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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吾愛傾城

     1月15日,下午4點50分。

    全市最豪華的酒店,燈光璀璨的新聞發布廳。

    查理斯、陳錚,以及一干DG中國的人員,正翹首以盼。

    台下,記者們座無虛席,全都舉著手裡的照相機攝像機,不時回頭望著會場入口,想要一睹近日來瘋狂崛起的傾城品牌創始人的真容。

    傳聞中低調的隱形女富豪,品牌的創意和設計都源自她。之前把公司都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這次因為要簽訂股份轉讓協議,她才親自飛抵霖市。

    ……

     其實在DG公司內部,也有不少人反對這次收購。

    他們覺得,在這樣民族情緒高漲的關頭,DG站出來宣布又收購了一家,實在是火上澆油,會激起更強烈的抵制情緒。

    但查理斯力排眾議。

    在他看來,中國人跟美國人不一樣,在追求理念和公平的道路上,中國人往往只有一時熱情。熱度過了,或者遇到大的挫折,激情就神奇地消退了,非常缺乏韌性。

    所以查理斯覺得,此刻將傾城拉到己方陣營,並非火上澆油,而是往抵制者的頭上,潑了一瓢冷水。人們的熱情不會變得更高,相反因為遭到打擊,很有可能低落下去。

    而且與傾城結盟,還有其他好處:既能粉飾中外資良好合作的太平表象,爭取更多輿論支持;又能對厲致誠的聯盟造成打擊,動搖軍心。再者,傾城的確是個盈利性很好的品牌。猶如新鮮的血液注入DG集團中。

    有了這股新鮮的血液,DG很可能就挺過了這一次的難關。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會議廳裡的氣氛,慢慢變得躁動起來。

    5點。已經過了簽約時間。

    女主角還沒出現。

    記者們已經開始低聲交頭接耳了。坐在第一排的查理斯,臉上依然維持著春風般的笑容,轉頭看向陳錚。

    「怎麼還沒有來?!」壓低的嗓音。

    陳錚心裡其實也有點七上八下。

    他站起來:「我去看看。」

     到了後台工作間,迎面就走來個下屬,臉色是驚惶的、不可思議的:「陳總!他們剛剛來了電話,說不簽約了,向我們致歉… …」

     陳錚一下子就怔住了。

    幾乎是低吼出來:「電話給我!」

     「那邊的聯絡人已經關機了……」

    頭頂燈光閃亮、外頭的議論聲已經越來越大。落入陳錚耳裡,卻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刺耳。

    他的呼吸慢慢低促起來。

    這是他縱橫商海這麼多年,頭一次遇到翻臉翻得這麼快、這麼沒有信譽的合作方。

    一個念頭強烈地竄進腦海裡——怎麼可能?

    回想起與對方這些天溝通的種種,分明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而且對方還諸多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真心賣,不會這樣。

    簽合同最怕遇到的,就是之前談得好好的,突然最後關頭,對方撂攤子不幹了。只會氣得你滿腔的血都梗在心頭,卻又無處發洩。

    因為只要沒有最後在紙上簽字,雙方就沒有權利義務,不承擔法律責任。

    可今天,在對方提議、查理斯欣然應允的情況下,陳錚請來了幾十家媒體,為這次合作造勢。如果在這麼多媒體面前被打臉,本就風雨飄搖的DG中國,在輿論界眼裡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笑話!民眾的抵制情緒一定會更加激昂!

    想到這裡,陳錚心裡猛地一寒。

    會不會……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他一臉戾氣,緩緩轉頭,看著外頭輝煌無比的會議廳。

    他想,查理斯說過,DG中國祇要保住最後一口氣,不再出岔子,就能撐過去。

    現在這口氣,還在嗎?

    ——

    「5點30分,霖市經濟頻道。」

    收到林淺的這條短信時,厲致誠正坐在愛達集團會議室裡,跟幾位高管開會。

    他面色沉靜地將手機放回桌面,抬眸看著眾人:「我們先暫停一下。」看向一旁的蔣垣:「把電視打開。」

     除了外放的顧延之,此刻其他重要人物都在場。劉同、薛明濤……見老闆這麼說,都頗有興致地看向牆面上的液晶屏幕。

    正在報導新聞。

    記者站在一幢輝煌的的酒店建築樓下,神色鄭重地報導著:「……今天下午,在這幢大樓上——北海盛庭酒店的會議廳裡,會舉行DG集團與傾城品牌的股權簽約儀式。但是,現在已經過了五點,傾城品牌負責人仍然沒有出現。我們還看到,酒店門口有抗議者,依舊舉著各種標語,反對這次收購……」

     林淺獨立創建品牌,只有在座的幾個人知道。這時跟她最熟的薛明濤先笑了:「我就知道!空城計啊這是,竟然直接把人給涮了!」

     劉同也搖頭失笑。

    而厲致誠眸色淺淡地望著電視畫面,沒說話。

    膽子好大。

    一個新創立的小品牌,膽敢公開跟DG撕破臉。DG即使在走下坡路,封殺掉她還是輕而易舉。

    但厲致誠心中卻生出淡淡的愉悅。

    這女人肆意妄為,不過是仗著背後有他撐腰。

    這時,記者的聲音忽然高了幾分:「……剛剛收到同事發來的消息,傾城品牌創始人已經回到霖市,現在就在機場。下面讓我們把畫面切換到機場……」

     會議室裡,所有人看得更專注了。

    而厲致誠在聽到「回到霖市」四個字時,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渾然一跳。寂靜的眸色也變得更深。

    終於知道回來了。

    他放任自由的女人。

    與此同時,在這城市的許多地方:街頭的液晶廣告屏下方、北海盛庭酒店樓下的抗議人群中、許多人的家中、愛達集團的辦公樓中……以及媒體們剛要散去的DG新聞發布會現場,這個消息火速傳開了。很多人看著電視,或者拿出手機、或者坐在電腦前,直接收看這一則勁爆的新聞。

    就連查理斯和陳錚,都躲開媒體的抓拍,沉著臉站在工作間裡,看著牆上的電視。

    畫面上出現機場航站樓。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亮潔的燈光照得航站樓的出入口分外清楚。遠遠就見一個女人,穿著藏青色大衣、踩著高跟鞋,戴著墨鏡,在一行人的簇擁下,推著行李走了出來。

    守在門口的幾家媒體一擁而上。

    「林女士、林女士!」

    「請問您這次回霖市,是來跟DG集團簽訂股份協議嗎?」

    「為什麼您剛剛才到,已經過了簽約時間。是航班延誤了嗎?」

     ……

    別問媒體怎麼會知道她姓林,知道她這個時候回霖市。

    當然是有人爆出了內幕消息。

    否則此刻,怎麼能把同樣站在電視機前的查理斯和陳錚,氣得一臉猙獰,臉上的肌肉都開始發抖。

    「抱歉,林總不回答問題!」旁邊的秘書表現得十分盡職盡責,想要將媒體驅趕開。

    可這樣萬眾矚目的關頭,記者們怎麼肯走,燈光閃爍得越來越密集,只把出口堵得水洩不通。

    在這樣的混亂和期盼中,林淺忽的站住了,伸手讓擋在自己面前的秘書和下屬站開。

    「沒事,有什麼問題就問吧。」女人的嗓音溫和而禮貌,儘管依舊帶著墨鏡,卻依然遮不住白皙漂亮的輪廓。她一身素雅但又不失光鮮地站在眾人視線中,唇邊帶著微笑,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於是記者們瞬間一靜。

    然後爆發出更熱烈地追問聲和質疑聲。

   「您會將傾城品牌出售給DG嗎?」一道響亮的聲音問。

    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問題。

    所有的鏡頭全對準了她。

    而鏡頭之外,所有正看著新聞直播的人,也都等待著這個女人的答案。

    夜色中,女人的墨鏡映著淺淺的燈光,線條姣好的下巴看起來非常年輕。

    她靜默了一會兒。這靜默令所有人的心更加緊懸起來。

    而厲致誠看著畫面里許久不見的女人。長髮烏黑如瀑,身形娉婷玉秀。她在說什麼,他反而不是很關心了。剛剛看著她從機場走出來,卻彷彿已經看到這女人走回了他懷裡。

    之子於歸,宜家宜室。

    他微垂眼眸,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茶是蒙頂甘露,碧清微黃,唇齒留香。

    「不會。」

     清脆的女聲,篤定的語氣。

    她的臉上甚至還泛起笑意,頓了頓,加重語氣:「永遠不會。」

    在這一刻,許多人心中都安靜下來。人的情緒,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聽到這句淡淡的「永遠不會」,人的心中,某種情緒卻好像激烈地被煽動起來,開始在心中發酵。

    聚集在酒店樓下的抗議者們,反應則更直接更激烈。他們歡呼著大笑著,扔掉手裡的抗議牌,大聲鼓掌。有人已經開始揚聲喊道:「傾城!幹得漂亮!」

     而表現得更安靜卻更激動的,是數以千計的愛達員工們。曾經,林淺背叛愛達的消息,不知不覺就在眾人間傳開。有人根本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還有人不了解林淺的,越想自然越憎恨。

    可現在,他們已經清楚地看到。

    就像林淺希望的那樣。

    機場,圍成一圈的記者們顯然也因為她的回答,有些騷動。

    「那為什麼之前跟DG集團約好簽約呢?」有人問。

    這種問題,林淺自然開始耍花腔了,笑了笑答:「商場上的事,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也有很多溝通上的問題。還有其他問題嗎?」

     「現在很多人成為傾城的忠實粉絲,追傾城的微電影廣告筆追連續劇還狂熱。」這次發問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記者,「林總,請問什麼時候粉絲們能看到傾城廣告的結局呢?」

     這顯然是個討好的問題。

    林淺也給了她一個特別大的笑容:「謝謝你告訴我,傾城粉絲們的熱情。我很驚喜。第三集,也是結局……」她頓了頓,「就在今天,你們很快就會看到。」

     這時,秘書和助手又開始驅趕記者:「好啦,謝謝各位,今天就這樣。林總要回家了。」

     林淺也禮貌地笑笑,轉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商務車。

   「傾城沒有出售給DG,但是也沒有加入中資箱包企業聯盟!」又一道聲音,更響亮地蓋過所有人,「是打算一直保持品牌獨立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正要上車的林淺,也停下了步伐。

    鏡頭之外,很多人也屏氣凝神。

    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也很尖銳。

    表面是問她是否要保持品牌獨立,等於是在問——這個近日來備受矚目的品牌,是打算一直在中外資之戰中,獨善其身嗎?

    這個問題,也頗有攻擊性。

    林淺抬眸望去。

    問的人是個胖胖的年輕人,看樣子並不是記者,表情憤慨逼人。

    應該是熱烈擁護民族品牌的中堅分子。

    這時,站得離林淺最近的記者,朝她遞了個眼色,示意現在正在直播,是否要中斷。

    林淺卻看著那個質問者,眉目沉靜不變。

    嘴角,再次露出甜美笑容。

    「對於是否保持品牌獨立性的問題……」她不急不緩地說,「如果是有實力的中資企業對我拋出橄欖枝……」

     所有人幾乎都被她賣的關子,引得心緊緊提了起來。

    「……譬如愛達集團。」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那我只能說——歡迎入股。」

     ——

    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

    站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大反攻的時候,我會回來。

    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

    愛達集團,歡迎入股。

    ……

    厲致誠盯著畫面中女人近乎肆意的笑容,心頭已是陣陣激盪。而在在座的其他男人們看來又是如何呢?

