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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概從第三次開始,他們的性愛不再充滿急躁感,累了就睡,半夢半醒或醒來之後,就磨磨蹭蹭的,有時做愛,有時只是享受用身體互相摩擦的舒服感。

她喜歡蜷縮側躺在他懷裡,享受被他包住的感覺。他不會急著進入她,用全身上下對她做愛,吸吮她,逗弄她,延長了撩撥時間,直到她無法忍受的時候才貫穿她……

老天,在他的伺候下,她體內的女性賀爾蒙被補充到最高極限。

昏昏然從床上起身,蒂琺弄了膠囊咖啡,吩咐客房服務,然後去沖澡。

冷水浴與熱咖啡帶來清醒的頭腦,她穿著浴袍,坐在發呆椅上,環顧室內,看了看在床上睡著的男人。

六年前,她毫無寵愛自己的習慣,除了派對那晚住飯店外,不曾外宿,她也沒想過要蜜月旅行,因此兩人間的記憶不曾與奢侈空間連結。

直到此刻,金碧輝煌。

她凝視在雪白被單下微微起伏的男體,心間生出一股奇妙近乎荒謬的感受,他們看起來……很適合這種生活,一起旅行,住高檔飯店,環遊世界。

她甩甩頭。錢能撐腰不稀奇,讓人敢於夢想才是最大特點。

六年前,她的生日願望僅是好好過日子,如今想來,卑微得讓人想發笑。

現在的她,不再是一窮二白的小丫頭。她當然不是富婆,但不用為生活發愁,能過上想要的生活,偶爾買點奢侈品也不會心疼。

現在的她,很奇妙的,竟能想像跟范錯為一起旅行,這是以前做不到的。以前,他們雖然是夫妻,可一些涉及到金錢方面的事物、體驗,她還是沒辦法放任自己去享受,儘管他樂於付出,但她心裡就是卡卡的。

錢的力量能撐起自己某方面的信心,她心知肚明。

門鈴聲微響,客房服務送到,把豐盛的早餐布在露台上。

端著咖啡,她望著遠方的清晨。

長久以來,她在清晨入睡,午後醒來,像這樣清醒看朝陽的機會不多。也許是空氣很清新,也許是安靜,竟出乎她意料的舒適。有別於過去,現在的她,竟喜歡晨起。

風吹得她長髮飄揚,有點冷,但舒暢,一雙臂膀從後面圍過來,炙人的體溫熨得她一陣舒服。

「寶貝。」他吻了吻她的耳朵,慵懶的喚,「怎麼不叫醒我?」

「想讓你多睡點。」她沒抗拒那兩個字,寶貝。

他從她手上接過咖啡,唇落在她喝過的地方。

被他抱著,比剛剛一個人站在露台上更好許多。她心中生出兩股意志,一部分想逃,怕沉溺其中,怕再次被他傷害,一部分卻想得到更多。

幾經掙扎,她軟弱的想,就……把這當作他們沒有過的蜜月吧,補償六年前的短命婚姻。他們終歸要再談過,但此刻風太溫柔,他也太溫柔,她不願想太多。

她放下雙臂,抱著他環在她腰上的手,放鬆的往後倚向他。

終於!范錯為看向與她所見同一方向的遠方,唇畔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拜科技發達所賜,五天之後,他們回到台灣。

快速通關後,范錯為親自送蒂琺回他的新居。

舟車勞頓,加上忽然沒有了營運壓力,一抵達,蒂琺竟累得睜不開眼。

無法親自帶她參觀,無奈的范錯為只好換身衣服,進公司開會。

蒂琺睡醒之後,才開始探索這屋子,一座隱私性極高的獨棟別墅。

乖乖!她知道這男人近幾年很賺,但沒想過他對自己這麼好。別墅以鋼骨為材,特殊玻璃為帷幕,飾以白牆,外觀看起來酷味十足。

別墅內,依然以白牆為主體,卻是米白系,沙發茶几走黑色調,底下襯著一張酒紅地毯,仍是酷風格,卻有居家的溫暖。大片篩過的日光自玻璃帷幕灑下來,曬在客廳與開放式廚房,充作分隔島的那排綠色植物顯得特別鮮活。

她喜歡這裡。

蒂琺找到灑水器與剪子,彎腰蹲下,照顧那排植物。

她沒花力氣勸他讓她暫居別處,因為從離開科倫坡起,他的手就緊緊握住她的,堅定有力,顯示沒打算放她走。她默默收起抗議的念頭,畢竟她還需要他的幫助,堅持分道揚鑣顯得多餘。

她用剪子除去枯葉。

若說到煩惱,應該是自己沒拒絕上他的床。

在他的觸碰下,以往的痛苦能在瞬間融化無形。或許是之前六年太寂寞,又或者是什麼想不得的理由,她的身體容許他無論何時何地的進入。

他……沒用保險套。

她歎了口氣,凝視植物頂端,那新生嫩綠的小芽。

而她,明明知道可能懷孕,卻矛盾的不願開口提醒。

他想在她身上留下點什麼,她想接收並孕育,兩人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他們之間的性愛,早該在離開科倫坡時就停止,但他沒打住,她也沒要他停。事實上,不久前,他還跟她纏綿一回,她在半夢半醒間迎合他,迷糊中的高潮是最棒的。

他在那時告訴她,他要出門,像吻妻子一樣,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乖乖跟他說「路上小心」。她記得自己為了那個輕憐蜜愛的吻而歎息,他伏在她頸窩,發出低沉的笑,那太親密了,真是糟糕。

這一切得改變,今晚起,他得用保險套。雖然她可能已經懷孕了,但如果還沒,她不想再冒險。

六年前,六年後,唯一不變的是他們的肉體吸引力。經過這幾天,她真心不認為能禁慾,她最好打電話提醒他帶套子回來。

想到這裡,她不禁臉紅。真不害臊!他可是拋棄她的男人,她怎能這麼沒志氣,一再接收他的身體?腿間的不適令她更加羞憤。

料理植物後,她起身。他以前說喜歡開放式廚房,那讓他可以飽覽她做菜的身影,後來分手了,他依然弄來一套,看來他真的很喜歡看女人為他忙碌。

料理台上放著一張紙,她走過去看--隨意取用!

留言口氣不小!她打開冰箱……嗯,他說得起這種話。

冰箱裡食材滿滿,冷凍肉品,生鮮蔬菜,一應俱全。在鳳凰島時,她靠代訂食材賺外快,鑒賞力不弱,此時當然看出這些是上等貨。

她打開其它隱藏式食物櫃,找到罐頭與干料。那些東西擺放的位置竟與她的使用習慣相合,她在自認該找到餐具的抽屜找到餐具,在以為放油的櫃位找到油品,順得像是為她設計。

出於下意識,她搬出鍋具,拿出雞骨與番茄,想先燉鍋香草番茄湯,等他回來,再依他的喜好做變化。

當涼水沖在手背上,她才從迷糊中清醒,忍不住又一呆。

她的想法偏於傳統,想為特別的人做做飯。此時想到外出工作的他,她竟然主動燉湯,這其中心思……她埋頭洗切,不去想。

將番茄燉上後,她繼續參觀。

地下室,除濕機細微作響,清涼舒爽,她檢查集水箱,把積水倒掉。偌大空間裡,擺著作曲錄音用器材,幾件健身用具,是他的工作室。

再往二樓,是影音室、書房,以及一個放了許多獎牌、獎座的儲物間,那是他幾年間贏得的,她看過每一場頒獎盛典的實時轉播。

再往上是她睡過的房間,整層都是他的,除了必要傢俱,一概皆無。出於某種難以言說的心理,她走進更衣室,見左半邊放滿他的衣物,右半邊是空的。

他沒有女人嗎?她瞪著空空的櫃子。

有些櫃子有門,她走過去拉開門,裡面掛著幾件衣服。

那瞬間的心情複雜無比,他的生命終究有別的女人,她惱怒的想。

不過,也是啦,他情慾旺盛,外型威猛,怎麼可能沒桃花?

她本想轉頭就走,但個性中頑強的一面冒出頭。她想知道,夠格把衣服掛在女主人更衣室的女人,品味到底如何。

這很無聊,但於她,絕對必要!

她走過去,故意把腳步跨得很大,深怕自己退縮。

那女人……品味不如何!她雛了雛鼻子。那些衣服的款式跟顏色舊了,質料不好,摸起來是便宜貨,若要勉強找個優點,就是那女人的身材算瘦削吧。

瘦削的女人如何滿足得了他對慾望的追求?他的舌尖深舔胸乳的影像閃回腦中,她可是深深體會並記憶,他最愛撫弄豐潤柔滑之處。

悻悻然的要關回櫃門,其中一件睡衣袖口上的污漬,令她有點眼熟。她拉過來看仔細,認出那是紅酒漬痕。

記得有一次,他們買紅酒回來喝,她捧著酒杯,坐在他腿上,雙手掛在他頸後搖晃,不小心將酒灑出來,染到的漬痕就像這一道……

她瞪大眼睛,再看看那件衣服。

這是……她的!每一件都是!六年前離開時,她漏了帶走的衣服。

這代表什麼?她腦中嗡嗡響著。執意跟她離婚的他,為什麼把這些早該丟掉的衣服,掛在專屬於女主人的衣櫃?

