟裡常用的香料,是舒神安心的。美娘見他雙臂撐在自己頭頂上方,雖然沒有壓著她肚子,但臉上的笑容十分淫-邪,忽然就想起了一點不愉快的往事。

    啪——

    美娘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揚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謝安平臉頰:“你在尼姑庵迷-奸我!”

    終於記起來了,那次她躲進尼姑庵裡避開這廝,不料卻鑽進了他設好的圈套。她吃了一杯摻了迷-藥的香茶,然後就被他強占了身子……事後她也想過尋死,可是這霸王就拿她娘她哥來威脅她!

    “死混蛋!你怎麼還是死性不改!”

    美娘氣得發瘋,連跟他同歸於盡的心思都有了,誰知謝安平挨了打不怒反笑。

    “哎呀嬌嬌你想起來啦!”

    美娘美目怒瞪,謝安平趕緊哄她:“別氣別氣,這樣對身子不好,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裡這貨著想啊。”

    美娘咬牙:“誰氣我的?誰氣我的!你還要不要臉了!”

    謝安平趕緊給她捋胸口順氣,解釋道:“嬌嬌你聽爺說,是大夫要爺這樣做的。他說你生病了氣血阻塞,以至於忘記了很多事,要爺想法子刺激你回想以前的事兒,最好就是把曾經記憶最深的再重演一回,這樣沒准兒你就能想起來。其實爺心裡也沒底,只是覺著你一直想不起來也不是個事兒,況且爺琢磨尼姑庵那次你應該印象深刻,所以……”

    他越解釋美娘越來氣,兩把撓上去:“你讓我記起這些惡心事干什麼!我寧願一輩子想不起來!”

    謝安平委屈地揉揉臉頰:“爺還特意燃了廟裡用的檀香……你為什麼不願意想起來?”

    美娘覺得在對牛彈琴:“本來不開心的事你硬要我想起來,這就等於是我再被你迷-奸了一次,換你你願意嗎?!”

    謝安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願意啊,你奸爺多少次都願意。”

    ……

    死了算了!

    美娘抓起枕頭打他腦袋:“滾出去滾出去——臭混蛋!我不想看見你!”

    謝安平被打下床,擺著手連連安撫:“好好好,這就出去,你別氣嘛,激動了對身體不好,小心孩子保不住啊。”

    美娘扶著肚子大罵:“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兒子好著呢,不許你咒他!快滾!”

    “噗通”一塊瓷枕砸來,謝安平趕緊跳出房門,訕訕地跺腳,腳背差點就被打腫了。美娘隨後下床把房門“砰”一聲關緊,門板差點打在他臉上。

    謝安平撅著嘴摸了摸鼻子,咕噥道:“其實也有很多開心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被謝安平嚇狠了,或者以毒攻毒的療法確實有效,美娘自打那日開始便逐漸想起以前的些許事情,偶爾詢問黃鶯,大多也能對的上號。不過只是她能想起來的,多數都是謝安平“作奸犯科”的事罷了。所以謝安平經常莫名其妙就被她撓破了臉,頂著一張抓痕遍布的俊顏進宮面聖,被皇上好一陣嘲笑。

    俞如眉經常寬慰美娘:“你懷著身子就別跟小侯爺置氣了,否則當心臨盆的時候不好生,現在你就多吃東西多睡覺,少想亂七八糟的。”

    美娘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肚子裡的小家伙過不去,所以還算聽俞如眉的勸,全心全意地養胎,也漸漸不再尋思要逃出去了,連對溫澄海也不如從前那般掛念。畢竟想起了過去,她也就明白了溫澄海不過是令自己情竇初開的那個男人而已,僅此而已。

    其實此時此刻她已經猜到腹中孩兒是誰的骨血,只是還不想說出來。

    就喜歡看那混蛋吃醋憋屈的樣子,明明氣得想殺人還要裝大度裝不在乎,看他強顏歡笑隱忍不發,暗地裡卻撓牆抓狂的樣子就痛快。

    “喂,來給我捶捶腿。”

    這日謝安平才從京城回到莊子,已經是黃昏了,美娘坐在花廳裡把腳翹在矮凳上,看他進門就招招手:“回來得正好,腿酸。”

    謝安平解下佩刀,蹲在她身邊捏起拳頭輕輕捶打:“重不重?”

    “還行。”美娘瞇起眼覷他,見他鼻尖還掛著汗珠,不禁心裡一暖,拿出手絹給他擦汗,“今兒挺晚的,你沒走崇陽門?”

    “走了,但後來蹄掌壞了,馬跑不快。”謝安平起先沒在意,說出口才發現露了餡兒,他欲蓋彌彰,“誰說咱們在崇陽山!”

    離開京城可以走東南西北四道城門,這處莊子在崇陽山,上山的話必走東邊的崇陽門。謝安平自覺這裡十分隱蔽,為了避開外人搜尋他特意把美娘藏在此處,連帶俞如眉和黃鶯也是蒙了眼送來的,就怕她們知曉了這裡引人來救。沒想到還是被美娘套出話來。

    美娘拿指尖戳他眉心:“少唬我了,你每天四更才出門,若不是住在崇陽山,你怎麼趕得及上朝?就算驚雷日行千裡也不可能,除非用飛的。”

    謝安平有些挫敗,搓著袖子自言自語:“糟糕,此地不宜久留……”

    美娘有些小得意,抿笑著擰他手背一把,故意板起臉:“你想把我挪過去挪過來的折騰死嗎?!快扶我回房休息,等會兒我要吃宵夜!”