    誠然,林淺這樣的言論,無疑是大為振奮人心——永遠不會賣給DG,但是歡迎愛達人物——一下子就壯了這邊的聲勢,以一種女人特有的傲慢方式。鼓舞人心的效果,堪比他們之前做的聯盟廣告。

    但這位,到底是老闆的女人,此刻言笑晏晏,單單說:「歡迎愛達入股。」落入這些知情的男人的眼裡,怎麼看怎麼有示愛的意味。何況林淺的性格一向就豪放直爽、敢作敢當。

    當然了,不光被示愛的厲致誠,他們愛達集團也很有面子。

    其實吧,林淺回答這個問題純屬突發,完全就是隨心所欲、牛氣哄哄地答了這麼一句。她完全就沒往男女感情、示愛方面想。

    可是男人跟女人看問題怎麼會是相同的?

    於是,在座眾人目光在電視機上停了停,忍著笑,有意無意都看向坐在正中的年輕老闆。

    而厲致誠眉目不動。只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竟也緩緩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緋紅。

    他承認自己被女人回歸的方式深深打動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向他表達忠誠和愛慕。

    以一種隱晦卻熱烈的方式。

    厲致誠心中陣陣氣血湧動。

    那是這個女人每每帶給他的感覺。每次為她怦然心動,每次因她求而不得。

    他腦海中一個清晰的念頭佔據了所有——想要馬上見到她。

    將這個女人徹底擁入懷中。

    這時,薛明濤「噯」了一聲。

    原來剛剛採訪完林淺後,新聞節目就結束了。

    然後沒有任何停頓,屏幕驟然黑下來。

   中間彈出了四個字:

    <傾城>結局

    ——

     「<傾城>結局。

    我不介意等待。只要最後等到的人,是你,就好。」

     當屏幕跳轉出這幾行字時,街頭的許多行人,幾乎是同時屏住呼吸。

    其實他們遭到的視覺和音效衝擊,比厲致誠等人更明顯。因為在街頭和網絡的轉播裡,在林淺講完那句「歡迎愛達集團入股」後,畫面就定格了。

    然後沒有任何過渡,屏幕驟然黑下來。

    鼓聲響起,傾城再現。

   當然,這也是林淺安排好的。務求帶來最大的衝擊效果——衝擊每一個人的心!

    而此刻,很多人的心情,的確也跟隨著「傾城」變化起伏著。剛剛還在為林淺的話語,憤慨激昂、振奮鼓舞。轉眼屏幕一暗,卻彷彿又進入了那個關於傾城品牌的纏綿悱惻的故事裡。心情也變得悵然,變得安靜起來。

    萬眾矚目、此刻傾城。

    ——

     與前兩集相比,這一集的整體畫面、音樂,彷彿都帶著一絲溫柔的惆悵。

    上海的東方明珠廣場、摩天大樓……女孩一身職業裝,拿著手機站在落地玻璃前,滿臉疲憊:「我最近挺忙的,元旦不回來了。嗯……」

     而後,屏幕分割為兩個畫面。

    上面,是女孩背著包在上海緊張忙碌的職場裡,奔來跑去;在窄小的租住屋裡,想要換燈泡卻從椅子上摔下來;抑或是她拿著手袋,站在衣衫鬢影、奢華精緻的酒會中,與同事們巧笑倩兮,但當她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眉宇中卻閃過一絲落寞。她拿出手機,想要撥出去,卻又有人過來敬酒邀舞,只能將手機放回包裡。

    與此同時進行的,是下方的畫面。

    那個英俊清秀的退伍青年,依舊是那副冷峻乾淨的模樣。他一個人騎著單車穿過鎮上的小巷;一個人大晚上從辦公室裡離開,去吃碗街邊的陽春面,掏錢時看到皮包;一個人去CS基地,穿著酷極了的迷彩,拿著槍望著夕陽,然後沉默轉身離開。

    ……

     畫面一轉,變成兩個人在打電話。

    「我下個月過生日,你能來看我嗎?」她問。

    「來。」他答得很乾脆。

    女孩忍不住笑了。

    電話這頭,他也笑了。夜色清幽,相思無盡。

    可畫面再一轉,卻是女孩一個人坐在租住小屋裡,面前放著個小小的蛋糕。她不停地打男人的電話,卻一直是關機、關機。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將手邊的包推到地上,東西全掉出來,一室狼藉。

    而畫面另一側,小鎮下著滂沱大雨,學校的幾面危牆搖搖欲墜。男人正與其他人冒雨修復著,同時保護其他小孩子離開危險區域。

    「為什麼不來看我?」她問。

    「學校這邊……」

     她掛斷了電話。

    其實這段愛情,與許多人的愛情並無不同。她驚鴻一瞥,愛上了他。然而心動得越熱烈,愛情也變得越脆弱。

    因為最怕的是失去他。比起很多安穩的、為了愛而愛的人,這樣的愛情,更容易從高高的懸崖上墜落。

    字幕彈現:半年後。

    女孩的衣著和妝容,看起來都精緻老練了很多。她從一輛寶馬車下來,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給她開門。

    他將她送到樓下。

    「跟我在一起好嗎?我會給你一輩子安穩幸福的生活。」

     女人看了他一眼。

    那是看著非常令人心疼的一個眼神。

    澄澈、悲傷、若有所思,隱隱泛著淚水。

    不知她想起了誰?

    此刻觀看廣告的人,心都被揪了起來。

    而兩人頭頂,大廈上的液晶屏上,傾城的廣告正在播放。那是一款純紅的背包,看起來精緻輕盈,層層拉鍊錯落分佈,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低沉的畫外音正在響起:「傾城,只為她。」

     畫面沒有拍女人的答覆。

    轉眼她已上了樓。

    走到家門口,她卻愣住了。

    門前放著個包裹。拆開後,她卻發現是純紅的背包,看起來精緻輕盈,層層拉鍊錯落分佈,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

    背包最外層的口袋裡,塞著一封信。她馬上打開,然後臉色就變了。

    畫外音同時響起,是那個那人的聲音:

    「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我說過要給你一個,今天終於做好了。」

   畫面上同時浮現虛影,是男人坐在家中,先拿起她的照片看了看,然後拿起一塊柔軟的紅色布料,開始低頭端詳。

    「這是軍用材料,很輕。你背滿東西,都不會覺得重。」

     畫中畫快速閃轉,是男人拿起幾個軍用包在比較,然後在那塊紅色布料上劃線比較。

    「這個口袋,你用來放錢包;這條拉鍊裡……你放每個月都會用到的女性用品;這裡放你的化妝品;這裡是你在上海上下班用的票卡……」

     「顏色你不必擔心,是你最喜歡的顏色,也不會掉色……你的房間總是很亂,平時不用的時候,這個包可以折疊成雞蛋大小,不會佔地方……」

    女人伸手就摀住了臉。

    「我也許不能給你太多,但是一定會給你我的所有。」他的嗓音低沉響起。

    女人已經淚流滿面,抓起包就朝樓下衝去。悲傷的音樂同時響起,是女孩在接頭人潮中瘋狂地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已經離去的身影。

    ……

    畫面驟然一閃。

    又回到了那個夢一樣的小鎮,那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

    這畫面已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一切都是朦朧的。

    男人依舊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眉目清冽。只是眉宇間,明顯也滄桑了許多。他手裡就拿著那個紅色妖嬈的背包,靜靜站在樹下。

    而女人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怔怔凝視著他。

    兩人遙遙對望,彷彿初遇那天。

    ……

     畫面驟然全部收於黑暗。

    字幕再次彈現:傾城只為她。

    「Just for her.」

     ——

    直至此刻,傾城的數万簇擁者們,才徹底明白這個品牌所寄予的情感和含義。

    而在他們心中,有更複雜的情緒在湧動。

    一方面,是驚喜。

    一直以來,「傾城」都是以外觀和品牌形象,換句話說,憑這個品牌裡蘊含的這一則情感故事,打動了廣大女性消費者,當然,它的包的實際用處,消費者也是能感受到的:輕盈、便捷、感覺很適合女性。

    可官方卻從未對其產品的功能,做過如此詳細的解說。

    直至今天的廣告。

    這就好像你以為你買一個東西,只因為它漂亮。可買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它的功能還如此強大。它是如此讓你驚喜。

    而另一方面,是激動。

    剛剛林淺作為品牌創始人的一席話,還令大家心中熱血沸騰。然後突然又轉入這樣一個淒美感人的愛情故事。最後,以男人奉獻出最完美的一個女包,成為這個城市最好的風景結束。

    明明是普通人的愛情,卻已傾國傾城。

    為愛情的感動,與愛國熱情交織一起,竟然令人感到一種奇異的圓滿和撫慰。

    也許是因為,每一個普通人,都會有這樣的夢:家、國、她(他),才是一切。

    「加油!傾城!」

    「加油!愛達集團!」

    「加油!中國箱包!」

     不知何處的廣場上,開始有人此起彼伏的呼喊。最後那呼喚聲,幾乎都連成一片,震地動天。

    ……

   夜色已經全暗下來。

    路虎從愛達集團駛出,駛進春日纏綿而清冷的夜色裡。短短一截路,卻彷彿咫尺天涯。

    終於到了別墅前。

    車輪摩擦地面,穩穩剎住。厲致誠抬頭,越過翠綠繁密的葡萄架,看到家中燈光橙黃明亮,已經有人回來了。

    他還穿著上班時的白襯衣,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回來。邁開長腿,穿過葡萄架、踏上門前的台階。

    推開門。

    迎面就聞到淡淡的茶香。往日冷寂寥落的屋子裡,此刻處處是燈火溫暖。她還沒脫掉外套,一身風塵僕僕站在燈光下,雙手像模像樣背在身後,墨鏡在手裡一甩一甩,笑瞇瞇地轉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翹的紅唇、如珠似玉的臉,無一處不似初識般純淨,無一處不好。

    厲致誠人站在玄關,手還按在門把手上。冷峻挺拔的身形,彷彿還帶著夜的濕冷。幽沉黑眸宛如夜空最動人的星星,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就這麼凝視著她。慢慢地,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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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正文大結局

    這世上,從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今日成王,明日也許就是敗寇。

    隨著林淺回歸厲致誠,「傾城」公司回歸愛達帶領的行業聯盟,這一場中外資大戰的格局,似乎變得更明朗了。

    ……

    週一早晨。

    昔日摩登而忙碌的DG中國總部,今天一大早,彷彿就籠罩在低沉的氣壓中。

    查理斯就是這氣壓的中心。他的房間的門緊閉著,偶爾透過百葉窗,能看到他陰雲般的臉色。

    這些天,從DG中國辭職的人越來越多了。也有越來越多的區域分公司,瀕臨經營難以為繼的困境。

    所謂的市場全線崩潰,大概就在眼前。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不知何時就會到來。

    陳錚這些天,也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他是個壓力越大、釋放越多的人。這些天白天處理完焦頭爛額的事,夜晚就流連在燈紅酒綠之地。

    越放縱,越空洞。

    他也想過報復林淺和厲致誠。

    混跡多年,黑白道他都認識一些。如果真找人把林淺綁了,教訓一頓甚至就此讓她消失……厲致誠也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那然後呢?

    然後他陳錚又該去向何處?

    而且林淺……

    陳錚奇異地發現,儘管林淺當著全國媒體的面,狠狠打了DG中國的臉。但他心裡並不是很恨她。這種感覺是奇妙的,自從DG中國開始墜落起,他一直就有種漂浮的感覺。好像他是漂浮在這之外的,痛是痛,但一直就不是切膚之痛。

    Anyway,現在的局面,總會有一個結束。

    他推開查理斯辦公室的門,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早。」

    查理斯可一點也笑不出來。美國總部已經表示:對他失望透頂。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職業道路在何方。跳槽?去其他國家?

