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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皇上……」
御書房裡,一身明黃龍袍的皇上揮筆如電,在一本本的奏折上留下批示。
「去去去,一邊玩去,別來煩朕,朕一看到你就頭痛,你給朕惹的麻煩教朕的後宮鎮日怨氣衝天。」說是後院起火一點也不為過,女人一多,皇上也很忙碌的,到處滅火。
天青色繡蝠紋官袍鋪在地……是穿著這身官服的年輕男子坐在龍椅旁,一臉無賴的扯著皇上的袍服下擺。「臣知道皇上也挺樂,那揚起的嘴角好幾天沒放下,害太后她老人家憂心忡忡地想讓太醫給皇上您瞧瞧,怕嘴癱了。」
「臭小子,還不起身,連朕也敢開玩笑,朕太縱容你了是吧?」肯定是管濟世那老傢伙慣出來的,把兒子慣得心性都長歪了,沒半點朝中大臣的威儀,只會耍賴胡鬧。
「男子漢大丈夫,說不起就不起,除非皇上給臣一紙聖旨。」耍賴是他專長,一賴賴到底。
皇上氣笑了。「到底你是皇上還是朕是皇上,男子漢大丈夫是這麼用的嗎?回去問問你爹。」
不對,問他爹好像不管用,那是個怕老婆的種,高盛侯能教出什麼好苗子,只怕父子同一個德性。
「皇上別折煞臣了,當然您是皇上,臣是您腳下的一條蟲,君要臣死,臣就吞麵線死給皇上看。」全無官樣的管元善蹭著皇上的腿,眼睛眨巴眨巴的發亮。
「別以為捧著朕的大腿朕就會原諒你惹出的禍事,朕很忙,別來煩朕。」皇上一提腿,作勢要將他最寵信的臣子踢出去。
「皇上,臣立了大功,將一干貪瀆要犯繩之以法,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贊臣是能臣,能為皇上分憂解勞,是皇上的雙翼。」
江蘇一帶的貪污案破了,主謀果然是王啟,受此案牽連的江南官員多達五百多名,他們一律被押解入京,無一遺漏,包括剛陞官不久的知州大人丁旺海。
從王啟宅子裡起出的匣子確實是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十幾本帳冊寫著往來的帳目和人名,以及數年裡銀子的流向,循線追蹤調查,把埋在底下的根一併爬起,江南官場一陣大震動,亂成一團。
不過一開始皇上就言明嚴查輕判,因此一大半的貪官被發回原籍,或眨官一到三級不等,罰俸三年,繳交一半家產給國庫,功可抵過,需造福鄉民,造橋鋪路,濟施貧民。
但是罪行重大的還是被收押大牢了,以王啟為首等重嫌下令禁見,任何人,包含家眷在內都不能私下探望,從王啟七處藏銀處共抬出七千萬兩白銀和五百六十萬兩黃金,珍稀收藏無數,將近國庫兩年整的稅收,可見他有多貪呀!
