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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05
白子園約有五成給炸得精光。那展無極一瞧那幅慘景,不覺心一冷,不知該不該讓銀兔兒親眼來瞧瞧?尤其四處可見斑斑血跡,就不知死傷多少人。
那白雲陽才從幾間完好的房舍走出,就瞧見展無極,連忙跑上前:“姊夫,你怎麼來了?”
展無極發現他身上有數道傷痕,像是刮傷,但他卻一臉心不在焉,好似不在乎這傷“小三子跑來通報,說白子園讓人炸了。我帶了二十多人過來,若有需要的地方,儘管吩咐就是。”
雲陽大喜,道:“好極了。園內淨是女孩家,能幫忙搬石塊的除了二嫂的那一連娘子軍外,是再也沒人能幫了,姊夫你來得正是時候──”他眉頭一皺,瞧向展無極身後,道“銀子沒來吧?”
“我怕她難過,讓她在家裡等著。”
白雲陽苦笑,道:“她沒來是最好,我也不希望她瞧見了這幅慘景。”見有一丫頭過來,他連忙叫道:“梅丫頭,受傷的女孩們可包紮過了?”
“這點小事,咱們自己能做。”那小丫頭眼眶含淚,道:“可那小紅從小被撿回白子園裡,無親無故的,如今死了……”
“你放心!小紅同其他二個丫頭,白家定會將她們厚葬。”
梅丫頭感激地掉下眼淚,欠了欠身,便趕去幫忙了。她一向以為白子園裡最惹人敬愛的就是那銀兔兒了。當時,轟地一聲,屋瓦齊落,現場一片混亂;從事情的發生,到災後處理,哪個丫頭不想念銀兔兒的?她向來聰明又精靈,定能幫助她們的,可她們萬萬沒想到白雲陽也有剛毅果斷的一面;大家一直以為他是懦弱無能,哪知事情發生了,頭一個出頭指揮她們的,就是白家大少爺,雖說如今他臉上盡是汙泥,可上上下下的丫頭莫不覺得此時此刻他是最有英氣的了。
那白雲陽像也察覺展無極奇特的目光,苦笑道:“環境總是能讓人改變的;以往我是書呆子,就算有再天大的事,嫂子們和銀子都會為我頂著,如今銀子不在,大嫂她們也四處忙著,我這白家主人就算是再貴重的身軀,也要出來幫上一幫。”嘴角揚起真正的笑容,又道:“無極姊夫,這話我只同你一人說過。以往大嫂怕我同三位兄長一般早夭,從小將我捧在掌心呵護,成就今日手不能提,也不知生活為何目的的白雲陽,如今也算成長了,我打算親手重建白子園,看著它完成──我要成為白子園的真正主人。”在那昏暗的天光下,他那酷似銀兔兒的容貌竟有幾許男子氣概。
展無極讚揚一笑,道:“有什麼須要幫忙的,儘管說就是。倘若銀兔兒知你變化甚多,只怕非親眼來瞧你一眼不可。”
“爆炸之時,有容叔叔和嫂子們才進園裡,除了三個ㄚ頭來不及逃出外,其他人都是輕傷,幸而那設火爍僧人選的幾間樓都正巧無人,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不過──”他頓了頓,走到門前,道:有容叔叔護著大嫂逃離,讓石塊傷了……”
話還沒說完,忽聞房內一聲痛呼──“我的老天,你就不能輕點嗎?”
“若蘭,拿塊毛巾來。”這正是迎姬的聲音。
門一打開,見到的就是李迎姬將展有容的嘴巴搗住。
“只怕這一生,有容叔是再也不能行走了。”白雲陽低語。
展無極一驚,見到那床單上血漬遍佈,尤其展有容的雙腿雖以白布緊緊裡住,但那鮮血仍是浸透了布,再一低瞧丟到地上的數十條毛巾,全是染了血的。
“你可來了。”展有容的臉色如紙,卻擠出笑容,道:“我快──我快受不住她的虐待了。無極,你若承認是我小姪,就將她們暫時趕出去。”
“閉上你的嘴!現在你該做的是躺下來休息。”迎姬怒道,而那怒意中又有幾分哽咽。“娘們就是娘們。”展有容見她臉色跟著發白,笑道:“若再不揭穿你的女兒家身分,我還真當是哪家的男兒竟這般沒種。”
“大嫂、三嫂,我瞧咱們先出去,讓無極姊夫跟有容叔好好談一談。”
李迎姬不放心地瞧了展有容一眼,才跟無極道:“不能說太久。先前大夫來過,囑咐他須多休息,待會兒他如不肯睡,你就乾脆一拳打昏他。”
“謹聽嫂子吩咐。”展無極見他們出去後,才一臉憂心地瞧著他的傷勢。“大夫怎麼說?若能移動,就到天香苑靜養──”
“何須靜養?反正左腿是廢了,靜不靜養又有何關係?”展有容痛得齜牙咧嘴,原來先前的沈穩全是裝的。
“你就信那蒙古大夫的話?”
