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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十日後,秦湘湄便將杜老夫人的「雲紝」送到她的屋中。
「還真讓你趕上了!」杜老夫人見布上的芙蓉花栩栩如生,心想做成衣裳一定特別出眾。
要不是那日,素來喜歡跟她爭奇鬥艷的二嫂語帶輕蔑的說,她家裡那個沒名沒分的少夫人,是「雲紝」的創始者,想必她衣箱裡頭一定有不少「雲紝」製成的衣裳才是。
可偏偏,她衣箱裡頭一件都沒有!
她被那尖酸的語氣激怒,發下了大話,家宴時,一定穿戴整套「雲紝」織品赴宴,她也不會因為被排在若漪後頭而勃然大怒。
還好趕上了。
她欣喜的交給身邊的丫環,「快拿給製衣師傅,就照前日說好的打樣。」
「是的,老夫人。」一刻都不敢耽擱的丫環飛快的離開。
「算你行,我找個東西賞你。」
「謝老夫人,我在這白吃白喝,還有丫環伺候,夠了。」
連給賞都不要?
杜老夫人不悅的抬首,發現秦湘湄的神色似乎有異。
「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有些憔悴?」孕婦不都該圓潤潤的嗎?她的雙頰是不是有陰影啊?
「可能是忘了點胭脂的關係。」秦湘湄淡道。
那唇看來還真是有點蒼白。杜老夫人蹙眉。
「你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我不是有請大夫幫你開了補藥?丫環們沒燉給你吃嗎?」
「我有吃,老夫人請放心。」
「既然有吃,怎麼還會……」杜老夫人腦中靈光一閃,「你該不會忙著織布忙壞了吧?」
「沒的事。」秦湘湄笑道:「我年紀比較大,又沒點胭脂,跟年輕的丫環站在一塊,自然就比較憔悴了。」
秦湘湄拉過年方十七歲的菲兒一比,「年紀這回事騙不了人的。」
「呃!少夫人……」菲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年紀大?再老有老過她嗎?她當她是老眼昏花還是怎地,憔悴跟老會分不出來?
這女的真不識相,她可是在關心她,她幹嘛怕成那樣……不對!她關心她幹嘛?該不會這妖女真的對她下符咒了吧?
「我才不想管你怎樣!」杜老夫人不屑的淡撇嘴角,「你要知道,你若身子沒顧好,就會影響到胎兒,到時我的寶貝曾孫有個萬一,我就唯你是問。」
「我明白。」她還真覺得腳步虛浮,頭有些暈,她連忙偷偷抓住菲兒的手,「那我可以先回房了嗎?」
「去去去。」
「奶奶!」杜若笙進了屋,瞧見秦湘湄,「你怎麼來了?」
「我拿布來給奶奶。」
「你又織好一塊布?」杜若笙蹙眉,「我記得一塊布不是至少要一周時間才織得成,怎麼轉眼間又一塊?」
「現在不用一周時間了。」她有些撐不住了,「我先回房,菲兒,請你……」
一陣強烈的暈眩湧來,她的膝蓋發軟,向前倒去。
「湘眉!」杜若笙連忙扶住她,「湘湄,你醒醒!」
「怎麼了?」杜老夫人著急的上前,「哎呀!臉怎麼白成這樣?」
杜老夫人趕忙命令身旁的丫環,「快去請大夫。」
「笙兒,先讓她躺我床上。」杜老夫人急道。
杜若笙將秦湘湄打橫抱起,濃眉蹙緊,轉頭厲聲問菲兒,「為何少夫人的體重比之前還輕?你沒照顧好少夫人?」
「不是的!少爺。」菲兒嚇得眼眶含淚,卻又不敢說明事實。
「不然是怎麼一回事?說!」
菲兒偷瞄了杜老夫人一眼後,才顫聲道:「少夫人她……少夫人她最近為了趕布的進度,常只吃了兩口飯,就趕忙坐上織布機前,奴婢怎麼勸都不聽……」
「奶奶!」杜若笙轉頭怒視著杜老夫人,「我早聽說你跟若漪逼著要她交出『雲紝』,好讓你們能在親友前炫耀?」
「我哪有逼!」杜老夫人冤枉的喊,「我只是叫她先織我的,她不要,非要按照順序——」
「你誤會了!」清醒的秦湘湄拉了拉他胸口的衣服,打斷他們,「是我自不量力,信口開河,不是她們的錯。」