王啟的官路是走到底了,一經查實立即眨為平民,財產充公,判流放北疆十年,一干從犯亦是數年之久。
可是在王啟的女兒淑妃娘娘日夜啼哭的求情下,難過美人關的皇上法外開恩,改判勞役七年,就在離京城三百里的萬壽山,那裡地方貧瘠,人口稀少,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也翻不起浪。
可禮國公竟拄著虎頭枴杖在宮門外大喊皇上不公,因此為顯公正,淑妃降為婕妤,以贖父之過。
至於丁旺海也被放回去,但是他的官是買回來的,所以又還回去,丁府現在不是官家,而是商人,小魯氏為此哭了三天三夜,直叫洪雪萍讓管元書出面說情。
根據魯智遠的供詞,裘希梅的爹娘確實是被王啟派人殺害的,因為裘父想告發王啟貪污,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心一狠,命其手下在車轅上動手腳,使其因車翻喪命。
國庫收入了大量黃金白銀,皇上自是高興地嘉許,可他滿懷暢快的同時又傳來御賜給王啟的閣老宅邸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連塊磚也沒了,放火的人「據說」是管元善。
但能把剛立了大功的監察御史關進牢裡嗎?因此皇上有意的掩飾,只能以「據說」為由,說證據不足,不便追查,雖然很多人都瞧見他率眾堆柴,將人家的宅子裡裡外外潑了煤油,由他手中扔出火折子。
王啟唆使底下人殺人卻未以命抵命被判斬立決,有點不服氣的管元善行使正義,這是為裘希梅報仇。
管元善痛快了,皇上不痛快,淑妃……王婕妤又開始哭了,於是皇上頭痛了,大罵臭小子盡給他找麻煩。
「朕不是給你賞賜了黃馬褂一件,黃金萬兩,皇家獵場東郊土地千頃,溫泉莊子一座,大食進貢的寶馬三匹,綾羅綢緞,珍玩古董若幹嗎?」他還不滿足?
「皇上……」
皇上一揮手,一點墨水從筆尖滴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管元善臉上。「讓你官加一級你不要,封侯賜爵又搖頭,貪污案一結束你也卸下巡撫職務,回京當你的御史大人,你要朕賞你什麼?」
「賜婚。」他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向皇上討要。
皇上一聽,撫著鬍子低笑。「前兩年要你成個親像要你的命似的,抵死不從,居然用童身未長之由敷衍,幾個月前被老夫人逼急了又躲到朕這討了差事匆忙南下,你呀,倒是長進了。」
「此一時,彼一時,臣家老太太那性子皇上你不是不曉得,人家是活得越老越精,她是越過越糊塗,不管香的、臭的、缺胳臂斷腿的,只要看對方膀大腰粗就認為好生養,非要往臣的屋子塞,皇上您也想想,如果周貴人的腰有您的兩倍粗,就算熄燈瞎摸,您能忍受得住滿手油膩嗎?」一臉委屈的管元善說得滿嘴飛沬,只差沒把口水吐在皇上臉上。
周貴人是皇上新寵,年方十六,以柳腰小腳深受帝王喜愛,不盈一握的腰身彷彿一折則斷,比當年的淑妃,今日的王婕妤更獲帝寵,皇上就愛她兩隻手掌就能圈住的細腰。
一想到周貴人的小腰粗如柱子,皇上一陣惡寒。「得了得了,你這小子盡嚇朕,再滿口胡言亂語,朕把張將軍那自幼習武的閨秀賞給你,聽說她就是膀大,那身子練得跟男人一樣粗壯,一餐能吃半桶白飯呢!」
「皇上,你就玩臣吧,把臣整弄得半死不活,看誰還專給你幹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走了一趟江南,恨臣的人又多了不少。」他掀了他們的老底,連根帶著土呢!
總有些姻親、連襟連帶著被拖累,無不對他這個禍首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
「胡說。」
「皇上心裡亮得很,臣句句是老實話,可沒半句添了料,要不是臣家老太太看重門戶,肯定會刁難臣的婚事,臣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求皇上恩賜,皇上就可憐臣年紀一大把還沒老婆、兒子、熱炕頭,臣孤枕難眠。」管元善很是耍賴的將皇上不慎滴在他面上的墨汁抹開,往眼眶下方一塗,成了失眠嚴重的像征,以示他娶不到老婆的煎熬。
「此事再議。」北邊的大旱還沒解決,他還苦惱著怎麼鑿井,好讓百姓有水喝,田里高粱如何引水灌溉。
「皇上,臣這幾日就賴著您吃喝了。」不達目的不罷休,他耗上了,反正皇宮的膳食挺好的。
見他數起地磚,皇上撫額直嘆息。「不是朕不通情理,你也要想想朕的為難,你剛拿下人家的爹,朕的妃子天天跟朕鬧,若是朕又為你給個沒身份女子賜婚,後宮還不炸開鍋。」
「皇上的意思是,讓臣給臣的寶貝找個有力的靠山?」管元善是何等聰明,皇上的暗示他一點即亮,一張臉笑開了花,君臣默契好到不需要言語。
「嗯,不笨嘛!」他讚許地頭一點。
「臣領命,臣定不負皇上厚愛。」娶妻有望了。
「去吧去吧,你家老太太若有不滿就叫她來找朕聊聊,朕賜她十個、八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在她跟前好好伺候。」人太閑了才會想東想西,有點事忙著也好。
「皇上對臣真好,臣好生感動,給皇上您磕頭謝恩,臣這就回去準備婚事,皇上有空來喝杯喜酒。」
看著連磕三個響頭便起身離去的愛卿,皇上有些傻眼,他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他還沒賜婚就急著辦喜事?