    “哦。”謝安平悶悶不樂地送美娘回房,然後自個兒去花園裡蹲著生悶氣。

    美娘等他離開,坐下捧著小腹對孩子說話:“你說他傻不傻?你可千萬別像他那麼笨!咱們就不告訴他實話,我就喜歡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丑樣……”

    這夜下雨了,秋夜驚雷響徹天地,很快辟裡啪啦的雨滴就落在了金黃的梧桐葉上。

    美娘忽然醒了,因為窗戶被風吹開,兩扇木窗搖曳咯吱,吵得人睡不著。

    “黃鶯你關下窗,黃鶯?”

    自從上回被謝安平嚇到,她就不許他陪睡,所以都是黃鶯睡在榻上,可是喊了幾聲沒人答應。美娘以為黃鶯睡熟了,於是自己起身穿鞋去關門。

    與此同時莊子外來了一列衛府精兵,為首的是姜參事,他敲開門直接跨進屋子,正好見到謝安平披著衣裳走出來。

    不等謝安平開口詢問,姜參事便道:“王文淵逃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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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合計謀天衣無縫

    王文淵平素在大牢沉默寡言,從不滋事吵鬧,這種表現讓獄卒對他沒有太過在意,所以他才能在蟄伏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尋到破綻殺死獄卒,逃出生天。

    而金吾衛之所以只是羈押王文淵,一是等待刑部給他定罪,看是處死還是流放,二是當時的南舵主陳英傑在混戰當中身亡,而被他侵吞的官糧銀錢卻沒有找到,朝廷中和他勾結之人也藏匿極深,未曾露面。聖上下旨要謝安平追回糧款並清剿同謀案犯,所以謝安平才留下一干人等的性命,等待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霍青城也是如此,關著他總比放出去好,否則大胡子一旦離開衛府,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惹來殺身之禍。

    可現在王文淵逃了,誰也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麼。他有可能是回了慶州等待東山再起,有可能是拿了贓銀銷聲匿跡,混入茫茫人海之中……

    姜參事覺得很棘手,犯人跑了是小,但若案子因此出了差錯,聖上怪罪下來可是連謝安平也擔不起的。

    謝安平片刻功夫已經穿戴齊整拿了佩刀:“四個城門堵了,碼頭渡口派人守住,其他人全城搜捕人犯!”

    說著他們就要動身回京,謝安平走到莊子門口忽然一頓,抬頭望了望天色,轉身又往裡走:“爺給嬌嬌說一聲。”

    與此同時,房間裡黃鶯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覺,而美娘站在窗戶邊,冰涼涼的雨吹進來打在臉上,有些冷有些痛。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穿著金吾衛的衣裳,並不太合身。他的胳膊從後面環上來扼住了美娘的咽喉,不許她開口呼救。

    “美娘,好久不見了。”

    王文淵殺死獄卒換上侍衛衣服,混入姜參事的隊伍中來到山莊,頂著風雨行走一路,他渾身濕透,濕漉漉的鬢發落下幾綹貼在臉頰,看起來正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

    美娘雙手扶著肚子,膽戰心驚地從唇齒之間擠出兩個字:“二哥……”

    “看來你過得很好。”王文淵另一只手緩緩摸上她的腰身,目光一寒,“懷孕了?”

    美娘緊攥了手掌,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說:“二哥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王文淵低頭與她腮邊相偎,低低道:“我捨棄所有為你做了這些事……你要我放過你?”

    他扔下父母至親,他拋去錦衣玉食,他臥薪嘗膽他步步為營,他甚至鋌而走險!他為的只是擁有她,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憑什麼要求他放過?!

    美娘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我、沒有……要求你……做。”

    王文淵聞言一下收緊了五指,掐得美娘幾乎窒息:“你是我的,從小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放——放……”

    美娘費力抓扯橫在頸部的手臂,手腳並用的踢他打他,但王文淵眉頭都不皺一下,只顧拖著她往窗邊走。

    就在此時謝安平過來敲門:“嬌嬌,嬌嬌你醒了嗎?”

    美娘察覺王文淵渾身都僵了,她趕緊扒拉下他的胳膊想呼救,王文淵很快反應過來捂住她的嘴,咬著她耳朵威脅:“要麼你和我走,要麼我們一起死。”

    他緩緩松開手掌,然後往下按住她隆起的腹部。

    美娘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腦子裡仿佛繃起一根弦,幾乎都要斷了。

    謝安平敲了一會兒門沒得到回應,自言自語納悶:“沒聽到?睡的這麼死?”他在走之前不見到美娘是不會甘心的,於是使勁拍門大喊,“嬌嬌醒醒!黃鶯!”

    王文淵抽出了別在腰後的刀,美娘瞥見寒光閃過,急忙出口說話:“爺您有什麼事?”

    外面謝安平頓了頓,方才道:“哦,你醒啦。爺有事要出去一趟,特意來跟你打個招呼。”

    王文淵的刀都抵在了美娘肚子上,美娘故作鎮定地說:“曉得了,侯爺您路上小心,早點回來。請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送您出門了。”

    “沒事,你養胎要緊,那我走了。”謝安平也沒有過多糾纏,匆匆交待了兩句便離開了,美娘聽見他腳步踏著水花嘩啦啦的。

    王文淵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四周靜悄悄的,除了美娘恐懼的呼吸聲。他收起了刀抱住美娘,准備把她推出窗戶,然後一起逃離山莊。

    可是倆人才跨出窗外,忽然從牆角下面鑽出一人,刀光掠過就朝王文淵砍去。王文淵眼角余光剛好瞥見,趕緊偏頭躲開,刀鋒不偏不倚剛好擦過他肩頭,削掉一塊衣角,還留下了一道深口。

    王文淵迅速抓住美娘轉身,把她抵在前面做遮擋,回眸看見謝安平站在那裡,略有驚訝:“是你?”