她緊抓住那衣擺,不期然的開始發抖。

「我回來了。」范錯為輕聲說。

蒂琺鬆開那衣服,轉過身去,看到他,竟然一陣腿軟。

他的眼底澄清一如夏日晴空,好像撥開了某種迷霧,任她探詢。

她忽然想起他說要離婚那晚,眼中遮遮掩掩的思緒,分明是有些話不願意說,與此時對照,天差地別。

「解釋一下,」她武裝情緒,抓起舊衣衣袖,嚴厲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靠在門框上,「就你看到的那樣。」

「這是故意佈置,耍浪漫的招式嗎?」她渾身發抖,「我不會買單!」

他淡淡的說,「這幾件衣服一直在我的更衣室,我搬到哪,它們就掛在哪。」

「幹嘛不早點丟掉?」他的平淡對照出她的凌亂,蒂琺抓來垃圾桶,狠狠的把衣服拋進去,「連回收都不必!你早該丟掉的,這些衣服都爛了!」她大踏步往房門口走去,想一鼓作氣把垃圾丟出去。

那些衣服在那裡晃啊晃,鬧得她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握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別過臉低吼。

「不。」他堅定拒絕。

「放開我!」她扭過來吼。

「我們至少要先談過。」

「好,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好像對我、好像對我……」她想不出更好的質問,索性直接來,「還有感情!」

「我一直在想你。」他定定的注視她,「我不是對你『還有』感情,是『感情不曾消失過』。」

她摔開垃圾桶,「那你跟我離什麼婚?」

這個問題日以繼夜,年復一年的繞在心頭,是痛苦而緩慢的折磨。她以為他放棄愛她了--范錯為從沒說過愛她,她只能假設他願意嘗試,而離婚則代表嘗試終止,但是--「感情不曾消失過?你耍我啊?」

范錯為目光有些奇特的看著她,「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鳳凰島?島上的事不可能登上國際新聞頭條,如果不是隨時關注,我不會知道。」

她想起來要問,「你早就知道我在那裡?」

「是。」

「你也早就認識迪克了,對吧?不然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內,找到他又僱用他。」她思索著。迪克當時話中透露出,他知道她與范錯為的過往。

「他算是我的朋友。」他補充,「有長期僱用關係的朋友。」

千頭萬緒竄動著,她抓出一個線頭出來問,「那是你第一次去鳳凰島嗎?」

「不是。」

「第幾次?」

「二十幾次。」

這個答案會讓以前的她很驚訝,但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是冷靜的。

她往樓下走去,直到客廳,「你一直在觀察我?」

「我一直很關心你。我承諾過你,在你需要我的時候,一定會在你身邊。」

「如果鳳凰島沒發生動亂,你要到什麼時候才去找我?」

他連思索都沒有,「你三十歲生日。」

所以,他確實有某個計劃,她嗅到了。「為什麼?」

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咬出一根點上,「我估計,六年夠讓我把事業衝起來,穩定住,也夠你打開眼界,累積足夠的自信。」

「……什麼?」她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你是在說,我以前既自卑又見識不足嗎?」

「以你的年紀來說,不是。」他實際且坦白的說。「但以當時我們所處的情況,以及你面臨的對手--我媽,你是。」

蒂琺眼前火星點亂飛,「你……你是在貶損我?」

「這是實情,你不是瑪麗喬的對手。婚前婚後,我一再告訴你,別把她看得太重,但你做不到。」

她怒紅了眼,雙手一揮,「在她耍了我那一記之後,我保證過,我以後會做到!」

知道她對茫茫煙霧的隔絕反感,吸了兩口尼古丁後,他熄掉香煙。

他把當時看到的局勢說出來,「她有得是時間,不缺金錢。她不像你,在有工作時才有自尊,有收入時才感到心安。我跟她交手二十幾年,知道她是某方面的無賴,當她盯上你,不會輕易放你跑開,就算你無視於她,她也會天天出現,直到你受不了,對抗她為止。」

「既然早就知道那樣,你為什麼還娶我?不是白白給我罪受?」

他靜靜的看著她半晌,才說,「看過你以前應對其它人的情況,我以為這對你不難。」

她一時語塞,不敢問,他是不是對她失望了。

「對待她的唯一辦法,就是我一再告訴你的,不隨她起舞,只保留對長輩的基本尊敬。」

她堅持,「在她陰過我之後,我絕對可以做到!」

「你可以,但不會是馬上。」就是這一點,讓當時的他當機立斷。「要花上多久的時間?那期間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的感情不斷摩擦。也許未來某一天你能做到,但那時,我們的感情也毀了。」

「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訴我,為什麼選擇傷我的心?」

「我不認為當時的你懂。」

「但還是要說啊!」蒂琺激動的說,「你卻讓我求你!你曾經讓我那麼卑微的求你,卻連一個解釋也不給!」

想到瑪麗喬,她的確很頭痛。在那短短的婚姻內,幾度交手,已經令她不耐,想到未來的日子得與她那樣周旋,她就頭皮發麻。

她心裡很清楚,范錯為擔心的狀況很可能發生。

之所以沒發生,是他扼斷了那種可能。

他急凍感情,急速切斷了他們的連結,他讓她--恨他!

這個男人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蒂琺驚疑不定。

「你以為離婚是對你的懲罰,但它不是。如果它真是種懲罰,對我又何嘗不是?」

蒂琺搶白,「你是男人!」

「男人也會痛苦,也會內傷。」他低咆,「我希望你做到的,我自己也必須做到。我在要求你的同時,也在要求自己要夠好,才配得上你。」

「是嗎?」她譏誚的問,直攻命門,「難道你也禁慾?」

他毫不猶豫,「六年!」

她整個愣住,「真的假的?」

「前幾天,最初那幾次,我甚至來不及給你多少前戲,你心裡很清楚。」他瞧著她的眼神無比認真。

他確實瘋狂於結合,而她……也是。

蒂琺不禁臉紅,卻也有爆炸般的狂喜。他忠於她,不曾有過別的女人!

「那不輕鬆,但我辦到了。」范錯為沒有半分開玩笑或打馬虎眼的意思,「我希望你快點成長起來,我希望你擁有基本自尊,那是只有你才能給你自己的。我給了你全部的愛,但是,愛不是所有痛苦的救贖,有的東西你必須自己得到、擁有,我們才能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蒂琺轉而瞪著他。

這個男人怎麼能在前一分鐘令她如上天堂,卻在後一分鐘拽她回凡塵?

「你現在是在嫌我沒有你高貴嗎?」

范錯為早已想到,當她知道這一切,會有被擺佈的感覺,會心生抵抗,所以更形冷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她洩憤的說。

實際上,她知道--她這輩子不會承認,但她仍然知道,自己的某些人格特質是不成熟的,以前她所擁有的自尊,確實有缺陷。後來的她已經認清,范錯為是她不曾擁有過的美好,為了保有這種美好,她會不斷壓縮自己,即使他不踐踏她,即使他甜蜜善待她,她也會把自己變成如踩腳墊那樣的存在。

那種愛,不對等,不對等的愛會扼殺他們的未來。

這幾年,她看過很多最初美好的感情,最後是這樣的收場,她也不是沒有慶幸過,他們沒走到這個最糟的地步。

只是,她無法相信他竟然這麼狠,狠到親手摒棄她!

他們原本可以幸福的,傻傻的過下去,直到某一天觸礁!

她忽然想到,「當初夜店老闆找我回去工作,該不會是你出的主意吧?」

「我找過他,我們達成了協議。」他含蓄的說。

她惱火不已,「你憑什麼把我像小白鼠一樣,豢養在你能掌控的世界裡?不嫌太自私嗎?」聯想到更多層面,她不禁提高音調,「你讓我這幾年所有的努力成了笑話,還說要我快點成長起來?我擁有的,不就是你給的嗎?」

「不,你的努力有意義,我只能保護你的安全,其它的全靠你自己。你從合夥裡的最小股東,到全額買下那間酒吧的擁有權,你靠自己招攬到阿克卡那樣重視隱私的頂級客戶,你的能力讓我大開眼界。」他幾乎是崇敬的說。

「你知道阿克卡索金,那個風靡無數女人的退隱明星是我的客戶?」除了開酒吧,她也經手客戶的生活所需,讓他們能舒舒服服,毫無牽掛的住在私人島嶼上。

「感覺如何?」

范錯為濃眉攢起,「我痛恨他能得到你的照料,即使是用錢買的。」

會嫉妒就好!她的唇邊浮現一抹野蠻的笑。

但……「你知道我忘不了你。」既然他對她的生活瞭如指掌,一定早就知道,她不放過他的所有信息,一定早就知道,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身影。

他佔盡了贏面,她痛恨輸的感覺。

她閉上眼,「你知道……我愛你。」她顫巍巍的說。

范錯為心中一甜,一苦,「我知道,但並非擁有絕對把握。我怕你知道這一切之後,不會繼續愛我,或者,你很可能還愛我,卻一輩子不想再見到我。」

「算你有自知之明!」

「蒂琺,聽我說。」他往前一步,靠近她。

蒂琺想過要後退,但是,若她退他進,遲早把自己逼進牆角。

不!不管以任何形式,這次她絕不退開。他有膽子進行瘋狂的計劃,就要有心理準備,必須面對比過去更強悍的她。

她打直腰板,堅定的迎上他的視線。

「我早就知道你是我今生的最愛,也早就決定這輩子要跟你一起過。我看著你的時候,永遠都在想,我何德何能擁有這個堅強又美麗的女人。我願意用一切手段去擁有你,不是一陣子,是一輩子!」他強調,「為了得到一輩子的時間,我可以犧牲中間某幾年。」

她跺腳,「你沒問過我的意見,我不見得願意犧牲。」

他不容反對,「我為傷害你的自尊而道歉,但我不後悔做過這些事。如果再回到那一年,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蒂琺好氣,氣到想踩扁他!他為什麼不低頭認錯,說以後不敢了?那樣的話,她或許,只是或許,會在這一刻原諒他。

可他卻堅持自己仍會那樣做!