這小子,這小子……目無天威呀!
皇上看了看批也批不完的奏章,忽地笑了,他取出壓在奏褶下的明黃卷軸,嘴角益發地揚高。
罷了,後宮不得干政,難得有個不貪權、不愛財,又能在他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活添點趣味的臣子,再慣他一回又如何,美人嘛,後宮有很多,走了一個會吵會鬧的,再點個千嬌百媚的不就得了,今晚就歇在柳央宮吧,周貴人的小蠻腰啊……皇上御筆一落,聖旨上多了幾行墨字……
「什麼,你要收裘家丫頭當義女?!」
管老夫人非常不滿裘希梅的出身,興昌伯府分出去的庶支地位不高,父母雙亡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帶著一雙幼小的弟妹,要拉拔長大要到什麼時候,全賴著侯府養。
更教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居然是和離過的,聽說犯了七出的無子、善妒、有疾,這樣身上有污點的女人怎麼能入高盛侯府,豈不是讓人背後議論當笑話,納為妾還勉為其難,這是她的底線。
裘希梅唯一被管老夫人瞧上眼的是她的乖巧、溫順,守禮又有規矩,對她十分恭敬,不像她那個古里古怪的張揚媳婦愛頂嘴,企圖氣死婆婆的毛病裘希梅都沒有,所以她頗為中意這一點。
畢竟被媳婦氣了大半輩子,她也想有個聽話的小輩來暖暖心,不求孝順,至少能聽她說兩句埋怨,有共同的「敵人」,好歹她也舒心些。
「怎麼,老夫認個義女也要你同意不成?春花嫂子,你眼饞我下手快是不是,這麼好的丫頭也只有我慧眼識金玉,先一步認下當閨女,你別搶呀。」這板著臉是給誰看,要不是看她年長他十來歲,那聲嫂子他還不屑喊。
知恩圖報是啥房伏臨不懂也不理,裘希梅在臨危之際救了他一命又如何,頂多給點銀子感謝也就兩清了,誰會在意萍水相逢的小婦人,不過湊巧會點救人的小醫術。
他主動提議要收希梅丫頭為義女是她合了他的眼緣,他有兒無女,子孫又全在外地,膝下孤寂,見到個好讀書又聰慧的忍不住心癢難耐,他一屋子好書沒人看,都蒙上一層厚厚灰塵了。
房伏臨的眾多怪癖之一是好書,一見到書就挪不開眼,滿滿的書冊堆了一整間屋子,多到連書櫃都放不下,有些還堆放在角落,他這孤老頭太愛書了,不准旁人動他的書,於是越積越多,越堆越高,最後書多得他連站著看書都沒位置。
裘希梅一來,看見滿屋子的書眼睛就亮了,房伏臨明白她也是愛書,會珍惜書冊的人,便由她挽起袖子一本書、一本書的整理,撣去灰塵,手抄珍品,曬書除蠹蟲的,書櫃還重新上了漆,分門別類的放入櫃子。
一老一少分外的投契,一看到書中精采處,兩顆頭顱還會湊在一起討論,越相處越是像自家閨女,動了心念的房伏臨也十分乾脆,開口就要認人家當女兒。