「你的確有錯!現在有孕,還織什麼布!」他快氣死了,她懂不懂照顧自己的身子啊!「以後誰要『雲紝』,先問我准不准!」
「好啦!以後誰都不准叫她織布。你先抱她上床啊!」杜老夫人催促,「快點快點!」
小心翼翼的將秦湘湄放上床,杜若笙轉身為她倒杯水。
這時,杜老夫人走到床前,忍不住又叨念起來。
「你這是怎麼著?做不到就別做,現在搞得病懨懨的是想裝可憐,讓我心裡有愧嗎?」
「奶奶,你別說了!」倒水回來的杜若笙語氣充滿不耐。
「好啊!你以後啥布也不准織,不用來請安,三餐都在你房裡吃,換我過去看你,這樣行不行?」
「奶奶……」杜若笙的袖子忽然被拉住了。
秦湘湄搖搖頭,「不要。」
別為她吵架,別讓她更難做人。
「現在你肚子裡有我的寶貝曾孫,所以我才讓著你。」杜老夫人拉起一旁的被褥替她蓋上,「要不是我的寶貝曾孫重要,我才懶得理你。」
杜老夫人回頭對著丫鬃吼,「大夫是來了沒?快去看看。」
「是。」
「算了算了,我自個兒去看,慢吞吞的,沒一個中用。」杜老夫人在丫環的攙扶下,急急走出門。
「來,先喝水。」杜若笙扶秦湘湄坐起,「現在這個家中,有孕的你最大,你犯不著討好任何人,懂嗎?」
秦湘湄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再勉強自己了。」
「知道就好。」杜若笙心疼的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剛看你昏倒,我都快嚇死了!」
是怕肚中的孩子有事吧!秦湘湄心中黯然。
有孕的最大,若不是因為這孩子,她就什麼也不是了……
自那天起,杜老夫人還真的每日過去看她,不准她有任何操勞,別說織布了,就連吃飽飯幫忙收個碗,不小心被她看到,都會被念。
「收什麼碗啊?家裡是沒丫環,杜家是請不起奴才是吧?」杜老夫人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空碗,重重的放到鳶兒手上,「不准拿重物!」
碗算重物?秦湘湄感到啼笑皆非。
然而最誇張的不僅於此,有次,髮髻微鬆,她不過是抬起手來,想綰得緊實一點,好巧不巧又被過來「探望」她的杜老夫人看見,劈頭又是一陣罵。
「你手舉那麼高,是想流掉我的寶貝曾孫嗎?」
「因為髻鬆了,我想把它纏緊一點而已。」秦湘湄附加解釋,「大夫說孩子都快七個月了,不會因為這樣就出狀況的。」
「大夫說的話哪能盡信!」杜老夫人一把搶過梳子。
大夫說的話不能信,還有誰的話能信?秦湘湄哭笑不得。
然而,讓她震驚的事卻緊接著出現了——杜老夫人竟然親自幫她將髻重新綰過。
一旁的鳶兒反應快,連忙道:「老夫人,這事讓奴婢來就好。」
「我是順手!」杜老夫人沒好氣的閃過鳶兒的手,「丫頭粗手粗腳,萬一不小心戳上了啥穴道,造成流產怎麼辦?」
不只秦湘湄傻住了,就連鳶兒也傻在一旁了。
杜老夫人走後,鳶兒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老夫人真是誇張,好像不管少夫人做了啥,都會害孩子流產似的,哪那麼嚴重啊!」
「這是第一個曾孫,她當然不放心。」秦湘湄輕聲道。
「我看不是這樣。」一旁的菲兒持不同看法,「我倒覺得老夫人是在關心少夫人。」
「關心……我?」秦湘湄訝異的瞪大眼。
「老夫人臉皮薄,以前話說得那麼難聽,現在自然不好意思像少爺一樣坦率的表示關心,所以她每日來跟少夫人『請安』,每日來念那不准、這不行的,其實都是在關心少夫人!」
「什麼跟少夫人『請安』!」鳶兒白了口無遮攔的菲兒一眼,「當心被有心人聽去,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老夫每日早膳前都會過來一趟,不像請安像啥?」更則提下午還會再過來盯著少夫人喝補品,有時還一天來個三次呢!