    他有個感覺。他覺得自己自從接手DG中國以來,好像就一直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可為什麼會這樣,他卻又找不到確切的原因。

    「Ben.」此刻,查理斯對著陳錚,也有了同命相連的感受,他喃喃說,「也許這個季度結束,我們倆都要雙雙引咎辭職。」

     陳錚的臉色透出幾分木然,沒說話。

    就在這時,一位下屬手裡拿著份資料,臉色驚恐地衝了進來,甚至連門都忘記敲。

    「查理斯,本!出事了!大麻煩!」他的表情同樣也顯得不可思議,將一份律師函遞到兩人面前。

    查理斯接過,臉色陡然一變。

    那是一家企業,提出訴訟DG中國的律師函。企業名稱有點熟,但查理斯一時想不起來。

    但他看到下面的訴訟內容,就立刻想起來這個企業了。

    他們控告的,是半年前DG中國將一批質量低劣的休閒包及其品牌,轉讓給他們。他們提出了高額的訴訟要求。

    「你不是說他們是農民企業嗎?根本不在乎質量!」查理斯朝陳錚吼道,手已經氣得發抖。

    一旁的下屬搖了搖頭:「不,查理斯,他們的法人儘管是一位中國人,但是有意大利商人參股。這件事涉及外商投資,聲稱這批貨他們要出口歐洲,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公司形象……」

    匆匆趕來的法務人員說:「不,這場官司他們勝訴不了,當初合同白字黑字……」

     查理斯突然「啊!」一聲大叫,伸手抓住自己的頭髮,轉身就衝出了辦公室。留下陳錚和幾個下屬,面面相覷。

    陳錚看著跌落在地面的律師函,忽然笑了。

    緩緩地、苦澀地笑了。

    官司是否勝訴不重要。當初合同是他和查理斯籤的字,他幾乎可以想像出,這則官司的消息,將會如何迅速地傳遍整個行業和全國。

    他們終於迎來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厲致誠一直握在手裡留到現在,終於無情地放了上來。

    ——

    寧惟愷這些天,過得十分舒心暢意。

    歷經風浪的新寶瑞,終於重回他手裡。而且這一次,是真正掌握在手中。他想他或許迎來了人生最漂亮的巔峰。

    當然,他還會走得更高。畢竟厲致誠這樣的怪胎奇才,又能有幾個?兩人既然化敵為友,以彼此的氣度,今後必然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前路還有什麼可以忌憚的?

    儘管現在的新寶瑞著實有些千瘡百孔,但是嘛……人看自己的孩子,總是越看越喜歡。他絲毫不在意現在的低谷,反倒依舊是平日姿容優雅卓絕模樣,將心腹骨幹一個個叫過來,勉勵一番。這態度顯然也感染了很多人,不,應該說,感染了整個企業。加之DG集團在中國的折翼,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新寶瑞正一步步往曾經的輝煌巔峰走回去。

    但寧惟愷也不是完全沒有煩心事。

    譬如今天一早,就接到祝氏董事長秘書的電話。

   「董事長想見您。」對方禮貌彬彬地說。

    秘書口裡的董事長,自然就是祝氏掌權人祝老爺子——寧惟愷的岳丈大人。

   寧惟愷也不推辭,微笑應了,第一時間前往祝氏老宅。

    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天氣,半退休在家的祝老,依舊坐在綠意盎然的草地白椅中,朝這位半子頷首微笑。

    兩位礙眼的祝公子,並沒有出現。

    寧惟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大度的人。現在他倆不在場,他倒覺得清爽不少。親自為祝老斟好茶,兩人就聊了起來。

    聊最近箱包行業的情況,也聊新寶瑞的複蘇。兩人的表情都沒有半點異樣,彷彿還是一年前,那對十分投緣的翁婿。

    末了,祝老話鋒一轉,目光睿亮地看著他:「惟愷啊,等新寶瑞的情況穩定下來,就進董事會吧。晗妤什麼也不懂,你去了,凡事可以替她把把關。」

     寧惟愷一怔。

    現在說的董事會,自然是整個祝氏財團的董事會。「替祝晗妤把關」,就意味著要讓他共享她那一部分股東權益。

    這曾是過去的寧惟愷,夢寐以求的機會。

    四目凝視片刻,寧惟愷忽的有點想笑。

    岳父此舉,是想將他跟祝晗妤綁在一起,還是跟祝氏集團綁在一起?祝氏財團的股份為餌,哪個男人能拒絕?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祝老也坦蕩,淡淡地說:「晗妤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希望她一生幸福。」

     寧惟愷靜默了很久很久,而祝老也極有耐心、也極篤定地等著。

    然後他抬起頭,同樣溫和地望著老人。

    「謝謝爸。但我想還是先專心打理新寶瑞。」

     ——

     出了祝宅,寧惟愷一路吹著口哨,顯得心情很好。前頭開車的原浚就笑呵呵地問:「寧董,有什麼好事情?」

     寧惟愷微微一笑,沒答。

    拒絕了數億的股份,算是好事情嗎?

    想到祝氏股份,就想到了家中的祝晗妤。寧惟愷的眸色一斂,說:「去水果市場,買點山竹。」

    「好。」原浚答得乾脆,忍不住又笑了。

   怎麼說呢,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從前。

    山竹是祝晗妤最喜歡吃的水果。寧惟愷貴為堂堂總裁,以前卻每次都要親自去水果市場,一個一個替她挑選。

    如果要衡量男人對女人的寵愛,曾經的寧惟愷,幾乎把祝晗妤寵到了天上。

    現在,終於重歸於好了麼?

    然而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時,寧惟愷的手機響了,響得很急促。而且鈴聲很獨特——那是Lydia專門拿過去改的,她的專屬鈴聲。

    原浚從後視鏡裡看一眼面沉如水的BOSS,假裝完全沒察覺。

    寧惟愷看著手機上跳動的名字,靜默了一會兒,接起:「Hello。」

     那頭,人聲嘈雜。

    Lydia的聲音,全無曾經的靈動跳脫,啞啞的。但她又在笑,故作清爽的笑。

    「寧惟愷,你真的不來送我嗎?」

     寧惟愷靜了一下。

    避而不答:「到歐洲有什麼事,聯絡我的朋友。他住得離你的學校不遠,人很可靠。」

     Lydia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很高興我選擇出國留學?」

     寧惟愷答得很平和:「Lydia,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Lydia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淚意:「……哥哥,其實你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對不對?你不過是寂寞了,不過是拿我尋開心而已。我還真是可笑啊。」

     寧惟愷沉默。

    「所以你從來不碰我。」她苦笑著說,「我早該明白的,男人不碰女人,說明什麼呢?連一個吻……都看不上我嗎?」

     寧惟愷繼續沉默。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狠心的人。」Lydia突然就掛了電話。

    寧惟愷放下手機。

    半晌後,刪掉了手機裡的所有通話記錄、短信和她的電話號碼。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寧惟愷推門進去,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苗條婀娜的身影,站在陽台上,正在澆花。優美白皙的脖子低垂著,就像一隻落寞的天鵝。

    寧惟愷將手裡的山竹放下,緩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怎麼了?」

     祝晗妤大約是發呆太久,竟然被嚇了一跳。

    「啊……沒事……」她的目光有些閃躲。

    但這並不妨礙寧惟愷看清她眼角的淚痕,還有那慌亂中帶著一絲絕望痛楚的眼神。那麼柔弱而無助。

    這是寧惟愷熟悉的表情。

    每當遇到令她無法解決的事 ​​,她就會這麼惶然無措。

    與這段時期的心情一樣,寧惟愷又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可在那無力感之後,彷彿又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

    他想要改變。

    那曾經是他珍而重之的東西,也許曾經它航行在有些扭曲的軌道上,而他和她都選擇視而不見。那麼現在經歷了潮起潮落後他明白,是他錯了,她也錯了。他們都錯了。

    而今天,她為什麼會慌亂痛楚,他也很明白。

    他拒絕了岳父進入股東層的協議,拒絕與她共享利益,拒絕與她更牢的綁在一起。

    在他們的婚姻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在他徹底獲得新寶瑞掌控權,可以展翅單飛的時候。

    她在害怕,害怕失去。

    她並不笨,企圖用他最難以抗拒的利益,綁住他們的婚姻。

    他深吸了口氣,伸手,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低頭開始親吻她顫抖的淚水。

    「老婆,我們不用那樣。我要的,不是那樣的你。」

     直到多年之後,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而你,可否放下一切,真的走進我的心?

    ——

    半年後。

    盛夏的陽光清透耀眼,透過葡萄架,變成斑駁陰涼的剪影。

    而眾人頭頂之上,葡萄已滿掛,一串串飽滿晶瑩,看著就叫人垂涎。

    林淺今天一大早起來,一直就有些懨懨的。看著再熱鬧歡笑的場景,都有些神遊天外的恍惚感。

    此刻,高朗和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就坐在對面,正往燒烤加上放雞翅膀。而其他幾個退伍軍人、厲致誠的舊部們,還有幾個從霖市各地聚過來的上尉、少校、中校……正吃燒烤吃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衝林淺笑。

    「嫂子,來點不?」

    「弟妹,你怎麼不吃?」

     林淺只笑著擺手,又端來飲料和啤酒給眾人。然後坐在一旁,用手托著下巴,笑瞇瞇地望著。

    高朗等保安自然已經很熟悉了。看到旁邊那些軍裝筆挺的男人們,自然令她想到厲致誠。

    想一想,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他們能相遇,是否真的是注定呢?

    如果不是愛達集團瀕臨危機,他就不會從待了多年的部隊回來。

   他們就不會相識。現在林淺的生命裡,就不會出現厲致誠這樣一個男人。

    這種可能性,想想都讓人抗拒。

    既然已經得到了獨一無二的你,就再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沒有你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林淺忍不住轉頭,看向偏廳裡那兩個男人。

    林莫臣和厲致誠。

    他倆不知又在商量什麼,哥哥坐在電腦桌前,厲致誠身子半倚在桌旁,正在交談。兩個人的眉目透著「同一類型」的疏淡。隔著一扇玻璃門,遠遠地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

    林淺撇撇嘴,繼續轉頭融入她等普通人待的小團體。

    就在這時,高朗將一把烤好的羊肉串遞給她:「嫂子!趁熱吃!」

     林淺瞬間又沒了胃口。

    那種悵然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笑笑擺手:「我都吃飽啦,你們慢慢吃,我進去一下。」

     說完就起身走向門裡,經過桌上那一大盤水靈靈的葡萄時,忍不住又拿了一串。

    嗯……自種的葡萄,果然成色不佳,酸得掉牙。

    好吃。

    經過偏廳時,大約她的臉色有些恍惚,就見厲致誠倏地抬起沉黑迫人的眼,遙遙地盯著她。他的雙手還插在褲兜里,剛剪的頭髮,又短又黑,顯得十分精神。

    林淺被他這麼一盯,忽然臉頰就熱起來。腳步更快了,轉身上樓。

    那廂,厲致誠轉頭跟林莫臣說了句:「你先坐。」就走出偏廳,尾隨她而去。

    而林莫臣看著這對小兒女當著他的面秀親密曖昧,沒什麼表情。

    他的妹妹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婚禮就在下個星期。可對著她的男人,還是這麼純摯,這麼神神叨叨,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

    而厲致誠顯然很吃這一套……

     等等,他在操心什麼?

    林莫臣靜默片刻,忽的自嘲地笑了。

    為自己性格里,僅有的這一點柔軟的、護雛之情。

    他將筆記本端到膝蓋上,繼續瀏覽新聞。

    至於隔著一扇玻璃門,頻頻邀請他去吃那些不健康食品的愣頭兵們……他當然是不屑於去的。第一次客氣地婉拒後,後面就戴上耳機,假裝聽不到了。

    ——

     相比樓下的熱鬧,樓上清淨也涼爽許多。暖色的窗簾大開著,風從窗戶灌進來,刮得人心頭一陣舒爽。

    林淺趴在窗台上,雙手撐著下巴,望著遠處那一片澄澈的湖光。陽光映在水面,交織成點點碎金,分外絢爛奪目。

    唉。可她真是好憂傷。

    莫名地憂傷。

    猛地腰間就多了雙有力的手,男人溫熱的軀體從背後覆蓋上來。

    林淺被嚇了一跳:「討厭!」特種兵什麼的,走路還是沒聲音,就不知道改一改!