    謝安平舉刀相向:“放了她,爺饒你不死。”

    王文淵冷笑著退後兩步,重新抽刀架在美娘脖子上:“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刀快?”

    王文淵現在就是個理智盡失的瘋子,美娘很清楚這一點,她察覺到他的手捏緊了刀往自己脖頸送,細嫩的皮膚隱隱作痛,想必已經見紅了。她忍痛咬牙道:“二哥你走吧,我保證他不會追上來的。”

    王文淵不屑:“要走也是帶你一起走,如果實在走不了,我就殺了你。美娘,我們下到黃泉也會在一起。”

    ……鬼才跟你去黃泉!

    美娘還想苦口婆心地勸他:“二哥你這是何必呢?我們自幼一塊兒長大,我自認為跟你沒那麼親近,你不過是因為我嫁人了不能再陪你玩鬧,你也沒了可以欺負的人,你又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是覺得喜歡的玩具被人搶走了,所以不甘心而已……”

    “美娘你說錯了,我就是喜歡你,我不要讓其他人得到你。”王文淵這會兒什麼也聽不進去,他沖謝安平昂起下巴,“扔掉你的刀,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謝安平冷著一張臉,目光在驚恐和美娘和瘋魔的王文淵臉上來回打轉,忽然勾唇一笑:“你讓爺扔爺就扔?你算老幾!”

    王文淵出乎意料,怔了怔把刀尖抵在美娘肚子上:“看在這個孩子也有美娘一半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扔掉!”

    “你剖開她的肚子好了,反正又不是爺的種,要殺要剮隨便你。”謝安平抱臂輕笑,“爺本來是等著她生下孩子再溺死這小野種,出一口惡氣,你願意代勞就再好不過了,爺在這兒謝過你了。快動手啊,爺等著看呢。”

    美娘聽他這麼說眼淚都飆出來了,哭著罵道:“謝安平你混蛋!誰說孩子不是你……”

    謝安平不耐煩打斷美娘的話:“你有什麼資格罵爺?你這半年給爺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你還好意思了!你以為爺願意養著你這種紅杏出牆的婦人呢,爺那是覺得殺了你不解氣,專門留下你慢慢折磨,等過個十年八年你老了丑了,爺再把你賣到窯子裡去,哼。”

    王文淵都被他倆的對話搞糊塗了,詫異看著美娘:“孩子是誰的?”

    美娘壓根不理王文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哇,原來你是這麼打算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謝安平你狼心狗肺……孩子我不生了!傻子才給你們謝家留種!”

    謝安平收刀入鞘,一手摸著腰間,銀牙緊咬笑容如常,故意激她:“那你就不留啊。”

    美娘怎麼也沒想到謝安平說變臉就變臉了,她剛才是害怕,現在卻是氣得要瘋了,腦子一熱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王文淵的手就往自己肚子刺,心想干脆帶著孩子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王文淵卻是沒想真的要殺她,對這番變故始料不及,只是稍微遲疑了一瞬。

    就是此刻!

    謝安平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揚手彈出一枚梅花鏢,正好釘在王文淵的手腕上。

    “呃!”

    王文淵吃痛松手,立馬從四面八方湧出一群侍衛,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王文淵做夢也沒想到頃刻間就敗了,幾乎還沒有正式交手,他就被謝安平再次擒住。臉頰貼著骯髒污泥的地面,王文淵費力揚起頭,從嗓子裡艱澀擠出幾個字:“你怎麼會……”

    謝安平在王文淵受創的那一刻就沖上去抱住了美娘,他聞言先是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根本不了解她。我才是最懂她的人。”

    王文淵被侍衛們架著拉出去,很快就會被重新關入大牢,這次等待他的將是更加嚴密的看管和暗無天日的未來。

    美娘還伏在謝安平懷裡抽噎,肩膀一聳一聳的:“死混蛋!你救我干什麼……讓我和兒子死了算了!嗚嗚嗚……”

    “爺不這樣說他能自亂陣腳嗎?此計名曰聲東擊西,你看咱們配合的多好啊,天衣無縫。”謝安平抱著她哄了又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你哭狠了孩子會變丑的!”

    美娘捏起拳頭捶他胸口:“丑就丑!反正不是你的種!”

    謝安平被打了甜蜜得心都要化了,嘿嘿地笑:“剛才是誰說要給我謝家留種的?爺耳朵不好使沒聽清楚,嬌嬌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呸!”美娘啐他,“你不是要等他生下來就要扔去溺死嗎?!”

    謝安平死不認賬,裝瘋賣傻左右張望:“誰說的?誰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爺弄死他!”

    ……

    美娘終於破涕為笑,“撲哧”道:“……真不要臉。”

    眼看終於把美娘哄好了,謝安平也開心,摸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笑,還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真的是爺的兒子?”

    他就像做夢成仙了,踩在雲朵上頭重腳輕的。

    美娘抿緊唇搖了搖頭。

    謝安平立即垮下一張苦臉,難過道:“不是爺的?”

    美娘忍俊不禁戳了他腦門一下:“笨!我意思是不一定是兒子,女兒也說不定呢。”

    謝安平瞬間雀躍:“女兒也好啊!只要是爺的種,是男是女都好!哈哈哈,爺有後了有後了……”

    美娘見他神神叨叨像個瘋子,扶額道:“行了別鬧了,成天又驚又嚇的,我真怕孩子生出來不正常。快扶我回房休息。”

    謝安平這才停下手舞足蹈,小心翼翼攙扶美娘回房。

    “爺,你是怎麼曉得我房裡有人的?”

    剛才他說他最懂她,這話聽起來還怪順耳的。美娘這般想。

    “了解你唄!你起床氣那麼大,爺這麼吵你不把我劈了才怪,居然還那麼溫柔地說話,叮囑什麼路上小心早點回來……肯定有貓膩啊!”