爹娘已逝,裘希梅也因為有廣心愛男子的開解而不再感到傷心,她見房伏臨覺得親切,想起爹在世時總是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讀書,兩個人頗有相似處,便順理成章的應了。
「什麼春花嫂子,你會不會認輩分,我家善兒看中你那義女,你叫我嫂子不是把輩分都搞混了。」管老夫人不太高興,她最恨人家喊她的閨名。
管老夫人出生時是頭個閨女,她爹喜得笑不見眼,當成心頭肉疼著,那時是春天,滿園的百花開,她爹抱著她去園子裡看花,指著爭奇鬥艷的花兒給她取名為春花,意思是人比花嬌。
但是老太太的爹忘了他們姓金,春花原本十分文雅,冠上姓成了金春花,文雅意喻倒變得俗氣了。
「得了,我大不了吃點虧,改口喚你春花嬸兒,這道小事也斤斤計較。」婦道人家眼界小。
房伏臨性子怪,脾氣也怪,該認真的事他漫不經心,不該認真的他和人爭得面紅耳赤,幾欲大打出手,輩分上的稱諝並不看重,這回能扳倒死對頭王啟,他笑得滿面春風,連走起路來都比往常穩健。
「行了行了,遇到你我就頭疼,要認就認吧,又不是我閨女,囉囉唆唆個什麼勁。」打發他走也就是了,省得煩心。
裘希梅是跟著管元善一道返京,被他安排住進高盛侯府的偏院,與他住的院落只隔一道牆,環境清幽雅靜。
而他別有用心地將她一對弟妹另行安置,並未住在同一座院子,與他們的居所相隔半座宅邸,光要見一面就得花費大半個時辰。
「不是閨女卻是孫媳婦,以後向你奉茶,你要給她臉色看就是不給我面子,我可是會打上你高盛侯府。」房伏臨是個橫的,全然不講理,他想護著的人就不許人欺負。
一提到原來不滿意的婚事,管老夫人臉色不太愉快。「這事兒再琢磨琢磨,不用急於一時。」
「是你急吧?春花嬸兒,聽說你準備了幾個姿色不錯的丫頭打算往二小子屋裡放,還預備讓她們開臉當姨娘。」當他不知情嗎?她從年輕就是這脾性,到老也改不了。
「這……」她總要安插自己人看著孫子,不要又像他老子一般,不是沉迷女色便是妻奴,有了女人忘了娘。
一旁的裘希梅像個看戲的,置身事外看兩老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她好笑的莞爾,覺得自己是擺設的盆栽,嚴重被忽略,眼前這兩位長輩只顧著爭執,完全忘了她也在。
瞅著兩個人吵得差不多了,她打算開口說和,以免真鬧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但是……
「聖旨到--」
尖細的嗓音如碎冰般揚起,一名面上無須的太監在府裡管事的恭迎下走了進來,手上高舉一道聖旨。
「聖旨?」所有人連忙起身,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聞裘家有女希梅,慧質蘭心,秀外慧中,賢淑知禮,頗有賢名,朕今日賜婚高盛侯二子,擇日完婚,欽此。」
擇日完婚?