「相遇得太早,對感情是最致命的傷,我不要因恨仳離之後,再來埋怨當初不夠成熟,不夠懂事,不夠體貼對方而浪費了感情。我也不要你跟我媽周旋到底,因為我知道你終將視她如常,但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必須先磨損掉愛情--我不能接受!」

他伸出掌,落在她頸側。

他的掌非常燙,對襯出她肌膚上的冰涼。

他的話令她心潮澎湃,但他透露出來的鋼鐵意志,卻令她有些驚,有些懼。

范錯為不容她怕他,掌扣著她,力道不重,卻以氣勢令她徹底明白,他要她。

「在保全愛情的前提下,我只能讓我們各自成熟再復合。」

她被他眼中的火光震懾到。

這個男人說要她的一輩子,是認真的!他的眼映出了他的心。

「你太狠了!」她低語,「你嚇到我了!這件事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你在誆我,但……」她搖搖頭,「不,我不相信。」為了騙她,趕去鳳凰島救她?不,沒人會這麼蠢。

「另一種是如你所說的,為了跟我永遠在一起而離婚,那麼這六年,你受的苦不會比我少。試問面對一個對自己亦是如此狠心的男人,我該如何抗衡?」她微微顫慄。

「你不需要抗衡。」他鬆開手,空空的展開在她面前,表示願將一切交給她,「我是你的,我已經臣服於你。」

「不行,我不能再住在這裡。」她立刻決定。

肉體交纏,她可以推說自己太軟弱,受不了誘惑,可是,他的心是太強大的武器,如果他能那樣對待他自己,要動搖她的意志就不是問題。

她必須再想想。這一次,她不會再如從前,合也由他,分也由他。

范錯為的表情像挨了一記冷槍,「你睡在主臥室,我去二樓儲物間睡。」

「我要搬出去。」

「外面有人在傳我上周緊急出國的事,你的名字曾經跟我連結過,我擔心有人騷擾你。」

「你以為我還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嗎?誰敢騷擾我,我就踹他!」以前被水電工什麼的看似義正辭嚴的幾句話耍得團團轉,她後來回想,都恨個不休。隨便來幾個小咖就能擺平她,怪不得范錯為覺得她太嫩。

「如果你不想見我,這房子很大,你可以連著幾天不見到我,但就是不要搬出去,我會……」他眼神一黯,「很痛苦。」

如果他強勢的命令,她一定會反彈,溜得更快。但是,他那句話說得低沉,像醞釀無比痛苦,她無法不在乎。

可惡!可惡!可惡的臭男人!為什麼他總能找到令她屈服的方法?

「會痛苦是嗎?」心是軟的,可嘴是硬的,她鮮脆反擊,「你痛死好了!」她轉身上樓。

范錯為立刻跟上,「等等,你要去哪?」

他聲音中的慌張,帶給她一種報復的快感。

「幫你拿備用枕頭跟寢具,你不是自願睡在二樓儲物間嗎?」她回身冷冷一笑,「可以開始動手騰個空間了。」

夜裡,范錯為輾轉反側。

他已經過了隨遇而安的年紀,現在的他不但會認床,沒把她抱在懷裡睡,更會空虛。可是,他把實話全說了,如果她不諒解,該怎麼辦?

他翻了個身,靠在腰後的抱枕溜掉一顆,他氣惱的把它揪回來,用力壓下。

因為不接待訪客,當初裝潢新居時,他就沒安排客房,一切以記憶中,她跟他的習慣喜好來設計,他沒想過自己有被逐出主臥室的一天。

他看手機時鐘,不覺呻吟。三點了,他卻還沒睡著。

儲物間的門被打開,外面的燈光映入,門前一道影子拉得長長的。

他微微起身,用手遮擋光線,偏著頭看去,「蒂琺?」

她穿著他的白襯衫,大腿以下光裸著。光線的勾勒之下,白襯衫變得清透,她的身材一覽無遺。

「怎麼了?」胸口一團火熱,他問,「睡不著,還是作惡夢?燈的開關在右邊牆上,自己開。」

她似乎遲疑了一下才邁開腳步,走到臨時堆起的床鋪邊,低頭看他。

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感覺到一種熟悉且熱切的緊繃感在堆聚。

半晌後,她開口了,「一句話都別說,也不准想太多。」

「什麼?呃--」見到她撩起衣擺時,他的聲音頓時止住。

長腿一跨,她坐在他身上。

慾望立刻挺舉,他伸手拉倒她,翻身到上方,用手指找到女性核心。

她不斷扭動,意欲掙脫束縛,他卻步步下滑,熾熱的唇落在平滑的腹間,往下深吻。

黑暗與略微不舒服的空間,讓感官大開,增加了興奮感。

她揪住他的發,顫抖的說,「我不要這些,直接來就好。」

「你對我有慾望,卻想草草解決?」他慢條斯理的拉開她的手。他們在十一點各自就寢,磨到了凌晨三點,她仍忍不住要下來找他,證明了她非常需要他,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兆頭。「我不允許你把我當作洩慾的工具。」

她撐起上半身,暴躁的說,「不然你想怎麼樣?」

他把頭埋進她的雙腿之間,舔弄小核,她彷彿被抽掉精力般的往後倒下。

「補償欠你的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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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癡才會一連幾晚都溜下床,放著主臥室不睡,跑去樓下跟一個臭男人擠單人床墊!

蒂琺瞪著鏡中有點蒼白的自己。明明交代過他,要買就買雙人用,他偏偏買了連他自己都不夠睡的單人床墊,就是太不舒服了,醒來後才會全身酸痛,整個人快散架似的。

「惡--」一陣想吐的感覺往上衝,她趕緊彎下腰。

還沒吃東西,胃空空的,怎麼會想吐呢?

雙手扶在洗手台上,她只覺得自己快軟倒了,後方伸來一隻大手幫她撩起發,另一隻手圍住她的腰,在她身後提供強壯有力的支柱。

噁心感過去後,她抬頭看向鏡中的他,神色複雜,心中有了猜測。

他回看她,眼神無比堅定。那不是無知懵懂,他心間有跟她相同的猜測。有別於她,他正是希望那件事發生。

微側過身,他從洗手台下方櫥櫃裡,抽出一個東西交給她。

驗孕棒?他什麼時候買的?前兩天整理時,她可沒見到。

她嚴厲的瞪了他一眼。「要是我懷孕,你就完了!」

「隨便你要怎樣都行。」他堅持,「先驗再說。」

真不想稱了他的心,她有點火爆,「滾出去!」

他轉身離開,在她要關上門時,輕輕擋住。「別關。」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要靜也不該在廁所。」

「別逼我太緊。」她警告。

他舉起雙手,往外退開,「至少別鎖門,我擔心你跌倒,會來不及救你。」

這話太溫柔,說得她心口一把火。「我肚子很大了嗎?你以為我站不穩了嗎?等六個月以後再擔心還不會太晚!」

唉,不該笑的,但他的嘴角就是忍不住揚了起來。

說得出「等六個月」這種話,就代表她不會選擇墮胎。

她也隨即想到了,一陣羞惱,「笑屁啊!出去啦!」

他再往外退。

門扉被壓近,卻沒合上,她把他的擔憂聽進去,他放心了些,站在門口等。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她一直沒出來。

他心裡有底,知道要是沒懷孕,她早就跑出來嚷嚷了,哪用得著在裡面待那麼久?他強迫自己冷靜,給她時間,儘管非常想立刻衝進去擁抱她。

過了好半晌,才推門進入。

她坐在馬桶蓋上,神情無比茫然。

「蒂琺。」他輕輕喚她。

她驚跳起來,把驗孕棒塞給他,隨即掉頭離開。「這下你滿意了吧?」

他低頭看那兩條槓槓。果然!

他追上去,牢牢抱住,「我非常滿意!」

她低咆一聲,放棄掙扎。反正她本就不敢太用力,索性隨便他抱。

這讓他放心。儘管她看似不太樂意,可下意識的動作是保護孩子的。只要她想保護孩子,就會愛孩子;只要她愛孩子,早晚會對孩子的爹軟化。

「別傻笑!」她瞄他一眼,忍不住痛斥,「看起來很蠢。」

她討厭他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得意洋洋的雄性滿足。這蠢男人!不過是讓她懷了孩子,又不是打下整片江山,幹嘛笑得那麼驕傲?

生氣歸生氣,但內心的小小角落裡,是開心的。

說不出來為什麼,也羞於承認為什麼,但就是……好開心。

還有放心。這孩子會在父親跟母親的期待之下,來到這個世界,會比他幸福很多。也許在陪伴孩子成長的過程中,他能逐漸對自己的出身、家庭釋懷吧。

想到此,她微微笑了,放鬆的靠向他。

「瑪麗喬,好久不見。」

「來,飲茶。」瑪麗喬坐在主位上,顧盼得意的示意服務生送上菜譜,「先點菜,等會再聊。」

幾個記者笑咪咪入座,將攝影器材什麼的放在一邊,先打牙祭。

「這次又有什麼猛料要爆給我們?」其中一人好奇的問。當年,范錯為早夭的婚姻及無緣的另一半,就是瑪麗喬洩漏給他們的,從那之後,她便與他們交上朋友。

只是,范錯為從來沒鬧過花邊新聞,「哪有什麼猛料?」瑪麗喬一派當家女主人的氣勢。「不就是敘敘舊嗎?」

「我們倒是有范錯為的消息要給你。」其中一個記者不懷好意的說,「聽說最近他去了鳳凰島一趟。」

「這樣啊?哈哈,他的行程不一定會告訴我。」瑪麗喬的臉色頓時有點僵。

記者們笑了笑。范錯為跟他母親不和的傳聞,業界沒有人不知道,事實上,這本身便是一條追不完的新聞。

瑪麗喬每隔一陣子就會招待吃飯,他們心知肚明,這位星媽比歌手本人怕被冷落,也更愛聚光燈打在身上的感覺,才會這般慇勤的招呼媒體朋友。

反正有免費大餐吃,又能串串消息,幹嘛不應酬她?