“不得不信。”展有容頓了頓,苦道:“你沒瞧見那傷口,除了見骨,差點傷及神經,他沒要砍掉我這雙腿,就已是萬幸。無論能不能移動,我拜託你馬上把我抬回去吧!”“既是如此,我更不能隨意移動你了。京城名醫何只一人,我讓小三子去請大夫,總會有辦法的。”說到此,見到展有容臉上浮起一線希望,心頭大石略略放下。“可擒到那置火爍僧人?”
“連人影都沒見到。”說到那儇耍褂腥菥禿薜醚臘W癢的。“原先以為他炸白子園是為了搶白家寶庫,可先前梁玉奴清點過了,是半分不少。若說仇敵,卻專撿那僕人住的廂房來炸,你說這奇不奇怪?”
展無極一楞,心中閃過不安,卻又捉不住那不安的感覺究竟如何?
“不好啦”那白雲陽臉色發白的衝進來,忙捉住展無極的手,道:“先前天香苑的家丁來報,天香苑給炸了!”
天啊!展無極差點暈了。
一夜之間,所有展家人手全集中在那天香苑裡,就連展無極也在其中,徒手挖著那石塊。那地方是主屋的所在,樓層共有二層,前頭環抱著一個小小花園,花園裡專養著小兔子,如今樓層盡塌,兔屍遍地,是慘不忍睹。
更讓人不忍目睹的是,展無極從在白子園接獲通報,留下十名家丁後,即刻飛奔趕迴天香苑後,就再也沒一刻休息。
那白雲陽是從頭目睹一切的。一回天香苑,就見展管事與好幾名手下昏迷在地,剩下的幾名老僕則忙著救人──偏偏他們救了所有的人,就是來不及救銀兔兒。有名老僕言道,他是親眼見到銀兔兒身陷亂石之中,還伸手向他求救,可惜他力不從心,來不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活埋在瓦礫石塊之中。而那展無極當時的神色,他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那神色好似突然受到多大的震撼似的,讓他幾乎以為展無極會當場發狂。
事實上,展無極的反應也與發狂差不多了。
如今時值正午,展家上下仍在挖掘,就盼挖出個統果來,多少手銜篷主子休息片刻,再行挖掘,可他聽嗎?他竟聽而不聞,狀似瘋狂的挖開那數不清的石塊,雙手早染上血跡,數道大小刮痕血淋淋的劃過他的手臂,像是不知什麼是疲累的猛掘著……
“不成,不能再挖下去了。”那長工李三大聲道:“碎石咱們還能應付,這般大的石塊要如何搬?”僅憑人力是搬不動這石塊的。
主屋炸毀之時,也許是火藥不夠,那斷裂的石塊不少是足有一面長桌大,厚度更別談了,加上一個晚上展家上上下下的人手全來搬石,如今個個累壞了,仍不見銀兔兒的蹤影,還能再搬下去嗎?再搬下去,只怕連展無極也要倒下去了。
那長工李三見主子沒有反應,仍發瘋似的嘗試搬開那厚石,試著擋住展無極──“少爺,咱們已經盡力了!就算夫人初時沒死,這會兒也只怕是悶死了。”話才說完,展無極怒喝一聲,將李三推開,繼續搬石,那剛劃上的刮痕幾可見骨,他卻像是沒有疼痛似地,拚了命的在那兒挖石。
“少爺……”
“不見屍,誓不死心。”展無極忽地低喃,若不細聽,還不知他說話了。白雲陽正也要勸上幾句,展無極又說話了,本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麼,連忙靠近去聽,哪知又是同一句話,不管誰聽見了沒,重複了好幾次──他分明是在說給自己聽。白雲陽一驚,由於接近展無極,所以才能瞧見那染滿血跡的雙手上混著一滴、二滴、三滴晶瑩的水珠子──那是淚水。花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幡然醒悟,原來展無極在流淚──這便是他向來欽佩的姊夫嗎?