    厲致誠低頭,親著她微微泛著汗水的柔嫩脖子,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他也不說話,因為知道她必然會憋不住,自己跟他說心事。

    果然,這麼親暱而無聲的磨蹭了一會兒,林淺就轉頭,兩人面對面站著,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凝視,他的眼睛好像無邊的大海,輕易就將她吸引進去,淹埋其中。

    林淺忽然忍不住就笑了。

    見她笑而不語,還是在賣關子。厲致誠也不出聲,只出手。有力的大手,開始在女人豐腴的胸前,極有力度和技巧的揉捏著。

    他當然知道林淺就吃這一套。果然,瞬間她就不行了,一下子依偎進他胸口,抗議:「哪有這樣的!不要亂摸了!」

     話雖如此,情到濃時,這樣的觸碰,都會令兩個人心猿意馬、情意流轉。

    夏日的午後,微風這樣柔軟地吹過來。兩人又廝磨了一陣,林淺已是整個人都臣服在他懷裡。厲致誠反鎖了房門,拖了把椅子坐在窗口,讓林淺雙腿分開騎在他身上,這時才緩緩摩挲著她的腰,問:「到底什麼事?」

    林淺其實也很喜歡這樣坐在他身上。很奇妙的感覺,好像被他徹底擁有,好像又主宰了他。

    她眨了眨眼,低頭吻住他的薄唇。呼吸糾葛間,終於含糊說出自己思量了幾個晚上的話:

    「致誠,控股我吧。」嬌嬌軟軟,似在誘惑低哄。

    厲致誠微怔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眼眸,變得有些複雜難辨。

    她的這個提議,是出乎厲致誠意料之外的。

    須知從「傾城品牌」還在醞釀期沒有面市時,她就懼他如洪水猛獸,勒令他絕對不許控股。

    傾城品牌,簡直就是她的心頭寶。她在傾城上傾注的心血,比在他身上還要多。

    現在卻主動邀請他控股?

    「為什麼?」他低聲問。

   林淺在他懷裡扭捏了一下,抬起被他親得水朦朦的眼睛望著他:「我考慮了很久。一是我發覺自己還是喜歡廣告策劃的工作,全面管理企業真的很費神。企業再大了,對我來說真的就沒什麼樂趣了;二是……」她的臉往前一貼,跟他鼻尖相抵:「我想有更多的時間跟你在一起。將來也要照顧我們的家庭對吧……」

     厲致誠就這麼盯著她,沒出聲。

    林淺又說:「而且吧,想想我居然還是最喜歡在你指揮下做事的那段時間……」話沒說話,厲致誠已經覆住了她的唇舌,越吻越深入,越吻越兇殘。林淺下意識身子就往後靠,可整個人都在他身上,身後就是虛空,被他的大手擋住,往後退了一寸,卻被他往前又壓回三寸,反而兩個人纏得更緊。

    「好,我控股。」他親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今後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我幹嘛反悔?」林淺眨了眨眼說,「這是……嫁妝啊。」

     厲致誠心頭就這麼一盪。

    眼前這個女人,無疑正在滿足他對她的所有渴望。

    人是他的,她的企業也要融入他的商業帝國。兩個人的一切,密不可分。她滿足了他對她所有的佔有慾,心甘情願將自己牢牢束縛在他懷裡。

    「給我。」他低聲說。

    伸手就開始解她的衣服。

    林淺的臉一下子熱起來:「哥哥他們還在樓下呢!不要!」

    厲致誠單手就將她的手反剪在身後:「不用管,他們不會上樓。」

    他的動作好快,說話的功夫,就已解開了她 ​​的上衣,頭埋了進去,手也開始往她裙底探,眼看就要攻城略地。這下林淺急了,伸手推他:「不、不行的!」

    然後伸手護住了肚子。

    厲致誠動作突然一頓。

    心思敏銳的人,一丁點異樣的預兆,都能迅速捕捉住,然後得到最準確的推斷。

    他的目光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一停,然後抬眸與她直視。

    他的眼神已經變化了。

    變得熾烈、黑潮湧動,隱隱有驚喜冒了出來。

    林淺看著兩人凌亂的衣著,再看到他眼中的探尋,臉頰又是一熱,可笑容也是甜絲絲的。

    「我昨天吧,去醫院了。那個……」林淺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這個事實,乾脆將他的手一拉,放到自己小腹上,「裡面應該是有了一個小厲致誠了。」

    厲致誠活了快三十年,還從未像此刻這樣,聽到「小厲致誠」四個字,心情徹底一軟。

    但即使心頭無端端發軟,他的表情也是沉靜淡然的,大拇指輕輕沿著她的腰腹摩挲著,淡淡開口:「幹得不錯。」

     林淺噗嗤笑了:「謝謝誇獎。」

     「我說我自己。」

     「……去你的!」

    林淺起身想跳下他的腿,同時說:「所以啊,現在幾個月你不能碰我了……」身子剛一動,又被他撈了回來,牢牢扣在懷裡,低沉的嗓音熨燙著她的臉:「不碰。」

     他的手和唇舌果然安分了,只是這麼抱著她。

    這是一個非常安靜而溫柔的吻。他雙手環住她,什麼話也不說,只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裡。林淺聽著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心頭也軟得一塌糊塗。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開口。

    「喂,為什麼你喜歡這樣的姿勢?讓我坐在你身上?」

     厲致誠沒答。

    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我喜歡很多姿勢。」

     林淺又笑了。是啊,這點真沒講錯,他的確喜歡很多……咳咳……

    可這樣的坐姿依偎,依然是他的偏愛。林淺的腦袋忍不住又開始肆意發揮腦補了——以前吧,她認為,他這樣大男子主義征服欲強的男人,分分鐘都喜歡把女人壓在下面——就像那些小說裡寫的那樣。

    可後來才知道,厲致誠這麼喜歡她坐在她身上。這是否表明,征服欲強的男人,其實內心也渴望著被她這樣的女人征服呢?哈哈哈。

    她這麼得意地想著,嘴上就忍不住講了出來。

    「喂,你其實內心很渴望被我征服吧?所以才偏愛這樣的姿勢。」男下……女上……

     得,又撩了老虎鬚了。

    厲致誠眸色淺淡地看她一眼,語氣平靜卻迫人。

    「你可以試試看。」

     林淺:「……」

     又被他恐嚇了!

    很不甘心的低頭就咬住他的唇,誰知卻被他更快地抱起來,放到了床上,欺身就覆上來。

    「喂喂!不是說了不能碰我嗎?」林淺抗議。否則她剛才怎麼會那麼囂張的挑釁他!有恃無恐啊她!

    厲致誠卻答得乾脆:「我有分寸。」

     ……

     數分鐘後。

    「你……你的分寸也太大了吧 ​​……」

    夏日的午後,幽靜的房間。情人的低語糾纏,是世上最美好的蜜果。人生還長,相戀還早,就這麼一去不復返,我也心滿意足。

    ——

    男女主人邀請了一屋子的人,卻中途短暫消失。這種狀況,除了高朗這等愣頭青疑惑的問女友:「老大和嫂子怎麼還不下樓,我要不要去叫叫?」卻被女友一隻雞翅塞在嘴裡,不許他說話。

    夏日如此美好,大家都感到賞心悅目,坐在葡萄架下,望著遠方,聊著現在,一切是如此安寧而舒心。

    而隔著遠遠的玻璃門,林莫臣依舊坐在原地。看完了新聞,開始開美國股市和債市的狀況。

    至於厲致誠和林淺的突然消失?

    他早已習慣了。

    又瀏覽了一會兒,網頁突出彈出提示框。

    這是他一直以來設置好的。他訂閱了好幾份經濟和商業日刊,如果遇到他設置好的關鍵詞,提示框就會自動彈出。

    多年以來,每天如此。

    現在彈出的,就是三條新聞。

    林莫臣一目十行,快速往下看。無外乎是中國央行貨幣政策收緊、澳大利亞金屬股近日暴跌、XX公司新任市場部經理木寒夏女士接受《北京晚報》記者訪談……

    林莫臣放在鍵盤上的雙手,瞬間頓住了。

    外頭的毛頭小伙子們還那麼吵,陽光透過玻璃門照射進來,亮白得刺眼。林莫臣穿的是件居家毛衣、休閒長褲。落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一副翩翩貴冑的形象。

    可是此刻,他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多年後終於再次看到這個名字。

    木寒夏,多麼獨特的名字,糾纏入骨的名字。誰聽過一次,這輩子還能忘得了?

    忽然就心生恍惚的感覺。那感覺像是空曠的風,吹在原本平靜的心湖上。但最終緩緩墜落,淹沒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里。

    他這麼靜默著,將那則新聞看完。然後抬手就將筆記本一和,冷著臉,起身走了出去。

    高朗等人看著這位厲致誠的大舅子,都有些驚訝,想要詢問,卻被他冰封般的臉色嚇退。而林莫臣雙手插褲兜里,漫無目的地就這麼走了出去。直至走到車水馬龍的公路上,才突然驚覺,舉 ​​目四望,一顆心,已是平靜無聲。

    ——

     同樣一個夏天,對陳錚來說,卻是太過炎熱。炎熱中帶著一絲燥亂。

    臨近中午,他開車從公司出來。上午剛跟幾個房地產公司老總聊過,聊得不錯,他也躍躍欲試。

    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行駛在馬路上。想要找個地方吃午飯,卻到處是人潮洶湧,擁擠堵車。

    陳錚打下車前的遮光板,戴著墨鏡。有長腿清涼美女從車前走過,他隨隨便便吹了聲口哨。美女回頭,看到是這麼好的車,還有駕駛座上足夠俊朗的男人,也就沒生氣,看他一眼,走了。

    陳錚扯起嘴角笑了笑,耐心地停在十字路口,繼續等紅燈。

   其實他的日子,跟以前並無不同。

    儘管DG中國的業務已經徹底跌入低谷,一蹶不振,他也從DG離開。但其實比起查理斯的引咎辭職、黯然離開中國,他其實還好。

    前期出售司美琪的股份,為他換來了巨額的財富。誰不知道,箱包行業太傳統,利潤太薄,用這筆錢,房地產、金融投資……在哪個行業,不能賺錢?

    所以他的新公司已經很快就要開起來。

    新的事業,新的人生。

    紅燈終於過去了,他慢慢地開著。

    不知不覺,又或許是習慣使然,他又開到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

    這裡也是霖市諸多箱包大牌,旗艦店雲集的地方。以往陳錚每週都要來一次,這些年,不知來了多少次。

    此刻將車停在路邊,一抬頭,就看到的是DG的旗艦店。不過現在的DG,門可羅雀,十分蕭條。瞧那零落樣,他估摸著沒幾天這裡也會跟其他店一樣,瀕臨關門。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誰。再往前看,那最醒目最熱鬧的,自然是愛達、沙鷹、傾城……等一系列國內箱包的店面。正值夏日,各家都推出了新款上市,儼然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到來。

    陳錚坐在原地看了一會,掉頭驅車離開。

    沿著這商業街走了一段,就看到右手邊一個著名的品牌服裝旗艦店。兩層小樓、巨大的廣告橫幅,燈光明亮、音樂搖滾。很有氣氛,看起來經營得很好。

    陳錚的目光淡淡從這個店面滑過,最後轉頭,驅車駛入擁擠的車流裡。

    開著開著,忽然鼻子就有點塞了。

    那個店面,曾經是司美琪全市銷量最好的門店所在。而什麼時候,這個店面被轉讓,司美琪撤櫃,他完全也不知道。

    而他的司美琪,父親奮鬥了一生鑄造的司美琪。現在已經幾乎從市場銷聲匿跡。DG本就只打算借他司美琪的殼,現在遇到經營困難,第一個砍掉、雪藏的就是司美琪品牌。

    陳錚又開了一會兒,終於將車緩緩停在路邊,低下頭,用手摀住臉,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

    我們都曾有過最美的時光,我們都曾有過最好的年華。而在那樣的年華里,我也許懵然無知,也許跌跌撞撞行走著人生的路。可當歲月終於流逝,當我的雙鬢染上白髮時,再回頭四顧,原來我一生最期盼的,就是不要辜負。

    勿要辜負那麼年輕張狂的時光,勿要辜負人們的期待和溫柔。

    而我的心,那一顆也許稚嫩,也許茫然,也許不夠堅強也不夠清醒的心。那麼多的誘惑撲面而來,那麼多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人要怎麼走,才不會陷入迷途?