    “……”算這廝識相

    “嬌嬌,孩子真的是爺的?”

    “是啊。”

    “真的真的是?”

    “……嗯。”

    “真的真的真的是?”

    “……”

    “不是!我騙你的,孩子是我跟山上的石頭生的!行了吧!”

    腦子有病!問那麼多次作死啊!

    “匡”一下兩扇房門又重重關上了,謝安平被撞到鼻子,鼻血立馬冒了出來。他抬手一抹,低頭看見鮮紅的血漬,嘿嘿直笑。

    “挺疼的,原來不是做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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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相逢未嫁是前緣

    雷雨過後天清氣朗,適宜睡覺。美娘睡了個飽才慢慢起床,打開門看見謝安平像只看門狗一樣坐在門口台階上,他聽見動靜趕緊回頭,見到她立即兩眼放光,搖著大尾巴迎上來。

    美娘蹙眉:“你大清早坐在這兒干嘛?”

    謝安平打了個哈欠:“不想睡。”

    其實是不敢睡,驚喜來得太突然,害怕這一切都是夢,萬一夢醒了就是空歡喜了!

    他說著就要去摸美娘的肚子,美娘一巴掌扇開他的手:“少給我動手動腳!”

    謝安平委屈地摸了摸泛紅的手背:“憑什麼不讓爺摸兒子……”

    美娘瞇起眼:“您不是罵他小野種麼?”

    謝安平:“……”他又不是故意的!

    “嘿嘿,”謝安平撓著後腦勺傻笑,聰明地轉移話題,“嬌嬌你不是不記得爺了嗎?怎麼又想起來了?你一開始就是騙爺的對吧?”

    美娘努嘴,她只是生過病一時糊塗而已,又不是腦子壞掉了,哪兒能忘記一輩子。再說這廝強搶良家婦女的臭毛病一點兒也沒改,她想不起來才怪!還有昨兒晚上王文淵像鬼影子般突然冒出來,跟那回在王家的情形一模一樣,一驚一嚇之下她什麼都記起來了。

    不過美娘不打算讓謝安平寬心,於是裝出滿臉迷茫的樣子:“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謝安平:“……”

    女人啊,真是這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生物!

    “喂,二哥會不會被殺頭?”美娘揪著謝安平耳朵問。

    謝安平撅嘴:“你捨不得他啊?”

    美娘認真地想想,點頭道:“他雖然可惡,但我還真不能讓他死。你想個法子保住他的命罷。”

    謝安平氣呼呼地蹲下去,雙手捧腮生悶氣:“不干!”

    美娘踹他一腳:“反了你了!我的話也不聽?!”

    謝安平哀怨地抬眼瞅她:“……案子由刑部定奪,爺做不了主。”

    “騙誰呢你?真當我無知婦孺了。”美娘嗤道:“欽差謝大人,案子是你破的犯人是你抓的,刑部尚要看你三分臉色,你還做不了主了?二哥那事兒好辦,你只要給刑部說他戴罪立功,從輕發落便是了,留他一命罷,算是給你兒子積德。好歹我和他也做了十幾年兄妹,實在不忍見他是個人頭落地的下場,哎。”

    謝安平不情不願:“不行,他哪裡戴罪立功了,他還逃獄呢!”

    “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王家把他爹娘還有老爺子一塊兒請進大牢探監,保證他招供。二哥那人我知道,良心還沒爛透,他會顧及家人的。”

    謝安平聽了沒搭話,低頭拿樹枝在地上畫畫兒,鬧脾氣了。

    ……他是在跟她肚子裡的小家伙比誰更幼稚麼?!

    美娘又好氣又好笑,推了他肩膀一下,威脅道:“快答應我啦,不然我回去找溫澄海了!”

    “你敢!”謝安平“噌”一下跳起來,眉毛倒豎,“不准找他!”

    “你答應我我就不找。”美娘跟他講條件,“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數月來我跟他都是假夫妻,我們分開睡的。”她笑瞇瞇地摸著肚子,“孩子是我在慶州懷上的,我跟你在一起的那晚,是極易受孕的日子。”

    謝安平瞪著眼微微張口,狂喜過頭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看起來又傻又愣,他過了好一陣才緩過勁兒來,心花怒放地捧起美娘的臉,狠狠嘬了一口。

    “成交!”

    王文淵招供之後,謝安平找到了失蹤的官銀,原來銀子全部被沉入了慶州一條河道底下,金吾衛潛水盡數打撈起來,上交給朝廷。漕幫大案終於了結,所有人都被定了罪。王文淵被判流放北疆,他離京的時候,尤思仁和王金桂收拾行李一路跟著囚車,反正兒子到哪裡,他們就到哪裡。

    美娘沒有露面,她和王文淵的種種糾葛,就此一刀兩斷。王家的養育恩情,也就此償還了清。

    至於霍青城,也在謝安平的授意下也被判了流放,不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霍老大在半途“暴病身亡”,官差把他就地掩埋,隨即回京復命。不日俞如眉帶著謙謙離開了京城,彼時美娘已經是八個月身子了,沒有辦法同去,只得相約等生了孩子再一家團聚。

    既然答應了謝安平不再和溫澄海見面,美娘便謹遵諾言。但她還是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去溫府,算是和他做個告別。本來她想寫“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可寫了這句話又覺得矯情,而且她現在已經沒有當初怦然心動的感覺,於是提筆一改,變作“相逢未嫁是前緣,還君明珠終不悔”。