「我們以前寫鳳凰島跟林娟秀的事,稿子送到總編那裡,都被范錯為找人攔截,看來他很保護那女人啊。」一個記者拿起濕紙巾擦手,一副準備大快朵頤的模樣。

「我們最近收到消息,這次他一個人去鳳凰島,回來時是兩個人,林小姐已經入住他的別墅囉,這事你知道嗎?」

瑪麗喬頓了一下,斟茶手勢過度向上,壺蓋猛地翻落下來。

她警覺回神,笑著掩飾,「是嗎?你們怎麼知道的?確定了嗎?」

打幾個哈哈,隨便聊些五四三,這頓飯便如此打發過去了。

記者離席之後,瑪麗喬獨自留在包廂裡,愈想愈生氣。

看來,范錯為跟那個女人藕斷絲連,又重新牽上線了。

瑪麗喬一揚手,掃掉白瓷茶壺,落地粉碎。她不會讓她好過,絕不會!

第一次產檢,基本上是復驗驗孕棒告知的結果,醫生宣佈,蒂琺懷孕了。

她的心情複雜不已,一時釋懷,也一時煩憂。

離開醫院後,范錯為帶她到日式料亭用餐。

蒂琺喜歡榻榻米。考慮到幾個月後,可能不太容易蹲坐跪下,這次她特地選在小型客室內用餐,較好的隱私空間也是范錯為需要的。

所有餐點都是現做,需稍待一會,喝著他斟的清茶,她淡淡開口。

「前幾天談的事,我想過了。」發現昔時舊衣的那番談話,兩人後來都沒重提,她需要好好消化,他則是尊重她思考的空間。

「我不想原諒你。」她開宗明義,「目前也不會原諒你。」

他低斂眉眼,不急著答腔,唯有扣緊茶杯的手指洩露心意。

「但為了孩子,我們必須和解。」她實事求是的說,「我不能,也不願意,讓孩子變成第二個你,這個孩子必須在家人,尤其是父母的歡迎之下,來到世上。」她輕聲說,「我們要教會他,生命是最珍貴的禮物,絕對不是什麼錯誤。」

一股強烈感動鯁住范錯為的喉嚨,說謝謝太見外,但他打從心裡感激她認真看待他的傷痕。大掌覆住她的手,他牢牢握住她。

蒂琺沒抽手,就任由他那樣扣著。

「你打算怎麼做?」

「在家待產。」她看向屋外庭園,流泉沖刷墨石,有些惆悵,「鳳凰島……一時回不去。」沒說出口的是,恐怕以後無法再在那裡定居了。

為了孩子,她自然要在生活質量較好的地方落地生根。

就那樣白白放棄了耕耘多年的事業,她也有不捨,但沒有多少驚慌。她發現,現在的她,不擔心未來,並不是因為她與范錯為有了永恆的連結,今後將受到他翼護,而是她見識到了自己的能耐。

以前投遞履歷表時,不敢對工作有所求,因為她不夠好,是被挑選的一方,可在鳳凰島歷練幾年,她知道自己吃得了苦,能絕處逢生,知道自己有膽色面對一屋子醉漢,有勇氣面對混沌的未來。

即使學歷條件跟六年前一樣,她卻不煩惱今後能做什麼,她總能走出一條路,而這份充塞胸中的信心是她為自己掙的,不是誰給的,也就不是誰能奪的。

「這裡才是你的家。」范錯為看穿她的思緒,不禁有點醋意的說。

她沒同意也沒反對,收回視線,「我在鳳凰島的物業,要設法變現。」

「我聯絡律師,幫你研究。」

「還要跟幾間國際銀行聯絡,處理賬戶的事。」

這陣子,他們看過新聞,知道島上的動亂已經平息。

她本是可以回去辦些手續,重啟賬戶,他也願意陪她走一趟,不過,因為身份敏感,回島上去可能有性命之憂,如今有了身孕,更不可能拿小貝比的安全開玩笑。

「關於孩子,我只有一點堅持:不能留債給他。」她吃過為父親償債的苦,深知其味。「我不想讓孩子步上我的後塵,我們要著手為他設個基金。」

「同意。」范錯為理所當然的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把手續辦一辦?」

他忖度著,要讓公關發佈結婚聲明。

這次,他不想低調到無人知,她屬於他,全世界都該知道。再者,身為公眾人物,與其掩藏,不如大大方方公開喜訊,省得別人探頭探腦。

「什麼手續?」蒂琺問。

「結婚。」

蒂琺頓了一下,「不。」

世界像在一瞬之間,靜默了。

她輕輕的說,「我們只生孩子,不結婚。」

范錯為瞪大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仲居(日語漢字「女招待」的意思)拉開拉門,要進來上第一道菜。

「等一下再來!」范錯為低斥。

他殺氣太重,拉門立馬扣合回去。

他的神色陰沉下來,「我的孩子,一定要當婚生子。」他語氣下得極重。

蒂琺輕輕抽回手,沒被嚇著,兀自喝茶。

「無可商量。」他的聲音又更沉了幾分。

「阿為,」喝夠了茶,她才喚她為他起的暱稱,「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但是,我現在沒辦法嫁給你。」她極度認真,「我無法勉強我自己。」

嫁給他,需要用到「勉強」兩個字?怒火竄出眼眸。

她等著他拍桌發怒。

他的黑眸亮炯炯的瞪著她,其中的怒氣不是普通的強烈,但他克制住,「是你自己說的,為了孩子,我們必須和解。」

「我是指生活。」

她的拒婚令他煩躁,忍不住譏諷,「這有包括性生活嗎?」

他早知道,她無力抗拒他的身體,懷孕初期,更常需要他抱抱撫慰。在他的半強迫之下,他們終於結束每晚半夜在二樓相會的鬧劇,一起住回主臥室。

蒂琺沒生氣,反而好整以暇的鬆開盤坐著的腿。榻榻米看起來舒適,可要她這習慣陽光、海洋的女人正襟危坐,實在辛苦。

「我不會再輕易的嫁給你。我會當你孩子的媽,跟你一起把孩子撫養長大,但是,除非有一天我自己願意,而你依然想娶我,不然,我們不會結婚。」

「為什麼?」

「過去你做的那一切,讓我對你的……」她思索了一下用詞,「心計,感到害怕。」

有那麼陰險嗎?他繃著臉,「我已經解釋過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知道那是因為你愛我,但感覺還是一樣,很可怕。我不能原諒你設計的那一切,至少現在還不能。」

他冷著臉,因為牙根咬得太緊,下巴有些抽搐。

「雖然我對你仍有感情,但是,信任感是無法強迫增長的。」她講求公平的提議,「你不是沒有選擇的機會,如果你不滿意,我們可以另做打算。」

他眼中射出凶光。「不准動我的孩子!」

她啞然失笑。難不成他以為她會墮胎?「不,我所謂的另做打算,是指我搬到其他地方,等孩子出生後,再協調往來的方式。」

「你必須住在我的房子裡,在我的陪伴下,生下我的孩子。」而且,你也必須當回我的女人,不只身體,還有靈魂,我全部都要!他壓住最後一句沒說。

他看向蒂琺,她眉目朗朗的回視他。

這種談條件的方式,不可能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她雖然有個性,但骨子裡對他千依百順。是他促使她去歷練那一圈,是他迫使她成長,而今她用學到的一切跟他叫板,他知道自己沒有抱怨的資格。

范錯為了悟,他必須輸掉這場僵持。「這份堅持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

「你會再次相信我嗎?」

她矜持的答,「我願意嘗試。」

「好,那我接受。」他猛然抓回她的手,「但你要答應我,你會為了『我們』而努力。」

見他如此堅持,她心口一片火熱。

這個男人……總算沒讓她失望。他確實瞭解,他對她的生命做了多大的改變,也確實明白,他必須為離婚那一念負責。如果他強求她必須愛他,必須嫁他,就代表他是憑著一己之心在支配她,那是絕對自私。

但是,他退讓了。

儘管生養婚生子對他來說無比重要,但他還是願意為了尊重她而退讓。

蒂琺微微一驚。要漠視被傷害的一切,全心愛戀他,太容易了!與其說怕他的心計,不如說,這一刻,她更怕自己太快傾心。

她掙脫他的火般凝視,「我餓了,你去請仲居進來上菜吧。」

他毫不鬆懈,「你還沒答應我。」

這男人,只要是他認定該爭取的,都不會放過。「我會為了我們而努力。」她輕輕的說,無絲毫不願。

范錯為兇猛的盯著她,直到在她眼中看到百分百的保證,才放手起身。

「很好。」他略帶不滿的咕噥,這時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剛剛你趕人家走,太凶了,記得道歉。還有,要是餐點重做的話,記得把帳款補給人家。」她的吩咐隨之飄出,「對人家客氣一點,服務業很辛苦。」

啊,他的蒂琺,總不忘將心比心。他微微笑了。「遵命。」

「娟秀,好久不見。」

當瑪麗喬的臉龐笑咪咪的出現衣飾專櫃時,蒂琺不驚訝。

「伯母。」她頷首為禮。

「怎麼叫得這麼生疏?」瑪麗喬親親熱熱的靠過來,「跟以前一樣,直呼我名字啊!」

她一隻手臂就要環過來,蒂琺錯身繞開,後方一記閃光燈亮起,剛好照到瑪麗喬的手尷尬的懸停在半空中。

啊,原來還帶了記者來,蒂琺暗忖。她對櫃姐說,「麻煩拿三十八號讓我試。」

瑪麗喬暗自咬牙,隨即轉過身,又滿臉堆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來跟我打聲招呼?」

蒂琺轉而看她,衝她一笑。

那一笑,無所懼,瑪麗喬不禁心中一突。

那雙眼兒通透明亮也深邃,柔軟也堅定,「我們沒那麼熟。」

「怎麼會?你跟我家錯為曾經夫妻一場,現在……」

「沒有法律上的關係,不必對你執什麼禮。」蒂琺正色的說。

「但我畢竟是長輩……」

「所以稱你一聲『伯母』。」蒂琺從櫃姐手中接過衣服,逕自轉往更衣室。

莫非那個小窮女在說,這聲「伯母」叫得委屈了!