皇上聖旨一下,眾人不得不從,縱使管老夫人小有咕噥,可是有皇上旨意,又被禮國公收為義女,她雖然還想挑些漂亮的丫頭備著用,也不能在此刻動手,只能看看再說。
解決了擾人的兒孫婚事後,問題又來了,這次不是門戶之見,而是攸關可愛得讓人愛不釋手的雙生子,就連一天不找麻煩就骨頭發癢的老太太也不退讓了。
「不行,不行,在我們在高盛侯府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挪到你們那個光長草的破國公府,小孩子沒地方玩會生病的,留著、留著,別折騰孩子了,挪來挪去成什麼樣,還不是得回來。」
她本來不怎麼喜愛那兩個吃白食的孩子,可是相處了幾天發現他們真真得人疼,軟軟的童音讓她心都化了,現在一日不瞧見他倆心裡就空得慌。
而她口中的草是禮國公心愛的名貴蘭花,養了幾年沒開過花,綠油油得像是野生蘭草。
「春花嬸子,你幾時看過有人出嫁是直接從夫家的偏院走到正廳拜堂,你不面臊,我還臉紅呢!姊姊出閣,弟弟妹妹當然是待在『娘家』,不然你要他們改口叫嫂子嗎?」真是沒見識又婆媽,只不過相處了幾日就真當是她嫡親的孫子、孫女,摟著不肯放。
「可是我捨不得,備嫁要好幾個月……」要是他喜歡上了小丫頭的機伶、胖小子的憨厚,鐵了心不還她怎麼辦?
「行了行了,不會霸著不放,到時我把那對寶貝兒當成陪嫁品擺在最前面,讓你一眼就瞧見。」當他是人販子啊,希蘭那丫頭他是瞧著喜歡,古靈精怪嘴又甜,教人很難抗拒,希竹……太笨了,可笨得憨實,兩姊弟都是好孩子。
裘希梅真的笑出聲了,還好沒人注意她的失態,她最後是被房伏臨硬拉……
呃,接到富麗堂皇的禮國公府備嫁,除了身衣物外什麼也沒有帶,空著兩隻手成了禮國公義女。
就如同管老夫人說的,反正還得回來,箱籠、首飾匣子什麼的何必挪來挪去,還不是她的,沒必要十幾個人抬去禮國公府又抬回來,反正禮國公嫁閨女,他還不陪嫁十里紅妝嗎?
「快看,觀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吶!是誰家嫁女兒這麼大手筆,瞧這兩娃兒生得多好,粉嫩粉嫩的,笑得好喜氣,真想抱回家養……」
在此後的十餘年裡,此事被津津樂道。
禮國公嫁女兒,一百二十抬的嫁妝塞得快滿出來,有金、有銀、田莊鋪子一應不少,下人百來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跟著花轎後頭走,新娘入了門,嫁妝還沒從禮國公府送完,拉開一條長長的送嫁隊伍。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嫁妝,而是打頭陣的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一身嶄新的衣服,一左一右,一男一女,朝路旁圍觀的百姓撒喜糖、喜錢,一直笑嘻嘻的嘴兒彎別,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十分討喜。
看傻眼的百姓都張大嘴驚嘆不已,直道是神仙窩裡的小仙童,忘了彎腰撿拾能沾點福氣的喜糖和綁著紅線的銅板。
可是最教人莞爾不已的是急著出來迎人的管老夫人,她動作俐落的往前一奔,抱住兩名娃兒心肝、心肝地喊著,直說想死他們了,倒把花轎堵在門口,差點延誤了拜堂行禮的良辰吉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呃……有那麼急嗎?