    她不後悔認識了溫澄海,卻更不後悔認識了謝安平。若說當初和溫澄海錯過她覺得惋惜,可如今想來已經心無波瀾。和他近半年的朝夕相處,就像圓了一個少女時期的夢,謙謙君子固然好,卻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原來她已經愛謝安平那麼深了。

    思及住在京城對生孩子更好,美娘從山莊搬回了侯府,府裡早就請了有名的千金聖手還有數個穩婆乳母待命。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到了臘月,馬上就過年了,美娘離分娩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姑娘,你要的牛乳羹。”外頭下著大雪,黃鶯端著煨熱的牛乳進屋,肩頭落了一層厚厚的雪花。她把湯盞交給香槐,站在門口拍掉雪渣子,走到火堆旁烘手,愜意道:“外頭好冷,還是屋裡暖和。”

    香槐說:“當然啦,這些瑞炭是貢品,點一塊可以燒一整天,把滿屋子都熏得熱熱的,而且不會有難聞的煙氣兒。侯爺心疼咱們姨娘,皇上賜了那麼十來斤,全給姨娘用了,聽說宮裡的娘娘們都沒得用呢。”

    黃鶯倒不是覺得謝安平對美娘不好,可就是覺得他還不夠好。她聽香槐處處誇獎謝安平就不樂意了,道:“既然侯爺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那就該給咱們姑娘要個名分,光是送幾塊炭算什麼,哼。”說著偷偷瞄了美娘一眼。

    美娘意興闌珊吃了兩口羹,放下勺子往門外望:“爺還沒回來?”

    香槐搖頭:“沒呢,行雁守一直在宮門口,有信兒便會傳回來。說起來這幾日街上出奇地冷清,好像宮裡出了大事……”

    自從幾日前謝安平在侯府被皇上傳召,進宮已經五六日都沒消息了,美娘不免有些擔心。男人的事業她不懂,可是官場上腥風血雨的事也聽說過,所以她一直惴惴不安的,這兩日也茶飯不思。

    “我什麼也不要,但願他平平安安罷……”美娘微歎惆悵,心想等謝安平回來還是勸他不做官了,成日打打殺殺的委實太危險了。

    美娘肚子大了本來睡覺就不是很舒服,加上心裡有事,美娘晚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淺淺入眠,到了半夜有人悄悄摸上床來,身子溫溫熱。

    美娘一下驚醒,聞到熟悉的味道喚他:“爺回來了?”

    “吵醒你了啊?”謝安平微微喘氣,拉攏被子蓋住美娘的肩,“你快睡,我去旁邊榻上湊合。”

    美娘拉住他,轉過身來:“就在這裡睡罷,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謝安平張開胳膊讓她睡進臂彎:“冷不冷?”

    他冒雪回來害怕凍到美娘,刻意在門外蹦躂了一刻鍾等身子暖和了才進房的。

    美娘依偎著他:“不冷。你這一去就是五六天,大夫說我還有三天就生了,真怕你趕不及回來,聽說很多女人頭一胎會難產,孩子生不下來不說,自個兒也會沒命……”她的聲音顯露出隱隱害怕的情緒。

    謝安平摟著她腦袋安慰:“不怕不怕,你一定會順順利利把孩子生出來的,不要胡思亂想了。”

    “萬一真的生不下來呢?又或者大夫說只能保一個,爺到時候是要我還是要兒子?”

    謝安平笑了:“這還消問,當然是要你啊。”

    美娘捶他一下,罵道:“好狠心的人!你憑什麼不要咱們的孩兒!”

    “……”這也要生氣?難道正確答案不是要她?

    謝安平只好換了個說法:“那爺要兒子好了。”

    美娘“哇”地就哭了:“你居然不要我——我就知道你只是把我當生兒子的工具,你根本不是真心愛我!等我死了你就會娶其他女人進門了,嗚嗚嗚……”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懷孕的女人要不要這麼難伺候?!

    謝安平暗自哀歎,耐著性子哄:“不哭了,爺說錯了,爺當然兩個都要,大小平安嘛。你放心,府裡那麼多人看著,你和孩子不會有事的啊。”

    好說歹說美娘總算平靜下來,抹了淚緊緊抱住他:“嗯,那爺要一直陪著我。”

    謝安平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當然。”

    這幾天宮裡確實出了大事,深受皇寵的賢妃被害小產了,聖上雷霆暴怒勢要追查凶手,可是就算揪出真凶又怎麼樣呢?孩子回不來了,賢妃與皇上嫌隙已生,恐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美娘漸漸睡著了,謝安平輕輕親吻她的額頭:“我會保護好你們,絕不讓你們受到一絲傷害。”

    京城裡有名的千金聖手給美娘把過脈,估算出了臨盆的日子,在臘月十九,到了這一天,侯府上下嚴陣以待,灶上熱水都燒了幾大鍋,就等著美娘開始陣痛。

    可是,從日出等到日落,美娘一點反應也沒有。謝安平還特意告了假等在家裡迎接孩子出世,哪知道撲了個空,急得他上躥下跳,趕緊讓人請大夫來看。

    千金聖手有些不以為然,把脈後說:“估算的臨盆之期偶爾也有幾天的出入,侯爺不必擔憂,且再等幾日罷。”說完就收拾藥箱准備走人。

    謝安平感覺被他耍了,不依不饒得揪住他領子,凶神惡煞地吼:“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就在今日臨盆嗎?為什麼沒有動靜?!你這個招搖撞騙的神棍,竟敢唬弄爺!”

    他提起拳頭就要揍人,嚇得人家大夫抱頭鼠竄,急忙討饒:“侯爺息怒!這孕婦何時分娩真的沒有准確時辰啊!別打別打——哎喲!嘶……在下告訴您催產的法子……”

    謝安平這才放下了手,聞所未聞的表情:“嗯?什麼催產?”