瑪麗蓮氣壞了,卻又擺手要自己帶來的那兩個記者稍安勿躁。自從他們說了林娟秀隨范錯為回國的消息之後,她便知道,這早晚要登上新聞。

還有什麼比這機會更好?她馬上意識到。畢竟她是范錯為的媽,他的前段婚姻當然與她有關,搭上這班順風車,她可以受到矚目,再說,這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能殺殺林娟秀的銳氣,讓她認清楚誰是老大。

教得好了,透過媒體,放諸天下,誰都知道要敬她三分。

蒂琺換上試穿的新洋裝,排開拉簾,走到鏡牆之前。公主裝不失稚氣,胸部以下垂墜的傘狀設計,能掩飾即將隆起的腹部,好看又實穿,她很滿意。

瑪麗喬記得她很好搞定,是個打扮沒品味,對自己沒信心,給兩個甜頭就上鉤的傻丫頭,只要先給她來幾句好聽的,就能耍得她團團轉。

她上前,「哎呀,這衣服真不錯,不過你腿夠修長,穿長一點的裙子更顯端莊,像這件還有荷葉邊,就很有女人味。」她拿起架上另一件新衣,放在她身前比了比。

蒂琺專心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長裙比較適合你現在的身份,錯為畢竟是公眾人物,你跟他『住』在一起。」

這一句,是要起到威嚇效果,說明她對她的動向瞭如指掌,「也要為他考慮,合宜大方的打扮,有為他加分的效果。」這一句,是給她摸摸頭,讓她照著擺佈走。「喏,去試試,我幫你看看穿起來效果如何。」

她把長裙遞過去,蒂琺正好輕快的對櫃姐說,「我要這一件,謝謝。」

她轉進更衣室,正好避過又一記閃光燈。

瑪麗喬徹底冷下臉來。這一次,她確定,她絕對是故意的。

哼!不過是小小伎倆,她還不放在心上。她不相信林娟秀這個曾經在她設局下摔一跤的女人會變得多機靈,她會逼得她不得不回應。

只要她想跟她兒子在一起,就活該要受她糟蹋--活該!

坐在咖啡廳歇腿時,蒂琺不禁苦笑。

瑪麗喬還真的找來了。

這幾年,她追看范錯為的新聞,沒少見過瑪麗喬的消息。范錯為第一次發片時,她的存在感不少,靠著爆料那段短命的婚姻,她深受眷寵。

那時,范錯為不否認也不承認,也沒出面制止,曾讓她很難受。

後來,她看出門道來了。瑪麗喬什麼都不要,什麼也不缺,只想被關注,偏偏沒本事做出一番事業,只能巴著范錯為的名氣,逞逞威風。

她分寸拿捏得不錯,不曾正面與范錯為相沖,逼他出手制止,卻足以以暗箭傷害眼中釘。就拿她披露的那段婚姻來說,她選定以憂心忡忡的母親為立足點,沒人能責怪她談起自家兒子的婚姻,以及譴責那個傷她兒子心的女人。

要讓話題沉寂的方法,不是與她隔空交談,而是冷處理。別理她,別看她,事情會過去得比較快,范錯為的辦法是對的。只不過,那會讓人得內傷。

她曾經以為,只要對上瑪麗喬,自己會一再被壓落下風,但是,就剛剛的交手,好像不然。比起過往,她已經有能力與她抗衡。

蒂琺瞥見她的前婆婆,在咖啡廳外探頭探腦。

從報章雜誌中看到她,遠不如當面再見到她的震撼。

她還是那麼美,但是老了些,一些髮絲變白了,眼睛仍骨碌碌的轉,不願安分。

蒂琺已不是過去那個渴望得到疼愛與認同的小女生了,這些年的閱歷,讓她看得出瑪麗喬的侷促不安。

她過去怎麼會以為,瑪莉喬有頗得體的一面?如今,她看得出瑪麗喬有非常嚴重的自信問題,她對自己的評價不夠高,使她忍不住要去踩低任何她能踩的人。

蒂琺感謝自己,沒費過心神去恨她。不值得,那真的不值得,瑪麗喬只會那招刻意籠絡,再伺機陷害。六年過去了,她怎麼會以為那些老路數,至今仍管用?

「娟秀,這幾位是媒體界的朋友,專跑娛樂新聞。」瑪麗喬領著一男一女,男的扛機器,女的帶紙筆,「坐,都坐,大家聊聊。」

蒂琺抬起眼,看著瑪麗喬,又盯著那一男一女。

那男的本來要掀開鏡頭蓋,可見到蒂琺那清清冷冷的一眼,轉而摸鼻頭。

「他們要寫錯為的新聞,我就邀他們過來一起喝個咖啡。」瑪麗喬一臉天下太平的笑,「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談論錯為,你可要好好幫他打理公眾形象。」

一頓話,大棒、蜜棗一起下,又要抬舉她在范錯為跟前的地位,又要拿責任壓她,蒂琺沒被糊弄,心裡跟個明鏡似的清晰。

「伯母,兩位,」她禮貌的點個頭。「慢聊。」

「……什麼?」

她一招手,叫來服務生,「結帳。」

「小姐,您的餐點還沒為您送上來……」服務生一陣錯愕。

她曲起的食指,在桌邊敲出清脆的聲響,「我不接受並桌。」施施然離去。

後頭,那男的對瑪麗喬說,「不是說你有辦法讓我們採訪范錯為的前妻嗎?」

「還說能讓她服服貼貼呢。」女記者也抱怨。

瑪麗喬怒紅了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般被羞辱!

連著幾天,蒂琺覺得有點怪。

屋裡有某個常駐的東西不見了,梭巡室內,她可以感覺到好像少了什麼,可矛盾的是,因為它不見了,所以她也想不起那到底是什麼。

她站在水槽前洗碗盤,范錯為錄音錄到太晚才回來,正坐在料理台旁,吃遲來的晚餐。

將食物弄熱端給他之後,她滅了其它大燈,僅留走道上的壁燈,以及料理台上方,那盞從天花板垂落下來的圓燈,昏黃光線被燈罩局限在兩人之間,營造出親密相依的氛圍。

適合夫妻夜話,他想。「過來陪我聊天,碗等我吃完了再洗。」他拿餐刀切開烤雞腿,「我洗。」

蒂琺把洗淨的鍋子立起來滴水,「不要,已經太晚了,你也累了,趕快吃飽,趕快去洗澡,碗我來洗就好。」她翩然如蝴蝶,到冰箱取出水果,洗洗切切。

他欣賞的看著她忙碌的身影。

在這個部分,他挺大男人的,喜歡看自己的女人為他張羅吃的。蒂琺在廚房非常完美,她穿著純棉圍裙,柔軟的布料貼在家居服上,依然能勾畫出美好的身形,利落自如的身影讓他油然而生一股大老爺般的滿足。

他的視線往下調,她的腹部還很平坦,在圍裙包束下,看不出已經懷孕。不過,負責產檢的醫生說,接下來蒂琺的肚子就會漸漸隆起,行動也會變得較拘束。

光是想到那副景象,他就愉快,卻也有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在暗地裡蔓延。

吃完飯,他把盤子拿到水槽,她馬上接過去洗,不讓他碰水。

過了好一下子都沒聽到前後門開合的聲音,蒂琺覺得奇怪,轉頭去看,才發現他就倚站在後方料理台邊看她。她頓了一下,「你怎麼還在這裡?」

「不然我應該在哪裡?」

「吃飽後,你不是會到屋外抽根煙?」

他摸摸鼻子,「已經不抽了。」

這倒新鮮。她好奇的問,「怎麼了?」

「沒事。」他悶了下,才補充道:「煙對小孩子不好。」

見他有點忸怩的神色,她恍然大悟,消失在屋中的那件物品,是煙灰缸!