「好啦!別再胡說了。」鳶兒推菲兒出門,「去端少夫人的補品來。」
「好嘛好嘛!別推我啦!」差點跌倒的菲兒哇哇大叫。
老夫人是在關心她?這怎麼可能!秦湘湄陷入沉思。
老夫人剛親自幫她綰髻的確讓人吃驚,可說不定就是如老夫人所言,她是怕曾孫有什麼不測罷了。
一定是菲兒想太多了!秦湘湄搖頭,不肯去相信菲兒的猜測。
她太清楚當夢被打碎,希望變成失望時,心會有多痛,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她寧願相信杜家人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肚中的孩子,沒有絲毫成分是因為她。
這樣,等孩子產下,她被趕走時,方能平靜的離開,然後平和的、認命的孤身度完她的下半輩子……
「啊……好疼啊……哇啊……」
屋內,不停傳來淒厲的痛喊聲,屋外,杜若笙來回踱步,額上佈滿擔憂的汗。
「生了沒呀?」杜老夫人在丫頭的攙扶下走來,表情攙合著憂與喜。
「還沒,都一個時辰了!」杜若笙面色凝重,「我看湘湄好像痛得很……」
話還沒說完,又聽聞一聲讓人心驚膽戰的痛喊,嚇得他臉色都白了。
「不管了,我要進去看看。」
「不行!」杜老夫人連忙拉住他,「產房不潔,怎麼可以進去!」
「可是她很痛,我想在旁邊陪她。」
「痛是一定的,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會痛。」真是大驚小怪,「有產婆在,不用擔心。」
「可是……」
「你進去能做啥?又無濟於事,難不成你還能幫生孩子不成?說不定還被嫌礙手礙腳。」
對生孩子他的確毫無作用,可這樣在門外傻等,他更是不安啊!
誰都曉得生孩子是件生死大事,生得過,闔家歡樂,生不過,好好一個人就沒了,教他怎麼不擔憂?
好不容易,新生兒的啼哭聲取代了痛嚎,「哇哇」哭喊,十分響亮。
「生了!生了啊!」杜老夫人歡欣的說:「哭聲這麼洪亮,中氣十足,一定是個男孩。」
「那湘湄呢?」杜若笙焦急的問。
「怎麼了?」杜老夫人不解孩子都落地了,怎麼孫子還是滿面憂色?
「為什麼聽不見湘湄的聲音了?她該不會出事了吧?」
「不會的啦!她……」
「我進去看看。」杜若笙二話不說,推門而入。
才將嬰孩處理到一半的產婆看到杜若笙貿然衝入,不由得一愣。
「孩子還沒清洗完呢!不過先恭喜杜少爺,是個健康的男孩。」產婆將手上以緞布包裹,發上尚沾有胎血的嬰兒抱往杜若笙的方向,卻見他與她擦肩而過,瞧都未瞧孩子一眼,大踏步直接走向床架。
「湘湄?湘湄?你還好吧?」坐在床沿的他心憂的問。
氣若游絲的秦湘湄張開眼,虛弱一笑,「我還好。」
「還痛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她搖搖頭,「我還好……孩子呢?你瞧過了沒?」
「我擔心你,先來看你了。」撥開黏在額上的髮絲,見她整顆頭都濕透了,可見剛才生孩子的陣仗有多累人。
就算這話是謊言,在這個時候,她聽了也是欣慰的,「我想看看孩子。」
能見的時候盡量見,否則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好。」杜若笙自產婆手中接過孩子,「看,這是我們的兒子。」
「乖兒子。」秦湘湄望著孩子平靜的睡顏,心中好多不捨,「你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他、疼他、愛他的吧?」
「如果他對爹娘孝順的話。」他對這孩子還沒什麼實在感,尤其他剛讓他娘疼得死去活來,沒先打他一頓屁股就不錯了。
「他一定會很乖很孝順的!」她以指尖輕撫嬰孩柔嫩的臉頰。
「若是性子像他娘的話,必定是個孝子。」但可不要像他娘一樣,總是只想到別人,忘了自己。
秦湘湄淡淡一笑,不再多說。
「我的寶貝曾孫啊!」杜老夫人直接將杜若笙手上的孩子抱走,「哎呀!長得真是俊俏,與你爹小時候一模一樣,尤其是那嘴,根本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還有鼻子,一樣又高又挺,一看就是富貴長壽的好面相。」
「孩子的眼睛像你。」杜若笙低笑道:「一樣的玲瓏剔透,像會看穿人心似的。」
是嗎?那為何她當初未看穿他?