    千金聖手擦了擦額頭冷汗,顫巍巍道:“若是過了應當臨盆的日子太久還沒有生,那孕婦就有危險了,所以要進行催產,催產可以用藥也可以用其他方法……侯爺請附耳過來。”

    ……

    過了一天美娘還是沒有要生的跡象,謝安平有些心急了,決定試一試大夫說的法子。他早早沐浴過後,站在房門口摩拳擦掌,有些怯然有些竊喜,最後把心一橫走了進去。

    美娘正挺著肚子扶著腰在房裡來回走動,見他道:“穩婆說要多走一走才好生,爺您累了就先睡。”

    謝安平沒開口,站在那裡細細打量她,發現美娘愈發珠圓玉潤了,興許是因為運動了的緣故雙腮泛紅,她的皮膚本來就白淨細膩,如此更加水靈,讓人禁不住想咬上一口。還有胸脯那裡的兩團軟雪,比從前更大更圓,在衣裳底下高高挺起,屋裡燒有地龍熱烘烘的,於是她只穿了紗裙薄衫,走動的時候胸口那裡都一顫一顫的,甚至還能隱約窺見紗衣底下的紅櫻。

    謝安平吞咽了一下,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他故作鎮定走過去扶住美娘的腰:“累不累?休息一會兒吧。”

    哎喲喂!他媳婦兒軟嫩嫩的腰肢真是好摸得不得了!

    正好美娘也有些累了,順勢就坐了下來,把鞋脫掉:“最近腿腳有些發腫,你給我揉一揉。”

    謝安平聽話地蹲下來給她按摩,按著按著就摸上了小腿,然後又徐徐往大腿和更深處摸。

    美娘一開始還享受他的伺候,後來漸漸覺得不對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到大腿根兒了。美娘趕緊喝止:“你干嘛!”

    “嬌嬌……”謝安平嘟著嘴抬起頭來,一副渴求的神情,“爺餓了。”

    美娘瞪他:“餓了就去吃東西,亂摸什麼。”

    謝安平站起來,指著褲襠底下翹起的小兄弟說:“是他餓了,想吃肉。”

    美娘臉頰一紅:“你自己解決好了……”

    自打懷孕了就沒讓他碰過,偶爾有幾次他實在忍不住,她也用手和嘴幫過他,只是他精力太強,她服侍起來實在辛苦得很。所以後來她索性不管了,讓他自個兒想法子解決,弄得他成天都板著張欲求不滿的臉。

    謝安平當然不肯,他笑嘻嘻抱起美娘:“大夫給爺說房-事可以催產,要不咱們就還是試試?”

    美娘紅著臉沒反駁,其實有經驗的穩婆也跟她說了同樣的話,只是她暫時還沒打算付諸行動罷了。

    謝安平見美娘默許了很是開心,輕輕把她放上軟綿綿的床,背後墊了幾個軟枕,讓她半倚半靠地躺著,腰背都不出力。

    “舒服嗎?”

    美娘點點頭,謝安平得到肯定的答復眉開眼笑,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裳,美娘略微害羞地遮擋了一下:“我現在這麼胖,肯定丑死了。”

    謝安平俯身在她圓鼓鼓的肚皮上親吻:“才沒有,爺覺得很漂亮。”

    美娘抿唇笑了一下,伸手摟過他親吻,謝安平雙臂撐在兩側避免壓到她的肚子。兩人唇齒交纏須臾,他又去舔舐她的耳垂還有脖頸,親密地吮吸她豐滿的乳-房,拿舌尖撥弄紅櫻。

    他很清楚美娘身體的敏感部位,所以美娘很快就被他弄得軟成了水兒,氣喘吁吁貼著他耳畔說:“爺,濕了……”她主動打開了雙腿邀請。

    謝安平聞言大喜,直起身扶著硬挺的那話往泛著水潤的桃源裡去:“早就硬的不行了……唔!”

    才剛剛進去一個頭部,他就爽得背脊一顫,差點洩出來。太久沒有做了,她又緊緊的,險些夾得他繳械投降。

    美娘怕他忘乎所以,趕緊叮囑:“你輕一點兒,別傷著孩子了。”

    謝安平停止動作忍了一會兒,這才徐徐開始抽-送:“嗯,爺曉得,你要是不舒服就說出來,爺會停下的。”

    伴著他的進出,美娘咬著唇輕輕哼:“很舒服……嗯……”

    以往做事兒謝安平都如狂風暴雨一般,動作狂猛劇烈,這次卻如三月春雨又輕又柔,像一汪清泓滋潤了大地,美娘也細細地呻-吟,瞇著眸子享受久違的魚水交-歡,很快就徹底沉溺其中。

    謝安平繃緊了背不敢狂放,徐徐入進去緩緩退出來,或者實在爽快極了便停留在緊狹的香徑裡片刻,享受濕暖徑壁的擠壓。美娘抓著他胳膊的手忽然收緊了,牢牢掐著他,他緊張地問:“怎麼了?疼嗎?”

    美娘拿腿勾著他的腰,喘息道:“到了!到了!”

    謝安平見狀又匆匆頂了幾下,美娘嬌聲婉轉,聽得他神魂激蕩,也忍不住低吼一聲噴了出來。

    事畢他收拾了兩人弄髒的衣物,整理床鋪了床鋪便一同睡下了。這一覺入睡得倒格外的快,謝安平直到半夜才被耳畔的喊聲叫醒。

    “爺?爺你快起來……”

    美娘的聲音有些發抖,謝安平蹭地坐起來,緊張道:“怎麼了?”

    美娘緊緊拽住他的手:“我、我可能是要生了。”

    謝安平把手放進被褥裡一摸,濕漉漉的,吃驚道:“這這……這是什麼?”