話還沒說完呢,一聽到送入洞房,管元善也不管什麼禮不禮法,一把抱起穿著艷紅嫁衣的新娘子往新房走去,還因一時走得急踩了司禮官一腳,得了個白眼猶不自知。
堂上的杭氏是資深穿越前輩,對他的猴急毫不在意,夫妻和樂才是最重要,反正那回事大夥兒都曉得,臉紅的是年輕媳婦,她陪著客人吃吃喝喝,湊個熱鬧就好。
倒是高盛侯管濟世拉長了臉,嘴裡念著「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可是在妻子的一橫目後,嘟囔聲漸小,很勉強地露出笑容,表示他很滿意這樁御賜的婚事。
「希兒,我終於娶到你了……」入洞房就是要早生貴子,他迫不及待要撲……
「等一下,蓋頭還沒揭。」唉,她明天要用什麼臉面見公婆,他簡直是把好事變壞事。
裘希梅臊得很,她手中握著像征吉利的紅果子都快被她捏出指印,對於即將面對的夫妻房室,她又是歡喜又是慌亂,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著,手心都冒出薄汗了。
「哎呀,瞧我心急的,如意秤還沒拿呢!娘子,讓為夫瞧瞧娘子你的花容月貌,看有多嬌艷嫵媚……」蓋頭一掀開,管元善整個人都看直眼,憨憨地傻笑。
「原來你這麼美……」
平時不上妝的裘希梅清麗可人,宛若不染纖塵的碧波清荷,亭亭玉立,娉婷綽約,清婉間但見靈氣。
精心妝點後,落下凡塵的瑤池仙子搖身一變成了人間的海棠花,清艷多嬌,媚色淺淺,更顯明艷的秋水瞳眸彷彿雨後初晴,清澈地映照出湖光山色,旖旎風流。
「你是說我以前不好看,你重才不重色勉勉強強看我順眼?」艷如桃花的妻子蹙著眉,狀似不悅。
「哪裡的話,我重色也重才,就重你的好顏色,旁的也瞧不上眼,我家娘子是天仙姿容,濃妝淡抹兩相宜,素著玉顏更動人,為夫一顆心都被你勾走了,你瞧我多為你沉迷。」他一隻手往她腰下摸,扯著繡合歡紋腰帶。
「合巹酒。」她提醒著。
「是,娘子,合巹酒,為夫從命。」他是有家室的人了,一切以妻為重,疼惜她,寵愛她,護她一生。
喝了合耋酒,取下繁複的鳳冠霞披,頓感輕鬆的裘希梅想淨個身,她一身是汗黏答答的,很不好受。
但是她雙腳剛觸到地,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面向上望著大紅帳頂,身上壓了一重物將她推倒在床,她頓時臉紅了起來,全身像泡在溫水裡,一點一點地發熱。
「你……你不用出去敬酒嗎?天……天還沒暗,不合宜……」溫熱的唇堵住未完的話語。
「誰理他,今日我成親,我最大,敬酒的事交給大哥、三弟,我事先知會過了。」為了他的洞房花燭夜,他可是做了不少安排,他的「仇家」太多了,不得不防。
怕人鬧場的管元善做了不少準備,他以前造了很多孽,一有走得近的知交好友成親他便率眾去聽壁角、鬧洞房,把一對新人整得驚嚇連連,苦不堪言,別說是洞房了,有的甚至連新娘子的長相都沒看清楚就被他灌醉了。
被弄得很慘的好友揚言要報復,說只要他不怕死的敢娶老婆,絕對要讓他連床都碰不著,先醉上三天三夜。
缺德的人通常所交的朋友也很缺德,物以類聚,所以他趕緊在他們鬧開前洞房,一旦成就了好事,看在嫂子的分上還好意思鬧嗎?
「會不會太失禮了?」他老是圖自己痛快,得罪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只要你不對我失禮就好,娘子,你這衣服也未免穿太多了,礙事。」他大手揉呀搓的,不耐煩地想扯掉。
「太多?」除了嫁裳外,裡外也只有兩層裡衣和肚兜而已,哪裡多了,是他太心急。
嘶的一聲,衣料被撕破了。
「娘子,你好美,瞧瞧它們多可愛……」他眼露慾望地握住白嫩豐盈,揉捏。
「元善……」她好熱。
「就來了,娘子別急,為夫嘗嘗這味道……」他俯下頭,含住挺立的殷紅梅蕊。
呵呵呵……
「等等,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笑?」是風聲嗎?