從客廳到臥房的煙灰缸,從前幾天起,全都不見蹤影。那不是她慣常使用的東西,所以失蹤之後,她不覺得不便,只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少了什麼。

「所以是戒掉了嗎?」她問。

「是。」

「不會不舒服嗎?」他願意戒,她當然高興,抽煙對身體本就不好,不過,那是他宣洩情緒的管道之一,尼古丁也能輔助他思考,她可不想他為了孩子,勉強捨去一點小樂子。

「還好,還能克服。」他簡單的答,卻不欲多說。

洗完碗,她脫下圍裙,掛在牆邊,轉過身,發現他的視線又晃到她肚子上,眼神深邃如海,有某種隱晦的情緒在飄蕩。

她看得出來,他有點不安。

可這點不安只是冰山一角,是他無力隱瞞,才冒出來被她瞧見的。

端著水果盤靠過去,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他像被某種熱度灼了一下,卻沒收回手。

「怎麼不對孩子說說話?」放好水果叉,她問。

他複雜的神情中有一絲無助,「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自她懷孕後,他沉穩如昔,不曾流露緊張的情緒,也不會冒冒失失。他表現得像是一切盡在掌握中,但有時比較緊繃,常會撫著她的肚子,卻沉默不語。

有時她在半夜醒來,發現他根本沒睡著,就躺在旁邊,好像想對她的肚子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她注意到,到目前為止,他不曾對孩子說過半句話,連聲招呼也沒打,要不是他對她呵護備至,她會懷疑,他是不是不高興她懷孕了。

「說什麼都可以啊,反正不管你說什麼,孩子都不會反駿。」她笑。「看以前你爸跟你說過什麼,你就對他說什麼。」這句話一說完,她就知道不對,這兩段父子關係不能模擬。

「他沒跟我說過什麼。」沉思間,范錯為習慣性的掏摸口袋,要找煙。

下一秒他才想起,他已經把煙丟了,只好叉起水果來吃。

「你們不說話?」蒂琺忍不住好奇,「為什麼?」

「他大概是覺得,如果跟我說話,會惹我大媽不高興吧。」

蒂琺想起那個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她真的會不高興嗎?」

「誰知道?」范錯為聳聳肩。「我爸沒理過我,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介意。」

好慘的男人!她彷彿能看到當年那個小男孩,父親不理睬,母親盡潑冷水,兄長的年紀比他大,於是他在眾人之間,孤伶伶的長大。正是因為這樣,他對親子關係如何建立,全無概念。

這解釋了他很高興要當爸爸了,卻經常陷入沉思的矛盾。

「如果你不對孩子說話,我會不安。」她說,「你已經有過一次不良紀錄,那次你保留某些話不願告訴我,接下來我們就離婚了。如果再有一次你藏著話不說,我很難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我不是在轉什麼秘密心思,也不會再跟你分開!」他辯駁,手勁堅定的將她拉過來。他滑下身子,蹲跪在地上,雙手環住她的腰,臉貼著她的腹,「我知道你會不安,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調整心態。我太想要你、太想要孩子,只是還沒辦法對他侃侃而談,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可以只說聲嗨啊!蒂琺本想這麼回答他,但低頭凝視他時,在他眼中看到貨真價實的掙扎與痛苦。

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她領悟。他很努力,也因此很挫敗。如果他不想跟這孩子建立起美好的關係,不會常常看著她的肚子,思慮重重。

為此,她不忍心苛求他。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急,慢慢來,你總能找到可以對他說的話,在那之前,讓孩子知道你在陪伴就好。」

他點了點頭。

「好了,快起來。」她伸手要拉他。

但他仍不起身,就那樣緊抱住她。這個孩子,這個女人,都是他的寶貝,他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幸福,他將不計一切代價的守護他們。

「對了,瑪麗喬來找過我。」想過之後,她決定把實情告訴他。「幾次了。」

「別理她。」他悶悶的說。

「我沒理,不過依我看,她不會知難而退。」後來幾次出門,她讓范錯為聘請的兼職管家跟隨著,有伴之餘,也能避免瑪麗喬貼得太近。「阿為,我不喜歡這種拖泥帶水的感覺,雖然我有能力應付,但不想常常讓這個事礙手礙腳。」

他抬起臉,「你想怎麼樣?」

她看著他,渺渺一笑。

他若有所悟,吻了她肚子一記,緩緩起身。

有些事已不可為,當斷則斷,「我讓人到加拿大買棟房子。」

他能自行做出這個決定,不勞她開口要求,蒂琺心裡是感激的。「這事記得先跟你大媽報備一聲。」

瑪麗喬忍無可忍!

一早醒來,聽下人說,范家主屋那邊有動靜,她過去探問,才知道原來是范錯為帶林娟秀回來。

她恨恨咒罵,「都已經不是范家人了,還來做什麼?」

她已經連續幾次去堵林娟秀,但她總給她軟釘子碰,招呼呢,她是會打的,不過就那一聲「伯母」而已,最多再來幾句「天氣不錯」之類的廢話,然後就把她當空氣,不來奉承,不來討好,尤其當她愈努力攀談,林娟秀就愈不買單。

她以為自己是什麼玩意兒!偏偏兒子的別墅小區守衛森嚴,讓她混不進去,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時想到就上門去騷擾一番。

瑪麗喬溜到偏廳氣窗外,偷聽裡面的對話。

老太太問,「懷孕幾個月了?」

「剛滿三個月。」蒂琺回答。

那女人懷孕了?瑪麗喬挑了挑眉,心裡有了些許想法。

不過,那些暫且不提。此刻坐在首座上的,理當是她!她才是范錯為的媽,她才是蒂琺的婆婆,她才應該被奉茶,擺出長輩姿態,說幾句姿態高傲的話。

瑪麗喬暗自咬牙。

「你們不結婚嗎?」偏廳裡,老太太又問。

范錯為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蒂琺不願他被誤會,率先說,「是我說不結的,不是他不娶。」

當年那場走調的派對,以及兩夫妻合了又分的來龍去脈,老太太可是看在眼裡,了然在心裡,只是也不便說什麼。她歎了口氣,「你們分分合合什麼的,我不過問,不過,既然兩人都是單身,又有了孩子,就應該給孩子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儘管她面上沒什麼表情,但蒂琺知道,她這已形同在為范錯為說項。

可她有她的堅持,那是她與范錯為之間的事,容不得任何人勸解。

范錯為懂,把話題導向回范家祖居的正題,「大媽,我想送我媽到加拿大養老。」

老太太怔了一下,「她……肯去嗎?」

范錯為聳聳肩。「房子我已經差人買好了。」

「這幾年,我提了幾次這類的事,想另外買房子讓她搬出去住,可她不肯。」老太太看得清楚,瑪麗喬把范家當作她的人生舞台。

瑪麗喬……不聰明哪,沒把事情想透徹。就算她死了,下一代當家主母也不會輪到她。范家是個大家族,自有承襲的規矩,老一代凋零了,新一代便要出頭,無論如何,下一任當家主母是她的長媳,瑪麗喬根本摸不到邊。

可歎她竟然一直以為,只要活得夠久,終會主掌整個范家。

「如果你們有辦法讓她到國外安生,那是最好了。」老太太也為如何處置瑪莉喬而傷腦筋。

范錯為想過了,瑪莉喬只是父親的一時外遇,後來也不得寵,除了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她不太致力於其它人際關係,始終沒被范家上下接納為真正的家人。既然如此,下一任當家何必庇護她?

就算是他,也無法接納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不提以往過節,她老愛在外面放話惹是非,令他無法忍受,可她沒想過要收斂,他只能用其它方式安置她。

「我會跟她談,等細節確定後,再通知你。」范錯為說。

偏廳外,瑪麗喬氣得咬牙切齒。

聽他們的口氣,是要把她丟到遠遠的海外,眼不見為淨。

這對她來說當然不可接受!她能在范家撐這麼久,就不會輕易被當作垃圾般的甩出去。她會找回她的場子,到那時候,這些人都必須臣服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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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蒂琺穿著輕便的休閒服,腳下踩平底鞋,持票券通過安檢門。

盛況空前。

范錯為一年一度的演唱會,在十月底,他生日前夕展開。

環顧週遭,到處是興奮的歌迷。她戴著墨鏡,順著人潮,一個人低調進入會場,避開此起彼落的閃光燈。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他的演唱會。過去五年,范錯為共開過十場演唱會,平均每年有兩場,門票總在短時間內銷售一空。她曾經心動過,卻不曾飛回來參加。

算算時間,她已經有六年不曾感受過他的現場魅力。以前在夜店時,他的演唱總讓她熱血沸騰,因為太懷念這種感覺,她決定要自己買票入場。

像個小粉絲一樣。她偷笑。

坐在貴賓席上,被滿場嗡嗡聲包圍,蒂琺很興奮。

范錯為原本想幫她預留三個座位,讓她左右有自己人陪著,可她不要。聽現場唱歌,當然要跟其它人一起嗨,一起尖叫,不然怎麼會有氣氛呢?

在他好氣又好笑的目光下,她上網搶票,自行趕赴表演場地。

隨著開場時間的接近,頭頂上的燈一分一分逐漸減弱,場邊大時鐘開始倒數。

五、四、三、二、一--開唱時分,燈光全暗,布幕升起,場邊煙火一筒一筒往上炸,光芒萬丈中,一個背對觀眾的身影緩緩自舞台下升了上來。

「范錯為--」現場歌迷瘋了似的尖叫出來。

蒂琺也跟著尖叫出來。

貝斯手秀出一段超厲害的solo,樂團開始演奏,他轉過身,來了一首快歌,瞬間將氣氛帶到最高點。

蒂琺跟著吶喊,跟著尖叫,腦門發熱,完全無力思考。

他在台上是純然的巨星,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魅力,看到他熱力勃發的模樣,她很想衝上去獻吻,很想站起來昭告大眾,這是她的男人。

她的!