他一直以為男子漢該是流血不流淚,而展無極自然是他心中標準的男子漢,銀兔兒能嫁給姊夫是她修來的福分,但他始終不知為何展無極願意娶她──原來答案竟是這般簡單。若不是衫噗親姊至此,又豈會不願承認她的死訊?白雲陽忽地眼眶一紅,轉身向長工李三大聲道:“不見屍,誓不死心!召集所有能動能走的人,咱們聯合將大石搬開。說不定你們夫人一息尚存,若是此時放棄,與殺人無異。”
一時之間,凡是稍有力氣者,全都上了場,拼了命的合力搬開石塊……
約莫黃昏時刻,突然聽見有人大喊:“瞧見了,瞧見了!瞧見夫人的衫子了!”
展無極疾步奔來,瞧見銀兔兒愛極的白色衫裙露在石塊之下,他心猛地一跳,幾乎不敢面對那即將稻銬的事實,可雙手卻拚命的挖開她身上的碎石──愈是向上撥開碎石,他的心就愈冷。幾次呼喚於她,全無反應,她的身子一點生氣也沒,像是──像是……
直到那碎石撥盡,他臉色一變,是連最後一線希望也從他的臉上盡褪。
她分明是銀兔兒。銀兔兒桌噗的衫裙、他買給銀兔兒的簪子、銀兔兒親手繡的繡花鞋,在那鞋上還有兩隻不成樣的繡兔。
他忽地想起那日她笑嘻嘻的將繡帕讓他瞧,上頭繡得雖是兔子,卻怎麼也瞧不出來;那腦海中再閃,想起師父洩露天機言道,他若不是與擁有金鎖的女子成親,那銀兔兒與他的緣分定有限──“不!咱們之間的緣分未盡,你怎能捨我先去?怎能?”他先是喃喃自語,而後不忍目睹她的面目全非似的,將眼光調開。
那躺在亂石下的女子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識的就是她身上的衣飾。
“她不該是,不該是!”展無極低咆道。縱然如今親眼見到,他仍是不信銀兔兒已死。她不該死,在她求救的時候,他甚至無力救她……
他瞧見那在亂石下的黑色披風奇異似的完好。就在昨日,他用沼帑風裡住那嬌小的身子,她還笑嘻嘻地仰起小臉想親他……
要他如何相信昨天還活蹦亂跳的銀兔兒在一夜之間失了生命?
他痛心地拾起那黑色的披風,披風上有兩隻銀色的小兔子,是銀兔兒請師傅連夜趕繡的。她說她喜歡小兔兒,希望能將天香苑變成兔子園;她說,她將小兔子繡成銀色,就是她銀兔兒的化身,走到哪兒只要想見她,就可瞧一眼那繡兔兒。
如今他瞧著這兩隻小銀兔,卻再也無法瞧見銀兔兒。是化身嗎?他寧願要那活生生的銀兔兒。
“姊夫──”
展無極痛苦的將黑色披風擁在胸前,那緊握的拳頭裡流出血絲……
“少爺,節哀順變。”
“她沒有死!”
“姊夫,事實俱在。天香苑還須你重建──”
“她不會死,我曾承諾過要保護她。”
“她死了!”白雲陽忍不住哭喊:“銀子死了,死了,她死了,她的屍首就在你面前!姊夫,你承認吧,別讓咱們為你擔心。”
“不……”他閉了閉眼,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天她還笑語如珠,猛吃乾醋,他又哪裡料到,不過半天的時間,已是陰陽相隔,天人永絕。她怎會死?她怎能死?像是承受不住那椎心的楚痛,他痛苦地將臉埋在披風裡。不知為何,他始終不願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寧願從沼帑風中汲取對銀兔兒的回憶。
回憶?從今以後,他只有回憶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只願不曾遇上銀兔兒,只願沒有那該死的金鎖,只願他們的緣分不曾有過,只願當日他不該強迫打開她的左拳,只願他不曾綁她做人質──“左拳?”他忽地想起銀兔兒的左拳始終不能打開。
他抬起眼迅速瞧向那女人的左手。
一時的緊繃在剎那間解脫了,他幾乎站不住腳。
“銀兔兒沒死。”他沙啞道,不禁閉上眼睛,兔得發熱的眼眶流下眼淚來。那女人的左手是打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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