「沒聽見,娘子專心點,為夫才是你的天。」埋頭苦幹的管元善是什麼都不想聽見,又啃又咬的嘗著鮮嫩滋味。
呵呵呵……
「真的有人在門外笑,你……你去看看……」臉皮薄的裘希梅推推箭在弦上的夫婿。
管元善悶悶地憋著氣。「不用管他,笑夠了自然會離開,我們好端端的干人生大事,難不成還棒打鴛鴦……」
他話才說到一半,忽聞尖細的嗓子喊著,「皇上駕到!」
「皇……皇上來了?」裘希梅一臉困惑地看向身子突然一僵的夫君,他臉上的錯愕和忿然相信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管愛卿,你請朕來喝你的喜酒,朕帶著周貴人應邀而來了,這杯喜酒還請不請?」呵,有趣啊。
「……皇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是臣的洞房花燭夜?」能不能別玩他呀!他保證以後一定少使壞心眼。
「朕的到來不夠恩厚嗎?」他笑道。有哪位臣子成親是皇上親臨,如此榮寵少有。
他敢說不要嗎?管元善在心裡長嚎,欲哭無淚。「皇上,你是明君嗎?」
「朕當然是明君。」
「臣正為皇上效力,增產報國,看你要揮軍千里的將軍,還是名留千古的宰相,臣生給你。」戰將名相聽候差遣,不過他要先下種,生出來再說。
門外的皇上一聽怔了怔,隨即失笑的啐了一句,「要不要臉呀!」這種臊人的話也敢說出口。「出來見駕。」
「皇上……」
「君無戲言。」
欲振乏力的管元善當下萎靡。「是,臣遵旨。」
那一夜,一臉殺氣騰騰的新郎官橫掃千軍,以一人戰眾人,從重重圍困中殺出一條血路,皇上一聲命令,他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四肢軟如泥的爬呀爬到新房門口……就倒下了。
什麼洞房花燭夜,他連新娘子的腳指頭都沒碰到,真正清醒時已是三日後的回門,他又被禮國公府眾人灌了一回,醉得連路都走不穩地被抬回去,直到七天后才如願以償。
在皇上賜婚禮國公義女下嫁高盛侯之子後,沒多久,高盛侯府又再度喜幛高掛,這次是庶子管元書成親,迎娶的是皮貨商人之女洪雪萍。
同樣是娶親,但待遇完全不同。
裘希梅有禮國公護著,紅妝十里令人艷羨,丈夫是朝中大臣,深受皇上倚重,夫間有情有義,如膠似漆,公婆疼愛,夫君寵溺,管老夫人也少找她麻煩,日子過得是有滋有味。
反觀洪雪萍嫁的是庶子,丈夫本身在侯府並無什麼地位,她的嫁妝又少得可憐,和嫡子媳婦根本沒得比,又是「那種」情況進的門,侯府裡沒秘密,流言傳得最快,因此稍有體面的管事婆子及在府裡待得久的下人對她都帶三分鄙夷,有些輕慢。
不過洪雪萍還是不放棄做當家主母的宏願,秉持穿越女打不死的精神想繼續在侯府作亂,她認為她只是時運不濟錯失了機會而已,不會永遠處於劣勢。
可是有資深穿越女杭氏壓著,她根本翻不起風浪,一有動作就被打壓下去,她只好朝管老夫人獻慇勤。
「祖母您嘗嘗,這是萍兒為您做的糕點,叫千層酥餅,它是將麵粉和牛油揉成麵團再?平,萍兒將餅皮褶了數褶再用小火烤成金黃,抹上一點鹽……」為了把千層派弄成千層餅她還燙到手,待會得「不小心」露出傷處。
她想著藉傷來博取憐惜,這一招對娘家嫡母很有效。
「得了,我牙口不好,黏牙的食物少吃,而且不知道我胃不好,吃不得麵食類嗎?你這孩子做事太不用心了。」搗鼓這些東西有什麼意思,上不了檯面。
「我做了很久,你吃一口看看,說不定一吃就愛上了……」她急著想被看重,一急就忘了她現在是古人,現代人較直率的語氣脫口而W,渾然忘卻要做出溫順的小媳婦姿態。
怎麼說話的口氣那麼像杭氏,真令人厭惡。「說了我不吃聽不懂嗎?為人小輩者要溫馴順從,不可多嘴。」