    生孩子之前難道要尿床?!

    美娘努力鎮定:“應該是羊水破了,你快去喊人。”

    謝安平猛地跳下床,打開門跑了出去,急得美娘一手扶著肚子,還要在後面喊:“喂你先回來……穿褲子!”

    她忽然覺得孩子遲遲不肯出來是有原因的,任誰碰上這麼個雪天裸-奔的爹,恐怕都羞於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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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大結局

    侯府半夜兵荒馬亂的,接生婆衣衫不整地趕來,一見美娘的情況便急忙把謝安平攆出房去,只留下黃鶯和香槐倆個得力的丫頭幫忙。

    謝安平提著褲腰踢門:“讓爺進去!爺要看嬌嬌生兒子!”

    房門都差點被他揣出個洞,接生婆挽著袖子出來,苦口婆心勸道:“哎喲喂我的侯爺,婦人生孩子不吉利,您這麼金貴怎麼能看?您還是到旁邊屋裡等等,一會兒生出來自然就能見到了啊。”

    外頭窸窸窣窣落著雪,謝安平只穿了一件單衣也不覺得冷,他不高興地推搡接生婆:“去!爺才不信神神鬼鬼那一套,爺就是要看!”

    眾人沒轍,被他硬闖進房裡,美娘躺在床上正疼得滿頭大汗,見他出現氣不打一處來:“你來給我添什麼亂,出去出去。”

    “嬌嬌。”謝安平單膝跪在床邊,鬢邊還殘余了沒化的雪片,他緊緊捉住美娘的手放在唇邊,“你別怕,爺陪著你呢。”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眼波流動閃爍著擔憂的淚光。美娘忽然想起他的母親就是難產死的,也許他比她更害怕——害怕歷史重演。

    美娘忽然心頭一熱,沖他笑道:“嗯,我不怕。你在這兒我會分心,你去屏風後面,我可以和你說話。”

    再三勸說之下謝安平才依依不捨退到屏風後面,隔著朦朧的白紗,他倆能相互望見對方的輪廓身影。

    一開始的疼痛尚且能夠忍受,但隨著疼痛的加劇和次數的頻繁,美娘終是忍不住喊叫起來,接生婆彎腰去看,道:“已經六指寬了,您留些力氣,待會兒隨著老奴說的辦法用力,很快就能生出來。”

    謝安平在屏風那邊聽到美娘痛苦的呻-吟,心髒就像被狠狠揪住,他好不容易按捺住過去的沖動,沙啞著嗓子問:“還要多久?”

    接生婆說:“快了,開到十指就行了。”

    謝安平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雙手,比劃了一下,心頭酸澀不已。

    “嬌嬌……”

    美娘正咬牙忍著疼,突然聽見謝安平低低喚自己,心想這廝還真是不會挑時間!她又想起自己拼死拼活給他生孩子,他一副磨皮擦癢找不到事兒干的悠閒樣,頓時氣得不行,吃了炮仗般說話:“干嘛!”

    接生婆默默地想聽聲音勁兒力氣還是很足的。

    謝安平撓頭,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著她了,剛才滿腔准備傾訴的肉麻話頓時消失了大半,他愣了愣才說:“我……我會對你好的。”

    什麼跟什麼啊?美娘覺得他吃錯藥了,反問:“你意思是現在對我不好?”

    ……

    謝安平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後會更好的。你以前罵我罵得對,我脾氣不好又霸道、不會遷就別人……但我都會改的,我一定對你和孩子更加好。”

    這瘋子,傻乎乎的。美娘抿嘴偷笑,疼痛仿佛也沒那麼明顯了,她心中竊喜但嘴上仍冷冰冰地說:“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呃……”

    謝安平鄭重其事點頭:“你說了算,我全聽你的。”

    美娘覺得這次陣痛來得更猛烈了,她咬著唇說:“那你從現在開始一句話也別說,給我安靜點!我要專心生孩子!”

    謝安平趕緊捂住嘴。

    “用力——用力——”

    “頭出來了!”

    “吸一口氣,再用力——”

    美娘嘴裡含著參片,聽從接生婆的指揮呼吸用力,終於在天快亮了的時候誕下孩兒,黃鶯和香槐爆發出雀躍的呼喊。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

    美娘松了一口氣,連看孩子一眼的力氣也沒有,眼皮一闔就沉沉睡去。

    接生婆剪了臍帶,把孩子裹在襁褓裡,抱著過去給謝安平看:“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是個小公子。”

    謝安平看著那小小的一團手足無措,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襁褓,低頭一看只見小家伙皮膚又紅又皺,不禁驚呼:“嬌嬌這麼漂亮,為什麼他這麼丑?!”

    黃鶯“撲哧”就笑了:“兒子隨爹嘛。”

    謝安平的眉頭皺得都可以夾死蚊子了,接生婆見狀連忙道:“侯爺別聽丫鬟們胡說,才生出來的小娃娃都是這樣的,等過一陣長開了就好看了。”

    “哦哦。”謝安平恍然大悟,抱著孩子笑得合不攏嘴。可是這時襁褓裡的小家伙卻突然爆發出洪亮的哭聲,把謝安平嚇得手抖腳抖。

    “你們快來看!他怎麼了?!”

    黃鶯難得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又笑著挖苦:“誰叫您說他丑,他生氣了唄!”

    謝安平都要哭了:“這麼小也聽得懂?還這麼記仇?”

    黃鶯慢悠悠吐出一句話:“錙銖必較,也不知道像誰啊。”

    謝安平:“……”

    他最討厭伶牙俐齒的黃毛小鳥了!