曲調一轉,燈光轉為柔和,他緩緩唱起情歌,感情化在歌裡,溫柔得讓她想流淚。

她專心的聽,沒注意到身旁位置已換了人。

令人如癡如醉的兩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到了最後,范錯為全身是汗,渾身濕透,微微喘氣,走到舞台前方。

一時間,場面變得非常安靜。

他的歌迷都知道,他不太愛說話,尤其是演唱會時,唱完安可曲就結束。他不是那種會分享心情,用言語表達自我的歌手,可此時卻是一副想聊聊的模樣。

但又有點忸怩。

他握住麥克風,頓了好幾秒,露出少見的害羞笑容,全場也跟著笑了。

輕咳兩聲,他才說,「在這裡,我要宣佈一件事--我要當爸爸了。」

「耶?」歌迷瘋狂大叫。

雖然沒人發現她是誰,也沒人在關注她,但蒂琺忽然非常害羞。在這之前,他雖然打過招呼,說會在演唱會後宣佈一些事,但她沒想過,他竟然是要說這個。

「孩子的媽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曾經讓她很受傷,她暫時不跟我結婚。」

「耶?」全場歌迷同時發出疑惑的上揚語調。

「我決定--」他頓了一下,「再一次好好追求她。」

全場歡聲雷動。

蒂琺撝住嘴,差點哭出來。范錯為不是話多的男人,他想做的事,想定了就默默去做,沒在向誰交代的,此番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再次宣示他的決定。

「有了孩子之後,她曾抱怨,我不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范錯為繼續說,「並不是對著肚皮說話很荒謬,而是我不知道要跟孩子說什麼。有人說,得等到孩子出生後,男人才有當父親的實感,可事實上,我擔心見了孩子後,仍然說不出話。」

台上的燈光漸漸變暗,只留一盞聚光燈打在他身上。

「對於如何當父親,我一無所知,很多事在腦海裡慢慢重整。我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將心情調整到好,我想當個陪孩子成長的好爸爸。」

她從不懷疑這一點!

蒂琺的眼淚掉了下來。她不知道,這件事令他如此困擾,又如此慎重,到必須親口公諸於眾。兩人之間,她是比較不擔心孩子未來的那個,她曾經苦過,知道無論如何,孩子都會長大,即使在缺乏愛的情況下。

既然他們都有心為了孩子努力,這孩子又能過得多艱難?所以她根本不怕。

今晚回去,她一定要擁抱他,告訴他不必擔心那麼多,事情總會圓滿的。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他又露出忸怩的笑,燈光全暗,身影消失。

蒂琺也跟著笑了出來,知道他下去換裝,接下來是安可曲。

「真是感人的演講。」旁座那顆黑黑的頭顱湊過來,陰森的聲音響起。

瑪麗喬!蒂琺的笑聲倏地哽在喉間。她什麼時候來的?

「跟我走。」一個尖銳的物品抵住她腰間。

她渾身一涼。「你想幹什麼?」

「去後台跟我兒子溝通一些事。」瑪麗喬冷冷的說,手上的某物在她腰上刮弄著,「起來!你是我的後台通行證。這次,我看你還怎麼三兩下甩掉我!」

外面喊「安可」的聲浪一波一波傳進來。

范錯為一口一口喝下礦泉水,再過六十秒,他就要上台。

蒂琺聽到那些告白,有什麼感覺?會不會加速相信他的過程?六年前在一起,感情事只在兩人之間,六年後,他想讓全世界知道,他跟她是認真的,足以令他豁出一切,不怕心事被人探知,當著滿場觀眾的面,對她告白。

因為她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一切,不值一提。

要唱最後一曲了!他閉上雙眼,呼吸調息,讓精神力專注。

剛剛在台上沒說的是,唱完這場之後,他會減少演出。要當個稱職的好爸爸,首重不讓媒體騷擾家庭,他要將重心轉移到創作與經營。這幾年將賺來的錢投資到幕後製作,如今已是公司股東,就算不發片,他還是能維持不錯的收入,出路又更寬廣。

「范哥,該上台了。」一個工作人員過來提點。

他緩緩張開眼睛,起身要往台上走去。

「等等。」一個他絕難想到的聲音忽然在後方響起。

他明明交代過工作人員,不要讓瑪麗喬到後台來,為什麼她還是出現了?

范錯為扭過頭,憤怒的神情在看到受挾的蒂琺時,轉為空白。

她的腹間,是一柄鋒利的小刀。

「阿為,我沒事。」她搶先保證,「你不要擔心……」

瑪麗喬冷冷的說,「只是暫時而已。」

范錯為怒抬起眼,「你幹什麼?」

「我們必須談談你那個不得了的加拿大流放計劃。」瑪麗喬冷冷的說,「老娘不去!」

工作人員發現不對後,後台迅速被清場,只剩幾個人。

外面,歌迷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猶然在喊安可。

范錯為評估情勢。之前,他跟瑪麗喬提過搬遷國外的事,她沒有一口答應,反而擺出極其難纏的姿態,一下要更多現金補貼,一下要有名車代步。由於這不是她慣用的老招式,他便沒想太多,專心就能給出的條件進行談判。

卻沒想到,那是障眼法。瑪麗喬也學聰明了,假意要協商,其實根本沒想過要搬出去,漫天開價,不過是為了降低他的警覺心。

領悟到自己犯下一個大錯,范錯為沒陷入自責,為了救出蒂琺與孩子,他必須死鎖情緒。「要我談可以,先把那把刀丟掉。」

「那還談什麼?」

他面無表情,「要是你敢動她一下,哪怕只是一小道血痕,我都會讓你從原本預定的加拿大,搬到監獄去。」

瑪麗喬看出他是認真的,咯咯笑了一下,反手丟掉小刀。「別以為這樣就能擺平我,這樣一拳貓下去,」她舉起手作勢,「效果是一樣的。」

范錯為看著蒂琺,給她心安的保證,「我不會讓你有事。」

蒂琺點了點頭,將交涉權交給他。她心中清楚,自己與范錯為站在劣勢,不是逞能的時候。

但這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強悍,而是他們無法失去的東西,比瑪麗喬更多。

「你想要什麼?」范錯為問。

「一點尊重。」

「我曾經給過你,是你不要。」范錯為說,「以前,我願意把榮耀分享給你,但你就像拒絕那枚鈴蘭胸針一樣,當面丟回來給我。」

「我要的尊重是被人注目,被人當一回事,不是那種破爛的玩意兒。」瑪麗喬嘴唇扭曲的說,「還有,我要她受苦。」她揪緊蒂琺的手臂。

蒂琺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跟我很像,不是出自名門的小姐,卻進了比自己高尚太多的家庭,你甚至比我更差!我當年至少有姿色,還挺著肚皮,可你卻嫁進范家。『嫁』進來!比我更高一階的待遇,我是被『帶』進來的,憑著這一點,我恨你!」

蒂琺懂了。

瑪麗喬把自己跟她模擬在一起,她一直想踩著別人的腦袋上階,可范家人人地位比她高,她唯一能指盼的,只有媳婦。

若范錯為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千金,她或許還可吞忍,但因為是她,出身相差不太多的她,瑪麗喬無法忍受。

「還有你!」她怒視范錯為,「你應該絕對服從我,讓我走路有風!為了生你,我的腰圍大了兩寸,從此沒再縮回去過。為了你,我得看范家人的臉色,為了你,我跟了你爸,他卻沒再多看我一眼,我被迫放棄周旋在更多有錢人之間,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還有你大媽,活像我的另一個媽,看了就煩!」在老太太面前,她只敢奉承,雖然鄙視那樣的自己,但她無法不那樣做。

最氣人的是,她的兒子尊重老太太更勝於尊重她,愛林娟秀勝於愛她。「我招誰惹誰了?竟然如此不討好!」

「你可以離開范家,」范錯為額角隱隱抽痛。「不必這麼委屈。」

「你是不是傻了?」瑪麗喬瞪眼,「在那裡有得吃,有得喝,伸手就有錢,永遠花不完,我為什麼要滾出去?滾出去只能拿一筆安家費,花完就沒了!」

如果不是自己受制於她,安全堪虞,蒂琺會大笑出來。

瑪麗喬的意思就是,她要佔盡一切好處,但什麼都不付出。她過度聚焦於自身的痛苦,可別人的痛苦卻不算什麼,哪怕其它人之所以能好好過活,是因為努力,她也選擇漠視。

天底下,只有她的委屈才是委屈!

「你們必須賠償我,直到我滿意為止!」瑪麗喬放肆叫囂,「現在你就去台上對所有人宣佈,我是你的母親,從今以後,你會把我的話當作聖旨!」

外面安可聲有如雷鳴。

范錯為冷靜的看著她。

蒂琺不敢亂動。瑪麗喬太激動,她怕她一時失控,會對她的肚子一陣亂打。

她定定的看著范錯為。他黑不見底的眼中,看不出所思,可她感覺得出來,他是鎮定的。不過,那股鎮定之中,又透出一絲決然。

她知道,他有了某些覺悟,也做了某些決定,而她全盤信任他。

「好。」他說。

「好?」瑪麗喬喘著氣,一臉不信,「你不打算討價還價?」

「不必了,蒂琺跟孩子的安全在你手上,我不會拿來冒險。」范錯為淡淡的說。

僅就這樣一句,已經把心中地位誰高誰下,說得分明。

「我不相信你,你想耍什麼花招?」

「你別無選擇,只能相信我。」他轉身要往台上走去。

「等等!」瑪麗喬驚疑不定的叫住他。

「歌迷喊安可已經喊很久了,如果我再不出去,他們就會開始離場。」他的腳步,他的動作,宛如豹子般危險而優雅,透著強烈的自信,「一旦他們離場,你要的效果就會打折扣。」

蒂琺有點懂他的算計了。

他冷靜的拉開一角布簾。「靠近出入口那邊,已經有觀眾站起來要走了。」

「……」瑪麗喬的眼睛骨碌碌的轉著。

「你可以慢慢僵持下去,但等歌迷走光,難道要我對整場空椅子宣佈,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寒著臉問,「那有什麼意義?」