    ……

    那是你和我的傾城時光。雖然坎坷,雖然徬徨,可只因有幸遇到唯一一個你,攜手共度,一切才變得不同。

    與財富無關,與一切地位、名聲、權力,沒有半點瓜葛。哪怕我孑然一身,哪怕我癡痴惘惘。

    這份愛,於我一生,悲喜傾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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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甜蜜番外之因為有你

  (一)蜜月記

    林淺對厲致誠,也不是360度全方位完全滿意的。

    譬如今天他籌辦的婚禮,就令她感到繁瑣、世故、無趣。超五星級大酒店、權貴政要蒞臨、司儀作秀夫妻秀恩愛、滿場賓客高大上……與這個年代,任何土豪的婚禮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林淺也知道,這些是必須的。誰讓兩人是商界人士,他還是商界知名人士呢。

    只不過這晚賓客散去,新郎和新娘累趴在沙發上。新娘看著桌上各種旅遊宣傳冊,心想,婚禮就這麼著吧。蜜月可不能讓任何人打擾。於是精神抖擻地坐起來,拿起幾張海島照片,問厲致誠:「蜜月我來安排,你有什麼要求?」

    厲致誠看著身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妖嬈的身體曲線,抬眸答:「都行。我有新娘就可以了。」

     林淺:「噗……」

     三天後,某國外海島。

    蔚藍的天,湛藍的海,白色的沙灘,以及,無邊無際的叢林。兩人背著行囊,宛如任何一對年輕的、徒步旅行的情侶。這是林淺夢寐以求很久的兩人之旅,自然很是雀躍。

    兩人沿著沙灘往酒店走去,身旁就是海與林的交界點。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淺淺的笑,雙手插褲兜里跟在她身後。

    「這里地形複雜,小心迷路。」淡淡的嗓音。

    林淺回頭瞪他一眼。

    不能怪她以德報怨。主要是自從兩人感情穩定、事業穩固後,他似乎越來越喜歡在她面前暴露大灰狼的本性了。具體表現為:經常漫不經心地調戲她、捉弄她、稍不留神就吃掉她……

     所以他這句關心的話語,聽到林淺的耳朵裡,就好像在說「一切盡在我掌控,依附我、跟著我,才是你最明智的選擇」——大灰狼對於重申和回味自己的獨占權這件事,是樂此不彼的。

    「切。難道你就對這裡瞭如指掌?」她忿忿。

    「當然。」

     「那我們打個賭吧。」林淺的玩性和好勝心又被激起來了,「我躲起來,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洗一個星期的碗!」

     耀眼的陽光下,厲致誠微微瞇了眼,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俊朗容顏比她見過的任何青年都要深沉動人。

    「不。如果我贏了,你就……」

     身旁有路人經過,他稍稍壓低了嗓音,唯有林淺聽到。她的臉倏地紅了,一把推開他:「討厭!」

     但賭約還是就此成立了。

    不過,由於林淺對厲致誠,總是逢賭必輸。所以這次,她留了個心眼,提出三局兩勝制。

    第一局的地點她就選得很有水平——潛水。朦朦朧朧的水底,每個人都穿著潛水服戴著面罩,他能找到她才怪!

    午後,陽光明媚,海風清新。

    林淺背著氧氣瓶,得意地在一片水下礁岩旁游來游去。看看小魚,看看水生植物,躲開外星生物般的大型水母……啊,興奮又快活。她身旁是五六個穿著同樣潛水服的年輕女人,大家身形都差不多,她就不信厲致誠真能把她分辨出來。

    正想著,忽然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男人泳姿健美的朝她們快速游過來。

    林淺心頭一喜,立刻估摸了一下時間。她跟厲致誠分開已經有半個小時,這塊海域不大,他也該找到這裡了。再看那身形和泳姿,越看越像他。

    於是林淺趴在一塊岩石上不動,繼續混在眾人中——切,她才不會游動呢,這樣他肯定一眼就看出來。

    那男人越遊越近。潛水鏡後的眼藏得很深,他在離女人們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下,望著她們,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伺機而動。

    林淺裝得更加若無其事。但她其實也很好奇,特種兵出身的他,真的就那麼神?隨隨便便就能跟蹤捕獲他?不至於吧?況且他是陸戰兵,這可是在水里……

    正胡思亂想,忽然就見他游向右前方的一個女人。

    哎!錯了啊你!

    林淺心中湧起的竟然不是高興,而是鬱悶。眼看他就要拉那個女人的手,林淺想也沒想就一個猛扎過去,扎到兩人中間,然後抬頭狠狠地看著他。誰知他像早料到了會發生什麼,那伸出去的手突然轉向,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腰。林淺瞬間身體失去平衡,隨著他在水里轉了兩圈,兩人才漂浮平衡下來。

    他抱著她,抱得很緊。手還捏了一下她的腰。

    林淺這才知道上當。他早就認出了她,故意略施小計,等著她投懷送抱。

    這人!

    她瞪著他,無聲地用嘴型說:「無恥!」

     他的眼中卻有笑。

    「哼!」林淺作勢要逃離他的懷抱,卻被他拉著一路往上游。待到兩人剛浮出水面,她的面罩就被人摘掉,而他的臉已經俯下來,深深吻住了她。海面上閃動著點點波光,落日在遙遠的前方,眼前的景色美不勝收。而他低聲在她耳邊說:「承讓。」

    林淺被吻得意亂情迷,但還沒忘記頑守戰線:「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兩局!」

     結果第二局她輸得毫無懸念。

    場地還是她選的,廣闊深遠的叢林。

    林淺好歹也是戶外熱愛者,自信能逃脫特種兵的追蹤。她的方案也很簡單,直接在叢林深處,找了棵枝葉繁密的大樹,然後呲溜溜地爬了上去,伏在樹幹上。

    她就不信,厲致誠在一片樹林中,能找到她這一棵樹。

    結果……他真的找到了。

    五分鐘後,林淺別彆扭扭地摟著根粗樹枝,望著沿樹幹正利落攀爬而上的厲致誠,真的好悲催啊。

    「喂,你怎麼找到我的!你是不是作弊了?」她不死心的問。

    厲致誠已經爬到了她跟前,聞言笑笑。

    「一路腳印、被壓彎的樹枝……」他一把將她從樹枝上扯過來,扣回懷裡,「我的新偵察兵都能找到你。」

     林淺探頭往下看看,可叢林茫茫,還真看不出來他說的那些似乎很明顯的跡象。

    林淺扭頭就想往下爬:「好吧,你贏了,我回去洗碗……」

     人已經被再次拉了回來。

    「怎麼?打算耍賴嗎?」清淡卻低沉的嗓音,「賭注還沒給我。」

     林淺的臉一下子紅了。

    當天傍晚,在酒店房間以及……大樹上,兌現了一下午賭注的林淺,腰酸背痛地下樓,來到當地居民舉辦的沙灘篝火化妝晚會。

    今晚是他們的第三局。這一局的輸贏本身已經沒有意義。不過林淺還是按原計劃,進行了全面偽裝。她不僅戴上了鬼怪面罩,還穿了條厲致誠沒見過的新裙子。甚至還往胸罩和腰間……咳咳咳,塞了些棉墊、纏了布條,改變身形體態。

    結果她沒想到,這一招還真的奏效了。

    夜色迷離,篝火搖曳。無數遊人和當地居民舞做一團。林淺也混跡在舞池中。剛跳了一會兒,就看到厲致誠從不遠處走過。

    他沒有化妝,林淺也很自然而然覺得,以他的性格肯定不願意戴面具、化得花里胡哨。他就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從人群旁走過,眉目出眾。他朝她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林淺趕緊低頭躲避。結果,他還真沒發現,目光淡漠滑過眾人,又朝另一邊看了過去。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

    然後她忽然笑了。她想,她到底有多喜歡他呢?僅僅看著他在人群找尋找自己的樣子,就會感覺到心疼。僅僅只是遊戲中的一次錯失,就令她覺得受不了。

    悄無聲息,卻又溫柔地,她緩緩從背後走向他。

    「喂,看哪兒呢?」她嗓音清亮悠揚。

    厲致誠身形一頓,轉身看著她,眉目間緩緩染上笑。

    「找到了。」他淡淡地說。

    林淺隔著一步的距離站在他眼前,忍不住也笑了,說:「這怎麼能算!是我自己走出來的,是我……是我想被你找到!」

     可厲致誠的神色卻沒有半點變化,將伊人的手一拉,擁入懷裡。

    「我知道。」他說,「一直都是。」

     林淺的心突地一震。而厲致誠在夜色星空下,眸色靜深地望著她。

    一直都是。

    在相愛之前,你就只對我一個人憐惜,你一直給我機會靠近。朝夕相處裡、轉身回眸裡,點點滴滴都是你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意。你想被我找到,你想被我得到,從相遇的第一天起。

    我怎麼會不明白,那是一個女人最珍貴的動心。

    而我何其有幸,終於擁有了你。冠以我的姓氏,未辜負你的動心。

    ……

    「哼哼,你這話什麼意思?明明是你追的我!」

     「嗯。因為我明確接收到你給的訊號,然後按訊號行動。」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訊號?!」

     他伸手將她的眼睛輕輕一點:「這裡。」

     從很早的時候起,你看我的繾眷眼神裡。

    (二)生子記

    對於生男孩還是生女孩這個問題,林淺跟大多數女人一樣,也有過一番糾結。

    生男孩吧,大概就會像父親。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抬頭看著沙發對面的厲致誠。

    感覺……還真不錯呢。

    但生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貼心啊、乖巧啊,而且大概會被無所不能的父親寵成個小公主。想想又覺得很美妙。

    於是問生娃的合作方:「你希望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厲致誠頭也不抬,答得乾脆:「女孩。」

     林淺詫異:「為什麼?」

    「女孩不用背負太多。」

     林淺起初有點發楞,再一琢磨,覺出味了。

    果然啊!他也太大男子主義了吧!

    「現在這個社會,女孩也會背負很多!」她不贊同地說,「也能背負很多。」

     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起身坐到她邊上,手一勾。

    「是嗎?我們倆之間,誰背負更多?任何方面。」

     林淺認真思考起來。

    家業、事業,這不用說。他已經是新愛達集團董事長,另外這些年還投資參股了一些他認為發展很好的公司。這貨已經不斷在發展他的商業帝國。而她依舊守在自己的傾城品牌,並且還被他控股……好吧,他承擔了更多。

    家庭?呃,居然也是他付出更多?他搞定了她哥哥娶到了她,他還定期陪她去看望母親,近來她跟母親的關係越來越好,都是拜這個女婿所賜……

     身體健康?好像也是他。工作再忙,他都在安排兩人的鍛煉計劃,在他的帶動下,兩人生活規律、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就連床上……咳咳,也基本是他出力。

    ……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說:「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道理。可現在,好女人常有,好男人不常有啊。」她 ​​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如果真的生了女孩,她會有這樣的幸運,找到一個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嗎?