    接生婆及時過來抱走孩兒讓奶娘喂奶,吃到第一口母乳,這孩子就不哭了,吮-砸得津津有味。

    謝安平如釋重負,抹了把汗過去看美娘。黃鶯她們已經給美娘擦洗干淨換上了干爽衣服,連被褥也重新置了一套,此時她睡得正香,呼吸悠長而綿柔。

    見到她安然無恙,謝安平抿嘴笑得滿眼甜蜜,他埋下頭靠在她頸窩上:“真好啊。”

    過一會兒香槐來看,發現他也已經睡著了。

    整個臘月美娘都在坐月子,連除夕夜她也只能待在房間裡,抱著兒子聽外面辟裡啪啦的炮仗聲。謝安平進宮值守,好多下人也都回家過年了,偌大宅邸只剩美娘和黃鶯香槐她們幾個,顯得冷清清的。

    廚房照例做了一桌年夜飯,但謝安平沒回來不能開席,於是酒菜都放在籠屜裡蒸著,廚娘煮了幾碗餃子送來。美娘隨便吃了兩個餃子,覺得沒什麼胃口,剛巧孩子又哭了,她就抱過來喂奶。

    小家伙抓著母親的乳-房吃得開心,黑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盯著美娘。黃鶯端著餃子邊吃邊感慨:“小公子吃奶的樣子真像侯爺啊。”

    美娘臉頰一紅,嗔道:“胡說什麼呢!”

    肯定是謝安平那天纏著她要嘗奶水的味道被黃鶯看見了,黃鶯才有此一言。臭混蛋不要臉死了!

    “我說真的!”黃鶯一副認真表情,“小公子的眼睛長得跟侯爺一模一樣,而且也是看見喜歡的東西就霸占著不放,你瞧他吃奶的勁兒,誰敢跟他搶他就要和人拼命似的。”

    美娘暗暗松了口氣,笑著吩咐:“你們快去門口看看爺回來了沒?”

    臨近子時的時候,謝安平風塵僕僕回府了,他進屋脫掉披氅,洗了把臉朝美娘走去:“乖兒子,來讓爹抱抱。”

    小家伙一到他懷裡就又哭了,謝安平懊惱:“怎麼爺一抱就哭啊?”

    美娘理好衣襟,瞪他一眼:“你成天凶神惡煞的,他不怕你才怪。”

    謝安平委屈:“爺以前是老虎現在是乖貓,哪兒凶了,說話都輕聲細氣兒的。”他哄了小家伙半天也哄不住,最後只能訕訕把孩兒還給美娘。孩子一到美娘懷中就止了啼哭,甚至還笑咯咯地伸手去抓娘親胸脯。

    謝安平看小家伙霸占了屬於自己的地方,有些吃味,哼哼唧唧咕噥:“就知道吃吃吃……”

    “爺說什麼?”美娘沒聽清,揚眉問話,謝安平連忙否認:“沒什麼,我剛在宮裡只是空腹吃了幾杯酒,肚子早餓了。”

    美娘吩咐香槐:“那快上菜吧,再煮碗甜酒釀給爺暖暖胃。”

    子時還沒到,外頭的爆竹聲轟隆震天,美娘見黃鶯和香槐臉上流露出憧憬,便道:“把哥兒給我,你倆出去放煙花。”

    黃鶯香槐興沖沖告了安跑出去了,美娘懷抱睡著的孩子,看謝安平津津有味地吃餃子。掐指一算,她認識他都四年了,當年那個不著調又混蛋的謝安平好像不見了,現在坐在旁邊的這個男人,沉穩剛毅又顧家,真的算得上一位好丈夫。

    許是美娘的目光太熱切,謝安平察覺了轉過頭來,問:“你老盯著爺看什麼?臉上有髒東西?”

    美娘低眉含笑:“就是想多看看你,你比原來黑了。”

    “黑了好呀,省得出去別人說你找了個小白臉。”謝安平大大方方跟她開玩笑,然後從懷裡摸出個細長的匣子,“送你的,打開瞧瞧。”

    “是什麼?”

    謝安平但笑不語,但是雙眼緊緊盯著她,一副等著討賞的傻樣兒。

    美娘把小家伙放進搖籃裡,打開了匣子。只見裡面是張紙,紙上似乎寫了幾個字,還用的是朱筆,取出疊好的紙展開,美娘一看上面的內容,頓時怔了。

    謝安平嘿嘿笑著抱住她,得瑟道:“全天下也就只有爺能求著皇上寫張條兒,把你抬成侯爺夫人。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聖旨,但卻是皇上親筆所寫,爺給磨的墨,這份恩寵是獨一無二的。怎麼樣?嬌嬌你喜歡嗎?”

    美娘眼眶一熱,嗔道:“你何必花那麼大功夫去求這個,也不怕皇上笑話你。我連兒子都給你生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名分那些我又不在乎,再說你要抬我當正妻在府裡說一聲就是了,弄這麼大聲勢干嘛……真是的!你就是閒著沒事自找麻煩!”

    她裝模作樣捶了謝安平胸口幾下,趁機掩住眼裡的淚珠。

    “爺就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天子親口許給我的正妻,保證誰也不敢輕看了你。”謝安平捉住粉拳,抱在掌心裡搓了又揉,“惦記了你十幾年,如今終於真真正正把你弄到手了,嘿嘿。”

    美娘破涕為笑,生氣打他:“流氓!土匪!”

    謝安平皮糙肉厚不怕打,反撲過去抱住她狠狠親吻。美娘輕輕閉上眼,品嘗他口腔中甜蜜的氣息,還有一泓真情。

    她曾以為他們不過是虛情假意,貌合神離而已。

    但是此時、此刻,她如夢初醒。

    原來他和她,早已是情根深種,終成眷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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