「我……」她哪裡話多了,分明是老太婆愛挑剔,她做什麼都不對,一見面就訓人。
「奶奶,奶奶,希蘭給您送桃子來了,您快來嘗嘗,酸酸甜甜的,奶奶吃了最好了,養顏補血,像仙女一樣漂亮。」
「奶奶,我也有幫忙摘,外公家的樹好高,我爬梯子喔!您說我厲不厲害,希竹長大了,能孝順奶奶……」
一看到兩個小不點朝她跑來,先前還生著氣的管老夫人像冰雪遇到熱火,一下子就融化,笑得一臉開心。
「希蘭好乖,希竹也乖,奶奶吃桃子……嗯!真甜,這是奶奶吃過最好吃的桃子了。」她一手摟著一個又親又吻,老覺得看不夠似的,要拉到身前才舒坦。
緣分這東西真的很難說,管老夫人也有幾個和雙胞胎差不多年歲的曾孫,可是他們總是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沒什麼表情地喊她曾祖母,說真的,聽多了心都涼了。
佴是一點也不怕生的小希蘭、小希竹一口一口軟糯地喊著奶奶,好像和她很親的摟著她不放,摸著滑嫩的小手,不自覺心就軟了,一摟住就捨不得放。
「奶奶,您別寵他們了,都無法無天了,我才一不注意就跑去偷爬樹,把我嚇得冷汗直流。」裘希梅故作埋怨,同時細心地將老太太靠著的軟枕拉高,挪了挪,讓老人家坐得更舒服。
瞧著她窩心的小舉動,管老夫人滿意的笑了。「小孩子別拘著,多動動手腳也是好的,叫底下的丫頭、婆子看緊點,別傷著了就好,我看他們多伶俐呀,還會孝順奶奶呢!」
一說到孝順,兩個小人兒就動起來了。
「奶奶,希蘭給您捶背,您看您又不聽話了,偷偷地年輕了好幾歲,您這樣我以後怎麼叫您奶奶,奶奶害我。」裘希蘭慣會說膩死人的好聽話,一臉天真無邪。
「有嗎?我看不出來。」裘希竹很老實。
「那是你笨,奶奶的皺紋都不見了,和我們吃過的煮雞蛋一樣光滑。」她手指往弟弟額頭一戳,表示他不夠聰明。
「嗯!姊姊說的是,奶奶跟花一樣好看。」裘希竹的肯定逗笑了管老夫人,她慈祥的摸摸他的頭。
看著幾人說說笑笑很是和樂的樣子,一旁瞧著的洪雪萍十分嫉妒,她又裝出弱不禁風的模樣,眼神帶著淡淡哀愁,艷紅的唇一張就吟起她背得很熟的詩句。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這下該對她另眼相看了吧?這首〈點絳唇〉……他們看她的眼神為何這般奇怪,老太太是憤怒,裘希梅是同情,她有念錯嗎?
「元書還沒死你寂寞什麼,還望斷歸來路,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在外面別回來了,毒婦!」
「祖母……」啊!選錯詞。
「我看你是太閑了,整天沒事做才會胡思亂想,我身邊的木槿、木棉你帶回去,開了臉放在你屋子裡,日後有了身孕再抬為姨娘。」找些事給她做才不會寂寞。
「嗄?!」她愕然。
管老夫人是怎麼看她怎麼厭煩,盡往管元書這房塞人,不管洪雪萍如何鬧,靠奶奶庇護的管元書不敢違抗。
過了不久,在管元善表面上勸說,其實是慫恿下,管濟世為管元書在關溪縣找了一個知縣的職務,他上任時連同妻子在內一共帶九名妾室和通房同往,熱熱鬧鬧的出發了。
目送管元書一家離去,管元善微笑著牽起妻子的手,裘希梅回首朝他一笑,在彼此眼中讀出一樣的想法--
從此,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定會幸福又安寧……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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