    厲致誠卻答:「我的女兒,會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清楚。」

     五年後。

    當年,厲致誠一語成讖,林淺果然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孩。而且性子上,還真的像父親,安靜、獨立,這麼小的年紀,已經有了心計。

    譬如現在……

    厲家的兒童玩具房裡,厲承瀾、季澍(季白之子),正在跟薄簡(薄靳言之子)耳語。

    季澍:「薄簡,你就按我說的,站在屋簷下。等夕陽承45度角照射在冰面上時,氣溫達到3攝氏度,冰面上的蒸汽就會出現彩虹。」

     小他倆2歲的厲承瀾也添油加醋:「是啊,簡哥哥,書上是這麼說的,你去試試。」

     經過門邊的林淺,聽到他倆對薄簡灌輸的古怪理論,不由得好奇——她可沒聽說過。

    然後就看到清風明月般的男孩薄簡點點頭:「好,我去觀察,我會告訴你們結論。」然後就走出玩具房,看到林淺,還禮貌而倨傲地、跟個小大人似的點頭:「伯母。」

     林淺被他那句「伯母”驚了一下,失笑:「你叫我阿姨就好。」

    結果他一走,季澍和厲承瀾兩個小腹黑就一陣壞笑。

    然後坐下,拿起新的遊戲機,開始雙人對打。

    而陽台上的薄簡……

     林淺走過去,問:「你看到他們說的彩虹了嗎?」

     薄簡看著廣闊的積雪和冰面,微笑答:「林阿姨,你怎麼相信他們那麼幼稚的說辭?」

     林淺:「……」又疑惑了:「那你為什麼……」

     薄簡極難得地露出羞澀的笑容。

    「阿姨,你大概不明白。女孩早期向心儀的男孩表達愛慕的方式,就是捉弄他。」他淡然地說,「雖然我志在刑偵破案,未來幾年都不會答應她。但是也不能直接一個女孩的好意。所以就讓她誤以為,騙到我了吧。」

     林淺:「……」

     薄簡,你才七八歲呀,真的沒有太自戀,想得太多嗎?

    等她回到玩具房,就見季澍正手把手教女兒在打遊戲。八歲的男孩,卻長得比同齡人更高,深邃的五官,微笑的容顏,以及穩重有力的言行舉止,隱隱已有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腹黑逼人的徵兆。兩個孩子玩得很開心,厲承瀾一直甜甜地在叫「季澍哥哥,季澍哥哥。」

     大概是受薄簡影響,等林淺回到客廳,也有點開始思慮過甚了。她對厲致誠說:「現在三個孩子都很好。將來長大了,萬一要是三角戀就糾結了。 ​​季澍很好,薄簡也很好。」

     厲致誠正在看報紙,襯衫西褲英俊如畫。聞言頭也沒抬答道:「這還用糾結?當然選季澍。」

     林淺:「……」

     老公,你這麼瞧不上薄靳言的兒子,真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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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劇場之《入冬》

      入冬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林淺整理家裡的衣櫥,覺得有必要給厲致城去買新的冬衣了。

      於是,這晚,厲致城參加城中酒會回來,林淺瞧著他脫下薄薄的黑色羊絨大衣和西裝,問:「你不冷嗎?」她可是都穿上羽絨服了。

      厲致城掃她一眼,站在穿衣鏡前,不疾不徐地解開領帶:「當兵時,穿得比現在更少。」

      林淺:「.......」呃,好吧,差點忘了BOSS大人曾經是特種兵。

      「但是.....」林淺想到一個重要問題,「你現在絕大部分時間可是坐在辦公室裡,不像以前整天帶兵阿,演習阿,這麼養尊處優的,身體素質可不比以前吶,別托大,要不要買套羽絨服備著?」

      這話她講得慢悠悠的,帶著她一貫的不知死活撩撥BOSS的勁頭。而BOSS大人手一頓,將剛解下來的領帶丟到她身上:「每天一萬米,你以為我白跑的?倒是你,說好的三千米呢?」

      林淺乍舌,壞了壞了,挖了坑自己跳進去,她的確是信誓旦旦,要堅絕響應特種兵總裁大人,每天鍛鍊身體的要求,但是入冬了阿!每天早上天濛濛亮,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冰冷空氣,她要是還想動,就不是正常人了!所以入冬以來這些天,幾乎每天早上都重演這一幕:厲致城醒來,他叫她,她賴床不肯醒,他怎麼弄她,甚至....那啥,她還是不肯起...而等她終於睡的飽飽起來,他已經跑步回來洗完澡,換好襯衫坐在餐桌前看報紙,桌上還放著他給她買回來的早餐。

      沒有比這更幸福了有木有!

      你嫁給了一個男人,他既是特種兵指揮官,又是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酷帥跩總裁,還是個沉默忠犬體貼實用的男人!

      「老公你最棒了!」林淺立馬站起來,抱住他的腰,嘖嘖,這腰,還真是精瘦,透過敞開的襯衫領口,甚至還能瞄見同樣精瘦平坦的腹肌。

      她真是....有種抱著寶貝的感覺。

      而「寶貝」大人淡淡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細細軟軟的脖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你做起。明天在不起床跑步,我扛也要把你扛到下樓去。」

      「哎?」林淺頓覺不妙。

      這時卻聽BOSS大人又說:「你的身體底子不錯,這樣跑個一年,你也能跟我一樣,冬天不用穿羽絨服了。」

      他講這段話時,是帶著幾分溫柔的。可林淺卻聽的默默流淚。

      不得不承認,儘管BOSS大人在商場已經將腹黑城府玩到極致,但畢竟是遠離塵世在偏遠地區當了幾年兵的人,有些想法還真的挺拗挺呆難以溝通的咳咳....譬如現在,她一個女人,為什麼要追求鍛鍊出易於常人的鐵打身軀,冬天不用穿羽絨服阿摔!她又不是他的兵!別欺負她沒文化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這麼用的嗎!?

      .........

       於是,入冬後,厲BOSS的服裝標配:

      襯衫+西裝+薄薄酷酷的黑色羊絨大衣。

      林淺的服裝標配:

      打底衣+高領毛衣+羽絨服。

      並且被迫脫掉羽絨服,成為特種兵,走向體能女神巔峰的目標奮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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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劇場之《尋不到的女神》

      自從家有BOSS後,林遣就過上了甜蜜而蕩漾的生活。畢竟,什麼事都有厲BOSS在。事業上,他掌控全局,林淺在自己的小帝國裡翻雲覆雨,可自然是翻不出他的掌心;家庭生活,更是....咳咳,被軍人出身的他統帥得很好。

      只是,厲BOSS娶得嬌妻,過得很開心。家裡另一位更大的BOSS,卻不一定了。甚至說,那麼腹黑城府的一個男人,卻隱隱有傲嬌炸毛的趨勢。

      譬如,周末....

       林淺陪林莫臣去超市採購了日用品,還沒回到他家呢,就收到厲致城的短信,立馬招手要林莫臣停車︰「前面靠邊把我放下,我老公出差提前回來了。」

      林莫臣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又輕哼了一聲︰「不是說要陪我吃火鍋?一個短信就拋兄而去,你的立場倒是很堅定。」

      林淺壓根兒就不當回事,笑饜如花︰「哥,夫妻生活這些事,你這種萬年老光棍,是不會懂的。」

      林莫臣︰「.....滾。」

      又譬如,林莫臣從國外出差回來霖市(彼時他已經回霖市定居了),給妹妹捎了不少禮物。可林淺在禮物堆裡翻了半天,抬起頭,有些嗔怪︰「給厲致城的禮物呢?我怎麼沒看到?」

      林莫臣有些不可思議,甚至都笑了︰「我為什麼要給一個男人帶禮物?哪怕他是我的妹夫。什麼東西,他自己買不起嗎?」

      林淺吐吐舌頭,低聲嘀咕︰「你就是賀爾蒙過剩又無處寄託,所以只能做一個可憐的妹控。」

      林莫臣嗓音遽然沉下來︰「你再說什麼?什麼控?」

      「沒!老大,我什麼都沒說!」

      .........

       只是,次數多了,林淺也覺得多年來守身如玉郎心似鐵,瞧不上任何女人,也得不到女人愛護的哥哥,有些可憐。

      有一次新年夜,燈光明媚,氣氛正好。林淺就趁身旁無人時,說了很多好話討好哥哥。林莫臣本就喝了些酒,被她哄得龍顏大悅,連帶看厲致城的眼神,都溫柔了許多。

      電視裡正在重播《奔跑吧兄弟》,男神女神的話題聊個不停,嬉笑熱鬧。兄妹倆看了會兒電視,林淺趁機問︰「哥,那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跟她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讓你這樣念念不忘。這些年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拜倒在你的商業帝國前。可你卻近乎自虐地生活著。

      這一回,林莫臣沒有一提到「她」,就黑臉。

      他提著酒瓶(作者注︰為了應景,他喝的應當是粉紅色Rio),目光先是落在窗外寂靜的冬景,又回到電視機上,某位被譽為女神的明星,正臉紅笑著。

      「她是我的女神。」男人嗓音微啞的答道。

      林淺的心倏地一疼。

      很俗氣很常見的一句話,這年頭,誰都有個男神女神。可從這麼驕傲這麼優秀的哥哥嘴裡說出來,把那個女人視為心中的女神,卻莫名叫她感到心疼。

      林淺有些心疼,而他面容淡淡,一口乾掉了酒,顯然也不想多談了。

      可過了一會兒,林淺又想起另一樁事,終究是按耐不住好奇,小聲問︰「可是,我上次跟你以前的合夥人吃飯,怎麼聽人說,當時那個女人,比你小四歲呢,當時還是個職場新人.....她是怎麼捨得甩了你,還成了你的女人了啊?」

      這下林莫臣真變臉了。將酒瓶一放,轉身就走。

      「哥!別走啊,我錯了!」林淺立馬拉住他的胳膊,狗腿極了。

      但林莫臣終究是有些醉了,輕輕一笑說︰「她當時年輕稚嫩又怎樣,我愛的女人,就是我的女神!」

      林淺︰「.......哦,是,是!她就是女神!不生氣哈,她絕對女神!」

      他卻抽回手,按了按額頭,示意無事,一個人走回房間裡。

      後半夜,下起了雪。

      林莫臣睡到半夜,忽然醒了,酒意也已經清醒大半。他披著暗灰色睡衣,走到窗前。望著紛飛的雪,清雋而不失凌厲的面容上,忽地浮現極淡的笑意。

      又是一年過去了。

      我的女神,今年,肯回來了嗎?

      要麼,就今生不再相見。

      要麼.....