他說著,渾身上下沒流一滴汗,眼角也沒抽跳,讓理智管控一切。

「好,你現在就出去宣佈。」瑪麗喬的手摸著蒂琺的肚皮,忽然緊緊揪住。

蒂琺會疼,卻不敢顯露出來,就怕范錯為亂了方寸。

「你呢?不上台嗎?」范錯為拿起麥克風,走了幾步,轉頭又問,「你計劃這麼久,好不容易達成目標,難道不想親自站在台上,感受勝利?」

她確實很想。「你又有什麼花招?」

范錯為面無表情,「我已經被你逼到最後一步了,乾脆來個大放送,讓你更爽一點,但請你不要傷害蒂琺。」

瑪麗喬神情猶豫,手勁卻有些放鬆了。

確實,如果她不能站在台上,享受被臣服、被崇敬的時刻,勝利就沒什麼意義了。「別亂來,要是你想搞鬼,我會毫不猶豫的傷害她。」

「我不會。」

布幕拉起,范錯為率先走到台前,瑪麗喬押著蒂琺緊跟在後。為了不讓人看出不對勁,她裝作擁抱她的模樣,一隻手卻不忘充滿威脅性的橫在她肚子上。

相信范錯為的任何決定,蒂琺也配合演出。

觀眾喊安可的聲浪漸漸止息,如雷鼓掌聲後,場中陷入沉靜。

范錯為舉起麥克風,看著觀眾,「我出來,不是為了唱安可曲,而是要宣佈一件更重要的事。」待歌迷失望的叫聲稍歇,他才繼續說,「如各位看報導所知,長久以來,我跟我母親處於不和睦的狀態。」

「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他?」站在聚光燈投射不到的區域,蒂琺恨恨的說,「你怎麼忍心逼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談起自家事?特別是你根本不在乎他!」

「閉嘴,我讓他出生在有錢人家,這是他欠我的。」瑪麗喬毫不悔過。

「……我沒有正視過我的母親,任由她不斷爆料,其實她那麼做,是為了爭取我的注意。」那邊聚光燈下,范錯為猶自說,「我現在知道那樣做不對,我希望能前嫌盡釋。現在,我要隆重為各位介紹我的母親,瑪麗喬,請各位為她歡呼。」

一開始,現場觀眾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范錯為率先鼓掌,「請燈光師打燈到我母親身上,大家熱烈歡迎!」

稀稀落落的,開始有遲疑的掌聲響起。

「大聲一點!」范錯為抬了抬手。

呼聲稍響。

「再熱情一點!」

全場尖叫。

啪一聲,強烈的聚光燈打在瑪麗喬與蒂琺身上。

瑪麗喬笑了。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時刻!這就是她存在的意義!她本來就該享受這種被關注的感覺,她生來就應該被重視!

「我相信我母親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接下來請她來說幾句話。」范錯為走向她,把麥克風遞給她,看了蒂琺一眼。

瑪麗喬笑忘了一切。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有這麼多人等著聽她發言。

這是一種權力!她飄飄然伸出手,接過麥克風--

就在這一刻,范錯為長臂一伸,將蒂琺拉過來,護在身後,「斷電!」他吼。

舞台上,燈光猛地一暗。

「可惡!」瑪麗喬尖叫。

觀眾席上仍有燈光,她藉著那光線,朝范錯為撲過來。

就在這時,上方的布幕也落了下來,隔絕觀眾驚恐的視線。

瑪麗喬抓著麥克風,一下一下往他捶去。麥克風開關沒關,透過擴音,聽得見她重擊在范錯為身上的碰響。

「你為什麼不讓我好過?為什麼!」她又踢又打。

蒂琺被范錯為牢牢抱住,卻可以從他一震一震的身體,以及四面八方音箱中傳來的悶響,感受到瑪麗喬用力之狠。

她完全不留手!

范錯為沒有試圖滾開,因為一旦移動,蒂琺可能直接暴露於挨打之下。他用身體完全護著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任何想傷害蒂琺的人,必須越過他的屍體,這是他永遠不變的承諾。

幕落下後,燈光再度打開,幾個警衛衝上來,架開瑪麗喬。

一時間,布幕內外皆是混亂,外面的歌迷不知道怎麼回事,紛紛引頸觀望,但已經有一批工作人員跟警衛現身,疏散群眾。

布幕裡面,范錯為低下頭,確認蒂琺的狀況。

蒂琺回望著他,眼中驚魂未定,卻沒有受傷疼痛的痕跡。她感覺得到,范錯為身體僵硬,一身是汗,他的眉因為擔心她而皺起,額角一抽一抽的。

他在忍受疼痛。

「你有沒有怎麼樣?」他問。

她搖頭。「我沒事,你保護了我。你呢?」不等他回答,她已經伸手探摸,發現他後腦杓腫了一個大包。「你要立刻看醫生。」

「你也要去。」先前瑪麗喬威脅傷害她及腹中胎兒的影像,在他的腦海中盤繞不去,如果沒讓醫生徹底檢查,他不會放心。

「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一個臉色慘白的工作人員趕緊說。「范哥,我扶你到椅子那邊坐一下。」

「不,我必須先做一件事。」范錯為直起身子,讓蒂琺站好。

她有些不明所以,「阿為,你別亂動……」

范錯為沒回答,反而鄭而重之的跪下來,撫著她的肚子,對裡面的孩子說,「寶貝,我會保護你,我發誓永遠保護你!不只不讓你受到外來的傷害,更不會讓你在家裡被漠視、被苛待。我跟你媽咪會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讓你在滿滿的愛裡平安長大,你放心的來到這個世界,別怕!」

蒂琺呆了呆,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做了什麼。

她掩住嘴,小聲的,帶著哭聲的說,「阿為,你終於能對寶寶說話了。」

范錯為仰頭而笑,深深一吻,印在她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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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阿勃勒黃色的花串掛在翠綠的枝葉間,令夏日午後看來特別清爽,就連熾烈的陽光也不那麼燠熱了。

微風徐徐吹來,正是小歇片刻的好時候。

蒂琺坐在搖椅上,用腳輕觸小搖床,慢慢的合上雙眼,眠去……

過沒幾分鐘,娃娃發現床不搖了,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咽咽嘴,扭了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

他發現無法將自己胖呼呼的小拳頭舉到嘴邊,忍不住咿咿喔喔討救兵。

「怎麼了怎麼了?」高大的男人從屋裡走出來,抱起娃娃,「噓,別哭,你會吵醒媽咪。」

娃娃衝著范錯為噗唧一聲,發出意義不明的兒語,小臉漾笑。

雖然只是小小的聲音,但他趕緊抱著兒子,往庭園另一角閃去。

為了鞏固孩子的健康,蒂琺決定親自哺育母乳,累得她晚上睡不好,一聽到小小的聲響,即使只是外面的貓在喵喵叫,也會馬上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難得這不冷不熱的午後,她悄悄睡去,千萬不能讓他們的寶貝兒子吵醒她。

蒂琺是被一陣歌聲催醒的。

她抬手看表,自己大概昏迷了四十五分鐘。小寐片刻,精神果然好了很多。

低頭看看小搖床,兒子不在裡面。

她站起身,一張薄毯自腰腹部滑落下來。她隨手撿起,塞回搖椅上,知道那是范錯為怕她著涼,特地為她蓋上的。

循著歌聲,她在後院找到父子倆。

范錯為正哼著歌逗弄兒子。

「以上是抒情版,接下來是搖滾版搖籃曲--」

他們家英明偉岸的男主人,那個曾經在舞台上飆快歌、低回慢歌的創作歌手,正專心的哼哼唱唱「寶寶睡,快快睡」,一邊帶著兒子轉圈。

陽光灑落在兩人身上,形成一幅非常美麗的景象,她幾乎轉不開視線。

之前他所擔心過,無法跟孩子親密相處的問題,不曾發生過。兒子在他的懷裡,總是笑得比較開心,睡得也比較香,幾乎令她嫉妒了。

只是兒子,他就已經寵成這樣,要是再來個女兒怎麼得了?她不被打入冷宮才怪!

雖然這麼想著,但她緩緩露出笑容。

再生個女兒,似乎是不錯的主意,反正他已經退出歌手行列,轉作幕後創作跟專業奶爸,多得是時間再製造出一個--或更多個小孩。

她靠過去,拉了拉玩得毫無形象的男人,「別讓他睡,該餵奶了。」

「好。」他隨她回到搖椅那邊。

她接過兒子,解開衣鈕,娃娃找到食物的來源,馬上用力吸吮。

蒂琺餵奶時,神情是那麼溫柔,充滿了母愛,手掌一下一下輕拍兒子小小的背,彷彿在告訴他:別急,慢慢吃就好。

這是他見過最美好的畫面,看千遍也不厭倦。她對孩子的愛,療愈了他過往的傷口,那個曾經寂寞萬分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成為被愛充滿的大男人。

即便母親在法庭上抗辯,說她在演唱會後台毆打他是一場刻意誣陷,他也不再有受傷的感覺。

蒂琺讓他相信母愛的存在,而瑪麗喬的一再反覆,只是證明了她愛無能。

站在蒂琺身後,他溫柔而堅定的守護他們,看著他們母子相依的模樣,他的心因為漲滿太多愛而微微發痛。

「蒂琺,我愛你。」他輕柔的吻在她的發上。

「我也愛你。」她仰頭,以唇接住他的吻。「下一個孩子,我想懷蜜月寶寶。」

他拉開一小段距離,眼兒發亮的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伸手搔搔他的發,「我們結婚吧,阿為。」她輕聲說,「從今以後,我相信你。」

范錯為怔了片刻,直到因為憋氣太久而肺部疼痛。

他忽然笑了出來,單膝跪倒在地,「蒂琺,又名林娟秀的女人,我會給你永生永世的幸福,這次嫁給我,你絕對不會後悔。」

「跟你在一起,有甜有苦,甜的特別甜,苦的特別苦,但是我……」拉起他,她笑得一臉甜蜜,「從來不曾後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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