「我累了。」秦湘湄閉上眼,「想先休息一下。」
「嗯!你睡吧!我在這陪你。」他拿過毛巾,輕拭她汗濕的額。
她未語,人一下子就睡沉了。
她被拘禁了,拘禁在一張床上。
「少夫人,你想幹啥?不可以下床的!」端了魚湯進來的鳶兒見秦湘湄妄想偷溜下床,立刻放下魚湯,板起臉來將秦湘湄落地的腳又搬回床上。
「我已經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了,讓我下去走走吧!」秦湘湄苦著臉說。
「不行!」鳶兒大搖其頭,「老夫人說,坐月子的時候不准走動,只能一直臥床,這樣身體才會恢復得快。」
鳶兒搬起置於角落的床桌,置放在秦湘湄胸前,再將魚湯放上。
「少夫人,喝吧!」鳶兒直挺挺的站著,門神再度附身。
秦湘湄苦著臉,將魚湯一口一口喝下。
她一直以為,孩子生完就沒她的事了,她人就得走了,萬萬沒想到她還得坐月子,而且還是在杜老夫人的命令下,坐著最嚴格的月子,就連床桌都是杜若笙親自請人做好送來,說這樣她連吃飯都不用下床了。
至少他們不是在孩子生下後就直接翻臉無情,還肯幫她做月子,她該心生感謝才是。
好不容易熬完了一個月,在丫環的「恩准」之下,可以下床走動,但頂多只能在院落裡的小花園走走,她還是像個犯人一樣被關起來。
「都做完月子了!」她好想哭。
「老夫人說,月子要做兩個月才足夠。」菲兒義正辭嚴,「這都是為少夫人好,少夫人該聽話才是。」
這老夫人未免也「太好了」吧?何必堅持非將她照顧妥當才讓她走呢?而小孩雖然有奶娘照顧,讓她可以盡情休息,但也時時讓她們母子見面,這樣到時,她不是走得更心痛嗎?
這到底是好意幫她還是害她呀?
不久,她發現前面廳堂在白日,似乎總是嘈雜的。
「前面在忙什麼?」秦湘湄好奇的問菲兒,「最近都很吵。」
「噢!」菲兒目光閃爍,不敢正視她,「就……就有些東西老舊了,所以在重新打造。」
聽菲兒支支吾吾,一定是有什麼秘密在隱瞞著她吧!
按撩不住好奇心,這日的深夜,她躡手躡腳跨過睡在她身旁的杜若笙,打著赤腳,偷偷溜出院落。
才進了百花園,高挑樹上所結的紅色綵球就讓她呆愣住了。
難道是……
她撩起裙擺,飛快的奔往前廳,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充滿喜慶的紅色裝飾品,唯有她與杜若笙所居住的銀樺居什麼都沒有,可見是刻意不讓她看到,整個杜家上下就只有她不知情。
小腳跨入前廳,就算不點起燭火,那大大的「囍」字也清楚的撞入她的視線之中,她的眼前瞬間模糊了。
等她走後,他就要迎娶房家二小姐了吧?
也該是時候了,她想,也該是時候了……
忽地,她背後光源湧現。
「你看到了?」低醇的嗓音來自站在她身後,持著燭火的杜若笙。
她輕點了下頭,抹去頰上的淚。
「我要走了。」她心平氣和的道。
「什麼?」
「我要離開這裡,我不會把孩子帶走,請你好好照顧他。」
「你要拋棄孩子?」杜若笙難以置信的抓住她的皓腕,「你這個當娘的有沒有良心?」
「我來的第一天就下決定了,等孩子產下,我就會走,還給大家一片清靜。」跟杜老夫人的承諾,她從沒有忘記過!
「湘湄……」
「不要攔我!」她甩開他的手,含著淚喊道:「放我走!不要再拘禁我了。」
瞪著心意已決的她,他咬牙,「好,你走。」
一顆眼淚又落下,她連忙抹去。
「但我跟你一起走。」
「什……」她愕愣的抬首。
「我們現在就去整理行囊,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塊去!」他扯住她的肩,行往銀樺居。
「等……等等……」嬌小的她簡直是被拖著跑,「你不能這麼做!」
「我為何不行?」
「你是杜家的繼承人……」
「現在已經有恆兒了,沒有我也沒關係。」杜斯恆是他們兒子的名字。
「我……我不會再養一個小白臉!」逼不得已,她只好說出狠話。
「秦湘湄!」杜若笙火大的轉頭,狠狠的掐住她的雙肩,「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我杜若笙需要你養?你不過徒有織布的功夫,但你看不清物品的價值,若不是我,你以為你織的布能賣多少錢?」
她望著他,眼眶滿是淚水。
「我知道。」他歎了口氣,平穩情緒,「你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你只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愛你,不相信我願意跟你流浪天涯,對吧?」
她咬著唇,過了好久才問:「你是嗎?」
「我是!我愛你啊!湘湄,我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他一把將哭得全身抖顫的嬌小人兒擁入懷中。
「但你要成親了……」
「別管它了,離開這裡,到只有我們兩人的地方去生活。」
「可是恆兒……」
「奶奶會照顧好他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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