       只要你踏入我的帝國一步,只要你有朝一日進入我的視線中。

      今生,不會再放你出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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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致誠番外之《傾城一夢》

      當最後一朵砲彈帶來的煙火,燃燒在平原上空時,厲致誠放下望遠鏡,披上軍大衣,走出了指揮所。

      南方,清城,北部郊區。紅軍對藍軍第四次對抗對戰演習,依舊以藍軍的大獲全勝告終。而厲致誠指揮的黑狼突擊隊,再次在決勝戰役中光芒綻放。

      夜色像霧氣般瀰漫,淺淡的黑色籠罩四野。年輕的少校壓低帽簷,站在泥土堆積的老舊堡壘前,彷彿依舊活在戰爭年代。

      他一個人的戰爭年代。

      在厲致誠的心中,對於這個浮華、燦爛而混亂的時代,其實始終有一種淡淡的倦怠感。這感覺是從何時發芽,不得而知。十歲,或者十五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將這種心情隱藏得很好,不被任何人知曉。

      多年前初入部隊時,同僚們知道他是某某師長的外孫,且容顏俊朗白皙,雖然表面做得客氣熱絡,背地裡卻大多不齒譏誚。直至他身為士兵時,各項技能比賽排名第一;直至他升至士官後,無論指揮五人小組或千人縱隊,輝煌戰果都令所有人大跌眼鏡……他們這才知道,這位沉默的公子哥,不可小覷。

      但厲致誠對於這些外界態度的變化,始終不太關心。

      城府最複雜的人,其實很多時候,看問題更簡單——得天獨厚的家庭背景,使得他無需像旁人,還需要花很多精力去鑽營算計。他對權力鬥爭沒有興趣,不是他的,他不會去算計。

      但屬於他的,誰也別想拿走。

      得知愛達集團危在旦夕,父親病重住院的消息那一天,厲致誠在指揮所裡擺了張棋盤。黑子步步為營,怖下彌天陷阱;白子困居一角,僅留枝葉勉強延展出包圍圈外,似有似無的生機——這就是他眼中的愛達:強敵環伺、九死一生。

      然而這世間所有的敗局,倘若你仔細觀察,都能破出生機。清茶、長夜,沉思一宿後,厲致誠給顧延之打了電話:

      「我回來。」

      「……你確定?」

      「廢話。」

      ——

      第一次看到林淺,是在西域小鎮的火車站台上。他一身風衣,長靴手套,站在列車的末端,看著自己的兵一個個龍精虎猛地跳上車。而退伍發的那朵大紅花,他實在不喜歡,塞在口袋裡,但也沒有丟掉。

      就在這時,她從人群中走來。

      很年輕的女孩,穿著衝鋒衣,長髮有點亂有點髒,身形苗條得像天上婀娜的雲彩。她跟在幾個士兵身後,很客氣也有點拘謹地對他們連聲道謝。一雙湛黑的眼亮得像山間的雪。

      勤務兵小跑過來:「報告營長,這就是那個在山上遇險的女孩,跟我們這車走。」

      厲致誠沒理會,轉身就登上列車。

      男人對女人的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曾經也有人追過厲致誠。軍區司令的小女兒,文工團的歌唱演員,艷光四射熱情時尚。在某次軍事演習中見過厲致誠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展開強烈攻勢,約看電影約踏青。厲致誠看到她第一眼就沒興趣,於是頻頻以訓練太忙為拒絕。

      但對方裝傻,繼續做少女情懷守在營房裡。

      她是司令的女兒,她有裝傻的特權。她比別的女孩更自信,也更相信自己的身份對於普通軍官的吸引力。

      於是厲致誠直接請命,調往深山老林值守一年。司令知道這事兒後,當著眾多下屬的面,罵他太混蛋。但罵著罵著又笑著嘆氣,說:「小女是個有眼光的。」

      這樁緋聞最後的結局,是司令之女最終嫁給了厲致誠的同僚、另一位正直又熱情的青年才俊。當然,厲致誠蟄伏山中時,屢屢差遣這位同僚好友,出面去應付司令之女,到底是有意無意,卻又不得而知了。

      但此刻,他坐在列車裡,窗外雪山湖泊呼嘯而過。而他以眼角餘光看著斜後方的女孩,有點難以解釋自己的舉動和感覺。

      為什麼尾隨她,來到這節車廂坐下?

      為什麼頻頻聽她和士兵們的交談內容?而當聽到她也是愛達集團的員工時,他突然有種熟悉的盡在掌控的感覺?

      他想,也許是因為她的氣質太特殊。烏黑卻雜亂的長髮,白皙但倔強的臉;以及彎彎的眼中銳利的光……柔美與堅硬兩種矛盾的氣質,從頭到尾交織,最後變成某種清澈動人的光芒,沉入她的眼睛裡。

      當然,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她長得確實清新漂亮。是那種看一眼就令男人心頭一陣舒服的女人。

      而當晚,在黑暗的車廂裡,他與她擦肩而過。感覺到她好奇而感激的目光,厲致誠在黑暗中輕輕笑了。再後來,她離開,卻留下寫有電話號碼的紙箋,厲致誠看一眼就說:「沒必要給我。」

      因為他看一眼就已記住。

      因為年輕的少校,不願被旁人察覺心中已經滋生的情愫。

      還因為,他們馬上就會見面。

      彷彿命中註定的邂逅。在他踏上新的征程之前,在她驀然轉身以後,他們已在千里之外相遇,彷彿雪山上的兩股清泉,開始蔓延交匯到彼此的生命中。

      初入主愛達的過程,其實還是艱難的。百廢待興孤軍深入。然而那麼多的人裡,只有她,自作聰明將他誤認為保安經理。

      「喂,厲大保安,幫我來搬東西啊。」

      「厲致誠,我們把紅薯吃了吧。」

      「厲致誠,你過來!」

       ……

      彷彿一段最平凡不過的平凡人的戀曲,小白領和保安經理,一點點試探,一點點親近。他看得出來,她對他這個「保安經理」明顯有好感,那份驕矜,那份頤指氣使,想必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不由自主的表現。

      這令他覺得挺有意思。

      而令他真正感到怦然心動,是新聞發怖會那一晚。暗黑的夜幕下,蕭條的園區裡。她被飛來的石塊砸傷了腳踝。群情激奮下,她卻異常冷靜。冷靜地告訴眾人,不可以報警,否則對方會藉題發揮。然後咬著牙站起來,臉上居然還有微笑——安撫其他人的笑容。

      那一刻,厲致誠站在遠處的轎車旁,聽著她在夜色裡清晰婉轉的嗓音,心中萌生的有讚賞,也有憐惜。

      一個女人,為了他的事業,忍氣吞聲,願意吃這暗虧。這並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的理智和大氣。

      當然了,她自己還不知道,這是他的事業。她在為他付出。

      及至他背著她,走在空曠的園區中,他清楚聽到她在打電話,不知是誰在那頭說:「你的新BOSS,愛達董事長的二公子,是個退伍軍人,叫厲致誠。」

      那一刻,他清晰聽到她呼吸都頓住了。原本放在他肩上的芊芊手指,下意識收緊。他稍稍側轉目光,就能看到她一臉通紅,如臨大敵的窘迫又卒鬱的表情。

      厲致誠又抬眸看著前方,緩緩無聲的笑了。

      他承認,之前從未想過,有生之年,會被某個女人某個瞬間的定格表情,這樣大大的取悅。

      然後,這樣的場景,就越來越多了。

      她雖然接受了他是BOSS這個事實,還每天「BOSS」、「老闆」掛在嘴邊,可他也有點弄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麼就一門心思認定,他是個懵懂無知的傻男人?

      高層開會,怕他無知,愣愣地就將自己的想法傾盤而出,對他毫無戒心;

      項目一時挫折(其實是他計劃安排的),她總會第一個竄進他的辦公室裡,即使不說話,眉梢眼角也寫滿了憐惜和安慰。

      是的,憐惜。

      厲致誠有生之年也未想過,會被女人以憐惜的目光,這麼沉默凝望。到底要多溫柔乾淨的一顆心,才會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一個外界看來在商場生澀弱勢的男人?

      她是喜歡他的。他想。他感覺得到,然後無聲縱容。

      第一次察覺到對她的慾望,是某次兩人外出,去勘探競爭對手司美琪的旗艦店。那麼巧陳錚就從車前經過,他倒淡然無所謂。她卻跟隨時準備戰鬥的刺蝟似的,拉著他的手躲在車前玻璃的下方,像是要跟他兩個人縮成一團。

      而他「被迫」微伏身軀,感覺著女人柔軟的身體,似有似無就在他懷中。眼前是纖細白皙得像一段玉似的脖子,而他隔得如此的近,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看著她脖子上細細的絨毛。他微一低頭,嘴唇就擦上了她的皮膚。

      而她微微一抖,彷彿也察覺了什麼,問:「陳錚走了嗎?」

      他抬頭看去,車前已經無人,低頭輕聲答:「還沒有。」

      她的耳朵和脖子慢慢紅了,繼續維持趴在他腿上的姿勢不動。而他看著眼前晶瑩如玉的肌膚,呼吸第一次不穩。

      ……

      即使再精明再冷酷的人,很多事也要事過境遷後,回頭想想才會明白。

      譬如她一向以聰明狡猾自詡,卻為何偏偏看不穿他的城府,一心為他保駕護航。

      譬如她明明對他不動聲色的親近感到不適,卻為何當時依舊保持靠近。

      還譬如在火車上相遇之初,他以眼角餘光瞥她時,她為何也頻頻抬頭,狀似不經意地看向他的方向。

      ……

      只因為心裡有了那一個人,他的強悍算計,她都看不到。只看到他需要她保護。怕他吃虧,怕他受挫,怕他有一丁點不如意,那都會令她的愛情變得落寞。

      這些曖昧、湧動和執拗,最終在一個夜晚,被忍無可忍的他,直接戳破。

      那是「丟掉」明盛項目的晚上,工人們發生「暴動」,她被扇了一巴掌,抱著膝蓋坐在保衛室的陽台上,有點呆又有點狠地看著他。明明委屈地不行,臉上紅痕指紋還在,還喋喋不休在叮囑他接下來要怎麼做。

      「厲總,我認為,現在你最重要的工作,是凝聚人心——首先要保證愛達的人不能散……」

      「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全體員工看到你的堅持。或者……可以設計幾個鼓舞人心的總裁活動,必要的時候可以煽情一點,一定能挽留大部分人心……」

      而他望著她,心中某種沉而利的情緒,彷彿也隨著她掏心掏肺地嘮叨,不斷發酵。他看著她眼中的憐惜和堅定越堆越多,看著她的雙手在膝蓋上不斷交握再交握——彷彿正在被她蹂躪的,不是虛無的空氣,而是他逐漸滾燙的心。

      他一把扯過她,就低頭吻住了她的唇。在她詫異震驚的目光裡,他扣住她的身體,嘴唇越吻越深。

      只有這樣,方可令她明了,他已經為她動容的心。

      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知道,雖是她招惹他在先,但男人一旦確定了心思,就不會輕易放手。

      那種悄無聲息卻又熱血沸騰的感覺,他想,很快會令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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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惟愷番外之《人上之人》

      寧惟愷第一次見到林淺,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大學校園,處處洋溢著荷爾蒙的氣息。今天是新生舞會,湖畔的舞台上燈火通明、音樂浪漫。寧惟愷靠在相隔百餘米遠的湖畔欄杆上,望著遠處人頭攢動,覺得真沒意思。

      啊,那是傻啦吧唧的男孩和女孩們,尋找和貪圖一段艷遇的方式。

      彼時,寧惟愷是筆挺高大的青年,白襯衣休閒褲,蓬鬆短髮、高鼻薄唇,完全看不出是普通縣城普通人家出身,倒像是一位翩翩富貴公子——大學三年,他一直不遺餘力地改造著自己,抹去那些平凡的痕跡。顯然,身為全校風雲人物,他已經做得很好。

      林淺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氣質挺矛盾一小姑娘,長發如瀑、容顏秀美,卻戴著鴨舌帽、帥氣的襯衫長褲。偏偏她將這兩種氣質糅合得很好,雙手插褲兜裡,慢吞吞從不遠處經過,眼睛清澈得像他身畔的湖,櫻桃小口裡還在念叨:「眾人皆醉我獨醒……真沒意思!」

      寧惟愷一下子覺得,這姑娘真有意思!

      其實寧惟愷並沒想過,自己會跟這麼個家世平凡的女孩走到一起。當然,他也沒給自己制定過硬性要求,非得找個家境殷實的女朋友。但有些東西、有些追求,彷彿印記般深深刻在他的骨頭裡。跟林淺在一起的日子,他覺得她很好,很喜歡她。但總有點心有不甘。

      然而這心有不甘,在相愛第十一天,就被打破。

      他在酒吧裡、眾人起哄下,背著林淺,吻了另一個女孩。

      那女孩是某私營企業主的獨女,漂亮又火辣。在看到她的第一秒,寧惟愷心中就閃過個念頭:如果是他,追到這個女孩完全沒問題。

      但馬上就閃過了第二個念頭:那林淺呢?

      林淺決絕地提出分手那天,寧惟愷的心情非常糟糕。在他始終良好規劃、順風順水的成長歲月裡,從未有過如此懊惱和悔恨的時刻。他甚至沒來得及告訴林淺,其實那天他心裡唯一一個清晰的念頭是:如果對象是林淺,他願意不再看任何女孩,只對她一個人好。

      所以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後,他很快就離開了酒吧。轉頭還對在場所有人下了封口令,就怕被她知道。

      結果她還是知道了,然後毫不留戀地分手。

      只是許多年後,當寧惟愷再想起林淺,只是苦笑。

      二十歲的寧惟愷,愛了林淺三年,才謀定而後動、下定決心向她表白。可她大概只愛了他三天不到,就轉身離開。

      此後,寧惟愷自我感覺傷了好幾年。也有過幾段愛情,清一色都是富家女——他的潛意識裡好像有一個過濾器,自動過濾掉家世上不會對他有幫助的女孩,不對她們產生感覺。有時候他會恨恨地想,如果現在遇到林淺,她早被他過濾掉了。

      注意到祝晗妤,是在公司的周年酒會上。那時候他剛工作三年,跳槽到新寶瑞,擔任市場部主管。那時候祝晗妤剛從牛津大學畢業回來,是市場部的新進小職員,對外宣稱自己姓李。看起來漂亮單純的女人,自然很吸引男人眼球。但寧惟愷首先註意到的,卻是她身上低調卻奢華的藕色香奈兒套裙,和根本就沒有牌子的手袋。

      再聯想到一些蛛絲馬跡,譬如她入職前一天,公司高層全都請假沒出現;譬如剛剛,祝氏兩兄弟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譬如她平日裡明顯教養不凡的言行舉止;以及外界傳言——祝家小女兒近日就會學成回國……

      寧惟愷端起酒杯,就朝角落裡安靜坐著的她走去。

      「嗨,怎麼一個人坐著?」

      公主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他。

      直至多年後,寧惟愷還清晰記得這一幕——銀色的燈光下,暗紅色的沙發裡,女人的身段婀娜得像含苞待放的花枝,優雅而坐。而當她抬頭,那湖水一般澄湛的黑眸,帶著幾分拘謹,幾分恬靜,幾分羞澀,懵然望著他。

      而他清晰感覺到胸膛中的心臟,被這乾淨高貴的目光,輕輕撞了一下。

      之後幾天,寧惟愷的確為祝晗妤意亂情迷。心裡眼裡,都是公主的一舉一動,她淺淺的蹙眉;她細玉般的手指;她安靜而教養良好的樣子。但這份意亂情迷裡,也夾雜著某種熱切的期待。

      比對祝晗妤的好感更清楚的是,他知道,這很可能是他改變一生的機會。

      誠然,論才幹、論野心,他不輸任何人。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出身決定和影響太多。如果有縮短奮鬥歷程的捷徑,他為什麼不走?

      他天生就該活在更開闊的舞台上。

      後來,事實果然證明,他的選擇沒錯。

      祝晗妤是個好女人,是個好妻子,也是他通往夢想彼岸最大的助力。不過四年時間,他執掌的新寶瑞完全脫胎換骨,將行業裡其他競爭對手遠遠丟在身後。無論品牌效應、產品質量、人才隊伍,都向國際一流企業靠近。

      當然也有人非議,認為他取得這樣的成功,是站在新寶瑞已有行業地位的基礎上——畢竟多年來,新寶瑞就一直是行業第一;也有人暗地裡譏笑,他不過靠老婆的裙帶關係上位。

      但寧惟愷根本不在乎。成王敗寇是永恆不變的真理。他付出了多少,他做到了什麼地步,外界也許還看不清,但是公司的員工都知道,祝氏的股東知道,而他的妻子,也信任並且知道。

      寧惟愷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對愛情婚姻的態度,是否有不同。他始終以良好丈夫的標準要求自己,多年不變。但祝晗妤望向他的目光,卻越來越愛慕,越來越眷戀。在很多方面,也對他越來越依賴。寧惟愷有這種感覺,他已經成為了她唯一的天。毫無疑問,這感覺曾一度令他非常受用,並且驕傲。他甚至不止一次想,他就該找個這樣的女人,小鳥依人,一生繾眷。他為她擋風遮雨,被她崇拜。他們倆的結合,是價值最大化的體現。

      然而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感到不滿足的呢?

      也許是從新寶瑞還很輝煌的時候起,他在外面與人談笑風雲,將整個行業、任何競爭對手的生死,都牢牢捏在手裡。而他如此意氣風發囂張跋扈之時,突然就產生想要對人傾訴的慾望。

      想要跟人分享。

      但祝晗妤明顯不關心這一切。她關心的是給他燉的紅酒牛肉是否酥軟,她關心的是他的襯衣是否是當季新款。

      一次、兩次、三次……之後,寧惟愷也不再跟她講工作上的事,因為這個溝通過程實在索然無味。

      祝家的兩兄弟,整個祝氏對他始終微妙的態度,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誠然他是外姓人,絕不指望對方真的把他當家人。但他以為他們是明白人,無論基於利益,還是基於祝晗妤的情分,都應當對他徹底信任,以圖將來。而他這些年也的確在為祝氏嘔心瀝血。

      誰知在商場的一次不慎失手,就給了他們發難的機會,直接調任冷門小公司,毫不留情。

      所以這些隱藏許久的矛盾,大概就是在他跌落谷底後,開始爆發。

      在他與祝晗妤之間。

      溝通上的障礙、她在家人與他之間的搖擺、她的脆弱和茫然……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而他身陷其中,不覺得厭惡,只覺得疲憊。深深地,對現在的他和她,感到疲憊。

      他不知道,他的婚姻是否走到了盡頭。可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裡,他感覺到的失落感,竟然比失去新寶瑞還要空曠和磅?。

      Lydia的出現,就像某種徵兆,某種他渴求依舊的誘惑,想要將他拉入淪落的深淵裡去。

      那段時間,外界瘋傳Lydia是他的情婦,甚至也許連祝晗妤都這麼認為。但事實上,Lydia於他是什麼呢?

      首先,是曾經的林淺的替身。她們有著同樣清秀乾淨的面容,有著傲慢又狡黠的性格。她們同樣會用脆生生的嗓音喊他的名字:寧惟愷、寧惟愷!不把他當成億萬企業的老總,也不當成落魄的商場棋子。他就是他,她們眼中獨一無二的寧惟愷。

      Lydia還是個開心果。她很有趣,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舉動,譬如拉著他去參加街頭藝術家的聚會;譬如突然做一頓很奇怪的飯菜送來給他。寧惟愷承認,那段時間,有這樣一個女孩存在,極大的緩解了他的壓力。與祝晗妤的悶而中規中矩不同,Lydia總是能令他發笑,令他感覺到自己又年輕起來,像個毛頭小伙子。

      那他到底是愛Lydia,還是愛祝晗妤?

      這個問題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有答案。

      他從不覺得自己愛過Lydia。她就是個簡單的開心果,在那段時間,他很需要這樣一個人,調節自己的生活。從這一點看,也許他始終是自私的。明明很清楚Lydia對自己的情意,但卻始終保持曖昧態度,從不給明確回應,繼而能享受她給他的好。

      但是愛她,他真的做不到。這樣一個酒吧認識的女孩,離他愛的標準太遠太遠。甚至每每與她相處時,看著她髒兮兮的指甲,看著她妖豔的妝容,儘管愉快好笑,他卻會突然又想起祝晗妤,想起她漂亮乾淨的指甲,想起她的安靜陪伴,想起她不施粉黛卻依舊清澈動人的面容。

      他想,他是愛著祝晗妤的,一直都是。

      只是,愛得不夠。

      當聽到祝晗妤說,要把手中的新寶瑞股份給自己時,寧惟愷的心情,是極為震動的。

      狂喜有之,歉疚有之,感動有之,愛意有之。還有那麼點意料之中,而蟄伏許久的野心,也同時隨著這個契機的到來而滋生。

      那幾天他沒有去找Lydia,每天按時下班回家陪伴妻子。

      說不清什麼心情,其實他跟Lydia之間,連一個吻都不曾有過。但那段時間,就覺得不能夠。不能夠再縱容自己的陷落。他腦海中甚至模模糊糊閃過個念頭,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祝晗妤的天,是她的依靠和仰仗,他主宰了他們的愛情和人生。他甚至對她有越來越多的挑剔。

      可每當人生的關鍵時刻,卻似乎總是這個小妻子站出來,帶給他救贖。

      那他是否差點就走偏了人生的方向呢?

      又或者,那個方向才是正確的?是忍受不完美,從此知足;還是繼續在現實中游走,看似有很多快樂,回頭想想,卻只覺得空洞?

      所有矛盾和情緒的爆發,集中在那之後的某個晚上。

      他終於還是跟Lydia出來見面。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Lydia帶他去放風箏。寧惟愷見過人白天秋高氣爽放風箏,卻很少見大半夜跑到空曠的足球場去放風箏。

      但當綴著燈光的風箏升上天空那一刻,他的心情還是愉悅、放鬆和感動的,一如跟Lydia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因為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風箏上用細細的光點,綴滿了NWK三個英文字母,然後用瑩光筆寫到:戰無不勝!

      很傻氣很江湖氣的話,但是他看著很舒服。彼時,Lydia就執著風箏的線,跑得香汗淋漓,像個少年般,站在足球場中對他笑。而他站在場邊,笑著抬頭,剛要說話,忽然就看到操場入口一個人影一閃,快步離開。

      寧惟愷的心就這麼狠狠一沉。

      Lydia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誰啊?」

      這一刻,寧惟愷突然覺得窘迫。

      但他從來都是果斷的,他發現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取捨,他已經快步追了出去。

      而身後,Lydia依舊執著風箏線,站在原地。他似乎聽到她輕笑的聲音。

      寧惟愷追出體育場,卻只看到稀疏的人影,昏黃的路燈,哪裡有祝晗妤的身影?他拿出手機就撥給她,通了,立刻被掛斷。再打,再次被掛斷。最後她直接關機。

      寧惟愷只覺得心突突地跳,彷彿他隱瞞許久的秘密,終於被妻子發現。他腦海中剎那閃過很多念頭:她會不會哭?她會不會萬念俱灰,以為她的天已經塌了?

      她會不會離開?

      一想到這個念頭,他的心忽然疼了起來。劇烈的疼。他突然意識到,如果失去祝晗妤,他失去的不僅僅是祝氏的財富,不僅僅是一個女人,一段愛情和婚姻。

      他會失去自己的妻子,失去自己的家。

      原來他一直都不願意失去她。

      這天,寧惟愷回到家時,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家中空寂無人,從不外宿的祝晗妤不知道去了哪裡。這令他更加確信,剛剛在體育場的那個人,是她。她看到了。

      這晚,寧惟愷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做了個夢。他夢到了很多年前,與祝晗妤在酒會相遇的那一幕。那時候,她是他夢寐以求的公主,安靜婉約地坐在角落裡,而他懷著愛慕和野心上前,風度翩翩地問:「嗨,怎麼一個人坐著?」而她抬頭看著她,眸光如水,光芒萬丈。

      ……

      渾渾噩噩不知睡到何時才醒來,寧惟愷起床、洗澡,換上乾淨衣物,又刮了鬍子,再做好兩個人的早點,已是一身清爽。

      他想,沒有人的人生和愛情是完美的。

      他想,她是生氣了,但她一定不會離開他。他還可以挽回。

      他想,他其實一直是重情的人。失去林淺之後那麼多年,他都沒愛過別人。現在對她,也是一樣。他要告訴她,一直以來他錯了,他們都錯了。他們的愛情,根本跟金錢沒有關係。這些年其實不是他慣著她,而是她寵著他。不是他不夠愛她,而是——

      他想要令她愛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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